《超品学士》 第一章 沙河村 沧澜大陆,华炎王朝。 江左西道,青陵府。 临水县,沙河村。 正是早春时节,一处乡村人家宅院的后园内,鸟语花香,草木葱茏,春意盎然,园中一个年约十六七岁,衣衫单薄少年静静而立,清秀的面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似在观赏园中美景,只是两眼无神,显得有些痴呆,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这沙河村的人都认得,少年名叫江云,是村里的大户江家少东家,不过从前几天以来,这位江家少东家就变得恍恍惚惚,痴痴呆呆,有时自言自语的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不是太正常,但村里人也没太多想,只是认为对方大概是读书一时读得太辛苦了,出了什么状况。 谁也不会想到,此刻站在园子里的少年,身躯虽然还是那个沙河村的江家少东家,但里面的灵魂却已经变了一个人,被一个来自异时空二十一世纪天。朝小白领所占据了。 江云本是二十一世纪天。朝一位普通小白领,因为得罪了上司,失去了提升机会,一次酒醉之后,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占据了一个少年的身躯,凑巧的是,这个少年也叫江云,跟他同名同姓。 穿越这件事,他在网上看过不少,一直嗤之以鼻,却没想到,这样的狗血事会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经过起初的震惊彷徨之后,他现在也总算是无奈的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 听说穿越都是单向的,原来的世界只怕回不去了,就只好在这里好好的过了,好在在原来那里,他只是一个孤儿,没有什么可牵挂的。 平静下来之后,他最先要做的事,就是弄明白,现在他所处的环境,处于什么时代背景,也好有备无患。是秦汉三国,还是唐宋元明?是文治武功,万邦来朝的太平盛世,还是山河破碎,人贱如草的动荡乱世?让他庆幸的是,村子里很平静,应该不是什么乱世。 经过一番小心谨慎的观察求证之后,最后他无奈的发现,他现在所处的环境,既不是秦汉三国,也不是唐宋,元明,也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个历史朝代,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他从不了解的朝代。 这里跟原来古代封建王朝或有几分相似,同样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读书人的地位很高,同样有科举取士,有十年寒窗无人问,金榜题名天下知,但不同的是,这里的读书人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代表,这里的读书人都十分强大,有功名位格的都身负各种武力神通,完全是一个强者的代表。 读书人皓首穷经,从书中体悟圣人之言,养成浩然之气,感应天地之道,修身养性,到了一定的程度,以浩然之气伐毛洗髓,淬血炼筋,成就非凡力量的强者,传闻中那站在读书人顶端的大学士们,个个都有呼风唤雨,飞天遁地,一剑曾当百万师之能。 江云尚不知道,脑子里的这些记忆是不是有夸张之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的读书人确实很强大,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才是一步步往上进步的阶梯,这是王朝普通老百姓都家喻户晓的一个道理。除了以文入道这样一个王朝正统之外,还有其它的三教九流的旁门左道之术,不过都是被王朝正统压制,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 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江云惊讶之余,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看来这里,完全是一个不同的世界,对他来说,都是各种陌生未知的东西,想要混得风生水起,似乎也并不是这般简单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不过还好的是,似乎老天爷给他的起点还不是太低。 他现在的身份是沙河村的一个小地主,祖父,父亲都是秀才出身,在这沙河村中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书香门第了,父母去世的早,但给他留下了上百亩良田,在这沙河村中算是大户人家。 出身书香门第,从小耳闻目染,发奋勤学苦读,如今年已十六,也算饱读诗书,虽然还没有功名位格,但浩然之气已经渐成。 只是原来的那个江云在乡里的名声却不怎么样,虽然一。门心思读书,不缺勤奋,却钻进了牛角尖,有些流于迂腐呆气,不通人情世故,在这十里八乡,都有书呆子之名,很多人都断言,江家的书香门第在他这一代就要断了,这位江家小哥想要考个童生都难,更别提秀才了。 不要小看童生,秀才这样的功名,成为童生,就是圣人门徒,正式踏上了以文入道之路了,看现在整个沙河村,近百户人家,却没有一个秀才,具有童生身份的,也只是寥寥两个,就可知这童生,秀才功名得来的艰难了。 不管怎样,江云这具身躯前身的记忆,有的已经模糊,但偏偏这些腹中诗书,以及初成的浩然之气,大部分被继承了下来,都便宜了现在的江云,为他打下了还算不错的基础,这让他庆幸不已,否则要让他从头开始,头悬梁,锥刺股的去苦读那些经史子集,非要让他叫苦不迭不可。 “老爷!” 正当他静静站在园子里,默默发呆的时候,一个稚嫩悦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位年约十三四岁,清秀可人的丫鬟模样的人,走进了园子,来到了他的身旁,俏生生的站定。 江云回头看了来人一眼,融合了这具身躯原主人的记忆,他知道,来的小丫头叫作幽兰,是他家的丫鬟。也许是原来的江云喜欢清静,又或许是想节省开支,在当家之后,就把家中原有的仆从给驱散了一大半,如今家中上下,加上江云,也不过三口人,除了江云,就剩下一个丫鬟幽兰,以及幽兰的爷爷谷伯了。 对于对方的称谓,江云一直怨念不已。这具身躯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就是里面的灵魂,也不过是三十来岁风华正茂的年纪,被人叫作“老爷”,实在是听得太刺耳了。 “小兰,以后不要叫我老爷,叫我公子就好了。”江云忍不住还是要对方改口了。 小丫鬟幽兰怔了一怔,不过没有什么迟疑,当即就乖巧的答应道:“是,公,公子!” “有什么事吗。”江云随口问道。 “公子你身体还没全好,站在外面吹多了风不好,还是进屋去歇息的好。”小丫鬟语声中带着几丝关切的道。 江云摇了摇头,没有接受小丫鬟的好意,这时一阵轻风拂来,传来了屋子前面隐隐约约的一阵人语吵闹声,江云听到了,不由随口问道:“怎么回事,屋子前面怎么好像有人在吵闹?” 小丫鬟幽兰偷偷瞥了他一眼,小声说道:“还不是村里的王铁柱,张二牛他们又来闹了,爷爷正在前面跟他们理论呢!” “去看看。”江云没有多问,转身就出了园子,往前院走去,印象中来人好像来吵过多次,不过先前他无心理会,现在他倒是想弄个清楚明白。 “啊,这事爷爷会处置的,老爷你就别去了,”小丫鬟叫了一声,却没有拦住大步向前院走去的江云,只得紧紧跟在对方后面去了,心里却又开始担心起来,前些日子,老爷就是被这些人来吵闹,气得大病一场,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这几天却变得浑浑噩噩有些不大对劲,这次又要去跟那些人争吵理论,不会又惹来什么闲气,出什么意外吧。 江云穿过厅堂,大步来到前院,远远的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吵闹的声音,当他走出大门时,就见到门口站了一大群的人,看打扮,都是村子里的村民庄户,一个佝偻削瘦的老者正在跟这一大群人理论着,正是幽兰的爷爷谷伯。 看到江云出来,这一大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众人停止了吵闹,场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谷伯,发生什么事了?”江云没有理会门前的一大群庄汉,径直问自己的管家,幽兰的爷爷。 听到他的询问,门外的一大群村人都露出诧异古怪的神色,这江家小子倒是会装腔作势,发生什么事,他难道不清楚么,还在这里明知故问。 老管家谷伯倒没有多想,见到江云出来,忙走上前来,拉着他就往里走,口中唠叨道:“这件事老爷不必烦心了,这里一切由我处置就是了,老爷身子还没大好,还是进去好生安养是好。” “小兰,还不快带着老爷回屋里去!”谷伯狠狠瞪了一眼后面跟过来的小丫鬟幽兰,怪对方不应该跟江云通风报信,把他带来掺和这件事。前些日子江云就是跟这些前来闹事的村人吵闹一场,受了一番闲气,以至大病一场,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这几天又变得痴痴呆呆,不大对劲,若是再跟这些人争吵一场,不知又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江云站在那里,却没有移动步子,原先那个江云的记忆还在,此刻仔细回想一下,就已经明白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件事的起因缘由很简单,江家是这沙河村中的大户,家中有上百亩良田,眼前这些闹事的人,都是租种他家田地的佃户,去年天时不好,因此原本三成的租子减作了两成,而现在这些村人登门来吵闹,是想今年的租子也定作两成。 原先那个江云不肯答应,跟众人大吵一场,还因此气得大病一场,否则也不会发生他穿越而来,趁虚而入占据了这副身躯的事了 明白前因后果之后,江云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扯皮下去,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在这件事上斗嘴斗气的。 “我明白了,大家说的大有道理,今年确实也有天时不好,地里歉收的风险,我就答应了大家,今年的租子就定作两成,跟去年一样。” 他没多说废话,目光一扫面前气势汹汹,势在必得的众佃户,轻描淡写的就答应了众人的要求。 第二章 小风波 “你说的当真?” “空口无凭,你可敢立下契书凭证!” 看到对方痛快的一口答应下来,让这些吵闹的佃户们大感意外,他们原本以为,这次交涉,少不了又要多费几番唇舌,你来我往扯皮一番,却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怪,这让他们反而心里不踏实起来。 有两个彪形大汉站出来当场质问,这两人长得都身躯健壮,孔武有力,一个叫作王铁柱,一个叫作张二牛,正是带着这群佃户闹事的领头人。 “当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们若是不信,当场立下契约凭证,也不是不可以的。”江云一副肯定的神色道。 众佃户一时面面相觑,江云态度的大转变让他们反而感到几分不踏实,只觉得眼前的人行事透着古怪,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哪里像是原先那个呆头鹅一般的酸书生了,给他们感觉,倒像是一个狡猾的老狐狸,是不是正挖了一个大坑,等着他们往里跳呢。 但他们左思右想,又实在想不出,对方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对方满口答应租子减作两成,这不就是一件好事,也正是他们此来的目的,如今目的达成,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若是就此退怯,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好,不是我信不过你,这事情,还是立字为证,有凭有据的好!”王铁柱,张二牛跟其他人又低头小声窃议一番,不再多想,就要求立字为证。 江云也不多说,转头吩咐一旁的老管家谷伯去拿来纸笔,老管家谷伯站在那里一时却没有动作,他没想到,江云会一口痛快答应对方的条件,这或许是自家老爷的缓兵之计,只要拖过了这一阵子紧迫的春耕时节就好,等到夏收的时候再好生计议。 可是若当场立下合同凭证,白纸黑字,铁证如山,那就不是简单的口头约定了,若是反悔,到时这事闹到官府衙门去,自家也站不住理,只有依着合同办事了。 他心下焦急,忙拉住对方低声劝阻道:“老爷,这事可万万不能留下真凭实据,否则我们就是站不住理,到时想要反悔也不成了。” “谁说我要反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读圣人之书,这点道理岂能不知,之所以留下凭证,不过是让他们安心罢了。”江云认真的道。 老管家谷伯听得一愣,看来老爷并不是想要使什么缓兵之计,而是准备真的要答应对方的条件啊,若真是这样,以后自家的租子岂不是都要减作两成,白白损失三分之一的进项不说,还会因此成为十里八乡的笑话了。 他当即就拉住对方,还要使劲劝说起来,但江云却听不进去,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谷伯不必多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快去吧,快去拿纸笔来。” 见对方还站着一时不动,江云又喝道:“这个家,还是我作主的,莫非我的话现在就不管用了么。” 见到对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老管家谷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哀叹一声,只得不甘心的转身往里去了。 不一会儿,老管家谷伯就从里面走了回来,手中已经拿了一副笔墨纸砚了,端到江云面前,请对方提笔。 江云接过纸笔,当即就要挥毫书写这份契约,这时就见到王铁柱走上前来,大喝一声道:“且慢!” 江云停住笔,抬头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王铁柱朝着他手中的纸笔瞥了一眼,粗声粗气的道:“谁知道你会耍什么滑头,这个契书,我来说,你来写。” 江云一听,顿时就明白,对方还是不放心这契约的内容,担心自己搞鬼,但他本也没想搞什么鬼,所以也不以为意的答应了。 王铁柱开始一边说,江云则是一边写,说的时候,王铁柱存了一个小心眼,就是把今年的租子一口咬定为两成,至于今年天时好不好,歉不歉收的问题,则是闭口不提,依着这份契约,就是今年天时大好,大丰收的情况下,租子依旧是两成。 对于对方这样的小心思,江云一眼看破,心知肚明,不过并没有在意,依着对方的原话,一字不落的写成了这份契约,写完之后,就递给众人传看。 王朝文风鼎盛,家家户户都有诵读之声,少有目不识丁之人,就是众佃户中,也多有读书识字的人,不过限于天赋资质,以及家境情况,并没有坚持下去,大部分都是认得一些字,初明圣人之言就辍学务农了。 众佃户传看之后,确定这份契约一字不差,一个个都喜形于色。 作为众人的领头人,王铁柱和张二牛两人更加慎重一些,把这份契约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三遍,但也没有发现什么蹊跷,契约上的文字根本就是依着王铁柱的口述写成,一字不差。 但两人总觉得这好事未免来得太快,特别诡异的是,眼前这个江家小子表现的十分古怪,态度跟几天前怒发冲冠,寻死觅活迥然两样。 听说上次这江家小子当场被气晕之后,回去大病一场,眼下行事古怪诡异,莫非就是被气得糊涂了的表现,又或者是总算有了自知之明,知道争执不过,心中已经怯了,索性就此放弃了? 两人思来想去,觉得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对方现在这般不正常的行为。 “怎么样,大家若是看过无误之后,我们就可以签字画押了吧。”江云等着有些不耐烦了,发话道。 看他急着完事的姿态,不像是签订屈辱的城下之盟,反倒像是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王铁柱和张二牛两人心中虽然还有些犯嘀咕,不过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万事俱备,他们总不能再临场退怯了。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走上前来,在这份契约上签名画押,完了之后,又对其他的人招呼一声,其他的众佃户早等不及了,都呼啦一声围上前来,一一在契约上签名画押,以作凭证。 最后江云也在这份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并取出印章盖上了,这份契约也就当场生效。契约一式两份,一份由江云保管,一份则由王铁柱代众人保管。 事情已了,大家也没有什么多说的,各自欢天喜地的散去。 “哈,没想到江家小子这次这般好说话,这么快事情就成了!” “是啊,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莫非事情有诈?” “有什么诈,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铁证如山,到时他难道还能狡辩耍赖不成?” “就是,白纸黑字的契约,铁证如山,他江家小子若是想反悔可不成,到时就是说到天上去,也没理了!” 回去的路上,一众佃户喜气洋洋,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议论着。 领头的王铁柱,张二牛两人,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今天那江家小子的态度表现,实在是有点诡异,不太正常了。 只是他们左思右想,又实在想不出对方能有什么翻盘的手段,最后只能认为是上次争吵吃亏之后,对方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跟众人争执,偃旗息鼓,息事宁人了,虽然对方心中定然不甘,怀恨在心,寻思日后报复,但他们也不怕了,心想有朱老爷背后支持,还怕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不成。 想到这里,他们也就心安理得,不再去多想了。 “老爷,你不该就这般轻易答应他们的呀!”在众人走后,老管家谷伯忍不住又唉声叹气,抱怨起来。 江云一时没有答话,这时又见到几个人影,从远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一直来到了江家屋前停下。 这一行人,人数不算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年约十八九的妙龄村姑,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虽是荆钗布裙,也不乏姣好姿色,在她身边,还搀扶着一位白须老者。 “你们也是来闹租子的么。”看到来人,以为对方又是来闹租子的,老管家谷伯气不打一处来,哪有什么好脸色。 “谷伯,你误会了,我们来并不是为了租子的事。”那个妙龄村姑走上前来,朝着气冲冲的老管家敛衽一礼,又瞟了一旁的江云一眼,笑着说道,“王铁柱,张二牛他们前来闹事的事情,大家也听说了,他们都是无理取闹,东家不值得为此生气的,东家完全不必理会他们的无理要求,我就不信,东家不答应,他们还真能罢工不成,否则错过了春耕农时,吃大亏的是他们自己。” 听对方这么说,老管家谷伯脸色和缓下来,瞥了旁边江云一眼,又叹气一声说道:“还是王姑娘明事理,不过,不过刚才老爷已经答应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了。” “啊,东家竟然答应了?”听了老管家谷伯的话,来的村女王姑娘一行人十分诧异意外。 第三章 小事化了 “王铁柱他们那是无理取闹,听说,听说……东家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呢。”村女王姑娘不解的道。 老管家谷伯只是哀声叹气的不说话,江云也一直站在那里没吭声,村女王姑娘眸光朝着旁边的江云瞥了一眼,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轻声道:“有一件事,秀莲要告知东家知晓。” 结合前身的记忆,江云知道,眼前的这妙龄村女名叫王秀莲,也是他家的一个佃户,他当即和颜悦色的道:“王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 江云此刻和颜悦色的态度,跟以前总是带着的读书人的酸傲气有些大不一样,让王秀莲感到几分古怪,但她没有多想,当即便轻声说道:“我听说,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之所以敢来聚众闹事,是得了朱友贵的背后支持指使……” 她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往下说下去,但相信话中的意思,对方应该已经明白了。 听了对方的这番话,江云心中并不怎么意外,他早就有所猜想,王铁柱,张二牛他们敢肆无忌惮,气势汹汹的三番五次登门闹事,多半是有背后指使撑腰的人,如今看来,这幕后指使之人,就是对方口中说的朱友贵了。 而这朱友贵要对付江家,江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朱友贵就是村里三个大户中朱家的老爷,在沙河村,朱家,钟家和江家这三个大户中,朱家和钟家两家跟江家的关系本就不怎么和谐。 朱家和钟家原本就是本乡的大户,而江家原本只是小户,是出了两代秀才之后才崛起的,以前有秀才坐镇,朱家和钟家即使想要打压也不敢动手,反而要百般讨好,如今江家作主的只是江云一个弱冠少年,连区区一个童生都不是,朱家和钟家早就垂涎江家的上百亩良田,此刻跳出来闹些幺蛾子并没有多少意外。 明白之后,江云不动声色,只是一拱手道:“多谢王姑娘告知,江云知道了,王姑娘的高义,我会记在心上的。” 王秀莲微微一愣,以前的江云,读书读得有些书呆子气,对待这些乡邻,一向高高在上,不假辞色,何曾这般和颜悦色,平易近人了,却没想,经过这番跟众佃户的争吵之后,这个江家小东家,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来意已经说清楚,王秀莲等人没在这里多待,当即告辞转身,这时老管家谷伯出声叫住了他们,道:“秀莲姑娘,以及众位乡邻且慢走!” 众人闻声不由止步,王秀莲转过身来,朝着老管家一礼,俏声问道:“谷伯,还有什么事么。” 老管家谷伯径直拉着江云走到一边,低声说道:“老爷,王姑娘他们这几户人家,都是江家的老佃户,他们这次没有跟着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一起闹事,足可见他们的好意,如今王铁柱,张二牛他们闹事的人,租子减作两成,而王姑娘他们这些没闹事的老佃户租子反而继续是三成,这是不是有点不合情理了?” 江云听得点了点头,顺着对方口气道:“那么谷伯的意思是……” 老管家谷伯道:“既然如此,老爷不妨索性也减免了他们的一成租子,不能让恶人占了便宜,好心人反而吃亏了。” 在他看来,反正王铁柱,张二牛他们减租的事情已经立了契,成了定局,难以更改,索性不如好人做到底,把这几家老佃户的租子也减了,反正大头已经亏了,也不少这么一点了。 江云听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异议,便道;“那谷伯便去跟他们说,我没有意见。” 老管家谷伯当下又快步来到一众人面前,把刚才跟江云说的事情跟众人说了一遍,说道:“众位乡邻,我家老爷已经答应,打算把诸位今年的租子也减作两成,这样也才公平,若是诸位没有异议,不放心的话,现在就可以跟我家老爷立下契约。” “这怎么可以!”不待其他人发话,王秀莲当即就摇头,断然拒绝道,“去年租子减作两成,是天时不好,干旱少雨,而今年入春已经下了几场小雨,尚未见到干旱歉收的征兆,租子依着三成惯例即可,否则我们岂不是跟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一样无理取闹了。王铁柱,张二牛他们这么闹,是出自有人背后指使,我们也这么做,岂不是为虎作伥了。” 老管家谷伯还要劝说,不过任凭他好说歹说,王秀莲却是不同意这事,而她不同意,其他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主见,都以她为主,没有发表意见。 无奈之下,老管家谷伯目光不由看向了一旁的江云,希望他这位东家能说上一番话,让众人答应下来。 江云呵呵一笑,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求大家,谷伯,让他们走吧。” 王秀莲等人听了之后,便不再多说,就此转身离去了。 “谷伯,你是在责怪我,没有劝阻他们,一道减免他们的租子。”王秀莲等人走后,瞥了一眼站在那里犹自暗自生着闷气不说话的老管家,江云慢条斯理的问道。 老管家谷伯道:“老朽不敢,老爷这般行事,想必有老爷的道理。”口中虽然这么说,但他心中确实很是不满,以为对方贪图那点小便宜,这才顺水推舟,没有减了对方的租子。 江云呵呵一笑道:“他们求仁得仁,我又何必去阻拦他们,不如成全他们的一番心意。” 老管家谷伯紧皱眉头,忍不住又问道:“那么先前老爷为什么又轻易答应王铁柱,张二牛他们的那番无理要求呢。” 江云淡淡一笑,抬头看天,慢条斯理的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争就是不争,不争就是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老管家听了,更是眉头大皱,心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老爷读书真是读得书呆子气了。 他心中有气,忍不住埋怨道:“老朽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老朽知道,老爷这么一让,可是让家中少了三分之一的进益。” 除了那上百亩良田之外,江家也没有其它什么产业了,三成的租子减作两成,可不就是让家中少了三分之一的收益。 江云听了,依旧不以为然,道:“少了就少了,即使是两成的租子,省吃俭用,也够我们吃用了。” 老管家继续争辩道:“可是以后老爷还要读书,进学,花费的银钱可不少的。” 读书进学,花费不菲,笔墨纸砚只是小头,交朋结友,孝敬师长,打点维持面上的来往关系,这才是大头。虽然博取科举功名,主要还是凭借个人实力,考生的优劣,自有冥冥天道判定,半点做不得假,但科举之事,终究还是人治,有些人成不了事,却能坏了事,所以这其中还是有不少猫腻的。 江云听了,却依旧没有在意,说道:“读书进学的事,我自有主张,倒是不必多虑。” 老管家张了张口,还想要争执什么,这时小丫鬟幽兰走上前来,拉住了对方,轻声劝说道:“爷爷,你就不要多嘴了,我看公子说的话大有道理。”说着朝对方连使眼色。 老管家谷伯心里虽然还生着闷气,但想到对方终究是主人,自己身为下人,一再顶撞冒犯,可是不合规矩,当下也就闭口不再说了。 江云也没再多说,转身往里面走去,走进大门的时候,又回过身来,说道:“是了,谷伯,以后不用叫我老爷,叫我公子就是了。” 说罢没有再理会呆愣的老管家,径直入内去了。 第四章 两个大户 沙河村的南边,有一处大宅院,屋宇深深,门前三株大槐树,亭亭如盖,这里就是镇上大户朱家的宅院。 此刻,在宅院后边的一间花厅内,上方坐着两人,一个是面白微须的中年男子,正是这座宅院的主人,朱家的老爷朱友贵,另一人是个蜡黄脸的削瘦老头,则是村里另一大户钟家的老爷钟进。 两人坐在茶几边,好整以暇的品着茶,在花厅下面,恭谨的站着两个人,正是刚刚从江家闹事回来的王铁柱和张二牛。 “事情办的如何了。”朱友贵养气功夫也了得,明明心里也急于知道事情的结果,仍装模作样的呷了好几口茶,目光才望向下面站着的王铁柱和张二牛两人,慢条斯理的问道。 “回朱老爷,你要求的事已经办妥了,在我等的逼迫要挟下,那乳臭未干的江家小子不得不乖乖就范,已经答应了,今年的租子就定作两成。”王铁柱邀功似的,笑着说道。 “竟然答应了?”朱友贵听到这个消息,倒是不由的一怔,似是对于这个结果感到有些意外。 “当然是答应了,除了答应下来,那江家小子还能有什么办法,想必他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乖乖就范罢了。两位老爷请看,这是我们逼他订下的契约,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他这下想要反悔也不成了。” 王铁柱从怀中掏出那份刚刚跟江云签订的减租契约,邀功似的递送到在座的两位老爷面前。 钟进首先伸手接了过来,拿在手上端详一阵,又把这份契约递给了朱友贵,朱友贵接过契约,从头到尾阅览了一遍,并没有看出什么蹊跷之处,看罢后就随手放在了一边。 两位老爷看过契约之后,就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见到此状,王铁柱和张二牛两人都不觉有些奇怪,暗道莫非这契约还是有什么蹊跷,被那个江家小子钻了空子不成,否则这两位怎么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 朱友贵现在确实是高兴不起来,他挑唆王铁柱,张二牛等人起来闹事,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一成的租子,让江家少这点进益这么简单。 这件事他原本还准备了几个后手,只等那个乳臭未干的江家小子应付不过来,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到时他再出手,给对方重重一击,这一次,不让对方倾家荡产,起码也要从对方口中捞得几十亩的良田才是正经收益。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就这么偃旗息鼓,不闹了,就这么轻易答应王铁柱,张二牛他们的要求了,这令得他原本准备的几手后招都使用不出来了,仿佛自己精心准备,势在必得的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堆里使不上劲,这如何让他高兴的起来。 若是事情就这般了结,除了便宜了王铁柱,张二牛这些佃户之外,他朱友贵又有什么赚头了,这让他如何能够满意,高兴的起来。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钟进,问道:“钟兄,这件事你怎么看?” 钟进抚了抚颔下稀疏的黄须,径直看向了王铁柱,张二牛,问道:“当时的情形如何,你们两人一一仔细说来,不得有所隐瞒!” 王铁柱当下就把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张二牛则在一旁偶尔插上一两句,补充说明。 听完两人的叙述之后,朱友贵和钟进两人脸上更现疑惑,依着他们的预料,那个江家小子就是一个浑身书呆子气的酸书生,又臭又硬的犟脾气,原本不该就这般轻易低头认输才是,可是依着两人所说,那江家小子却就是这样轻易偃旗息鼓,息事宁人,不闹了,这让两人都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是这小子脑子通窍了,或者得了什么高人指点?两人思来想去,也不得其解,只好暂且把这疑惑存在心里了。 “两位老爷,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们就告辞了。”王铁柱和张二牛也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不过却不愿再掺和进里面了,反正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朱友贵也没多说,挥了挥手,道:“下去领赏吧。” 王铁柱和张二牛两人高兴的答应一声,转身出厅去了。两人来到朱府的账房,领了这次行事的赏钱,一人一贯铜钱,掂着沉甸甸的铜钱,两人心满意足的出府而去。 回去的路上,张二牛又变得有些心事重重起来,说道:“铁柱,我总觉得那个江家小子今天有点不对劲,这件事过后,他肯定对我们怀恨在心,你说到时他要报复我们怎么办?” 王铁柱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不过面上却表现出浑不在意的姿态,安慰对方道:“就凭那个酸不拉唧的书呆子,就是怀恨在心,又能拿我们怎么样,你没看到,今天他那忍气吞声的怂样么。” 张二牛依旧担心的道:“可他是读书人,早晚要科举进学,现在他是不能把我们怎么样,若是以后他考上了童生,秀才,那可怎么办,到时对付我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王铁柱依旧浑不在意,摇摇头道:“二牛,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就凭那酸不拉唧的书呆子,能够考上童生,秀才?不是我看不起他,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张二牛道:“话不能这么说,他家毕竟是书香门第,他爹,他爷爷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秀才老爷,他不至于这般不济事,别看他一身酸不拉唧的书呆子气,听说书读得还是很好的。” 王铁柱道:“那又怎样,你以为秀才是这般好考的么,一身书呆子气,迂腐顽固,食古不化,哪里能够领悟到真正的圣人之言,触及天地气机,窥得天道,登堂入室?我看他了不得能考个童生就顶天了。就是考上了童生,也奈何不了我们,朱老爷,钟老爷都是童生,有他们眷顾,还怕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成。所以我们完全不必担心的。” 说到这里,他又凑过头去,低声在对方耳边道:“退一万步说,即使那个江家小子真有考中秀才的机缘,你以为那朱老爷,钟老爷就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得逞,平步青云,一飞冲天,从此压过他们一头,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么。” 张二牛露出几丝惊色,吃吃的道:“你的意思是……” 王铁柱低声道:“依我看朱老爷,钟老爷的心思,一定是要千方百计打压这江家小子进学的,这江家小子乳臭未干,无权无势,哪里是那两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的对手,定然会被这两个老狐狸吃得死死的,就是蛟龙也得变泥鳅,难以翻身……” 说到这里,他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所以说,那江家小子已经完了,我们完全不必顾忌担心的。” 听他这么一说,张二牛也觉得十分在理,一个乳臭未干,少不更事的书呆子,哪里会是两个老狐狸的对手,心下的担忧顿时也放开了大半,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这江家小子终究是没有当秀才的命,这江家只怕就要从此败落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江云就起了一个大早,简单洗漱一番,来到庭院中,手持经书,朗朗诵读起来。 不一会儿,东方天际旭日东升,探出了头,向着大地洒遍万道霞光,江云单薄而直挺的身子沐浴在霞光中,清朗的读书声在空中响荡不绝。 清晨时分,万物苏醒,生气盎然,记忆清晰,是读书的好时候,最适合体察圣人之言,感应天地气机,温养浩然之气,每日晨昏诵读,是每一个有志于进学的读书人几乎每天必修的功课。 晨读完毕,草草用过早餐,江云想了一下,就打算出门去了。 王朝文风鼎盛,几乎村村都设有义塾,教化童子识字明理,在沙河村,就有这样的书塾,当然这样的村间书塾,条件水平有限,塾师大多也只是老童生,主要还是起到一个启蒙识字的作用。 江云早就不在村中的义塾读书了,象他这样已经初步具备了参加县试考取童生功名的准童生来说,村里的塾师也教授不了他什么了,现在他是在五里外清河镇上的清河书院读书,这清河书院在整个临水县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书院,在书院中,教授都是饱读诗书的秀才,还有举人功名的山长坐镇。 出了村子,江云一身清闲,沿着乡间田垄小道,一路前行。 田垄两旁,到处可见村中农人在田地里牵牛扶犁,吆喝往来,一片繁忙春耕的景象。 江云自家的田地,大部分都是土壤肥沃,靠近河塘,水源充足的上等良田,这也是引来其他大户觊觎的原因之一。 特地绕了一点路,经过一片自家的田地,他看到,在自家田地上,昨天还登门闹事的王铁柱,张二牛等人,已经热火朝天的在田地里忙碌开了。 因为前些时日的争吵扯皮,他们的春耕已经有些迟了,所以现在正在抓紧时间,紧锣密鼓的耕作,抢占失去的农时,否则耽误了农时,受损害的是他们自己。 第五章 农家春耕忙 “东家!” “东家早啊!” 看到江云从田垄上走过,正在田地里忙碌的农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朝着他招呼问好,这些都是江家的佃户。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参与了昨天的登门吵闹,此刻的大声招呼,多少显得有些虚伪。 他们心里也知道,在这件事上,他们多少是有点占不住狸的,但是他们不会在乎这些,他们在乎的,只是那一成租子的利益。现在村里其他的村民,哪个不在羡慕嫉妒他们,有一个仁义大度或者说是软弱可欺的“好东家”,要知道现在大部分佃户的租子都是三成,唯独江家,租子只是两成,这能不让其他的佃户眼红嫉妒么。 以至于现在村里纷纷传言,曾经风光乡里,两代秀才的江家落在现在这么一个迂腐呆气,懦弱可欺的书呆子手上,早晚要败落下去了。 面对田地里村人的招呼,江云倒是神色如常,一路点头示意,神情间丝毫看不出因为昨天的事,而有什么生气发作的迹象。 “这江家小子是读书读得傻了吧,被佃户们生生逼得减了一成的租子,如今看来,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简直是个败家子啊!” “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没事,也许只是表明上装作的好呢。就像常人说的,面上带笑,心里却在滴血啊。” “若是这样,表面上一点看不出来,可知这江家小哥城府深沉啊。” “哪里什么城府深沉,我看就是读书读傻了罢了。” “可惜了,要是我也是他家的佃户就好了,碰上这样一个好东家,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可怜江家两代秀才,如今却要败落在这个败家子身上了!” …… 在江云走过之后,田中的农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现在江家的事情,已经成了他们难得的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对于这些农人们私下的闲言碎语,江云即使听见了,也当作没听见,没有理会。 “驾,你这个夯货,就知道偷懒,还不赶紧干活!”路过王铁柱耕作的田地,只见王铁柱大声咒骂着,扬起鞭子,朝着面前的水牛背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那水牛吃痛,扬起头来哞哞叫了几声,加快了拉犁的步伐。 江云没有理会,径直走了过去,没走多远,就见到在另一块田地里,两个瘦弱的身影在田地里艰难的耕着地,跟别人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耕牛,而是靠人力在拉着犁艰难的前行。 那不是王姑娘和她爷爷么。江云不由停下了脚步,面上浮起几丝怒气,为什么别的人耕地都有耕牛,但王秀莲他们却没有,要靠人力来拉呢,这是怎么一回事。 田地上,王秀莲把缰绳背在削瘦的肩上,身子使劲向前倾,几乎都要倒在田地里了,借着这股自身的重力,咬牙使劲的迈步向前,她爷爷王老伯在后面扶着犁,都不忍心把犁往下压,但若不深耕,地里就长不出好庄稼,这让王老伯的心里一直处在一阵矛盾之中。 爷孙女俩,就这样靠着人力,艰难的在田地里一步步的前行。 走了一个来回,王老伯叫住了孙女,心疼的道:“秀莲,你歇会,让爷爷来拉,你来扶犁。” 王秀莲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嘴硬的道:“我不累,还能拉一会儿。” 她抬起头来正要喘一口气,这时就看到在田垄上站着的,一脸怒气的江云。 “东,东家……”她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江云,有点措手不及,神色窘迫起来。 “王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没有耕牛,靠着人力在这里拉犁?”江云带着怒气问道。 王秀莲闻言,一时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江云见状,再次发问道:“王姑娘,我问你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的耕牛呢!” 王秀莲抬起头来,期期艾艾的道;“现在大家都忙于春耕,耕牛都在用着,还没轮到我家,我,我就想,先自己拉着,免得耽误了农时……” 在乡间,一般都是几家轮流使用一头耕牛,若是农忙的时候,耕牛确实是有轮不过来的时候,不过江云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想了一下,记起这些佃户使用的耕牛,除了极少的之外,大部分都是属于他家所有,也就是说,他完全有支配这些耕牛的权力。 想到这里,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回旁边不远处王铁柱的地头,朝着地里正忙着的王铁柱大声喝道:“王铁柱,你下来!” 王铁柱正驱赶水牛,在地里耕得正欢,听到江云的大声叫唤,不明所以,驾着犁来到地头,大大咧咧的朝着江云喊道:“东家,叫我有什么事吗,没看大伙都忙着么,若是耽误了农时可不好。” 江云大声喝道:“你下来,把犁给卸了!” “干什么!”听说要把犁给卸了,王铁柱意识到不妙,顿时不干了,横着眼质问道。 “别多问,叫你把犁卸了,你就赶紧卸了!”江云不容置疑的喝道。 王铁柱哪里肯依,叫嚷起来道:“东家,你这就不对了,无缘无故卸我的犁干什么,我正忙着干活呢,这要是耽误了农时怎么办,大家都来评评理……” “少废话!这头牛怎么处置,由我说了算!” 江云没有跟对方多费唇舌,走上前去,亲自把牛从犁上卸了下来,王铁柱瞪着眼站着一旁,虽然心中气恼,但他还没有什么办法可想,对方是东家,耕牛也是归东家所有,对方要怎么处置,是对方的权力,他还真说不上话。 这边的纠纷,引起了田间不少耕作的农人们的注意。 “这江家小哥又弄什么幺蛾子,这是要打击报复了么,真是瞎胡闹,这要是耽搁了农时怎么办。” “江家小哥也真是小气,做事不晓轻重,睚眦必报!” 农人们议论纷纷着。 卸下了牛,江云又牵着牛来到王秀莲他们的地里,吩咐他们把犁套上。 王秀莲抬头看到不远处田埂上站着的一脸怒气冲冲的王铁柱,内心有些迟疑,这时江云转过身来,当着田地里干活的一众农人的面,大声宣布道:“以后这头牛,就归王姑娘你负责支配使用!” 看到这里,田地里的农人们似乎明白了,听说王秀莲他家昨天也登门去了江家,不过不是为了减免租子的事,而是要求维持三成的租子不变。 这样的做法,在众人原本看来,自然十分愚蠢,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不过如今看来,王秀莲他们昨天的举动,也算讨好了东家,如今总算得了一点好处,不过这点耕牛使用的好处又值得什么,能抵得上一成租子的实惠么。 这江家小哥也不是明事理的人,若他真是明事理的人,那么也该减免王秀莲他们的租子才是,但他却欺善怕恶,贪小便宜,没有减免王秀莲他们的租子,王秀莲他们想要向东家献媚讨好,只怕是白费心机了。 田地里农人们心思各异,不过都埋头耕作,并没有发话。 见到江云大声宣布,这头牛以后归她支配使用,王秀莲心里当然欢喜,自家能够用上耕牛来耕地,还是其次,因为还有其他几家,因为跟众人唱反调,也受到打击报复,如今都为没有耕牛耕地发愁呢。 这些人家大多都是老弱,本就劳动力不足,凭人力来耕地,苦不堪言,现在有了这头牛,倒是替他们解决了这个大难题,等她耕完了自家的地,就把牛给其他几家送去,让他们也赶紧耕完地,免得耽误了农时。 所以江云的这个好意,她是完全无法拒绝的,因此不住的作揖感谢,道:“多谢东家,东家真是好人!” 江云道:“谢什么,这牛本就是用来给你们耕地的,你们租子重,优先使用也是理所当然的。” 王老伯在一旁套好了牛,吆喝着就要下地开始耕作,他是庄稼老把式,有了这头牛,这耕地的事,他一个人也就可以轻松胜任了。 江云看着牛下地,突然一阵心血来潮,喊道:“王老伯,能不能让我来试一试。” 王老伯听得一愣,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见江云已经脱了布鞋,挽起裤脚,踏着田里的泥浆,站在了犁上,从还呆愣着的王老伯手中接过鞭绳,吆喝一声,就驱赶着水牛,在田地里纵横驰骋起来。 看到这一幕,远处近处的农人们,都一副见了鬼的神色,疯了,疯了,这还是原先的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江家小哥么,简直是有辱斯文啊,看来这江家小哥被昨天的事,刺激的不轻啊,都举止失常,疯疯癫癫了。 江云驱赶着水牛,在田地里走了几个来回,过了一下瘾,也就住了手,跳下了犁,把手中的鞭绳还给王老伯,走回到田垄上,清洗了一番,穿好布鞋,然后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挥了挥衣袖,扬长而去了。 第六章 清河书院 “爷爷,我看东家,东家……” 看着前面渐渐远去的背影,王秀莲俏脸上浮现一抹古怪之色,欲言又止。 王老伯站在地头,看着江云离去的背影,脸上浮起几丝笑意,道:“是不是觉得东家不正常,变得古怪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秀莲分辩着,但她心里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王老伯收回目光,喃喃自语的道:“我倒是觉得,东家开窍了。” “好了,不管这些了,我们赶紧把这一亩三分地耕完,等下完事了,就把牛给你孙叔他们送去,他们也正为没有耕牛发愁的。” 王老伯上了犁,吆喝一声,驱使着耕牛,就在田地间来回耕作起来。 王秀莲他家在江家租种的田亩并不多,只有三两亩来地,他家还另有四五亩自家薄田,不过都是土壤贫瘠的下等田,收成没有江家的良田好。 精心耕作了大半个上午之后,王伯就把这一亩三分地给翻完了,当即就下了犁,卸下了牛,把缰绳交给王秀莲,吩咐她把牛给孙叔送去。 王秀莲答应一声,牵着牛走在田埂上,没走出多远,前面地里闪出一道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不正是王铁柱是谁。 “干嘛挡路,快闪开!”看到挡路的王铁柱,王秀莲脸色一沉,没好声气的呵斥道。 没有耕牛,就干不了活,其它地方的耕牛也正紧缺,王铁柱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也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得又盯上了王秀莲他家这头牛,此刻见到王秀莲牵牛走过,哪里会轻易放过,当即就拦了下来。 他陪着笑脸道:“秀莲,你家的地翻完了,快把牛给我用,我要赶紧把地在今天翻完,否则就要误了农时了。” 王秀莲沉着脸道:“别痴心妄想了,这牛你没份,我还要给孙叔他们送去,若是你有耐心等着,或许隔个两三天可以给你。” 等到两三天之后?那黄花菜都凉了,王铁柱哪肯答应,又央求道:“秀莲,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么,地里正等着翻呢,哪里能等到两三天后,你现在就赶紧把牛给我!” “我说了,这牛你没份,还不赶紧给我让开!”王秀莲依旧俏脸紧绷,毫无通融的意思。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这头牛分明就是从我这手里抢过去的,让你先用了也就是了,用完了你还不赶紧还给我?”王铁柱恼怒的吼叫道。 王秀莲也不是这么容易糊弄的,理直气壮道:“没听到刚才东家说么,这头牛现在归我处置,我想给谁家送去,就给谁家送去,谁也拦不住我!” 王铁柱一愣,对方的这话,他还真不好反驳,牛是东家的,东家又发话了,对方确实完全有随意处置这头牛的权力,真要说起来,他根本占不到理。 他只得又放低了姿态,好言劝说道:“秀莲,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刚才没有把牛借给你家用呢?那你就是误会我了,我只是气你不该跟大伙儿作对,反对减租子的事,其实等我翻完了自家的地,马上就会帮你家翻的。” “闭嘴!谁要你帮了!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你赶紧给我让开!实话告诉你,你想用这头牛,没门!”王秀莲柳眉倒竖,呵斥道。 “看来跟你说道理是说不通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铁柱也不耐烦了,说着大步走上前来,就要抢夺对方手中的缰绳。 “你想干什么!王铁柱,你别乱来!” 王秀莲倒退一步,当即就扯着嗓子大喊起来,道,“来人啊,快来人啊,王铁柱没羞没臊,一个大男人,要抢女人的牛了,大家快来看,快来评评理啊……” 她这一喊起来,顿时引起了田地里耕作的农人们的注意,引来了一片哄笑之声。 “王铁柱,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竟然抢女人的牛,简直把男人的脸丢尽了。” 各种笑骂之声纷纷传来,让王铁柱脸色紫胀,一时还真下不了手了,碰到对方这样的“泼妇”,他也没办法了,否则落个欺负女人的名头,惹人讥笑,不是自找没趣么。 趁着这个功夫,王秀莲赶紧赶着牛,夺路而逃。 “铁柱,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一头牛么,你先帮我干点活,我的地下午也快翻完了,等翻完了,牛就借给你用。”一个粗壮的身形出现在王铁柱的身前,正是他的死党张二牛。 王铁柱还能说什么,只得依了对方,要他象先前王秀莲和王老伯那样,靠着人力来耕地,他是做不到的。 江云出了村子,一路往镇上走去。清河镇离沙河村也不远,只有五里来路,沿着沙河走了一阵,翻过一道山梁,前面就出现了一个镇子的轮廓,正是清河镇。 清河镇是一个大镇,靠近水陆要冲,来往客商络绎不绝,论起繁华程度,比起二十里外的临水县城也不差了多少。 江云要去的清河书院,位于镇子的东头,一座小山之上,占地广阔,屋舍连绵,环境清幽安静,正是读书的好地方,学院有举人坐镇,是远近十里八乡众多读书人的向往之地,这里也几乎汇聚了周边十里八乡最具潜力的莘莘学子。 江云来到山脚下,没有进镇,走上了侧里的一段山路,往书院而去。这还是他穿越而来之后,第一次来到书院,虽然有着一些记忆,但他还是左右四顾,感到十分的新鲜。 “咦,那不是那个姓江的书呆子么,好几天不见,他今天倒是来上学了。” 江云正一边在山道上走着,一边流连观赏周边的景致,这时身后传来几道窃窃私语的声音,扭头看去,只见从后面的山道上,走上来几位头戴方巾,身穿文士衫的翩翩年轻读书人,看他们的装束,无疑也是书院的学生。 融合了这具身躯的记忆,江云也隐隐认得这几人,正是书院的同学,不过一向并没有什么交情,他也没怎么理会,只是径直走到道边,让这群人过去。 在书院中,学生也是隐隐抱团分群的,有贫寒学子,有富绅之子,有资质脱俗不凡的才子,也有资质平庸无奇的庸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同群的人自然走不到一块去。 江云在书院中也薄有微名,不过这名声却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一个“书痴”之名,这还是文雅的说法,粗俗不客气的说,就是一个书呆子。 而眼前的这几人,江云隐隐记得,应该是归于书院中才学佼佼者一类的,被书院看重,重点培养,基本一个秀才功名是逃不掉的。 这样的才学佼佼者,跟江云这样的“书痴”,自然不会有什么交集,有共同语言可言,所以这些人从江云旁边走过,谈笑自若,基本正眼都没有看上他一眼,脸上都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傲气。 在这些人走远之后,江云继续拾级而上,不多时,就见到前面出现一道山门,门额上书写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清河书院”,听说这四个字,是朝中陈老翰林亲自手书的墨宝,陈老翰林正是清河镇人,是清河镇,也是临水县的骄傲,当初殿试高中一甲第三名探花,轰动一时。 江云亮出自己的书院学员号牌,迈步走入书院古色古香的大门,进了大门,一阵阵朗朗诵读之声,隐隐的从林木掩映的各处屋宇中传来,他没有先去授课之所,而是拐上旁侧里的小道,往后面的学员号舍而来。 进入书院读书,无外两种途经,一种是凭自己的才学考进来,这种学生只需要交纳很少的学费,一种则是出钱买进来,只要交纳足够的学费,书院也不会拒之门外。 不过书院也有例行的月考,季考,若是考试屡次排名垫底,那不管交没交钱,也会被驱逐出去。 书院给学生提供住宿之所,只是条件十分简单,不过书院中屋舍众多,你若是想要住的舒服些,也可以得到更好的宿舍,只要你能够交纳足够的费用。 在书院读书,一般没有什么时间限制,若是你愿意,可以一直待在这里读书进学,不过若是年龄实在太大,超过了一定的年纪,也要被书院驱逐出去了,另外一般考取了秀才,也不会继续待在这里,所以在这里就读的学生,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已经进学考取了童生功名的童生,一类是尚未进学的学童。 江云是凭着自己的才学考进来的,而且在这书院中,有属于自己的一处独门独院的住所,当然这少不得要向书院交纳一份不费的银钱,这让江云不得不感叹,这具身躯的前主人,倒是十分懂得享受的。 按说江家现在除了那上百亩的良田租子之外,也没有其它的生计来源收入,原本应该节俭才是,可偏偏这具身躯的原主人却没这么多讲究,喜欢大手大脚的花钱,家中给他留下的有限资产,到现在差不多已经给他花的七七八八了,留给江云的,可说就是一副烂摊子。 依着记忆,江云来到了自己在这书院中的住所,一座独门独院,花木掩映的精舍,一看到这里的环境,江云心中的那点怨念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这里确实清幽安静,是上佳的读书进学之所。 第七章 难兄难弟 “书呆子,你回来了。” 他正要走进自家院子去,就见到前头闪出两个人影,朝他走了过来,看装束也是书院的学子,一胖一瘦,神情带着不善之色。 这两人江云认得,跟他还是同村人,胖的叫朱明,瘦的叫钟大用,分别是村中大户朱友贵之子和钟进之子,这两人并不是考进书院的,都是拿钱砸进来的。 这样的学生,在书院自然不会有什么地位,两人在书院的存在感,比江云还要差,江云起码有一个“书痴”的微名,也算小有名气,而这两人,在书院基本就是打酱油的角色,没人关注,只是在每次书院例行考核的时候,才会在末尾的名次中,见到两人的身影,引来几句耻笑之声。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平素喜欢来找江云的茬,隔三差五欺负一下,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江云没有理会两人,径直要走进院舍内,只见那朱明抢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江云眉头一挑,问道:“有事吗?” 朱明转身朝着对方的这处院舍四处张望了几下,又回过头来,带着几丝戏谑的道:“没什么事,只是来提醒你一句,你这处院舍的租期,快要到期了。” 江云听得一怔,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要清楚这事,仔细一想,对方说的可不是么,这处书院提供的院舍,一季度交一次费,仔细一算,离上次交费也快有三月了,确实快到了租期。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赶紧让开。”他冷着脸道。 朱明依旧站在那里,慢条斯理的道:“当然跟我有关系了,实话跟你说,你这处院舍,我已经看上了,我已经跟书院的管事打好了招呼,等这个月底到了,你交不出钱续租,就要把你赶出去,这块地方,归我了!” 说到这里,挺着胸脯,一副得意之状,故意气对方。 若是以前的江云,只怕就要被他这番话给气得跳起来辩驳一番,但现在嘛,他根本不会把这样的挑衅放在眼里,只是淡淡的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屁话?” 朱明一愣,看着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就有气,喝道:“什么屁不屁的,张嘴污秽,实在是有辱斯文!” 江云呵呵一笑,道:“这有什么,书院每次考核,朱公子都荣登榜尾,这才是真正的有辱斯文啊。” “你——” 朱明顿时被刺激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每次书院考核,那名次一张贴出来,都是他心底的痛,他也不想这样的,每次考核榜单一出来都这样安慰自己,不是自己不努力,实在是这些同学太变态妖孽了。 站在另一旁的钟大用,此刻脸色也不好看了,江云当场揭朱明的伤疤,他也不能置身事外,因为他和朱明一样,常年轮番霸占榜尾的位置,大哥不用笑话二哥。 “书呆子,你读的书再多,名次好一些,又抵什么屁用,还不是读死书,有本事你去拿个前三前五来看看啊,别说前三前五了,前十都没你的份吧!”他忍不住在一旁帮腔讥讽起来。 江云一副吃定两人之状,道:“反正比你们强就是了。” 两人一愣,原本以为,同样祭出这一招,揭对方的伤疤,对方一定又要暴跳如雷,羞愧难当了,可没想到,这次却失灵了。 “哈哈,你这个书呆子,别做梦了,还真以为能强过我们,老师都说,你读死书,进了死胡同,出不来了,就凭你,也想跟我们比?我们只是不屑于去争那个名次,韬光养晦罢了,懂么!”钟大用煞有介事的道。 看到对方一副大言不惭之状,江云也无语了,这人的厚颜无耻,也算极品了。 “两位原来是韬光养晦啊,佩服,佩服!” 江云觉得跟这样的人再分说下去,只是拉低自己的智商,还是退避三舍的好,他没有再理会这两人,径直夺门而入,随手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钟大用站在门外,依旧不肯罢休,扯着嗓子朝里面大声叫唤道:“姓江的,马上就是季考了,咱们走着瞧,不说别的,我钟大用的名次,这次一定在你的前面!敢不敢来打赌……” 见他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大骂,朱明怕引来人,就是一场笑话,忙一把拉住对方,道:“好了,大用,跟这个书呆子值得较什么劲。” 钟大用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道:“你莫非不相信我刚才的话?” 作为他的狐朋狗友,对方有几把刷子,朱明哪里还能不知道,只是不好驳了对方的面子,敷衍的点头道:“我信,只是……” 钟大用又正色道:“实话不瞒你,最近我读书,颇有一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对于圣人之言,又有了一层更深的领悟,看来终于是我福至心灵,厚积薄发,水到渠成的结果。” 看对方说得煞有介事之状,朱明一时倒半信半疑起来,吃吃问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象钟大用说的这样,平时庸庸碌碌,平平无奇,而在某一天突然顿悟,茅塞顿开,从而一鸣惊人,大放光彩的例子,并不少见,反而多有例子发生,现在钟大用这么说,让他不禁怀疑,这样天大的美事,是不是真的在对方身上发生了。 钟大用信誓旦旦的道:“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朱明仔细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心中有些信了,对方虽然有时爱说大话,但还不至于欺骗自己,想着便喜形于色,道:“真是太好了,大用,这次的季考,你一定要好好的压过那个书呆子一头,看他还怎么得瑟,到时在我等面前定然哑口无言,羞愧无地。” 说到高兴处,他不由的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目光扫过旁边的死党,眸中又闪过一抹羡慕嫉妒,原本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哥不说二哥,可对方却突然顿悟,就要一鸣惊人,抛下他远去了,他怎么办。 “那,那我怎么办。”心中有所想,口中就不禁问了出来。 钟大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不用担心,等考核的时候,你就坐我旁边,我会帮你的。” 朱明不禁寻思着这其中的可行性,最后觉得还是大有可能的,此外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两人在此说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紧闭的院门,也觉无趣,不久就离去了。 江云在自己的住所收拾了一番,带上笔墨纸砚,以及几卷经书,推开院门,走了出来,外面清静无人,那朱明和钟大用已经走了。 他又随手关上院门,沿着书院的青石小道,往书院的西阁大殿走去,那里是他们这些学童的听讲之所,至于童生的讲学,则是在另一边的东阁大殿。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刚刚接近西阁大殿,就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传来。 大殿中,此刻正有数十名头戴方巾,身着学士衫的翩翩学子肃容踞坐,手持诗书诵读,朗朗之声在大殿回响,嗡嗡不绝。 在大殿书案之后,坐着一个面白微须的中年文士,闭目假寐,正是书院教授,看他身着白色襕衫,青带束腰,显然有秀才功名。 江云从殿后的小门悄然进去,不敢惊扰正在诵读的众人,在后面寻了一个偏僻空位坐下。 坐下之后,感觉旁边投过来两道不友善的目光,回头一看,不正是那朱明和钟大用正狠狠瞪着自己,两人也是刚来不久。 江云没有理会,径直回过头去,拿出诗书,正襟危坐,跟着大殿的学子,高声诵读。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一众学子高声诵读,清朗之声绕梁不绝,在大殿中震荡回响,渐渐的,在大殿上空,蓦地浮现一层层淡淡的白雾之气,在空中缭绕盘旋,薄淡犹如轻烟,但却凝而不散,有轻风从廊外吹入,也不能动之分毫。 一直在大殿书桌后闭目假寐的白衣教授,此刻似乎有所觉察,睁开了眼,看着大殿上空凝聚的那一层氤氲白雾之气,神色微动,点了点头,露出几丝满意之色。 大殿上凝聚这层氤氲白雾之气,大殿中众莘莘学子视而不见,但白衣教授具有天眼神通,自然目光如炬,明察秋毫。 这时他突然拿起桌上戒尺,左手捏了一个法决,拍在戒尺尺身之上,口中轻喝一声“咄!” 随着这一声喊下,只见大殿上空那层凝而不散,即使轻风也不能动分毫的氤氲白雾之气,此刻骤然散了开来,分成数十股,如天女散花,纷纷落向了大殿中的一众诵读学子。 第八章 有所领悟 这数十股氤氲白气,落到大殿之上的众学子头顶之上,随即一闪而没。 氤氲白气分成数十股,几乎大殿之上每个学子都被顾及到了,但是每股氤氲白气的浓郁厚实程度,却又有所不同,其中位于前排的几位学子,头顶上落下的氤氲白气最为浓郁凝厚,他们这寥寥几人,几乎就得了这团氤氲白气的七七八八了。 至于其他的学子,得到的氤氲白气则稀薄了许多,特别是坐于大殿后面的几个人,比如朱明,钟大用,江云几人,得到的白气已经稀薄如细丝轻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刚才大殿浮现出的这层氤氲白气,不是别的,正是引动天地气机而成的文气,是比读书人修养的浩然之气更精纯的天地力量,对读书人进学大有好处。 刚才大殿中众学子齐声诵读,正心诚意,引动了天地气机,而致形成这层文气,是一众学子齐心协力的结果。若是公平来说,这层氤氲文气,理应平均分配给众位学子才是,但是刚才白衣教授却明显偏心,给坐于前排的几位学子有意多分配了一些,原因没有别的,这几位学子,都是书院中才学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而他这么做,其实也可以心安理得,在他看来,今天的众位学子晨诵,能够激发出文气绕梁,这几位才学优异的学子,当居首功,这样的话,他们分得多一些的文气,也无可厚非,能者多得而已。 能够在诵读中引发氤氲文气,十分难得一见,一般都是对于圣人之言,有了全新的领悟,触动天地气机,使得文气凝聚成形才有可能,而能够形成这一层的氤氲文气,也不是个别学子能够办到,一定是有数人一起合力的结果。 这篇“中和论”,一众学子已经诵读完,此刻都住了口,齐齐抬头望向大殿前方的教授,见到对方一副欣然色喜之状,他们还莫名其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大殿上空凝聚成形的那层氤氲文气,他们这些未进学的学童,是体察不到的。 不过有机灵一点的学子,此刻却目光闪动,有了一些猜测,毕竟刚才文气灌顶而入,他们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 “好,好,好!” 白衣教授此刻接连叫了几声好,目光扫过一遍大殿,特别在位于前排的几位得意弟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毫不掩饰的赞叹道:“看来你们之中,有人已经登堂入室,对圣人之言有了更深的领悟,完全具备进学的资格了。今年的县试下个月便要开始,看来这次书院又要多出几位童生了!“ 虽然童生只是最底层的功名,但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结果,作为书院的教授,书院能够又培养出几位童生,他自然也与有荣焉。 白衣教授名叫贾梦辰,出身书香门第,少小就展现出不俗资质,中了秀才,不过此后却一直蹉跎场屋,一直没有再有所进步,心灰意冷之下,接受了书院的聘请,跑到书院当了一名塾师。 在他的话声落下之后,大殿中嗡的一声骚动起来,一众学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不少人已经开始沾沾自喜,认为先前教授说的有资格进学的人中,就有自己。 “哈,这个贾梦辰,还是有点水平,他说有人已经登堂入室,对圣人之言有了更深的领悟,说的人不就是我么。“ 江云听到耳旁有人大言不惭,回头一看,正好看到钟大用那张得意洋洋的长长马脸。 “扑哧——“ 钟大用的话,旁边也不少人听到,听到之后,都忍俊不禁,掩嘴窃笑起来,因为是在课堂上,不敢放声大笑,所以忍得十分辛苦。 谁人不知,这个钟大用,还有坐在他身旁的难兄难弟朱明,书院每次考核,都是常年霸占榜尾的人物,此刻竟然大言不惭,说什么教授说的有资格进学的就是他,这不是很滑稽可笑么。 对于周围的人表现出的好笑不屑,钟大用当然有所察觉,但并没有在意,又对身旁的朱明道:“那些轻视嘲笑我的人,终究会明白,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哦,不,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知道什么叫大贤虎变愚不测,咱们走着瞧就是。“ 朱明此刻,对这位死党的话倒是又相信了一分,看来那贾梦辰的话,真的要应在大用身上了么。 “老师,学生研读中和论,新近确实有了一些新的感悟。”正在这时,只见位于前排的一位白衣清俊学子站了起来,朝着大殿前的贾梦辰行了一礼,朗声说道。 大殿中刚才的嘈杂顿时安静下去不少,众人抬眼看去,只见这发话的人,文质彬彬,气宇不凡,正是书院中有名的才子,陆文鹏。 这陆文鹏出身书香世家,才气不凡,是这群学童中,公认的才华横溢的翘楚,每次书院的考核,他的名次也是屡屡独占鳌头,西阁第一才子之名令人心服口服,就是书院东阁那些童生,对他也多有佩服的。 有书院的教授曾经在看过他的一篇考试文章之后,当场赞叹,秀才功名对陆文鹏来说自然如探囊取物,而他的成就,应该在琼林宴上。 这话或许有些夸张,要知道琼林宴是参加殿试得中的进士们才能拥有的荣誉,不过这话也起码说明了其人对这陆文鹏的认可程度。 听到这位得意弟子的发言,贾梦辰欣然一笑,道:“哦,文鹏有什么新的体会心得,不妨说来。“ 陆文鹏朗声道:“学生是在读到书中强者之论时,有所感悟。“ 贾梦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陆文鹏接着侃侃而谈道:“学生以为,枕戈待旦,死而不厌,乃是勇者好斗之强,不足以语强,而宽柔以教,不报无道,才是君子之强,君子和而不流,中立不倚,国有道,不变塞焉,国无道,至死不变,才是真正强者。“ 贾梦辰听得赞许的点头,哈哈一笑,道:“文鹏,你能有这番体悟,十分不错,可见你的进学已经万事俱备,水到渠成,我辈十年寒窗无人问,一飞冲天天下知,说的就是你吧!“ 听到他的这番毫不掩饰的赞许,大殿上的众学子无不露出羡慕之色。 陆文鹏却依旧表现的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行礼道:“老师过奖了,学生才学有限,还当孜孜以学,不敢旦夕怠慢。“ 贾梦辰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在陆文鹏之后,又有几位学子相继站了起来,阐述自己新近的领悟,果然都言之有狸,条条是道,听得贾梦辰不住点头,欣然不已。 这几位发言的学子,无一例外都是坐在前排的那几位公认的才学佼佼者,贾梦辰心中暗道,看来我所料不差,刚才众人齐声诵读,引动天地气机,文气凝聚成形,果然应在这几位学子身上。 这几位学子过后,一时没有其他的人站出来,贾梦辰正要继续授课,这时就见到一个坐于后排的学生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老师,学生近日苦读诗书,对于圣人之言也有一些新的感悟。“ 声音很大,清晰入耳,大殿中所有人都听到了,闻声纷纷扭头看去,想要看看这人是谁,要知道进学不易,能够有一些新的感悟,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等到看清站起来发言的人是谁时,所有人一时齐齐无语,心道这不是书院每次考核,屡屡霸占榜尾的钟大用么,他在这里大放什么厥词,能有什么新的领悟? 站起来发言的,正是钟大用,他没有理会四周投射过来的神色各异的目光,摇头晃脑的就要张嘴开说,这时就见到讲台端坐的贾梦辰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厉声呵斥道;“闭嘴!“ 钟大用不服气,看着疾言厉色的教授,辩解道:“老师,学生近日真的是潜心苦读,废寝忘食,对圣人之言有了新的领悟……“ “闭嘴!”贾梦辰再次大声呵斥,对于对方这番胡言乱语,他是半点儿也不信的,对方是什么德行,他难道还不清楚么,对于这样靠银钱砸进来的学生,他本就心中不喜,而且每次在书院考核中还霸占榜尾,对于这样的学生,他能有什么好声气,有什么期望。 这样的学生,能领悟圣人之言?真是笑话,他是一丁点都不信的,只认为对方是在胡搅蛮缠,哗众取宠,今天几位书院学生都有所领悟,以致还引动天地气机,凝聚文气,这是一件大好事,他可不想看到今天的这件大好事,以一个闹剧收场,让人笑话。 所以他也毫不留情,神色肃然的呵斥道:“胡说八道,简直是有辱斯文,还不赶紧给我坐下!“ “我真的是昼夜苦读,有了新的领悟,为什么不相信我……“钟大用不甘心的大叫起来。 “扑哧——“ “笑死我了,这个钟大用是不是还没睡醒,在白日说梦话吧?“ 大殿中的众学子终于忍耐不住,一个个低头掩嘴窃笑,场面一下乱了起来。 “岂有此理!” 贾梦辰脸色铁青,手持戒尺,指着钟大用,咄的大喝一声,道:“坐下!” 这一声大喝,犹如暮鼓晨钟,震的钟大用两耳嗡嗡作响,神情一恍惚,不由自主的就噔的一声跌坐到了座位上。 第九章 一场小试 一坐回座位,钟大用顿时清醒过来,不甘心的他还要站起来争辩,旁边的朱明赶紧伸手按住了他,低声说道;“大用,我相信你,待会咱们去镇上喝酒庆祝,不过现在还是韬光隐晦的好。” “对,韬光隐晦,到时一鸣惊人!”钟大用想着,便也没有再闹了。 “肃静!” 贾梦辰手中的铁尺朝着书案上一拍,大殿中骚乱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贾梦辰没有让它坏了自己的兴致,目光在前排的几位得意弟子身上扫了一眼,心道他们刚刚有了新的领悟,正是破旧立新,意气风发之时,我不如再加一把火,推波助澜,让他们再起争胜之心,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他便沉声道:“大家都知道,今年是县试之年,县试的日期就在下月。另外,再过十日就是月底,又轮上书院的春季季考。这次季考并不简单,季考中名次前十名者,将会由书院直接推荐报名参加县试。” 他的话声落下,大殿之上又是一片骚动,起了一阵议论纷纷之声。两年一次的县试,这可是关系到他们这些学童科举进学的切身前途大事,他们怎能不动心,就是坐在后排的江云,也不禁动心关注起来。 虽然没有书院推荐,他们这些学子依旧可以直接到县中学衙报名参考,不过有书院直接推荐,不仅是省了一笔报名费,以及手续上的诸多麻烦,更重要的是,清河书院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书院,在县中颇有影响,有书院的推荐,多少能在县令大人,教谕等学官面前露露脸,留下一个初步的好印象,这对录取无疑是很有好处的。 所以贾梦辰这番话落下之后,不仅前排的那些以陆文鹏为首的高材生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是其他的学子,也都各个暗自憋着一股劲,要在十日之后的季考上,脱颖而出,名列前茅,夺得这书院推荐的县试名额。 目光扫过大殿之上,众学子振奋雀跃的神态一一看在眼中,贾梦辰捋须微笑,等目光掠过后排,看到一位学子也在那里摩拳擦掌,傻笑不已,不是刚才那个大言不惭的钟大用是谁。 贾梦辰顿时又感觉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忙收回目光,轻咳一声,让大殿中安静下来,又接着说道:“现在我便出一道题,当作小试一场。” 话声落下,大殿中又安静下来,众学子一个个抬头注目,侧耳倾听,等着他出题。 贾梦辰转头看向大殿的廊外,略一沉吟,随口就说道:“以风为题,作一篇咏志小诗。大家现在就可以推敲酝酿了,中午散学前交卷!优胜者,可得一次到书院藏书阁观览真迹手稿的机会。” 说罢,他没有再理会下面的学生,重新靠在书案大椅上,闭目假寐起来,只留下大殿中众学子在那里各自低头沉吟,抓耳挠腮,开始推敲琢磨起诗句。 大殿之上变得一片寂静无声,虽然这只是一场临时小试,但是贾梦辰许下的优胜奖励颇为诱人,所谓真迹手稿,都是前辈名人高士留下的亲手笔墨,那上面凝聚有这些前辈名士的浩然之气,长久观摩对于这些学童的进学大有助益,谁能不动心。 这下连朱明,钟大用也开始埋头冥思苦想起来,此刻显得最轻松的,就是江云了,他没怎么把这当作一回事,只是依旧自顾自的翻看着自己手中的经书。 虽然融合了这具身躯原主人的记忆,而原先那个江云也是一个“书痴”,书读得不少,这都便宜了现在的江云,不过那个江云书读得虽多,大多却是囫囵吞枣,只明白表面意思,不求甚解,又有些钻牛角尖,见解颇有顽固迂腐之处,难怪会有“书痴”之名。 所以现在江云还是有必要重新细细品读这些经书,温故知新,领会其中的微言大义,化作自己的理解。 他在这里只顾自己埋头翻书,一点都没有作诗的觉悟,一些人便注意到了他这番异常的举动,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看那个书呆子,在做什么,莫非他没有听到老师的话,不赶紧想着做题,在难里翻看什么闲书?” “难道他想在书中翻出一篇现成的诗作出来?” “你怎知道人家不能,说不定人家已经作出一首诗来了!” “不可能,这个书呆子要是作文,还有几板斧子,但要论起诗才,那是狗屁不通,这下肯定是在犯难,做不出来了!” “也是,估计他已经是放弃了,嗯,别管他了,还是自个儿想题吧……” …… 四下里的窃窃私语之声,并没有影响到江云,他依旧不紧不慢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卷。 江云的旁边,朱明此刻咬着笔头,也在抓耳挠腮,皱眉苦想。自己死党钟大用的顿悟,给他的刺激不小,人人都有上进之心,他也不例外,否则他来到这清河书院干什么。 自己的死党要有出息了,他也不能落后啊,否则彼此差距越大,渐行渐远,他的脸上也没光啊。 不过他腹中的才气实在有限,而这作诗,还真不是靠敷衍塞责能够作成的,若是写文,他读了这些年书,多少有点底子,才学太烂的人就是砸钱也进不来这书院的,东拼西凑之下,写出一篇文章对他来说也不算太难,但是现在贾梦辰要求的却是写一首言志诗,这可把他难坏了。 冥思苦想一阵,脑中却越发空泛,别说什么绝妙佳句了,就是普普通通的句子,也没有凑出两句来。 他扭过头,目光落到旁边的死党身上,看到对方此刻也在咬着笔头沉思,而面前书桌的一张白纸上,已经寥寥写了一行字,虽然比起自己好不了多少,但总算是破题开头了。 他四处张望一阵,看到贾梦辰正在装睡,其他的同学也都各自埋头苦思,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就起身凑过头去,低声唤道:“大用……” 同时好奇的斜着眼去偷看对方白纸上写的那一行字。 “大风起兮云飞扬……” 看到对方白纸上的这一行诗之后,他目中一亮,看起来不错啊,看来大用果然是顿悟了,竟然能够写出这般颇有意境的佳句来,目光不由闪过几丝羡慕和嫉妒。 钟大用正咬着笔头在冥思苦想,听到朱明的叫唤,回头瞥了对方一眼,没怎么理会,继续咬着笔头冥思苦想。 朱明一脸佩服之色,又凑过身去低声谄媚道:“大用,帮帮忙,帮我写一首啊……” 钟大用此刻正是要上进的时候,思路屡屡被对方打搅,也是不耐烦了,回过头咬牙低声道:“你自己去想,这次我可帮不了你……” 朱明一听,顿时苦起了一张脸,继续央求道:“大用,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你说了要帮我的。” 钟大用摊了摊手,道:“不是我不帮你,实在帮不了,若是写文,我还可以帮你,但这作诗,实在是难啊,我能够写出一首来就不错了。要不你就写一首打油诗,凑合着过去就得了,反正又不是什么正经考试,只是一场临时小试而已。” 说罢他没有再理会对方,侧过身去,支着脑袋捂着耳朵,继续冥思苦想着自己的诗句。 朱明见了也无可奈何,咬牙骂了一声没有义气,无聊的又是扭头一阵张望。 “咦,这个书呆子到底在干嘛,不想着做题,只一个劲翻书做什么。”注意到旁边江云的异状,他不由低声嘀咕起来。 有心去骚扰一番,不过却又有些不敢,他是领教过这个书呆子的呆气的。有次书院月考,江云也是坐在他旁边,他当时就想抄袭对方的卷子,谁知他刚刚朝对方桌上偷瞄了几眼,被对方发现,当即就大呼小叫起来,把书院的老师都招来了,令得他当场被狠狠的训了一顿,吃了一顿挂落。 吃一堑,长一智之下,他哪里还敢再去招惹对方。 过不多时,一些学生还在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的时候,另有一些才思敏捷的学生已经开始挥笔疾书,完成了这篇诗作,陆续上前去交卷了。 第一个交卷的学生,正是坐在前排的几位才学佼佼者之一。看到有人交卷了,一直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假寐的贾梦辰也不再装睡了,接过对方的卷子,当场评判起来。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好,好一个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此诗可评甲等!只从这一句小诗,便可知道元春果然学业大有进境,有此快哉风的气度,这次县试,当如探囊取物,不在话下!” 贾梦辰抚须赞叹,毫不掩饰对这首诗的赞赏,那位被赞赏的学子却也没有衿骄,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退回了座位。 下面又有学子一一捧上自己的答卷,贾梦辰一一阅看,看过之后,当场评定。 第十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答卷有好的,也有差的。对于好的中意的,贾梦辰当场大声吟诵,毫不吝惜溢美之言,对于差的不堪入目的,他也一丝儿不客气,同样也是大声吟诵,痛加责斥,言辞犀利,直把交卷的差生骂得面红耳赤,羞愧无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到这番架势,那些对自己诗作有信心的学生倒也罢了,那些对自己的答卷没有信心,胡乱凑了一首打油诗敷衍的学生,一个个都吓得面色苍白,心惊肉跳起来,虽然这只是一场小试,即使名次落后也无伤大雅,但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好名声,爱惜脸面羽毛的人,这般被座师直言痛斥,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就是朱明,此刻也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即使挨训的次数也不少了,但每次交卷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谁也不会喜欢这种被训得狗血淋头的滋味。 看着大家一个个都上前去交卷了,他越加着急,如坐针毡,这时一回头,便看到旁边的死党钟大用正提笔在答卷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收了笔,露出满意之色。 看来对方真是出息了,真的写成了一首好诗。他好奇之下,凑过头去想要偷看,钟大用似乎早有准备,担心他剽窃,早就眼明手快,把答卷收了起来,没有让他看到。 “大用,你真的作出来了一首好诗?”朱明讪讪的问。 钟大用嗯了一声,当即就拿了答卷,起身上前去交卷了。 朱明无比羡慕的看着上前交卷的死党,心想为什么写出好诗的不是我,而是他钟大用,我朱明也不比他钟大用差啊。 在这里羡慕一会,回头看向另一边,就见到某人此刻还好整以暇的在那里自顾自埋头翻书,书桌上的笔墨都还好好的没有动,面前的白纸上依旧是空空如也。 “咦,这个书呆子还真沉得住气,莫非他今天打算交个白卷,这可不符合他一向的作风啊。” 看到这里,他心中既狐疑,又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这番镇定功夫。 管他呢,这个书呆子今天最好交张白卷,有了他垫底,我还怕什么。在打算交白卷的江云身上,朱明似乎找到了几丝安慰,心也一下子静了下来,而这一静下来,让他终于也找到了几丝灵光,想了想,拿起了笔墨,在白纸上挥动起来。 “看,那个钟大用交卷了!”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上前交卷的钟大用,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若是以前,大家也不会这般关注,只是刚刚钟大用大言不惭,说什么有了新的领悟,所以大家都想看他的笑话,一时之间,众学子的目光都落在了上前交卷的钟大用身上,神色中都带着几丝等着看好戏的期待。 此刻贾梦辰正拿着一张答卷看着,答卷上的诗作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也不至于狗屁不通,不堪入目,他随口评了一个乙等,也懒得再多费口舌,更没有心思把它当众吟诵出来。 那个交卷的学子得了这个简单的评语,倒松了一口气,他不是坐在前排的那几位才学佼佼者,本就没抱着出彩的念头,不至于被狗血淋头的痛斥就好了,他当即行了礼,就退回了座位。 贾梦辰这时感觉到大殿上诡异的安静,气氛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只见又一个学生正捧着答卷向他走来,不是刚才那个大言不惭的钟大用是谁。 看到这个钟大用,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种滥竽充数的学生本就厌恶,加上对方先前那番不知所谓的胡搅蛮缠,他还记在心上,对对方更不会有半点好脸色。 “老师,这是我的答题,请过目!”钟大用走到贾梦辰的面前停下,倒是没有注意到对方不善的神色,中规中矩的把手中的答卷交了上去。 “这都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不堪入目,有辱斯文!” 贾梦辰伸手一把抓过对方的答卷,在对方答卷上匆匆瞄了一眼,但根本就没有看进去,直接就先来了一番疾言厉色的痛斥。 痛斥的声音传到后排灵光来了,正奋笔疾书的朱明耳中,抬头看到正被贾梦辰疾言厉色痛斥的死党,不由愕然,心道,不会吧,难道大用的诗不好么,否则怎么被那贾梦辰这般毫不留情的痛斥。 钟大用此刻也是满心的不服气,争辩道:“老师,你看都没看,怎么就说我的卷子不好了,是不是过于武断了。“ 贾梦辰心道:这还用看么,就你这样滥竽充数,不学无术的学生,能够写出什么好诗来,无非就是一些东拼西凑,拾人牙慧的打油诗罢了。 “看来你还不服气,那我现在就当众念一念你的大作,让大家品鉴品鉴你的绝妙大作可好。“ 他说到这里,大殿中不少学子已经掩嘴吃吃窃笑起来。 贾梦辰根本不打算给对方留什么情面,当即就开始当场大声念起对方的诗作。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贾梦辰一口气念完,就等着下面的哄堂大笑,各种嘲讽笑骂蜂拥而来,好好地尽情羞辱一番眼前这个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才。 但是他很快就感觉到情况不对劲,意料中的哄堂大笑,各种讥讽嘲笑并没有如约而至,大殿上却是一阵意外的安静,安静得太不正常了。 他抬起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发问,这时忽然意识到什么,忙低头下去,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眼前的卷子之上。 咦,这首小诗写得倒也有点意思,起码不是打油诗的水准,这个蠢才,竟也能写出这样有点水准的诗,他心中对此倒是颇感一阵意外。 “平平无奇,文辞句法殊无可取之处,也就能够勉强一观而已。” 作为书院的教授,堂堂秀才,他也不能昧着良心,继续说这首诗不堪入目,有辱斯文,但要他当众夸赞,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贾梦辰轻描淡写的丢下这番评语,然后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对于这个结果,钟大用却并不满足,继续追问道:“敢问老师,不知学生此作,可评哪一等?” 贾梦辰扫了对方一眼,淡淡的道:“勉强可入乙等。” 钟大用听了,心里更不服气了,他好不容易憋出这么一首自认得意的诗,正要扬眉吐气,大出风头一番,这么一个勉强可入乙等的评价,实在不能让他甘心。 “老师只怕偏心了吧,依学生看来,学生此作,当可入得甲等毫无疑问。”他心里一横,不管不顾的又争辩起来。 “混账东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大言不惭,不知高低进退,简直是有辱斯文!还不快速速退下!”贾梦辰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一股秀才的凛然威势散发开去,惊得钟大用一时面如土色,不敢再有争辩的话,忙不迭转身狼狈的退走了。 喝退钟大用之后,贾梦辰重重哼了一声,目光随即扫过大殿,落在前排某位得意弟子身上,抚须说道:“文鹏,不用再藏拙了,你的诗作也该拿出来让大家瞧瞧了。” 他早就注意到,陆文鹏这个得意弟子,今天一反常态的迟迟没有交卷,现在忍不住就催促起来。 今天钟大用竟然一反常态,真的作出了一首还不错的小诗,让他始料未及,这简直就是一种当场打脸的行为,让他差点下不了台,不过他相信,只要这位得意弟子的答卷一亮出来,顿时就会压得那个钟大用的诗作黯然无光,两相对比之下,就会越加显得钟大用的诗作果然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在大殿众学子的目光中,那陆文鹏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不瞒老师,今日的题作,学生还只是得了半阙,余下半阙却苦思未得,所以不敢交卷。” 话声落下,大殿上众人就是一阵意外。大家都知道,以陆文鹏的才学,完成一首诗,完全是轻轻松松的事情,这个题目完全不应该难住他才是,刚才不见他交卷,众人都以为他是有意藏拙,准备着压轴交卷,一鸣惊人,却没想到,他竟然坦言自己还没有做出来,只完成了半首。 贾梦辰同样感到一阵意外,他此刻正是需要对方站出来,给自己长脸面的时候,却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这样一首难度并不算大的题目,竟然还没做出来? “无妨,你先交上来就是。”他忍着闷气,吩咐道,心中倒是想看看,对方这半阙诗迟迟做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缘故。 陆文鹏也没多说,当即就拿起只完成了半阙的卷子,走上前去,双手呈上。 贾梦辰接过对方的卷子,展开在眼前,只扫了一眼,目光就移不开去,久久停留在了答卷上,好像那上面有什么磁石强烈吸引着他一样。 答卷上,其实只是两行字,寥寥十个字而已,却让贾梦辰沉吟欣赏许久。 “哈哈哈——” 过了片刻之后,贾梦辰终于放声大笑起来,笑罢之后,他笑吟吟的看着对方,抚须赞叹道:“文鹏虽然只是这寥寥半首诗,但却足以力压众人,夺得今天这场小试的优胜第一无疑了。” 听到这里,大殿众人俱是一惊,看向陆文鹏的目光中充满了惊讶羡慕,只是半首诗,却能得到贾梦辰这样的评价,一定脱俗不凡。 第十一章 有辱斯文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就是陆文鹏的半首诗,在贾梦辰当众吟诵出来之后,顿时引起大殿中众学子一片惊叹叫好。 “好诗,果然是好诗!” “虽是半首诗,但却足以力压众人,当居第一毫无疑问了!” 贾梦辰心中也是得意,这陆文鹏的才学,确实出类拔萃,给他争足了脸面,有了这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谁还会去注意那个钟大用的“大风起兮云飞扬”?两相比较一下,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贾梦辰心满意足,余下的答卷也无心再看了,正要宣布就此散学,这时有人偏偏不识趣,捧着卷子走上前来,众人一看,不是那常年霸占榜尾的朱明是谁。 贾梦辰见了,顿时又有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之感,刚刚享受一顿珍馐美味,他可实在不想被一盘残羹剩饭坏了胃口,可他不想看也得看,谁叫对方也是书院学生一员,考试交卷子天经地义,他也不想做得太过分,落人口实。 “老师,这是学生的拙作,请过目。”朱明走到近前,毕恭毕敬的呈上答卷。 贾梦辰忍着心中一口恶气,伸手接过对方的答卷,有先前钟大用的前车之鉴,他这次倒是没有贸然开口就骂,而是先低头朝着卷面迅速瞄了一眼。 看完之后,他终于爆发了,手指着对方,疾言厉色痛斥道:“混账,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狗屁不通,有辱斯文!回去之后,抄十遍中和论上来!” 朱明被训得俯首帖耳,也不敢争辩,直等对方一口气训完,偷偷朝着后面瞟了一眼,大声说道:“老师,还有一个人至今尚未交卷!” 说出这话来的时候,他的腰板不自禁就挺直了一些,他虽然写得不堪,但比起那个交白卷的人,总要好多了,起码不是垫底了。 贾梦辰厌恶的扫了对方一眼,对方的这点小心思,他怎会不知道,但是,你以为还有人比你蠢笨如猪,你就不是猪了吗。 他懒得再跟对方多说,挥挥手叱道;“退下!” 喝退朱明之后,他目光看向下面,高声问道:“还有谁没交卷的,速速交来!” 大殿之上,众学子面面相觑,四处张望,议论纷纷,相比于作出一首打油诗,被先生当场痛斥一番,交白卷更让人不齿,一旦传出去,名声就臭了。 “就是他,江云!” 朱明走回座位边,毫不客气的指出了还在那里自个儿埋头翻书的江云,信誓旦旦道,“我看得分明,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有动过笔!” 大殿之上的目光,纷纷向着江云这边看来,见到朱明说的人是谁之后,大殿中又响起一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声。 “这个书痴会交白卷,不可能吧。” “这次朱明还真没冤枉他,我也发现了,他真的没有动过笔……” “没想到他竟然会交白卷……”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讲台上的贾梦辰脸色却是越发难看起来,只因为被揭发之后,某人还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埋头看书,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这种态度,简直就是对他这个座师的极度蔑视,这如何让他能够忍得下来。 “啪——”他拿起戒尺,在书案上重重拍下,遥指某人大声喝道;“江云!” 他的大喝,终于惊醒了正一心埋头看书的某人,江云抬起头来,放下书本,脸上一副错愕之状,随即站起身来,朝着一脸怒色的贾梦辰行了一礼,小心问道:“老师,可是叫学生?” 看到他装糊涂,贾梦辰更是生气,以前还看不出来,这个书呆子竟然这般狡狯,他脸色一沉,喝道:“你的答卷呢,这么多人,都交上了答卷,唯独你一人未交,你莫要狡辩,众目睽睽之下,不会冤枉了你!” 听了之后,江云总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其实并不是他有意要交白卷,原本他是打算到时随便凑合一首交上去,可刚才拿起经书看着看着,一时就忘了这件事了。 “不知老师出的题目是……”他不确定的问道,倒不是故意装糊涂,而是确实有些不记得了。 大殿众人见了,纷纷摇头,只觉得他现在的表现,实在荒唐可笑,竟然连题目都不记得了。 “以风为题,作一首明志诗!”贾梦辰紧板着脸说道。 江云听了之后,略一思索之后,就拿起桌上的笔墨,挥笔书写起来。以前的他,这毛笔字自然是一窍不通,不过那书呆子的书法倒是不错,他融合了对方的记忆,连带也继承了一手还算不错的书法。 大殿众人见他几乎不假思索,就提笔挥毫,一时不由啧啧称奇起来。 “这个书痴今天的表现,委实奇怪啊。” “他的诗才难道这般敏捷,几乎不假思索,就能一挥而就,写出一首妙诗?” “你们都被他骗了,难道还不明白么,这是他在故意装腔作势呢,什么忘记题目,不过都是他骗人的鬼话,这首诗他肯定早就在心里想好了,这个时候才写出来罢了。” “是了,一定就是这样的了!” “简直可恶,不好端端的交卷子完事,偏偏弄出这样的幺蛾子,哗众取宠!” “这个书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狡狯滑头了……” 不仅众学子这般想,就是贾梦辰,也是这般认定,对方应是早就想好了诗,却藏着故意迟迟不交卷,又故意装作不记得题目,现在不假思索,一挥而就,以此想要炫耀他的诗才敏捷。 想法虽好,但是这样明显拙陋的把戏,谁会看不出来,简直就是故做聪明,自欺欺人,可笑可怜之极,大概是他实在没有别的炫耀资本了。贾梦辰连连摇头,原本对于这位学生,他并不怎么欣赏,但也没有什么厌恶,现在却是可惜,这人呆气严重,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了。 江云哪里知道众人的想法,随手挥毫作了一首,或者说是抄袭了一首诗,然后搁下笔,拿起答卷,起身来到贾梦辰面前,交了上去。 贾梦辰一把抓过他呈上的卷子,嘴角带着一丝讥讽道:“古人说,七步成诗,倚马可待,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天才吧!” 江云心道,惭愧,惭愧,抄袭的而已。口中却正色道:“老师过奖了,只是学生灵机一动,随手涂鸦罢了。” 看到他还在这里装腔作势,自作聪明,根本听不出教授口中的讥讽之意,大殿中众学子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肃静!肃静!” 贾梦辰却是紧板着脸,朝着大殿沉喝几声,然后就打开了江云的卷子,一边阅看,一边不客气的开始大声诵读,看样子是不想放过对方,分明是要让对方当众出丑。 “东风吹,战鼓擂……” 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众学子都侧耳倾听,什么东风吹,战鼓擂,有点古怪啊,不过勉强也算是三言诗。 “美人醉,盼君回,捷报飞,壮士归……” 听到这里,大殿之上又是一片沉寂,客观的说,这首诗中规中矩,虽然算不得极好的,但是在这一众学子的答卷中,应该也算得上平均水准之上了。 原本一些已经准备出声讥笑的学子,此刻只得闭上了嘴,虽然对方有装腔作势,哗众取宠之嫌,但这首诗的本身,还是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念到这里,觉得对方这首诗到此还算差强人意,贾梦辰脸色也和缓了一些,不过接下来他很快就感觉不对劲了。 “东风吹,战鼓擂……” 贾梦辰又继续念下去,念到这里,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大殿之上众学子也是一副莫名其妙之状,东风吹,战鼓擂,这不就是刚才的第一句吗,怎么又重复了一遍。 稍稍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作诗最忌重复,单个字的重复就已经是一项大忌,要极力避免,何况这完全是重复的一句,这根本就是不成体统了。 贾梦辰紧板着脸,目光继续往下看去,这一看之下,饶是他平素有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镇定功夫,神色也顿时大变,仿佛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脸上肌肉不住抽搐着,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这种古怪情形看在大殿一众学生眼中,又是莫名其妙,心中狐疑不已,不知那卷子上写的到底是什么,让对方反应这么大? 不知过了多久,贾梦辰深吸一口凉气,还是咬着牙把江云接下来的这首诗给念完了。 “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之世谁怕谁!不是西风压东风,就是东风压西风——” 念罢之后,大殿之上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中了邪一般,变成了木雕泥塑,在这短暂诡异的沉寂之后,整个大殿终于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 “我的天,什么歪诗,太可笑了,受不了了……” 一众学生笑得前俯后仰,东倒西歪,有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少人捂着肚子趴在桌上,一副万分痛苦之状。 贾梦辰脸上肌肉也是一阵抽搐,不知是哭还是笑,最后把手中的卷子狠狠的甩在对方的脸上,手指头一直戳到对方眼皮底下,气急败坏厉声吼叫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狗屁不通!狗屁不通!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江云却是一脸无辜之状,把卷子收了起来,也不多说,默默转身就要回到自己座位上。 “你给我站住!” 等江云停步转过身来,贾梦辰又恶狠狠瞪着对方,咬牙切齿道:“回去之后,把中和论好好抄上三十遍交来,少抄一个字,就要你好看!” 江云半句争辩的话也不说,应了一声是,就转身回到了座位。 大殿中,众学子还在哄堂大笑,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斯文扫地。 “下课!” 贾梦辰一脸铁青,丢下这么一句,就气冲冲的拂袖出殿而去了。 第十二章 幽兰送饭 贾梦辰出去之后,大殿中肆无忌惮的喧嚣笑闹还在继续,吵做一团。 朱明和钟大用两人笑得最欢,在以往中,他们都是被嘲笑的对象,现在有这样一个尽情嘲笑他人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 在一片笑声中,作为当事人的江云却显得云淡风轻,仿佛没事人似的,收拾一番,施施然出了大殿而去。 看到当事人走了,大殿中的人笑闹一番之后,也就该干嘛干嘛,各自三三两两的散了,不过相信,江云的这首“歪诗”,很快就会在整个书院,甚至整个县中都传扬开来,声名远扬。 出了大殿之后,江云径直循路回到了小院住所,当走近时,就见到住所院门前,站着一个纤弱的小身影,仔细一看,正是他家的那个小丫鬟,幽兰。 “小兰,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了什么事么。”他走了过去问道。 小丫鬟看到他,喊了一声“公子”,又露出几丝奇怪的表情,脆生生的道:“我是给公子你送饭来的啊。” 江云这才注意到,对方手中还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给他送的午饭。 清河书院中也有膳房,给众学子提供饭食,不过以前的江云嫌这里的饭菜不好,一直让幽兰从家里送来。 沙河村离这清河镇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也有五里路,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每天中午跑五里的路,就为了给他送饭,这也太过分了。 江云没有多想,当即就吩咐道:“小兰,以后你就不用再给我送饭了。” “啊,公子,小兰做错什么了,你不让我送饭了!” 哪知小丫鬟听到之后,一脸诚惶诚恐之色,还以往自己做错了什么,对方不要她了。 江云摆摆手,道:“小兰,你没有做错什么,而是我决定,以后就在书院吃饭,用不着你跑这么远的路送来了。” 小丫鬟幽兰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眨了眨眼,摇摇头道:“也不远,小兰不累的。” 江云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不用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不要再来送饭了,听到了么。” 小丫鬟幽兰抬头瞥了面前的人一眼,只觉得自从几天前大病一场之后,自家的这位公子就有些变了,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一掠而过,她也没有再多想,反正这样的变化,似乎是比以前好了,起码更加体恤下人,象今天这样不再让她跑大老远的路送饭,就是一个例子。 “好的,小兰答应公子就是,快进去吃饭吧,否则饭菜就凉了。”她没再多争辩,乖巧的说道。 江云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小丫鬟幽兰跟着走了进来,院子里的角落边,有一张小石桌,幽兰走过去把竹篮放下,从里面取出食盒碗盏,在石桌上摆放开来。 石桌边有小石凳,江云走过去坐了下来,随口问道:“小兰,你吃了吗。” 幽兰点点头,道:“小兰吃过了。”她把饭菜在石桌上摆好之后,就俏生生的侍立一旁。 江云也不多说,拿起碗筷,就吃了起来。 幽兰站在旁边,起初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不安,等见到对方吃得很快,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幽兰带来的这份午饭,算不上丰盛,十分的简单,除了一碗大米饭外,就是两样时鲜蔬菜,都是自家菜地里产出的。 若是以前,看到这样简陋的饭菜,原先的那个江云只怕就要拍桌子生气发作,少不得抱怨唠叨一番了,原先那个书呆子十分好面子,虽然在家中,大多吃的也是粗茶淡饭,但是对于送到书院的饭菜,他却要求很高,必须要有荤腥,之所以如此,无非就是虚荣心作祟,担心书院的人看到他的伙食寒酸,笑话他,大老远要丫鬟送饭,也未必没有摆谱的意味。 现在江云对于伙食,倒不会有这般挑剔抱怨,即使有,也不会对小丫头发作,何况虽是简单饭菜,但却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味道也还可口,他哪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一会儿吃罢,幽兰过来收拾好碗盏,就要离去,江云再次吩咐了一句,道:“记住了,以后不要来送饭了。” 在对方轻声答应之后,他想到什么,又吩咐道:“是了,你回去后,叫谷伯准备好五两银子,明日送来。” 幽兰听了之后,没有立即应声,秀眉微微一蹙,迟疑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问道:“不知公子要这银两,作何用途?爷爷问起,小兰也好回话。” 若是以前,她是不敢这么大胆询问的,主人要用银子,哪有下人多嘴的道理,也是最近江云表现出不同的变化,对待她不是那般疾言厉色,她才敢这么多问一句。 江云也没有觉得她这一问,颇有多事的意思,只是解释道:“我想起这处书院住所的租期快要到了,所以准备银两续租。” 幽兰听了,就有些不乐意。她知道自己这位主人的脾性,好面子,在外面花钱大手大脚,还好没有嫖赌的恶习,只是喜欢做一些请客吃酒等等冤大头的事,经不起人稍稍撺掇,就被别人骗了,花去不少银钱不说,还得不到人情好处,被人背后笑话说是冤大头。 现在听他说,要这银子,只是续交这处书院宿舍的租费,不是拿去请人吃饭喝酒充冤大头,这倒是好的。不过她心里十分清楚,现在家里经济情况拮据窘迫,除了那上百亩良田的租子之外,没有其它的进项,如今被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一闹,租子减作两成,收入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还要负担对方的读书进学费用,更是捉衿见肘了。 她瞟了一眼面前对方住的这所小院精舍,这里虽然好是好,环境安静清幽,是个静心读书之所,不过这租费太贵了,一季的租金就要五两银子,让她觉得心疼。 在她看来,对方完全没有必要,住这么好的精舍,就住书院中提供的普通免费号舍不好么,退一步说,就是每天回去住也不错啊,反正这里离家也没有多远的路。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这些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不管怎么说,她终究只是下人,对于主人的行事,哪里有多嘴的份,若是对方一生气,还不知道怎么发落自己。 所以她还是没敢多说,只是低声应了一句,就告辞转身,出了院门离去了。 幽兰走在书院的青石小道上,就要循路出了书院回家去。本来书院是禁止无关闲杂人等进出的,不过书院里有不少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象她这样每天中午来送饭的丫鬟仆人也不少,所以在认明身份之后,书院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些人进出了。 幽兰挎着竹篮,低着头,脚步匆匆,正要赶着回去,这时就见前面人影一晃,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吃了一惊,连忙刹住脚步,这才避免了一头撞上去的结果。 “这不是小兰姑娘吗,又来给那个书呆子送饭了?” 一道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幽兰闻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胖少年学生正贼笑嘻嘻的堵在自己面前,不正是村里朱大户的儿子朱明是谁,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瘦如麻杆的少年学生,不消说,正是他的死党钟大用。 “你们干什么,还不快让开!”看到这两人,幽兰顿时没有好声色,紧板着小脸,脆生生的呵斥道。 “我就是不让,你能奈我何?”朱明挺了挺胸脯调戏道。 “你——”幽兰气得一咬牙,从旁就要夺路而逃,朱明却又横跨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兰,实话说,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跟着那个书呆子实在是太可惜了,要不就跟了我,作我的丫鬟,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比跟着那个书呆子强多了,你说是不是啊?”朱明又调戏道。 幽兰每次来书院,怕的就是碰到朱明,钟大用这两个恶人,每次碰到,少不得要纠缠一番,她当下紧咬牙唇,气呼呼的道:“朱明,请你自重!” 朱明贼笑兮兮道:“我怎么不自重了,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还请小兰姑娘仔细考虑一下!当然了,若是你放心不下你那个爷爷,也可以叫他一起来府上,反正多他一个老头不算多。” 幽兰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呵斥道:“朱明,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是不会离开我家公子的,你还是趁早息了这份心思!” 朱明连连摇头,道:“小兰,你怎么就这么一个死脑筋呢,跟着那个书呆子有什么好的,莫非你以为那个书呆子真的会有出息么,实话告诉你,连书院的教授都说了,那个书呆子读的是死书,钻进了牛角尖,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哈哈,你不知道吧,就在今天上午,那个书呆子就闹出了一个大笑话,做出了一首狗屁不通的歪诗,气得教授连声骂他狗屁不通,有辱斯文,如今那个书呆子在书院已经名声扫地了,只怕过不多时,就要被书院驱逐出去了!” “你胡说八道!公子在书院好好的,才不会被赶出去。”幽兰气得涨红了脸,驳斥道。 第十三章 抄写文章 朱明笑嘻嘻道:“这件事可不是我骗你的,你去打听打听,随便一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说啊,你还是别再一。门心思死心眼的跟着那个没有前途的书呆子了,不如就跟了我,作了我的丫鬟,少不得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不听你胡说八道,还不快让开!”幽兰又横眉竖眼的呵斥道。 “今儿个我就是不让,不如就让你听听,那个书呆子今天做的歪诗。你听好了,东风吹,战鼓擂……”朱明现下心情正好,一心调戏对方,当下就摇头晃脑,吟诵起来。 “你让不让,再不让我喊人了,来人阿……”幽兰当即就扯起嗓子大喊起来。 朱明吓了一跳,他还真不敢在书院中过于放肆,若是被书院知道,他当众调戏书院学子的丫鬟,少不了一场责罚,说不定还会就此驱逐出去。 他没敢再调戏下去,连忙退开一旁,让出道路,幽兰见状,赶紧夺路而逃,一溜烟的快步远去了。 “这小妮子,简直不识抬举!”看着对方逃也似远去的背影,朱明恨恨的道。 钟大用在一旁嘿嘿笑道:“等着吧,如今那书呆子名声扫地,早晚在书院待不下去,等他被书院驱逐出去,那小妮子就会对那书呆子彻底死心了,到时你只要略施手段,她还不乖乖的跟了你朱大少爷?” 朱明一听,顿时心情大好,哈哈笑了起来。 下午书院没有课,是学子们自修的时间,江云哪里也没去,就待在自己的住所,潜心看书。 这几天他一直在琢磨着这里读书人的修行方法。在这里,读书人修身养性,感应天道,引气入体,可以把自身修行到一个让人吃惊的程度,具有各种神道,完全颠覆了原来那里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读书人印象。 而读书人修行的最基本的法则,就是修养浩然之气,这是一切修行的基础,而修养浩然之气,最重要的方法,就是读书明理,体察圣人之言,驱除蒙昧,开启窍穴,感应天人合一之理,正心诚意,自有浩然之气存。 所谓圣人,都是悟得天道一二的大强者,他们把自己的感悟,凝练融合于文字之中,圣人之言,其实就是气之体现,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圣人文章,都是其本身浩然之气的体现,圣人修为越强,其蕴含文气就越大,领悟圣人之言,与圣人留下的浩然之气相互感应,就可以修身养性,提升自己的境界。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其它的法门,比如登览高山大野以自广,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查究星辰变化,江河运行,日升日落,草木繁茂,同样可以感悟天道,开启窍穴,修养浩然之气,不过这等于直接沟通天地气机,其艰难程度又何止增加了数倍。 读书明理,领悟圣人之言,等于是走了一个捷径,利用圣人留下的浩然之气,为己所用。 当然,要真正的领悟圣人之言,也不是这么容易的,这也是天下读书人虽多,但能够得到科举功名的却只是极少数的原因,但一旦能够有所领悟,那么得到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另外,读书人以文入道,还有一个便宜,那就是科举,一旦得中,就可以通过文庙强行以文气加身,开启窍穴,提升修为。 简单的说,就是一个白丁,什么修行也不做,只要能够一路科举高中,到了后来,他也能成为一个道行高深的强者。 当然,一个从不修行的白丁,也不可能真的能够一路科举高中,在这里,科举取士,更加客观公平,没有一定的真才实学,没有充沛的浩然之气,不学无术,蒙昧无知,是根本不可能被文庙之灵认可而被取中的。 另外,除了以文入道之外,也有其它三教九流的旁门左道,各有修行悟道之法,不过都被王朝正统排斥在外,不是正道主流罢了。 而现在,江云也不会有别的选择,既然到了这里,就只能入乡随俗,通过以文入道,借助科举之助,一步一步走向仕途顶端。他这具身躯的原主人,原本就是一个读书人,给他打下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基础,要他抛弃这条道路,选择什么其它旁门左道也不现实,而且现在看他也没有这样的机缘。 所以在明白这些道理之后,江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从现在开始,脚踏实地的发奋读书。在前世,他就是一个学霸,到了这里,他更是信心十足,让他具有这般底气的原因很简单,他来自地球的那个世界,具有那个世界五千年历史文明的积淀,有这么一个大便宜,还不能在这里混出一点名堂,那他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是了,那个贾梦辰,要我抄三十遍中和论交上去,若是不抄,只怕他就会抓住不放,给我小鞋穿。 江云想着,对方是书院的教授,有秀才功名,而他不过是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小小书院学童,小胳膊拧不过粗大腿,所以还是低调行事,老老实实的抄好了交上去是好。 想到这里,他就在书桌上摆好笔墨纸砚,照着那篇中和论,一字一句的抄写起来。 其实对于抄书这件事,他并不怎么抵触。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而抄写经书,比诵读的效果无疑更好,更何况还能锻炼书法,何乐而不为。 这篇“中和论“的作者,在这里鼎鼎大名,叫作左思,是一位亚圣,上古的一位大神通强者,中和论就是他毕生心血所著的代表作。 在这里,每每说圣人之言,其实真正被王朝正统文庙供奉公认的圣人,屈指可数,不过四人而已,分别是儒圣曾显,道圣庄凡,诗圣李衍,法圣韩单,这四人无不通天彻地,学究天人,是创建文庙,开启以文入道先河的上古大能,是文道正统的建立者。 其他诸如墨圣,名圣,农圣,医圣,书圣,画圣等等,都只是开创了一个流派的亚圣,中和论的作者左思,属于儒术流派,因为学究天人,具有大神通,也被封为“亚圣“。 从古至今,能够被封为“亚圣“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 从亚圣往下,其他一些得以立言立功立德而封圣的文道大家,虽然也被称圣,所著文字被尊为圣人之言,不过这些人都只是“假圣“,或者正规的说法叫作”准圣“。 至于准圣,从古至今就有不少了,常人所说的领悟圣人之言,往往大部分时候所指的就是这些准圣的文章。 真正的四圣,亚圣的文字,微言大义,玄奥晦涩,不是这般容易领悟的,特别是尚没有进学的学童,或者刚刚进学的童生,往往会选择某位适合自己脾性的准圣的文章,作为主修方向,这样更容易取得效果。 至于四圣,亚圣的文章,大多只是通读而已,知其大概而不求甚解就足以了。 比如左思这篇“中和论“,博大精深,要想真的参悟其中的微言大义,是十分艰难的,一般要到了秀才的位格才比较适合深入钻研。 当然,经常诵读这些圣人,亚圣的文章,即使不求甚解,也往往能潜移默化的怡神冶性,养成浩然之气,这也是书院为什么常常让学子们诵读这些圣人文章的用意。 一篇中和论,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上上下下,也有一万来字,完全抄写一遍,也不是简单的事,何况是要抄写三十遍。 不过江云也不着急,反正那个贾梦辰也没有明说,这三十遍的中和论抄写交上去的期限,他就只管慢慢抄写就是了。 “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和不可能也……“ 江云一字一句抄写着,一边写,一边默诵,体会着这文字其中的深意,虽然一时还不能彻底明其真意,但书写念诵之间,自有丝丝的浩然之气透纸而出,萦绕笔尖。 江云此前并没有练过毛笔字,但资讯发达,也有意无意欣赏过不少书法大家的作品,此刻结合着心中的记忆,不知不觉就融入到了现在的书法之中。 这一抄书,不知不觉就是一下午过去。 这具身躯原主人的书法本就不错,写得一手好字,对书法之道有一定的领悟,这都被现在江云继承了,再结合对前世那些书法大家作品的记忆,融汇之后,他隐隐感觉,自己的书法只怕就要有一个新的突破。 现在他写了这许久,不仅不觉得疲累,反而越写越快,几乎停不下来,仿佛心有惊涛骇浪,必须通过书写文字宣泄出来。 以字也可以悟道,所以这里的读书人对于书法都十分重视,基本都有一定的书法水准,而才气似乎是相通的,一些饱学才子,往往也会有一手好字,否则即使文字再好,也拿不出手去。 圣人以言为世人法,同样要以文字为媒介,著书立说之时,一身浩然之气,自然而然会随着笔尖,凝聚于文字之中,留待后人。 这也是为什么圣人亲自所书的真迹手稿,价值连城,堪称无价之宝的原因。 第十四章 打秋风 圣人把胸中之意,蕴于笔尖,形成文字,观摩圣人亲自手书文稿,对于揣摩文字中的微言大义,自然是大有帮助。 但圣人真迹手稿这样的“圣物“,对江云这样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乡间小地主来说,自然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不仅是他,寻常的世家大族也极少能够有这样稀罕的东西。 圣人笔墨手稿,一般都是收藏在王朝翰林院,或者一些豪门巨族中,或者圣人的直系后裔手中。 当然,这里所说的圣人真迹手稿,说的大多是准圣的笔墨手稿,至于四圣,亚圣的笔墨手稿,那是传说中凤毛麟角的稀罕之物,年代久远,相信大部分都已经散佚失传了,即使还留存有少部分,也都在王朝皇家宝库中珍藏着,等闲不可能示人。 象江云手边的这些经书,无外就是乡间一些庸碌秀才,甚至是童生传抄的书册罢了,其中的书法对于领悟文中的微言大义,自然是没有半点作用的。 不知不觉,已经是日落黄昏之时,江云还待在自己的书房中,兴笔挥毫,抄写着中和论,只见他神情专注,沉浸其中,笔走龙蛇,一笔一划,都隐隐见风雨气象,丝丝浩然之气缭绕浮现于笔端纸面。 “平川,平川兄在吗!“ 正当他在这里沉浸抄书之中时,院子外,突然响起了几声呼叫。 被这几声呼叫打搅,江云从一种淡淡的入定中惊醒过来,手中的笔墨为之一顿,一个重重的污点落在了白纸之上,原本的灵感如潮水般消退,手腕手臂处也隐隐传来一阵酸痛,再也无力为继下去。 “该死!“他不由暗骂一声,颓然把手中的毛笔往旁边一扔。 原本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书法境界可能要有所突破了,可是此刻被外面的这几声喊叫,硬生生的被打断了。 或许这具身躯原主人的书法水准,已经到了一个境界,只是遇到瓶颈,一直未得突破,缺乏一个突破的机缘,而这份书法技艺被江云继承之后,再跟他记忆中天。朝前世的那些书法大家的作品一融合,就产生了微妙的作用,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毫无疑问,江云脑海中记忆的那些天。朝书法大家作品,都是那个时空书法艺术登峰造极的代表,虽然他看到的只是临摹印刷品,但其中蕴含的书法真意,已经足以使得他现在的书法从中获益了。 以前他看那些书法大家的作品,只是单纯的欣赏,要他说出其中什么好来,他是说不出来的,现在融合了这具身躯原主人的记忆,他的书法水准,鉴赏能力随之水涨船高,回忆那些书法大家的作品,感觉就有所不同了。 这里的书法水准无疑也很高,不过江云发现,这里的书法字体,有类似的隶书,草书,行书,楷书等等,也有类似的王体,颜体,张体,赵体等等不同多样的风格,但偏偏没有类似柳体的书法。 而江云最喜欢的恰恰就是柳体,柳体是唐朝最后一位大书法家柳公权所创,与唐朝另一位书法大家颜真卿合称“颜柳”,有“颜筋柳骨”的说法。 柳体的字取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为后世百代楷模,留下的传世作品很多。传世碑刻有《金刚经刻石》、《玄秘塔碑》、《冯宿碑》,《神策军碑》,《辱向帖》等等。 而这些传世佳作,江云曾有幸见过,至今还留存在记忆中,虽然,他所见的不可能是什么真迹,都只是临摹印刷品,但即使如此,也足以让他现在受用良多了。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已经决定,就以柳体为此后自己主修的书法字体。 而他现在正在这里一边抄书,一边练习柳体书法的用笔,正练得有一些感觉之时,却被人几声喊叫给硬生生打断,这让他如何不气恼。 他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院子里,只见门口人影一晃,从外面走进两个头戴方巾,一袭青衫的年轻学子,脑海中的记忆闪过,已经知道这两人是谁了。 江云的家境才学,在这清河书院,只是普普通通,属于边缘打酱油人物,加上有“书痴”之名,所以在书院中也没有多少关系亲近的同窗好友。 而眼前这两位,就是他为数不多的在书院中关系比较亲近的两位朋友,一人叫作严政,一人叫作周世民,其中严政还是一位童生,东阁学子,周世民则跟他一样,还是一位尚未进学的学童。 看到这两位,江云脑海中闪过以前一些跟这两人的交往经历,脸上便浮现起几丝古怪的神色。 “平川又是在闭门苦读么!” “平川资质才学都没的说,还能如此用功,实在是我等楷模阿!” 这两人进来之后,见到院子里站着的江云,就一个劲恭维起来,平川是江云的字。 江云神情却是淡淡的,问道:“严兄,周兄,此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其中一位高瘦一点的学生,童生严政走上前来,呵呵一笑道;“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特地向平川恭贺来的。“ 旁边的周世民也点头附和道:“是阿,我们是特地向平川道喜来的。“ 江云听得却是一阵莫名其妙,问道:“我有什么事,可值得恭贺道喜的?“ 严政正色道;“平川这么说,可就太谦虚了吧,现在谁不知道,平川的一首东风吹,已经扬名书院,传颂不已,如今平川已经彻底成了书院的大名人了,想必以后在县中也会声名鹊起,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恭贺的大喜事吗。” “是啊,是啊,这样的大喜事,我们怎么能不来道贺呢。今日平川一鸣惊人,我真是羡慕不已啊。”周世民也在一旁不住点头附和。 听了两人的话,江云脸上神色更是古怪,他看向两人,只见两人神情坦荡,并不见任何讥讽嘲笑之意,好像并不是在说什么反话,这让他也不禁怀疑,不知这两人是天生的演技派高手,还是这两人也有一分书呆气,跟以前的他一样,难怪彼此能成关系亲近的同窗好友,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 他淡淡说道:“两位兄台所说,只怕不是全部事实吧,我听说,书院不少人都对我那首拙作笑话嘲讽不已,或许我是因此出名了,不过却是臭名远扬,这又有什么可值得道贺的。” 他一下午都在闭门抄书,并不知道外面都在纷纷传扬他的那首东风吹,不过他自己也心知肚明,那首东风吹传出去不可能引来什么赞美佩服的好话。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对视一眼,似也觉得意外,严政便道:“平川何必妄自菲薄,你听到的,不过是那些人嫉妒你,而说的一些风凉话罢了,你根本不必在意的,不管如何,你如今成了整个书院的大名人,这总是一个事实,多少人想要出名都不可得呢。” “是啊,是啊,那些闲言碎语,讥讽诽谤,不过是那些人嫉妒你的才学罢了,平川不用去多理会,不管怎么说,如今平川你出了名,这可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啊。”周世民也在一旁使劲附和着。 也许这两人真的是有一些书呆气,跟以前的那个江云一样,难怪彼此能凑到一块去。江云看着眼前的两人,心中嘀咕着。 好吧,值得恭贺就值得恭贺吧,他拱了拱手,道:“听两位兄台这么说,我感觉好多了。” 严政道:“正是如此,这么大一件喜事,怎么也该庆贺一下,平川,你该请客了!” “正是正是,平川如今出名了,怎么能不请客呢,今天我等就要在清风楼上,一醉方休,这次平川可不要吝惜银钱啊!”周世民又在一旁使劲的撺掇起来。 原来如此,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这一刻江云总算恍然大悟,明白这两个狐朋狗友的真正目的了,什么出名了,恭喜道贺都是假的,骗人的鬼话,来这里登门打秋风,混吃混喝,把他当作肥羊宰才是真的。 脑海中以前这两人的所作所为也一一浮现,江云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也越发替原来那个书呆子不值起来,被这样的狐朋狗友宰了一顿又一顿,当了一次又一次的冤大头,犹自蒙在鼓里不自觉,对两人交心置腹,甘当被宰的肥羊,简直岂有此理。 现在,江云自然不能让旧事重演,不过他也没有当场发作,冲冠一怒割袍断交,这是下策,说不定引起什么怀疑就更是不妙了。 他便跟两人继续虚以委蛇起来,说道:“说的是啊,不过今天我来的匆忙,并没有带足银钱……”为了取信对方,还特意翻出了腰间的钱袋让对方看,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怔了一怔,心生奇怪,江云这样哭穷的举动,实在不对劲,以前的江云最爱面子,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否则也不会让两人屡屡得逞,宰了一遍又一遍了。 正当场面陷入一阵尴尬的时候,这时严政一挥手,出乎意料大方的道:“没关系,既然平川一时手头不便,那这次就由我做东好了!” 第十五章 清风楼 你请客?听了他这番话,不仅江云露出怀疑之色,就是一旁的周世民,也觉得十分意外,狐疑的瞥了对方一眼,不知对方的用意。 “走吧,去镇上的清风楼,不醉不休!”严政挥一挥手,当先转身就走。 周世民一个箭步追上前去,拉住对方低声道:“严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严政拦住他,示意他不要多说,回头看到江云站着那里没有动身,就催促道:“平川,还愣着做什么,快走。” 江云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方此刻的表现,跟他印象中可大不相同,在他记忆里,对方还从来没有这般大方过,主动请客的情形出现。 两人的家境,他也知晓了,他虽然也不是什么土豪富绅,但也算一个乡间小地主,家中好歹还有上百亩良田,但眼前两人,却是真正的贫寒学子,十分节俭,听说两人平时在学院都是吃咸菜,喝稀粥度日,也正是因为此,找着机会就要宰上他一顿。 现在对方突然一反常态,要请他清风楼吃酒,难怪让他感觉十分不对劲,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坑等着他跳了。 但他转念一想,反正现在他囊中空空如也,也不怕了什么,对方宰了他那么多道,虽然宰的不是真正现在的他,但也总该替原来的那个冤大头出口气,收回一点利息才是。 想到这里,他就欣然迈步跟了上去,拱拱手说道:“这次严兄做东,小弟就叨扰了,一定一醉方休。” 严政脸皮抽搐了一下,他刚才这一招,未必不是一个激将计,原本还期待对方碍于面子,主动把这请客的事揽过去,以前他这一招也没少使,几乎是百用百灵,但没想到,今天这次彻底失算了,对方顺水推舟,一点也不客气的就答应了。 现在势成骑虎,他也不能再改口反悔了,反正他还留有后招,当即就挥挥手,道:“这就对了,凭我等的交情,请这一席酒,替平川好好庆贺一番,也是理所当然的,走吧。” 当下一行三人,出了书院大门,一路下了山,径直就往清河镇上而来。 清河镇位于水陆要冲,颇是繁华,镇上东边,有清江蜿蜒而过,沙河在此交汇,注入清江,周边土地富饶,沃野千里,堪称鱼米之乡。 镇上颇有几家大酒楼,其中清风楼离得最近,伫立清江边,平时清河书院的人是酒楼的常客,时不时的呼朋唤友,到这里附庸风雅,吟风颂月,顺便打打牙祭。 江云也没其它想法,只是一路跟在后头,往镇上而来,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耍的是什么把戏,是不是真的要请客一场。 周世民此刻也是闷头葫芦,跟在后面,这时看到旁边的一处小酒楼,就想替严政省钱,拉住对方道:“严兄,我看这里不错,这家酒楼的自酿黄酒味道醇厚绵长,足可一醉。” 严政脚步却没有停留,说道:“说了去清风楼,就去清风楼,这里的自酿黄酒,又怎比得上清风楼的清江酒清冽芳香?” 见他执意要去清风楼,周世民也没辙了,只得随对方了,闷着头跟在后面,心里也不知对方到底搞什么名堂。 清风楼位于清江之畔,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清江酒,鲈鱼脍是那里的招牌菜,一边品尝美酒佳肴,一边凭栏远眺,清江水就在脚下滚滚流过,观览周遭山水胜景,颇有一番人在画图中的意趣,因此十分吸引一些附庸风雅之客,更受到旁边清江书院的学子们欢迎。 当然在这里消费,价格也不菲,基本走的就是高端路线。刚才周世民和严政两人撺掇江云来这里吃酒,就是抱着狠狠宰对方一顿的念头。 三人进了镇子,沿着河堤道一路前行。清澈浩荡的清江水在他们身旁滚滚流过,水面上各种大小船舶往来穿梭,堤岸杨柳青青,行人客商,贩夫走卒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十分热闹。 走不多时,前面就出现了一座三层的高楼,伫立于清江之畔,楼前立着一个旗杆,迎风飘舞,正是三人此行要去的目的地清风楼。 这座清风楼矗立清江河畔,年代还不短,百年来不知接待了多少南来北往的文人雅士,迁客骚人,其中不乏一些有名之人,在这里留下书画墨宝,因此在当地颇有一些名气。 三人一路来到酒楼大门前,迈步走了进去,有酒楼的小厮迎上前来,看到三人书院学子的装束,笑吟吟的打躬作揖,殷勤的招呼道:“三位楼上请。” 此刻正是用饭的时间,这一楼大厅中已经坐了五六成的酒客了,从这些酒客的装束看,大部分都是贩夫走卒,往来行脚客商。 严政正要随着酒楼小厮登梯上楼,这时周世民又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严兄,我看就在这一楼大厅里吃酒就好,这里地方又宽敞,又热闹。” 严政白了他一眼,道:“我辈读书之人,岂能跟这些贩夫走卒混杂共处,岂不有辱斯文。”说着就甩开对方,拾梯而上。 周世民见状,没奈何也只得跟在了后面,江云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跟着上了楼。 来到酒楼二层,这里的酒客比起一楼大厅少了许多,环境也更加清幽雅致许多,酒楼小厮停住脚步,伸手示意,让三人找好座位落座。 严政却没有迈步的意思,朝着楼梯怒了努嘴,道:“继续前头带路。” 酒楼小厮顿时又笑吟吟的打躬作揖,殷勤招呼道:“好,三位楼上请!” 这清风楼一共有三层,一楼大厅接待的顾客多是普通贩夫走卒,来往行商,二楼更清幽雅静,环境更好,接待的则是有些身份地位的雅客了,当然消费也高了不少,这也是清江书院学子呼朋唤友,来此多选择的地方。 而第三层装饰更精细奢华,美轮美奂,接待的就是大有身份地位的贵客了,当然消费也更加高昂,普通的酒客根本不会到这里来。 当然了,若是能够交得起酒钱,普通贩夫走卒要到三楼来吃酒,酒楼当然也不会拦着。 现在看严政的意思,竟是要到三楼去吃酒,这无疑让酒楼小厮当作了贵客看待,态度更加的殷勤热情了。 看到严政要上三楼,这下周世民脸色真的变了。即使先前撺掇江云请客,他最多也是存了到这二楼吃一顿就足矣的念头,不想涸泽而渔,把对方宰得太狠。 而现在,严政明明已经申明,这次是他做东请客,却鬼使神差的要去三楼吃酒,这不是自寻死路的行为么,他此刻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脑子一时糊涂了,还以为是江云请客呢。 他觉得有必要再提醒对方一番,让对方清醒一下,当即忙一把拉住对方,凑过头去咬着对方耳朵急声道:“严兄,你疯了,这次是你请客……” 严政道:“我知道,怎么了?” 周世民又急声道:“那你还要上三楼?” 严政扫了旁边的江云一眼,故意大声道:“平川出名了,这样的大好事,当然要隆重一点,自然要上三楼吃酒庆贺。” 说罢他又朝江云道:“平川,别理他,世民这个人,就是有点小气拮据,气度不够。” 周世民不由一阵无语,心道我可是为你的钱袋着想,你还不领情。 江云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严政转身就迈步登楼,江云也跟着上楼,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之状,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囊中空空,你能奈我何。 周世民见状,也无可奈何了,摇了摇头只得跟在了后面。 上了三楼,果然见这里装饰,景物又都焕然一新,大有不同。站在这高楼上,放目远眺,四处山水风光尽收眼底,美不胜收,清风徐来,衣袂飘拂,让人不禁有飘飘然羽化登仙,心旷神怡之感。 果然这三楼就有三楼的好处,不是下面一楼大厅和二楼能够比拟的,当然一分钱一分货,这里的消费自然要水涨船高,不会低了,不知这三楼的消费到底如何,三人以前都没有来过,心里自然没有底。 想到这里,即使面对眼前山水美景风光,有人也高兴不起来了。严政还能勉强保持几分镇定,而周世民则是已经面色发白,诚惶诚恐,坐立不安了。 按说这次严政明说了,是他做东请客,跟他周世民也没有关系,但两人毕竟是“患难死党”,彼此也知根知底,以两人的家境,这清风楼都不是他们能够常来的,更别说这三楼的贵宾席了。 虽然严政进学考取童生之后,境况有所改变,但这次的消费,只怕也是要让他狠狠大出一次血了。 在这里吃一顿,不知能够抵得上多少个馍馍啊,想起在书院每餐的咸菜稀饭馒头,周世民就感到心痛,为了严政,也为了他自己。 也许严兄早有安排,今天这顿餐的费用,最后终究还是要着落在那个书呆子身上。他朝着旁边的江云瞥了一眼,心中默念着,这才安定了一些。 第十六章 鲈鱼脍 此刻正是用餐时分,但三楼上食客却不多,不过寥寥四五人而已,相对于下面两层喧嚣嘈杂的环境,这里显得清静许多,这也可以理解,这三楼的消费,走的就是高端路线,招待的是那些文人雅客。 严政上楼之后,扫了一眼整个三楼大厅,便招呼周世民,江云两人,找了一个空着的桌位就要坐下。 周世民此刻也认命了,看到旁边一个临窗的桌位还空着,就走了过去,说道:“这里不错,就坐这里吧。” 他选择的地方确实不错,位置极佳,临着江边窗户,视野开阔,静坐席上,就能把外面大部分的水色山光尽收眼底。 注意到他的动作,旁边的酒楼小厮忙走了过去,拦住他道:“这位公子,这个桌位已经被人预先订下了,还请见谅。” 周世民听得一怔,若是以前,他或许不会多计较,但现在他心里正不痛快,心说好不容易来这三楼吃一顿,难道连找一个好位置坐下吃都不成,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当即就叱喝道:“什么预先订下了,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他人没来,为什么非要占着这个位置不可?我看这里别的空位多的是,等他来了,随便找个空桌就是了,这里,本公子坐定了!” 他这一番疾言厉色的呵斥,把酒楼小厮给震住了,露出为难之色。 对方一看就是镇子旁边清河书院的学生,清河书院的学生不是他这样一个酒楼小厮得罪得起的,清河书院在本县是数一数二的大书院,荟萃了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出类拔萃的读书种子,每年都要出好些个童生,秀才,最近名声更是有向外传播的趋势,吸引了不少外县的学子慕名前来就读。 虽然不见得里面的学生个个都有童生,秀才的份,但万一眼前这个学生以后进学高中,飞黄腾达了呢,若是回来报复,他这么一个小小的酒楼小厮如何受得起。 不过,眼前这个席位确实已经被人预订了,那个预订席位的人,是这里的常客,特别是看起来,也是一个地位身份不凡,得罪不起的人物,若是把席位让给眼前这几个书院学生,不仅失信于人,而且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酒店小厮在这里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严政走了过来,一把拉过周世民,说道:“世民,何必让酒楼伙计为难,既然这个席位已经被人预订,我们就找个别的席位就是了。” 周世民还要再说,却被严政连拉带拽给拉到了邻桌,坐了下来,严政又招呼江云落座,又去吩咐酒楼小厮上菜。 周世民见状,不好再争执,只得作罢了,只是心中有些狐疑,觉得严政今天的行为有些不对劲,自己这个死党以前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按说那个靠着江边窗户的极佳位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可是刚刚严政上来,那个极佳的席位不要,反而挑了这个邻近的席位,仿佛事先知道那里被人预订了似的。 心里头存了一丝疑惑,不过他并没有多问。 江云在一旁默默待着,见到这两人是要来真的,当真要在这清风楼三楼吃酒,他能说什么,只能客随主便了。 他正要随便找个座位坐下,这时严政拉着他,指着座上的主位道:“平川,这次是为你庆贺而来,你应该坐了这个主位才是。” 江云不上这个当,推辞道:“今天是严兄做东,小弟岂能喧宾夺主,这个主位自然是严兄的。” 说完径直就在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严政见状,也没再说什么了,就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周世民心里头越是发毛起来,抬头看了看江云,又看了看严政,心说这两人今天是杠上了,这个书呆子不知怎么了,今番看来是铁了心不会买账了,不知严兄又有什么办法,不知最后到底如何收场。 “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的酒菜。”严政落座之后,朝着酒楼小厮问道。 当即从酒楼小厮口中,开始麻溜的倒出一道道菜名,这些菜名他每天都不知道要背上多少遍,早就说得滑溜无比。 听了几道菜名之后,严政不耐烦的就止住了对方,随便点了两道小菜,又示意周世民点菜,周世民会意,当即也点了两三道小菜,都是土豆丝,凉拌黄瓜,青菜萝卜这样的家常小菜。 “好了,就这些,赶紧去上菜,别让我们久等,是了,先端一盘糖炒花生米上来!” 周世民挥挥手,示意酒楼小厮快去,直接把座上的江云给无视了,连点菜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酒楼小厮心中暗自鄙夷了一下,到这三楼雅座来,就这点小菜?还以为是什么大主顾呢。 “这位公子,本店没有糖炒花生米这道菜。”他故意刁难道,其实糖炒花生米这道菜,他们酒楼是有的,不过那是一楼大厅的菜单,这三楼吗,可就不登大雅之堂了。 “没有吗,那就不用上了!”周世民挥挥手,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几位要什么酒?”酒楼小厮又多问了一句。 周世民听了,不满的瞪了对方一眼,似乎是怪对方多嘴。 严政已经看到酒店小厮眼中流露出的鄙夷了,岂能在小厮面前示弱?他沉声道:“这个倒是忘了,既登高楼,岂能无酒,听说你们这里清江酒不错,就来一坛。” “好的!”酒楼小厮应了一声,在小本本上记下。 “好了,快去吧!”周世民心里已经把这个酒楼小厮给记上了,要不是对方多嘴,这一坛清江酒本是可以省下的,光只这坛清江酒,就抵得上他们点的那几道小菜了。 酒楼小厮却没有立即离去,很没眼色的转向旁边在座的江云,问道:“这位公子,你需要点什么。” “严兄,周兄两位兄台已经点好了,我就不用再点了。”江云推脱道。 严政,周世民两人已经把这个酒楼小厮给彻底记恨上了,不过这个时候,想装糊涂也不成了,严政正色道:“平川,你可是今天酒席的主角,怎么能不点菜,一定要点的,否则就是不给为兄面子。” 江云本就是随口假意推辞,见到对方竟然这么上道,他就不客气了,就问酒楼小厮道:“你们酒楼有什么有名的招牌菜?” 酒楼小厮理所当然的道:“要说本店最有名的招牌菜,那自然就是鲈鱼脍了!” 江云点点头,道:“那就来一盘鲈鱼脍,鱼要新鲜的。” “好咧!”酒楼小厮神色一喜,在小本本上记下了,又保证道,“这位公子你就尽管放心,本店的金字招牌可不是吹的,保证是从这清江河里抓上来的新鲜鲈鱼!” 说罢之后,又问道:“这位公子还要点什么?” 江云扭头,扫了严政,周世民两人一眼,两人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那目光仿佛要杀人一般,不过要杀的对象不是江云,而是那个酒楼小厮,要不是酒楼小厮一再多嘴,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事,又是清江酒,又是鲈鱼脍的。 为了酒楼小厮的小命着想,江云也就没有再点了,挥挥手道:“好了,就这样了。” 酒楼小厮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噔噔噔的下楼去了。 酒楼小厮走后,一时兴起,江云随口高声吟出一首诗道:“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这时正有一人从楼下拾级而上,听到江云的吟诗,不由驻足了一下,露出几丝若有所思之色。 “好诗,好诗!平川的诗才果真是长进了。”虽然心情正不佳,严政,周世民两人听到江云的吟诗,还是捧场的赞了几句。 江云道:“由此可见,这鲈鱼的美味,定然是不错的,否则也不会有人出没风波而取之,今天倒是要好好尝尝了。” 周世民时时不忘给对方挖坑,附和道:“平川说的是,小弟今天能品尝到这鲈鱼脍的美味,全是沾了平川的光了。” 江云摆手道;“世民何出此言,今天是严兄做东,你我今日能够品尝到这鲈鱼脍的美味,全是沾了严兄的光啊。” “那是,那是。”周世民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应答着。 严政此刻却没有吭声,目光看向了楼梯口,眉宇间陡然掠过一抹喜色,此刻正有一人,从楼下施施然走了上来。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江云和周世民两人也看到了来人。 这是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那皮肤娇嫩的仿佛掐的出水来,一双黑漆的眼眸灵动之极,仿佛就如夜空里的星辰。 整个人都充满了清灵俊秀之气,仿佛就是水中的精灵。 两人看得都不禁愣了一愣。 那清灵俊秀少年走上来之后,朝着江云他们这桌随意瞥了一眼,没怎么理会,又旁若无人的径直走到了他们旁边的空桌上坐了下来,正是先前周世民属意的那个靠着江边窗户,位置极佳的桌位。 第十七章 清灵俊秀少年 在这清灵俊秀少年进来之后,严政目光就一直落在对方身上,在俊秀少年从旁走过时,还朝对方颔首示意,可惜那清灵俊秀少年正眼都没有看他一下。 周世民见状,心中好奇,问道;“严兄,这人是谁,你认得他么。” 严政收回目光,说道:“不是很熟,不过见过两三次而已。” 周世民察言观色,知道对方又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岂止是不熟,对方根本对他不屑一顾。 不过他没有说破,只是自言自语的道:“这人也是书院的学生么,怎么一向没有见到过。” 严政摇头道:“他应该并不是书院的学生。” 周世民瞅了他一眼,心中突然恍然,先前严政使劲撺掇那书呆子到这清风楼请客,后来不惜自己请客,也要到这清风楼来,而且一定要上到这三楼,大概跟眼前这位清灵俊秀的少年大有关系。 他朝邻桌的那清灵俊秀少年又瞥了几眼,对于严政的心思,已隐约猜到了一些。 这位清灵俊秀少年,一看就清灵出尘,气质不凡,定是出身豪门世家的娇贵公子,这样的人物,若是能够结交上,那种种好处,自然是不用说的,不说可以时时打打秋风,单只攀附上这样的豪门世家,就足以受用不尽。 不说严政,就是他自己,也动了结交攀附的心思。不过越是豪门大世家的子弟,越是心气高傲,眼高于顶,不是他们这样寻常门户子弟能够轻易结交得上的。 看那个清灵俊秀少年,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心高气傲,难以亲近的主,没看到刚才严政朝他点头示意,人家却正眼都没有睬他一眼么。 另外,他心中更为好奇的是,对方到底是出自城中哪个书香世家大族,脑海中把那些稍有名气的世家大族都过了一遍,却觉得都不大对得上。 他和严政在这里各怀心思,那一边,清灵俊秀少年则已经在旁边的桌位上落座,一个人独据一桌,倒也逍遥自在。 在他坐下之后,不用吩咐,立时就见酒楼小厮络绎不绝的端上各种美味佳肴,每盘佳肴的量并不是很大,但都是做工精致,鸾刀缕切,色香味俱全,一看之下,就令人食指大动,眼馋不已。 眨眼间七八道菜,就端了上来,占去了桌子大半,清灵俊秀少年拿起白玉著,慢慢品尝起来,每一样菜都是小口咀嚼,浅尝则止,让人不禁替他担心,这满满的一桌菜,他一个人怎么吃得了。 另外,让人感到几丝奇怪的是,这满桌的美味佳肴,偏偏就是没有这清风楼的招牌菜,鲈鱼脍,不仅鲈鱼,其它的鱼类美食也一概没有,看来这人有点挑食,不爱吃鱼。 邻桌的美食络绎不绝的送上,人家也已经开吃了,而江云他们这一桌,那几个小菜都还不见影儿,弄得三人只有不断喝着茶水,大眼瞪小眼的份。 周世民忍耐不住了,这时一个酒楼小厮送完菜从旁走过,正是先前让人记恨的那个,周世民一把拦住他,沉声喝道:“小二,我们的酒菜呢,怎么等了这么久,还不赶紧端上来!” 酒楼小厮嘴上倒是说得好,连声道:“快了,快了,马上就送来。”说完就撒丫腿跑了。 正在这时,楼梯口人影晃动,从下面又走上一行人来,来的这些人,都是一身年轻学子的装束,显然也都是清河书院的学生。 看到这些人走过来,严政站起身,遥遥向着这些人拱了拱手,打了一声招呼,不过那些人的反应却有些冷淡,只是略略点头,并没有怎么理睬。 严政又坐了下来,对于那些人的冷落,他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反而习。以为常。 来的这些人,应该都是书院中具有童生功名的学子,而且看来跟西阁学童一样,这些童生学子,也是三五成群,人以群分的,来的这行人颇有些傲气,很显然,不是才学佼佼者之流,就是书香世家子弟。 像严政这样的寒门学子,才学不出众,并不是对方那个圈子的人,从他一个童生的身份,跟江云这样一个“书痴”混在一处,就可见他在书院混得并不如意了。 严政和周世民是同一个村子的,以前的江云就是通过周世民才跟严政认识的,能够结交上严政这样一位童生,以前的江云自然求之不得,曲意奉承,这或许也是以前他屡屡被宰,也毫无怨言的原因之一。 来的这一行人,上楼之后,就直奔江云他们旁边的那个江边临窗的极佳桌位,他们以前没少到这清风楼三楼饮酒,而这个桌位,就是他们的常座。 不过现在,这个桌位已经被人占据了,占据桌位的,只有一个年轻少年,在看到这个年轻少年的形貌之后,这些人也不由有一时的愣神,显然这位清灵俊秀少年出尘脱俗的气质,把他们也震住了。 “这位兄台有礼了,我等都是清河书院的学生,可否借个座,在此坐下,这次的酒席,本人请客了!” 来人中,为首的一个枣红长衫的青年朝着那清灵俊秀少年拱手一礼,朗声说道,显然见到这位气质不俗的少年之后,他也起了结交之心。 那清灵俊秀少年抬眼一瞥,神色淡淡的道:“不好意思,本人素喜清静,这里空桌甚多,诸位还是请便吧。” 语气虽然还算客气,但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 听到对方的拒绝,那枣红长衫青年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再纠缠,微微一笑,拱手一礼道:“既然如此,是我等冒昧了。” 说罢,就径自招呼同伴,在旁边的另一个空桌上坐了下来。 见到对方在那位清灵俊秀少年面前同样吃了瘪,严政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之色,不过很快又高兴不起来了,在那些人坐下之后,各种酒菜也络绎不绝的送上,可是他们这一桌,依旧是空空如也。 这也太欺负人了,他这下再也忍耐不住,气得拍起了桌子,大声呼喝起来。 听到他的呼喝,一个酒楼小厮奔跑了过来,严政质问道:“我们的酒菜呢,为什么我们等了这么久,还不见酒菜上来,他们晚来的,倒是先上菜了,这是什么道理!” 酒楼小厮连连打躬作揖道:“这位公子息怒,你们的酒菜马上就到,请稍等片刻,我去催一下。”说完就撒腿溜了。 这次总算没有让他们再多等,没过多久,几盘小菜,一坛青江酒就送到了桌上。 “我们要的鲈鱼脍呢!”严政又大声问道,先前他还心痛江云叫的鲈鱼脍,现在却顾不得心痛了,否则这一大桌,只有几盘家常小菜,两相印照之下,也显得太寒酸了。 “鲈鱼脍正在烹煮,马上就送到,几位公子请稍等片刻!”酒楼小厮陪着小心答应着,让人有心发作也发作不出来。 “哼,快一点!你去催一下。”严政挥挥手,让对方去了。 不多时,一盘热腾腾的大菜端了上来,盘中躺着一尾精心烹饪的鲈鱼,老远就闻到美食香味,正是这清风楼有名的招牌菜,鲈鱼脍。 这鲈鱼脍一上桌,不用招呼,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就拿起筷子,夹起上面的鱼肉塞入口中,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仿佛饿死鬼投胎,不消多久,犹如风卷残云,一整条鲈鱼就去了大半了。 江云慢了一拍,在两人如狼似虎的抢夺之下,一时竟下不了筷子。 一连吞吃了好几块细嫩雪白的美味鲈鱼肉,严政似乎也觉得吃象太过难看,这时看到江云还呆愣在那里没有动,便伸出筷子,夹起了那硕大鱼头,递到江云的碗中,讪讪道:“平川不要客气啊,尝尝这鱼头,这可是难得美味。” 若是有不明底细的人见了,说不定就要伸出大拇指赞一声,果然够意思,因为这整盘鲈鱼脍的精华,就全在这鱼头之上,可惜严政,周世民两人都不明白,便宜了江云。 看到盘中硕大鱼头,江云也不客气,细细品尝起来。 旁边的那清灵俊秀少年这时抬起头来,看到邻桌江云三人大口分吃鲈鱼的情形,娇嫩玉面上微微闪过几丝厌恶之色,不知是因为三人的吃像太过不雅,还是他本身不吃鱼,也见不得其他人吃鱼的缘故。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他抬头望着外面的浩荡江水,轻轻吟起这首刚才听到的诗句。 他吟颂的声音虽轻,但巧好被严政听在耳中,怔了一怔,觉得这是一个搭讪的好机会,注意到对方桌上美酒佳肴虽多,却唯独没有这道鲈鱼脍的美味,当即就拱手招呼道:“这位兄台,这鲈鱼脍确实美味不凡……” 那清灵俊秀少年目光在座中三人身上一扫,没有答话,只是清脆的声音问道:“刚才这首鲈鱼诗,是你们中谁人所作?” 第十八章 名士手稿 严政看得出来,对方似乎对这首小诗颇有欣赏之意,他很想跟对方说,这首小诗就是他的杰作,但他即使脸皮再厚,这种公然剽窃他人诗文占为己有的行径也做不出来,就朝着旁边的江云努了努嘴。 江云正埋头对付那个鱼头,闻言抬起头来扫了对方一眼,漫不经心说了一句:“是我作的,怎么了。”又继续低头啃着鱼头。 那清灵俊秀少年娇嫩玉面上闪过一抹鄙夷不屑之色,道:“作诗在前,食鱼在后,可知不过是一个口是心非,言过其实的虚伪之徒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吃个鱼也这么大意见?江云心中腹诽,却没有理会,继续埋头对付那个鱼头。 那清灵俊秀少年也别过头去,不再多言了。 严政在一旁看得真切,对方似乎生气了,而生气的对象,就是江云,心中有些幸灾乐祸,就推了推埋头吃鱼头的江云,低声道:“那位兄台似乎生你气了,你还不赶紧过去,向他道歉一声,或许能够取得他的原谅。”在他看来,这也许是一个跟对方结交攀附的机会。 江云莫名其妙的朝着旁边看了一眼,对方生什么气,即使生气,管他什么事,为什么要去道歉,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这人不吃鱼,难道连别的人吃鱼也要多管,简直是岂有此理。 在他眼中,那就是一个任性使气,未脱小孩子心性的小屁孩儿,或许确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少爷,但也完全不值得为此去捧什么臭脚。 所以对于严政的话,他没有理睬,更不会去道什么歉,严政见了,也没有多劝,三人又埋头吃喝起来。 吃喝了一会儿,只见严政突然轻笑一声,吸引两人注意之后,又故作神秘的低声对两人道;“你们知道么,最近我得了一件宝贝。” 看到他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周世民心中一动,对方这样的套路他已经十分熟悉了,觉得可能是酝酿的好戏要上演了,当即就连忙配合的道:“哦,是什么宝贝,严兄你快说来听听。” 严政又故作矜持了一下,瞥眼看向旁边的江云,可惜江云不再理他,只专心对付口边的鱼头,若不是有周世民在一旁积极配合,他这戏还真不知怎么往下演下去。 在周世民的一再催促下,他没有再卖关子,从怀中掏出一副古色古香的卷轴,搁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看着桌上的这副卷轴,周世民十分配合的惊讶问道。 “黄眉山的手稿‘早堂论’!”严政轻飘飘的吐出这句话,目光又瞥向了旁边的江云。 “啊,黄眉山的手稿‘早堂论’!这是真的么!”周世民不愧是一个相当称职合格的捧哏,双目放光,惊声低呼起来,仿佛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当然是真的了,我还会骗你们不成,喂,你要干什么!小心一点,若是弄坏了这副黄眉山的真迹手稿,你赔的起么!” 严政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证,这副字稿就是出自黄眉山的亲笔墨迹,看到周世民拿起卷轴就要打开观赏,又连忙出声阻止。 周世民一副见猎心喜之状,又不住苦求,好不容易严政才点头许可,同意让对方打开来看一看。 周世民手捧着字稿,小心翼翼的在面前展开,全神贯注的欣赏起来,一边欣赏,一边口中不住啧啧赞叹。 两人对着这副字稿品评赏鉴许久,可惜一旁的江云却始终无动于衷,只是埋头对付那个鱼头,似乎对他们口中所说的黄眉山的亲笔手稿“早堂论”完全不感兴趣。 严政见了就有些着急了,他和周世民两人对着这副字稿费这么多口水是干什么,就要要引起对方注意,让鱼儿上钩啊,如今对方这副不理不睬,完全不咬钩的样子,让他的计划如何实施下去。 其实若是以前的江云,只怕早就闻着味儿,屁颠屁颠的上钩了,但可惜现在的此江云已经不是彼江云了,在严政拿出这副字稿出来的时候,他就了然于心,对方耍的是什么把戏了,所以任由对方在那里演戏演得叫天响,他就是待在一边八风不动,根本不上这个当。 “哈,听说今天西阁的那个陆文鹏出了一个大风头,你们听说了么!” 正当严政心中着急,琢磨着怎么引鱼儿上钩的时候,这时就听到从邻桌的那几个书院学生中,传来一声长笑,有人大声说笑道。 作为东阁的学生,都有童生功名,对于西阁的那些学童,一向不怎么放在眼中,但对于那个陆文鹏,他们却不会有半点小视之心,因为在很多人看来,以那个陆文鹏的才学,科举高中是早晚的事。 早有书院的教授断言,陆文鹏的才学,当在琼林宴上,这话或许有些武断夸张,毕竟科举之途艰难险峻,波诡云谲,任你才高八斗,也难以保证,就一定能够进入琼林宴,但由此也可以看出,书院对陆文鹏的才学认可程度。 “哦,不知那个陆文鹏,又有什么惊人之作出来么,我刚从家里回来,倒是并不知道。”座中那个穿着枣红长衫的青年学生饶有兴致的问道。 当即就有人高声吟颂起来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不知这句话,算不算楚翰兄口中的惊人之语?” 枣红长衫青年听的神色动容,显然这句出语不凡的诗也把他给震住了,过了良久,才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个陆文鹏竟然能够做出此等惊人之语,其志果然不小,我刘楚翰以前还是小看他了。 其他人听了,也情不自禁啧啧赞叹起来,即使他们一向都是心高气傲,不肯轻易服人的人,但是在听到这句诗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无疑可以进入这个月“佳文荟萃”的佳句。 临江窗户边坐着的那个清灵俊秀少年,一直在那里旁若无人的自饮自酌,除了观览外面的山水风光美景之外,其实也在一直无聊倾听着大厅中众人的谈话议论,邻桌的这几位书院学子的谈话,他就听到了。 在听到“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一句时,他一直恬静无波的娇嫩玉面上,也不禁微微动容,眸中放亮,喃喃自语道:“好一个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清河书院中,倒是果真有一些才学之士。” “陆文鹏是么。”这个名字在他心上已经留下了一分印象。 “呵呵,陆文鹏的这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虽然才华横溢,但要说今天最有趣的,还不是这件事。”就在这时,又听到有人笑着说道。 “哦,不知还有什么更有趣的事?”有好事的人追问。 那人似是忍不住,就哈哈笑了起来,笑得众人莫名其妙,不住催促,他才没有再卖关子,说道:“要说今天最有趣的事,还是发生在西阁,一位学生作的一首诗。” 听到又是一首诗,众人更加好奇起来,纷纷想,难道那首诗,比起陆文鹏的这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还要卓妙不凡不成,这不可能吧,什么时候,那西阁成了才子辈出之地了,这让他们这些东阁学生还怎么混,情何以堪。 那位临江窗户边坐着的清灵俊秀少年,此刻也不禁竖起耳朵侧耳倾听起来,显然对于那人口中所说,比“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样绝妙佳句还要有趣的诗句颇感兴趣。 这一边,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对视一眼,隐隐已经猜到,那人说的有趣的那首诗,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两人默默同情的朝着旁边的江云看去,虽然感觉不妙,但他们也不能阻止别人说下去。 “到底是一首什么诗,快说,快说!”那一边,有人已经忍不住连连催促起来。 那人深吸一口气,说道:“今天西阁的贾梦辰先生出了一道题,以风为题,要学生们作一首言志诗,陆文鹏的那半首诗就是这样作出的,另一位学生,倒是做出了一首更有趣的……”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没有再卖关子,当场大声吟诵起来:“东风吹,战鼓擂,美人醉,盼君回,捷报飞,壮士归……” 果然如此。这一边,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对视一眼,同情的目光再度看向旁边的江云。 作为当事人的江云,此刻却依旧一副泰然自若之状,继续埋头对付那个鱼头,仿佛对方说的,跟他完全无关一样。 “此诗虽然还算不错,但也只是中规中矩,平常之作罢了,不见得什么有趣,更别说胜过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了!”有心急的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就评论起来。 “别急,还有下面呢。” 那人再次深吸一口气,继续吟诵道:“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之世谁怕谁……不是西风压东风,就是东风压西风!” 一口气念完,场中先是一片诡异安静,随即好像约定好了一般,所有人开始哄堂大笑,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东倒西歪。 “扑哧——” 没有例外的,临江窗户坐的那清灵俊秀少年,听到这里,不可避免的也是掩嘴失笑,直笑得花枝乱颤,趴在桌上良久起不来了。 第十九章 说句公道话 “笑死我了,果然是太有趣了……” 那一边,笑声还在继续,这一边,严政和周世民却有些坐不住了,担心江云有什么想法,严政便道:“恭喜平川,你的诗如此轰动出名,以后就是扬名天下,流传后世,也是指日可待了。” 周世民连连点头附和,一脸羡慕之色。 江云此刻也配合的摆摆手,道:“严兄过奖了,只是信手涂鸦之作,贻笑大方罢了。” 严政道:“平川只是信手涂鸦,都有如此佳作,诗才果真了得,为兄佩服!” 周世民又在一旁点头附和,两人在这里一个劲恭维,又琢磨着要把话题引到先前那幅黄眉山的“早堂论”上。 这时旁边的笑声总算渐渐停了下来,只听一人高声问道:“这样滑稽可笑的诗作,不知到底出自西阁哪位仁兄之手,我倒是十分好奇。” 有人说道:“我也是听西阁那边的人说的,听说作出这首诗的,其人名叫江云,此人以前在西阁那边也薄有微名,不少人都知道,有‘书痴’之名,其实就是一个书呆子罢了,看来这‘书痴’之名果然名副其实,没有这般书呆气,也写不出这般呆蠢可笑的诗了。” 说着又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其人如何如何书呆子气,行事如何迂腐顽固,众人饶有兴趣的听着,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脸色也不好看,不时瞥眼偷看旁边的江云,担心对方知道“真相”后会承受不了。 “听说这个书呆子还常常被人打秋风,屡屡被人当作冤大头,请客吃酒宰上一道,他却懵然不知,还把人引为知己……” 那人继续绘声绘色的说着听来的发生在那个“书痴”身上的趣事,听到这里,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却是脸色陡变,再也忍耐不住了。 “胡说八道!”严政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砰的一声传来,打断了众人的谈笑,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认得严政,不高兴的道:“严政,你叫嚷什么。” 严政此刻也顾不得得罪众人了,大声斥责道:“圣人云,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你们这样背后议论他人是非长短,可是君子之道!” 江云拉了拉对方的袖子,面带感激的低声道:“严兄不必如此,为了在下的事,惹得你跟众同窗交恶,岂不是我的罪过。” 严政摆摆手,义正词严道:“平川不必担心,你我诚意相交,我自然是要路见不平,说句公道话的。” 有人脸色就不好看了,喝道:“严政,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我们在这里说谈,品诗论文,自得其乐,关你什么事,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严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人沉着脸道:“你笑什么。” 严政止住笑,道:“我笑你们肤浅刻薄,嫉贤妒能,自身可笑,何能笑人!” “什么,你竟敢这么说,岂有此理,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我要你立即收回刚才的话,向我们赔礼道歉!”那人顿时怒了,其他的人也纷纷怒形于色,出言呵斥。 严政哼了一声,没有理会,自顾自吟诵起来:“东风吹,战鼓擂,美人醉,盼君回,捷报飞,壮士归……” 顿了顿,就品评道:“这首诗格调上乘,气势飞扬,文辞简练有力,情义豪迈,哪里不好,有什么可笑的,你们在这里肆意污蔑耻笑,不是肤浅刻薄,嫉贤妒能,又是什么。” 众人听得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人站出来,说这首东风吹的好话,说的还这般义正词严。 “那后面呢,后面你怎么不品评。”有人质问。 严政扫了那人一眼,又继续吟颂起来道:“东方吹,战鼓擂,当今之世谁怕谁。不是西风压东风,就是东风压西风!” 深吸一口气,他又侃侃而谈道:“这下半阙,浅而不俗,白而不媚,直指人心,痛快淋漓,寓意深刻,正是画龙点睛之笔,意境更是高远,足以称得上是一篇绝妙佳作!敢问诸位,可写得出这般绝妙佳作么。”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一阵无语,没有想到,竟然有如此无耻之人,明明这样一首歪诗,还能被人说出花来。 有人觉得奇怪,这个严政是不是吃错药了,一再为这样的歪诗辩护,到底是什么目的用心。 有人讥笑道:“哈,我等确实写不出这般绝妙佳作,我看严政你是写得出来的了,我看也只有臭味相投之人,才能写得出这般绝妙佳作啊,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纷纷哄笑起来。 严政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重新坐了下来,朝江云说道:“平川,不必去理会这些人,这些人不过是嫉贤妒能,嫉妒你的才学罢了。世上这样的小人多的是,根本不必在意的。” 周世民也附和道:“是的,是的,不必去理会这些。是了,我们还是继续欣赏这篇黄眉山的亲笔手稿‘早堂论’,平川你来看看。” 他拿过桌上严政带来的那副字稿,递给江云看。 有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一桌,听到严政的话,不少带着疑惑的目光落在了江云的身上,听这严政的口气,莫非眼前这人,就是这首东风吹的作者? 有人当场就问了出来,朝江云高声发问道:“莫非这位仁兄,就是这首东风吹的作者,江云?” 听他这么一问,更多的目光向着江云这边看来,就连坐在临江窗户边的那位清灵俊秀少年也不例外。 严政担心再惹出什么事端,朝江云使了个眼色,说道:“别理他们,我们只管喝酒论文就是。” 面对众多齐聚过来的目光,江云一脸诚惶诚恐之色,站起身来,环顾一礼道:“在下确是江云,这首东风吹确是在下拙作,在下才学浅薄,水平有限,让诸位见笑了!还请多多指教!” 见到他坦然承认,就是这首东风吹的作者,众人意外之余,又感到一阵啼笑皆非,没有想到,这首歪诗他们议论耻笑了多时,正主儿却就坐在面前。 “这,这个,怎么说呢,你这首诗,原也不错的……” 看到他坦言就是东风吹的作者,态度又这般诚恳,让人当面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我就奇怪,你严政为什么要一个劲替这首东风吹辩护,原来是吃人嘴短啊。”有人这时恍然大悟,鄙夷讥讽道。 严政不动声色,斥道:“你胡说些什么,这位仁兄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那人嗤笑道:“严政,你还不承认么,原来那个喜欢打秋风,占人便宜的,就是你啊。” 严政依旧端坐在那,神色不动道:“你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我不跟你这样的小人多说。” “事实就在眼前,严政你还敢狡辩,不是吃人嘴短,你为何要极力替他辩护!”那人冷笑道。 严政正色道:“很简单,我是真心觉得,这首东风吹极好罢了。我跟平川是真心相交,情如铁石,岂是你们这般言语挑拨能够动摇得了的。” “哈哈,想不到严政你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大言不惭,厚颜无耻之人。”那人讥笑起来。 江云这时不得不说话了,起身说道:“诸位误会了,严兄不是这样的人,这次酒席,就是严兄做东,特地为在下这首诗庆贺。” 众人听得一愣,他们原本都以为,严政就是在打秋风,吃人嘴短,听江云这么一说,难道是他们想错了。 “为你这首诗庆贺?这又有什么可庆贺的?”有人不解的追问道。 江云呐呐道:“当然是庆贺在下一鸣惊人,声名鹊起,诗名传扬四方。” “这……” 看着某人“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之状,这下众人再也忍不住,再次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看来这人确实不愧“书痴”之名,就是一个书呆子。这下众人心中再没有怀疑了。 旁边那清灵俊秀少年再一次笑得气喘吁吁,直趴在了桌上。 周世民把江云拉回了座位,把那副严政带来的字稿又推到他面前,说道:“别理那些人,咱们还是饮酒论文,自得其乐的好。平川不如好好欣赏这副黄眉山的‘早堂论’。” 江云坐下,推辞不过,只得拿起这副字稿,看了起来。 那些人笑过之后,又各自饮酒谈笑起来,一时倒是没有人再来刁难找茬了。 在脑海中回忆一下,江云记起了这个黄眉山是谁,是本县一位前辈,名叫黄文彦,在前朝曾经高中进士,眉山是他的号,此人擅长书法,在本地很有名气,颇受推崇,也算一个名士。 按照严政的说法,眼前这副字稿,就是这黄眉山亲笔手写的“早堂论”手稿,上面凝聚有其留下的浩然之气。 若是以前的江云,见到这样一副本地名士的亲笔手稿,一定会怦然心动,爱不释手,起收藏之心,不过现在江云却不怎么把这副手稿看在眼里,只是本地的小小名士,而看这书法水平,气韵不显,庸俗平常,还不足以让他高看一眼。 更何况,说什么这就是黄眉山的亲笔手稿,只是严政的一面之词,他当然不会天真的就相信了对方的话,不出意外,这副字稿十有八九就是一个赝品,给他挖的一个坑而已。 第二十章 手稿转让 融合了原江云的记忆之后,现在对于书法之道,他有了一定的造诣,品鉴的眼光也是有的,在看过一阵之后,他更是确认了这一点,眼前这副字稿,书法造诣平平无奇,不过尔尔,没有什么出彩之处,肯定不是那黄眉山的真迹,或许只是一个寻常秀才的作品,说不定就是出自他严政的手笔。 想到若自己真上当了,买了这么一副严政的字稿,拿回去日夜揣摩,当作宝贝一般顶礼膜拜,江云就感觉恶心坏了,好在现在,他自然不会上这个当了。 观摩一阵之后,他放下了手上这副字稿,一时未置可否,一副莫测高深之状。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正死死的盯着他,见他看完不发一言,周世民便迫不及待问道:“如何,平川可是揣摩出这黄眉山字稿中的真意了么,小弟我倒是颇有感觉,只是尚影影绰绰,仿佛隔了一层,不能看得真切,想来还是修行不到的缘故。” 江云朝他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严政,煞有介事的道:“想不到严兄能够得到黄眉山的这样一副书法佳作,实在令小弟羡慕佩服之至。是了,不知严兄是从何得到的?” 严政心中一喜,当即张嘴就吧啦吧啦起来,无非说他如何费劲周折,又如何侥幸凑巧,才得来这么一副黄眉山的字稿真迹。 江云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的把字稿卷了起来,递回到对方的面前,郑重说道:“这么一副珍贵字稿,严兄可要好生珍藏,以后勤加揣摩,日夜不辍,相信必然会有进益。” 严政眨了眨眼,心说这就是我自己临摹的字稿,我日夜揣摩它干嘛,再看也不会有什么狗屁的进益。 他没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字稿,叹了口气,道:“若是我早一年得到这副字稿,必然会拱若珍宝,轻易不会示人,不过可惜现在为兄已经进学,有了童生功名,这副字稿虽然不错,但对我的作用,却不是太大了。” “哦,是么,严兄或许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也不必可惜,不管怎样,这都是黄眉山的手稿真迹,相信严兄日夜揣摩之下,总是能有点进益的。”江云安慰道。 严政朝旁边的周世民使了个眼色,周世民当即会意,接过话茬道:“严兄已经进学,有了童生功名,眼界自然高了一层,黄眉山的真迹手稿虽好,但我听说,它最大的好处还是在未进学的学童身上,对于未进学的学童进学,有莫大助益。” 严政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这副黄眉山的手稿真迹‘早堂论’,对于你们尚未进学之人来说,无疑是极好的,放在我这里,就有点明珠蒙尘,浪费好东西了。” 周世民一副砰然心动之状,问道:“听严兄这么说,莫非有转让这副黄眉山亲笔手稿‘早堂论’的意思?” 严政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太好了!”周世民喜形于色,一脸钦佩道,“严兄高风亮节,提携后进,连这样的好东西都肯出让,小弟佩服。” 江云在一旁不动声色,心中暗自鄙夷,就这样的演技,也就骗骗那书呆子罢了。 看他没有反应,周世民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这时江云便开口道:“说的不错,严兄进学之后仍不忘提携后进,真是令人佩服,是我辈楷模。世民,这副黄眉山的‘早堂论’,你觉得怎样,喜欢么。” 周世民不假思索道:“当然很好,这样的好东西,谁不喜欢,求之不得。” 江云点点头,道:“看来世民对于这副黄眉山的‘早堂论’是真心喜欢的了。” 又转而对严政正色道:“严兄,小弟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严兄能够成全。”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对视一眼,眉宇间都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严政当即大度的道:“平川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就是,何必这般客气。” 江云道:“我看世民是真心喜欢这副黄眉山的‘早堂论’,我的意思,是想请严兄不如就把它转赠给世民如何?” 两人听得都是一愣。两人还以为江云会开口讨要这副黄眉山的“早堂论”,没想到对方是开口讨要了,却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周世民讨要的。 严政一愣之后,迟疑的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按说我把这副黄眉山的‘早堂论’转赠给世民也是应当的……” 周世民心中不屑道,我要你临摹的这副字稿干嘛,你一个童生的书法,我再观摩,能观摩出什么花来? 他当即连忙摆手,推辞道:“这万万不可。君子不夺人之爱,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江云就在一旁劝说道:“世民何必如此,这也是严兄的一番美意啊,你若坚持不要,岂不是辜负了严兄的一番心意,让他冷了心,严兄你说是不是。” 严政皮笑肉不笑的支吾道:“是,是,正是如此。” 不过不论怎么好说歹说,周世民都是摆手推辞不要。 江云见了,沉吟一下便道:“既然如此,还有一个办法,严兄不如就把这副黄眉山的‘早堂论’卖了。” 两人一听,又神色一喜,连连点头道:“这个办法不错,确实可行!” 没等两人说完,江云又紧接着道:“那么严兄就随便出个价,把这副黄眉山的‘早堂论’卖给世民就是了,我想世民这下总不会再推辞了吧。” 两人一听,顿时又都苦起了脸,严政心中狂叫,我是要卖给你啊。 周世民心中则叫屈道,我买他临摹的手稿来何用,一文钱都嫌贵了。 他当即就摆手推辞道:“不,这样的好东西,小弟囊中羞涩,就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的,只能说可惜了。” 江云道:“世民不必担心,你以为严兄岂是那等贪婪无度,爱财忘义之人,他出的价钱一定公平公道的很,一定不会让世民为难,更不会让世民倾家荡产,严兄你说是不是。” 严政只能皮笑肉不笑的连声说是。 周世民连连摆手道:“严兄能够如此大度,我却不能忝颜领受。这副黄眉山的‘早堂论’价值非常,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就这么随便贱卖的,否则也是对眉山先生的不尊重!” 严政忙点头道:“说的倒也是,这倒是令为兄为难了。” 江云想了想,便道:“既是如此,那严兄你不妨就出个价,看世民兄是否可以买得下来。” 严政迟疑着正要开口,周世民忙插口道:“这副眉山先生的亲笔字稿,我看至少也得十两银子,少了都是对眉山先生的不尊重!” 江云看向严政,问道:“十两银子,严兄认为这个价格如何?” 严政听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十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不菲的小财,足够他一年在书院的用度了,起码眼前的这桌酒席是大大赚回本了。 他点头道:“这个我当然没有异议。” 江云便道:“既然如此,那严兄就以十两银子的价格,把这副黄眉山的‘早堂论’卖给世民,岂不皆大欢喜。” 周世民顿时翻起白眼,苦着脸道:“十两银子,小弟实在是出不起啊。” 江云道:“这样啊,那严兄你看,能不能再降点。” 周世民连忙又道:“十两银子已经是够便宜的了,不能再降了,再降就是对眉山先生的不尊重了。” 江云一副为难之色,道:“若是这样,事情就难办了。” 周世民正要开口,江云又拍掌道:“是了,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两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异口同声问道。 江云道:“既然世民一时拿不出这十两银子,但没关系,可以赊账啊,相信严兄也不会拒绝吧。” 两人一听,顿时又一脸苦色,这都出的什么馊主意,都没说到点子上啊。 “严兄,你觉得呢,你若是相信世民,就赊账吧。”江云又道。 严政迟疑的道:“我,我当然相信世民,赊账,赊账自然也是可以的……” 周世民连连摆手道:“这,这不好吧。” 江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看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就这样好了。” 周世民哪里甘心,要他赊账去买一卷毫无用处的废纸,打死他也不作这个冤大头。 他索性直说道:“其实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哦,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严政忙配合的问道。 周世民瞅了江云一眼,说道:“十两银子对小弟来说,虽然是不堪重负,出不起的,但对平川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了,我想平川肯定十分乐意花十两银子,买下这副眉山先生的亲笔手稿‘早堂论’,这岂不就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江云听了,连连摆手道:“不,不,这副眉山先生的‘早堂论’是世民的心爱之物,我岂能横刀夺爱,坏了朋友义气,这样的事情,我是万万不能做的。实话说,这副眉山先生的字稿固然是很好的,但我不是很喜欢,当然,若是下次有中意的好东西,我就当仁不让,绝不会再让世民抢得便宜去了。 见他推辞,周世民和严政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苦色。 “什么黄眉山的‘早堂论’,能否拿来鉴赏一下?”正在这时,从邻座传来一道高声叫道。 第二十一章 酒帐纠纷 问话的,是那枣红长衫青年,名叫刘楚翰,是书院有名的才子,听到邻桌一直说起黄眉山的“早堂论”,好奇之下,就出声询问。 严政和周世民心虚,当然不会把手中的字稿交给对方去鉴赏,对方是有名的才子,见多识广,不难就能看出其中蹊跷来,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字稿哪里是什么黄眉山的亲笔手迹,就是严政临摹的一副练笔的字罢了。 所以听到刘楚翰的发问之后,严政当然是断然拒绝,而见到他拒绝,刘楚翰一边的人,对此更加怀疑起来。 有人讥笑道:“什么黄眉山的‘早堂论’,只怕就是冒名顶替的伪作罢了,否则为何不敢拿出来见人。” 刘楚翰则是一副自负之状,说道:“我有幸见识过眉山先生的几幅字稿作品,其中真假,在下倒有七八分的把握,能够看出来。” 听了他的话,严政更加不会把手中的字稿交出来了,再次断然拒绝道:“字稿自然是眉山先生的真迹,你们若是想鉴赏一番,好生相求,我自然不会吝惜借与你们一观,但你们这般怀疑态度,我却是不会让你们看的。” 那边有人不屑道:“眉山先生的作品,我又不是没见过,哪里稀罕你手中的不知真假的东西,你不敢拿出来示人,我们就有足够理由怀疑它是临摹的伪作,是了,那位东风吹兄,他严政是不是想要把这副字稿卖给你,你可要睁大眼睛,不要上了他的当了。” 严政脸色一变,大声叱喝起来,那些人更是起哄,不少人跟着煽风点火,无外就是怀疑严政手中的字稿是临摹伪作,不敢拿出来见人。 看到情形不对,周世民心一横,大声说道:“严兄,不必跟他们作这无聊口舌之争,你这副眉山先生的‘早堂论’,我要了!” 周世民及时的挺身而出,解燃眉之急,严政十分欣慰,欣然道:“我就知道,世民是识货之人,不像一些人,见都没见到,就妄自议论手稿真假,实是无聊可笑的很。” 他当即就拿过那副字稿,交到了周世民的面前,郑重说道:“眉山先生的亲笔手稿,还望世民以后多加珍惜爱护,早晚鉴赏揣摩,一定大有进益。” 周世民接过手稿道:“多谢严兄厚爱,我一定会小心珍藏爱护,勤加观赏揣摩,倘若有所小得,都是拜严兄所赐。” 为了把戏做足,严政便又道:“世民,我知道你现在手头拮据,一时周转不开,这没有关系,你打个借条就是了。” 周世民听了,一时有些迟疑踌躇,虽然明知道是在做戏,但这留下了字据,总是有些不好。 严政朝他使了个眼色,周世民一咬牙,为了把这场戏做得更逼真,他最后还是叫过酒楼小厮拿来纸笔,提笔一挥而就,写下了一张欠条,大意就是说得到严政的一副黄眉山的“早堂论”,作价十两银子,因一时手头拮据,这十两银子暂时欠下,日后偿还等等。 周世民收好手稿,严政则收好了欠条,两人这般郑重其事的行事,让不少人的怀疑之心倒是去了,心说莫非那副手稿,当真是眉山先生的真迹不成。 江云则在一旁恭喜,周世民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到此刻酒菜也吃喝得差不多了,就提议走人,严政也担心字稿真假的事再起波澜,当即就高声叫过酒楼小厮结账。 酒楼小厮拿着账单走了过来,说道:“三位公子的饭钱,一共是三两三钱银子。” 严政正掏出钱袋,闻听这话,吃了一惊,喝道:“什么,三两三钱银子?你是不是看花眼了,或者说拿错了账单?” 酒楼小厮把账单递到对方面前,说道:“这位公子,账单上面写得一清二楚,一看便知,可不是我胡乱说的。” 严政一手夺过对方的账单,拿在眼前仔细瞧看,这确实是他们这桌酒席的账单,几个小菜,一盘鲈鱼脍,一坛清江酒,一点不差。 这份账单的大头,无疑就是那盘鲈鱼脍,单这一道菜,就要了二两二钱银子,其次是那坛清江酒,要了七钱银子,另外几盘小菜,又要了四钱银子,加起来正好是三两三钱银子。 看到这份清楚明白的账单,严政顿时傻眼,额头的冷汗刷的就冒了出来,一盘鲈鱼脍,就要了二两二钱银子,这不是坑人么,他虽然知道作为清风楼的招牌菜,这盘鲈鱼脍价值不菲,但也没想到,竟然高到这样的程度,作价二两多银子。 早知道这样,打死他也不会要这盘鲈鱼脍了,二两二钱银子,可以吃多少馒头馍馍啊。他转头看向了旁边江云,目光中充满了怨念,这盘坑人的鲈鱼脍就是对方叫的,这下可是害苦他了。 江云此刻,却是悠哉悠哉的坐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明哲保身之状,不管这顿饭菜多少,都不关他的事,反正他现在囊中空空,有恃无恐。 要严政就这么认下这份账单,心甘情愿的掏钱,他自然不干的,何况他身上也没带这么多银钱。 怎么办,他琢磨起来,要是跟对方理论这盘鲈鱼脍价格高低,好像不是什么好办法,鲈鱼脍是酒楼的招牌菜,定这个价,无可厚非。一坛清江酒,要价七钱银子,这也有点坑人了,不过好像也在情理之中,真要争论也争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 他的目光又往下看,见到那几盘小菜的价格,眼前一亮,终于让他有了找茬的理由了。这几盘小菜加起来的钱,总共也不过四钱银子,只能说是这份账单的小头,不过却可以给他一个名正言顺找茬的理由。 “这份凉拌黄瓜,怎么要一百文钱,我记得这盘菜,只是三十文钱才对。还有这份酸辣土豆丝,怎么也要一百五十文钱,我记得这盘菜不到五十文钱的才对,还有这小葱拌豆腐,青菜萝卜,这价钱都不对,你们的这份账单是假的,涉嫌欺诈,我要去控告你们!”严政开始气势汹汹,义正词严的发作起来。 酒楼小厮倒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道:“这位公子,你误会了,我们清风楼是百年老店,一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怎么会作出这样欺诈客人的事。你说的凉拌黄瓜三十文的价钱,那确实有,不过却是一楼大厅的价钱,酸辣土豆丝五十文的价钱,也是在一楼大厅的价钱,而在这三楼贵客席,这几盘的价钱就不一样了。” 严政质问道:“都是同样的一盘菜,份量,味道都没有变,又在同一个酒楼,为什么价格就会有所不同,这根本没有道理,这不是蓄意欺诈,又是什么。” 酒楼小厮摊摊手道:“虽是同样一道菜,但一个在一楼大厅,一个在三楼贵客席,它们的价格有所不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严政摇摇头,道:“不,不,我不认为这就是理所当然的,同样一道菜,价格原本就应该一样,而现在却整整差了三四倍,这不是蓄意欺诈又是什么。” “这位公子,话不能这么说,你可不能随便污蔑本店的声誉啊!这些价格都是公认的,其他以往在本店用餐的顾客也从来没有异议,不信你去问问其他的人,可知这是事实,并不是有意刁难诸位。” 酒楼小厮也是急了,连声分辩起来,奈何严政一口咬定对方涉嫌欺诈,这份账单是假的,这让酒楼小厮颇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人无信不立!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严政开始不惜引经据典,高谈阔论起来,在辩论方面,酒楼小厮碰到对方这样一位颇有辩才的童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在严政大义凛然,滔滔不绝的跟他大讲起君子诚信之道的时候,他彻底偃旗息鼓,放弃了跟对方再继续辩论下去的想法。 在对方滔滔不绝,甚至不惜动用了浩然之气的威势下,酒楼小厮只有落荒而逃,向酒楼掌柜请示去了。 不多时,酒楼的掌柜就上来了,商家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所以酒楼掌柜上来之后,也是和颜悦色,耐心的跟严政解释起来,一再保证这份账单是清楚明白的,没有任何欺诈之处。 可是严政却不这么看,一口咬定这份账单不清不楚,酒楼是故意弄虚作假,店大欺客。 最后在对方滔滔不绝,不惜动用浩然之气威压的攻势下,酒楼掌柜也甘拜下风,放弃了跟对方继续争辩下去的想法。 他作出让步,陪着好声气的道:“也罢,这几盘小菜,就依着一楼大厅的价格记账,这位公子你看可好。” 第二十二章 以诗问名 严政当然不会满意,冷笑一声道:“这不是你让步这一点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你们酒楼已经涉嫌欺诈,是对我等读书人的一个极大侮辱,我要求贵店作出正式的道歉,并给予相应的赔偿!” 严政和酒楼小厮,掌柜的争吵,引来了众多人的注目,纷纷看起了热闹。明白了双方争吵的原因之后,众人都对严政鄙夷不已,三楼雅座的消费比一楼大厅高,这是众人皆知的常识,这严政为了一点酒饭钱,在这里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甚至还摆出读书人的架势来以势压人,简直是丢了读书人的脸,有辱斯文。 有看不过去的,已经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了,不过严政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面对着理屈词穷,气势越来越弱的酒店掌柜,他高谈阔论,引经据典,纵横捭阖,越说越是慷慨激昂,大义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酒店掌柜犯了什么十恶不作的大错,是人人唾弃不齿的大恶人。 这也太欺负人了,众人都对严政的行径看不过去,十分不齿。 “严政,枉你还是读书人,为了几两银子的事,在这里胡搅蛮缠,争个不休,你还要点读书人的体面么。” 严政冷声道:“这位兄台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几两银子事小,但这是非曲直事大,不能不弄个清楚明白。” “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能不能让人清静一下?” 正当争吵有越演愈烈之势,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座中响了起来,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发话的,正是那位独据一桌,坐在临江窗户边的那位气质不凡,清灵俊秀少年 清灵俊秀少年的发话,似乎有着什么魔力,让大厅嘈杂纷乱的气氛暂时安静了许多。 严政看向面带不悦的对方,一拱手道:“若是刚才有打搅这位兄台的清静之处,在下在这里赔礼了。不过这件事不是小事,是非曲直总要弄个清楚明白,否则以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要受这些奸商的敲诈勒索。” 清灵俊秀少年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随手一抛,划过一道弧线之后,“当——”的一声,就落在了严政,江云他们这一桌上。 众人仔细看去,落在桌上的物事,是一锭光灿灿的雪花银子,看这锭银子个头不小,应该是正经的五两雪花官银。 随着这锭银子落下,清灵俊秀少年清脆的声音又传来道:“不用吵了,这桌的饭钱,我付了,五两银子够了么。” 大厅众人闻言,齐齐讶然,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么一个转折,这位清灵俊秀少年出手豪绰,平白无故一下子就甩出五两银子,来平息这场争吵。 酒楼掌柜这时擦了擦额头冷汗,连声道:“够了,够了!” 见到桌上这锭五两雪花官银,严政也是不由大喜,别看他刚才说得大义凛然,一副占尽道理的样子,不过心里却也发虚,知道若是真闹到县里衙门,他是站不住理的,说不定还因此给县令大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对他的前程大大不利。 现在有这位清灵俊秀少年出头,帮着付账,他当然求之不得,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解了他燃眉之急啊,这让他更起攀附结交之心,以致欣喜想到,对方肯出手相助,莫不是也对自己有意结交,并非像先前表现的那般无动于衷。 “这事原本跟兄台无关,怎么能让兄台破费。”虽然心中已经求之不得,但表面上,他还是要推辞一下的。 那清灵俊秀少年突然抿嘴一笑,没怎么解释,只是说道:“我乐意!” 这三楼大厅众人听了,齐齐一阵无语,这位古怪少年简直就是一个败家子啊,一句我乐意,五两银子就当白开水扔出去了。 清灵俊秀少年的这句话,说得严政更是心花怒放,心中更是认定,对方果然对自己有意结交,看来跟对方攀上交情是早晚的事了。 “既是这位兄台美意,在下就却之不恭了。看在这位兄台的面子上,我就不与掌柜你一般见识了,银子你拿去,不过以后要切记,为人首要诚信,你是商家,本更应该知道,诚信二字,乃是做生意的根本,这名声要是毁了,你生意还做得下去么。” 严政又是一番疾言厉色的训斥,酒店掌柜不敢多说,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使了一个眼色,支使旁边的酒楼小厮走过去,把桌上的那锭银子拿了,他又向厅中众食客团团作揖,告了个罪,就领着酒楼小厮下楼,逃也似离去了。 大厅又恢复了清静,众人继续各自饮酒自得其乐起来。 那清灵俊秀少年把酒临风,自饮自酌,又恢复了一副恬静悠闲之状。 严政哪会放过这个攀交的机会,当即就走了过去,来到对方酒桌前,拱手一礼道:“这位兄台,在下清江书院的童生严政,表字正和,敢问兄台尊姓台甫……” 清灵俊秀少年正眺望窗外的山光水色,闻声回过头来,扫了对方一眼,眸中闪过一抹轻蔑不屑,清脆的声音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姓?” 以前几次搭讪,都是吃了闭门羹,这次见到对方口头有松动的意思,严政心中不由大喜,忙道:“是的,请兄台赐教。” 座中其他的人,听到之后,也情不自禁的竖起了耳朵,对于这位任性纨绔少年,众人也十分好奇,想要知道对方到底是哪里的人物。 清灵俊秀少年伸手指了指楼外,此刻正是夕阳下山时分,景色迷人,水光山色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是波光粼粼,多姿多彩。 严政正不知对方是何意,只听清灵俊秀少年清声说道:“你既然是清河书院的童生,想必自是有一番才学的。也罢,你若是能够对着这楼外的山光水色,赋诗一首,我若是满意了,就是告之名姓又有何妨。” 严政听得愣了一愣,心中又喜又惊,喜的是自己终于有了知道对方名姓的机会,而知道对方名姓,就是双方结交的开始,这岂不是大喜一件。惊的是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才学一般,诗才也是一般,急切间能否做出一首让对方满意的诗作,他心里实在没有底。 这个可不能像应付书院考试那样,胡乱拼凑一首,即使得个差评,也无伤大雅,这次若是做得差了,在对方留下一个不学无术的庸才印象,那再想要跟对方攀交就难了,也许就彻底泡汤了。 清灵俊秀少年扔下这番话,就别过头去,不再理会,继续自顾自的自饮自酌,欣赏楼外的山光水色美景。 严政站在那里,一阵冥思苦想,搜索枯肠,可惜他才学本就一般,在这短短时间内,哪里能够想得出一首能让人惊叹的好诗,就是勉强拼凑一首,也拿不出手来。 正当他在这里搜肠刮肚,陷入苦思的时候,旁边一道声音就传来道:“敢问这位兄台,不知先前所说的话,对我等可也有效?” 闻声抬头看去,只见站起说话的人,正是那邻桌的刘楚翰。见到对方半路杀出,他心中自然不喜,盼着清灵俊秀少年出口拒绝,给对方吃一个闭门羹。 不过那清灵俊秀少年听了之后,回过头来,目光在刘楚翰等人身上一扫,如水星眸眨了眨,清声说道:“你们中若是有人能够赋诗一首,让我满意,我先前的话也是算数的,告之名姓又何妨。” 刘楚翰等人听了,倒起了争胜之心,不再多说,各自在那里沉吟细思,推敲起诗句来。 见到此状,严政心中大急,别的人不提,单只那个刘楚翰,就是书院有名的才子,才学了得,足以是他的劲敌,若是被对方捷足先登,抢先一步作出诗来,那岂不是坏了。 不过虽然心中着急,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人家正主都同意了,他还能阻止不成,没别的办法,他只得赶紧琢磨词句,尽快作出一首拿得出手的诗才是正经。 不仅是他,周世民此刻也动了心思,也不急着走了,坐在那里低头推敲琢磨起来。 江云漫不经心的坐在那里,叫了一壶茶,悠闲自在的喝着,恐怕他是座中众学子中,唯一一个没有在琢磨苦想诗句的人了,他既不想出这个风头,对于知道那位古怪少年的名姓也没兴趣,费这个劲做甚么。 “有了!” 正当众人各自沉吟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那发话之人,不是那刘楚翰是谁。 众人心中都是一片哀叹,果然还是被这刘楚翰抢先一步拔了头筹,这刘楚翰素有才名,作出的诗定然不会差的,现在一副信心十足之状,想必是胸有成竹,定能打动这位清灵俊秀少年了。 第二十三章 家中窘况 没有理会座中一片哀鸿遍野声,刘楚翰高声吟道:“清水楼西百尺樯,汀洲云树共茫茫。汉家箫鼓空流水,魏国山河半夕阳。事去千年犹恨速,愁来一日即为长。风烟并起思归望,远目非春亦自伤。” “好,好诗!”刘楚翰话声落下,自有人捧场,鼓掌叫好,何况这首诗确实不错,无论文辞还是气韵,都是一流水准,能够在这短短时间内作出这样一首佳作,十分难得。 严政等一些人心中更是凉了半截,刘楚翰这首诗一出,他们仅存的一点希望都破灭了,即使他们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刘楚翰这首诗是一首佳作,今天的风头,注定要被对方占去了。 众人的目光,又齐齐看向临江窗户边的那位清灵俊秀少年,就等着他赞一声好,然后如约说出自己的名姓了。虽然可以知道对方的名姓了,但这风头,却全属于刘楚翰一个人的,他们只是沾了光而已。 那清灵俊秀少年拍了拍掌,赞叹道:“好诗,好诗!” 正当大家以为他会如约说出自己名姓时,却见他话风一转,清脆的声音又说道:“不过此诗虽好,只是寻常一流之作,并不能让我十分满意。” 众人齐齐愕然,没有想到,这样的一首佳作,还没有让对方满意,这到底是对方的要求太高,还是对方故意刁难耍赖,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姓而找的一个借口呢。 众人想多半还是前者的原因,对方欣赏水平太高,刘楚翰的这首诗虽然是好的,但还不足以打动对方。 不管怎样,严政等一些人听了之后,心中则是暗喜,刘楚翰的这首诗没有得到对方的认可,这就说明,他们还有机会。 对于这个结果,刘楚翰也是一阵无语,其实这首诗并不是他临场一挥而就,而是他早些时候写就的一首诗,原本打算等着一个适当的机会拿出来,而今天的时机就恰好,就借机用了出来。 这首诗他本人也十分满意,自信满满,认为足以打动对方,让对方欣然说出名姓,却没想到,他还是失算了,对方对这首诗并不满意。 虽然感到意外,但他还是保持了足够的风度,笑了一笑,道:“敝人只是抛砖引玉,后来佳作还有赖诸位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却有这个自信,他倒是要看看,连他这样的佳作都无法让对方满意,还有谁的诗作能。 接下来,又陆续有几人当场吟诗。座中众人都是有欣赏水准的,这随后作出的几首诗,只是寻常拼凑之作,远远比不上刘楚翰的那首,更别说想打动那位清灵俊秀少年,令对方满意了。 而事实上,有数人陆续吟了几首诗之后,那清灵俊秀少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客套的话也懒得说,仿佛就是没有听见一般。 这种情况让人见了,自是脸上无光,令得后来的人更是谨慎几分,不敢轻易出来献丑了。他们吟诗,主要也是起了一个争胜的念头,倒不是非要知道对方名姓不可,但若是出来献丑,那就太不值得了。 严政一直没有动作,见到这些人一个个上前去出丑,心中幸灾乐祸,他也勉强拼凑出了一首,不过有这个自知之明,比起刘楚翰的那首差了不少,与其献丑不如藏拙。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念诗就要出丑,不念诗则会被认为无能,如何选择,严政感觉进退两难,心中着急,可脑子里更加空洞洞的,想不出什么来。 又过了一阵,夜幕已经渐渐降临,这时就见那清灵俊秀少年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看样子似要离去了。 对方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众人却感到面上无光,有人终于忍不住,再次吟出一首诗来,可惜那清灵俊秀少年恍若未闻,脚步依旧没停,向着楼梯口走去。 看着对方就要下楼消失的身影,严政突然一阵激动,正要豁出去念出自己的诗,这时就见对方突然又回过身来,面向大厅中的众人,清脆的声音说道:“我先前跟诸位的约定,并不只是今天有效,近日我都会在这里饮酒品茶的。” 留下这番话,他这才转身下楼翩翩而去。 有人倚栏而望,看到对方的身形出了酒楼,很快就融入外面的濛濛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在众人眼中,这个少年越发显得神秘古怪,对于对方的身份来历,也更加的好奇。 而他临去时留下的话,又给了众人一点希望,今日回去之后,冥思苦想,来日未必不能做出一首佳作,打动对方,令得对方心悦诚服,说出自己的名姓来历。 在那清灵俊秀少年走后,楼上的众人也都酒足饭饱,各自散去。 江云和严政,周世民三人也下楼而去,到了一楼大厅,严政似是想起什么,来到柜台前,见到那酒楼掌柜,便理直气壮的讨要起银钱。他们这顿酒饭,花费了三两三钱银子,那清灵俊秀少年给了五两银子,那么还有一两七钱银子剩余的,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严政当然不会放过。 酒楼掌柜一阵郁闷,他本以为,这一两七钱银子就是归酒楼的,当作是那位神秘古怪少年的赏钱了,却没想到,这严政还会前来讨要。 那个神秘古怪少年也没有明说,这剩余的一两七钱银子怎么处置,酒楼掌柜可以说是当作给酒楼的赏钱,而严政说这一两七钱银子应该找还给他,也有一些歪理,若是真争执起来,又是一笔糊涂账。 在见识过对方先前的胡搅蛮缠,唇枪舌剑之后,酒楼掌柜已经怕了,索性也不多说,痛快的找钱,息事宁人了。 “那五两银子,日后我定要归还给那位兄台的。”严政得了一两七钱银子,还不忘跟江云和周世民说一番下台阶的话。 江云没说什么,只是暗叹对方的好运气,原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宰对方一顿,没想最后还是让对方逃过一劫,反而还小赚了一笔。 周世民撇撇嘴,心中暗自腹诽,那五两银子你会归还就见鬼了。他又想起那十两银子的借条,琢磨着还是要尽快拿回来这才安心,不过现在江云就在身旁,他不好立即说这件事。 三人出了酒楼,就径直回了书院,到了书院之后,三人分开,严政去了东阁那边,江云和周世民往西阁这边而来。 路上的时候,周世民还不肯死心,又拿出那副手稿,向江云推销,江云当然不会要这破东西,坚决推辞,周世民无可奈何,只得作罢了。 两人分别之后,江云径直回了自己的住所,挑灯看了一会儿书,就熄灯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江云起来,去院子中汲了井水洗簌一番,捧了经书,迎着初生朝阳,在院子里晨读,早晚晨昏诵读,是读书人的一项重要事情,这时候天地气机最是活跃,容易有所感悟,养成浩然之气。 正在这里诵读的时候,一个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见到院子里的江云,恭敬的喊了一声“公子”,来的人正是他家管家谷伯。 “谷伯,你来了。”见到对方,江云停了诵读,走过去招呼一声。 管家谷伯还提了一个篮子,里面装的是带给江云的早餐,早餐很简单,两个馍馍,一碗咸菜,一大碗稀粥,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开,江云坐下,一边吃着,一边跟对方闲聊着家里的事。 “那个耕牛的事,谷伯要注意一下,以后交三成租子的佃户,有优先使用耕牛的权力。”江云嘱咐道。 谷伯连声答应,这件事他本就是十分支持的。其实他担心对方会嫌早餐简陋,虽然在家对方不会说什么,但是送到书院的饭菜,一定要好,就是一个虚荣心在作祟,不过现在见到对方吃得很好,似乎并没有把早饭的事放在心上,他就安心了一些。 “公子,你昨天跟小兰说,要我准备五两银子?”过了一会,谷伯小心询问道,这是他今天前来见对方的主要目的。 江云点了点头,道:“是的,书院的这处住所快到期了,要续交五两银子的租费。” 过了一阵,没得对方回应,抬起头来,看到对方一副为难之状,就问道:“怎么了,银子带来了么。” 谷伯当即唉声叹气,诉起苦来,道:“公子,现在家中也没有什么进项,开销却越来越大,如此下去,总不是一个办法……” 他正要继续唠叨下去,江云摆手止住了他,问道:“谷伯,我问你,现在家中账上,还有多少银钱?” 他发现,这具身躯原主人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家中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谷伯,连家中现在到底还有多少银钱也不知道,十足一个甩手掌柜。 谷伯回道:“回公子,家中账上,还有二十一两三钱银子!” 江云听得一怔,只有二十来两银子?这个数目,对于一个祖上两代都是秀才,有着上百亩良田的“大户”来说,委实太少,太寒碜了,基本快要陷入破产境地了。 第二十四章 朱明的鬼主意 “真的只有二十一两三钱银子?”他随口问道。 哪知听到这话,谷伯脸色大变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公子,老朽说的句句是实,万不敢有半点欺瞒公子的地方,更不敢贪墨半丝半毫的银钱……” 江云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忙起身走过去,把对方扶了起来,道:“谷伯,你误会了,我没有不信任你的地方。” 等对方重新站好之后,他忍不住心中疑惑,又问起为何家中的境况到了这般困窘的田地,简直是要濒临破产了。 看到对方态度诚恳,似乎一场大病之后跟以前大有不同,颇有洗心革面的意思,谷伯就大着胆子,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而听了他的述说之后,江云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情况会变得如此糟糕了。 原因没有别的,就是因为这具身躯的原主人大手大脚,挥霍无度,单单这两年来在书院的花费用度,就用去了两三百两多的银子, 江云稍稍回想一下,觉得谷伯说的这个数字,应该是准确的。原先那个江云极好面子,家中境况每况愈下,他却依旧不知收敛,大手大脚花钱,偏偏还听不进去谷伯的劝告,每当谷伯诉说起家中的窘况,他就要大声呵斥,甚至要怀疑对方有不轨之心,贪墨家中银钱,这让谷伯后来都不敢再多劝说什么了。 单单游山玩水,请客吃酒这一项,被严政,周世民这些狐朋狗友连哄带骗,花去的银子就如流水一般,另外,今天严政向他兜售名为黄眉山的亲笔手稿“早堂论”,实则不过是他自己一件临摹伪作的事情,就绝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被坑去的银钱也不在少数。 而江云现在连童生都不是,所以除了家中上百亩良田之外,就没有任何其它进项了,进项少,开支却没有节度的越来越大,家中境况能好得了就怪了,若不是谷伯苦苦经营支撑,只怕江家早就破产,要靠卖田度日了。 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江云只能默默无语两行泪,咽下这个苦果了,悲愤之余,又庆幸还好自己来得及时,起码现在家中还有上百亩良田,若是再晚来一些时候,只怕那百亩良田也要被人算计去,保不住了。 这些话,是谷伯大着胆子说完的,若不是看到对方前些时候大病一场,撑过来之后性情似乎大有转变,仿佛突然开窍了一般,明些事理了,他是不敢说出这些话来的。 现在即使说完,他心中依旧忐忑不安,担心对方脸面薄,听了之后当场生气发作,不过江云却没有任何生气发作以及羞愤的意思,做下这些混账事的,都是这具身躯的原主人,跟他没有关系,他用不着生气羞愧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继承了对方的身躯记忆,这些账总还是要算在他的头上。他抬头,看着站在那里有些惶恐不安的谷伯,拍了拍对方,好生安抚道:“谷伯,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不必有什么负担,以前是我行事糊涂,做下了很多糊涂事,现在我仿佛做了一场梦,醒过来了,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行事糊涂,不知高低进退了。” 谷伯听了顿时喜极而泣,低头用衣袖抹起了眼泪,喃喃自语道:“老天有眼,老主人在天之灵保佑,江家有望了。” 江云心中也颇是感概,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管家,是江家的幸运,若不是对方这几年苦苦支撑经营,这江家只怕早就破产败落了,留给他的,就不知是什么烂摊子。 “好了,谷伯,不说这些了,是了,银子你带来了没有。”他没再去多想这些过去的事,又问道。 谷伯抬起头来,有些愕然的看着对方,江云解释道:“虽然家中境况困窘,但这书院住所的租费,总是要交的。” 谷伯心中却不以为然,大着胆子道:“老朽有一句不当讲的话,不知公子可否听听?” 江云道:“谷伯有什么话,就尽管说,我还会责怪你不成。” 谷伯道:“那老朽就大胆说了。现在家中实不宽裕,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依老朽看,这处住所,一季租费就要五两银子,实在是太破费了,没有必要花这笔冤枉钱。书院不是有免费提供的号舍么,就是公子住不习惯,也可以回家住宿,反正家中离书院也不远,只是不到五里的路,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江云沉吟起来,别看他嘴上关心,其实对于家中如今的困窘状况,他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不是还有二十来两银子么,怎么也够支撑一阵了,只要等他进学考取童生,秀才,他相信家中境况一定会有所转变的。 不过他有这个信心,显然管家谷伯却没有这个信心,此刻要节衣缩食,掰着手指头度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看到他在这里低头不说话,谷伯又在一旁不住劝说起来。 最后江云就答应了,道:“好吧,谷伯,我就依你,这里我不住了。” 谷伯见了又是喜形于色,现在他才终于确定,自家的公子果然是变了,变得通情达理,跟以前不一样了。 若不是眼前的人,他可以确定百分百就是自家的公子,不会有假,他都不禁要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了,不过若是真换了人,他也不会有什么抵触之心,起码现在的江云比起以前要好多了。 等江云吃罢之后,管家谷伯收拾一番,就告辞高兴的走了。 谷伯出了江云的住所,走在书院的青石小道上,正要循路回去,这时前头冒出两个人影朝他走来,仔细一看之下,来人他还认得,正是村里朱大户的儿子朱明和鈡大户的儿子钟大用。 作为江家管家,对于朱友贵和钟进的心思,谷伯心知肚明,这两家垂涎江家的良田已久,巴不得江家败落,一门心思要把江家的良田吃下去,前些日子王铁柱,张二牛他们敢聚众闹事,背后就有两人幕后指使的影子。 现在见到这朱明和钟大用,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到两人迎面走来,他装作没有看见,径直就要从旁走过去。 朱明和钟大用早看到了谷伯,心里正纳闷,一向前来给那书呆子送饭的,不是那小丫鬟幽兰么,怎么今天换了这老头子了。 看见谷伯从旁而过,根本没有把他俩看在眼中,两人心中都不得劲,朱明大喝一声,道:“这不是谷管家么,好大的派头,没有看到本少爷在这里么。” 谷伯被对方大喝,不得已停住了步子,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朱少爷和钟少爷,有什么事么。” 朱明质问道:“你来书院做什么,难道不知道,书院是我等学子们读书进修之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扰人清静!” 谷伯道:“我替我家公子送饭来了,并没有违反书院的规矩。” 朱明冷哼一声道:“是么,不过我不妨告诉你一声,你,以及你的那个孙女小丫鬟,以后想要再来书院送饭,只怕是不成了,你家那个书呆子的住所,本少爷已经看中了,必要取而代之。” 谷伯听了,依旧不以为意道:“我家公子在书院的住所,两位若是看中了,就尽管去住,我家公子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朱明听得一怔,道:“谷老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你家公子最好面子了,这样令他颜面大失的事情,他会没意见?” 谷伯道:“实话告诉两位,我家公子已经决定,那处住所不再续租了,由谁去住,又关他什么事。” “什么,不再续租了,谷老头,你说的可是真的?”朱明又问道。 谷伯却没有再说什么,径自从旁而过走远了。 “哈哈,不是不再续租,而是交不出续租的银子来了吧。”钟大用在后头戏谑的大笑,谷伯却没有理会,很快就走远消失在小道尽头。 钟大用在那里尽情嘲笑,朱明站在那里却没有什么动作,脸上也不见欢喜之色。 钟大用回过头,看了朱明的样子,心中不由奇怪,问道:“明兄,你怎么了,那个书呆子没银子了,交不起租费,你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去住他的那处院子,狠狠打他的脸,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庆贺的事情么,你怎么反倒不说话了。” 朱明白了他一眼,道:“那个书呆子的住所有什么好的,书院中像他那样的住所多的是,我为什么非要住他住过的住所。” 钟大用听得一愣,心说你以前不是一直叫嚷着,就要住他的那处院子的么。 朱明目光一阵闪动不定,自言自语的道:“那个书呆子定是没银钱续租了,这倒是一个机会……” 看到此状,作为他死党的钟大用哪还不知,对方只怕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第二十五章 有人借钱 “明兄,你的意思是……”钟大用不解的问道。 朱明嘿嘿笑道:“那个书呆子是极好面子的人,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是不会放弃那处书院住所的。” 钟大用幸灾乐祸的道:“是啊,那个书呆子就是活该,我看他的那点银钱,都是被那些狐朋狗友给骗去了,真是交友不慎,自作孽,不可活啊。” 朱明道:“你说如果这个时候,我帮一帮他,他会怎么样。” 钟大用一愣,道:“帮一帮他?为什么,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看他的笑话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帮他。你以为你帮了他,他就会感激你么,根本不值得这么做,若是他的那处住所你看不上,就留给我好了,我正要看他的笑话呢。” 朱明摇摇头道:“看个笑话又有什么用,也不能伤他分毫,我们有更好的办法,趁他病,要他命!”说着露出几分狠色。 钟大用拍掌叫好:“好,就这么办,那么,你的意思是……” 朱明道:“很简单,借他一点银钱,让他度过这个燃眉之急,你说他会不会对我感恩戴德呢,哈哈。”说到这里,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 钟大用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明兄,你的意思是,借高利贷给他?” 朱明扫了他一眼,道:“你还不算太笨,不错,就是借高利贷给他。” 钟大用顿时兴奋起来,拍掌叫好道:“好,这样太好了,高利贷,利滚利,到时看他怎么还!到时赔的他良田卖光,倾家荡产!” 两家对江家那上百亩良田垂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到此事可成,自家良田又要扩大了,两人就兴奋不已。 “不过,他若是不上钩,不借这个高利贷怎么办。”高兴一阵,想起这个问题,钟大用又担心问道。 朱明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说道:“那个书呆子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会不再续租那处住所,让人看他的笑话,若是我这个时候雪中送炭,答应借给他银子,我想他是万万不会拒绝的。,” 钟大用一想,觉得也是,对方说的大有道理,便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快去,给那书呆子送银钱去!” 两人兴冲冲来到江云住所的时候,江云正要出门而去,看到两人,没有搭理。 朱明走上前拦住了他,开门见山道:“书呆子,听说你不打算续租这处住所了?” 江云以为对方就是来当面打脸的,懒得理论,便道:“是的,这处住所我不要了,恭喜两位,可以随便住了。” 说完就要离去,朱明又拦住了他,道:“慢着,你不要误会了,我们这次来,可不是来看你的笑话,而是来帮一帮你的。” 帮一帮我的?这样的鬼话江云当然不会当真,不过他倒是想看看对方到底耍什么把戏,当即就顺着对方口气道:“哦?帮一帮我的?怎么帮?” 朱明道:“你不续租,是不是因为一时手头紧,银钱周转不开,这好办,我们借你就是了。” “借我?你我好像也素无交情,怎么两位突然变得这般急公好义,乐于助人了。”江云一脸鄙夷,心中已经猜到了两人的几分心思。 朱明道:“平川啊,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承认,我们平素是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多有冲突争执,言语冒犯之处,不过那都是小节,无伤大雅。你我毕竟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既然一起在书院就读,这乡里乡亲的情分总是要讲的,我们帮你,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看着对方煞有介事,大义凛然的说出这番道貌岸然的话,江云差点忍不住连隔夜饭就要吐了,忙摆摆手,道:“停,朱明,你不要说了,再说下去,我实在受不了。” 朱明以为对方是被感动的,暗骂一声果然是个书呆子,寥寥几句,就把他给糊弄住了,他哈哈一笑,道:“平川,不必如此,我说了,你我既是同乡,又是同窗,帮这点小忙根本不值一提,你就尽管说吧,你要借多少钱,我和大用尽量凑了给你就是。” 江云想了一想,现在正愁身无分文,既然有人上门送银子,他也没必要急着推出去,当下便道:“既然两位有这个心意,那我也不能拒绝,两位就先借我十两银子,过些时候再归还你们。” “十两银子?”朱明问道。 江云道:“若是两位嫌多,那少一点也可以。” 朱明忙摆手,他哪里是嫌多,而是嫌少,现在他想狠狠宰对方一刀,当然希望对方借的越多越好了。 “我们借你二十两,你看怎么样。”朱明故作爽快的道。 江云点点头,道:“可以。” 朱明眼珠一转,接着道:“至于这利息,就依着道上的规矩,九出十三归怎么样,时限为一个月,逾期不还,利滚利,以此叠加,平川以为如何?” 到了这时,他终于露出了一副吸血鬼的狰狞面目。 江云一听,暗道果然如此,心中破口大骂,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道:“朱明,你在开玩笑么,你这不是高利贷么,若是这样,我是不借的。” 朱明摊了摊手,一副无辜之状,道:“你这就不知道了,道上借钱都是这个规矩,当然,你我同乡同窗,还可以打个商量,要不你开个价吧,若是差不多我们就答应了。” 江云道:“你真的要我开个价?” 朱明点点头,江云便道:“我就明说吧,我开的价,就是这笔银子,当是无息贷款。” “无息贷款?”朱明有些傻眼,似懂非懂。 江云道:“就是没有利息,现在借你二十两银子,一个月时候,再还你二十两,双方就两清了。” 朱明一听就愣了,几乎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借我二十两银子,一个月之后,再还我二十两,就两清了,一分银钱的利息都没有,这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他干笑几声,道:“这种玩笑,就不要开了吧,我们还是正经的谈谈这利息的好,要不我让一步,就按九出十二归算,怎么样。” 江云摇头道:“不,不,不是玩笑,我是说真的,我要借的,就是无息贷款。” 朱明顿时急了,道:“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借钱哪有不要利息的,你我虽然是同乡同窗,但亲兄弟还要明算帐,这利息还是不能少的!” 钟大用也在一旁连声说是,帮腔道:“这什么无息贷款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根本是不可能的!” 奈何两人不管怎么说,江云就是一口咬定不松口,一定要无息贷款,否则就不借。 最后两人也没辙了,钟大用拉了朱明作势就要离去,愤然道:“我们原本是看在同乡同窗的情分上,想要帮你,但你却胡搅蛮缠,不知好歹,那就怨不得我们了,明兄,我们走,这个钱,我们不借了!” 朱明被钟大用拉着转身而去,心里也是一阵破口大骂,怎么碰到这么一个书呆子,哪有这么借钱的,简直岂有此理。 看着两人离去,江云站在那里没动,完全没有去喊住对方,让对方留下来的意思,反正这笔银子他本就可借可不借,不借他又没有什么损失。 朱明和钟大用两人装腔作势走了一阵,看到江云站在那里没有理会他们,最后朱明没奈何又拉住钟大用,停了下来。 钟大用此刻是真的想走,忿忿道:“不用再去说了,那就是一个呆子,我看他是不会让步的。” 朱明没有理会他,径自又转身走了回来,哈哈一笑,道:“平川,我佩服你,你可真是一个讨价还价的高手,你赢了,银子我可以借你。” 江云淡淡的道:“我要借的是无息贷款,若是别的,还是不要再多说了。” 朱明咬了咬牙,恨不得对着眼前可憎的臭脸来上几拳,,然后扔在地上狠狠踹上几脚,他干笑几声,道:“我要借给你的,正是那无息,无息贷款。” “明兄,你傻了么,真要白白借他二十两银子的那什么无息贷款?”钟大用听到了冲上前来,一副不可思议之状。 朱明道:“不,不是二十两,而是五十两!” 钟大用一听,更是愣了,搞不懂朱明这搞的是什么鬼把戏了,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白白送钱给对方。 可是朱明止住他,让他不要再多说,又对江云道:“怎么样,江云,若是你没有异议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立下字据。” 江云想了想,觉得其中也不会有什么陷阱,虽然对方的举动看起来着实有些诡异。 “可以,若是无息贷款,我没有异议。”他答应了。 约定之后,朱明和钟大用回去取银子,江云则是准备这借条字据。 朱明拉了钟大用就走,走远了很长一段路之后,钟大用终于忍不住,质问起来道:“明兄,你到底搞什么名堂,白白借这么多银子给他,还一点利息都没有!” 五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朱明一个人一时都难以拿出来,所以也要钟大用出力。 朱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我们若是不借,能得到他家的良田么?” 第二十六章 非议圣言 “我们不借给他银钱,他没有银钱,就不会花钱,比如这住所就不会再续租,这样对我们并没有任何好处。相反的,我们若是借给他银钱,,他有了银钱,就会去花,让他尽量去花,等到时还不出来,就拿他的良田抵债。” “到时那些良田好坏,价格多少,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他欠了钱,还不出来,除了拿良田抵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还不是任由我们宰割?这就叫做,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钟大用听了,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喜笑颜开,再没有任何异议,欢喜的跟对方一起去住所取钱了。 两人取完钱,朱明出了三十两,钟大用出了二十两,之后两人又来到江云住所,这时江云也已经写好了借条字据,大意就是江云借了朱明,钟大用两人共五十两银子,没有利息,一个月后偿还等等。 朱明和钟大用两人看过之后,没有异议,当即就交割银子,三人各自在字据上签名画押,这笔借贷生意就成交了。 朱明和钟大用拿了字据就笑嘻嘻的走了,江云得了银子也不错,似乎皆大欢喜。 有了这笔银子,就有了本钱,江云琢磨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生财赚钱的法子,但一时也想不出来,还是要实地去看看。反正这个也并不用着急,即使没有赚钱的法子,到时他就把银子还了就是,反正没有利息,也不亏了什么。 他突然觉得,这朱明,钟大用两人,还真是扶危济困,专门做好事来的活雷锋啊。 有了银子,他就去书院的管事房,拿出五两银子,续交了一季的房租费,至于谷伯那边如何交代,他也想好了,暂时瞒着对方就是。 交了银子,他就往西阁大殿而来,来到的时候,授课教授还没有来,大殿中三三两两的学子或是低头默默看书,或是窃窃私语,交流心得。 学生听课的座位是不固定的,来得早就可以占据前面的位置,前面距离授课教授更近,听课效果更好,因此很多学生都热衷于占座,每次来得早早的,在前面就座。 不过前排的几个居中最好的位置,就基本是固定的,有资格坐的,不是一些书香世家子弟,就是一些才学佼佼者,其他的学子不会去跟他们争。 江云到了大殿,一反常态直接找了一个后面偏僻角落处坐下,而现在大殿中间还有不少空位,他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很少见的。 就是那朱明和钟大用,今天来得早些,也抢占了中间两个居中的好位置。 一些学子注意到江云的到来,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不时传来一阵嬉戏窃笑声,昨天那首东风吹的余波尚在,至今还在学子们中间津津乐道。 不多时,书院的教授到了,走上讲台,大殿中的说笑声这才平息下来,众学子纷纷起身行礼,然后再端容坐下。 今天讲课的书院教授是另外一人,名叫袁伦,秀才功名,五十来岁,神情肃然,不苟言笑,今天他讲的是“法势论”。 “立天子以为天下,非立天下以为天子也,立国君以为国,非立国以为君也,立官长以为官,非立官以为长也……” 法势论是亚圣田寻所著,是法家的一篇重要著作,袁伦进来之后,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开讲,念了一段文字,并没有先解释,而是发声问道:“座中有哪位学子,可以解释一下这段文字何意?” 他的话声落下之后,大殿中一时沉寂,没有人出声,有的人对这段话是一知半解,有的人则是完全没有明白,也有的人已经有所领悟,不过小心起见,并没有立即发言,毕竟圣人微言大义,不是这般好理解的,若是贸然发话,岂不是出丑让人笑话。 “这段话难道很难理解吗,我不需要你们领悟其中深意,只需说出个大概即可。”看到大殿上鸦雀无声,没人开口,袁伦皱起了眉头,不悦的道。 这时就见前排一位学子站了起来,朗声说道:“老师,对于这段话,学生的理解是这样的,说的不当之处,还请老师指正!” 众人看去,发言的人叫做李元春,也是书院中有名的才学佼佼者,昨天他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同样得到诸多赞赏,不比那陆文鹏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差多少。 袁伦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元春就侃侃而谈道:“这段话是说,拥立天子是为了治理好天下,而不是设置天下来为天子一个人服务;拥立国君是为了治理好国家,并不是建立国家来为国君一个人服务,设置官职是为了更好地履行职责,并不是设置官职来为长官个人享乐。” “不知学生讲得对不对?” 袁伦听后,一向古板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几丝欣赏之意,道:“元春,你能领悟到这么多,已经殊为难得,十分不错了,坐下吧。” 李元春坐下之后,袁伦就开始引经据典,给众人仔细讲解起其中的经义。 “明法制,去私恩。夫令必行,禁必止。” “火形严,故人鲜灼,水形懦,故人多溺。” “法不阿贵,绳不绕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说到这里,袁伦停了下来,看着大殿诸位学生,发问道:“田圣讲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而周圣有言,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大家认为,这两种说法,孰优孰劣?” 这话一出,大殿上又是一片沉寂,袁伦的这个问题更是大的吓人,可不是有人随随便便就敢非议圣人之言的。 看到又是一片鸦雀无声,袁伦又问了一遍,不过这个问题实在过于敏感,实在没有人敢随便开腔。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是亚圣周至在礼法论中的话,是确确实实的圣人之言。 见到没人发言,袁伦就直接开始点名了,叫了一位学生,让他起来回答。 那个被叫到的学生站起之后,脸色有些苍白,期期艾艾的道:“学生,学生认为,两位圣人说的都大有道理,各有深意,难分高下。”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自然让袁伦很不满意,摇了摇头,挥手让对方坐下,又叫起其他的学生,一连叫了几个,而这些学生的回答也大多是含糊其词,和起稀泥,这也怪不得他们,虽然这样的辩论,在士林之中也多有,并不少见,不过那都是有功名位格的人才敢做的事,现在他们都是连童生都不是的蝼蚁,怎么敢随便出语非议圣人之言长短高下,那不是大不敬么。 就连坐在前排,平时十分活跃的陆文鹏,李元春等几位才学佼佼者,此刻也都集体噤声,不敢多说一句了。 “江云学生在吗,起来发言。” 袁伦这时又点名叫了一个名字,叫的正是江云。他此刻叫起江云,也许并不是完全随机的,昨天的那首东风吹,已经在书院传开了,书院教授肯定也有所耳闻,此刻袁伦叫到江云,未必没有一个恶作剧的意思。 听到教授点名,江云就站了起来。对于袁伦的这个问题,这里的学生或许讳莫如深,不敢妄加非议,但他却完全没有这个负担,立场也十分鲜明。 他开口就旗帜鲜明的说道:“学生认为,田圣之言,更高了一筹,周圣之言,则是有些世易时移,不合时宜了。” 这话一出,简直是一鸣惊人,把大殿中所有人都给震住了,包括那位秀才教授袁伦。 江云这话,简直是太直接,太大胆了,比起指着周圣鼻子骂也不差多少了。要知道,士林辩论,只要涉及到圣人之言,那些有功名的士子即使有所非议,也都说得隐隐晦晦,遮遮掩掩,用的都是春秋笔法,不敢说得过于直白,像江云这样,说的这般明白直接的实在很少,何况他还是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未进学的小小学童。 “江云,你好大胆,竟然信口雌黄,妄议圣人之言,简直是丧心病狂,不知天高地厚!回去之后,还不赶紧闭门思过,口诵浩然正气文,忏悔自省!” 不等袁伦开口,就有大义凛然的学生站了起来,一副卫道士之状,指着江云大声直叱其非。 看到这里,袁伦心中就有些不高兴了,其实他是法家的支持者,江云刚才的那番言论,颇合他的胃口,他心里是欣赏的。 “肃静!这里是课堂,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江云,你继续说下去,不过,你言辞要收敛注意一些。” 袁伦喝退那些起来攻击江云的学生,又小小的警告了他一下。 江云本不欲多说,不过想着宣扬一下法制精神也不错,就接着道:“田圣云,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简单的说,就是要依法治国!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不知学生说的对不对,若是有不当之处,还请老师斧正!” 他直接把前世那里耳熟能详的这句话,给照搬了过来。 第二十七章 万卷书斋 “不错,不错!” 袁伦连连颔首,江云的回答,让他颇有眼前一亮之感,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这个写出东风吹那样的歪诗,有些痴气的学生,能说出什么来,没想到,对方的回答给了他一个意外。 “你能有这般见解,可见对于田圣这番话,已经有了很深的理解和领悟了,是了,你主修的可是法家学派?”被勾起了几丝兴趣的袁伦,又饶有兴趣的问。 王朝的每个正经读书人,虽然也要求涉猎百家,但多有一个主修学派,江云回想一下,觉得自己主修的应该是正统儒学,当即就摇了摇头,如实道:“回老师,学生主修的是儒学。” 袁伦听了之后,感觉有些可惜。他突然发觉,对方也许是一个法家学派的好苗子,毕竟刚才那番话很有水准,颇得法家神髓。 不过,对方还是一个尚未进学的学童,要想改变主修学派,还是比较容易的,袁伦主修的就是法家学派,此刻动了几丝挖儒学墙角的心思,毕竟法家学派的好苗子难找,书院中几个公认的才学佼佼者,就没有选择法家学派的。 不过,现在是在课堂上,他即使动了这个心思,也不好明说,当即就让江云坐下,自己继续授课。 但江云刚才说的那番话,特别是直言周圣之非的话,并没有在学生们中间平息,在众人事后的议论纷纷中,江云不仅是有些痴气,而且又被戴上了一顶狂狷不逊的帽子。 上午的课结束之后,下午都是书院学生们自修的时间,江云在书院膳堂用过午餐之后,就出了书院下山,往清河镇上而去,主要是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生财之法,也不须多,能够应付现在他进学的一些花费用度就够了。 读书人进学,花费很不小,笔墨纸砚只是小头,真要认真起来,这里面的花费几乎是无止境的,比如要想博采众家之长,提高眼界,观摩名士前辈的真迹手稿算是一种捷径,这就是一笔很大的支出,几乎不是普通贫寒学子能够承担的起的,更别说那些“圣物”,更是价值连城,那是世家豪族子弟才玩得起的东西。 既然这里对于名士前辈的亲笔手稿十分重视,自然有它的道理所在,江云也不会掉以轻心,若是有能力弄来一些这样的名士前辈亲笔手稿,相信对他的进学也是大有帮助的,不过以他现在家中状况,最普通的前辈名士手稿也玩不起。 另外,交朋结友,礼尚往来,游学四方也是一项很大的支出。俗话说,独学而无友,必孤陋寡闻也,读万卷书,明圣人之言,行万里路,观览名山大川以自广,这是读书上进的必经之路。 所以要做到这些,仅凭着江云家中那上百亩良田的租子,是远远不够的,他还要想一些其它生财之道。 清河镇就在书院边上,下了山,走不多远,就进了镇子。清河镇居水陆要冲,来往客商众多,是一个大镇,镇上十分繁华,比起县城也不稍差。 镇上的店铺也很多,做各种生意的都有,不过江云看了之后,都看不到适合自己的商机。他一个乡下小地主,全部资产也不过寥寥几十两银子,能够有什么合适的生意,跟这里的地头蛇相争。 何况他本质是一个宅男,在无奸不商的这个商贾行业,根本不适合,即使有些看起来能够投资赚钱的小生意,但也有风险,赚取的利润少,赔本的风险却很大,他身上的银子都是借来的,若是赔光了,哭都来不及,可以想象,到时那朱明,钟大用上门逼债的情形,一定是穷凶极恶,毫不手软的。 所以他想要的生意,是那种基本稳赚不赔,而且不需要多大资金的生意,而这样的好事即使有,也早被人捷足先登,霸占市场了,哪里还能容得他来分一杯羹。 至于什么造玻璃,造肥皂,造大炮之类的想法,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就被他彻底抛弃,不再去想了,他是来这里读书进学的,不是来造反革命的,何况他本是一个文科宅男,这样技术的东西本就一知半解,要让他说出玻璃,肥皂的配方,以致黑火药的比例配方,他也是两眼一抹黑,即使他知道这样的配方,也没有这样的时间精力去做,他的主业是读书进学,而不是这些‘奇淫技巧’。 而且,要在这里搞实业,像他这样的一个乡村小地主基本行不通。在这里,没有知识产权保护,你任何的东西一出来,很快就会被人仿造,被世家豪族巧取豪夺,吞得渣都不剩,白白替他人作嫁衣裳。真要搞,也只有等自己实力强大之后,足以拥有自保的实力之后才可行。 谁说一个穿越者,随随便便就可以在异世混得风生水起,荣华富贵如探囊取物,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在镇上四处逛荡了好一阵,基本一无所获之后,江云不禁颇有这样的感概。 一阵漫无目的的逛荡之后,江云转进了一条街道。这条街道两旁同样是店铺林立,街道上人流也不少,不过跟其它街区不同的是,这里的喧嚣吵嚷,市侩之气少了许多,而多的是文雅闲适,翰墨书香之气,街上的行人,也大多是头戴方巾,身穿文士衫的读书人,也不时有穿红戴翠,燕瘦环肥的闺阁小姐,丫环出没其间。 这里的店铺,基本都是书斋,出售的是各种图籍书册,原来这里就是一个书坊,专门出售各类经史子集,卷轴字画的地方。 王朝文风鼎盛,对文教之事十分重视,几乎村村设有义塾,家家户户有诵读之声,即使乡野之人,也多少能够识得几个字,女子虽然不能读书进学,考取功名,但大多也都识字明理,为了鼓励民间女子读书,王朝甚至还专门设有女子科举,只不过不能正式进入文庙获得功名位格,一种象征的意义居多。 见到这里是一处书坊,江云也来了兴致,就在这书坊间流连驻足,闲逛起来。 看了一阵,江云发现,这书坊间售卖的,大部分都是前圣先贤的著作,从四圣,亚圣,到准圣的著述,基本都可以在这里找到,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其它名士前辈的著述,甚至一些十分偏门的,也能找到。 当然,这里出售的书册,都是雕刻印刷品,像这样的印刷品,只能当作是教科书,当然是没有揣摩书法真意功效的。 至于某些名士高人的真迹手稿,不是没有,不过很少,只是在一些比较大的书斋才会有,而且一般也不会在前台出售,只有当顾客有需要询问时,才会摆出来示人。 流连闲逛了一阵,江云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座三层的阁楼,阁楼门面开阔,装饰古朴典雅,古风古韵,庄重不失大气,门额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笔意苍劲淋漓的大字“万卷书斋”。 看这书斋的门面气势,就可知这应该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书斋了,江云见到之后,来了兴致,就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入书斋大门,一阵书香翰墨之气就扑面而来,整个大厅,宽敞开阔,其中琳琅满目,分门别类的摆放着各种书籍,从前圣先贤作品,到近代热门名士前辈的著述,应有尽有,很多偏门冷门的书籍,也能在这里找到。 说是“万卷书斋”,看来也名副其实,读书人到这里逛一逛,即使里面的内容什么都不看,只看这里大厅摆放的这些书籍的封面名字,就足可以令人眼界大开,增长见识了。 其实这万卷书斋传承久远,在整个大陆都十分有名,在各地都设有分店,清河镇因为居水陆要冲,十分繁华,所以万卷书斋也在这里开设了分铺。 大厅中有不少像江云这样的读书人,大家都各自默默在书架前翻阅观览,人虽然不少,但气氛显得十分安宁清静。 大厅四周,侍立着书斋的青衣侍者,这些书斋侍者只是静立一旁,对大厅中翻阅书籍的顾客并没有打搅,只有当顾客有需要时,才会上前来接待解答。 在其它一些书斋,若是顾客只顾翻阅书籍,长久留恋不去,却没有购买的意思,书斋的主人就会不耐烦,脾气不好的,甚至会当场赶人。 而在万卷书斋,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里面的书籍任由顾客翻阅,只要不弄坏了就成,哪怕你从早看到晚,书店打烊关门,第二天,第三天又赶早来,周而复始,书斋也不会强行赶人。 这就是大书斋的底蕴气度。所以很多贫寒学子,因为买不起书,就喜欢常常到这书店来蹭书看,一些人基本就是书斋的常客了。 以前的江云也喜欢到这里来,是这里的常客之一。 不过今天,江云不想仅仅是蹭书看,而是想见识一下传闻中的那些名士高人真迹手稿的魅力,想要亲眼看看,凝聚了这些名士高人浩然之气的真迹手稿,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是否对自己的进学有所帮助。 第二十八章 观摩真迹 在大厅中,有专门的售卖名家手稿的专区,江云走过去,说明了来意,一位小掌柜接待了他。 “这位公子,你是要购买名家手稿么,本店名家手稿不少,不知你钟意哪位名家的作品?”掌柜客气的问道。 江云反问道:“我要什么名家的作品,你们都拿的出来吗。” 掌柜讪笑一声,道:“这位公子说笑了,前辈名家众多,本店虽然收藏甚多,但也不敢打这个保票,就一定会有,我问阁下的意思,是想看看阁下偏爱哪些名家,哪些学派的作品。” 江云沉吟一下,没有贸然说出什么圣人的大名,这万卷书斋规模这么大,一些准圣的亲笔手稿或许是有的,但那肯定也是镇斋之宝,不会收藏在清河镇这样的小地方,买肯定买不起,想看一眼也没这资格。 他想了一下,就随便说了一位前辈名家,问道:“方溪的作品,你们这里有没有?” 能够在万卷书斋这样的大书斋当上掌柜,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实际上,这位掌柜,就有童生的功名,学识也是不差的,一听江云说出方溪的名字,便侃侃而谈道:“方溪字灵九,号望山,丁酉年一甲榜眼,是‘西山七子’之一,尊儒术,擅长抒情散文,主张言有物,修辞立其诚,是西山学派承前启后的重要人物,公子原来喜欢他的作品。” 江云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么你们店可有他的亲笔手稿么。” 掌柜点了点头,道:“有,不过不在此处,府城的分铺就珍藏有一卷他的亲笔手稿‘送冯子高序’。” 江云听了,不由无语,东西在府城,那还不是等于这里没有,他当然不是想买,他也知道这东西肯定价值高昂,想买也买不起,他只是想借来蹭着看一看,见识一下。 掌柜接着又道:“虽然本店没有望山先生的墨迹,但恰好有几幅其他西山学派的名家前辈作品,也是十分好的,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 江云听了,自然不会拒绝,欣然答应,让对方拿出来看一看。 掌柜打开柜台下面的抽屉,翻寻一下,拿出一张纸笺,递给了他。 江云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份清单,上面列出了几位名家的作品名字。这几位名家果然都是西山学派的人物,只是并不在“西山七子”之列,只是西山学派的一些后辈,小辈。 西山学派作为一个侧重散文的流派,影响很大,门人学徒众多,继七子之后,又出了不少名家,至今在文坛依旧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江云看到,在这份清单上,排在首位的,赫然写着‘梅圣雪’,‘小园逸事’的字样 这梅圣雪,江云也知道,前帝进士及第,官至翰林院侍讲,已告老还乡,如今在西京的西山书院主持讲学,是当今文坛西山学派的领袖人物。 没想到,书斋还真的有这么一位大人物的亲笔墨迹,见猎心喜的他当即就指着纸笺对掌柜道:“那就请掌柜把这副梅圣雪的‘小园逸事’,拿出来一观。” 掌柜听了,一时却没有动作,扫了他一眼,说道:“圣雪先生的这份‘小园逸事’,属于玄级作品,公子若要借看也可,但须先交纳五十两纹银的定金。” 所谓玄级作品,是一种作品的品级分类。因为自古流传,名士前辈的墨迹手稿众多,良莠不齐,因此就有了一个对这些作品的划分标准,大体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天级最高,黄级最低。 当然,这个分类是不包括圣人手稿在内的,“圣物”都是没有品级的,犹在天级之上。 梅圣雪是当朝大家,当今西山学派的领袖人物,而这篇‘小园逸事’,又是他有名的一篇代表作,所以他的这份亲笔手稿‘小园逸事’被定为玄级作品,也是合情合理的。 而掌柜对江云说,要看这副梅圣雪的“小园逸事”,还要预先交纳五十两银子的定金,这也不是故意为难他,而是书斋的一个惯例。 因为以前很多读书人常借买书之名,来这里“打秋风”,看过之后又不买,让店家不胜烦扰,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规定,要想看一些贵重手稿,先要交纳一定的定金。 当然,看过之后你若是不买,这定金也会退回,这定金的作用其实就是一个门槛,把那些存心来“打秋风”的人给拒之门外。 江云一听,不由无语,他刚刚借了朱明,钟大用的五十两银子,不过因为续交房租用去了五两,现在身上只有四十五两,这五十两的定金,却是交不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死心,又问道:“这定金能不能少点,四十五两如何。” 这下轮到掌柜无语了,定金就是定金,怎么能讨价还价的,这些定金其实代表的差不多就是作品本身的价格,若是交不出定金,就说明根本没有能力购买,那书斋为什么要白白拿出来给你看,这不符合书斋的利益。 所以他果断的摇头,道:“抱歉,这位公子,定金是不能少的。” 看对方态度坚决,江云也没辙了,囊中羞涩,连看一眼前辈名士手稿的资格都没有,不得已之下,他只得退而求其次,看掌柜给的清单上其他人的作品。 这份清单,很显然就属梅圣雪的这副“小园逸事”价值最高,其它的几幅作品,他或许不会买,但看几眼应该不成问题。 这仔细一看之下,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黄眉山,昨天严政向他兜售的,可不就是这黄眉山的“早堂论”。 他这才想起,论起师从渊源,黄眉山确实也是属于西山学派的人物,而且是本地名士,书斋收藏有他的亲笔手稿,也毫不稀奇。 清单上写的是黄眉山的一副叫“松山寺记”的作品。昨天看的那副所谓黄眉山的“早堂论”,当然属于赝品,而且很可能就是严政自己的亲笔大作,从那副字稿当然看不出任何可取之处。 现在,江云倒是对于黄眉山的真迹,产生了几丝兴趣,就指着清单道:“那就请拿这副黄眉山的‘松山寺记’看看。” 这副黄眉山的“松山寺记”,定级为黄级中品,预览的定金为十五两银子,当掌柜说了之后,江云痛快的掏出了十五两银子,摆在了柜台上,掌柜见了,二话不说,就转身去后面库房,替他拿这副黄眉山的“松山寺记”。 不多时,掌柜就端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子走了回来,把木盒放在柜台上,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副卷轴,小心翼翼的展开,平铺在了柜台之上。 江云神色动容,低头仔细鉴赏起眼前这副字稿。 这果然是一副黄眉山的松山寺记原文,下面有黄眉山的落款,印章,还有万卷书屋的鉴定印章,证明它是黄眉山的真迹。 而看上面的书法,笔意端庄遒劲,结构谨严,一看之下,江云就感觉与寻常所见的书法有些不同,一种淡淡的威压仿佛从字面上散发开来。 只这瞬间,他心中就惊讶不已,确定这应该是一副名家的真迹无疑,即使不是黄眉山的亲笔手稿,也应该是一个有着较高功名位格的人的墨迹,只因为上面凝聚的浩然之气非同寻常,在展开看第一眼的时候,就扑面而来,让他有所感觉了。 气之所形,以为文者,这并不是随便的读书人就可以办到的,一般只有达到秀才的功名位格,才可以做到,功名位格越高,文章越是精妙,其中凝聚之气就越是深厚。 像江云这样连童生都不是的未获功名位格之人,要想提笔凝气成形于字中,是万万办不到的。 看到这里有名家前辈的真迹出现,不少大厅的顾客都被吸引而来,很快的,江云所在的柜台周围就挤满了好奇的人群,这些人中有不少就是来蹭书看的,如今见到有名家前辈的真迹出现,更加不会轻易放过了。 “果然是一副好字!” “应该是眉山先生的真迹无疑了!” “天可怜见,小生对眉山先生仰慕已久,如今总算见到他的真迹手稿了!” …… 一众人围在周围,对着柜台上的这副字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江云也相信,这应该确实是黄眉山的真迹,所以也一直在对着字稿观览揣摩,一边观览揣摩,一边从头到尾默念着其中的文字。 见到此状,那掌柜也没有什么不悦之色,名家前辈的真迹,确实有助于寻常学子的进学,否则这些东西的价值也不会这么高了,不过要想从其中得到领悟,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需要的是日积月累的揣摩,陶冶,直到达成与其中之浩然之气契合时,才会有所得。 所以店家并不担心,某位顾客看了真迹手稿,片刻之间得了领悟,然后就弃之不买了,这样的事情是绝不会发生的。 另外,万一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也会出现异象,被人所察觉,所以店家根本就不必担心有人看了真迹手稿,有所收获,然后不买,拍拍屁股走人的情况发生。 第二十九章 竞价者 江云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正要把这副黄眉山的松山寺记给重新卷了起来,这时旁边的一位年轻书生叫住了他,道:“且慢!” 江云回头看向这人,这人朝他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这副眉山先生的‘松山寺记’在下十分喜欢,不知可否割让与我?” 江云并没有购买这副黄眉山的松山寺记的意思,闻言就把字稿递给对方,顺水推舟的道:“兄台若是喜欢,那就拿去。” 这副黄眉山的字稿,也就是刚才乍打开看时,给他一种无形威压之感,之后再仔细观摩一会,感觉就不是那么强烈了,不能挑起他的兴致。而黄眉山的书法确实是不错的,不过却不是他欣赏的风格,跟他自己的柳体就风格来说,差别也很大。 他知道,这些名家前辈的笔墨真迹,也是讲究一个缘分的,若是有缘,那么参悟起来就会事半功倍,水到渠成,若是无缘,那么参悟起来就会困难很多,诘屈聱牙,甚至跟普通手稿也无什么两样。 这其实就是一个契合度的问题,而刚才虽然只是观摩了一小会,但是江云却隐隐感到,自己跟这副黄眉山的松山寺记怕是无缘的,契合度差,没有多少花费功夫参悟的价值。 眼前这个书生在接过这副字稿之后,眉宇间透着喜色,颇有爱不释手的意思,江云猜想,可能这副黄眉山的松山寺记跟他有缘,契合度高,给他的感觉比较强烈。 果然在又观摩一阵之后,那位书生抬起头来,对掌柜道:“这副眉山先生的松山寺记我要了,多少钱?” 掌柜含笑道:“这副黄眉山先生的松山寺记,价格十五两银子。” 那位书生二话不说,痛快的付了银子,然后收起字稿,欢喜的分开人群走了。 接下来江云又叫掌柜拿出了几幅字稿来看,而只要他交出了定金,掌柜也没有推辞,依着他的要求一一拿了字稿出来给他看。 江云在这里鉴赏这些字稿,旁边围观的人依旧没有散去,这些人多是一些寒门学子,平时见到这些名家墨迹的机会也不多,现在有这么一个好机会,怎么会放过。 一连看了几幅字稿,江云都没有要购买的意思,其他围观的也没有人购买。这时江云指着那份清单上剩下没有看过的最后一个作品,对掌柜道:“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拿来看看。” “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的品级定为玄级下品,定金是四十两纹银。” 虽然江云看了多幅字稿,都没有购买的意思,但掌柜的态度依旧和气如初,起码表面上没有显示出丝毫不耐烦的意思。 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排在清单的第二位,仅次于先前的那梅圣雪的“小园逸事”之下,定金要四十两纹银,也算合情合理。 江云二话不说,又掏出一个银锭,放在柜台上,跟先前的定金加起来,正好是四十两。 “好的,公子你稍等。”看他交出了定金,掌柜也没说的,转身向后面的库房去了。 这时江云都有点过意不去了,打算看过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之后,过足了瘾就算了,至于买下这副字稿,他还没有这个打算,先不说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是否合他的胃口,单这价格,就要四十两纹银,这对他来说,是一笔大数目,承担不起,若真买了,那他刚刚借下的五十两银子,就一下子空空如也了。 在没有找到合适的赚取银钱的法子前,他可不敢这般大手大脚的花钱,否则他可以想象那朱明和钟大用上门逼债时穷凶极恶的嘴脸,到那时,只怕真要被逼得卖田还债了。 没让众人多等,掌柜又走了回来,手中端着一个长条形木盒,木盒中装着的,应该就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了。 王池,字挚甫,号少泉山人,是“西山七子”之一吴汝昶的亲传弟子,也是西山学派的重要代表性人物,“游苦竹山记”是他早年时很有名气的一篇游记散文,按说分级不至于玄级下品,江云估计,可能是这副手稿过了人手,其中浩然之气有所消耗的缘故。 江云徐徐在手边展开这副王池的手稿,仔细观摩起来,旁边的众人也纷纷迫不及待探头瞧看,王池的名声不小,他们中绝大多数人此前都没有见过他的真迹,此刻有一开眼界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让开,你们这些穷酸,光看不买,在这里挡着路做什么,还不让开。” 突然间,一道轻蔑不耐烦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围观的众人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穿华美锦服,手摇白玉折扇的年轻公子哥朝着这边柜台大摇大摆走了过来,在他身后左右,还跟着四五个锦衣随从。 有人认出,来人是镇上大家族陈家的大少爷陈明宇,陈家本是当地望族,在出了陈老翰林这么一位清贵人物之后,声望更是如日中天,压过其它几个大家族,俨然成了清河镇上首屈一指的豪族。 清河书院如今山门牌匾上的题字,就是出自陈家这位陈老翰林之手。 看到是他,原本对来人出言不逊,颇有怒气的众人,一个个又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了,在对方走到近前时,不自觉的让开了道路。 年轻公子哥陈明宇摇着白玉扇,来到柜台前,没有理会旁边敢怒不敢言的众寒门学子,目光不由落到了柜台上的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的手稿上。 “喂,让开一边去,别在这里装腔作势的蹭书看了。”在柜台的手稿上瞄了几眼之后,年轻公子哥的目光又落到还在低头观摩王池这副字稿的江云身上,看对方在那里看得全神贯注,目不转睛,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便有气,大声呵斥起来。 江云却依旧低头仔细观摩着手边的手稿,根本没有理会旁边陈明宇的呼喝。 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竟然十分合他的胃口,笔法遒劲有力,结构谨严又不拘一格,飘逸灵动,一展开时给他的感觉就很强烈,而这种书法上的笔意,跟字稿中的文意又很好的结合在一起,相得益彰,给他的感受就很强烈深刻。 在前面几副名家字稿中,还没有哪篇能带给他这么深的感觉,他陡然觉得,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或许是跟他有缘的,若是能够买回去好好的观览揣摩,一定对他的进学大有帮助。 他此刻已经动了购买的念头,不过还在犹豫,这副字稿需要四十两银子,这是一笔大数目,他虽然出得起这笔银子,但这银子是借来的,债主还是那不怀好意的朱明和钟大用,正打算穷凶极恶狠狠宰他一刀,买下这副字画,到时无力还债,岂不是正跳进了那朱明和钟大用的大坑里了。 “喂,你没听到本少爷的话么,还不快让开,还在这里磨磨唧唧,装腔作势的看什么看,这副王池的真迹,你买得起么。”他还在这里纠结犹豫,旁边又传来那陈明宇嚣张挑衅的声音。 对方的话,让江云最后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来人,没有多说,径直朝着掌柜道:“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我要了。” 旁边的陈明宇见了,顿时就不高兴了,在他看来,对方这分明就是故意打脸,他陈大少爷岂能咽下这口气,让对方得逞。 见到江云就要卷起这副王池字稿,他就喝了一声“且慢”,又去问掌柜道:“掌柜,这副王池的字稿,值多少银子?” 陈明宇也算是书斋的老主顾了,掌柜认得对方,回道:“回陈公子,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作价四十两纹银。” 陈明宇听了,二话不说,便道:“我出四十五两银子,买了!”说完挑衅的看着江云。 江云依旧不紧不慢的收好这副王池的手稿,看向掌柜,问道:“请问掌柜,你们书斋是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还是价高者得。” 江云的这个问题,掌柜并没有多少犹豫,书斋开门做生意,当然主要还是以利为先,价高者得,天经地义。再说,陈明宇是书斋的老主顾,陈家又是本地地头蛇,作为一个生意人,自然不会得罪这样的主顾,所以怎么选择,他根本不用考虑。 他很快就回道:“这位公子,作为商家,自是讲究价高者得,这位陈公子既然能出四十五两纹银,那么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就是他的。” 江云听了,并没有多少意外,又道:“如果我也出四十五两纹银呢。”说着他从怀中又掏出最后一个银锭,放在柜台上,掏出这最后五两银子之后,他钱袋中就当真是空空如也了。 “我出五十两!” 没等掌柜说话,旁边的陈明宇很快又大声说道,直接在先前的价格上又加了五两,说完之后,又挑衅的看着江云。 围观的人群还没散去,看到两人为了一副王池的字稿,在这里争夺起来,众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不过在他们看来,这场争夺应该并没有什么悬念,这陈明宇财大气粗,看来这副王池的字稿最终还是要归属他无疑了。 果然江云这时突然笑了笑,没有再跟着叫价,摊摊手一副无奈之状道:“你赢了!” 第三十章 脂砚斋 “我赢了,哈哈——”陈明宇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很是肆无忌惮。 “不,你还没有赢。”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清灵俊秀,翩翩出尘少年走了过来,看到他走过来,被对方的气质所迫,围观的人群都不由自主的让开了道路。 江云也看到了来人,一见之下却是一愣,来人他见过,不正是昨天在清风楼遇到的那位带着点神秘和古怪的少年。 清灵俊秀少年走到柜台近前,目光在江云身上一扫,又转了开去,微微抿了抿嘴,露出几丝笑意,似乎是又想起了那首歪诗东风吹。 “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很不错,我要了,五十五两银子。” 清灵俊秀少年朝着柜台上的字稿扫了几眼,清脆的声音说道。 众人一看,原来是来了一位打擂台的,顿时又窃窃私语,兴致盎然的看起了热闹。陈明宇先前的举动,已经惹了众怒,现在众人倒是希望,来的这位翩翩少年能够挫一挫对方的嚣张气焰。 陈明宇目光在清灵俊秀少年身上打量了几眼,一时捉摸不透对方的身份来历,但对方既然已经叫阵了,他可不能就此示弱,否则还怎么在这里混。 “我出六十两!”陈明宇高声大叫,挑衅的看着清灵俊秀少年。 “六十五两!”清灵俊秀少年平静无波的声音紧接着又道。 “七十两!”陈明宇又高声大叫。 “七十五两!”清灵俊秀少年毫无迟疑,紧接着又加码,似乎对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势在必得。 “八,八十两!”陈明宇迟疑了一下,再次加了五两银子,目光狠狠的盯着对方。 看到这里,场中众人都感觉一阵分外刺激,在两人的不断加码下,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价格已经翻了一倍了。 “八十五两。”清灵俊秀少年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的说道。 陈明宇此刻已沉不住气了,狠狠的瞪着对方,喝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跟我作对!” 清灵俊秀少年正眼也没有瞧对方一眼,只是问对面的掌柜道:“掌柜,这里的东西不是价高者得么,莫非还要论出身名姓不成。” 掌柜只得干笑几声,不知怎么回答。 陈明宇被对方一激,气得脸色青紫,咬牙道:“我出九十两!” “九十五两!”陈明宇话声刚落,清灵俊秀少年随即又加了五两,一副吃定对方的样子。 陈明宇知道这下遇到了硬茬,额头有冷汗冒出了,继续叫价,看对方一副奉陪到底的架势,他大感吃不消,不再叫价,众目睽睽之下,他陈大少爷的脸面往哪里搁。 “哼,你是店里请来的托吧,这副王池的字稿根本不值得这么多,本少爷不奉陪了!”他也是有急智之人,情急之下找了这么个借口来给自己台阶下。 清灵俊秀少年撇了撇嘴,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锭,放在了柜台上,轻描淡写的道:“现在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归我了,我现在就把它撕了,看谁还说我是托。” 说着他拿起柜台上王池的这副字稿,作势就要当场撕了,这个举动顿时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这个少年行事也太乖张任性了吧,这么一副好好的手稿就这么撕毁了,不是暴殄天物么。 或许有人会怀疑对方是装腔作势,不会真的忍心撕了这副王池的字稿,但江云却觉得,若不阻止的话,对方当真会把这副王池的手稿给撕了,当即忙上前,拦住对方的动作,说道:“这位兄台息怒,某人不过是出不起价,说的一句玩笑话,兄台又何必当真,跟其一般见识呢。” 清灵俊秀少年这才罢了手,他也不想真的毁了这副王池的亲笔手稿。 陈明宇此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了。 “算你狠!” 他狠狠瞪了清灵俊秀少年一眼,丢下这句话,又狠狠瞪了江云一眼,就此转身快步离去,在他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 “给我查,那个跟我作对的小子是谁!还有那个穷酸!”出了书斋,陈明宇脸色阴沉的吩咐后面跟着的随从,随从诺诺应是。 清灵俊秀少年慢慢的卷起柜台上这副王池的手稿,掌柜收起那块金锭,又给对方找了剩余的银钱,陪笑说道:“这位公子,还需要看点什么,本店新到有几位前朝大家的手稿,字画,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公子若是喜欢王池的作品,府城分铺还有几幅,老朽可以立即飞鸽传讯,令人快马送来。” 意识到眼前这位是一个大主顾,掌柜的态度变得越加热烈殷勤,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让书斋赚了不少,他也能够得到不少的抽成。 “不用了。”清灵俊秀少年却没有了再看的兴趣,收好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就旁若无人转身径直出了大厅而去了。 看着对方离去的影子,江云有些惆怅,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对方手中的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这副王池的亲笔墨迹,确实很合他胃口,他相信,若是长久拿在手边观摩赏鉴,对他进学应该是有所帮助的。 可惜这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只有一副,而且已经被人买了去,他即使垂涎也只能息了这份心思了。 他没有了在这里继续看下去的兴趣,转身出了书斋大门。 沿着书坊一条街,又继续走了一段路,这时前面有一个书斋,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书斋门面虽然不算很大,但门前进进出出的人不少,生意看起来十分不错,当然,这并不是引起他注意的主要原因,引起他注意的,是进出这个书斋的顾客,大部分都是穿红戴翠,燕瘦环肥的闺阁小姐,丫鬟。 王朝文风鼎盛,家家户户有诵读之声,即使是女子也多有习文识字的,所以在这书坊间看到有女子出没,并不令人奇怪,不过前面那个书斋似是特别的受到女子顾客欢迎,还是引起了江云的几分好奇,不由就迈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来到这个书斋大门前,书斋三开间,门面宽敞,虽然比不上万卷书斋那样的大书斋,但规模也不小了,里面布置装饰的精致秀丽,带着几分脂粉气,门额题匾上写着“脂砚斋”三个灵秀古朴的大字。 江云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起初有点踌躇,担心自己这么进去,是不是有点唐突,等看到有一位年轻男子书生也走了进去之后,这才知道,这家脂砚斋并不拒绝男子顾客,这才放心的迈步走进了这家书斋的大门。 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很宽敞,里面有不少的女子在书架前翻书,气氛很安静祥和,他的进来,引起了里面不少人的注意,看过来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带着几丝鄙夷。 江云起初不解,但看过几个书架之后,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些鄙夷的目光了。 这里出售的书籍,都不是什么“正经书”,看书名就知道了,诸如玉堂春,凤娇梨,珍珠船,情梦啼,生花梦等等,都是一些传奇,话本,通俗世情小说,讲述的也大多是才子佳人之间离离别别,恩恩爱爱的故事, 其间虽然也有女训,女戒之类的正经书,但比较少,而且这些书的书架前光顾的客人也很少,大部分来这里看书买书的,都是冲着那些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书来的。 难怪江云会被鄙视了,这些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书,对于进学,自然是没有一丝儿帮助的,闺阁女子,妇人丫鬟们功名仕途无望,看这些恩恩爱爱,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的书无伤大雅,而一个有志于功名的读书人,喜欢看这些书,遭到鄙视也就情理之中了。 知道了这一点,江云兴致大减,对于这些对进学毫无帮助的才子佳人书,他也没什么兴趣,正要退出去,不过突然心中一动,冒起一个念头,他就转变了注意,不急着走了,就在那里随便翻看起来。 正在这里翻看着,这时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回头一看,只见身边站着一人,正是先前他看到的进入书斋的那个年轻书生,现在书斋中唯二的两个男子之一。 “兄台也喜欢这本离魂记么,这本离魂记确实不错啊,是了,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那年轻书生看着跟江云年纪差不多,十六七岁,此刻看到江云,仿佛遇到了同道人士,拱了拱手,十分热情的搭讪起来。 “原来是平川兄!” 江云说了自己的名姓,那年轻书生就又自来熟的跟他攀谈起来,聊的话题,正是书架上这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书。 这人谈兴很浓,滔滔不绝,看他样子,显然是把江云当作了一个同道之人,也许以前他很少在这里碰到这么一个同道,如今逮住了,就不肯放过,非要说个痛快不过。 江云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只是在那里静静听着,偶尔嗯哼应和几句。 从对方的侃侃而谈中,江云确定,这人对这些才子佳人的书十分热衷痴迷,看过的这些风花雪月的书,没有几百本,也有百八十本了。 第三十一章 通俗小说 “听说柳桥居士的‘十二楼’最新一期已经出来了,我就是得知了这个消息,这才赶紧过来问问,看这里有没有到货,不过刚才向掌柜一问,果然还是只有府城书斋有货,我们这里,只怕要等明天才能看到了,真是急煞人了!是了,平川兄你是不是也是为了看这‘十二楼’最新一期来的?”那个年轻书生又是一阵滔滔不绝。 江云对这什么柳桥居士,十二楼可是一无所知,看来原来那位倒是一位正经的读书人,对这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书并没有多少涉猎。 他摇摇头,敷衍道:“这个柳桥居士的‘十二楼’,我没有看过。” 那人一听,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叫道:“什么,你竟然还没有看过柳桥居士的十二楼?这太遗憾了,平川兄,你一定要看看柳桥居士的这本十二楼,里面的故事太曲折,太感人了,玉钗姑娘的遭遇,实在是坎坷颠簸,令人同情之至!”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有些红了。 江云见了,不由无语,这人简直是看书看成书痴了,跟以前的那位江云类似,不过那个江云看得是正经的经史子集,经世致用的书,而这个年轻书生,看得就是这些不正经的书。 “刘姑娘来了!” “刘小姐!” 这时从门外又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来,看两人形貌,一个是小姐,一个是丫环,走在前面的小姐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米黄素雅衣裙,白皙的皮肤,清秀的面庞,举止淡雅大方,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闺阁千金小姐。 跟在她后面的丫鬟年纪小点,大约十五六岁,长得也是眉目如画,乖巧可人。 这位刘小姐似乎来头不小,看到她进来,书斋大厅中不少在挑书的女子认得对方,纷纷朝她招呼问好。 进来的刘小姐朝着厅中的人略略点头含笑示意,径直就来到大厅里面的柜台前。这个脂砚斋的掌柜也是一个女子,花信年华,娥眉淡扫,面容姣好。 女掌柜看到她,不等对方开口,就笑着道:“刘小姐是为了柳桥居士的‘十二楼’而来吧。” 那刘小姐轻轻嗯了一声,带着几丝期待的问道:“我听说,柳桥居士的‘十二楼’最新一期已经出来了,就特来看看。” 女掌柜道:“要让刘小姐失望了,柳桥居士的‘十二楼’最新一期确实已经出来了,不过府城离本地距离不近,书斋要到货,还要等到明天,明天一早刘小姐再来吧,那时应该就到了。” 那刘小姐露出几丝失望之色,轻声叹道:“我早就知道,不过还是抱着侥幸来问一问罢了。” 女掌柜又笑着道:“虽然柳桥居士的‘十二楼’还没来,不过店里也进了一些新货,比如抱石山人的‘绣红线’,梅河居士的‘离魂记’,鸳鸯子的‘云台梦’等等,都不错的。” 刘小姐点了点头,道:“好的,梅河居士的书是不错的,你拿来给我看看,其它的也拿来看看。” 女掌柜答应一声,就笑吟吟的转身去给对方拿书。 这刘小姐和女掌柜的对话,江云听在耳中,心中惊讶,看来这些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书,在这里果然大有市场,大受欢迎么,旁边这位年轻书生和那刘小姐为了一本书,都迫不及待了。 这时一位女顾客捧着一大摞从书架上挑选好的书,从江云身旁走过。 江云一看,只见那女子手上捧着的书只怕有十来本了,每一本虽然只是薄薄一册,但这个数量也很可观。 “这位大姐,在下有礼了。”有心打探行情的他,忍不住就出声叫住了对方,行了一礼。 那抱着一大摞书的年轻大姐闻声止步,回头看到他,面上闪过一丝不屑之色,虽然她们这些女子喜欢看这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书,但是对于这些有此同好的男子,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屑的,毕竟作为男儿,当然还是以功名科举为重,沉迷这些风花雪月,恩恩爱爱的书中算什么事。 不过看到对方态度不错,彬彬有礼,她还是忍着不耐烦问道:“这位小哥有什么事?” 江云指着对方手上的这一大摞书,问道:“这位大姐,这些书都是要买去看的么。” 那年轻大姐感到好笑道:“当然是买去看的,不看我买它们做什么!” 江云心中暗叹,看来这些女子买这些书看,比我等读书人还要爽快。 “一下子买这么多本,应该十分破费吧。”他又问道。 那年轻大姐道:“这些书也有替其他姐妹买的,她们都喜欢看,大家轮流着传看,也不十分破费。” “哦,我明白了。”江云又拱了拱手,没再多说什么了。 那年轻大姐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道:“这位小哥,你等还是应该以功名学业为重,这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的书,还是少看为好!” 说完不待江云分说,就扭头捧着这一大摞书,前去柜台结账了。 江云无话可说,旁边那个年轻书生这时就道:“平川兄,不用理会这些肤浅之见,在下倒是认为,天下无不可读之书,圣人大道之书自然要看,此类才子风雅之书读之也可以怡情悦性,无伤大雅,看又何妨,偏偏一些见识浅薄之人存有偏见非议,不必理会。” 江云没有去反驳对方的话,顺着对方的意思附和道:“这位兄台说的是,我也是这般认为的。” 那年轻书生更是高兴,把江云当作了一个同道知己,当即就邀请道:“江兄此刻可有暇,在下做东,一起去清风楼喝几杯如何?” 江云推辞道:“兄台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还有些事,只有改日再叨扰了。” 那年轻书生见了,也没有强求,又约定时间,然后就告辞离去了。 那人走后,江云没再理会,这时想起刚才听到的柳桥居士的“十二楼”,便在书架上找到了这本书,这本书还是一本连载小说,现在一共出了九册,江云就拿起其中第一册,随手翻看起来。 “这位公子,你原来喜欢这本柳桥居士的‘十二楼’啊。” 正翻看着,耳边传来一个粗大嗓门的声音,江云抬眼一看,只见面前站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子,鼻低唇厚,耳大招风,大嘴一咧,正对着他吟吟浅笑。 江云吓了一跳,忙退开一步,与对方拉开一段的距离,问道:“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么。” 那女子扭了扭水桶般的粗腰,嗲声道:“人家也没什么事,就是见你也在看书,想跟你探讨一下了。” 说着一指他正在看的‘十二楼’,又说道:“这本十二楼好是好,可是人家却不是太喜欢,那个王生太矫情,扭扭捏捏不爽快,人家玉钗姑娘已经向他敞开心扉,私定终身了,他却迟迟犹豫,不肯带着人家早早私奔,远走天涯海角,害得玉钗姑娘又落入火坑,实在是太不是东西了!公子,你说是吗。” 江云诺诺点头,道:“是,是吧。” 那女子又指着手中的一本小册子,说道:“人家倒是喜欢这本‘痴女缘’,莹莹姑娘和叶公子在书斋偶一相逢,便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一见钟情,彼此吐露心扉,从此天高水阔,情比金坚,当晚月下相会,私定终身,携手私奔,从此浪迹天涯,比翼高飞,岂不是好,公子,你说是吗。” 说着粗腰一扭,朝着对方抛了一个媚眼。 江云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起了鸡皮疙瘩,低头不敢再搭话了。 听得格格一笑,那女子从旁走了过去,江云感觉手中多了一件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绣花小荷包,打开一看,里面塞着一张小纸条。 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女子正好又回过头来,手抚下颌,朝着他回眸浅浅一笑。 一股反胃的酸水涌上来,让他差点张口欲吐,直到那女子去柜台交了钱,扭着水桶粗腰走出大门不见之后,他才拿起里面的小纸条,打开瞧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小字“吾欲与君相知,月下相会走天涯。镇东头,子时分,大柳树下,不见不散”。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江云把纸条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他接着翻看那“十二楼”,看了几页之后,就觉得没什么兴致了,书中讲的就是一个寒门书生和一位富家小姐情情爱爱老掉牙的故事,就这么一个情节简单老套的故事,竟然会有这么大吸引力,引来吹捧无数。 若是自己来写,不说一炮走红,轰传一时,但起码赚一点银钱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不错,他现在就动了这个心思,既然这里的白话小说这般受到欢迎,在暂时找不到其它谋生之道的情况下,他就入乡随俗,写一些白话小说,儿女情长的书,赚一点银钱花花又有何妨。 这可是如今看来,最适合他的一个无本生意了。而且他此前就是文科生出身,专业方向正好是元明清的小说研究,对元明清的一些流行白话小说耳熟能详,脑子里还记忆着大部分的情节,文字,比如西厢记,牡丹亭,桃花扇,长生殿,以至红楼梦等等,这些经典白话小说,随便一本写出来,他相信都足以在这里大受欢迎,引来追捧,起码赚取一点进学费用是不在话下了。 第三十二章 抄写西厢记 打定主意之后,他放下了手头上的书,来到了柜台前。 “佟掌柜,结账!”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手中捧着好几本小册子,放在柜台上。 “小梅,又替你家公子买书来了。”那女掌柜拿过书,一边算账,一边笑着跟丫鬟搭讪着。 丫鬟道:“是啊,公子喜欢看这些书。” 江云在旁边听得心中恍然,原来这些才子佳人书,在读书人中也并不是没有市场,像刚才那位年轻书生一般的人只怕不少,只不过一般都碍于面子,都是私底下瞧看,不愿公开罢了。 只听女掌柜又玩笑道:“小梅你难道不喜欢看么。” 小丫鬟羞涩的一笑,道:“小梅当然也喜欢看,不过只是看看,打发无聊时间罢了,书里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跟小梅终究是无关的了,小梅只是个丫鬟,没有那小姐的命。” 女掌柜逗她道:“这可说不定,说不定哪一天有个大才子,就看中了我们的小梅姑娘,一见钟情呢,格格——”女掌柜说着就笑了起来。 小丫鬟顿时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佟掌柜,你瞎说呢,书里面都没有的事,也来拿小梅取笑!” 女掌柜笑了笑,取过一本书,道:“我可不是瞎说,怎么没有,比如这一本‘玉簪记’,说的就是一位书香世家才子和一个丫鬟一见钟情,最后私定终身,比翼齐飞的事。” “真的吗。”小丫鬟也不害羞了,忙接过对方手中的这本“玉簪记”,翻了几页,就欢喜的道:“佟掌柜,这本书也要了!” 女掌柜答应一声,最后算完帐,道:“一共五本,总共三百八十文钱。” 丫鬟从怀中掏出一角银,道:“这是四钱银子,佟掌柜你称一称。” 女掌柜给对方找了几十铜钱,丫鬟拿了书,接过找的铜钱,就告辞出门去了。 江云在一旁看了,心中惊讶,五本薄薄的小册子,一共三百八十文钱,平均下来,一本小册子就卖七十多文钱,这个价格可真不低,基本可以抵一本正经的厚厚的经史子集的书了。 送走客人,女掌柜早就注意到一旁的江云,这时就招呼道:“这位公子,是来买书的么,本店的书都是精品,大家之作,公子可随便挑选,喜欢了就买上几本,自己看也可,送人也可,总之一定物有所值的了。” 她以为对方却不下面子,就开导道,以前她就碰到过不少这样的客人,作为读书人,却不下面子,买这些“不正经”的书,但她知道,这些人都是书斋潜在的顾客,一旦说通了,对书斋的生意大有好处。 江云暗自佩服对方的营销手段,却摇了摇头,道:“今天在下来,不是为了买书,而是有一笔生意,想跟掌柜商量。” “一笔生意?什么生意?”女掌柜不解的望着对方问道。 江云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在下有此类白话小说稿子,不知贵书斋可接受投稿?” 他这么一说,女掌柜顿时就明白过来了,事实上脂砚斋也是一个大书斋,有自己的一家印书坊,平时也是收一些稿子的,不过对稿子要求很高,像江云这样前来投稿的人,以前也并不是没有过。 女掌柜依旧笑意不减,说道:“说起来本斋确实也是收稿的,不过现在只收名家的稿子,新人的稿子暂时已经不收了。” 语气虽然客气,但无疑已经拒绝了江云的投稿要求了。以前脂砚斋也收新人的稿子,不过最后市场效果都不理想,书斋亏了钱,后来就渐渐不收新人的稿子,只收一些名家之作。 听出对方口中的拒绝之意,江云微微一笑,道:“掌柜何必拒绝的这么快呢,名家也是从新人起步的吗,我相信,掌柜只要看了我的稿子,一定不会失望的。” 女掌柜听了,却依旧不以为然,事实上以前前来投稿的新人,哪一个不是自信满满,说的天花乱坠,但最后事实却是证明,他们的稿子都是失败的,没有多少人爱看,很多新人都没有把握这类小说的要领,在书中还大谈什么圣人之言,忠义之道,一副道貌岸然卫道士之状,这样能吸引那些闺阁小姐,村姑丫鬟就怪了。 她摇了摇头,道:“很抱歉,这位公子,本书斋的规矩就是这样,现在只收名家之作……”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不待她说完,江云就摇头晃脑,吟出了一首诗来。 这首诗一念出来,顿时就把女掌柜给震住了,下面的话立时给咽了回去。 她不禁沉吟咀嚼起这首诗,虽然只是一首小诗,但是却把那种才子佳人间幽会的情景,心境描绘的活灵活现,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简直妙不可言。 “这是我的故事里面的一首小诗,我的这个稿子,名字就叫做‘西厢记’。”江云又不紧不慢的说道。 女掌柜已经被他的这首待月西厢诗给勾起了兴趣,觉得不能小视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年轻小书生,一改先前拒绝的态度,含笑道:“那么就请这位公子拿出大作,让妾身瞧一瞧。” 江云现在却拿不出来,这本西厢记还在他肚子里,没有写出来呢,他便道:“书还没有完稿,还请掌柜稍等三两日,如何。” “那好,等公子完稿后,便送来就是。”女掌柜神情有些遗憾,可见那首诗对她的震动有多大,已经有了迫不及待一睹为快的心思了。 说定这件事之后,江云又闲问几句,就告辞走人了,至于稿费的事,他倒是半句也没谈,他知道,在对方看到“西厢记”之前,再多的话也是多余的,对方给的价格不会太高。只有等“西厢记”出来,对方看到之后,他才有讨价还价的价码。 出了脂砚斋之后,江云没有再在镇上闲逛,直接回了书院。 接下来两天,江云除了上午去书院听讲,余下的时间,基本就是待在自己的小院住所,闭门不出,全力以赴抄写西厢记。 准确的说,西厢记是元代一个戏剧剧本,是天朝前世古典戏剧的现实主义代表作,对后来以爱情为题材的小说、戏剧创作影响很大。 既然是如此,作为曾专门研究元曲和明清小说的江云来说,对这本书本就研究很深,光是从头到尾的通读,就不下十来遍了,里面的情节,文字,大部分都还记忆在他脑海中。 特别是,它的曲词华艳优美,富于诗的意境,里面的词句,江云基本都能背诵出来,现在他抄写这本西厢记,基本就是轻车熟路,不用花费多少功夫。 后世那些研究元曲和明清小说的专家,对这本剧本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比如正面提出了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的主张,具有鲜明的反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的思想,具有道家哲学上善若水、素朴之美、追求自由的思想等等。 但江云觉得,这些都可以不管,这个剧本本质上就是一个讲才子佳人之间情情爱爱的小说,而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只要有这个主题,就足以吸引这里的一大批读者,包括那些闺阁小姐,村妇丫鬟,以及一些闷骚的读书人。 这本小说完全符合这里流行的才子佳人小说的套路元素,而情节,文字又更胜一筹,所以江云毫不怀疑,这本书一出来之后,大受欢迎的程度,而只要达成这个目标,他从中赚些银钱是稳稳当当的事。 这天傍晚,他伏在院子的石桌边,继续抄写西厢记。这本西厢记原文有五万多字,因为是元曲剧本形式,分为5本21折5楔子,默写的时候,还要修改成这里流行的话本小说体的形式。 他低估了这项工作的工作量,原本以为三两天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时间内肯定是完不成了,不过再有两三天的功夫,也就差不多了。 “平川,平川在吗!” 正在这里抄写着,院子外传来几声呼唤声,听声音,应该是严政和周世民这两个狐朋狗友又找上门来了。 虽然对于这两位狐朋狗友的到来,江云有点不耐烦,但他还不能装作没听见,不理不睬,当下就搁了笔,起身去打开了院门,只见外面站着两人,果然是严政和周世民两人。 “平川在干嘛呢,这两天都不见你出来走动。”一见面,严政就关切问道。 周世民替江云回答道:“这还用多问么,平川一定是在闭门苦读,再有几天,书院的季考就到了,这可是关系到县试报名名额的。” 严政道:“这个我也听说,不过怎么看世民你一点都不上心的样子,莫非对这次季考胸有成竹了么。” 周世民摇摇头道:“那是因为我知道,那前十名的县试推荐名额,却是与我无缘的,既然没有这个可能,又何必去多费心思呢。”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平川不像我,努力一下,这次季考的前十名,还是大有希望的。” 第三十三章 清风楼赌约 对于他的话江云当然不会当真,他就不信,对方对几天后的季考就完全没有想法,若是能够取得这次季考的前十名,就能得到书院的县试推荐报名,这可是可以省下一笔不小的报名费的。 不过这些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客气一番,又捧了对方一下,道:“世民过奖了,依我看,这次季考,前十名是世民的囊中之物才对。” 周世民果然高兴,口中却又谦虚了几句。 这时严政看到院子里石桌上摆放的笔墨纸砚,便一边朝着那边走了过去,一边问道:“平川是有什么大作出来了么。” 江云见了,赶紧抢先一步,把石桌上的稿纸给收拾妥当了,他可不想让两人知道,他在写西厢记。在两人眼中,他就是一个书痴,若是写出西厢记这样的大作,岂不是让人怀疑。 他一边赶紧收拾稿纸,让两人坐下,一边掩饰道:“哪里是什么大作,前些日子老师要我罚抄三十遍的‘中和论’,我这几天就都在抄写这个的。” 严政,周世民两人听了,倒没有什么怀疑,记得前些天因为那首东风吹,贾梦辰确实罚他抄写三十遍中和论来着。 “要不要为兄帮忙,帮你抄写一些,免得你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也好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几天后的季考。”严政故作仗义关心的道。 江云摆摆手,道:“不用了,反正老师也没要求我什么时候交,我慢慢抄就是了。再说严兄的笔迹跟我也不一样,若是代抄,只怕会被老师看出来。” 周世民在一旁笑着道:“平川你不知道吧,严兄倒是有一首临摹的好功夫,只要你的笔迹不是太偏僻怪异,倒能临摹的八九不离十,那贾梦辰又不会真的一张张的仔细去看,蒙混过关倒是应该没问题的。” 江云这时想起了上次对方兜售的那副黄眉山的“早堂论”,更加确定,那就是对方临摹的伪作。 严政朝周世民瞪了一眼,似是怪他多嘴,又把话题岔开了过去,说道:“是了,平川,还记得几日前,清风楼那个以诗问名的少年兄台么。” 江云一听,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就在两天前,在万卷书斋就再次碰到了这位有点神秘的少年兄台,对方还出手高价买下了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手稿,狠狠打了那个陈明宇的脸,也算间接帮他出了口恶气,他还真要感谢对方的。 他说道:“就是那位出了五两银子替严兄付账的少年兄台么,我当然记得,怎么了,严兄为何又提到他?” 严政脸上有些不自然,毕竟自己赖账,最后要别人来付账,终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不过他知道对方有些痴气,这么说未必是故意讥讽他,便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接着道:“是的,平川应该还记得,当日楼上众人好奇对方的来历名姓,那位兄台就提出一个条件,若是有人能够作出一首切情切景的诗,就告知他的名姓来历,不过当时那刘楚翰等人先后作诗,可惜都没有令其满意。” 江云道:“我记得,当时严兄上去询问对方名姓,对方才说出这个条件,可惜当时严兄并没有作诗。” 严政道:“实话说,当时为兄倒是得了一首,不过没有把握,所以就没有贸然献丑,这几天又经过仔细雕琢推敲,为兄这才稍稍有些满意了。” 江云顺着对方口气问道:“这么说,今天严兄是准备去试一试了。” 严政点了点头,道:“确实正有此意。” 说着转头看了旁边的周世民一眼,笑着道:“就是世民,也准备了一首。” 周世民嘿嘿一笑道:“我只是替严兄呐喊助威去的,至于拙作不提也罢,只是给诸君当陪衬的罢了。” 江云道:“世民就用不着谦虚了,世民既然也准备了大作,想必是不同凡响,我就在这里恭贺两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严政有些诧异的问道:“莫非江兄对此没有兴趣,不想去么。” 江云心道,你们找我来,不就是找一个冤大头付账么,我可不上这个当。 他就道:“我自知才学浅薄,比不上诸君,就不去献这个丑了。” 周世民正色道:“平川何必自谦,你的那首东风吹如今正传扬县中,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平川在县中可是名声鹊起,听说县令大人也有耳闻,在此小弟可是羡慕的很,要向平川道贺了!” 严政也附和道:“正是,正是,这番平川必须请客才是!” 江云心道,果然如此,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他连连摆手,道:“那只是一首玩笑涂鸦之作,这些也都是虚名,当不得真的。” “玩笑涂鸦之作?连玩笑涂鸦之作都这般厉害,可知平川才学不凡!” 顿了顿,周世民又接着道,“是了,这几日平川都闭门苦读,应该不知道吧,当日清风楼的事,经过刘楚翰他们回来宣扬,在书院已经传扬开了,这几日又有不少人前去赋诗,可惜都没有让那位少年兄台满意的,如今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一个约定,而是一个关系到我书院名声的大事了!” “听说,那位兄台可是十分狂傲,不仅把众人的诗作都批得一无是处,还说什么书院无人,徒有虚名,并且说,若是众人作不出令他满意的诗,就是作出类似东风吹那样的歪……哦,不,那样的妙诗,博人一笑,也是可以的。” 他说的飞快,差点说漏了嘴,幸好警醒的早,赶紧改口了过来。 严政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怪他说话不小心,又对江云道:“所以说,这件事已经关系到书院的声誉问题,平川作为书院的一份子,怎么能置身事外,必然也是要有所作为,而且那位兄台既然对平川的东风吹满意,可知对于平川的才学,是十分钦佩敬仰的,若是平川再次出手,定能一鸣惊人,令其折服,如约道出名姓来历,赢得这一场,也为书院争光!” 任他们说的天花乱坠,江云又怎么会上当,连连摆手,道:“其实对于那位兄台的名姓来历,我并没有什么兴趣知道,所以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无奈对视一眼,当然都不肯就这么罢休,严政便又道:“平川即使对那位兄台的名姓来历不感兴趣,莫非对数十两银子的赌资,也不动心么。” “哦,什么数十两银子的赌资?”江云不由问道。 周世民便接过话头解释道:“看来平川对此是真的一无所知了,清风楼这件事现在已经传遍了书院,以致引起了东,西阁两边的学子之争,现在东西阁两边的学生都把这次清风楼赋诗,当作了一个相互较量高下之地,纷纷下了赌资,相互约定,谁能在这场比试中胜出,谁就能赢得最后所有的赌资,现在东西两阁的学生下赌资的很多,总共的赌资据说已经高达五六十两银子了!” 听到有数额不菲的赌资时,江云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态度,顿时来了几分兴趣,五六十两银子,对他来说,可算一笔不小的横财。 他问道:“你们是说,谁作出的诗,让那位清风楼少年满意,谁就能得到这总共五六十两银子的赌资?” 周世民点点头,道:“不错,不过有个前提就是你要先参加这个赌约,投入赌资才有这个资格。” 江云又问道:“那么这个要投入的赌资是多少呢。” “一两银子。”周世民伸了一个指头道。 一两银子江云自然出的起,他不禁感叹,这些书院学生也太会玩了,原本一个普通的约定,竟然搞出这么一个大阵仗,以致演变成了东西阁学生之争了,而这场涉及五六十两银子赌资的赌局,裁判只是一位不知来历名姓的少年,若是那位兄台乱点鸳鸯谱,随便说满意某人的诗,那岂不是太便宜那人了。 当然,他觉得,那个有点神秘奇怪的少年兄台不像是这般不靠谱的人,要想打动他,令他满意,应该不是这般容易的,当初刘楚翰的那首诗就十分不错,却还是没有令他满意。 “严兄,世民,这么说你们两个也是参加这次赌局了?”他扫了两人一眼,又问道。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都现出几丝尴尬之色,他们虽然垂涎那五六十两银子的赌资,不过要加入这个赌局,就要先投入一两银子,这无疑吓退了一大群的人,包括他们两个。 一两银子他们也不是出不起,不过若是最后不能成为那个胜出者,那这一两银子就是打了水漂,而最后的胜出者只有一人,甚至是没有,当然若是没有,银子倒是可以返还回来。 他们虽然对于各自的诗作,各有几分自信,不过却也不敢打包票说,他们就会是那最后胜出的一人,在权衡考虑了这其中的风险得失之后,两人都明智的做出了选择,那就是不加入这个赌局。 当然,不加入这个赌局,并不妨碍他们到清风楼赋诗,若是能够让那位兄台满意,同样他们可以在众人面前一鸣惊人,大出风头,只是得不到那五六十两银子的赌资罢了。 第三十四章 加入赌局 现在听江云问起,两人倒是如实的承认,并没有加入这个赌局,严政更是说的大义凛然一些,道:“为兄只是觉得,这赋诗论文,是风雅之事,若是沾惹上铜臭气,就未免有些煞风景了。” 江云便道:“我倒是不怕沾上铜臭气,不知这一两银子的赌资,在哪里交。”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一听,不由大喜,他们高兴的不是江云加入赌局这件事,江云赌赢赌输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何况他们认为江云根本没有任何赌赢的可能,纯粹就是绿叶陪衬的份,这一两银子就是白白打水漂送人的。 他们高兴的是,这样一来,他们又有机会打秋风了,那清风楼三楼消费不低,上次去过之后,他们至今仍心有余悸,若是不能拉上江云,他们都不敢再去。 严政道:“现在大家都去了清风楼,今天就是东西阁之争要见个分晓的时候,平川若是有意加入这个赌局,等到了清风楼,当面交上一两银子就是。” 周世民道:“平川有意加入这个赌局,我等岂能不去捧场助威,等下平川定能再次一鸣惊人,夺了这诗会的魁首,这么一件大好事,平川定然是要请客的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要打我的秋风么。江云怎会让对方得逞,当下摆摆手道:“世民太抬举我了,这事还是等结果出来之后再说吧,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啊。”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心说,等结果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当下便开始又一阵恭维吹捧,两人的意思就是要先把这事定下来,否则等到结果出来,那还说个屁,在两人看来,江云参加这个赌局,纯属就是脑子进水,白白给别人送银子去的,至于还想胜出,赢了这份赌资?简直是做梦,半丝的可能都没有。 被两人纠缠的有些烦了,江云想了想,扫了两人一眼,便道:“这样吧,要不我们也来赌一场?” “怎么赌?”两人不明所以的问道。 江云道:“很简单,若是这次我没有赌赢,那么就我请客,若是我这次侥幸赢了,得了那五六十两银子的赌资,那就你们请客,怎么样。”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听得却是一愣,觉得这不对劲,逻辑上说不通啊,怎么你赌输了,你反而请客,而赌赢了,反而要我们请客,这是什么道理啊。 周世民正要说什么,严政在一旁狠狠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这时周世民也回过味来了,不管这逻辑通不通,这个赌对他们来说,不是正中下怀,求之不得的么。 当下两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纷纷说就这么办。 说定之后,周世民迫不及待的道:“那我们这就快走吧,今天去的人不少,若是迟了,只怕连位置都没有了。” 想到若是没有了位置,岂不是白白可惜这一顿美餐了,严政也急着催促起来,江云便草草收拾一番,随两人出了院子,关好院门,又一路出了书院,下山而去,往镇上清风楼这边而来。 一路之上,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心情一阵大好,说起了一些奇闻趣事,两人不时哈哈大笑,江云也在一旁凑趣跟着哈哈大笑,一路之上,三人谈笑声不断,让一些路人见了,心里纳闷,这三人碰到了什么大喜事,乐成了这样。 不一会儿,前面江边的清风楼就遥遥在望了,三层的阁楼沐浴在金黄色的夕阳下,楼台倒影,水光接天,有一种历史与现今交融的沧桑美感。 三人又紧走了一阵,来到清风楼下,走进了一楼大厅,此刻正是用饭的时分,大厅中几乎高朋满座,座无虚席,其中还看见不少书院学子装束的酒客。 看到这种情形,严政和周世民两个更是心急了,拉了江云就往楼上疾走,到了第二层楼,只见这二楼大厅中,几乎也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了,而且其中的酒客,大部分都是一袭翩翩青衫的书院学子,看这情形,今晚书院的学子是要把这清风楼给包下了。 这些一楼,二楼在座的书院学子,毫无疑问都是闻风而动,看热闹来的,不过他们或者没有机会上到三楼,或者付不起三楼的高消费,就只有在这下面待着了。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拉着江云,又接着往楼上走,来到三楼的楼梯口,三人却被守在楼梯口的人给挡下了,挡下他们的人,也是书院学子,看情形今晚的三楼当真是被包下来了,等闲人上不去。 “周斌,我们也是书院学子,你为何挡路,不让我等上去!”被人挡下,严政就急了,认得其中一人,就大声质问起来。 那个叫周斌的学子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现出一抹不屑之色,慢条斯理的道:“三楼已经被包下了,只有参加这次赌局的人才能上去,否则还是在下面等着吧。” “岂有此理,你们这是狐假虎威,根本没人包下,别想骗我!还不快让开!”严政也不是这么好唬弄的,大声喝斥道。 周斌等人更是把上楼的路给堵得死死的,周斌双手负胸,慢条斯理道:“少废话,要想上来,就交银子加入赌局,若是不交,就乖乖在下面等着,到时有了结果,自然会通知你们的,嘿嘿。” 严政气得跳脚,上不去,错过一顿免费美餐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今天他确实是准备了一首好诗而来,准备到时一鸣惊人,大出风头,并搏得那位神秘出身来历的少年兄台刮目相看一眼,但现在若都上不去,这一切都是空谈。 若要动强,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这边人单力薄,肯定也不是对手,无奈之下,他只得在那里破口大骂了起来,各种谩骂犀利言语脱口而出,滔滔不绝,攻向了对方,周世民也在一旁助阵。 那周斌等人也不是弱者,当即就在那里跟对方对骂了起来,一时吵得不可开交。 楼梯口的对骂,很快引起了楼上楼下的注意,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一大群人的围观。 “怎么回事!” 三楼的楼梯口,又出现了一群人,有东阁学子,也有西阁学子,不是书香世家子弟,就是书院才学佼佼者,那刘楚翰,陆文鹏,李元春等人就都赫然在内。 周斌向众人说明了情况,一个白衣少年就面带轻蔑的道:“连一两银子的入场费都交不起,可知对自己的诗作都没有半点信心,那也就不用上来献丑了!” 这人名叫崔浩,童生,东阁学子,也是一位书院有名的才学佼佼者。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都气得脸色涨红,不过两人一时却又无话可以反驳,他们很想一怒掏出银子,可是又觉得心疼不值,一时站在那里骑虎难下了。 江云暗自鄙夷了自己的这两位狐朋狗友,看到围观的人有越来越多的势头,就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银币,抛给了那挡路的周斌,漫不在乎的道:“不就是一两银子么,我赌了。” 那周斌接过他抛来的银币,拿在手上打量一番,无话可说了。银币是王朝官铸货币,禁止私铸,一个银币价值就是货真价实的一两纹银。 “这不是写出那首东风吹大作的东风吹兄么!”江云现在也算是书院名人,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大叫了起来。 “什么,原来他就是江云,那首东风吹的作者?” 西阁的学子倒也罢了,东阁的学子很多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现在听人说起,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东风吹兄啊。 一时众人看过来的目光都充满了各种古怪意味。 “原来你就是江云,阁下的那首东风吹在下久仰了,失礼失礼,阁下这就请进吧。这次我等有幸,又可以当场欣赏阁下的绝妙大作了。” 那周斌收起了银币,伸手一揖,让出了道路,口中说得一本正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让他十分钦佩的才子。 场中众人听到之后,看着周斌一本正经之状,不由响起一片哄笑声。 “这个周斌,真是会捉弄人!”不少人指着周斌,笑得东倒西歪了。 这下连西阁的学子都连连摇头,觉得江云这次来,简直就是替西阁学子丢人来的,不过对方按照规矩交了赌资,也没有阻拦对方的理由。 江云神色不动,大步上了楼。 “平川!”身后听得一声叫唤,回头一看,只见严政和周世民两人还可怜巴巴的站在那里。 江云无语,伸手从怀中又掏出了两枚银币,抛给了那周斌,然后对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道:“严兄,世民,你们上来吧。” 严政和周世民一见,顿时大喜,欢天喜地的跟着上了楼。 那周斌接过银币,见到江云替两人付了钱,他们也没有再阻拦的理由,只得任由严政,周世民两人上楼了。 “平川,你果真是够朋友!” “平川,什么都别说了,到时我定要好好敬你几杯!”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上来之后,对着江云就是好一阵感激莫名,什么肺腑之言都出来了。 江云依旧是不动声色,心道,先别谢我,吃我的,喝我的,到时都要给我吐出来。 “果然是误交损友,人傻钱多啊!” 场中其他人见到此状,则又是另一番感慨,纷纷摇头,替某人觉得不值。 第三十五章 高楼斗诗 “平川,那一两银子稍后我再还你,不能让你破费。” 三人上了楼,一边往里走,严政一边又说道,周世民也在一旁附和,江云没有吭声,当然也没有把两人的这话当真。 三人要找座位坐下,这时环顾一下大厅,只见高朋满座,济济一堂,所有桌位都已经被占了。 只有临江窗户位置极佳的一张桌位上,只坐着一人,显得空荡荡的,跟其它几乎人满为患的桌位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过桌位的主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众学子也识趣的不敢过去争座,没有别的原因,桌位的主人,正是那位不知来历名姓的清灵俊秀少年,本次诗会之争的唯一裁判。 若是得罪了本次诗会的裁判,那他们还想胜出么,所以虽然清灵俊秀少年独据一桌,其它桌位有人满为患的架势,但也没人过去蹭座。 江云,严政他们也不敢唐突冒失,扫视大厅一遍之后,看到一个偏僻角落处还有几个空位,就走了过去。 “几位兄台有礼了。”桌位上已经坐了三四个人,严政他们走过去,朝着在座的几人打了个招呼,就各自坐了下来。 没想等他们刚坐下,原先在座的几个人相顾对视一眼,纷纷离座,仿佛如避瘟神一样,寻了旁边的空座坐了下来,宁愿相互挤着,也不愿跟三人同桌。 “这,这……他们是什么意思。”周世民一脸惊讶的问道。 严政脸色也一阵难看,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挥挥手道:“管他们呢,走了的好,我们正好吃得痛快。今天是平川做东,可要好好宰他一顿。” 江云听了这话,连忙纠正道:“严兄,这话不对,我要再次声明,这次不是我做东,我若是赌输了,则是我做东,我若是赌赢了,则是严兄和世民你们做东。” 严政和周世民心说,这不是一回事吗,跟你直接做东又有什么区别。他们根本觉得,江云赌赢的机会就是零,认为对方这么说,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煮熟的鸭子嘴硬。 “是,是,怪为兄失言了,看来平川今天是有备而来,胸有成竹了,我和世民就在此预祝平川待会能够技压群雄,一举夺魁,占尽风头,若是这样,我和世民心甘情愿做东庆贺,乐意之至!世民,你说不是。” 严政朝周世民挤了挤眼,周世民嬉笑着连声附和,说这次诗会魁首,非江云莫属。 江云一笑道:“其实若是两位最后能够技压群雄,一举夺魁,我做东也是心甘情愿,乐意之至的。” 三人相顾一眼,都哈哈笑了起来。 听到他们三人在这里旁若无人的互相吹捧,恬不知耻,座中众人更是齐齐侧目,鄙夷不已。 “小二,点菜!” 严政呼喝一声,一个酒楼小厮屁颠屁颠的赶上前来,递上菜单。 严政一看,这个小厮正是前些时候差点坑了他们一把的那位,不过这个时候也懒得计较这些了,他接过菜单,麻溜的点了三道菜,都是价格不菲的好菜。 大方的把菜单递给江云,江云也不客气,同样点了三道菜,同样也是价格不菲。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听在耳中,心中暗道,这个呆子,今天可真是大方,这是准备大出血么。 江云点完,问周世民道:“世民还要不要点。” 周世民这个时候怎会落后,一把接过菜单,同样也点了三道菜,同样也都是价格不菲的好菜,点完之后,还有点不满足,一看,这次酒楼的招牌菜,鲈鱼脍还没有点呢。 “是了,小二,再加一盘鲈鱼脍,既然到了清风楼,怎能不尝尝它的招牌菜?” 酒楼小厮欠身道:“这位公子,抱歉了,本地的新鲜鲈鱼已经售完了,暂时没有了存货。” 周世民一听就不乐意了,眼睛一瞪道:“你这是什么话,莫非是以为我们付不起帐不成!” 酒楼小厮又连连打躬作揖,解释道:“今天客人多,不少人都要了这盘鲈鱼脍,现在本店确实没有新鲜鲈鱼的存货了。” 周世民不信,还要呵斥,严政止住他道:“世民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既然没有了,那就算了。” 周世民无奈道:“好吧,那就换一道菜。” 说着拿过菜单,就要再点一盘菜,这时严政或许是良心发现,想起刚才江云给他们付的一两银子入场费,或许是想着细水长流,不能杀鸡取卵,摆手止住了他,道:“不必了,这么多菜足够了,再多可就要吃不完,浪费了可惜。” 周世民见了,悻悻然的作罢,挥挥手,让酒楼小厮去了。 整个三楼大厅,基本以中间为界,东阁童生占了一边,西阁学童占了另一边,泾渭分明。 整个大厅济济一堂,座无虚席,不过众人面前桌上的酒菜都不是很丰盛,大多只是一些佐酒的小菜,毕竟这次来,是斗诗论文,不是大吃大喝来的,像江云他们这一桌大摆酒席,无疑已是异类了。 在看到人差不多已经到齐,该来的已经来了,不该来的,也已经来了之后,两边各有带头的人站了起来,平息了座中众人的议论,原本稍嫌嘈杂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东阁学子这边,似是以刘楚翰,崔浩为首,刘楚翰走到那清灵俊秀少年所在的临江窗户桌位边,朝着对方拱了拱手,大声说道:“这位兄台,不知先前你与我等的约定是否有效,我等只要作出令阁下满意的切情切景诗作,阁下就要当场道出名姓来历。” 那清灵俊秀少年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轻轻一点头,清脆的声音道:“当然,约定依旧有效的。” 其实今日这场诗会,重头戏已经是东西两阁的学子之争,至于这位清灵俊秀少年的名姓来历,只是一个噱头而已。 西阁学子这边,陆文鹏也走上前来,朝着那清灵俊秀少年拱拱手,正色道:“在下陆文鹏,见过这位兄台。今日这场诗会虽然只是一场小聚游戏,但诗道尊严,不容诋侮,所以还请这位兄台到时秉公评判,无有徇私枉道之心。” 这话一出,西阁学子这边,有人就微微皱起了眉头,陆文鹏这么一说,对这位清灵俊秀少年可有些不敬的意思,对方现在可是场中唯一的评判,若是这番话惹恼了对方,对方存心挑刺,给他们小鞋穿,那他们可就亏大了。 不过那清灵俊秀少年倒是气度雅量,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站起身来,回了对方一礼,问道:“这位可就是吟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书院才子?” 陆文鹏道:“阁下过奖了,不敢称什么才子,这句诗确实是在下偶有所得。” 清灵俊秀少年微微一笑,道:“若是陆公子今日再做出此等绝妙佳句,那我就是想要徇私枉道也是不成的了。” 说完就盈盈坐下,端起茶杯,眺望窗外水光山色,没有再理会厅中众人了。 陆文鹏也退了下去,刘楚翰环顾四下,便道:“那么现在就可以开始了,谁先来。” 一个西阁学子就走上前来,朝着众人环顾一礼,朗声道:“高朋满座,俊彦群集,在下就抛砖引玉,献丑了!” 刘楚翰也退了下去,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 那西阁学子就在空出来的大厅中央踱了几步,然后高声吟诵道:“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好!”响起一片鼓掌叫好声的,是西阁学子这边,至于东哥学子那边,众人则都各自低头吃喝,我行我素,似乎没有听到一般,这也是一种心理战术。 那位西阁学子又在大厅中央来回踱了几步,目光看向临江窗户边的清灵俊秀少年,把后面半首吟了出来,道:“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 “好,好诗!” 西阁学子这边,掌声喝彩更见热烈,东阁学子这边的人坐不住了,面面相觑,这首诗确实不错,有想鼓掌的,但觉得又不合适,这不是给对方长了志气。 不少人心中暗道,难怪这人胆敢第一个上来,原来是胸有成竹,成心要来一个先声夺人。 刘楚翰这时起身鼓了鼓掌,表现出了几分气度雅量,紧接着东阁学子这边,才又接着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不过众人更加关心那位清灵俊秀少年的态度,不少目光都看了过去,这时那清灵俊秀少年在听了这首诗之后,面上泛起几丝笑意,站起身来,就要说话。 刘楚翰见了,心中一惊,若是对方就此宣布满意这首诗了,那下面的人岂不是没得玩了。 当即他忙站出来说道:“这位兄台,不必急于评判,可等在场诸位都上场赋诗之后,再来评判才好。” 清灵俊秀少年没说什么,只是端起酒杯,朝着刚才那位赋诗的西阁学子示意道:“此诗不错,我敬这位公子一杯。” 这位西阁学子名叫闵玮,同样是有名的才学佼佼者,此刻傲然一笑,有人给他端上来一杯酒,他接过一饮而尽了。 第三十六章 山外青山楼外楼 “好了,现在该我们东阁学子出手了。” 刘楚翰想尽快抵消这首诗的影响,朝着座上的一位白衣少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场。白衣少年正是那崔浩,也是东阁学子这边一位有名的才学佼佼者。 崔浩当仁不让,走了出来,朝着四下环顾一礼,先前还有些嘈杂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西阁学子那边的鼓掌叫好声也嘎然而止。 崔浩的名声,在场中人大多都知道,对他的诗作颇有几分期待。 崔浩在大厅中央踱了几步,等到大厅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才深吸一口气,抬头向天,高声吟诵道:“此地有高楼,上与浮云齐。闻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好,好诗!” 这下东阁学子这边,鼓掌叫好声一片,西阁学子那边则一片鸦雀无声,反应了了,各人依旧吃酒谈天,各干各的,似乎是有样学样,对刚才东阁那边作派的反击。 崔浩又踱了几步,念出下半首道:“一弹再三叹,慷慨有馀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话声落下,东阁学子这边,喝彩声如潮,西阁学子这边沉寂片刻,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也响了起来,这首诗确实不错,他们即使想要有意冷落也不成。 那清灵俊秀少年面色再次微微动容,站起身来,敬了一杯酒。 这两首诗一上来就先声夺人,不同凡响,令得酒楼大厅的气氛一下高涨,接下来东西两阁的学子一个个摩拳擦掌,轮番上场,斗诗较劲。 其他的学子则是有的捧场叫好,有的依旧各自饮酒吃喝,自得其乐,有的见到诗作拙劣,也会不客气的发出嘘声。 接下来的诗作,并没有太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了,这从那位清灵俊秀少年一直端坐座上,再没有什么动作,就可以看出来。 江云他们这一桌的酒菜也送上来了,江云倒是低调,只顾吃喝,而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则是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对众人的诗作评头论足,好话自然没有,多是一些轻慢刻薄的话。 他们的一些评论,旁边的学子听到,却也当作耳旁风,不去跟他们计较,只把他们当作了空气,这让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更是来劲,评头论足更是肆无忌惮,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个什么凭栏涕泪流,简直无聊透顶,我看他不是涕泪流,不如嚎啕大哭算了。” “是的,还有这句,望月愁断肠,一看就是空洞无物,拼凑之作!” 两人的议论越来越肆无忌惮,终于有旁边的人听不下去了,一个学子站起来朝着他们喝斥道:“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什么,别人的诗都不好,那你们就上去作一首,让我等看看你们的诗好在哪里如何?” 严政抓起一根鸡大腿,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大口咀嚼,露出享受的表情,这才慢条斯理的道:“我怕我的诗一出来,你们都自惭形秽,不敢再作了,所以还是等一会再说。” 这话顿时又引起一片的众怒,众人纷纷呵斥声讨,而严政,周世民两个依旧是我行我素,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时评头论足一番,众人虽然气得牙痒痒的,却也不能真的把他们怎么样。 “不必去理会他们,这三人不过是来逗乐子的罢了,你越理会他们,他们就越是来劲。”有人这么说道。 这时又轮到西阁学子这边作诗,刚才西阁学子这边,接连几人上场,作出的诗都不怎么样,场面有被对方打压的趋势,陆文鹏就朝着旁边的李元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场,挽回一下这边的颓势。 李元春淡淡一笑,也就长身而起,走入了场中。看到他上场,刚才还显得嘈杂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许多。这李元春是西阁学子中,跟陆文鹏齐名的才学佼佼者,看到他上场,就是东哥学子那边,也都露出几分关注之色。 李元春来到大厅中央,踱了几步,在众人的目光中,就吟诵道:“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 “好,好诗!”话声落下,自有人叫好。 “不过尔尔罢了,平平无奇,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严政的话声不大不小,被旁边的不少人听见,又引来一片怒目而视。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李元春又踱了几步,念出了下一句。 这句一出,场中出现短暂的寂静,随即就引来一阵如潮喝彩。 “好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简直是绝妙之句!” 一时之间,大厅中各种赞叹不绝于耳,就是东阁学子那边,也暂时抛弃了东西阁之争,为这句绝妙诗句拍掌赞好。 这一下,就连一直发着牢骚的严政,一时也没词了,只是低声嘟囔了几句,不知说的是什么。 “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愁。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风渭水流。”在大厅不绝于耳的赞叹中,李元春吟诵完了整首诗句。 已经许久坐着不见动静的那清灵俊秀少年,再次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吟吟浅笑道:“为了这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我敬李公子一杯!” 李元春拱手一礼,端着旁人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退了下来。 李元春的这首诗出来之后,不少人都暗自揣测,若是后面再无佳作,不出意外,这首‘山雨欲来风满楼’应该是魁首热门无疑了。 西阁学子这边兴高采烈,气氛热烈,反观东阁学子这边,则是一阵沉闷,按理现在应该轮到东阁学子这边出场了,不过李元春的这首诗太好,东阁学子这边一时都无人愿意上场,这时候上场,不是给他李元春作陪衬的么。 看到东阁学子那边良久没有动静,西阁学子这边气势大涨,一举扭转刚才的颓势,压过对方了。 “严政,你不是东阁学子么,这个时候还不上场,更待何时,看你刚才吹得那么厉害,也让我等瞧瞧,你的绝世大作?” 西阁学子这边,有人出声戏谑道,不少人跟着起哄,嬉笑声一片,众人以为严政这时只有闷头不吭声,当缩头乌龟的份,谁知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只见严政把一根已经啃得只剩下光秃秃骨头的鸡大腿一扔,站了起来,大步走进场中。 看到他真的一副要作诗的模样,众人都愣了一愣,大厅中一下子反而安静下来不少。 “严政,你别在这里捣乱了,还不快赶紧退下!” 东阁学子这边,有人大声叱喝。原本东阁学子这边形势已经不好了,要是再让这严政出来捣乱出丑,他自己丢脸事小,连带东阁学子这边,也要殃及池鱼,跟着丢脸。 严政冷哼一声,朝着那叱喝之人道:“怎么了,我严政也是东阁学子,代表的是东阁学子,也交了入场费,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作诗,我告诉你,我不仅可以在这里作诗,而且等下我的诗若是侥幸被这位兄台评为魁首,那我还可以得到今天诸位所有的赌资!” 这番话说的那人哑口无言,作声不得,不少人听得却是吐了,这个严政简直大言不惭,还想着夺魁,赢了赌资的美事,真是恬不知耻之极,看来今天东阁学子的脸面,要被他丢尽了。 西阁学子那边,则是乐意见到这种场面,反而起哄支持,让他作诗。 “废话少说,你要作诗就赶快作,不要啰嗦!” 东阁学子这边,也不争了,只想着让他赶紧作完诗下场,免得再继续在这里出乖露丑,丢的是东阁学子的脸面。 严政哼了几声,在大厅中央踱了几步,便高声吟诵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好,好诗!” 严政吟诵完之后,有喝彩声响起,不过这喝彩声在一片寂静的大厅中显得异样的单薄刺耳,只因为全场中,鼓掌喝彩的只有周世民一个人。 西阁学子自然不会捧场,东阁学子对其人厌恶不齿,也不会捧场,因此就造成了这样一个场面,全场一片安静,只听到周世民一个人的喝彩,至于江云则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确实是一首好诗。”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在全场安静和周世民一个人的喝彩中,临江窗户边坐着的那位清灵俊秀少年再次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朝着场中的严政含笑示意道:“为了这首山外青山楼外楼,我敬这位公子一杯。” 原本正因全场安静肃穆而心中很不得劲的严政顿时转而大喜,把手一伸,大声道:“酒来!” 他的死党周世民立即倒满了一杯酒,屁颠屁颠的送到了他的身前,严政接过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了。 喝完之后,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意气风发道:“满堂青衫不识货,但得一知己足矣!” 第三十七章 鹿死谁手 众人听了,个个皱眉侧目,这个严政也太狂了,平心而论,他的这首诗确实还不错,否则得到的就不是满堂安静,而是满堂的讥笑嘲讽了。 不过众人不齿其人,是不会鼓掌捧场的,所以大厅中依旧是一片安静,大家装模作样各自吃喝起来,把某人当作了空气。 严政没有在意,径直退回了座位。要说场中最郁闷的,就是李元春了,本来他凭着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已经占尽了风光,但是被严政这么一搅,气氛全没了。 “严兄,此番你的山外青山楼外楼一出,全场震惊,都不敢说话了,看来这次诗会魁首,非严兄莫属了。”见严政回来,周世民就是一个劲的吹捧。 严政此刻也是志得意满,一时冲动,大手一挥豪爽道:“若是今天能得魁首,得了那赌资,这次酒席我就做东了!” 江云连忙又纠正他道:“还是那句话,严兄赌赢了,那就是我赌输了,还是我做东,我若赌赢了,则是两位做东。” 严政本来良心发现,还想替江云着想一下,现在见到对方这般不上道,他也就没有再多说了。 江云一再这样坚持,倒是令得周世民心中生起几分莫名忐忑,忍不住试探道:“看平川志在必得,不知可否把大作提前透露一二,令我等先睹为快。” 江云哪里会先透露,心说我要先透露了,岂不是被你给窃取了去,他真不敢保证,对方就一定不会干这般没脸没皮的事,所以一个劲摆手推辞。 其实他现在也没有确定,到底要抄哪一首,原本只是想随便糊弄一首,就足以把这些人震住,却没想到这些人的水平都不低啊,随便糊弄一首,只怕震不住,没有必然的把握。 见到他不肯说,周世民越是好奇,越是想要知道,严政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此刻已经在想着,到时那一大笔赌资到手,该怎么花才好的美事了。 接下来两边又有学子陆续上场作诗,各有优劣高低,这时轮到东阁学子这边出场,只见刘楚翰站起身来,缓步走入场中,长笑一声道:“迟迟不见文鹏上场,我就只有先抛砖引玉了。” 看到他上场,大厅中嘈杂的气氛一时安静下来许多,众人都饶有兴趣的侧耳倾听。 刘楚翰在厅子中央踱了几步,在众人期待中高声吟诵道:“迥临飞鸟上,高出尘世间。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 “好,好诗!” 东阁学子那边,喝彩声响彻一片,西阁学子这边,也有人忍不住鼓掌喝彩 在满堂喝彩中,刘楚翰继续吟诵道:“兹楼日登眺,流岁暗蹉跎。坐厌淮南守,秋山红树多——献丑了,献丑了!” 刘楚翰朝着周围拱了拱手,这下赢来了更多喝彩,不说东阁学子这边,就是西阁学子这边,也是喝彩不断,这首诗确实不错。 就连一直在啃着鸡腿的严政,此刻也不禁停顿了下来,显然他已经感受到了这首诗的威胁。 周世民在一旁拍了拍他,安慰道:“严兄不必担心,别看现在喝彩这么热烈,不过都是托儿而已,他刘楚翰的这首诗也不过尔尔,终究比不上严兄你的‘山外青山楼外楼’!” 严政听后,顿时恢复了几分信心,狠狠的又抓过一个鸡腿,大口咬了起来,吃得满嘴流油,周世民也不甘落后,夹起一个肥鸭块,放入嘴中大口咀嚼,同时看向江云,撺掇道:“平川,此刻正是上场良机,只要能压过这个刘楚翰的风头,这番诗会夺魁,就非平川你莫属了!” 江云依旧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摆摆手道:“算了,今天高手太多,还是藏拙的好。”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一听,对视一眼,露出会意的神色,这个呆子终于还是露怯了,刚才还真差点被他信心满满的姿态给吓住了。 周世民假意安抚道:“平川何必自谦,我刚才说了,别看这些人喝彩多,都不过是托儿,互相吹捧罢了,你看严兄刚才的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却没有一道喝彩,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喝彩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还好今天的裁判不是他们,而是那位少年兄台,相信那位兄台还是能够秉公评判的。” “平川若是此刻上场,定然力压那刘楚翰的气焰,让这些人瞻仰大作,羞愧无地,岂不是大快人心。” 江云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带着几丝醉意的道:“世民,其实你不知道,我是担心,我若是上场之后,接下来就坏了众人兴致,没人再上场了。” 周世民一时没听明白,问道:“这是为何。” 江云道:“这还不简单,因为他们被我的诗作震住,自叹弗如,不敢与我争锋啊。”说着哈哈一笑。 疯了,疯了,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这样的想法。 “平川,你喝醉了,还是少喝一点。”周世民一脸关切之色道,他倒不是真的怕对方喝醉,而是担心对方喝醉了,到时没人付账啊。 接下来又陆续有学子上场,只是没有多少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这场斗诗,只剩下最后一个悬念,那就是尚没有上场的陆文鹏,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诗会的魁首,应该在闵玮,崔浩,刘楚翰,李元春,陆文鹏这几人中间产生,而这几人,也是名声在外,书院公认的才学佼佼者。 当然,也有人想到了严政的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这首诗还真有几分夺魁的实力,就看那位清灵俊秀少年的喜好口味如何了,当然众人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若当真严政夺得魁首,无疑是他们最不乐意看到的一个结果。 在众人翘首以待中,陆文鹏终于姗姗来迟上场了,看到他上场,大厅中嘈杂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知道,今晚诗会的魁首到底是谁,马上就要揭晓了。 就连那位临江窗户边坐着的清灵俊秀少年,此刻也不自禁转过头来,露出几分关注之色,显然对于陆文鹏的出场,也十分期待。 陆文鹏走入场中,踱了几步,目光扫过一眼大厅,又望向外面的水光山色,朗声吟诵道:“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公子年少虚垂涕,王孙春来更远游——” “好,好诗!” 西阁学子这边,没有例外,起了一片喝彩,东阁学子那边,则是反应了了,有人依旧低头吃喝,故作漫不经心之态,有意压一压对方的气焰。 陆文鹏走到栏杆前,拍打红木雕栏,一副意气风发之状,继续吟诵道:“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听到这里,众人神色更是专注,侧耳倾听,这首诗前面都十分不错,情景并佳,气势如虹,就看结尾如何了。 一些有心之人心情更是专注紧张。众人都是有私心的,除非已经肯定出局的人,但凡有希望一争魁首的,倒是希望对方的结尾不要太好,这样他们就大有机会。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陆文鹏一口气吟诵完,余音绕耳,大厅中出现短暂的沉寂,齐齐被震住了。 “好,好诗!” “好一个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只为这一句,今天诗会可以无憾了!” 过了片刻,众人如梦初醒,大厅中响彻一片如潮喝彩,西阁学子这边如此,东阁学子那边也不例外,众人彻底的被这首佳作给震住,折服了。 严政正啃咬着鸡腿的嘴不由停顿了,变得有些失魂落魄,若说先前刘楚翰等人诗句,让他感到几丝威胁,而现在,陆文鹏的这首佳作,则是让他感到如大山一般的压力。 周世民脸上也一片愕然,拍了拍严政的肩膀,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是好,他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哈哈,好一个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今日我甘拜下风!”说话的是崔浩,他自知凭着自己的“此地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是敌不过对方的,反不如痛快的认输。 其他几人,倒是没有当场表态,不过心中却也有了退避三舍的觉悟。 这时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只见临江窗户边那位清灵俊秀少年站了起来,端起酒杯,笑吟吟的道:“陆公子果然文采斐然,卓尔不凡,这句‘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确实略胜一筹,我十分……” 他正要当场说出“满意”二字,这时就见陆文鹏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道:“这位兄台过奖了,不必急于做出定论,此刻诗会尚未结束,还有几位兄台没有出场呢。” 众人听了,都心知肚明,这陆文鹏绝对是在装,场上确实还有几位没有上场作诗,但是这余下几人都才名不显,他们不相信还有谁能作出更出彩的诗作,这陆文鹏不是在装又是什么。 但陆文鹏装也装得有水平,众人只有心悦诚服的份,还要大赞对方不骄不傲,是谦谦君子之风。 第三十八章 力压群英 那清灵俊秀少年倒没再说什么,只是饮尽了杯中的酒,就坐下了。 余下几位尚未上场的学子,却是左右为难,此刻上场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当他陆文鹏的绿叶陪衬,不上场,大家又都在看着,岂不是示弱于人。 这些人一边心中大骂陆文鹏的多事,一边扭扭捏捏的又陆续上场,而他们的诗作平平无奇,确实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等到后来,看着没有人再上场之后,刘楚翰等人就要求那清灵俊秀少年做出最后评判,虽然看样子陆文鹏的诗已经众望所归,但不到最后时候,总还是存点悬念。 “慢着!”就在这时,一个角落处传来一声大喝,发话的人是周世民。 吸引众人目光之后,他就转而朝着江云说道:“平川,现在是该你上场,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瞧瞧的时候了。” 不知他是有意要看江云的出丑,还是故意想把这场水搅浑,或者单纯就是想看看,江云到底作了一首怎样的歪诗。 众人正等着最后结果揭晓,被人打断,自然都不爽,再看看找事的人,又是那讨厌的“无耻三人组”,不少人就不耐烦的纷纷呵斥起来。 “怎么,你们还有理了?我们交了银子,就有资格参加,要是你们不让平川上场,那也好办,把银子给退回来。”周世民理直气壮的道。 严政正担心结果揭晓,感觉不妙,此刻听到退回银子,又重新一振,起身大声叫道:“正是,你们若是不让平川上场,就把我们的银子都退回来!” 有人受不了他的无耻,反驳道:“即使要退银子,也只退他一个的,你们两个都上场了,还退什么银子!” 严政理直气壮道:“你们没看到么,刚才我和世民的一两银子赌资,就是平川替我们垫付的,你们若是不让他上场,就要把我们三个的银子都退还回来!” 对于他的无耻,众人已经彻底无语了。 有人息事宁人的道:“那就让他上场吧。” 有人则是不以为然,小声嘀咕的道:“我看还是退回银子的好,别又到时做出一首西风吹,贻笑大方。” 这时众人想到那首东风吹,不少人又忍俊不禁,说道:“这样也挺好的,就让他再做一首西风吹,逗大家一乐,又有何妨。” 一阵叽叽喳喳吵嚷之中,众人最后又都退了开去,让出了大厅中央的空位,意思就是让江云上场作诗。 看到大家都在等着了,江云也就不客气了,起身施施然走进了场中,此刻的他,无疑是全场的焦点,只是大家的目光都不是那般友善,带着鄙夷不屑,就像是看着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小丑。 “严兄,我此刻倒是希望平川能够一鸣惊人。”周世民低声朝着严政说道。 严政目光中透着怜悯,说道:“但这可能吗,这绝不可能的。而且你不要忘了,他若真是一鸣惊人,得了赌资,我等可是要请客的。” 周世民也觉得这根本不可能,若说真要一鸣惊人,那也是以一首歪诗惊人,要说想一本正经的夺魁,那是天方夜谭。 “是了,严兄,那张借条,你真的弄丢了,不知哪里去了么。”他转了话题问道。 严政道:“当然,确实是不知哪里去了,你就放心吧。” 周世民还是有些担心,不过他除了放宽心,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江云走进场中,目光扫过一遍大厅,深吸一口气,众人以为他就要开始吟诗了,哪知他张口问道:“那五六十两银子的赌资在哪里?” 众人听得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人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走上前来,把钱袋往旁边的一张桌上一扔,哈哈一笑道:“赌资都在这呢,若是这位兄台今日能够夺得魁首,这钱袋里面的银子,就都归兄台的了。” 众人纷纷摇头,觉得这个人简直是太自不量力,太没有自知之明了,简直就是个白痴,哗众取宠的小丑。 江云却不管,见到钱袋点了点头,在大厅中央踱了几步,在众人的注目下,高声吟诵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大厅中一片安静,没有人喝彩,不是这句诗不好,相反的,这首诗中规中矩,并没有可以挑剔之处,而且颇有意境,真正来说,可以称得上一流水准的开头了,若是其他人念出这样的诗句,肯定会赢得不少喝彩,但是现在却不可能有人给这句诗喝彩。 就是严政,周世民两人,也是异样的保持了平静,也不知两人在想什么。 “欲穷千里目——” 江云踱到栏杆边,有人不由自主的给他让出了道路,他高声吟出了这第三句,有意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望着楼外苍茫辽阔的水色山光。 整个大厅一时显得异常诡异的安静了,依旧没有鼓掌,没有喝彩,不过众人的情绪仿佛已经被诗句感染,随着江云的吟诵,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有人想,这后面一句会是什么呢,听着似乎有点意思,起码看起来,这一首应该不至于是一首歪诗了。 众人不知不觉已经沉浸到这首诗的意境当中了,若是此刻江云突然抛出一句歪诗,可以想见,一定是群情激奋,人人喊打的场面。 “更上一层楼!” 江云回过身来,一字一句的,吟出了这最后一句。 “哈哈——”有人迫不及待的哈哈大笑出来。 可是笑过之后,觉得很不对劲,立刻又住了口,转目四顾,只见整个三楼大厅,竟依旧是一片异样的安静,比起先前还要安静许多,静的让人感觉几分诡异可怕。 那人回想一下,似乎意识到什么,整个人也顿时呆住,呆呆的看着栏杆处的某人,半晌说不出话来了。 场中异样诡异的气氛,让作为当事人的江云也感觉一阵不自在,走到一个呆若木鸡的人面前,挥了挥手,问道:“这位兄台,怎么了,有这么夸张吗。” 沉寂被打破,场中骚动四起,气氛陡然又活了过来,众人回过神来,看向江云的目光,一个个充满了惊异,仿佛见了鬼一样。 不是江云的这首诗太震惊,让众人失去神智,目瞪口呆,即使圣人之言也不过如此,江云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学童,不可能有这般的魔力。 只是因为这首诗无疑是一首绝妙佳作,特别是这最后一句,竟然露出圣人微言大义的峥嵘,让人情不自禁深思不已。 现在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原本准备讥讽嘲笑的话,半句也说不出,被堵在嗓子眼,让人难受的紧。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也是一脸惊讶之色,随即神色大变,心中涌起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觉,目光迅速看向了桌面,虽然已经是残羹冷炙,但依旧可见这桌上酒菜的丰盛,而此刻两人的额头已经有冷汗涔涔冒了出来。 “妙,实在是妙!” 一道清脆悦耳的赞叹声响起,那清灵俊秀少年拍着掌站起身来,朝着江云拱手一礼,笑吟吟的道:“江公子的这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实乃妙手巧得,天籁之音,足以独拔头筹,令其它诸作黯然之色!” 他这么一表态,无疑就是确认,江云就是这次诗会的魁首。 不少人脸上色变,那原本夺魁呼声最高的陆文鹏,此来脸上表情更是精彩,原本以为这次诗会魁首,是他囊中之物,没想到最后煮熟的鸭子还给飞走了。 这五六十两银子的赌资事小,可这口气咽不下,在场这些人,不乏书院名声在外的才学佼佼者,就这样输给了一位才名不显的书痴,更讽刺的是,这人还刚刚因为一首歪诗,名传县中,是众人闲谈中的笑柄。 可是他们不服气,不甘心,又能怎样,这次斗诗,本就有些不靠谱,唯一的评判,就是眼前这位身份来历不明的年轻少年,现在对方作出了评判,他们还能怎样。 更何况,难道这位少年兄台的评判,没有道理吗。 “白日依山尽”写远景,写山,写的是登楼望见的景色,“黄河入海流”写近景,写水写得景象壮观,气势磅礴,广大视野的万里河山,收入短短极其朴素、极其浅显的十字语言中,如临其地,如见其景,感到胸襟为之一开。 首句写遥望一轮落日向着楼前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群山西沉,在视野的尽头冉冉而没。 次句写目送流经楼前下方的长河奔腾咆哮、滚滚而来,又折而远去,流归大海。这是由地面望到天边,由近望到远,由西望到东。这两句诗合起来,就把上下、远近、东西的景物,全都容纳进诗笔之下,使画面显得特别宽广,特别辽远。 身在清风楼上,不可能望见长河入海,句中写目送长河远去天边而产生的意中景,是把当前景与意中景溶合为一的手法,更增加了画面的广度和深度。 白日依山而尽,这仅仅是一个极短暂的过程;黄河向海而流,却是一种永恒的运动。如果说.这种景色很美,那么,它便是一种动态的美,充满了无限生机的活泼的美。 这简直就是一副美轮美奂的长河落日图!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单单这一句,就意境深远,韵味无穷,更别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发人深省,韵味无穷,隐隐有圣人微言大义的味道在里面了。 这样的绝妙佳诗,被评作魁首,有什么疑问吗。 第三十九章 赌资到手 只是,这样一首绝妙佳作,怎么可能出自一个“书痴”之手,有人很快就想到一个可能,这首诗只怕是有人捉刀之作。座中不少人,此刻却是陡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对于清灵俊秀少年的夸赞,江云没有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一笔不菲的赌资,目光看向旁边桌上的钱袋,便道:“这么说,在下算是赌赢了,这笔赌资归在下所有了。” 全场依旧是一片呆滞之中,只听那清灵俊秀少年清脆的声音道:“应该是的吧,不过我倒是有一个疑问想要问一下。” 江云问道:“什么问题?” 清灵俊秀少年星眸眨了眨,抿嘴一笑道:“盛传阁下有‘书痴’之名,可是我看阁下所作所为,跟‘书痴’之名,可有些不符啊。” 江云一怔,这一刹那他感觉对方投射过来的目光,仿佛有看透人心的力量,心中一凛,陡然生出眼前这人,很是不简单的印象。 他打个哈哈,装起糊涂道:“什么书痴,书痴又怎么了,总之今天这个赌资,是归我了。”说着走过去就要拾起桌上的钱袋。 “慢着!” 一道人影闪过,后发先至,比他先一步抓走了桌上的钱袋,让他的手抓了一个空。 出手的人,是东阁学子,那位白衣少年崔浩,他手掂着钱袋,带着挑衅盯着江云,道:“很抱歉,这钱袋还不是你的。” 江云不信邪,再次伸手去抢对方手上的钱袋,那崔浩身形一闪,轻松躲过,江云又接连上前抢了几次,却都落了空。 这时他才想起对方的童生身份,知道要想从对方手中夺回这个钱袋,凭现在的他只怕办不到,对方应该是修习了某种敏捷的身法。 他停住身子,盯着对方道:“你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耍赖,不认账么。” 崔浩手上掂着钱袋,扫了旁边清灵俊秀少年一眼,慢条斯理的道:“当然不是,既然这位兄台评了你的这首诗为魁首,我等也无话可说,不过如何证明,这首诗就是你亲手所作,而不是有人捉刀之作?” “对,你怎么证明这首诗出自你手,而不是抄袭之作!”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斥喝质问,原本安静的大厅,一下子热闹起来。 他们也并不是真的可惜这一两银子的赌资,而是对此确是深表怀疑,不相信这首诗出自江云这个书呆子之手。 想一想,一个做出东风吹那样歪诗的书呆子,怎么可能写出“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样绝妙的佳句。 面对众人异口同声的声讨质问,江云不慌不忙道:“那么请问你们,可否证明这首诗不是出自我之手?你们可曾在哪里见过,哪里听说过?”他有恃无恐,心说你们能够见过,听过就见鬼了。 大厅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无力反驳了,这首诗他们中间确实没有人曾经听过,见过,即使历代书籍卷帙浩繁,他们不可能都一一看过,但这首诗若真的出现过,以这般水准,不应该就这么默默无闻,应该早就传扬开来才是。 “你不能证明是你的诗作,那就说明你心里有鬼,一定是有人代为捉刀!”有人强词夺理道,而他的话还得到大厅众人异口同声的赞同,一口咬定这不是对方的作品,除非对方能够证明这一点。 江云无语道:“这么说,我不能证明这首诗是我的作品,就不能得到这笔赌资了。” “正是!”众人异口同声道。 江云这下也没辙了,他总算明白,跟这些人讲道理根本是讲不通的。当然事实上,这首诗确实不是他的作品。 他想了想,露出几丝惭愧之色,道:“诸位真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这首诗确实不是出自我手。” 他这一承认,大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江云开始胡诌起来,接着道:“这首诗其实是我的一位好友所作……” 一边说,一边暗道,王之涣老兄,对不住了。 “你的这位好友姓甚名谁?”有人又忍不住追问起来,其他人也都露出倾听关注之色。 江云道:“很抱歉,他的名姓,我现在不能说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朝着不远处严政,周世民那边看了过去。 周世民还在那里发着呆,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他震动太大,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 不过严政此刻却是福至心灵,突然猛地咳嗽几声,把大厅众人目光吸引过去,随即又挺起胸脯,高昂起头,一副莫测高深的高人之状。 难道他说的那位好友,就是这个严政?有人见状,由不得不疑神疑鬼起来。 江云朝严政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这一幕看在有心之人眼中,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更是疑窦丛生。 有人想起严政刚才的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也属上佳,觉得这首“白日依山尽”若说出自对方之手,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江云又接着道:“所以我是代表我的那位好友来参加这次诗会,现在我说我替我的好友拿走这份属于他应得的赌资,诸位应该没有意见了吧。” 大厅中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证明,这首诗就是你的好友所作?”江云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无赖程度,有人又站出来理直气壮的质问道。 江云一脸鄙夷的看着那人,道:“我不能证明,那么我倒是要请这位兄台证明,阁下这般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是真的好奇心太甚,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呢,还是吝惜一两银子的赌资,故意找借口耍赖,不肯认账呢。” “这,这……”那人被他这番话被堵得脸色涨红,哑口无言了。 江云目光扫过大厅,又加了一把火,道:“如果诸位真的为了一两银子的赌资,而不要了脸面,我也无话可说,就此告辞!”说罢他转身就走。 这下有人急了,若真是就这么让对方走了,可以想见,他们这些人的名声可就毁了,名声就是他们在士林的立身之本,相比起来,一两银子就不是什么事了,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很快就有人上前,把江云拦下了,那崔浩悻悻然的把手中的钱袋扔在了桌上。 江云也没再多生枝节,走过去拿起钱袋,也没心思在这里多待,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回过神来,忙呼喊着追了过来。 江云刚走到楼梯口,这时一个酒楼小厮走过来,陪笑道:“这位公子,你们的酒桌还没有结账呢!” 江云回头朝着追过来的严政,周世民两人努了努嘴,道:“酒帐找他们结!” 酒楼小厮听了,又快步上前拦住严政,周世民两人道:“两位公子且慢,结了酒帐再走!”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听得脸色一变,正要说什么,这时江云提了提手中的钱袋,朝两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们懂得。 严政和周世民怔了怔,仿佛明白了什么,可是脑子里一时又浑浑噩噩,其实什么都没懂。 “两位公子,请结账吧。”酒楼小厮又朝两人说道。 “好,好的,结账。”严政吃吃的回道。 江云朝两人又点了点头,然后二话不说就转身快步下楼,扬长而去了,只留下满楼怔怔发呆的人影。 “严兄,平川他,他是什么意思?”周世民在一旁不解的问道。 严政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先不管怎么说,还是解决眼前的麻烦要紧。 酒楼小厮拿出账单,前面的零零碎碎严政也不耐烦看,只看最后的总价,一看就傻眼了,他们这一桌酒席,一共五两三钱银子。 看到他发愣的眼神,周世民感觉不妙,抢过账单一看,顿时也如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五两三钱银子?不可能,你们这是黑店么!” 酒楼小厮这次有恃无恐,这次对方的消费都是大菜,没有小菜,一笔笔账目都清晰了然,不存在空子可以扯皮的。 他当即就一笔笔给对方麻溜的报了价,一边报价,一边计算,让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彻底没了脾气,想找空子扯皮都不行了。 两人心思电转,一时却无法可想,心知这次只怕只能认栽了,谁让他们当初一口气点了那么多,足足九个大菜。现在他们心有余悸,还好当时新鲜鲈鱼没了,让他们躲过一劫。 严政也干脆,知道这笔帐只能认了。他这时想起了江云离去时拎着钱袋,向他们点头示意的情形,他觉得,对方应该是有什么话,有所深意的,只是他一时还不能确定。 “小二,这笔帐能不能先记在账上,我们现在没有带这么多现钱。”严政定了定心神,说道。 周世民一听就急了,他不甘心,还想着像上次那样扯皮耍赖,蒙混过关,连忙拉住对方,急声道:“严兄——” 严政摆手止住他的话,低声道:“世民,不要多说了,我自有计较。” 他现在只想赶紧了结这里的事,找到江云,说个明白,一想起那个沉甸甸的钱袋,他心里就莫名一阵火热。 周世民见了,以为他已经有所定计,也就闭了嘴,没再多说什么了。 第四十章 家中恶讯 赊账这件事,酒楼小厮也做不了主,当即就请来了酒楼掌柜。 酒楼掌柜来了之后,一看眼前之人,不就是前几天跟他争吵扯皮的人么,心里就先怯了几分。 赊账的事,平时酒楼也是有的,五两银子的酒帐,说少不少,说多不多,又知道对方是童生身份,也不怕对方赖账,酒楼掌柜最后就痛快的答应,可以赊账。 最后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写了一个欠条,言明赊欠酒楼五两三钱银子的酒钱,什么时候还清,逾期不还,利息多少等等,最后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都签名盖印。 周世民倒也罢了,严政用的印就是他的童生“官印”,这种官印是他考中童生之后,由王朝印库统一所发,代表着童生位格的身份,丝毫做不得假的。 所以酒楼掌柜十分放心,收了借条之后,就让他们走了。 严政和周世民匆匆下楼离去,而三楼大厅的众人,此刻也是意兴阑珊,纷纷散了酒席,下楼而去。 那清灵俊秀少年依旧倚窗悠然而坐,一边品茗,一边观景,依旧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有人离去时上前询问对方的名姓来历,只得知对方自称清璃,至于身份来历,则是没说。 众人把附近一些有名的世家大族,书香门第都想了个遍,也记不起有这个姓清的人家,怀疑对方所言不实,又或者对方本就不是本地人,来自于外地。 不管怎么说,这个叫清璃的少年气质脱俗,来历神秘,刘楚翰,陆文鹏,崔浩,李元春,闵玮等人,都流露出跟对方结交的意思。 这个时候,这位叫清璃的少年倒是没有再拒人千里之外,只留下刚才表现出出众文采的几人,入座饮酒闲谈,直到月上中天之后,这位叫清璃的少年起身告辞,众人才各自散去了。 在酒楼的一楼,二楼大厅,不少清河书院的学子还在等着今天斗诗的结果出来。见到三楼有人下来,不少人就迫不及待围上前去询问结果。 让他们感到奇怪诡异的是,从三楼下来的人,不论是东阁学子,还是西阁学子,此刻都是神色古怪,一副讳莫如深,不愿多说的样子,一言不发的匆匆离去,让这些眼巴巴等了半天的人都莫名其妙,气得直想骂娘。 江云离了清风楼之后,径直就回了书院自己的住所。到了住所,紧闭院门,来到屋里,点上灯,打开钱袋,白花花的银子在灯下灿灿生辉,仔细数了数,果然有近六十两的银子。 这算是他到来之后的第一桶金了,看起来很多,但想起上次前去万卷书斋的经历,这些银子,也就只够买一副差不多的玄级名家作品罢了。 想着有了这笔银子,什么时候再去那万卷书斋逛逛,江云收起钱袋,看看时间尚早,就在书桌上摆开笔墨纸砚,打算再默写几章西厢记。 别看这一次一下子赚了近六十两银子,但这样的好买卖不会太多,要细水长流,做稳妥的买卖,还得靠这本西厢记啊。 在这里刚动笔写了一小会,就听到院门外有人叫喊,仔细一听,不出意外,果然是严政,周世民两人追过来了。 他本不想理会,但两人在外面一直叫喊不断,他只得起身出门,来到院子里,不过并没有过去开门,只是站在院子里,朝外面发问道:“谁人在外面喧哗?” “平川,是我,严政啊!” “平川,我是周世民,快开门啊!”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在外面叫喊。 江云明知故问道:“原来是严兄和世民,这么晚了,你们有什么事么,” 严政在外面拍着门道:“平川,你先开门,我们进去之后再细说。” 江云依旧站在那里没动,说道:“严兄,世民,时候不早了,若是没有什么紧要的事,还是明天再说了。” 说着大声打了个哈欠,又道:“我困了,要去歇息了,两位明天见吧,有事明天说。”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急了,又不断拍门叫喊道:“平川,真有急事,你先开门,让我们进去啊!” 江云知道此刻这就是两匹恶狼,哪里肯放他们进来,只当作没听见,径直就往屋里走去。 “什么人,在这里喧哗!” 两人的拍门叫喊,终于惊动了书院巡夜的管事,上前来呵斥询问。 江云听到外面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一个劲在解释什么,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两人似乎是走了。 江云回到书房,接着默写了几章西厢记,看时候不早,就熄灯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就被外面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给惊醒了,以为是那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又找上门来了,正嘀咕这两人还真够早的,这时又听到外面隐隐传来啼哭声。 “是幽兰。” 哭声有些熟悉,似乎是自家丫鬟幽兰的声音,这下他的睡意彻底没了,快速披衣起床,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快步上前去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纤弱的身影,不是他家的小丫鬟幽兰是谁,此刻小姑娘已经哭的梨花带雨,看到江云出现,扑上前来又啼哭不止。 看到对方的悲痛模样,江云心里一沉,涌上一股不妙的感觉,忙扶住对方,问道:“小兰,你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爷爷,爷爷被人打了——”丫鬟幽兰哽咽说道。 “什么,谷伯被人打了?”江云吃了一惊,连声问道:“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打得,什么时候的事,伤得重不重?” 丫鬟幽兰只是呜呜哭泣,泪流不止,却说不出话来了。 江云情知不妙,看这情形,谷伯只怕伤得不轻。 他没有再问下去,转身匆匆进了屋门,草草收拾一番,想了想,翻出昨天赢的那个钱袋,揣入怀中,就走了出来,来到院门外,锁上院门,拉起丫鬟幽兰就道:“走,我们回去。” 两人沿着书院的青石小路,匆匆而去,一路之上,幽兰一边走,一边依旧呜呜抽泣不止。 走不多远,迎面走来两个人影,一看到江云,一边快步赶上前来,一边高声叫喊道:“平川,平川!” 来的两人,正是严政和周世民。看到旁边哭泣的幽兰,他们也认得,这是江云家中的丫鬟,不由就问道:“小兰姑娘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江云没有理会他们,拉着丫鬟幽兰脚步不停的快步走过。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忙追上前来,口中不住叫喊道:“平川,你别走啊,我们还有事呢!” 严政追上来,拦在江云面前,正要说什么,江云一把推开他,沉着脸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说罢拉了丫鬟幽兰夺路就走。 “喂,喂,平川——” 周世民口中叫喊,正还要追上去,这时严政拉住了他,道:“别追了,看来他家中似是出了什么事。” 周世民停下步子,一脸无奈,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他回来再说吧。”严政也是无可奈何的道。 江云拉着丫鬟幽兰,一路往家中急赶。沙河村隔着清河镇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有着五里路,翻过一座山也就到了。 进了村,江家的宅院位于村东口,一进村就可以看见,此刻自家宅院的门前,围聚了一大群的村人,在那里窃窃私语,低声议论着,大多是听说谷伯出了事,来这里瞧看。 “江家小哥回来了!”看到江云和丫鬟幽兰在村口出现的身影,人群中有人低声叫唤道。 “来了也不管事啊,还不知这事最后会怎么处置呢。” “我看这下谷伯多半要被赶出家去了。” “是啊,听说谷伯这次伤得重,怕是已经废了,干不了活了,多半要被赶出去……” “唉,真是作孽……” 村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着。江云这具身躯的前主人本就一心读书,有些痴气,不问世事,又经有心人的有意挑拨传言,在村中声名就不怎么样。现在谷伯出了事,大家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下这位江家小哥只怕要赶人了。 即使江云和丫鬟幽兰两人已经赶到了近前,门前的议论声依旧没有停歇,有人还在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 江云拉着幽兰,没有理会旁边围观看热闹的村民,径直分开人群,走进了自家的院门。 “爷爷,爷爷,公子回来了!” 丫鬟幽兰哭着跑进了院子,听到声音,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十八,九岁,荆钗布裙的少女村姑,正是那王秀莲。 “东家,你回来了!”王秀莲看到江云,身子侧在一旁,低头微微一礼。 江云没有多理会,一个箭步冲进院子西边的一间屋子里,看到了躺在榻上的谷伯,一看到里面的情形,就呆住了。 第四十一章 谷伯之伤 谷伯伤得很重,至今躺在榻上人事不省,失血过多,又在野外受了风寒,现在发起了高烧,按照大夫的说法,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几天的事,即使能够活过来,起码也要卧床休养大半年,而且双腿被人挑断脚筋,很可能站不起来了。 “公子,你一定要救活爷爷,一定要救活爷爷,小兰求你了!”看到爷爷的惨状,幽兰扑通跪在了江云的面前,哭成了泪人儿。 到底是什么人,竟下这样的毒手。江云心中愤怒,一把拉起地上的丫鬟幽兰,沉声道:“小兰,你放心,我一定会救活谷伯,治好谷伯的伤。” 一位灰衣老者正坐于床榻边,看视着谷伯伤情,江云认得是邻村的许大夫,走过去沉声道:“许大夫,你一定要救活谷伯,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许大夫没有回过身,叹了口气道:“老朽只能说尽力而为。” 江云掏出怀中的钱袋,解开袋口,把里面的几十两银子都倒了出来,哗啦一声倒了一桌,说道:“许大夫,我要你用最好的药,不惜任何代价,若是这些钱不够,我还可以卖田,只要你救活谷伯,我绝不会亏待你。” 许大夫回过头来,朝着桌上一堆碎银子扫了一眼,又看着江云满脸郑重的表情,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最后点了点头,道:“我说了,老朽会尽力而为的。” 江云又问起事情发生的经过,丫鬟幽兰一直哭哭啼啼,说不清楚,还是一旁的王秀莲帮着叙说,江云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事情发生在昨晚,因为地里刚刚插了秧苗,田里在灌水,谷伯照例去田间巡视查看,这田间灌水讲究适度,多了,少了都不好,若是灌多了,就有必要把放水的口子堵上,也有一些奸人,看到隔壁地里水肥,会偷偷夜里起来,扒开田垄的口子,把肥水放进自家地里。 虽然江家的上百亩良田都租给了佃户,但谷伯还是会常常到田间地头查看地情,昨夜就是这个情况,吃过晚饭,待了一会就出去了。 丫鬟幽兰待在家里,原本也没在意,可是等到时间很晚了,一直没见爷爷回来,这才开始着急了,就去寻了王秀莲等几家人一起出去找人。 最后在一块田垄上,找到了倒在地上的谷伯,那时谷伯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人事不省了,众人慌忙简单处置了一下伤口,把谷伯给抬了回来,又去邻村找许大夫过来。 原本是打算连夜去书院找江云的,不过晚上书院是不会开门的,一直等到第二天天还没亮,幽兰就出了门一路跑过来报信了。 听了众人叙说的事情经过之后,江云走到床榻前,紧紧抓住谷伯一只干巴巴枯瘦犹如鸡爪的手,心中默念道,谷伯,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救好你,替你报仇的。 这位老人对江家忠心耿耿,尽职尽责,若不是他夜里去田间巡视,也不会遭遇到这场祸事,而他原本是没有必要这么做的,地里都已经租给佃户了。 江云沉默了一阵,屋子里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处置。 江云寻思一阵,抬头问道:“去请乡老了吗。” 王秀莲在一旁答道:“爷爷已经去请了。” 出了这样的事,而且性质十分恶劣,自然要通知乡老,前来主持公道。 现在,除了全力救治谷伯之外,另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找到行凶之人,江云知道,时间拖得越久,线索越容易断掉,凶手就越难找到。 他走出屋子,院子里还围了一些村人,这些都是江家的老佃户,而且当初都主动要求维持三成的租子不变,算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东家。”这些人看到他,都行礼问好。 江云目光扫过场上诸人,问道:“依你们看,这件事会是谁干的,谁会下这样的毒手?” 众人对望了起来,一时却没有人出声,这件事性质恶劣,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顾忌很多。 “大家随便说,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也不会声张出去。”江云宽慰鼓励众人道。 “依我看,那王铁柱家只怕脱不了干系!”一个尚带着稚嫩的声音说道,江云闻声看去,说话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黑瘦少年。 他认得对方,小名叫做狗蛋,是王秀莲家隔壁孙叔的儿子,这孙家也是江家的老佃户了,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小时候曾经是一起抓鱼玩泥巴的玩伴,不过后来年纪渐大,特别是江云当家作主之后,处处摆出一个小老爷的派头,两人的关系就渐渐疏远了。 这叫狗蛋的少年说罢之后,旁边就有一位中年汉子朝他狠狠的瞪了一眼,骂道:“你瞎说些啥,没根没据的,不要瞎嚷嚷。” 训斥他的,正是他的老子孙永昌,一位老实巴交的村夫,从江云爷爷开始,就是江家的佃户了。 “孙叔,你不要骂,我说了,只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至于说得对不对,都无关紧要。” 江云拦住中年村夫,看向黑瘦少年,对于这位儿时的玩伴,他仔细想了一想,竟然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只知道对方的小名。 他就直呼对方的小名,道:“狗蛋,你说,你刚才的话可有什么根据,为什么说跟王铁柱家脱不了干系。” 那黑瘦少年刚才被他老子一喝,此刻有些不敢言语了。 江云走了过去,拍了拍对方,鼓励他道:“狗蛋,尽管说,说错了也不要紧。” “东,东家……”江云突然露出的亲切动作,让黑瘦少年狗蛋颇有些不适应。 “不要叫我东家,像以前一样,叫我云哥就是了。”江云说道。 黑瘦少年狗蛋愣了一愣,儿时的回忆涌了上来,看着面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既感到熟悉,又感到陌生。 不过他还是没敢直接叫对方的名字,期期艾艾的道:“东,东家,昨晚我跟小兰,秀莲姐发现谷伯的时候,就是在那王铁柱家地里的田埂上……” “哦,是么,你继续说。”江云道。 黑瘦少年又接着道:“王铁柱以前就干过偷偷摸摸,夜里放人家田里肥水到他家田里的缺德事,这次一定是谷伯发现他又干了这缺德事,起了争执,那王铁柱恼羞成怒,就把谷伯打伤了。” “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没根没据的,到外面别给我瞎嚷嚷!”一旁他的老子孙永昌又恶狠狠的训斥道。 江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黑瘦少年狗蛋说的话,倒也是一种可能,不过缺少证据。要想找到行凶之人,有必要还要去现场看一看,或许会有什么蛛丝马迹的发现。 想到这里,他跟院子里孙永昌,王秀莲等人吩咐一声,让他们等乡老来后招待一下,又叫上黑瘦少年狗蛋,让对方带自己去昨天出事的地方看一看。 黑瘦少年狗蛋答应一声,就转身往院子外面走,王秀莲有些不放心,说道:“要不要多带些人去。” 江云说不用,他不信对方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来明着伤人。 出了院门,外面还围聚着一大群人,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着热闹。 江云没有理会这些人,让狗蛋带路,往昨晚出事的地头而去。 江云前脚出去没有多久,就见到有村人领着一位身穿绸衫,六十来岁的老者来到了江家的宅院前,这位老者,正是附近十里八村的乡老之一。 乡老并不是随随便便的称呼,而是由府衙正式任命,登记在册的一种职位,附近十里八村,一共有三位乡老,负责协调平时村里乡间的诉讼争端,一般都是由德高望重的乡里耆老担任。 眼前来到的这位绸衫老者,就是沙河村附近十里八村的三位乡老之一,名叫钟延泽,有秀才功名,能够担任乡老的,除了年高德勋之外,起码都是童生。 听说沙河村有人夜间殴人重伤,伤者还是一位老者,性质十分恶劣,作为乡老,他不敢怠慢,得到报讯立刻就来了。 “钟伯!”看到乡老来了,江家门前围聚的村民都散了开来,让开道路,纷纷招呼问好。 钟延泽漫不经心的点头,在王秀莲的爷爷王老伯陪着下,走进了江家的宅院。 “钟伯!”院子里,孙永昌,王秀莲等村民看到钟延泽进来,也赶忙上前来行礼问好。 “大家乡里乡亲的,不必多礼。” 钟延泽挥挥手,让众人免礼,一副平易近人之状,转头看了看,问道:“江家小哥呢,他还在书院,没有回来么。” 江家是沙河村的大户,江云现在是江家的主事人,作为这十里八村的乡老,平素管的就是乡间的琐细事务,钟延泽对江家的情况自然有所了解。 “回钟伯,东家已经回来了,刚刚去了现场查看。要不我去喊他回来。”一旁的王秀莲回道。 钟延泽摆手道:“不必了,还是先看看伤者吧。”说着在村人示意下,就走进了左边厢房谷伯卧床的屋子。 第四十二章 行凶现场 在屋子里,看到躺在榻上谷伯的惨状,听了许大夫述说的伤势情况之后,钟延泽十分震怒生气,连声怒喝。 “这到底是何人干的,如此丧心病狂,一定要捉拿凶手,严惩不贷!” 丫鬟幽兰跪在地上,乞求道:“求乡老替爷爷作主!” 钟延泽把她拉了起来,道:“孩子,你放心,这件事乡里一定会找出凶手,严加惩处,给你们一个交代。” “朱老爷,钟老爷来了!” 听得外面有人喊,随即就见到一胖一瘦两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沙河村另两家大户的家主朱友贵和钟进。 两人进了屋子,见到屋里面的钟延泽,忙上前来见礼。 “听说叔伯驾到,小侄赶紧来拜见叔伯。”钟进走上前陪笑说道,钟家是本地的大姓,钟延泽和钟进确实是有族亲关系的。 钟延泽听了,却哼了一声,脸上有不高兴之色。 朱友贵忙一拉钟进,上前道:“钟伯,我们是听闻村里发生凶案,江家的管家谷伯夜间被人殴伤,特地前来探望慰问。” 钟延泽脸色好看了一些,道:“理该如此。你们两位,都是村里的户长,对村里的事务本就该关心照顾,你们两个此刻来,已经是姗姗来迟了。” 朱友贵,钟进两人神色有些尴尬,对方的话有责问的意思,但两人不敢争辩,只是诺诺应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许大夫,谷伯伤势如何,重不重?”朱友贵大声询问道。 许大夫摇摇头,道:“伤得很重,能不能醒过来,就看这几天的事了。” 朱友贵吃了一惊,目中闪过一抹异芒,道:“怎会如此,许大夫,请你一定要悉心医治,起码一定要保住谷伯的性命。” 许大夫叹了口气道:“这个就不必烦劳朱老爷多心了,老朽自会尽力而为。” 朱友贵和钟进又各自状似十分关心的慰问了一番,若是这里能够评选影帝奖,两人一定是最佳影帝的有力争夺者。 钟延泽发话道:“好了,我们先出去,不要在这里妨碍许大夫的医治。” 一行人出了屋子,来到外面的院子,这时院里院外都聚集了许多闻讯前来的村民,朱友贵眸光一闪,突然上前一步,朝着四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众村民挥了挥手,大声喊道:“众位乡邻,先静一静,请听我说。” 四下的人群一下子都静了下来,齐齐看向朱友贵,等着他发话。 朱友贵一脸沉痛的表情,说道:“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是村里的不幸,对于谷伯所受的遭遇,敝人也深表同情哀痛,作为本村的户长之一,敝人也有责任守护一方乡民安宁,敝人在此宣布,捐赠五两纹银,作为谷伯的医伤费用,聊表心意。”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伸手招了招丫鬟幽兰,把这錠银子塞到她手上。 见到此状,人群一阵骚动,四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被朱友贵的这一手给打动了。 “朱老爷仁义,真是大好人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抢先喊出一句,接着四下的乡民纷纷跟着称颂朱友贵的仁义之举。 一旁的钟进脸皮抽搐一下,他没想到,朱友贵会突然来这一手,着实心痛这五两银子,心里暗骂,你要装仁义大方,不要拉着我啊。 但此刻,朱友贵已经表态,作为同是沙河村仅有的两位具有童生功名的户长之一,他又怎么能独善其身,若是现在无所表示,那他以后也不用再在场面上混了。 他轻咳一声,忍住心痛,从怀中也掏出了一锭银子,朝着四下人群高声说道:“我也本有此意,倒是被朱户长捷足先登一步了。” 说着他走上前去,把这錠银子也塞到丫鬟幽兰的小手上。 他的这一善举,又引来四下人群的一片鼓掌赞美声。就连一旁的钟延泽,见状也是连连点头,表示出赞许的意思。 看到这一切,钟进颇有些飘飘然,此前他还从没有被这么多乡民齐声赞叹过,觉得这笔银子花的也不算太冤,原本的心痛也消淡了不少。 幽兰手捧着这两锭银子,有些手足无措,拒绝吧,又舍不得,爷爷伤得重,医治不知还要花费多少银子,收下吧,又隐隐觉得,这朱友贵和钟进都是对自家心怀不轨的恶人,收下他们的银子,只怕不妥,会引来自家公子的不满。 “咦,江家小哥呢,还在镇上的书院读书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能还不闻不问,安心待在书院里不回来呢,这也太不懂事了。”朱友贵这时转目四顾,大声责问道。 钟延泽摆摆手,道:“这个倒是错怪他了,听说江家小哥已经回来,现在去了现场查勘了,我们也去看一看。”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朱友贵和钟进见状,忙也紧跟其后而去,还有一大群村民跟在后面。 江云此刻由狗蛋领着,已经来到了事发现场,那是一处田间土垄上,江云到的时候,还能看到地上一滩血迹,周围杂草倒伏凌乱。 江云到了之后,示意狗蛋远远站在一旁,自己则在周围仔细查看起来。 狗蛋在一旁待着,只是觉得眼前这位儿时的伙伴,现在的东家行为处事都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查看一阵,江云突然抬起头来,问他道:“狗蛋,昨晚发现谷伯的时候,有多少人在场?” 狗蛋回答道:“刚发现的时候,就我,还有小兰,秀莲姐,后来我又去叫了我爹,还有牛叔和石头来,大家一起把谷伯抬回去了。” 江云道:“这么说,当晚到场的人,就是你,小兰,秀莲姐,还有孙叔,牛叔和石头了?” 狗蛋点了点头。 江云又问:“那么后来,还会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狗蛋不知对方为什么问这个,迟疑了一会,不确定的道:“这个我看不会吧,晚上黑灯瞎火的,没有人会到这里来,这边的田地是王铁柱,还有秀莲姐他们的,一大早的,其他的村民也不会到这里来。” 江云转头看了看四周,此刻田地里都已经插上了秧苗,又是一大清早,四下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人在田地里劳作。 他记得,对方口中说的牛叔,也是他家的一个老佃户,石头是他儿子。 他想了想,便吩咐道:“狗蛋,你去把牛叔,还有石头叫来,把你爹也叫来,另外,再去找一些长麻绳,还有一些短木棍来。” 狗蛋没有多问,答应一声,就转身跑去叫人了。 他跑出没有多远,迎面就见到一大群人朝着这边走来了,走在最前面的,他认得是乡里的钟乡老,村里的两个大户朱友贵和钟进陪在旁边,后面跟了一大群村民,江云吩咐他要找的他爹,牛叔,石头都在。 远远看到这一大群人过来,江云也赶紧迎了过去,并不是因为看到乡老来了,赶过去迎接,而是担心这一大群人闹哄哄的过来搅坏现场,要把这些人拦住。 依着脑中的记忆,他知道走在前头的那位绸衫老者,就是本乡的三位乡老之一钟延泽,有秀才功名,而他也看到了陪在钟延泽边上的朱友贵和钟进两人,心里就有些不踏实。 怎么偏偏叫了这位乡老来,这钟延泽和钟进,应该是本家,而这钟进跟朱友贵一样,对江家的上百亩良田早就垂涎不已,图谋不轨,前不久王铁柱,张二牛他们挑众闹事,背后就有这钟进和朱友贵的影子。 这两人应该是巴不得江家出事,有这么一层关系,对于这位到来的钟乡老,他就先存了一分成见,担心对方是否会真心卖力寻拿凶手,主持公道。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来了,他也不能当作没看见,当即迎上前去,来到对方面前见礼道:“小子江云,见过钟乡老。” 钟延泽目光在面前少年身上打量几眼,挥挥手道:“不必多礼了,还是先去看看现场再说。” 说着就要迈步前行,江云却又拦下了人群,大声喊了起来道:“出事的现场需要保护,若是无关的人,请不要靠近,我陪着乡老一个人前去就是。” 钟延泽听得点点头,停下步子,目光在对方身上又多停留了片刻,心中暗道,听闻这位江家小哥书虽然读的多,但却钻了牛角尖,颇有几分书呆子气,而如今看来,似乎跟寻常传闻不大一样,这人遭逢大事,不慌不忙,处置妥当,还知道保存现场,这可不大像是一个书呆子的行径。 他不由高看了对方一眼,淡淡一笑道:“江小哥说的有道理,大家都在此稍候,不得靠近事发现场,我随江小哥前去就是。” 他迈步前行,旁边的朱友贵和钟进两人自恃有些身份,也要跟着前往,却被江云又伸手拦下,道:“朱老爷,钟老爷,这里没你们的事,还请留步。” 第四十三章 乡老办案 被江云拦下,朱友贵和钟进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朱友贵质问道:“江哥这是什么意思,我和钟老爷都是身为本村的户长,发生了殴人重伤的事,我们也是有职责在身的。” 江云冷声道:“朱老爷言重了,这是我江家的家事,不劳两位老爷关心,除非两位老爷觉得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朱友贵一听,顿时脸上色变,呵斥道:“江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不要胡言乱语,失了分寸!” 看到场面有吵起来的架势,一旁的钟延泽发话道:“两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江家哥,朱户长是一片好心,刚才朱户长就去了你家,慰问了受伤的谷伯,还捐了五两银子的医伤费,钟户长同样也捐了五两银子,可见这两位都是仁义之人,你该心存感激,不可失了礼数。” 江云听得一愣,随即冷声道:“两位老爷可真是仁义之人啊,不过我江家不稀罕,到时那十两银子,如数奉还两位老爷就是。” 钟延泽也是一愣,劝道:“江家哥,何必如此。” 江云面无表情,没有多争辩,转过头,招手叫过人群中的一个憨头憨脑的粗壮少年,道:“石头,你现在就回去我家,告诉兰,就我吩咐的,叫她把这两位老爷捐的十两银子交给你带来。” “哦,好的,东家,我这就去!”石头摸了摸脑袋,答应一声,转身就飞奔去了。 “你——江哥,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啊!” 朱友贵铁青着脸,一副恼羞之状,一旁的钟进倒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反正名声已经赚了,银子又回来了,这不是两全其美么,到时大家只会他钟老爷仁义,这江家子不识好歹。 江云没有再理会一旁气得直瞪眼的朱友贵和一副无所谓之状的钟进,转身又去请钟延泽一起去查看现场。 钟延泽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里暗中摇头,觉得这位江家哥还真是如传闻中的,一个不识好歹,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啊,两位户长一番好意,愿捐十两银子,他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愣是不领情,把十两银子往外推,有做事这么糊涂的人么。 他打起圆场道:“既然如此,朱户长,钟户长,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就是,江家哥也是初逢大变,关心心切,失了礼数,你们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罢就随江云走了过去,前去勘察事发现场。 钟延泽神色肃然的在现场周围巡视,动作十分心,他很有经验,走的地方都有门道,不会去破坏明显带有现场打斗痕迹的地方。 江云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言不发,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对方是乡老,平时负责的就是处理村里乡间的争端诉讼,像这般打架行凶的现场,没有少经历过,肯定积累了丰富的侦办经验,而且对方有秀才功名,不出意外,应该是修行了诸如明察秋毫,草蛇灰线,寻踪术之类的法门,起码寻找蛛丝马迹的眼力应该是比自己高明许多的。 看到对方一直埋头仔细勘察现场,一丝不苟之状,江云心中倒是踏实了一些,对方看来并不是在敷衍了事,而是在认真办事,寻找破案的蛛丝马迹,当然心底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就不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到石头跑回来了,在他后面,还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王秀莲,十两银子揣在她的手上,她不放心石头拿这十两银子,就亲自过来了。 看到他们跑来,江云迎上前去。“东家,银子……”王秀莲气喘嘘的跑到他身前,把手中的两锭银子递了过去,喘着气道。 听石头,江云要把这十两银子还给朱友贵和鈡进,她心里是赞成的,她下意识觉得,这两个老鬼的银子不是这般好拿的,当初幽兰接下银子的时候,她就不赞成,不过她毕竟是外人,不好对此多什么。 江云从她手中接过两錠银子,当着众人的面,走到朱友贵和钟进两人的面前,一人一锭银子,塞还给了两人。 朱友贵只是嘿嘿冷笑,钟进则是痛快的收了银子,周围围观的人群则是神色各异,有觉得江云此举太犯傻的,也有真心佩服的。 远处仍在勘察现场的钟延泽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也没什么,继续闷头勘察现场。 交还银子,江云又径直把王秀莲叫到一边,低声问道:“王姑娘,怎么只请了一位乡老,其他两位乡老去请了么。” 王秀莲回道:“确实只请了钟伯,钟伯离得近,沙河村的事,按理是归他管的。” 沙河村临近清河镇,不过隔着一座山,不归清河镇管辖,而是属于三河乡管辖。三河乡有八个村子,三位乡老就近各管两三个村子,钟延泽是邻村上河村人,沙河村的事务,一般确实也归他管。 不过这些分管范围,都是乡老私自划分,按理来,乡老对整个乡的诉讼争端,都是有责任的。 现在江云不放心钟延泽,就对王秀莲道:“王姑娘,你回去之后,再叫上两人,分别去把其他两位乡老都请来。” 王秀莲听了,没有立即就去,犹豫的道:“东家,这样好像不合规矩……” 江云道:“没什么不合规矩,这沙河村的事,三位乡老都有责任,出了这么件大事,那两位乡老怎能不闻不问,你尽管叫人去请来就是。” 王秀莲听了,也没有再反驳了,又踌躇低声道:“是,不过要是去请另外两位乡老的话,只怕还需要打一番才是。” 江云一怔,随即不以为然道:“什么打,没有必要,这本就是他们应该的责任,你尽管叫人去请,不需要打什么。” 王秀莲心中叹道,东家还是年少识短,不通人情世故啊,若是没有辛苦费,那另外两位乡老又如何肯心甘情愿大老远的跑来,即使来了,又如何肯尽心办事。 不过她没有再多分辨,无奈答应一声,就转身去了。 江云心道,若不是顾忌这三位乡老的颜面,他还真准备绕过乡里,直接到县衙报案的。 不过他也知道,到县衙报案,不是这么容易简单的,他现在什么功名身份都没有,绕过乡里直接去县衙报案,只怕没等他话,就要先挨上一顿板子再,这样吃亏的事,他当然不会去做。 王秀莲走后不久,狗蛋也飞奔回来了,带回了他所要求的长麻绳,还有几根短木棍。 江云把这些短木棍一一系在了长麻绳上,然后在重的事发现场周围,插上短木棍,把这事发现场给圈了起来,这样免得有人误闯而入,破坏了现场。 做完这些,他抬头看到,钟延泽正站在一处,若有所思,看到他在现场圈了一圈的麻绳,也没什么。 江云走了过去,行了一礼,问道:“钟乡老,可有什么线索发现么。” 钟延泽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我刚才初步查看了一下现场,一共发现了十个人不同的新鲜脚印。” 江云听得心中一动,不知对方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明对方的眼力果然了得,刚才他勘察了一个遍,只发现了九个可疑的不同脚印。 他在心中计算了一下,依这么,昨晚事发到场的人,除去谷伯,幽兰,王秀莲,孙叔,牛叔,狗蛋,石头这七人,起码还有三人,昨晚行凶之人,就在这三人之中。 钟延泽又对他道:“江哥,你去把昨晚事发现场的人都叫来,我要仔细询问一番。” 江云当即就把孙永昌,牛贵,狗蛋,石头都叫了来,让他们回答钟延泽的询问。 “你们听好了,仔细回答我的提问,有什么答什么,不得有丝毫隐瞒,也不得有丝毫谎话欺骗,听明白了么!”钟延泽一脸肃然的朝着四人道,此刻他身上散发出了作为秀才的威严。 孙永昌四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脸色有些发白,江云瞥眼看去,可以明显看到,那石头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这个石头,年纪跟江云,狗蛋差不多,也是江云儿时的玩伴,平时看起来憨头憨脑,没心没肺的,在江云印象中,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没想到,此刻却这般胆。 接下来,钟延泽就询问起他们昨晚的事发经过,问的很仔细,一边问,一边察言观色,语气严厉,就像是在审案一般。孙永昌,牛贵都是老实巴交的村夫,平时就不大话,少有经过这般阵仗,此刻在钟延泽的秀才威压下,回答话来更是磕磕碰碰,不成言语,至于石头,更是低着头一个屁也不敢放。 胆大的倒是狗蛋,显得无所畏惧,钟延泽大部分的询问,大多都是他回答的。 第四十四章 嫌疑脚印 在找几人询问,大致了解了一番事情经过之后,钟延泽脸色一直很严肃,他把江云拉到一旁,对他说道:“江小哥,如今看来,这个官司不好办。现场留下的线索比较少,事发的时候又在晚上,缺少人证物证,要捉拿这个凶手,很有难度啊。” 江云沉声道:“钟伯,这件事如此恶劣,不论如何,都要尽力捉拿凶手,否则民愤难平,人心不服。”因为对方跟那钟进是本家,所以他对对方总是存了几分成见。 钟延泽道:“这个是当然的,凶手当然要捉,总要有个交代。只是现在看线索有些少,若是谷伯能够醒来,提供一些更有价值的线索就好。” 江云想起对方先前说的,在现场发现十道不同的新鲜脚印,觉得对方应该对这个案子,还是有初步判断的,便一拱手问道:“想请教钟伯,刚才看过现场,可有些什么眉目?” 钟延泽拉着他,来到那处凌乱不堪,有着血迹的地方,这里应该就是当时的事发现场,因为是泥地,土质松软,所以留下的脚印还算清晰,虽然看起来交错零乱,不易辨认,但那是在寻常人眼中,在钟延泽这样经验丰富的乡老眼底下,足以明察秋毫。 “我刚才已经观察了孙永昌等四人的脚印,再加上昨晚事发到场的王姑娘和幽兰都是女子,脚印很容易辨认,排除这六个人后,现场就剩下四个人的新鲜脚印了,再排除谷伯的脚印,另外三个脚印,若无意外,凶手应该就在其中。” 钟延泽一边跟江云说着,一边把他所认为的疑似凶手留下的脚印,一一指给对方看。 江云见了,连连点头,术业有专攻,对方经验丰富,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不得不服。这时又想起,刚才对方见过了孙叔,狗蛋等人的脚印,王秀莲,幽兰的女子脚印也好辨认,但谷伯的脚印,他应该不知道的,当下就问道:“钟伯怎知这三个脚印中,没有谷伯的脚印。” 听他问起,钟延泽微微一笑,道:“刚才我在你家时,已经找了谷伯的一只鞋,看了一下脚印。” 江云听了,由不得不心生佩服,对方看起来早有准备,确实是在认真查案,没有敷衍之心,刚才自己的那点担心倒是多余了。 这时钟延泽又从袖口掏出三张白纸,亮给江云看。他给江云看得这几张白纸,并不是普通的纸张,而是通过特殊工序处理过的,上面涂了一层具有黏性的细粉,专门用来拓印痕迹。 他给江云看的这三张白纸上面赫然印着三道清晰的脚印,正是他刚才拓下来的三个疑似凶手的脚印。 江云看过之后,点点头道:“这么说来,钟伯认为,昨晚行凶的人,有三个了。” 钟延泽摇摇头,道:“这个尚未确定,凶手应该就是在这三人之中,大有可能是三人,但也不排除可能是两人,或者是一人,其它的脚印,有可能是路人无意经过留下的。” 江云沉吟道:“事情发生在晚上,现在又是大清早,有路人偶然经过的可能比较小。” 钟延泽道:“你说的不错,可能是比较小,但我们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你说是么。” 江云点点头,道:“是的,钟伯说的是。”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么依钟伯看来,凶手行凶的动机是什么?” 钟延泽露出一副深思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才道:“深夜田间行凶,劫财的可能几乎没有,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结怨了,有可能谷伯平时跟某些人有了过节,结下了仇隙,因此蓄意深夜来加害。” 江云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那凶手跟我江家有怨仇,而加诸于谷伯身上。” 钟延泽扫了他一眼,道:“江小哥此话也大有道理。不知江小哥心中可有什么认为可疑的嫌凶对象?” 江云转过目光,有意无意的在不远处人群中朱友贵和钟进两人身上扫了几眼,他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现在无凭无据,不好直接说出来,何况他对这钟延泽也不是很信任。 钟延泽察言观色,顺着对方的目光,也看到了远处的朱友贵和钟进两人,再考虑到刚才对方对待朱友贵,钟进两人的态度,心里顿时恍然,原来对方怀疑的人,莫非就是朱友贵和钟进? 江家和朱家,钟家都是沙河村的大户,利益相争,彼此之间有些怨隙摩擦,并不足奇怪。 钟延泽的眉头不觉微微皱了起来,目光中有了几丝变化。 他轻咳一声,问道:“江小哥,听说前一阵,你家闹了一场租子的纠纷?” 江云道:“是的,前一阵子一些佃户因为天时不好,吵着要把租子减作两成,我答应了。” 江家的这件事,影响也不小,在其它的村子多有传闻,钟延泽也听说了。传闻中对于这件事,大家都议论不一,有认为江家仁义良善的,更多的人却是认为此举愚蠢迂腐,加上以前江云在乡间就有迂腐呆气的传闻,多数人认为就是这位江家小哥胆小怯懦怕事,一看到佃户闹事就怂了,欺善怕恶,没有当家人的手段,还有人就此断言,江家在这位江家小哥的手上,很快就会败落,家中的上百亩良田也要被人瓜分了等等。 钟延泽此刻便以一副长辈的口吻,提点对方道:“江小哥,去年本县确实天时不好,干旱严重,大部分田地都歉收,减免租子可说是仁义善举。不过今年刚刚开春,已下了几场小雨,雨水还算充足,起码现在来看,并没有去年干旱的征兆,这时便要减免租子,实是无理要求,对于无理要求,就该坚决果断拒绝,免得其得寸进尺,气焰更是嚣张,以后就更难以服众了。” 江云听了,没有作声,或许对方说的是一番好意,但对他是对牛弹琴。上百亩良田,一成的租子有多少,作价起来,也不过区区几两银子,当然,几两银子对一些小户人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足够一年用度所需。 但是现在,江云只凭一首小诗,就能挣到五六十两银子,加上他对于现在正在抄写的西厢记信心十足,所以对这点小钱就没有放在心上,他闹由他闹,不值得计较。 对于钟延泽的劝诫,他只是敷衍了几句,见他似乎并没有听进去,钟延泽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了,转而提醒他道:“这次的事情,会不会还是跟那场租子的纷争有关。” 江云想了一下,道:“应该不会吧,毕竟我已经答应了佃户们的要求,他们心满意足,哪还有这么大怨气。”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这时一个高大粗壮的身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正是那个王铁柱。 钟延泽看到了走过来的王铁柱,江云指着现场附近的田地,对他解释道:“这块田地,就是王铁柱他家租种的。” 钟延泽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王铁柱径直走到两人的跟前,拱手作了一揖道:“见过钟伯,见过东家!” 钟延泽认得他,问道:“铁柱,这块田地,是你家租种的么。” 王铁柱答道:“回钟伯,正是我家租种的。听说昨晚谷伯在这里被打,所以特来看看。” 钟延泽仔细看了他几眼,见到对方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状。 这时他又低下头去,看到地上对方留下的脚印,这一看,眉头就紧皱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地上留下的脚印,正是他刚刚所说的三个疑似嫌凶的脚印之一。 顺着他的目光,江云也发现了这一点,脸色微变,看来这个王铁柱,还真的大有嫌疑。 看到两人神色不对,王铁柱似乎知道两人所想,事实上在来的路上,他就听到一些闲言琐语,说他跟昨晚的这件事有关。 “钟伯,东家,你们不会怀疑,谷伯就是我打的吧,难道人在我的地头上出事,我就是打人的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铁柱也是痛快,直接质问了出来,反正事情出在他的地头上,他也脱不了干系。 钟延泽道:“话不能这么说,人虽然是在你的地头上出事的,当然不能说就是你的错,天底下确实没有这样的道理。” 王铁柱拱拱手道:“还是钟伯明事理。” 说完挑衅似的看着旁边的江云,意思仿佛在说,你若再怀疑我,就是不明事理。 按狸说这里是王铁柱他家租种的地,王铁柱的脚印出现在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现场那个可疑的脚印是十分新鲜的,留下并没有多久,由不得不让人怀疑。 江云沉着脸,喝问道:“铁柱,我问你,昨晚或者今早你可来过这里?” 第四十五章 曹乡老 “来过,昨晚地里正在灌水,我来过地里看水。”对于江云的质问,王铁柱十分痛快的承认。 江云又问道:“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铁柱答道:“大概就是二更天的时候。” 江云和钟延泽对视了一眼,脸色更凝重了,从孙永昌,王秀莲他们的描述,发现谷伯出事,也就是二更天的时候,时间可说是十分吻合。 江云又问道:“你到地里来看水,碰到谷伯了没有。” 王铁柱回道:“没有,我到地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就回去继续睡了。” 江云冷声道:“希望你说的是实话,不过你有很大的嫌疑,是无可争议的事。” 王铁柱一听,顿时就火了,怒声道:“东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说了,只是照例来地里看水,难道这有什么过错,怎么就赖上我了,你这是蓄意污蔑陷害,我知道,上次闹租子的事,你对我怀恨在心,所以就要借这个机会陷害我!” 江云没理会他,看向旁边的钟延泽,道:“那你听听钟伯怎么说,看你在这件事上有没有嫌疑。” 钟延泽轻咳一声,肃然道:“铁柱,你先不要激动,据现有的线索来看,你确实是不能摆脱嫌疑的,当然只是嫌疑之一,事发现场出现三个可疑脚印,你是其中一个,还有另外两个嫌凶。” 听钟延泽这么说,王铁柱更是急了,怒道:“笑话,我自己的地头,有我自己的脚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凭这个,就要说我有犯罪的嫌疑,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冤枉人么,说给谁听都没这个道理。” 钟延泽板起面孔道:“怎么没有这个道理,这件事,整个村子的人都有嫌疑,你王铁柱不过嫌疑大些而已,你不服气也得承认,而且只是说你有嫌疑,又没有说就是你干的,你这么急着撇清干系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心虚。” “心虚?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心虚,告诉你们,没有证据,你们别想平白诬赖人!”王铁柱更是急眼了,气得额头青筋暴突,紧攥拳头,若不是顾忌对方是乡老,只怕就要挥拳相向了。 “铁柱,你这混帐东西,在这里鬼嚎什么,不得对钟伯无礼!”这时只见朱友贵走了过来,朝着王铁柱训斥。 王铁柱仿佛找到了救星,快步来到朱友贵身旁,说道:“朱老爷,你是本村户长,一向德高望重,你来评评理,没根没据的,他们凭啥诬赖我有打人嫌疑?难道事情发生在我的地头,就是我干的?” 说着恨恨瞪着江云,接着道:“我知道,因为上次闹租子的事,东家对我怀恨在心,如今就借这件事对我打击报复,钟伯不明就里,被他蛊惑,就帮着他说话,朱老爷,你可要主持公道,为我作主啊!” 朱友贵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道:“铁柱,你不必激动,这件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是你做的,就冤枉不到你的头上,若真有人想要打击陷害你,我作为本村户长之一,自然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王铁柱一个劲作揖谢道:“朱老爷,你真是大好人。” 江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两人的表演,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朱友贵指使王铁柱做的,那么他不得不佩服两人的演技,无疑也是影帝级别的。 “王铁柱,我记得,你家的租地合同,是明年到期吧。”他冷不丁的说道。 王铁柱听得一愣,吃吃道:“东,东家,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江云哼了一声,冷然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提前通知你,明年租地契约一到,这地就不续租了,你家还是换个东家吧,免得大家都不自在。” 王铁柱一听这话,额头冷汗霎时就冒出来了,他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田里的地就是佃户的命根子,现在江云突然说这地不租给他家了,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意乱,六神无主起来。 他家租种的七八亩地,都是上等良田,这几年下来,他家也投入了很多心血,每天累死累活,把这几亩地伺候的比自己亲爹还亲,前些天就刚刚挑了几大车的粪肥到地里,把地弄的肥肥的,就准备等着来年丰收,可眼下被江云这么一说,要把他们租种的地收回去,那他家这几年的心血不就要白费了。 地是东家的,东家不给续租,要收回去天经地义,这事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就是闹到衙门里,人家也占着理啊。 虽然心里一阵慌乱,但此刻他只能咬牙硬撑着:“不租就不租,不稀罕,难道除了你江家,就找不到其它东家了,朱老爷就是仁义大善人,正好去种朱老爷家的地,也比在你家干活痛快。” 他这话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了,村里人都知道,若说这朱友贵是仁义大善人,那天底下就没有恶人了。朱友贵家中的佃户可都恨死这位东家的,不仅租子贵,还有各种压榨盘剥,还放令人切齿痛恨的利子钱,很多户人家就是这样被逼得倾家荡产,卖田卖地,沦为他朱家佃户的。 而江家这样的东家,其实是佃户们心目中最理想的东家了,当家的人“痴傻呆气”,懦弱可欺,好糊弄,单单他家现在只收两成的租子,就令无数佃户趋之若鹜了,可以说,一旦王铁柱他家租种的这几亩地空出来,无数佃户都会冲上门来,哭着抢着要租种江家的地。 王铁柱对此也心知肚明,不过此刻为了争这口气,他只得这么嘴硬的说。 朱友贵这时也十分配合,拍着胸脯保证道:“铁柱,你放心,你要租我家的地,我十分欢迎,一定会给你家安排最上等的良田,租子也不会多要你家的。” 虽然得了朱友贵的保证,但王铁柱心里却依旧没有一点的底,村里人谁都知道,真信了这位朱老爷的保证那就见鬼了,很多时候这位朱老爷的话都应该反着来听的。 但他此刻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了对方,作揖谢道:“多谢朱老爷!朱老爷真是仁义大善人。” 钟延泽又去找其他的村民询问,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这些围观的村民大多对昨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钟延泽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对破案有价值的线索。 正在这里询问,只见一辆牛车从远处晃悠悠的驶了过来,驾车的人是王秀莲的爷爷王老伯,而车上坐着一人,村民都认得,正是本乡另外的三位乡老之一,曹禾曹乡老。 这位曹乡老可真的就是一位白发银须的耄耋老者了,年近八旬,童生功名,担任这三河乡的乡老也有二三十载了,在三河乡很有威望。 看到这位曹乡老到来,正在找村民询问的钟延泽扫了旁边的江云一眼,脸上闪过几丝不快之色,按着三位乡老约定的规矩,这沙河村的事,由他钟延泽负责,现在江云又把其他的乡老请来,这是不是表明对他的不信任。 不过,钟延泽暂时把这点不痛快隐藏在心里,朝着牛车迎了过去,虽然同为乡老,他又是秀才功名,比对方的童生功名高了一个位格,但对方年高德勋,他也要显示出足够的尊敬。 其他的人见了,也都跟着他一起上前去迎接这位曹乡老的到来。 此刻曹乡老的心里,却不是很痛快。这乡间的小道七上八下,弯弯曲曲,就没有平坦的道,行走其间的牛车颠簸晃荡得厉害,坐在上面绝不是什么享受,而是一种折磨受罪,一路行来,他全身的骨头架子都要被震散了,现在就感觉到一阵头昏眼花,心里膈应的慌。 这些倒还罢了,其实他最在意的是,这江家小哥也太不懂事,不通人情世故了,这次去请他来主持公道,空手上门,连点辛苦费都没有表示一下。 本来他不想来的,不过听说了这件事,性质很恶劣,作为乡老,他有这个职责,若是不去,只怕会遭人非议,所以他就不情不愿的来了,当然心里还抱着几丝念想,或许是对方来的急,一时忘了辛苦费的事,等到了地头,对方识趣的话,应该就会补上。 牛车在田埂边停了下来,曹禾一时坐在车上,没有下来,只因为坐在车上久了些,双腿都有些震得僵硬麻木了。 “曹乡老!”众人迎上前去,纷纷打着招呼。 曹禾眼中只看到了钟延泽,有气无力的声音问道:“钟乡老也在,这个官司可有些眉目了么。” 钟延泽道:“尚未有多少眉目,正要等曹乡老来,一起仔细参详参详,曹乡老是本乡断案的第一高手,此来一定可以令得这桩案子水落石出。” 曹禾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这时看到一旁的江云,便倚老卖老的训斥起来道:“江家小哥,不是老夫要说你,谷伯那么大的年纪,你怎么不体谅一点,还能让他如此这般操劳,深更半夜跑到地里来看顾,导致有这场祸事发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第四十六章 奇药难得 对于曹禾的训斥,江云一点反驳不得,只得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道:“曹乡老说的是,这件事是晚生考虑不周了。” 曹禾又接着数落了一阵,看到对方态度还算谦恭诚恳,这才稍稍消了气,收口不说了,起身慢悠悠的从牛车上站起,想要下车,守在旁边的朱友贵和钟进两人赶紧上前来搀扶,口中道:“曹乡老,你老可要悠着点,这大老远的跑来,真是受罪了。” 两人这时还不忘给江云上点眼药,用意不外就是责怪江云不该兴师动众的把对方请来。 曹禾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乡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夫要来,也应该来,作为乡老,护佑一方安宁,本就是我等的责任。” 众人这时自然肃然起敬,异口同声的盛赞曹乡老的尽职尽责,高风亮节。 曹禾下车后,钟延泽陪着他前去勘察现场,江云没有陪着,找到王老伯问道:“王伯,那张乡老没有来么。”他说的张乡老,也是这三河乡的三位乡老之一。 王老伯回道:“回东家,张乡老说一时不得空,等有暇的时候再来看看。” 他心道,这事还怪东家你做得不够周全啊,不给一点辛苦费,人家哪里愿意大老远的跑来,不是所有乡老都像曹乡老这般尽职尽责的。 江云听了,也没说什么,反正总算来了一位,有了这位曹乡老,钟延泽也就不能一手遮天,即使有意袒护钟进,朱友贵,也会有所顾忌。 王老伯又问道:“是了,东家,来的时候秀莲托我问你,这次肯定要请两位乡老中午在家中用饭,不知给准备什么规格的桌席?是八大碗,还是十二大碗?” 江云想了一想,便道:“有劳王姑娘费心了,也不需要那么麻烦,准备一个四菜一汤就是了。” 王老伯听得一愣,道:“四菜一汤?这是不是有点简陋了。” 他以为对方又犯了吝啬的毛病,便劝说道:“东家,以后还要仰赖两位乡老用力破案,主持公道,这个钱可不能省啊。” 江云不以为然道:“四菜一汤也不算简陋了,两位乡老是来调查案子,寻拿凶手,又不是来吃喝的,我想他们不会多计较这些的。” 王老伯暗中摇头,觉得这位东家的呆气又犯了,若是招待好了,两位乡老吃好喝好,也会更加卖力的办事啊,怎么这点道理东家都不晓得的。 不过对方是东家,他说起来其实只是一个外人,对此不好说三道四,只得闷声应了一声,叫过一旁的狗蛋,低声吩咐几句,让对方去了。 曹禾和钟延泽两人在现场四处仔细巡查,不时低声议论几声,江云在一旁看着,也没有多去打搅。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有人散去,又有人闻讯前来,等到时近中午,曹禾和钟延泽两人再次勘察现场完毕之后,走了回来。 江云迎上前去,说道:“时候不早,两位乡老请到寒舍用过饭之后,再作计较。” 钟延泽推辞了一下,道:“这个不大方便吧。” 朱友贵这时就在一旁说道:“江小哥家中出了事,定有所不便,两位乡老到我家吃一顿便饭也可。” 钟进也在一旁邀请,江云没理会两人,又请道:“寒舍已经备好了饭菜,只是粗茶淡饭,聊表心意,两位乡老就不必推辞了。再说晚生还有些事情跟两位乡老相商的。” 钟延泽和曹禾见状,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心中暗道,这位江家小哥看来也不是无可救药,还是明白一点事理的。 曹禾继续坐上了牛车,虽然牛车颠簸,但现在不用赶路,还算好点,比走路来得轻巧些,钟延泽则是和江云在一旁步行。 在路上,钟延泽对江云道:“江小哥,我和曹乡老商议了一下,等下吃罢饭,就把全村的青壮叫来,先初步验看一下他们的脚印,是否有跟现场那三个可疑脚印吻合的,你看如何。” 江云听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想了一想,便道:“如此甚好,不过,仅仅只是验看本村人的青壮,范围有点小了,也许是外村人作的案。” 钟延泽道:“江小哥说的不错,我们先在本村验看一番,若是没有结果,再把范围扩大到其它的村,总之不能放过一点线索。” 江云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了。 不一会儿,一行人回了村子,来到了江家宅院,江云请两位乡老先去客厅落座,上茶,然后又来到西边厢房,查看谷伯的伤情。 谷伯现在依旧昏迷不醒,丫鬟幽兰一直守在床前,看到他来,又忍不住扑上前来,呜咽出声,江云见了,又是好一阵安慰。 “爷爷的脚……”幽兰又哽咽难过的哭诉。 许大夫还在,江云看到,对方此刻正在给谷伯的双脚敷药,便走了过去,问道:“许大夫,谷伯的脚怎么了,能治好么。” 许大夫回过身来,摇了摇头,轻叹道:“真是作孽啊,行凶之人十分狠毒,把谷伯双脚的脚筋都挑断了,要想恢复,实在是难,我现在给谷伯敷治的,是刚刚从县里杏和堂带来的最好的接续筋骨的黑虎膏,不过看来也只能暂时缓住他的伤势,要想彻底恢复,让谷伯重新站起来,还是很难。” 幽兰在一旁听着,又是痛哭伤心不已,江云忙又安慰她一番,转而又对许大夫恳求道:“许大夫,你一定要治好谷伯的脚,不惜一切代价!” 许大夫没有多说,这时就从旁边的药箱中,取出一副黑乎乎的膏药,亮在江云面前,对他说道:“江小哥,我要跟你说明白一点,这副膏药,叫作黑虎膏,是县里杏和堂的上佳疗伤膏药,用了数种珍稀草药,青海红花,百年茯苓,以及虎骨,麝香等材料熬制而成,对接续筋骨有特效,不过这样一副膏药,价格不菲,一副这样的膏药,就是五钱银子!” “谷伯双脚的脚筋都断了,两只脚就要敷两副膏药,每天都要换药,也就是说,每天都要花费一两银子。” 说到这里,他神色认真的看着对方,想要看对方怎么回答。 丫鬟幽兰这时也不觉停止了哭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主人。一天一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就是那些大户人家,只怕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她内心十分想爷爷的脚好起来,但是又觉得,要江云花费这么多银子,医治爷爷,是没有道理的,若是江云拒绝医治,那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江云听了之后,却是没有任何犹豫,道:“许大夫,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刚才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只要能医治好谷伯,不惜一切代价,银子并不是问题。” “公子———” 听到江云的这番话,幽兰泪眼滂沱的看着对方,心里感激莫名,但却语气坚定的道,“公子,你的心意,小兰明白了,不过我不同意这么做,爷爷也不会同意的……” 江云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这个傻丫头,你不同意没有任何用处,这就是我的决定。” “公子——”幽兰还想说什么,江云已经转而再对许大夫说道:“许大夫,就按我刚才说的办,每天继续给谷伯敷治这黑骨膏,直到谷伯的伤好了为止。” 许大夫听了,眼神闪过几分诧异,对于江云的坚持,他此刻确实也是起了几分佩服之心,其实对方完全不必这么做,而他不这么做,也没有人会指责他什么,但对方依旧坚持这么做,这就难能可贵了。 他神色带了几丝敬意,又说道:“江小哥,你或许还没有听明白我刚才的话。每天敷治这黑骨膏,只能暂时缓住伤势,却并不一定能够使得断了的筋骨愈合起来,不知你是否依旧决定这么做呢。” 江云问道:“那么如何才能使得谷伯断了的脚筋愈合起来?” 许大夫摇了摇头,道:“难,十分难,除非……” “除非什么?”江云追问道。 许大夫道:“除非能够找到蛟骨膏这样的奇物,才能使这样断了的筋骨重新迸发充沛生机,接续愈合起来。” “蛟骨膏?不知这蛟骨膏能在哪里买到?”江云又追问道。 许大夫摇头道:“熬制蛟骨膏的主药,就是大江之中蛟龙的筋骨,十分稀罕难得,可遇而不可求,买是买不到的。” 江云听了,又急道:“还请许大夫指点一条明路,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找到这蛟骨膏,给谷伯疗伤。” 许大夫沉默片刻,不想再打击对方,便直说道:“或许在省城的东陵王府有所收藏,不过江小哥若是上门去求,即使东陵王府肯出让,那价格也在千金以上了。” 江云听得呆了一呆,犹如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没想到,蛟骨膏竟然这般稀罕难得。他有这个自知之明,东陵王府是什么,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存在,怎么可能把这么珍贵的疗伤圣药出让给他,任他说破天也不可能,何况退一万步说,东陵王府吃错了药,肯出让蛟骨膏给他,他也拿不出这千金来啊。 第四十七章 老生之谈 不过既然有蛟骨膏这样的疗伤圣药,就有医治的希望,他又去安慰幽兰道:“小兰,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医治好谷伯的。” 幽兰这时没有再哭了,懂事的点了点头,虽然在听了许大夫的话之后,她心里已经放弃了。 这时只见系着一块围裙的王秀莲从外面走了进来,向江云请示道:“东家,饭菜已经备好了,是不是请两位乡老上桌。” 江云点点头,道:“有劳王姑娘了。我去请两位乡老。” “东家,是不是还要上点酒?”在江云起身走过的时候,王秀莲又在一旁提醒道。 江云回头朝幽兰问道:“小兰,家中还有藏酒吗?” 幽兰回道:“上好的清酒没有了,只有自家酿的黄米酒。” 江云道:“那就上黄米酒好了。” 王秀莲在一旁赶紧道:“这怎么行,要不我现在就赶去隔壁村,沽点上好清酒来。” 江云摆摆手,道:“不必麻烦了,就黄米酒吧,自家酿的,虽是浊酒,足以待客了。” 王秀莲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说了。她跟她爷爷一样的想法,以为这位东家的痴气又犯了,舍不得这点饭钱,酒钱,心说还要有劳两位乡老用力破案,主持公道,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省呢,东家还是迂腐了些,不通人情世故。 江云又问幽兰道:“是了,小兰,买菜的钱是不是给王姑娘了。” 王秀莲忙道:“给了,就是割了两斤肉,然后宰了一只老母鸡,其它的蔬菜,都是自家地里的。依着东家的意思,做了四菜一汤,这,这是不是有点简陋了?” 江云道:“不简陋,足够了。” 说着他就出了门,来到正堂这边的客厅,钟延泽和曹禾正在客厅喝茶闲聊着,江云走过去,朝两人一拱手道:“两位乡老,已备薄酒,请。” “叨扰了。”钟延泽和曹禾两人起身,随着江云来到大厅,大厅中间已经摆了一桌酒席,确实只是四菜一汤,不过有鸡有肉,也不算太寒酸。 “两位乡老,请坐。”江云伸手让两人坐下,自己则坐了主位。 钟延泽和曹禾两人目光在桌席上一扫,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想的只怕都是,这位江小哥还真是不讲究啊,若是寻常人家,备上这么一桌四菜一汤,或可说丰盛,但对江家这样一位大户来说,这四菜一汤的席面就显得太寒酸了,起码也得是八大碗的席面才显得体面。 虽然心中有所腹诽,但两人都是有城府的人,面上神情一丝儿看不出来,各自落座。 桌上还放了一坛酒,江云打开泥封,端起酒坛,给两人倒酒,等看到浑浊的黄酒倒出来,钟延泽和曹禾两人又是对视一眼,似乎都听到了对方心中的声音,这江家小哥不是故意寒碜人吧,作为一个大户人家,连待客的稍好一些的清酒都没有。 虽然心中已有所不满,但两人都是有城府的人,面上依旧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看来传闻中这位江家小哥死读书读成书呆子气,不通人情世故果然不假,两人这么一想,心中的怨念倒是消淡了一些,决定不去跟对方计较这个。 吃喝只是小事,曹禾还惦记着他的那份辛苦费,心说这个总不能给我省了吧,不过看这位江家小哥如此悭吝的作派,只怕这番辛苦费也多不到哪里去。 江云敬了几番酒,三人吃喝起来,说不上宾主尽欢,但也一团和气。 “江小哥,来,老夫敬你一杯。”吃喝一阵,钟延泽难得的举起酒杯,朝江云敬酒道。 江云端起酒杯,道:“不敢当,不敢当。” 钟延泽道:“怎么不敢当,江小哥在清河书院读书,是本乡的才子,老夫理应敬你一杯。” 两人碰了一杯,各自一饮而尽了。 曹禾看在眼中,混浊的老眼闪过一缕光芒,他这时想起,这位江小哥虽然是有些书呆子气,但毕竟是在镇上的清河书院读书,而且不是像朱家,钟家那两小子那样,拿银钱砸进去的,而是凭着自身的本事真正考进去的,这就不简单。 虽然听说这位江小哥死读书,钻进了牛角尖,进学没什么希望,但毕竟是书香门第出身,他祖父,父亲都是秀才,他即使考不上秀才,捞一个童生功名只怕是不成问题的,所以也不能小瞧了。 想到这里,他也端起酒杯,呵呵一笑道:“钟乡老说的是,江小哥是本乡的人才,早晚要春风得意,金榜提名的,老朽在这里敬你一杯。” “惭愧,惭愧!”江云客气一番,又跟他碰了一杯,一饮而尽了。 “今年的县试在即,江小哥可是已经准备好了,一入闱场大展身手么。”钟延泽夹了一口菜到嘴中,咀嚼几下,看似随意的问道。 王朝的县试,是进学的第一步,一般两年举行一次,若是错过今年,除了偶尔加试恩科之外,就只有再等两年,对于今年的县试,江云现在并没有多少信心,不过他也不会白白浪费这么一个机会,听对方问起,他坦然回道:“是的,晚生正准备参加今年的县试。” 说着又朝着两人拱了拱手,道:“还要请两位前辈多多指教。” 钟延泽和曹禾都是进了学有功名的人,钟延泽更是一位秀才,两人肯定也有科举考试的经验,若是能得到一些提点,对江云来说也不无帮助。 钟延泽摆摆手道:“说来惭愧,老夫也是直到不惑之年,才侥幸进学,得童生功名,其后又隔了六年,才又侥幸考中秀才,此后角逐桂榜一再失利,这才自知资质驽钝,已经息了这进取功名之心,让江小哥见笑了。” 他这番话或许是一番谦虚,但听在旁边曹禾的耳中,却有些不得劲,心道若你这个秀才都算资质驽钝,那我这七老八十的老童生又算什么。 说起来这曹禾比钟延泽更惨,是直到五十岁之后,才侥幸中了童生,是不折不扣的一位老童生了,此后又考了几次,却一直没有考中秀才。 钟延泽似是来了几分兴致,又说起来道:“这科举功名之事,最紧要的,就是要有一颗静如止水之心,胜不骄,败不馁,不可急于求成,厚积薄发才是正道。” “若是江小哥肯听我一言,我并不建议你现在就去参加县试,免得一朝失利挫了锐气,或许再等几年,心性修为有了更多积淀,把握更大了,再一鼓作气,顺势而下,那就是水到渠成了。” 江云听了,却是不置可否,只是敷衍过去,当然心里完全是没有听进去的,叫他再等几年?到时黄花菜都凉了,或许对方说这个也并无什么恶意,但对方的意见并不适合他,多一次机会有什么不好,即使真的失利,也可以增加经验嘛。 事实上,王朝的科举历史上,像钟延泽,曹禾这样的老童生自然比比皆是,数不胜数,但是,一些年少成名得意的神童才子也是不乏其人,屡见不鲜的。 别说他现在十六岁了,连童生都不是,就是十一二岁,十三四岁就能高中童生,秀才的神童,在王朝历史上也是比比皆是,随口就能举出一大堆的例子,所以现在他才参加县试,已经是晚了点。 江云觉得,自己应该以神童天才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而不是以像钟延泽,曹禾这样老童生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所以钟延泽说的听听就罢了,若是当真就不必了。 钟延泽人老成精,察言观色之下,知道自己刚才的这番话并没有被对方听进去,嘴上没有再多说,心中却呲之以鼻,良言逆耳,总是让人听不进去,等闱场受困,栽了跟头,才知道良言的好处了。 他现在根本不相信,年纪轻轻的江云此番参加县试,有任何取中的可能,十六岁的小童生,在别的世家大族,书香门第不算什么,但搁在沙河村,就是一个小天才了,他不认为江云会有这般的天分。 曹禾倒是没有说什么,作为一个老童生,他一般不乐于说这些科举上头的事,只因为说起来都是泪啊,少小而学,五十来岁才考中一个童生功名,里面有多少辛酸苦辣,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只是一个劲的闷头吃喝,席面上的饭菜确实少了,但这盆老母鸡炖得着实喷香有味,引人馋涎,即使胃口不大好的他,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过了一会儿,酒足饭饱,撤去饭席,又歇息闲聊了一会儿,钟延泽和曹禾就叫人去通知本村的两位户长朱友贵和钟进,要他们把村里所有的青壮都召集到村子西头的打谷场,准备勘验脚印,又特别要求,所有到场的青壮都必须穿着旧鞋,不得穿着新鞋。 消息传下去之后,整个沙河村都骚动起来,全村的青壮都乖乖的前往村西头的打谷场集合了,不管他们情不情愿,若是不去的话,就有心虚的嫌疑。 第四十八章 打谷场 钟延泽和曹禾先出门去了打谷场,江云正也要出门前往,这时一个中年村妇突然窜了过来,扑倒在他身前,口中呼喊道:“东家,你不能做得这么绝,不能收回我家的地啊……” 江云一看,认得对方,正是王铁柱的老娘朱氏,心里顿时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当即上前一步,拉起对方道:“朱大婶,有什么事,先起来说话。” 朱氏却赖在地上不肯起身,口中呼喊道:“听说东家要收回我家的田地,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这是没活路了,若是东家不收回成命,我今天就死在这里不起来了!” 她的叫喊,又引来了一大群的村民,围在江家的宅院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佃户被收回田地,无疑是一件大事,大家对此都心有戚戚,对王铁柱一家抱有同情的居多,纷纷指责江云做得太过分了。 “朱大婶,有事情可以好好商量,你先起来说话,算我求你了。”江云此刻有种被千夫所指,晋升旧社会万恶的地主老财的感觉,这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这事儿没什么商量的,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若是东家不收回成命,我今天就死在这里不起来了!”朱氏继续跪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遇到这种情况,江云也是有点发懵,连连搓手,不知该怎么办了。 听到外面吵嚷,正在里面忙着的王秀莲走了出来,在边上听了一阵,明白事情大概缘由之后,便走上前来,微微蹙眉对江云道:“东家,这件事你做得太莽撞了。” 江云愕然道:“是么,我要收回他家的田地,那王铁柱当时也是挺硬气的,当时也没见他抱怨什么啊。” 王秀莲摇了摇头,觉得这位东家还是太少不更事了,这田地就是作田人的命根子,你要把田地收回去,不等于要了他们的命,人家能不急眼么,王铁柱当时没说什么,那是他煮熟的鸭子嘴硬罢了。 她劝道:“东家,刚才王铁柱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让东家要收回他家的田地?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东家不如就饶恕了他一次,让他前来赔礼道歉就是了。” 江云也没料到这件事看起来会这般严重,期期艾艾道:“我原本以为,王铁柱自己不想干了,那就一拍两散,大家都好,所以就收回他的田地,没想到……” 王秀莲听了又摇摇头,暗道对方还是少不更事,不通人情世故啊,便道:“东家想错了,哪有种田人舍得把自己辛苦种的地推出去不要的道理,王铁柱即使这么说了,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当不得真,既然是场误会,要不东家还是收回成命,免得事情闹下去更加不可开交了。” 江云看着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朱氏,无奈的点了点头。 王秀莲便走过去扶起朱氏道:“婶子,东家已经答应,不再收回你家的地了,你就起来吧。” 地上的朱氏停了哭闹,抬起头来望着江云,眼巴巴道:“东家,秀莲她说的是真的,你不再收回我家的地了?” 江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朱氏这才欢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江云一个劲的作揖道:“多谢东家,多谢东家,东家是个仁义之人啊。” 江云冷着脸道:“你先别谢我,实话告诉你,谷伯这件事,他王铁柱脱不了嫌疑,若是事后证明,这件事是他干的,那你家的田地还是要收回来的。” 朱氏听得一呆,随即就慌忙摇头道:“不,这件事不会是铁柱干的,不会是他干的,你们不能随便冤枉人啊。” 江云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她,迈步径直往村西头的打谷场而去了。 此时打谷场这边已经围了一大群的人,村中所有的青壮都已经站在打谷场前,排起了长队,等着勘验脚印。 旁边看热闹的,有老人,妇女,孩童,大家都没太把这当回事,那些孩子们更是三三两两穿梭在人群间,嘻嘻哈哈打闹不已,愣是把一个严肃的勘验行凶之人的场地,弄成了一个玩闹场。 “肃静!肃静!” 钟延泽连续喊了几声,大人们开始约束身边的孩子,嘈杂的打谷场稍稍安静下来了一些。 钟延泽扭头问旁边的朱友贵,钟进两人:“朱户长,钟户长,全村所有的青壮都已经到了么。” 朱友贵拍着胸脯保证道:“回乡老,全村所有的青壮都在这里了,一个不少,若少一个,你拿我是问就是。” “那就开始吧,一个一个来。”钟延泽说道。 排好队的全村青壮,开始一个个走上前去,接受勘验。勘验的过程很简单,在打谷场的前头,堆起了一堆的沙子,轮到的青壮就走到沙堆边,往沙堆上踩上一脚,留下自己的脚印,钟延泽和曹禾守在旁边,仔细观察每个人留下的脚印,是否跟现场田地留下的那三个疑凶脚印吻合。 当然现在已经确定,三个疑凶脚印中有王铁柱一个,所以现在只需要比对另外两个疑凶脚印。 江云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对于这个勘验过程的效果,他十分怀疑,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它更好的寻找凶手的办法,而且他知道,钟延泽,曹禾搞出这么大动静,也是对村民的一种震摄。 整个沙河村,约有七十来户人家,三百多人口,其中青壮又有近百人,一个个轮着来,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平川,平川——” 江云正在这里看着勘验过程,这时耳边就听到几声有些熟悉的叫喊。 平川是他的字,在村子里,村民大多叫他江小哥,自家的佃户则大多叫他东家,几乎没有叫他平川的,叫他平川的基本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在清河书院的同学。 而听到那有些耳熟的声音,他不用回头,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回过头,果然看到两个头扎方巾,身穿长衫的学子施施然向着这边大步走了过来,不正是他在清河书院的那两个狐朋狗友,严政和周世民是谁。 他们两个怎么跑来这了,两人此刻的到来,江云多少有些意外。 严政和周世民的到来,也引起了旁边村民们的注意,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大步走来的两人身上。 严政和周世民也是第一次来沙河村,两人先是问路去了江云家,在江家没有见到江云,知道对方在村西的打谷场,就又往这边寻过来了。 “平川,可找到你了!”两人大步走了过来,高声打着招呼。 江云没奈何的迎上了前去,问道:“两位兄台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莫非是书院有什么事情?” 严政打了个哈哈,道:“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今早上看到平川你走的急,似乎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所以特地过来看看,看有没有需要我等帮忙的地方。” “有劳你们关心了。”江云不咸不淡的道。 严政拍着胸脯道:“你家中管家谷伯的事,我们已经知晓了,出了这种事,实在是令人气愤难平,一定要尽快捉拿凶手,严惩不贷!平川,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等义不容辞!” 他的话说的很大声,周围的村民都听到了,不少村民看过来的目光,都带上了几丝异样,似是没想到,江云在书院中,还有这等热心助人的同学。 其中钟延泽,曹禾,朱友贵,钟进等人看过来的目光,又有些不同寻常,因为他们已经看出,严政此刻穿的,是十分正式的童生长衫,这表明对方是一位有功名的童生。 没想到江家这小子还能有一位童生的同学好友,这几人一时不知这严政的底细,心里便有些狐疑。 其实严政,周世民两人此刻突然来到沙河村的背后用意,江云已经明白了,但也没有说破,只是说道:“严兄你们的心意,小弟心领了,不过这件事自然有乡里的乡老处置,倒是不需要两位的帮忙。” 严政抬头环顾四下,又问道:“这么多人,是在做什么呢。” 江云简单的给他解释了一番,严政这才明白过来,当即走了过去,来到正在勘验村中青壮脚印的钟延泽,曹禾两人面前,拱手一礼道:“两位乡老,在下清河书院童生严政,有礼了。” 看到他正正经经的行礼,钟延泽和曹禾两位乡老不明对方底细,也不敢托大,忙各自起身还了一礼,道:“原来是严公子,失敬,失敬!” 朱友贵这时也凑上前来,见礼道:“严公子,在下朱友贵,忝任本村的户长,犬子朱明,也在书院读书,不知严公子可认得否?” “朱明么,当然认得,正也是西阁的同学。”这时周世民走上前来大声道。 “原来如此,那大家都不是外人了,呵呵。”朱友贵露出一脸笑容道。 第四十九章 不情之请 严政朝钟延泽,曹禾一拱手,又道:“两位乡老,平川是我等的同窗好友,听闻他家中发生了这样的祸事,我等同学都十分义愤,请两位乡老多费心思,尽快查明凶手,严惩不贷,还众人一个公道。” 这件事都闹到清河书院了?钟延泽和曹禾两人对视一眼,顿时觉得身上压力陡然加大,曹禾当即表态道:“这是当然的,缉拿凶手,维护乡里安宁,本就是我等的责任,即使严公子不说,老朽也会尽力而为,尽早查明真凶,绳之以法。” 跟两位乡老又说了几句关于官司的事,严政,周世民两人就把江云拉到一旁,周世民开口就恭贺道:“平川,恭喜了!” 一听他开口恭喜,江云就觉得没有好事,问道:“此话怎讲,喜从何来?” 周世民道:“你还不知道么,如今你的那首‘白日依山尽’,已经在书院传开了,就连书院的山长,教授都赞不绝口,据说山长听了,很是大加赞赏,说这首诗有琼林宴的气象!如今你可是真的成了书院的大名人,名声不久还要传遍县中,以及更远,你说,这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江云惊讶道:“不会吧,我当日不是说了,这首‘白日依山尽’并不是我所作,乃是我的一位好友所作。” 周世民道:“人家可不管这首诗是谁所作,反正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大家都对此赞不绝口,反正你现在成了名人就是了,到时可是要请客的,我们在这里先说定了,到时清风楼三楼,不醉不休。” “平川——”这时严政喊了一声,瞪了周世民一眼,觉得对方完全没有说到点子上,当下就径直问道:“平川,你说的那位好友到底是谁,昨日赢得的那份赌资,你又打算怎么处置。”一边问,一边现出关切之色。 江云见了,心里忍不住就想骂娘,心说我怎么处置,和你有关系么。 沉吟一下,他倒是如实说道:“如今你们也看到了,谷伯伤势十分严重,每天疗伤的花费不少,这笔赢来的赌资,我打算全部用来给谷伯疗伤了。” 严政一听,眉头皱起道:“如此这样,只怕有点不妥吧,按理来说,这笔赌资,应该是归属你那位好友的才是,你挪用来给谷伯疗伤,情有可原,不过还是有些不太妥当啊。” 江云听了,忍不住又有种狠狠抽对方耳刮子的冲动,心说这笔钱怎么花,那位王之涣老先生都没有意见,你又来多管什么闲事。 他只得继续胡诌道:“实话不瞒两位,我的那位好友是一个淡漠名利的隐士,既不好名,也不好利,这笔银钱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说归我随意处置就是。” 两人听了,倒没有什么怀疑,只是露出羡慕至死的神色,这个书呆子,竟然有这般的好友,简直是踩了运了。 严政更是目光连连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周世民眼珠转动,终于按耐不住,开始诉苦道:“平川,你不知道,昨晚在你走后,那酒楼掌柜拉住我们结账,一开口就要了,要了十两银子,简直就是宰人啊。” 江云惊讶道:“什么,十两银子?不至于吧。” 周世民道:“就是如此,我们现在才知道,那清风楼就是个宰人的地方,那酒菜钱简直高得吓人。” 江云心说,那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我清风楼三楼请客,不醉不休。若是真收了十两银子,那也是活该。 他估计,对方说的这十两银子只怕大有水分,不过昨晚两人大出血了一番应该倒是真的,心里幸灾乐祸,口中却安慰道:“算了,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去了就是了。” 周世民心说,你说的倒是轻巧,那可是几两银子,可以买多少个馍馍馒头,大半年的伙食费啊。 他决定不跟对方兜圈子了,正色道:“平川,我就直说了,昨晚名利双收的人可是你啊,于情于理都应该你请客才是,这笔帐算到我和严兄头上,可着实不地道,没有这个道理啊。” 江云也不含糊,道:“且慢!周兄这话可没道理吧,当初我们说的好好的,若是我赌赢了,你们做东,若是我赌输了,那就我做东,言犹在耳,两位应该不至于忘记了吧。”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一时竟哑口无言,现在想起来,当初对方肯定是早有预谋,怀揣着那首“白日依山尽”,自信满满,存心立了这个约定,狠狠坑了他们一把,这个书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狡狯滑头了。 周世民一脸苦色道:“平川,我承认,当初是有这个约定,不过你不觉得,这个约定十分不合理么,怎么你赌赢了,反而要我们请客,赌输了,你反而要请客,这根本就不合情理。” 江云心道,你说的对,是不合情理,这不就是专门为你们挖的坑么。 他一副得意之色道:“实话不瞒两位,当初我对那首‘白日依山尽’确实十分自信,感觉有把握争这个魁首,所以才会立下那般约定。”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一听,顿时一脸的苦瓜色,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心说简直太可恶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书呆子也有这般焉坏的时候呢。 周世民苦笑道:“平川,你倒是名利双收,好过极了,可是把我们可坑惨了,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江云道:“话不是这么说,愿赌服输,当初我也没有强迫两位非要打这个赌不是,周兄不会是这般输不起的人吧。” 周世民依旧是一脸苦色,道:“当初谁知道你有那首‘白日依山尽’,若是你早拿出来,我们会跟你打这个赌就见鬼了,你这存心就是坑我们啊。” 江云道:“这么说,还要怪我了,那你就直说吧,你想要怎样?” 周世民道:“我的意思,昨晚那笔酒帐,还是应该算在平川你的头上。” 江云听了,坚决摇头道:“不,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立下赌约,就要遵守,否则岂不是成了食言而肥的小人了,此君子所不为也!” 周世民心中暗恨,这个书呆子,此刻又扯起什么君子小人了,简直是迂腐不可及。“好吧,平川你既然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立下赌约就要遵守,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问你,这个赌,你可赢了?”说理不成,周世民打算胡搅蛮缠了。 江云摊摊手道:“当然是我赢了,这还有什么疑问么。” 周世民连连摇头,正色道:“非也,非也,这个赌不能算你赢了,准确来说,是你的那位朋友赢了,你朋友赢了,怎么能说是你赢了呢,你说是不是。”说完忍不住露出几丝得意之色。 江云听了无语,亏这个周世民还有点急智,还能想出这么个歪理来。 他当然不能就这么被说住了,摇摇头道:“不,不,我正是代表我朋友出面,他赢就是我赢,我赢就是他赢,这是一回事,所以还是我赢了。” 周世民一听急了,道:“平川你这不是强词夺理么,你是你,你朋友是你朋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是你朋友赢了,而不是你赢了。” 江云道:“这么说,是我朋友赢了,不是我赢了。” 周世民点头道:“正是。” 江云道:“我是代表我朋友去的,我朋友赢了,我即使没赢,但也没输,所以这个酒帐还是于我无关,不是吗。” 说完露出得意之色,这下周世民变得傻眼了,过了好一阵才憋出一句道:“你这是蛮不讲理。” 江云道:“不,不,我一直在讲道理。” 周世民张口结舌,气得不行,一旁的严政一直没有说话,此刻见到两人似是要闹僵了,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只是一点小事而已,有什么可争吵的,不必为此伤了和气。这个酒帐就算我的好了。” 周世民听得一愣,还以为听错了,就是江云,对此也感到十分意外,这可十分不符合对方一贯的行事风格。 “严兄——”周世民想说什么,严政却摆手止住了他,反而拉着江云径自走到了一边:“平川,为兄想跟你商量件事。” 江云不动声色道:“哦,是什么事,严兄请讲。” 严政低声问道:“你的那位好友,真的是一位淡漠名利的隐士,既不好名,也不好利?” 江云道:“是的,怎么了。” “果真是高风亮节,名士风范,在下佩服之至。” 严政先是一阵赞叹,顿了顿,又接着道,“既然如此,愚兄有个不情之请,若是有人问起,平川不如就把那首‘白日依山尽’说成是愚兄所作,如何?”说完眼巴巴一脸急切期待的看着对方。 第五十章 案子棘手 无耻,简直太无耻了,江云心中大骂,不过,他无耻任他无耻,跟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 他扫了对方一眼,问道:“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严政一怔,吃吃道:“不,不知平川你要什么好处?” 江云哈哈一笑,便道:“跟你开个玩笑,也罢,我答应你,谁叫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的。” “真的,你答应了?”严政顿时惊喜不已,原本以为要多费许多唇舌扯皮一番,没想到对方轻易就答应了。 江云点点头,道:“答应了。” “太好了,平川,你真够朋友!”严政一下子眉飞色舞,喜心翻倒,只觉得对方呆呆的如此可爱,恨不得上去抱着啃上几口。 周世民看着两人在一旁嘀咕,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严政突然喜形于色,还以为对方把江云说服了,认了那笔账了。 看到两人走了回来,他迎上前去,问道:“严兄,那笔账?” 严政瞪了他一眼,道:“那笔账就别提了,我说了算我的就是!” 周世民一下子弄糊涂了,他们这次来,不就是为了那笔账的么,怎么这严政这时吃错药,一口咬定这笔帐算他的了,而且还一脸喜气洋洋,赚了便宜的样子。 他哪里知道,那首“白日依山尽”的价值,在严政心目中,可远比那几两银子的酒饭钱高多了,如今这首诗正在书院,县中传扬开来,得到无数赞赏,一旦确认他就是这首诗的作者,那他扬眉吐气的时候就到了。 凭着这首诗,他严政就出名了,只要有了才子的名声,得到的好处,岂是区区几两银子酒饭钱可以比拟得了的?所以现在他根本没有再把那笔酒帐的事情放在心上了,满脑子想的,只是成为才子之后的种种美事。 周世民还不知道这些,所以对现在严政的行为很不理解,不过如今严政脸上喜气洋洋的神色,任谁都看得出来,连带着他的心情也轻松许多,他猜想对方这么做应有他的道理,只不过现在不好直接询问,只得把这个闷葫芦暂时藏在心里。 得了江云的保证之后,严政此行已经心满意足,又说了一些闲话,就以不打扰对方办事为由,告辞离去了,周世民也跟着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多嘱咐了江云一句,要他记得再过两天就是书院季考,不要忘了。 注意到两人离去的有心人,朱友贵就是其中之一,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心中琢磨着,等自家的儿子从书院回来,要好好打探一下那个严政的来历底细。 一下午的勘验工作,闹得沸沸扬扬,不过等排着队的全村青壮一一上前去勘验之后,最后并没有找到符合疑凶的脚印。 这个结果看似没有结果,不过却也提示了什么,作案疑凶可能是外村人,那么这外村人深夜出现在沙河村田间地头,所为何来,是偶然撞见夜间巡视的谷伯,还是有预谋的一次寻仇。 事后,钟延泽和曹禾两位乡老找到江云,把这个结果告诉了他,并说会继续在邻近的其它几个村子继续展开勘察工作。 对于这个结果,江云自然很不满意,直截了当的问道:“若是在其它的村子,也没有寻找到疑似凶手的脚印,两位打算怎么办。” 钟延泽呵呵一笑道:“江小哥不必过于着急,这个案子比较棘手,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力的按图索骥,收集信息证据,起码现在看来,这脚印是对于破案的一个有利线索,我们自然要好好利用的。” 江云道:“这个我自然不反对,不过我想问两位乡老一句,这行凶之人的动机,两位可已有了什么看法?” 钟延泽和曹禾对望一眼,钟延泽道:“曹乡老,你说呢。” 曹禾抚了抚颔下白须,沉吟道:“这个还不好说,不好说。” 钟延泽一时也是作沉思之状,江云见了,冷声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既然是外村人的脚印,那么雇人行凶的动机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钟延泽道:“江小哥的怀疑,确是大有可能,若是这样,这个案子就更棘手了,不过现在证据缺乏,此刻作出结论还为时尚早,我等还是要继续小心求证。” 曹禾点点头,道:“钟乡老说的有理。” 朱友贵和钟进两人,就在一旁侧着耳朵倾听,此刻朱友贵就插话道:“依我看,还是要继续从这脚印着手,这是最重要的证据,除此之外,就都是没有根据的推测,不能当真,若是能够找到疑凶脚印,那这个案子就不攻自破了。当然,这只是敝人的一点浅见,谨供两位乡老参考。” 曹禾点了点头,道:“朱户长说的有理。” 钟延泽也是同意道:“在没有其它新的线索前,也只有如此了。” 一行人在这里议论了一阵,也没有议出什么东西来,最后钟延泽和曹禾就提出告辞,江云也没有挽留,只是让王老伯继续驾牛车,送曹禾回西河村。 曹禾上了牛车,心里顿时又不痛快了,只因为到现在为止,他所期待的辛苦费都没有着落,看江云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这让他心里哪能痛快的了。 看到钟延泽和曹禾要走,这时朱友贵就走上前来,邀请道:“两位乡老且慢走,难得两位乡老今日大驾光临,敝人忝为这沙河村的户长,岂能不略尽地主之谊,敝人家中已经略备薄酒,还请两位乡老赏脸赴席。” 钟延泽和曹禾略一犹豫,最后在朱友贵一再殷勤邀请下,也就没再推辞,跟着他去了。 看热闹的村民早就散了,看着朱友贵,钟进有说有笑的陪着钟延泽,曹禾离去,江云脸色阴沉,却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径直回了自家宅院。 他一进院子,正在江家宅中帮忙照料的王秀莲就迎了出来,道:“东家,你回来了,刚才有两位自称你书院的同学,前来找你。” 江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看他脸色不好,王秀莲就问道:“出什么事了?下午勘验的事有什么结果么。” 江云摇了摇头,王秀莲又问道:“两位乡老呢,家中已经准备了晚饭,依旧是四菜一汤……” 江云摆摆手道:“不用了,两位乡老都去那朱友贵家吃酒席去了。” 王秀莲听得一怔,叹气道:“难,难道是两位乡老生气了,拒绝了东家的邀请,去朱友贵家吃了?” 心中暗道,你非要节俭,弄这四菜一汤,两位乡老嫌弃,不来家中,去朱友贵家吃也不奇怪。 江云道:“这个倒不是,我本就没有留下他们吃饭的意思。” 王秀莲蹙了蹙眉头,又问道:“那东家为什么不留两位乡老吃罢饭再走呢。” 江云奇怪的扫了她一眼,反问道:“为什么要留下他们吃饭呢。” 王秀莲被他问得一怔,心说这还用问么,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两位乡老是为了江家的案子而来,请他们吃顿饭不是应该的么。 似是猜知对方的想法,江云便道:“查办案子,本就是他们的责任,不是什么帮我江家的忙,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王秀莲却是不明白,江云的思维她有点理解不了,只觉得大概对方的书呆气又犯了,暗中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江云又自言自语道:“我看这两位乡老,并不是能秉公办案的人” 王秀莲一惊,问道:“东家此话怎讲?” 江云道:“朱友贵,钟进两人在这件事上脱不了嫌疑,两位乡老不至于看不出来,可是即使如此,他们却依旧不避嫌疑,答应了朱友贵的邀请,赴他家的酒席,由此可知。” 王秀莲听得神色变了变,道:“东家,你,你怀疑这件事,是那朱友贵,钟进指使的?” 江云点了点头,道:“这两人的嫌疑很大。” “若是这样,两位乡老真要偏袒这两人,那怎么办?”王秀莲担忧的道。 “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会去县衙上告。”丢下这句话,江云就转身走进西边的厢房,去探望谷伯的伤势。 王秀莲站在院子里,心说,若是这样,去了县衙,难道就能有一个满意的交代么。 屋子里,谷伯依旧静静的躺在榻上,许大夫已经走了,幽兰还守在榻前,看到他回来,起身迎上前来,轻声唤了他一声。“谷伯好些了么,醒过来了么。”江云问道。 幽兰摇了摇头,道:“爷爷还是昏迷不醒。许大夫说了,也许明天爷爷会醒来,但若是明天醒不来……”说到这里,她眼眶不觉又红了。 江云安慰她道:“放心吧,谷伯会没事的,会醒来的。” “是了,这是银子,公子你收起来吧。”幽兰转身走到屋角,取过那个钱袋,走到江云面前,把钱袋交还给他,钱袋里面沉甸甸的,装的正是江云带回来的几十两银子, 江云却没接,说道:“这些银子都是用来给谷伯治病的,你收着就是,若是用完了,就向我要,记着了,一定要按时给谷伯上药,要用最好的药。 幽兰眼前又一片模糊,小手紧攥着钱袋,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本听到一些乡邻的嚼舌头,她还曾担心,公子会把爷爷赶出去,现在她自责不已,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真是太对不住公子了。 第五十一章 银子来源 第二天,谷伯醒过来了,高烧退了下去,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欣喜,许大夫也被请来,查看了伤情之后,也表示出乐观的判断,起码谷伯的命是保住了。 听说谷伯醒了,钟延泽和曹禾两位乡老也闻讯而来,询问了一番当时的情况。 从谷伯的叙述中知道了,当晚行凶的人有两位,不过夜晚天黑,又是突然遭受袭击,所以并没有看清两位凶手的面貌。 “谷伯,你再好好回想一下,当时还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从谷伯口中,除了确定行凶之人有两人外,并没有其它更有价值的线索,钟延泽又再次仔细问道。 谷伯回忆了一下,细弱的声音道:“当晚我发现一处地头的田埂被人扒开了,里面的水在流出来,流到另一块田地里,我看着不对劲,就上去把这扒开的口子给堵上了。” 钟延泽目光一动,又追问道:“这件事距离你被凶手袭击有多久?” 谷伯道:“没有多久的事,我干完这件事,从地里就窜过来两个黑影,二话不说就对我动手了。” 钟延泽和曹禾两位乡老对望一眼,神色一片肃然,一旁的江云听得也是若有所思。 两位乡老又各自询问了几句,谷伯的声音却更是微弱起来,许大夫就在一旁道:“谷伯现在身子还很虚弱,不宜多作打搅,大家还是先退出去,让谷伯好生静养。” 钟延泽和曹禾见状,没有再询问下去,起身出屋去了,江云也跟着出去了。 许大夫跟守在榻边的幽兰叮嘱几句,背起药箱也要告辞离去,这时谷伯出声叫住了他。 “谷伯,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吗。”许大夫又重新走回来,问道。 “许大夫,老朽的这条命是被你救的,许大夫大恩,老朽感激在心。”谷伯细弱的声音说道。 许大夫道:“谷伯何出此言,救死扶伤,本是医者的责任。” 谷伯道:“我知道,我这次的伤势很重,能够救回来,想必颇费了许大夫的许多心血。” 许大夫道:“谷伯你说这些做什么,我说了,救死扶伤,医治病患,本是我等医者的天职。” 谷伯沉默了片刻,又道:“我只是想问问许大夫,为了医治老朽的伤,东家花费了多少银子?” 许大夫宽慰他道:“谷伯问这些做什么,你现在只管养好伤,其它的事情,不要劳神去多想。” 谷伯道:“我当然要问明白,还请许大夫如实告诉我,否则我心里不安。” 许大夫犹豫起来,心说看这情形,我若是直言相告,他心中只怕会更加惶惶不安,对他伤势的恢复不利,只得说一番谎话哄骗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轻轻一带而过道:“这次医治,大概花费了两三两银子。” “两三两银子,这么多?这怎么是好。”谷伯喃喃自语道。 “爷爷,你现在安心养病就是,别再多想这些好么。”一旁的幽兰忍不住轻声劝道。 谷伯沉默了片刻,又问道:“许大夫,你如实告诉我,我的这双脚,还能站起来么。” 许大夫略一迟疑,决定还是欺瞒一下,便道:“谷伯你别担心,如果尽心调养,还是很有可能恢复痊愈的。” “这是真的么。”谷伯问道。 许大夫点了点头。谷伯一时又没有说话了,不知在想着什么。许大夫见状,又朝幽兰叮嘱几句,就背着药箱告辞离去了。 许大夫走后,幽兰说道:“爷爷,许大夫说了,你现在刚醒过来,身体虚弱,可以先喂一些热米粥喝,我这去给你端来。” 谷伯没有说话,幽兰只当他答应了,就起身去了厨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回来,在榻前坐下,开始一勺一勺的喂对方米粥吃。 喂了几口,谷伯就闭口不吃了,幽兰问道:“爷爷,你怎么不吃了,你再多吃一点,这样也能好得更快一些。” 谷伯紧紧看着对方,沉着声音问道:“小兰,你跟爷爷说实话,这次为了医治爷爷,东家到底花了多少银子?” 幽兰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爷爷,你多问这些做什么。” 谷伯叹了口气,道:“我怎么能不多问,爷爷这是拖累东家了啊。” “爷爷,你不要这么说好么。”幽兰轻声劝道。 谷伯又追问道:“你快告诉我,东家到底花了多少银子?” 幽兰无奈轻声道:“刚才许大夫不是说了么,花了两三两银子。” 谷伯道:“真的是两三两银子?” 幽兰嗯了一声,又道:“许大夫是好人,看爷爷可怜,还少收了一些的。” “可是,两三两银子也不少了啊。”谷伯道。 看着对方一副自责的样子,幽兰不想让对方担心发愁,就放下粥碗,道:“爷爷,你等着。” 说着就跑去屋角,扒开乱七八糟的杂物,从一个废旧陶罐中掏出一件物事,正是江云交给她的那个装了银钱的钱袋。 “爷爷,你看!”幽兰耍宝似的,把钱袋递到谷伯的面前。 “这是什么。”谷伯问道。 “这是钱袋啊,里面装的都是银子呢。”幽兰怕对方不信,把袋口一松,从里面倒出一块块,一个个白花花的银锭,以及官铸的银币。 看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银币,谷伯一阵发愣,良久才道:“这么多银子,哪里来的,难道……不,不会的……” 说着神色异常急切激动起来,幽兰见了,吓了一跳,道:“爷爷,你怎么了?” 谷伯一副痛心疾首之色,道:“这么多银子,是不是东家卖了家中的田地换来的,为了治我的病,害得东家卖祖上的地,我是罪人啊……” 幽兰忙安慰道:“爷爷,你想错了,公子没有卖地,这些银子,都是公子赚来的。” 谷伯道:“你说的是真的,没有卖地?” 幽兰连连点头,道:“幽兰没有骗爷爷,公子真的没有卖地,这些银子都是公子赚来的。” 谷伯依旧怀疑道:“公子赚来的?他怎么赚来的,他一下子从哪里赚来这么多的银子?” 这一问把幽兰也给问住了,这银子的来历,江云没说,她也浑浑噩噩的没有多问,现在谷伯追问之下,她也回答不上来。 谷伯脸色更是难看,突然指着床头的一个四方大樟木柜子,吩咐道:“小兰,你这就去打开柜子,柜子底下,放了一个红木盒子,你去把那盒子给爷爷取来。” “爷爷,干什么呢。”幽兰不解问道。 谷伯显得很是着急,催促道:“别多问,叫你去你就快去。” 幽兰只得依言去了,那个大樟木柜子很沉重,她打开颇费了一番劲,打开之后,在里面翻寻一阵,果然看到底下搁着一个红木盒子,当下就取了出来,捧到谷伯的面前。 谷伯接过红木盒子,盒子上了锁,他颤悠悠又在床头掏摸几下,摸出一把钥匙,把红木盒子打了开来。 红木盒子打开之后,幽兰好奇的探头去看,只见里面装的,不是她原以为的金银珠宝之类的值钱东西,只是一张张颜色泛黄的旧纸,上面写着字,还盖着一些红印章,手印之类的。 她是心细之人,以前也见过这东西,顿时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地契,江家的地契应该都在这里了。以前因为江云年幼,所以这些东西都归谷伯保管着。 谷伯把盒子里的地契,房契都仔细翻看一遍,发现完好无漏之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把东西又收好,锁上盒子,把它又重新交回给了幽兰,嘱咐她重新放好。 幽兰依言把这装着江家地契,房契的红木盒子又放回那四方大樟木柜子,重新盖上。做好这些之后,她走回来,谷伯又叮嘱她道:“那个红木盒子,你不要告诉公子。” 幽兰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些抵触,她觉得,这些东西本就属于公子的,爷爷不应该瞒着他,当即就撅着嘴道:“爷爷,你为什么要小兰不告诉公子?” 谷伯道:“你应该也知道了,这些是江家的房契,地契,十分重要,现在公子还年少,不懂世务,办事不牢,若是让他知道这些东西,一时被人所惑,拿去卖地卖田,那就糟糕了,我要防着他点。” 幽兰现在对江云正忠心的一塌糊涂,听到爷爷这话,心里就不乐意了,撅着嘴分辨道:“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公子才不会卖田卖地,不仅如此,公子不是还拿回家这么多的银子么。公子就是当家的人,这些东西,早晚要交给公子!” “是啊,不应该啊,这么多银子,到底怎么回事。” 谷伯自言自语着,这时忽然想到什么,顿时又神色大变,急着催促幽兰道:“小兰,你快去,快去把公子叫来!” 幽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到爷爷神色惊慌,仿佛发生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心里也不由突的一跳,不暇多问,忙跑出去找江云了。 江云这时正送了钟延泽,曹禾两位乡老回来,一进院门,就见到幽兰慌慌张张的跑来找他,听说谷伯找他之后,他来到谷伯的屋子,见到对方脸上难看之极的神情,不由也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上前去问道:“谷伯,出什么事了?” 第五十二章 河边洗衣 谷伯一副惊恐之状,看到他劈头就问道:“你,你是不是借高利贷了?” 江云听得一怔,不解道:“高利贷?没有这回事,谷伯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谷伯指着床头散落的一堆白花花银锭,银币,喘着粗气急声道:“若不是高利贷借的,那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看到这堆银子,江云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一袋银子惹的事端,他吩咐旁边的小丫头道:“小兰,去把银子收起来。” 幽兰低着头,过去把银子又重新一一收回钱袋,她此刻心中也惴惴不安,心说莫非这么多的银子,真的是公子借高利贷得来的,想到这里,小脸霎时也一片苍白。她虽然年幼,却也听人说起过,知道这高利贷九出十三归,利滚利,犹如吸血鬼一般的厉害,多少人家就是被这害人的东西害得家破人亡的。 看到两人神情紧张犹如大祸临头,江云呵呵一笑,道:“谷伯,你就放心,这些银子,绝不是借高利贷得来的。” 谷伯哪里肯信,依旧一脸惊恐不安。 江云当下也没有隐瞒,就原原本本把这袋银子得来的经过,跟对方叙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谷伯却是呆愣了半晌,好久才回过神,问道:“你,你是说,这袋银子,是你在清风楼赋诗,赢了众人,得来的彩头?” 江云点点头,道:“是的。” “真是如此,你没有欺骗老朽?”谷伯半信半疑,又追问道。 “真是如此,我没有欺骗谷伯,书院同学可以作证的。”江云肯定的道。 谷伯似是信了,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就好,这就好。” 这时想起自己刚才言语态度已经十分无礼了,忙又自责道:“刚才老朽言语冲撞无礼,还请公子恕罪!” 江云当然不会计较这个,笑着道:“谷伯不必自责,我知道谷伯也是关心心切,怕我做下错事,我怎么会怪你。” 见到事情弄明白,幽兰也在一旁十分高兴,笑说道:“我就知道,爷爷你错怪公子了吧。公子凭着一首诗,就能赢来这么多银子,真了不起!”说着一脸佩服崇拜之色。 谷伯对此也心中好奇,问道:“公子赢的那首诗,不知可否念来让老朽听听?” “当然可以。”江云当下就念了出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王朝文风鼎盛,七岁童子自小就要进义塾读几年书,谷伯也是读过书,肚子也是有一点墨水的,就是丫鬟幽兰,也认得一些字。 在江云念出这首诗之后,谷伯就被震住了,他虽然腹中墨水不多,但也能听出这首诗的好处,至于丫鬟幽兰,已经开始在一旁拍掌叫好了。 “公子,这,这真是你作出来的诗?”呆愣一会儿,谷伯一脸惊讶,不敢置信的问道。 对于江云的学业,他其实很明白,对方书读的可以,否则也不会考上镇上的清河书院,不过论起诗才,就差强人意了。因为诗才这种东西,他知道不是光凭勤奋努力学习就能够得到的,需要的是一种天赋,以及对世事人情的阅历。 所以诗圣曾经说过“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这样的话。 作为看着对方长大的人,谷伯十分了解江云为人,知道对方读书学习,是不乏刻苦勤奋的,不过却有些流于迂腐,食古不化,少了些变通,以至于钻牛角尖了,若要他写一篇文章,或许不难,但是要做出一首好诗,就不是这般容易了。 而对方现在竟然能够在书院才子云集的诗会上,做出一首一鸣惊人,一举夺魁的好诗,这实在太令人惊讶意外了,以至于他心中不免又有所怀疑起来。 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江云此刻自然就把这首诗安在自己头上,说道:“这首诗正是我一时顿悟,有感而作。” 谷伯听了,愣了一会儿,心中似是信了,他知道对方虽然有时迂腐,但不善说谎。至于对方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等好诗,他只能归结于对方确实是一时有所顿悟,灵机一动的结果,像这样平时驽钝庸碌,而突然一朝顿悟开窍,一鸣惊人的例子,并不少见。 比如他就知道,临县有一位老童生,须发苍苍,家徒四壁,儿号妻啼,一直没中秀才,但依旧坚持不懈,孜孜于功名科举,沦为十里八乡的笑话,谁知此人潦倒大半生,在他六十来岁的时候,突然就在闱场连番得意,一路连捷,连中秀才,举人,进士,金榜题名,赴了琼林宴,衣锦还乡,轰动一时,引为奇谈。有人归结为,这就是一种顿悟。 莫非自己公子也是顿悟了?“好,太好了!”谷伯想到这里,接受了江云的这番解释,满心欢喜起来。 “谷伯,你现在只管安心养伤,别的事就不必多胡思乱想了。”江云安慰对方一番,然后走了出来。 在院子里,江云想着,如今谷伯卧病在床,幽兰又年幼,他还要去书院读书,若是一走,这家中就没有一个管事的人了。 “东家——”正在这里想着,这时听到耳旁有人呼唤,抬头一看,只见一人正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不正是王秀莲是谁,虽然是荆钗布裙,村姑打扮,但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大眼睛秋波流转仿佛会说话,此刻薄施粉黛,颇有一番天生丽质之色。 “王姑娘,你来了。”江云心中有事,漫不经心招呼了一声。 王秀莲嗯了一声,道:“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江云闻言一拱手道:“这两天,多亏了王姑娘帮衬,有劳了。” 王秀莲一笑道:“东家这么说,就是客气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有事帮衬一下也是应该的,也不劳累,就是帮些小忙罢了。” 江云嗯了一声,又道:“只怕还要劳烦王姑娘一下,明天书院有一个季考,十分重要……” 王秀莲一听,便道:“既是这样,东家放心去就是了,这里我会帮忙照看的。” 说着转目四顾了一下,看到屋檐下放着一盆尚未浆洗的衣物,便快步走过去端了起来,说道:“我拿去洗洗。” 说完端着衣盆低着头就向外匆匆而去,走过江云身旁时,江云突然伸手拦住她,说道:“这个就不用劳烦王姑娘了,你放下,我来洗吧。” 王秀莲止步,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瞪大眼睛讶然道:“东,东家,你刚才说什么?” 江云道:“我说这盆衣服我来洗就是了。” 王秀莲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只是却依旧感到十分荒谬不可信,对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对方不会是昨晚受凉发烧,这会儿说胡话吧。 她正在这想的时候,江云已经伸出手,想要把这盆盛了衣物的木盆接过来。 王秀莲惊醒过来,见对方似是来真的,忙一把抓住脸盆,说道:“东家,这怎么能行,还是我来洗。” 江云倒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觉得这是自家的事,不好麻烦对方,所以执意要自己来洗。 两人在这里对着一个盛了衣物的木盆争夺起来,来回拉扯了几下,王秀莲觉得有失体统,手一松,木盆就被对方夺了过去。 江云夺过了木盆,二话不说,就端着木盆大步出了院子而去了。 王秀莲站在院子里,呆愣了好半晌,等回过神来,已经见不到江云的影了,她忙转身追了出去,一边追口中一边喊道:“东家,你停下——” 江家出门不远,就是一条小河蜿蜒流过,江云端着衣盆出了家门,没走几步就来到小河边,顺着一道坡走下河岸,看到河边放着一排整齐光洁的大条石,此刻已经有四五位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聚在那里浣洗衣物了。 这几位村妇村姑正一边洗着衣物,一边互相说笑着,冷不防一位小媳妇突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呆愣的看着某个方向。 “怎么了,看你掉了魂似的样子,莫非是看到哪位相好的俊哥儿了。”看到她的异状,有人就在旁边吃吃调笑起来。 “你,你们看——”那位小媳妇没有理会同伴的调笑,指着某个方向说道,脸上依旧是一副不可思议,见了鬼的模样。 “有什么看的,再俊的俊哥儿还能看出花来不成。” 旁边的同伴继续取笑,有人也好奇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之下,立时也目瞪口呆,。 余下的人纷纷转头看去,就见到一个青衫少年正端着装满衣物的木盆来到了河边,找了一块大青石,放下木盆,捋起衣袖,就开始在那里埋头洗衣服。 “这不是那江家小哥么,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你眼花了么,没看见人家在洗衣服么。” “我是看见了,但还是不相信啊,这到底乍回事。” “快看,他真的在洗了。” “这可真稀罕,听说这江家小哥读书读的有些书呆气,今天一看,果真是不假的。” 河边一众小媳妇大姑娘,这时都停了各自手中的活,齐齐看着河边洗衣服的江云,指指点点,捂嘴窃笑,仿佛看到了一件破天荒稀奇的事。 第五十三章 洗衣也有风波 “江家小哥,你这是在做啥呢。”有小媳妇大着嗓子喊道。 “洗衣服。”江云如实回答。 “扑哧——” 河边一众的小媳妇大姑娘笑得更欢了,前俯后仰,乐不可支,这让在洗衣服的江云就纳闷了,不就是洗衣服么,有这么好笑么。 王秀莲赶过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位少东家,还真洗上衣服了。 她忙赶下河岸,来到江云的身旁,捋起衣袖道:“东家,还是来我来洗吧。” “没事,就几件衣服而已,很快就好,就不必王姑娘帮忙了。”江云依旧坚持洗着。 任由秀莲怎么说,江云就是不让开,而她又不好去争抢,急的只在一旁干瞪眼。 旁边一个小媳妇笑着道:“秀莲啊,你就让你东家洗呗。” “就是,我看江小哥洗的蛮好的。” 一个穿花衣服的小媳妇啧啧怪声道:“我说秀莲啊,你抢着洗什么啊,按说你也不是他家的丫环,这衣服也轮不到你来洗啊。” “就是,就是!” “秀莲姐,你要洗,不如帮我洗几件么!” …… 一众小媳妇大姑娘在这里嘻嘻哈哈的取笑,王秀莲没好气的道:“你们只管洗你们的,在这里多嚼什么舌头!我爱帮谁洗就帮谁洗,你们管得着么!” 那穿花衣服的小媳妇嘻嘻笑道:“听说未出阁的大姑娘,只会帮中意的相好洗衣服,这么看来,我们的秀莲怕是已经看上她东家这位读书的小郎君了!” “你,你胡说什么——” 王秀莲顿时被闹了一个大红脸,羞得脸颊如一团红布,在这里待不下去了,跺了跺脚,掩面飞奔逃也似的走了,一根乌黑的辫子在脑后飞扬起来。 在她身后,传来一众大媳妇小姑娘肆无忌惮的笑闹声。 众人的笑闹江云没有在意,依旧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旁若无人的洗着他的衣服。 闹了一阵,一位小媳妇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道:“你们看,江小哥洗的倒蛮像一回事。” 有人也看到了,说道:“是啊,还真给他洗干净了?” “以前也没见过他洗衣服啊。别说洗衣服了,什么活都要交给他家幽兰干的,一个人就只知道整天闷头嘟囔那些之乎者也的,否则怎么都说读成书呆子气了。” “听说文曲星下凡,不仅读书厉害,就是干别的也样样拿手,洗衣服也是一洗就会!” “啧啧,文曲星不知道,这位江小哥都说他读书进了牛角尖,出不来了,跟文曲星可沾不上半点边。” “是啊,你们谁见过文曲星下河洗衣服的啊……” …… 在一众大媳妇小姑娘七嘴八舌的嬉笑议论中,某人不一会儿功夫,就把这一盆衣服给清洗干净了,然后收工走人。 回去的路上,迎面看到一人,端着一盆衣服往河边这边走来,不是刚刚去而复返的王秀莲是谁,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想来河边看看,没想到江云这么快已经洗好了。 她的俏脸还有些红红的,神色也有些不大自然,见到江云的时候,低声招呼了一句,就低着头匆匆快步走过去了,江云则是径直端着洗干净的衣服回家了。 王秀莲端着衣盆来到河边,下了河岸,径直就来到江云刚才洗衣服的地方,拿出要洗的衣物忙活了起来。 刚才河边的那群大媳妇小姑娘还在,看到她来,免不了又要取笑一番。 “我说秀莲啊,你年纪也不小了,都成大姑娘了,梅姐看着心急,还是赶早帮你托个媒人,介绍个好人家!”刚才那个穿花衣服的小媳妇半真半假的打趣道。 “秀莲妹子又俊俏,又贤惠,还用得着你托媒人介绍么,她家的门槛都快被上门的媒婆踏平了!” “人家心高气傲,等闲人哪看得上,那是要等着做秀才夫人的,要不这么多做媒的,都没成一件呢!”一个头上插花的小媳妇讥讽。 “秀莲姐那是担心她爷爷,不想留下她爷爷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一个大姑娘立刻帮嘴道。 “秀莲妹子这是一片孝心啊,要不就找个村里的小伙嫁了,咱村里也有不少好小伙,俊哥儿的,秀莲,你看我们家土生怎样??他也是读书人,今年要考县试的!”有人立刻毛遂自荐。 “去,你们家那土生,游手好闲,眼高手低的,能考上就怪了!” “你们就用不着多费这个心思了,人家心气高,是打算要寻个读书人的秀才夫君,当秀才夫人的呢,哪会看得上咱村那些歪瓜裂枣啊。”那个头上插花的小媳妇瞟了王秀莲一眼,酸溜溜的说道。 这些人在这里七嘴八舌的说笑着,则是一声不吭,全当作没听见,依旧自顾自的洗她的衣服。 “秀莲啊,梅姐问你,你是不是真的看上你家那个小东家了?”那穿花衣服的小媳妇问。 其他的人闻言,吃吃笑了起来,王秀莲脸颊又有些发红,但还是闷着头洗衣服,没有理会。 “人家要找的是秀才夫君,可看不上江家小哥那位书呆子,大家都知道那就是一个死读书钻牛角尖的书呆子,肯定考不中秀才的!”那位头上插花的小媳妇撇撇嘴说道。 王秀莲一直闷头洗着衣服,对众人的说笑全然没有理会,可是听到这里,她心中就大不乐意,手上不觉停了下来,柳眉一挑,忍不住回嘴道:“谁说东家就一定考不中秀才了!有这么诅咒人的么!” “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你去问问,十里八乡都这么说的!”那头上插花的小媳妇不弱声势的回嘴道。 王秀莲一阵气闷,提起木槌赌气似的朝着青石上的衣服狠狠的捶了下去,一下又一下, “啧啧,没想我们的秀莲还这么维护你家的那个小东家,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那穿着花衣服的梅姐嬉笑一声,又一本正经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家那个小东家也不错,虽然读书读的有些呆气了,但家中好歹也有上百亩良田,又是书香门第出身的读书人,怎么也不亏了你。只不过呢,就是你们两个的年纪差了不少,你都比他大了两三岁吧。嘻嘻。” 有人凑趣道:“年纪大了又怎么了,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我看正好呢。” “是啊,是啊,正好正好,我看秀莲姐不如就从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又在这里调笑起来,直把王秀莲说的一张俏脸又臊得如红布一般,咬了咬嘴唇,啐骂道:“你们这些乱嚼舌头的,尽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看我不一个个撕烂了你们的嘴!” “嘻嘻,你们别看她嘴上说得狠,说不定心里已经十分乐意,千肯万肯了呢!”穿花衣服的梅姐又戏谑道。 王秀莲紧咬牙唇,一摇头道:“你们就别尽取笑秀莲了,东家是文曲星下凡的读书人,以后是要科举高中,赴琼林宴的,哪看得上人家么……”说着她举起手中的木槌,又朝着青石上的衣服狠狠的棰了下去,仿佛有什么气要发泄在上面。 那头上插花的小媳妇闻言满脸不屑,啐了一口:“我呸!得了吧,还文曲星下凡,赴琼林宴呢,也不照照镜子,就你家那位小东家的才学,能够考中一个童生,就是托了祖上的福了,还想考中秀才,那是做梦!真以为秀才,举人老爷成了遍地都是的大白菜,是这么好考的?” “要不我们就在这里打个赌怎么样,不说秀才,要是你家那位小东家这次能够考个童生回来,我张芸就立马钻进自家灶里,用灶灰涂个大花脸出来,在村子里游街示众,若是考不上,也不要你怎么样,你就替我钟家老老少少洗三个月的衣服,怎么样,敢赌么。”说罢信心十足挑衅的看着王秀莲,等着对方回应。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这个赌也太狠了吧。 王秀莲被对方激得俏脸涨红,半晌作声不得,最后把衣物往木盆里一塞,端起木盆赌气似的就转身离去了。 那穿花衣服的梅姐看不下去,朝着那头上插花的小媳妇张芸数落道:“你太过分了吧,哪有这么气人的,你看都把人气走了。” 那头上插花的小媳妇张芸一脸得意之色,道:“我又没说什么,是她自己不敢赌,她既然对她那位小东家那么有信心,还说什么文曲星下凡,赴琼林宴,我呸,真是好大的笑话,既然这般厉害,怎么就不敢赌一赌呢。” “人家愿意那么说,管你屁事!碍着你了吗。”那穿花衣服的梅姐也是怒了。 “那又管你屁事,要你到这里来多嘴?”那头上插花的张芸也是怒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多大点事。”有人劝说。 接着众人洗好衣服,各自散去,河边又恢复了安静,不过今天河边的这场闹剧,却在村里乡间渐渐传开了,江云河边洗衣服的这件事,包括那个没有打成的赌,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一个笑谈。 第五十四章 文章文采 第二天江云起了一个大早,丫鬟幽兰也早早做好了早饭,江云吃罢之后,就出了门,往书院而去。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出了村子,走在田间小路上,两旁的田地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在耕耘除草,清晨的乡村田间,空气清新,带着泥土青草的芳香,令人怡然自得。 “东家早啊!” “江小哥这是去书院啊!” 田地里劳作的村民,向他打着招呼,等江云走过之后,有个惫懒的就绘声绘色的说起昨天听到江云在河边洗衣服的事,一边说一边搔首弄姿,作着洗衣服的动作,引来一阵欢笑。 “我说土蛋,你还好意思嘲笑江小哥,人家好歹在书院读书,等进学出息了,就是秀才老爷,可不比你这个一辈子地里刨食的夯货强多了!”有个老农拄着锄头笑骂道。 那土蛋就不服气了,不屑道:“就那个书呆子,以为读点死书,认得几个字就能考中秀才?做梦吧,能中秀才的,都是文曲星下凡,非等闲人可比,我料定他江云一辈子也别想考中。” 那老农摇了摇头,道:“哪有你这么诅咒人家的,若是等江小哥赶明儿考个童生秀才出来,打你的脸。” 那土蛋摇头晃脑道:“我就是说了几句实在话罢了,不像老叔你这么虚伪,明知道对方考不中还要说些违心的话。”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说笑一阵,又各自埋头在地里耕耘了。 村人们的议论江云听不到,走了一阵,翻过一道山梁,前面就出现了清河镇影影绰绰的轮廓,拐上旁边的上山小道,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道又走了一程,到了半山腰,前面出现了一个石砌山门,门额上写着“清河书院”四个大字。 进了书院大门,走在绿树成荫的青石小道上,可听到四处传来的郎朗读书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是书院的学子们在早起晨读。 今天是书院季考的日子,季考每三月一次,份量很重,考的好有奖励,不仅奖励一笔银钱,还有进藏书阁观摩名士大家亲笔墨迹的机会,考的不好有惩罚,连续两次季考排名垫底的,就会被驱逐出书院,每次季考,都会有一两个,两三个倒霉蛋被扫地出门,所以大家都很重视。 特别对于西阁学子来说,这次的春季季考就更重要了,今年是每隔两年的县试年,这次季考排名前十的,可以得到书院的推荐,直接参加县试,而不需要另外报名,不仅省了一笔报名费,也是一个在主考官面前露脸的机会。 作为临水县首屈一指的大书院,依着往年惯例,清河书院推荐的学童通过县试的入取率很大,当然,过了县试,只是过了第一关,并不是就可以立刻得到童生的功名,还要到府城参加府试,这次被取中了,才是真正的得了童生的功名。 江云先回了自己的住所,取了笔墨纸砚,就往西阁大殿这边而来,来到西阁大殿,只见里面已经三三两两的坐了一些学子,大部分都在埋头温书,准备着考前的最后磨刀。 江云照例在后面一个偏僻角落的位置坐下,摆放好笔墨纸砚,拿出一本中和论,一本法势论来温习,这是两本书院最近教授的课程,很可能等下考的贴经,墨义,就会考到里面相关的内容。 贴经,就是背诵圣人之言,考卷上写出前一句,要考生默写后面的一段,墨义,就是以自己的领悟解释圣人之言。 一般来说,整个卷子满分一百分的话,贴经占了十分,墨义占了十五分,可知这贴经,墨义只是小头,大头在后面的文赋。 考试中要考一篇试帖诗,占了十分,县试和府试一般为五言,七言四韵或六韵,书院的月考和季考都是按照县试的体制来进行的。 另外一篇策问,占了五分,前头这些总共加起来,就有了四十分,剩下的六十分,就是一篇文赋,这篇文赋,才是整个考试的重点,是考生们拉开档次距离的主战场,可以说这篇文赋写好了,基本就能考中了。 文赋的考试,一般就是选取几段圣人之言,让考生以此自由发挥,体裁不限,既可以是议论文,也可以是散文,也可以是偏向诗歌的辞赋,总之就是要结合题目,体察圣人之意,抒发胸臆,以文言志,以文载道。 在这里,一篇文赋的好坏,是有客观标准的,江云融合了前身的记忆,也大致了解了其中的厉害,一篇文赋的好坏,就全在它成文之后的“文章”。 章的本义,就是指条纹,纹路,一篇好的文赋成文之后,就有它的“文章”,这是以浩然之气充乎文字间所体现外露出来的一种“形”。 江云知道,按着“文章”品格高低,大致分为虫形,蛇形,龙形这三种基本形式,以虫形品格最低,龙形品格最高,除此之外,有时还会出现狼形,豹形,虎形,凤形等异样“文章”,这些异形的出现,表明这篇文赋也是上佳之作。 一般童生,秀才所作文赋的“文章”,顶多也就是虫形文章,只有极少数才学十分卓异,出类拔萃的秀才,偶尔也有可能写出蛇形的文章,而那些尚未进学的学童,若是能够写出虫形的文章,基本就可以在县试中被录取了。 一篇文赋好坏,除了要看“文章”之外,还要看“文采”,一般单色的文采最低,最高的文采是五彩斑斓,锦绣华美,不过这也不能一概而论,评定一篇文赋的好好,主要还是看“文章”,文采则是辅助评判的因素。 而不管是文章还是文采,寻常人是看不到的,只有秀才以上功名位格的读书人,开了天眼之后,通过望气之术才能观察到。 江云现在还是未进学的学童,这望气之术自然是没有的,所以他看不到其中的文章,文采。 这些天来,他也尝试着写了几篇文章,前身留给他的底子还算不错,虽然有些书呆气,但这作文的水准还是不差,没有了那些迂腐酸气后,他自我感觉,对这几篇文章还比较满意。 当然评判一篇文赋的好坏,凭他自己的感觉显然是做不得准的,只是可惜他没有望气之术,看不到自己的这几篇文章,是否有了虫形的纹章。 他本也想拿自己写的这几篇文章,请一位秀才看看,不过他又没有熟识的秀才朋友,偶尔在外找了一位秀才,让他帮着看文章,竟然开价就要一两银子,这是把人当冤大头的架势啊,他立刻就扭头走人了。 当然,他可以请书院的教授看,贾梦辰和袁伦都是负责西阁学子学业的,不过他看两位教授整天都忙于看那些他们中意的才学佼佼者的文章,忙都忙不过来,他就懒得去自讨这个没趣了。 所以到现在为止,对于自己文章的好坏,他心里一直没底的。 “咦,那不是东风吹兄么,这两天不见,今天的考试总算来了。”正在大殿中各自闷头温书的学子们,有人发现了江云的到来,窃窃私语起来。 “是啊,听说他的那首‘白日依山尽’,已经在县中都传扬开了。”有人低声说道。 “谁说的,那首‘白日依山尽’确实不错,但那是他写的么,不是,这可是他当初亲口说的,只是他的一位朋友所作!” “我想也是,凭他怎么可能写出‘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他也就写写东方吹,战鼓擂,当今之世谁怕谁,就不错了!” “不知他那位朋友到底是哪位大才,能够写出这样的佳句,真想当面请教。”有人羡慕的道。 “近日有传闻说,作出这首‘白日依山尽’的,是一位东阁的学长,名字叫做严政。”一个人低声说道。 “这是真的么,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不会是有人自己往脸上贴金吧。”有人不相信。 “到底谁传出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传闻这个消息的不少,据说有人当面问了那位严政学长,而他并没有当场否认,似是默认了。” “我还是觉得,这不大可能吧,这首诗若真是那个严政作的,他为啥当时不自己说出来,而要假人之手,这不是很奇怪么。”有人依旧很是怀疑。 “你们在这里瞎猜疑有什么用,是真是假,直接找那位东风吹兄当面问问不就得了。” 是啊,这件事直接当面找江云这个当事人问问就一清二楚了,众人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当即就有人一窝蜂围了过来,打算亲口问问,把这件事弄清楚。 “江兄,江兄!”江云正在闷头温书,就听到旁边有人叫唤他。 第五十五章 季考开始 江云闻声抬起头来,看到身旁围着一大群人,当明白这些人的来意之后,他便坦然承认道:“诸位是想问‘白日依山尽’这首诗是谁所作么,确实不是我所作,而是一位好友所作。” “那你的这位好友到底姓甚名谁?”有人又迫不及待十分八卦的问道。 江云想起当初跟严政的口头约定,随口就道:“是东阁的学子严政。” 众人一片哗然,没想到那传闻竟然是真的,那首“白日依山尽”真的是严政所作,先前他们大部分人对此还不相信,但是现在得到当事人的亲口承认,这似乎已经毫无疑问了。 “真的是那位严政么,他虽然是东阁学子,但一向才气不显,算不得才学佼佼者啊。”有人不服气,忍不住质疑道。 “就是!若是他严政所作,他为什么不当场说出来,反而要假手江兄你呢,不知江兄对此可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有人质问道。 江云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奉告的姿态。 “依我看,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那个严政在扮猪吃虎,弄出的一个恶作剧。” “也许是严政学长韬光隐晦,不欲名高招风,是真名士的风范。” 众人又在这里小议了一阵,等西阁的学子陆续到来,不久大家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原来那首“白日依山尽”,就是出自东阁的严政之手。 尽管有人对此还有怀疑,但想想,出自严政之手,总比出自那个东风吹兄之手,要靠谱的多,再说是对方亲口所说,这还有什么疑问的。 这场议论持续了一阵,也就渐渐平息了,大家继续抓紧时间埋头温书,毕竟关系着众人前途的季考马上就要开始了。 只有坐在前排的陆文鹏,李元春,闵玮等几位才学佼佼者,还在轻声议论着这件事,毕竟这季考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压力,不用太放在心上。 “没想到那首‘白日依山尽’,真是那个严政所作,此前的一些传闻竟是真的。”当初参加了清风楼的诗会,而且第一个作诗的闵玮喃喃说道。 “想想那个严政也真够恶心的,这不是故意扮猪吃虎耍人么。”有人忿忿不平。 “算了,不去说它了,有这时间,大家还是赶紧多温一遍书,到时把握也更大一些。”李元春说道。 闵玮便笑说道:“元春,你还怕这次季考落榜,掉出前十名之外么,别说前十了,你就是进前三也是稳稳的。” 李元春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这科考一事,并没有什么必然的事,必须战战兢兢,认真对待,若是因此衿骄自大,难免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闵玮道:“元春的话自有道理,不过呢,科考是科考,此次不过是书院季考,不必太当真,我等四五子,进这前十还不是十拿九稳的,就凭这些人,也有人能把我等拉下马来?” 他目光朝着后面埋头温书的一众学子瞟了几眼,露出大不以为然之色,他是书院公认的才学佼佼者,前面几次月考,季考,也都名次不错,常在前三名之内,所以说出这话也有他的资本。 他们这些坐在前排,已经在书院各位教授面前挂了号的才学佼佼者,确实不必为这前十名而担心的,只要他们的考试文赋能够作出平常的水准,被取中前十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除了这几位坐在前排的才学佼佼者之外,其他的学子就没有这般轻松了,他们要为剩下的四五个,五六个名额而争夺。 当然一心争夺这前十的学子也只是那些处于中上游的人,一些处在下游的学子,这次季考的目标只是力争名次能够考的更靠前一些,至于进入前十,那只是一种奢望。 比如在历次考试中常排名垫底的朱明,钟大用就是此类。这次季考,两人的压力也特别大,据说已经有书院的训导找他们谈了话,对他们现在的学业表现很是不满,若是这次季考他们表现再一如既往糟糕的话,很有可能就会被扫地出门,驱赶出书院了。 相比于钟大用,朱明此刻更是心慌的厉害,钟大用近日突然顿悟,学业大有长进,令他羡慕不已,可是光羡慕也没用,钟大用开悟上进了,也帮不了他,有时他倒是希望,这钟大用还是没有顿悟的好,自己在榜尾孤零零的,有个伴也好啊。 “大用,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帮兄弟,这次季考,兄弟就指望你了!”此刻朱明就在跟钟大用咬着耳朵,苦苦哀求,知道钟大用学业长进之后,他就把希望压在对方身上了。 面对死党的哀求,钟大用却是有苦自知,真当他是才学佼佼者了呢,他钟大用最近学业大有长进是没错,但他有这个自知之明,帮不了对方的。 考试的时间也就这么长,只有一天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五个时辰,在这五个时辰之内,他自认完成贴经,墨义,试帖诗,策问,以及一篇文赋,时间可说捉襟见肘,要他在此之外,帮朱明捉刀再作出一篇文赋,他自认是绝对完不成的。 也许有一些才子才思敏捷,能够在这短时间内做出两篇尚过得去的文赋,但他有这个自知之明,他钟大用此刻还不是这样的才子。 面对死党的苦苦哀求,他只得狠心拒绝,道:“明兄,你也知我的老底,虽然近段时间,我学业是有所长进,但要帮你再做出一片文赋,那是太强人所难了,即使勉强成文,也不堪入目,还不如你自己作的好。” 朱明知道对方说的也是实话,脸上还是难免一阵沮丧。 钟大用想安慰死党,目光一扫,看到一旁正径自温书的江云,有了个主意,朝其努了努嘴,低声道:“大明,你求我,还不如去求那个书呆子。” 朱明一听,没好气的道:“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去求那个书呆子?他会同意帮我就怪了。” 钟大用道:“怎么没有可能,这次季考,他江云根本没有考进前十的可能,也不至于考的太差被书院扫地出门,可以说,这次季考对他来说,倒是毫无压力的。” 朱明道:“话是如此,但他凭什么要帮我,你难道不知道那个书呆子的迂腐顽固,简直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钟大用道:“你忘了,你身上还有一张他欠下的五十两纹银的欠条呢,若是把这个欠条拿出来利诱他,他哪有不上钩的道理。” 朱明一听,觉得倒是有点门路,不过很快又心痛起来,道:“什么,你要我用这张欠条来利诱他?这代价是不是太高了,这可是五十两纹银啊,足够买五亩上等良田了。”说着连连摇头,一副肉痛之状。 钟大用道:“是你的前程,继续留在书院要紧,还是这五十两银子要紧,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了吧。” 朱明坐在那里,思想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若是这次考砸了,真的被书院扫地出门,他可以想见他老子那愤怒的表情,一顿好打是免不了的,而且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他被书院赶出来了,在乡间的名声也臭了,以后还怎么混。 想来想去,他终于咬了咬牙,决定破财消灾,不过暗自下定决心,等这个关口过后,一定要悬梁刺股,囊萤映雪,发奋读书,尽量争取早日像钟大用那样开悟,学业长进。不过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这样的发誓不知已经有多少次了。 打定主意之后,他就起身去找旁边的江云说项,钟大用则是继续抓紧这余下的时间,加紧温书,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说不定就有贴经,墨义的题目给押中了。 没过多久,就见到朱明一脸狼狈的走了回来,看着对方犹如苦瓜的一张脸,他诧异问道:“怎么,那个书呆子拒绝了?” 朱明哭丧着脸点点头,道:“拒绝的很彻底,根本没得谈。” 钟大用听了,也不禁低骂一声,道:“这个该死的书呆子,怎么这般死脑筋,迂腐顽固不化。是了,你用那欠条利诱他了么” 朱明道:“用了,但他说了,他不差银子。” 钟大用若有所悟道:“是了,前些天他不是在清风楼,凭着那首‘白日依山尽’,赚了五六十两银子的彩头么,难怪他会如此嚣张。” 朱明不解的道:“可是不是有传闻,那首诗不是他所作么,就在刚才他自己都说了,是东阁那个严政所作,既然如此,想必这笔银子也要交还给那严政,哪有他自己私藏的道理。” 钟大用道:“这确实令人不解,难道这其中还另有什么玄机不成。” 朱明苦着脸道:“算了,不去管它了,还是抓紧点时间,赶紧多温点书是正经。” 他坐回座位,还没翻几页书,就见到一行人从大殿门口走了进来,看到这一行人进来,大殿上嗡嗡的默读声顿时安静下来不少,走入大殿中的人,有贾梦辰,袁伦,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宽袍大袖,银须飘飘,气度不凡,却是书院的山长,宋西铭,举人功名。 一众学子心中吃惊,没想到这次西阁的季考,连山长也亲自出马了,可见书院对这次考试的重视,当下心中更是惴惴不已。 第五十六章 季考 学子们起身迎接山长和教授的到来,山长宋西铭一行人来到大殿前,挥了挥手,示意众学子坐下。 众学子坐下之后,大殿之上又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因为山长亲临季考现场,以前可不多见。 宋西铭轻咳一声,发表了一番勉励之言,重申考试纪律,就开门见山的宣布这次西阁学子的季考开始。 有书院的执事开始下发考卷,大殿之上变得一片安静,只听到试卷的翻动声,以及一些性急的学子开始研磨墨錠的声音。 山长亲临现场监考,这样的待遇让今天这次季考的规格无疑提高了许多,不少人从其中嗅到了几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变得更加谨慎小心。 宋西铭今天亲自驾临西阁大殿的季考,显示出对这次考试的重视,原因没有别的,只因为最近府城传出风声,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为了表示重视文教的态度,打算在全府范围内评选五大书院,对评选上的书院会加大扶持力度,拨给教学经费,增加助学田等等。 对于这件事,清河书院自然十分重视,若是能够评选上五大书院,无论是书院的名声,还是实际的利益,好处都是显而易见的。 而评价书院好坏高低的标准没有其它,主要就是看书院出了多少科举人才而已。所以书院才会对这次的季考特别重视,山长亲自驾临现场监考,按照他刚才的讲话,就是务必要挑选出真正的出类拔萃学生,代表书院前去参加县试。 考卷发下来之后,众学子开始阅卷,有性急的已经动笔做起了贴经,墨义的题目了。江云的卷子也到手了,他倒没有急着去做题,先把卷面上的题目都浏览通看了一遍,包括贴经,墨义,试帖诗,策问,以及最重要的一篇文赋的题目。 仰赖于前身的勤奋苦读,江云继承了前身的记忆,对于一些科目内的重要圣人经传,还是比较熟悉了解的,基本都能背诵,明了其大概意旨,所以这贴经,墨义的题目对他来说,难度不算很大。 他大概通看了一下,这次运气还算不差,贴经二十道题,墨义十五道题,大部分都有把握,贴经题只有三两道比较偏僻的题或是有点忘了,或是以前没有读到过,做不出来,另外墨义题也有两三道有点拿不准,还需要进一步仔细揣摩,但可能答不出或答不对。 这个成绩已经算不错了,一般来说,贴经,墨义的题目只要真正勤学苦读,拿高分不难,但要想拿满分,就难上加难了,十分少见,只有那些记忆力超群的天才,又凭着几分运气,才有可能在这上面拿到满分。 这两部分题,一共二十五分,大部分考生都能拿到二十分左右的分数,差距不会拉得很大,当然,像朱明,钟大用那样常年在这上面只拿十五分左右的差生就另当别论了。 再去看试帖诗,题目只有一句话,“冬日之闭冻也不固,则春夏之长草木也不茂”,要求作一首五言四韵诗。 江云看了题目,知道这是法圣韩单的一句话,意思很浅显明白,若是一道墨义题,无疑就是一个送分题,但放在这里,作为一首试帖诗的题目,无疑就有点强人所难,已是难题的征兆了。 要想凭这句话,作一首五言四韵诗,估计今天在场的学子又要绞尽脑汁,搜索枯肠了,就是江云见了,也有点傻眼了。 所谓五言四韵,就是每一句都五个字,又每两句为一联,称为上、下联,下联押韵,称为一韵,五言四韵,就是五言八句,相当于五言律诗,不过没有五律严格,并不需要通篇用同一个韵脚。 在看到这试帖诗的题目之后,江云迅速权衡了一下,决定这首试帖诗还是放在最后,有时间就做,没时间就凑合一首,幸好试帖诗的比重不算太大,只有十分。 再看策问的题目,是“论粮仓的作用”,这是一个很简单浅显的题目,谁都可以写上一点,而且策问的分数只有五分,比重并不大。 再看最后的大头,占了六十分的一篇文赋的题目。题目有几句话,分别是: “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士不厌学,故能成其圣”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 这几句话,都是圣人之言,有儒家,有法家,有道家,意旨也明白,根据这几句圣人之言,作一篇文赋,体裁不限,而且是一道分述题,意即只需要选取其中一两句圣人之言阐述发挥即可,不需要关联所有句子,题目应该不算难。 把所有卷面上的题目浏览一遍之后,江云心里就已经有了底,开始研墨,铺开卷子,提笔作答。 首先做贴经题,二十道贴经题,知道就知道,不知就不知,做得很快,没花多少功夫,就已经完成,只是上面还有两处空白,仔细又在脑海中思索一下,发现对这两道题确实没有任何印象,以前没有读过,果断的放弃。 至于去偷瞄旁边之人的卷子,且不说场上山长坐镇,两位教授旁观,目光如炬,考场稍有风吹草动都难逃法眼,就是可以这么做,江云也不屑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必强求。 做完贴经题,接着做墨义题,墨义题一共有十五道,一题一分,前面几道题相对容易,后面的难度渐渐加大,不过幸好江云基本功扎实,基本还是有条不紊的做了下来。 只有最后面的两三道题,才显示出诘屈聱牙的峥嵘面目,这是真正考量考生广博的题目,这三道题,江云都没有见过,不过还是可以从字面上,揣摩一下其中的意思,如果侥幸能够猜中,还是可以得分的。 这就要看考生的临场发挥,基本功底和临机悟性了。 “缗蛮黄鸟,止於丘隅。”,这个句子江云就没有见过,不知是哪位圣人之言,字面上的意思,或许不难,就是鸣叫着的黄鸟以丘隅为家,但若只是这般直译,肯定是得不到这一分的,必须要写出其背后的深意。 江云稍一思索,不得其解,只得抱着撞大运的心思,试探着写了一个自己认为的意思,填写了上去。 做完了贴经,墨义题,只花去了小半个时辰,接下来是试帖诗,江云再次看了一下题目,摇了摇头,没有多留恋,漏了过去,开始做那道策问题。 “论粮仓的作用”,这个题目实在是太简单了,谁都知道,粮仓的作用,无外就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有粮则稳,无粮则乱”的意思,江云也不想别出蹊径,写出什么深意,毕竟这只是一道五分的题,不值得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的功夫,毕竟大头还在后面。 他当即就提笔挥毫,依着‘有粮则稳,无粮则乱’的意思,写了两三百字,就打住了。 做完这道策问题,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卷面上还剩下一道试帖诗,还有作为大头的一篇文赋,时间还有四个多时辰,还算充裕。 他抬起头来,四顾一下大殿,只见四下一片安静,众学子都在埋头做题,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坐在大殿上方的山长宋西铭带着威严的目光向他这个角落处投了过来,他不敢再多四处乱看,低下头去,开始酝酿推敲起这篇文赋。 这篇文赋的题目算不得很难,入笔的角度很多,若是在科举考场,也许要揣摩主考官的兴趣爱好,选好这篇文赋的主旨,入笔的切入点,不过现在只是一场季考,用不着这般麻烦。 不用多久,江云就从这几个句子的表述中,选好了一个切入点,打算以“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这一要点阐发开去,之所以选取这个切入点,是因为他灵光一现,想起了天朝后世的一句名言,若是把这句名言嵌入进去,无疑会使整篇文章增色不少,成其虫形文章的可能也大增了。 想好了整篇文章的主旨,又酝酿推敲一阵,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开始试探着在稿纸上动笔,写了一两百字的开头,这时中午的时间已经到了。 第五十七章 山长阅卷 整场考试需要考一整天,中间自然要吃点东西,这个也不必考生担心,到了中午的时候,书院食堂那边就派人给每位考生送来了馒头糕点,每人一份,大家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吃,吃罢之后,继续考试,期间有人要出恭解手,则由执事陪着去。 若是有心作弊的人,这个时候无疑是最佳的时候,毕竟不是正式的科考,要想作弊还是有很大机会的,起码现在每个考生之间,位置坐得并不远,相互之间又没有考棚隔开,要想偷看并不难。 坐在江云旁边的朱明,一边趁着吃糕点休息的机会,一边一双眼睛就开始滴溜溜四处乱转,不时朝着旁边座位的同学卷面上瞟去,江云的桌面自然也没有被他遗漏,可是等他看到对方的桌面时,不由就暗骂一声,这个呆子果然好狠。 原来江云的卷面,已经按照监考的要求,用稿纸覆盖住了,除非有透视眼,否则根本就看不到。 江云不紧不慢的吃完了送来的馒头糕点,抓紧时间继续构思做题,一切看起来还很顺利,并没有太多磕碰卡壳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篇文赋洋洋洒洒,大约写了千余字,就已经写到了末尾,成文了。在末尾的时候,他又把早已经想好的那个后世名句加了上去,算是起画龙点睛之效。 文成之后,江云松了一口气,搁下手中的狼毫笔,喝了几口茶水,抬头看了一眼大殿上方摆着的沙漏,看时间,到现在为止,大约过去了有三个半时辰,离考试结束,还有约莫一个半时辰,这一次,这篇文赋写得比较顺手,给他节省了不少的时间。 休息了一阵,开始检查自己写的这篇文赋,对文字再次进行一番推敲润色,这样过了一遍,算是定稿了,总体看来,对这篇文赋自我感觉还不错,至于到底够不够得上虫形文章,他看不出来,也不能确定,但心里却有个谱,应该是差不离了。 定稿之后,他就开始依着稿子,一字一字的正式誊写到考卷上去,最近他的柳体书法写的更加熟练规整,起码从书法上看,是完全合格,只会增加考官的印象分,不会减分。 等誊写完这篇文赋,这次考试就差不多大功告成,除了考卷上还余下的一个试帖诗没有作。 回到前面,又仔细阅看这试帖诗的题目,“冬日之闭冻也不固,则春夏之长草木也不茂”,作一首五言四韵诗。 看到这个题目,江云还是一阵抓瞎,一时找不到头绪。不过再怎么样难写,这个试帖诗也是要拼凑出来的,哪怕是拼凑出一首打油诗,多少也有点分,若是不写,留这空白,给考官的印象就差了,遇上不耐烦,比较苛刻的考官,甚至就此黜落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具身躯的前身,本就不擅长写诗,在这方面是个弱项,而现在的江云对于写诗,更是基本一窍不通,完全就是打油诗的水平。虽然他可以抄诗,但实在想不出契合题目的,若是胡抄一首跟题目风马牛不相及的诗,那只会弄巧成拙,给考官留下坏印象。 没有其它法子可想,他只有老老实实,搜索枯肠,努力把这首诗给拼凑出来,也不指望在这上面出彩,引起考官惊叹了,能够马马虎虎糊弄过去就是了。 当他在这里冥思苦想,搜索枯肠的时候,这时听到起了一阵骚动,抬头一看,只见有人已经起身交卷了,这第一个交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陆文鹏。 这第一个提前交卷的人,总是能够引来足够的注目,以及众学子的羡慕,有人就喜欢这种出风头的感觉,以前的月考,季考,第一个交卷的,大多也都是被坐在前排的这几人给包揽,不过这陆文鹏一向倒不是喜欢第一个交卷,今天他一反常态,第一个交卷,显然是看到今天书院山长宋西铭亲自坐镇,有意在对方面前露个脸了。 看到有人提前交卷,坐在大殿前方的山长宋西铭特意扭头看了一下旁边的沙漏,堪堪过了四个时辰,心说还算不错,这套卷子的题目量也不小,能够提前一个时辰做完,也算是才思敏捷之辈,只是不知道卷子完成的质量如何。 陆文鹏把卷子交到山长宋西铭的面前,随后就默默站立一旁,等待着对方的当场批卷,这是书院考场的一个不成文的惯例,若是第一个交卷的人,可以得到当场阅卷的机会。 有时在县试中,县令大人兴致来了,也会这般当场阅卷,当然这种情况在更高级别的科考中,就是不存在的了,毕竟这种做法不正规,总是存在有失公允的地方。 看到场中有一些骚动,一些不安分的人又开始东张西望,宋西铭喝了一声“肃静”,威严的目光在场中扫过,大殿之上才彻底重新安静下来。 震慑了一番下面略显骚动的学子之后,宋西铭这才拿起眼前的这副卷子,慢条斯理的阅看起来。 前面的贴经,墨义不用细看,基本都是一目十行,宋西铭知道,眼前这位西阁的才子,做这些题目自然是得心应手,手到擒来的,否则也不会第一个交卷了。 试帖诗,策问也是一扫而过,看着在水准之上,就暗中点了下头,他重点要看的,就是那篇文赋。 他此刻自然而然动用了望气之术,一眼看去,只见卷面上文气氤氲,呈现一条条短而粗的纹章,那些纹章异样的呈现出青,黄,红三彩,不断的闪动,就像是一条条蠕动的虫子。 这一看之下,他心里就有了底,毫无疑问,这是一篇虫形文章,而且从文采上说,色彩斑斓,呈现三彩,已是虫形文章中中品的气象。 他再仔细阅览其中的文字,等通篇看完一遍之后,他放下卷子,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几丝笑意,毫无掩饰的赞许道:“不错,是一篇上佳的好文,文鹏,看来你的才学又有长进了。” 陆文鹏倒是不衿不骄,躬身一揖道:“山长过奖,学生惭愧。” 宋西铭呵呵一笑,难得的开了一句玩笑,道:“你也不用在这里惭愧了,你可以去了,我保你这次前十就是。” 陆文鹏这才笑嘻嘻的谢过山长,然后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径直出了大殿而去了。 在陆文鹏之后,又陆陆续续的有学子提前上去交卷,难得山长这次亲临考场,又当场阅卷,有心之人可不愿放过这次在山长面前露露脸,亲聆教诲的机会。 宋西铭也没有让这些提前交卷的人失望,只要有人交卷,他就当场阅卷,不过也不是所有人的卷子,都能入了他的法眼,他接过卷子之后,首先看的就是那篇文赋,若是看到那里并没有呈现虫形纹章,他就不会多看,草草了事。 只有看到虫形纹章,他才会认真细看,若是觉得满意,当场就会给出前十的批语,虽然算不得最后的成绩,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而到现在为止,他已经看到了四五篇虫形文章了,无一例外,都是坐在前排的才学佼佼者的卷子。 能看到这些虫形文章,他自然高兴,不过这些人本就是已经在他心中挂了号的才学佼佼者,这些人写出虫形文章,并不让他有多少惊讶意外,他更希望看到的是,其他的学子能够有所表现,若是有黑马掠出,一鸣惊人就更好了。 而这时,前面的座位已经差不多空了,那些才学佼佼者此刻大部分已经提前交卷了,只剩下一人还坐在那里。 闵玮此刻已经完成了答卷,若是在平时,看到时间还有剩余,他会习惯性的再重新全篇检查一遍,把文字润色一番,不过现在,他却有些着急了,只因为他周围现在已经空荡荡没人了,显得他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异常显眼刺目,他仿佛看到已经有异样的目光在朝他这边看来,这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力。 何况今天是山长亲临考场,他怎么能掉链子示弱呢。所以在完成答卷之后,他没有再多花功夫检查,就起身上前去交卷了。 他上前交卷的时候,前面已经有一位学子交卷了,宋西铭正在仔细阅看对方的卷子,能够让他这般仔细的看,毫无疑问,这张卷子不错,应该是写出了虫形的文章。 闵玮只能等在后面,这时又有几个学子上前来交卷,交卷的人已经很多了,旁边的贾梦辰就走了过来,把这些人的卷子一起收了,挥了挥手说道:“好了,大家就先回去吧。” 听到他这话,知道得不到山长当场阅卷了,大家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依言交了卷子出殿而去了。 这些人走后,贾梦辰又特意抽出了一个人的卷子来看,正是那闵玮的卷子,等他展开卷面一看,脸色却是不由一变,在那卷面上,他看到的是一片混乱无序的文气,并没有见到意料中虫形的纹章。 第五十八章 点睛之句 他愣了一愣,闵玮是他的得意弟子,早就有了写出虫形文章的功底,没想这次却马失前蹄,没有写出虫文,让他颇感意外。 他又低头仔细去看对方的文字,等通篇看完之后,不由暗自叹息一声,对方这篇文赋的才气确实有些不足,没有形成虫形纹章算不得太冤。 也许对方急于表现,这次的文章写得过于庞杂,四处出击,面面俱到,论点过多,但是又缺少一根把这些论点窜连起来的线,所以整个的文章,就显得有些散了,这也是为什么没有形成虫形纹章的缘故。 若是对方能够再仔细好好的在一些地方推敲润色一番,还是很有可能聚拢文气,重新形成虫形纹章的,可惜对方太心急了,急着交卷,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拿着这张卷子,贾梦辰眉头轻皱起来,觉得这次闵玮马失前蹄,只怕进入前十就悬了。闵玮是他一向得意的弟子,他并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不过他转而又想,这次季考,也不见得就有十个学生,能够写出虫形文章,若是这样一来,闵玮勉强进入前十,还是大有可能的。 但这次是一个教训,等下倒是要好好敲打他一番,定要他改掉这急躁轻浮的毛病,想到这里,贾梦辰把这张卷子又悄悄的塞了回去,他见到旁边的宋西铭现在兴致正高,不想因为这张坏卷,坏了对方的兴致。 宋西铭此刻正在看的,正是一篇虫形文章,让他更高兴的是,眼前的这位学子他并不知名,是一位新冒上来的新秀,存着提携后进的心思,这篇文章他看得更加仔细,看过之后,又仔细给对方评点了一番。 得到山长的亲自评点,那位学子自然庆幸异常,悉心受教。 等看过这位学子的卷子之后,已经临近考试结束,交卷子的学生越发多了起来,他也没有这个耐心再一一当场阅卷了,只是让众人交上卷子之后离开完事。 临近考试结束,这个时候还没有交卷的人,无疑也是在山长面前露了脸,不过露的是坏脸,所以这个时候,只要已经完成了卷面的人,没有多磨蹭,都上前交了卷子离去了。 整个大殿之上,这时稀稀落落的只剩下寥寥几个人,江云则是其中之一。 那道试帖诗,江云倒是已经拼凑出来了,只是并不满意,还在反复推敲润色,直到看到大殿之上的沙漏已经快要漏尽的时候,他才终于定稿,起身上前去交卷。 看到他上前来交卷,站在宋西铭旁边的贾梦辰眼中露出一丝怪异,凑过身去,在宋西铭耳边轻声嘀咕道:“此子就是前一阵子名传书院的那位东风吹兄。” 对于那首东风吹诗,作为书院山长,宋西铭自然也有耳闻,对这位东风吹兄也是久仰大名,此刻听到贾梦辰的话,目光不由在眼前这位学子身上多看了几眼,眸中也闪现一抹古怪之意。 江云倒是神色如常,规规矩矩的交了卷子,就出了大殿而去了。 在他走后,宋西铭难得的起了一番兴趣,拿起了他的卷子,当场阅看。 而他阅看的重点,并不是那篇文赋,而是那道试帖诗,或许他私心底下,也想看看,对方是不是又作出了一首东风吹那样的歪诗。 看过一眼之后,他放心了,对方作的不是一首歪诗,不过诗的质量,就不怎么样了,也就勉强比起打油诗强了那么一点点,基本可以看出,就是勉强的拼凑之作。 看过之后,他就对这份卷子没有了任何兴致,正要掩卷扔下,这时一旁的贾梦辰轻咦一声,叫道:“等等!” 宋西铭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贾梦辰此刻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卷面,惊讶不已,只因为在那里,他看到了一片闪着青色光芒的虫形纹章,显得有些青涩,但那确实是一片虫形纹章无疑。 顺着他的目光,宋西铭也注意到了那卷面,一看之下,也是一愣,他同样看到了卷面上的那片青色光芒的虫形纹章,没想到,这竟然是一篇虫文。 一看是虫形文章,他就来了兴致,低头仔细阅看起来,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直到看到最后,才忍不住轻轻点头,评点道:“不错,虽然前面水波不兴,平平无奇,但是到了这最后一句,却是奇音陡起,气蕴悠长,有画龙点睛之功。” 听了他这番评价,贾梦辰心中也是好奇,难道那位东风吹兄,真的写出了可以一观的好文了,虽然已经看到了虫形纹章,但他还是不相信这一点。 宋西铭看罢之后,直接就把卷子交给了他,贾梦辰接过之后,低头阅看起来,等到这一篇文赋看完,看到末尾之句,也不禁神色微微动容。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他喃喃自语,仔细咀嚼文字间的意味,就有些入神了。 宋西铭看到他发呆的样子,呵呵一笑,道:“梦辰可也体会出这句之中,蕴含的浩然不羁之气乎。” 贾梦辰回过神来,又仔细看了一下卷面,点评道:“这篇文章,从开头直到末尾,一直循规蹈矩,娓娓叙来,并无多少波澜,更无甚奇气充乎其间,直到了末尾,才奇峰突起,以这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遽然收尾,余音绕梁,意味无穷,可以说,这篇文赋能够成其虫形纹章,大部分功劳,就在这一句而已。” 宋西铭点点头,道:“你分析的不错,只这末尾一句,已经足可撑起整篇文章的气韵了,若单说这一句,起码应该是在蛇形纹章中的,看来这些学子中,也是不乏藏龙卧虎之辈啊。” 学生们表现出色,有更多的才学之士涌现出来,他这个书院山长自然感到欣慰。 贾梦辰心中却不以为然,他是这些西阁学子的教授,对手下这些学生的学业了如指掌,那江云是什么货色,他也清楚的很,读书虽然也勤勉用功,可惜钻进了牛角尖,迂腐顽固之气已然成形,拉都拉不回来,进取之路实在是已经差不多堵死了。 在他意料中,这样的学生只能止步于一位乡间腐儒罢了,功名基本无望的,了不得考取个童生就是尽头了,至于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而已,智者千虑,还有一失,愚者千虑,还有一得罢了。 心中这么想着,看到宋西铭此刻兴致正高,他也没泼什么凉水,免得坏了对方的兴致。 这时沙漏已经漏尽,考试的时间到了,在另一头的监考袁伦就开始催促尚未交卷的人交卷,眼下大殿上还有寥寥数位学子,大多都是坐在后排,朱明和钟大用赫然正在其间。 钟大用还好点,他其实已经完卷了,不过一是在检查,二是在拖延时间,看看有没有帮助自己那位死党的机会,可惜袁伦一直在旁边盯得很紧,一直没有找到什么机会。 朱明此刻脸上就不好看了,不得已起身交了考卷,就一脸晦气的和钟大用出殿而去了。 江云交卷出了西阁大殿,迎头正碰到周世民,问他考的怎么样,他随口说了声“还不错”。 他说这话还是有一点底气的,而这点底气的来源,没有别的,就是文章末尾引用的那句来自六一居士的名句,欧阳修是天朝后世散文八大家之一,宋朝的文坛领袖,若是搁在这里,几乎就是一个准圣的存在,借用了他的一句名言,这文章的气韵应该是足了,成其一篇虫形文章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而以他的了解,若是能够写出一篇虫形文章,其它的题目他也都发挥正常,那么这次进入前十,得到书院推荐的县试名额,问题就不大了。 他看到周世民也是一脸轻松自信的样子,便问道:“世民考得如何。” 周世民笑笑,也说了声“还不错”,江云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周世民这时左右看着没人,又把他悄悄拉到一个偏僻处,低声问道:“平川,你知道严兄去哪了么。” 江云被问得莫名其妙,心说我管他去哪了,没等他回答,周世民又接着道:“严兄现在可是又被人请去清风楼喝酒了。” 说着的时候,语气中不乏酸溜溜的意味,只因为严政赴宴的时候,竟然没有带上他这位死党,这让他大感不得劲。 江云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周世民又接着问:“知道为什么有人请他么。” 江云已经猜知了几分,不过还是摇头表示不知,周世民便道:“还不是因为那首‘白日依山尽’!现在大家都知道,他就是这首诗的作者。” 顿了顿,他又问:“你可知这次请他去清风楼喝酒的,是谁么。” 江云又摇头表示不知,周世民道:“就是那位清漓公子。”说着一副羡慕之色,他已经能够想象此刻对方在清风楼三楼,胡吃海喝,大快朵颐的情形了。 第五十九章 名次争议 清漓公子?对于这个名字,江云却是陌生的很。 “就是清风楼那位来历神秘的少年兄台,当初那场赌约就是因他而起。”周世民提醒道。 江云明白过来了,那位少年确实有些奇怪,不过这不关他的事。 “平川,那首‘白日依山尽’,真的是严兄所作?”周世民突又问道,原本他是不相信的,但是如今事实如此,由不得他半信半疑起来。 “假作真时真亦假!”江云丢下这句话,不理一脸糊涂的对方,就扬长而去了。 “平川,不如去一起喝酒。”周世民在后面叫道。 “不了,我要回去。”江云说着,头也不回的回了书院住所,收拾一番,没有多待,就出了书院下山回了沙河村。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日暮黄昏,倦鸟归巢了,农人们扛着锄头从田地里下来,孩童们从义塾散学,三三两两的回家。 “公子,你回来了!”看到他,丫鬟幽兰快步从里面迎了出来,接过对方的书笈 江云问了一下谷伯的情况,得知一切还好之后,又问起道:“两位乡老来过吗?” 丫鬟幽兰答道:“上午两位乡老来过,问了一下爷爷的话,然后就走了。” 江云又问道:“两位乡老说了什么没有。” 幽兰摇了摇头。江云见了,没再多想,反正这件事,两位乡老总是要给一个明白交代的。 “公子,你今天考的怎么样?”幽兰关心的问道,她心思通窍,知道书院今天季考的事,而且也知道,这关系着书院推荐的县试名额。 江云轻松的道:“还不错。” 幽兰眨眨眼,道:“公子,马上就要县试了,你还是专心读书要紧,家里的事,就不必多担心了,爷爷有小兰照顾就好了。” 她此刻又想起村里传言的昨天河边的那个打赌,那钟家的小媳妇张芸嘴真毒,竟要跟秀莲姐打赌,自家公子考不上童生,秀莲姐当场却也不敢应战,落荒而逃。大家都不看好公子啊,连秀莲姐也是这样。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来气,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说出这番话,潜意识里也是对自己这位公子没有多少信心的,特别是昨天闹出笑话,自家公子竟然去河边洗衣服了,试想哪有一个文曲星下凡,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公子,你是不是嫌小兰笨?”想着她又撅起了嘴,一副委屈之状。 江云见了,却是莫名其妙,笑着道:“没有啊,我怎么会嫌小兰笨,依我看,我们的小兰聪明伶俐的很呢。” 小丫头听了,小脸蛋红红的,她感觉自家的公子真的变了,以前绝对不会说出这般油嘴滑舌的话,她咬着嘴唇,闷声道:“那公子昨天为什么去河边洗衣服,不是嫌小兰笨,连衣服也洗不好么。” 江云听了,这才明白对方不高兴的原因了,明白之后,哭笑不得道:“我只是一时没事,又不想有劳王姑娘,所以就去洗了几件衣服,这有什么奇怪的。” 幽兰却一本正经的道:“以后洗衣服的事就交给小兰,公子却不可再做了,否则人家就会说小兰笨,小兰懒!” 江云听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得依了对方,连声答应了,才把对方哄的高兴了。 第二天,江云去隔村找了钟延泽,询问案子的查办情况。钟延泽告诉他,案子还在查,脚印勘验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叫他耐心等着。 得到这么一个结果,江云自然不满意,很怀疑这样下去,能否找到真凶,大有可能最后就是不了了之的结局,只是怎么办案是对方的事,他也无法干涉指责。 在家待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回了书院,因为按照惯例,季考的成绩今天也该张榜公布了,这次的季考关系到县试推荐名额,他自然十分关注,要看个结果。 此刻,在书院北阁一间安静的厢房内,坐着书院山长宋西铭,还有贾梦辰,袁伦两位书院教授,三人是这次西阁学子季考的考官,此刻六十来份考卷,成绩都已经评定出来了,三人正围坐在这里,确定最后的名次。 其实,大体的名次,都已经排出来了,其它的名次三位考官大多没有什么争议,唯独对于第十名和第十一名的名次,贾梦辰提出了异议,三人今天一大早就在为此争论复议。 按照昨天排定的名次,这第十名正是江云,凭着一篇虫形文章,他侥幸的搭上了前十名的末班车。按理来说,他这第十的位次应该是十分稳固的,只因为这次西阁弟子季考,所有六十来位考生中,只有十人写出了虫形文章,在前面的题目大家得分都相差无几的情况下,那么这十位写出虫形文章的考生占据前十是没有什么疑议的。 在一份考卷中,这篇文赋占的比重最重,一篇虫形文章与一篇不成纹章的文章差距巨大,名次上后者根本是无法逾越前者的。 不过这次季考的第十一名,正是那闵玮,贾梦辰不甘心自己的这位得意弟子这次被黜落在前十之外,失去书院的县试推荐资格,所以打算要为自己的这位弟子争一争。 “梦辰,你说这第十名还有争议,你的理由是什么?”山长宋西铭稳坐黄梨木交椅上,神色不动的问。 贾梦辰沉吟一下,酝酿着说辞,他知道,若是从这次考试的得分高低去争辩,那任他说得舌灿莲花都没有用,不过他既然提出复议,心里自然也有了定计。 他不慌不忙道:“闵玮和江云这两位学生,我都比较熟悉,若论起真才实学,毫无疑问,闵玮是稳稳高出江云一大截的,闵玮这位学生,才学卓异,很早就能够写出虫形文章了,而江云这位学生,一直表现平平,此前从来就没有写出过虫形文章,这次能够在季考上写出一篇虫形文章,纯属是偶然侥幸的缘故。” 一旁的袁伦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他对贾梦辰的这番说辞大不以为然,插话道:“此话差矣。且不说江云这篇虫形文章,是不是出自偶然侥幸,即使出自偶然侥幸,难道就能否认他写出了一篇虫形文章的事实么,若是不能,那么他这第十名的名次就是理所当然的,无须再争议!” 贾梦辰呵呵一笑,道:“袁兄说得是,若是平常的季考,我也没有任何异议,但这次季考,关系到县试推荐名额,就不得不让我们慎重行事了。” “县试推荐名额,关系到书院的脸面,是一件大事,不可轻忽儿戏,若是这次取了江云,到时他在县试中表现不佳,出了什么笑话,那丢得可就是书院的脸面了。” “事实上,在前几次的月考,季考中,闵玮这位学生的名次一向是名列前茅的,基本都在前三名之内,这样才学优异的学生,我们不取,反而取一名靠着侥幸偶然上来的学生,这样难道就公平了吗,我认为这样对闵玮这位学生是不公平的,我认为这次名次的评定,还是要考虑一下以往的成绩,不能只靠这次考试来定。” 袁伦板着脸道:“笑话,这次的季考,名次排定当然就要按照本次考生的成绩来定,怎么还能考虑以往考试的成绩,这不是十分荒唐可笑么。” “而且我并不认同贾兄的说法,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闵玮这位学生以前成绩再好又如何,这一次他无疑就是败了,既然败了,就要接受这个结果,这也是对他的一种磨砺,如果因为他考的不好,还要把他超擢上来,这是一种拔苗助长,反而是害了他。” 贾梦辰扫了一眼旁边一直没发话的宋西铭,又道:“如今府城正要评选五大书院,这关系到本书院的切身利益,轻忽大意不得,而要评选上,那么这次的县试成绩就十分重要,我们必须要把最好的学生推荐上去,不能出了半点差子,否则到时闹出什么笑话,评选五大书院的事情泡了汤,这个责任谁来担负?” 宋西铭原本一直不动声色,老神在在的在那里听着,没有发表什么看法,直到听到这里,神色才微微动容,有了变化。评选五大书院,是他如今最关注的一件大事,绝不容有失,否则他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充当这次西阁学子季考的主考官了。 可以说,贾梦辰最后的这番话,打中了他的七寸,让他不得不引起重视了。 他此刻不由的想起了那个江云,东风吹兄的那首已传遍县中的歪诗,若是到时在县试中,他又不知轻重高低写出这样的歪诗,闹出笑话怎么办,到时连推荐他的书院也要跟着名声扫地了,不用说评选五大书院的事情也彻底泡汤了。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不禁肃然起来。 看到山长似乎已被自己说动,贾梦辰心中暗喜,便又道:“山长,我有一个提议,这个提议无论对闵玮这位学生来说,还是对江云这位学生来说,都十分公平。” 第六十章 前十名 “哦,什么提议,你说说。”宋西铭问道。 贾梦辰便道:“这次的季考,可以定江云为第十名,这是他应得的,不过在书院向县衙推荐的县试名单上,江云却要换作闵玮,因为论起真才实学,闵玮确实胜过江云,这样双方都无话可说。” 宋西铭听了,觉得这个提议确实不错,点了点头。 袁伦却依旧不以为然,道:“按照书院历来的惯例,都是以春季季考的名次,来选定县试推荐名额的,若是这次贸然改动,坏了规矩,只怕众人不服,以后也难以按规矩行事了。” 贾梦辰道:“袁兄多虑了,闵玮的才学胜过江云多多,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没有人会不服的。再说规矩也是人定的,这次事关书院评选五大书院的大计,偶尔破例一回,也无不可。” 袁伦还要争辩,宋西铭一摆手,道:“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 宋西铭作为山长发话了,袁伦就没再说什么了。 西阁大殿,众学子济济一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因为季考的成绩马上就会揭晓,大家对此自是十分关注,特别是那些有希望冲进前十的学子,更是心怀期待,忐忑不安。 在众人的翘首等待中,一人抱着一摞考卷走进了大殿,正是书院教授贾梦辰,随着他的到来,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众学子依着规矩齐齐起身问好。 让众人坐下,贾梦辰目光扫过一眼全场,有意无意的在后面某个偏僻角落处停留了一下,然后紧板着脸,开始点评这次的季考。 “这次大家考的尚可,有人进步比较大……比如钟大用同学,这次能够考进前二十名,就是一个例证……有人则是退步了,其中是不是骄傲自满,松懈怠慢了学业,若是就要引以为戒了……这次季考排名的进退,就说明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家好自为之……” 贾梦辰说了一大通,有表扬赞许的话,也有批评告诫的话,表扬的话中,特意提到了钟大用的名字,这让大家都大出意料之外。 这个钟大用,以前还是经常考试垫底的角色,这次竟然一鸣惊人,考进前二十了?这一下令得众人都对其刮目相看起来,传闻他钟大用最近有所顿悟,看来这还真是不假的了。 坐在后排的钟大用在听到贾梦辰的点名表扬之后,虽然还在极力保持一种矜持的姿态,但是眉梢眼角间流露出的几分志得意满是掩饰不住的了。 坐在他旁边的朱明则是一副羡慕之色,低声对他道:“大用,你真厉害,没想到竟能得到教授的亲口表扬,以后哥哥可真是要向你学习了。” 钟大用呵呵一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想,前二十名算什么,我的目标可不会止于此。 泛泛点评一番之后,贾梦辰轻咳一声,开始宣布这次季考的名次成绩,这一下大殿之中更是安静一片,众学字都侧耳倾听。 “这次季考第一名——”贾梦辰清朗的声音响荡大殿之中,顿了顿,他的目光向着前排看去,说道:“是陆文鹏同学!” 众学子羡慕的目光,齐齐向着坐在前排中间的陆文鹏看去,这个结果也算预料之中,陆文鹏却依旧正襟危坐,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不骄不躁之状。 贾梦辰接着就当众宣读起陆文鹏这篇得到第一的文章,这是第一名的待遇。陆文鹏的这篇文章本就写的好,是成三采的虫文,加上贾梦辰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的声调,让人更能体会这篇文章的气韵不俗。 众学子听过之后,觉得这篇文章能够拿到这次季考第一,确是名副其实,无可挑剔。 坐在后排角落处的江云听了之后,不得不承认,这陆文鹏确实才学不凡,这篇文章起码他现在是写不出来的。 贾梦辰宣读完陆文鹏的这篇文章,又点评了一番,大部分是赞许,也指出了其间的一些小瑕疵,不仅是陆文鹏,其他学子听了之后,也略有所得。 之后他接着宣布下面的名次成绩:“这次季考第二名——是李元春同学。” 他同样当众宣读了李元春这篇得了第二的文章,又点评一番。 “……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 贾梦辰一一念了下去,而念到的名字并没有出乎人意外的地方,都是坐在前排的才学佼佼者,看来这次季考,并没有杀出什么黑马。 “……第六名……第七名……第八名……” 贾梦辰接着一路念下去,念到第八名的时候,有人就坐不住了,都到第八名了,前十也只剩下两三个名额,有人紧张的手心开始冒汗。 这坐不住的人中,就有坐在前排的闵玮,他周围的同学好友的名字,都差不多念到了,可现在都念到第八名了,他还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仿佛已经看到,从四周看过来的异样目光。 第八名,第八名,应该就是了…… 他在这里暗自默念,拳头紧攥,等贾梦辰念出第八名的名字之后,一声欢呼从大殿中间响了起来,很显然,发出欢呼的,就是得了第八名的学生。 从他坐的位置来看,并不是很靠前,只是中间偏后,以前并不怎么起眼,这次能够考进前十,算是这次季考的一匹黑马,难怪现在他看起来十分的兴奋激动。 周围不少羡慕的目光朝着这位第八名看了过去,每次考试,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这样的黑马,但是大多时候都是失望,想当黑马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此刻坐不住的人中,还有坐在后面偏僻角落处的江云,已经念到第八名了,同样没有他的名字,这让他原本的信心,也在一步步的丧失。 以前他的名次,不好也不坏,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中游徘徊,偶尔也能进入前二十名,但进入前十还从未有过。 也许是自己水平本就如此,虽然最近有所长进,但功夫火候还没有到,他这么想着。 “第九名——张有年同学……”贾梦辰此刻又念出了第九名的名字。 一个坐在靠近前排的学生,此刻终于松了口气,周围向他看过来羡慕的目光。 而坐在前排的闵玮,此刻额头已经有冷汗冒出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还没有我的名字。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掉出前十的可能,但是现在,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已经袭上心头,让他感觉很不好。 而这时,已经有人发现了脸色苍白的闵玮的异状,不少异样的目光朝着这边看了过来,这个闵玮,以前不是经常进入前三的么,这次直到第九名了,还没有他的名字,没想到这次他竟然掉出了前十么。 有人诧异,有人疑惑,有人则是幸灾乐祸。 坐在闵玮旁边的李元春似也有所察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子经,不用着急,这第十名非你莫属。” 好友的安慰,让闵玮心下安定了许多,朝着对方投去感激的一眼。 坐在后面角落处的江云,在听到第九名的名字,依旧不是自己之后,原本起伏的心湖反而平静下来,看来书院还是藏龙卧虎,我小看了这里的人,这次即使没有得到前十也无妨,以后再继续努力发奋就是。 “第十名——”贾梦辰开始念出第十名的名字,念到这里的时候,语气特地顿了一顿。 大殿之上更是安静一片,已经是第十名了,很多有心争夺的人,一颗心都快到嗓子眼了,若是想要得到这次书院推荐的县试名额,这就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也有不少人已经偃旗息鼓,露出颓丧之色,只因为他们都注意到,坐在前排的闵玮至今还没有念到名字,那么这第十名除了他,还会有谁,书院不可能让这位才学佼佼者掉出前十之外,失去县试推荐资格的。 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觉得这第十名除了闵玮,也不会有别的人了,就是闵玮自己,也是十分笃定这一点,只是他心里并不好受,这次这般重要的季考,自己竟然考了第十名,差点掉出前十之外。 “第十名——江云同学……” 贾梦辰轻轻的念出了第十名的名字,念完之后,目光迅速朝着坐在前排的某人身上扫过一眼,心中暗道,这也算是给自己这位得意弟子的一个教训吧。 他的话声落下,大殿之上顿起一片哗然,众学子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充满惊愕的表情,不少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第十名竟然不是闵玮,而是那个江云? 坐在前排的闵玮在这一刹那,身子抖了一抖,脸色煞白,仿佛被人当众重重的打了一个耳光,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自己竟然真的掉出前十,而挤掉自己位置的,竟然是那个书呆子,东风吹兄? 怎么会是这样,他一时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而在后面的偏僻角落处,本已经不报希望的江云也是一下子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出现了幻觉,直到众多神色各异的目光向他这边看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这第十名,真的是他。 第六十一章 有人作弊 同坐在后排的朱明转头问钟大用道:“你刚才听到什么了,我是不是听错了。” 钟大用道:“我听到了江云的名字,你呢。” 朱明点点头,道:“那就是没听错了。” 两人说完,都神色古怪的看向了旁边的江云,两人都没想到,对方竟然成了这次季考的最大黑马,进了前十。 “老师,是不是弄错了,第十名是谁?”坐在前排的一位学生起身问道。 贾梦辰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目光扫过大殿,再次说道:“这次季考的第十名,是江云同学,这次江云同学写出了一篇虫形文章,所以排名第十……” 听到这里,大殿之上又是一片哗然,这时他们才确定,刚才他们没有听错,这次季考的第十名真的是江云,而且对方还写出了一篇虫形文章,硬生生把闵玮给挤下去了。 贾梦辰又接着道:“当然,能够写出一篇虫形文章,并不能说明什么,有时偶尔的灵光一现,写出一篇虫形文章并不稀奇,但是难的,是写出两篇,三篇虫形文章,这才是真的本事。所以能够偶尔写出虫形文章,并不值得骄傲,而这次成绩不理想的同学,也不必灰心丧气的,一场考试并不能说明什么,真才实学到底怎样,也不是一场考试就能决定的……” 原来我真的写出了虫形文章。贾梦辰后面的话,江云已经无心去听了,脑中想的只是这个,此前他只是一种隐约的猜测,而现在却是从贾梦辰口中亲口得到证实,他这次真的写出了一篇虫形文章。 这个消息,比起他听到得了前十名更加令他振奋,别看贾梦辰现在说得酸溜溜的,能够写出虫形文章,就是一种实力的证明,证明你的才气,学识都到了某种境界深度了。 这个书呆子,竟然也写出虫形文章了?听了贾梦辰的话,向着江云这边看过来的众多目光又有了些变化,但是不少人对此还是抱有怀疑,不过,按照惯例,每次月考,季考前十名的卷子,都会在外面的院墙上张贴公布出来,到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看就清楚了。 宣布出前十名之后,后面的名次,贾梦辰倒是没有再念下去了,而是又选取前面几位名次靠前的卷子,点评讲解起来,今天上午的课,主要就是点评讲解这次季考的卷子。 不过贾梦辰这次,只是着重点评讲解了前面前九名的卷子,有意无意的把江云的卷子给漏了,看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宣布了下课。 可惜!坐在前排的几位学生,对望了一眼,都露出可惜之色,他们心中的打算,是准备在贾梦辰讲解江云卷子的时候,挑挑刺,刁难一番的。他们这么做,也是想替闵玮出出气,在他们看来,闵玮前十的位置,就是被江云给挤掉了。 可惜贾梦辰没有给他们这一个机会,让他们的这番打算落了空,或许是贾梦辰也觉得江云的卷子没什么好讲的,除了那最后灵光突现的一句之外。 贾梦辰宣布下课,一走出大殿,整个西阁大殿就热闹开了,众人有喜有忧,吵嚷成了一片。 “平川,恭喜了,得了前十,这次可是一定要请客啊,哈哈!”一下课,周世民就跑到江云的面前,大声恭贺,眼中闪过掩饰不住的羡慕嫉妒之色。 “是啊,以后还要请平川兄多多指教了!” “平川兄这次可是一鸣惊人,把那个闵玮都给挤下去了,真是厉害啊!” “你们没看到,那个闵玮这下气得脸都白了!” 闵玮这人,虽然才学不俗,但是平时为人就不免有些自负高傲,很多人都看不惯,现在难得有这么一个落井下石,打击他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侥幸而已,侥幸而已!”面对众多的恭贺吹捧,江云的态度则是低调到底。 坐在前排的一些人,也在低声议论着。 “子经,不必气馁,这次只是个意外,论起真才实学,你当稳稳在前五之内才是。”李元春安慰身旁的好友。 “你们发现没有,今天贾老师的话,听得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有人若有所思道。 “哪里不对劲了?”旁边有人问道。 那人道:“我总是有这种感觉,贾老师的话好像是在暗示什么,我思想,应该是这次考试,那个江云做了弊,把子经的位置给挤下去了,不过可能没有抓到其作弊的证据,老师不好直说罢了。” 作弊?几个人听得一阵沉思起来,一人点点头,正色道:“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老师今番的态度有点古怪,看来就是这样的了,那个江云做了弊,老师刚才的话,一定是在暗示这个,否则怎么其它前十的卷子都挨个点评了,就偏偏没有点评那江云的卷子,可知这其中定有蹊跷!” “一定就是这样了,若是没有作弊,凭那个书呆,怎么可能进前十?”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三言两语之下,几乎就认定,江云作弊了。 原来他是做了弊,才把我挤下去了,闵玮听到这里,心里气愤莫名,若是对方凭着真本事考进前十,他也就认了,但是凭着作弊挤进前十,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次季考,关系着书院的县试推荐名额,他绝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想到这里,胸中陡然一股恶气升起,腾的站了起来,就向着大殿后面气冲冲走去。 “江兄,这次我要好好谢你,多亏了你,把那个闵玮挤下去了,看到他这次吃瘪的样子,我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一个学生这时在江云旁边说道,看来跟那个闵玮有仇。 江云好一阵无语,这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么,要说把那个闵玮挤下去,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啊,前面九个人都有份,怎么就偏偏说是被我挤下去的,简直是比窦娥还冤啊。 闵玮走过来,恰巧听到这样的话,气得更是身子发抖,脸色铁青。 “江云,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指着江云就破口大骂。 他这声大骂,把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大殿之中闹哄哄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闵玮,你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文章写的不好,丢了前十就像疯狗一样来骂人?这是什么道理?”周世民此刻表现出了一位死党的觉悟,立刻就回嘴道。 “就是,自己没考好怪谁,能怨人家江云么。”不少看不惯的也纷纷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他考试作弊!”闵玮指着江云又忿忿说道。 这话一出,众人又都一愣,考试作弊?这是真的么。 “你胡说什么,考试作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什么证据?”周世民质问道。 闵玮振振有词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为什么今天贾老师前九名的卷子都挨个点评了,偏偏没有点评他江云的卷子,这不是一个很奇怪的事么。” 众人一听,想起先前贾梦辰颇有些奇怪的态度,有人就不觉起了疑心,原本是不信的,可是见闵玮说的信誓旦旦,心里就已经有几分怀疑了,再一想,若不是靠着作弊,他江云怎么能考进前十,这么一想,这件事还真是可疑了。 “这就是你的证据?你这证据,完全就是凭空臆测,根本就不能服人!”周世民心中也起了疑心,但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替江云辩护。 闵玮冷笑道:“等下考卷张贴出来,证据不就有了,我倒是要看看,他狗屁不通的文章,怎么能够得这第十名!” “你都没见他的文章,怎么就知道狗屁不通?”有人质问道,也不知道是在帮谁。 闵玮冷笑道:“这还用多问,想当然就知道了!” 众人听了,都一阵无语,凭一句想当然,就断定对方的文章狗屁不通,这也真够霸气的。 “江云,你可有什么话说,你不敢说话,那就是心虚了!” 看到江云一直安坐那里没有半句辩解,闵玮此刻更是理直气壮,以为被自己说中,被自己的气势所迫,对方心虚了,胆怯了,所以不敢有任何的辩解。 就是一个书呆子而已,我跟他较什么劲,他心中都升起胜之不武的念头了。 “我就是作弊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江云这时出声,竟然坦然承认作弊了,大殿上众人一时都惊呆住了。 江云又不紧不慢接着道:“我就是作弊了,你又能奈我何,我作弊也是我的本事,你找不到证据,徒呼奈何啊,就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不管怎样,我现在就是本次季考的第十名,这是书院承认,亲口宣布的,你再在这里犬吠,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我作弊,我乐意!” 这番话说的大殿上众人彻底被震晕了。 “你,你……”闵玮气得快要吐血,没想到对方这般无耻,作弊都能这般理直气壮,简直是无耻之尤。 疯了,疯了,看着某人完全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人之状,众人心中俱是这个念头,这是要把对方给气死的节奏啊。 第六十二章 卷子公示 “你简直是卑鄙无耻,书院有你这样的学生,是莫大的耻辱,我等也耻以你为伍!”闵玮愤愤道。 江云道:“好,那你退学,不要跟我为伍。” “你——”见到对方这般无耻加无赖,闵玮要被气疯了。 “算了,闵兄,不必理会这等无赖之徒,等下考卷张贴出来,就什么都清楚了。到时是非自有公论,若是这次季考真有什么不公之处,我等也决不罢休,就是闹到山长那里,也要把这件事弄个清楚明白。”有人上前来劝阻闵玮。 “哼,咱们走着瞧!”闵玮愤然丢下这句话,就拂袖而去了。 见热闹没有了,人群也渐渐散去。 “平川,你怎么能承认你作弊了呢,这岂不是授人以柄。”众人走后,周世民叹声道。 “什么叫承认,我不过就是故意气气他而已。”江云白了他一眼,心里又想,从某种程度上,他确实作弊了,或者说是借鉴。 周世民摇头道:“就是这样,这样的话也不能随便说,要是有不明真相的人弄假成真就不妙了。” 江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怕他什么。” 周世民又道:“我看那个闵玮,不会这般善罢甘休的,我看他对于这个前十名十分看重,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也会把事情闹大,非要把你的第十名撸下来不可。” “要闹就随他闹去,我怕他什么。”江云满不在乎。 周世民看了他一眼,担心道:“平川,你的那篇文章当真没有问题?等下前十名的卷子,可是要贴在院墙上当场公示的。” 江云道:“能有什么问题?那个闵玮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说罢他起身就走,周世民忙又追上去,问道:“平川,你现在去哪里。” 江云道:“这会儿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膳堂吃饭了。” 周世民嘻嘻笑道:“这就不对了,你这次得了前十,理该请客,清风楼三楼大吃一顿,你可不能反悔!” 我就没有答应,何来反悔,江云当即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被那个闵玮一闹,什么心情都没有了,还是去膳堂吃顿便饭了事。”说罢没有再理会对方,转身径自去了。 周世民愣在那里,顿时在心里把那个闵玮骂了个狗血淋头,八辈祖宗都遭殃了,心说可是被他害苦了,要不是他,今天这顿本来的大餐也不至于被搅黄了。 从膳房吃罢饭出来,江云打算去住所小憩一会,路过号舍前广场的时候,看到一大群人正聚在一处院墙边,个个仰头观看着什么。 应该是这次季考的前十名卷子张贴出来了,所以引来一大群人的围观。他心中一动,就迈步走了过去。 院墙上,众人围观的,正是刚刚张贴出来的这次季考前十名的考卷,卷子按照名次,第一名贴在院墙东首,然后依次往下,第十名则是贴在最西边末尾。 若是按照往常惯例,第一名卷子围观的人应该是最多的,第二名,第三名等又依次往下。但是这一次,却是一个例外,很显然,张贴在西边末尾的第十名卷子,此刻围观的人群最多,占了一大半,其它的卷子前稀稀落落,没有多少人,而在这第十名末尾的卷子前,却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这西边末尾张贴的第十名卷子,无疑正是江云的卷子,江云也没想到,自己的卷子竟然会这般大受欢迎。 自己的卷子他自然没有什么好看的,他倒是站在其它的卷子前,驻足观看起来,看看其他人文章的行文样式,辞句文法,好处坏处,以此借鉴。 站在江云卷子前的一大群人中,闵玮赫然就在其中,而且站在最前面,此刻就紧瞪着面前的卷子,一个字不落的瞧看着,在他旁边,还站着陆文鹏,李元春等这些西阁学子中的才学佼佼者,这些人自然是特地来挑刺,给他闵玮撑腰助威来的。 “这写的什么破文章,就这种文才,也配排进前十名,这不是笑话么。”人群中,有一位白净脸学生朝着面前的卷子匆匆扫了几眼,还没待看完,就迫不及待的贬低评判起来。 这个白净脸学生平时学业也算可以,经常在第十名左右徘徊,不过这次却没有进入前十,他现在大放厥词,或许存了一点小心思,这次若是能够把事情闹大,把江云的第十名给黜落下来,说不定他自己就可以顺位补上了。 而且,他的大放厥词也并非完全无的放矢。江云的这篇文章,只能说写得中规中矩,波澜不惊,平平无奇,他看了之后,心生不服,自觉还没有自己写的好呢,有何资格位列第十?想着心里更是觉得冤屈,觉得这其中果然必有猫腻。 他大放厥词之后,理直气壮的转头四顾,等着周围人的齐声呼应,对这篇不堪的文章异口同声的讨伐。 不过他失望了,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没有看到其他人对他的话齐声附和,点头赞同,看到的只是四周一片安静,众人的目光都直愣愣盯在前面的卷子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觉得很是奇怪,这种反应很不对,很不应该啊,这种大放厥词之后,却没有得到人响应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他旁边站着的就是闵玮,他转头看去,看到对方也是一副呆愕的样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心中更是奇怪了,这不应该啊,对方才是主角,比起自己应该更希望把这名不副实的江云黜落下去的,这会儿怎么掉了链子,不声不响了呢。 他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正要再往下看那卷子,这时就听到旁边有人陡然高声赞叹道:“好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只这一句,就令整篇文章气韵大成,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效!” 什么东西,竟然还大言不惭的替他吹捧起来了,不是那个无耻之徒请来的托吧,他心中不屑,恶气一生就大喝道:“哪里来的托儿,在这里大放厥词,还不快给我滚蛋!” 他这么理直气壮的一声大喝,以为众人这下一定会齐声呼应,跟着自己一起声讨那个无耻托儿了,但是他转头一看,发现自己又失算了,只见四下依旧是一片安静,不少人的目光都向他默默看来,仿佛看着一个白痴一样。 他终于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了,目光又落回到面前的卷子上,仔细阅看起来,等从头到尾整篇文章看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四周的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反应了。 这篇文章,前面的大抵平淡无奇,但是这最后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却是奇峰突起,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妙,一下子就把整篇文章的气韵提升,焕然成章。 至此这篇文章能够成其为一篇虫形文章,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此刻他神色颇是狼狈,若不是他心急,没有把整篇文章看完就贸然发表意见,也不会当场出这个丑了。 闵玮心里也像堵着不好受,脸色难看的很,原本已经想好的一些讥讽嘲弄之词,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旁边的陆文鹏,李元春等人,面对着眼前的卷子,一时也是黯然无语了,这样的卷子,真要挑刺,也不是不可以,但在那最后一句面前,这些挑刺都会变得苍白无力,没有什么意义。 “子经,看来这篇文章没有问题,凭着这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能够位列第十,也是应有之意。”李元春实话实说道。 闵玮脸色更是一片惨白,紧咬牙很是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能怎样呢,只能说对方真是走了运,竟然能够写出这最后一句的神来之笔,他若再对这篇文章说三道四,有什么讥讽嘲笑的话,只能自取其辱,反而让人看轻了。 “咦,那不是江云么。” “江兄,江兄!” 江云正自顾自看着卷子,突然就听到有人叫唤,转头看去,就见到围在自己卷子前的一大群人正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 刚才好像隐隐听到有什么人大放厥词,难道他们还不服气?江云当下就走了过去。 看到他来,人群自然而然的分开,江云一直来到自己的卷子前,朝着面前的卷子扫了几眼,回过身来,看着愣在那里的闵玮,便大声说道:“好吧,我承认我作弊了,我真的作弊了!”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脸打得,众人都一阵无语。 那闵玮脸色涨得紫红,羞愤欲死,狠狠的瞪着面前作小人得意之状的某人,掐死对方的心思都有了。 正在这时,就见两位书院执事又匆匆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手中拿了一张大红榜似的东西,两位执事快步走到院墙中间,不理旁边好奇的众人,就径自把手中的大红榜张贴了上去。 “咦,那贴的又是什么榜?”好奇之下,众人纷纷围上了前去观看。 第六十三章 学不如人 “甲寅年县试清河书院推荐应试生名单”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傍上第一行赫然就写着这几个字样。 原来是这次县试书院的推荐名单,众人看过之后,并没有在意,若无意外,这推荐名单,就是本次季考的前十名了。 但是偏偏就有了意外。红榜上写了十个人的名字,从第一名到第九名,正是本次西阁学子季考的前九名,一点不差,不过第十位,写的就不是本次季考第十名江云的名字了,只见那里赫然写着两个字“闵玮”。 “咦,快看,怎么这名单上第十人不是江云,而是闵玮?” “真的,第十位是闵玮,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弄错了。” 发觉到榜上的异状,人群一下子又骚动议论开来。 听到众人的议论,本来已经垂头丧气的闵玮,猛地分开人群冲到了红榜前,抬头仔细朝上面看去。 等看到上面第十名的位置,赫然写着自己大名的时候,他愣了一愣,接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肆无忌惮,开心之极。 感觉到不对劲的江云也走了过来,朝榜上看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并没有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名字,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第十位,写的名字并不是他,而是那个闵玮。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第十名上面写的不是我,而是那闵玮,他顿时愣在那里有点发懵。 闵玮还在那里肆无忌惮的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而旁边的人,则都同情的看着某人,至此情况已经很明白了,推荐名单上,原本是江云的名额,被闵玮替代了。 “是不是弄错了,为什么第十名是他闵玮,而不是我。”回过神来,不甘心之下,江云赶上前去,拉住那张贴红榜的书院执事质问。 书院执事怜悯的看着他,道:“不会错的。”说完没再理会他,转身径直走了。 闵玮还在那里放肆的大笑,让人见了恨不得上去狠狠揣上几脚。 “大家看到了吗,这个人作弊,无耻之极,抢占他人名额,还有脸在这里得意猖狂的大笑。”江云指着放肆大笑的闵玮,向围观众人忿忿道。 闵玮的笑声嘎然而止,随即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得意,道:“我就是作弊了,你能奈我何?”这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啧啧,简直太无耻了,有什么值得得意的,大家都知道,这个名额到底该是谁的,你窃取他人名额,实为窃贼!”江云叱道。 闵玮冷笑一声,一脸轻蔑的道:“江云,你输了,还是乖乖认输吧,再在这里胡搅蛮缠,也无济于事,改变不了这个结果,事实上,想跟我争?你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 有人在旁帮腔道:“这是书院的决定,与闵兄没有关系,若是你有意见,找书院闹去啊,看书院怎么说!” “依我看,书院的这个决定是十分英明正确的。”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朱明。江云这次季考能考进前十,已经让他十分意外了,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如今见到事情突然峰回路转,江云失去了这个书院的推荐名额,他正乐得看个笑话,哪有不趁机痛打落水狗的道理。 只见他又幸灾乐祸道:“江云,你还是算了吧,就凭你,也想得到书院的推荐名额,若是真推荐了你,那才是书院的一个大笑话呢,你根本不配上这个推荐名单的。” 江云扫了他一眼,怒道:“你这个排名倒数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朱明顿时涨红了脸,羞愤不已,仿佛被当众打了一个狠狠的耳光。 “我也是认为,书院的这个决定是合情合理,十分正确的。”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说话的人正是西阁学子中的才学佼佼者李元春,他在这一众才学佼佼者中,一向平和近人,并不因为才学出众而衿骄自傲,一般的学子也都服他。 朱明一听,以为对方帮自己说话,顿时欢喜起来,说道:“还是元春兄主持公道!” 李元春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论起真才实学,闵玮定然胜过江云,我想这一点,不会有人有什么异议吧。书院这次推荐县试名额,虽然打破常规,没有取江云,而是取了闵玮,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因为事关县试以及书院的声誉,自然要把最好的学生推荐上去,所以书院这般做,也无可厚非,情理之中。江云你也不必有什么怨恨,因为论起真才实学,你确实比不过闵玮的,而且我敢保证,闵玮兄在此事中绝对没有你怀疑的作弊之嫌,这是书院做出的决定,跟他无关,你对他抱怨也没用。” 他这番话说的条条是道,人群听得纷纷点头,觉得他说的大有道理。 “这事跟你没关,你在这里插什么嘴。哦,是了,你跟这个闵玮关系不错,自然要帮着他说话了。”江云恼羞的喝道。 李元春不以为意的道:“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江云道:“哦,是么,刚才你是说,我的真才实学,比不过他闵玮?” 李元春道:“当然,我就是这么说的。” “好,希望你记住你说的这句话,不要忘了。”江云沉声说道。 “哦,江兄这话有何意思呢。”李元春感到几丝好笑,不以为意的道。 江云紧板着脸道:“因为我要让你知道,你根本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李元春一愣,随即轻笑一声,根本没有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道:“好的,我会记住江兄的这句话的。” 江云道:“记住就好,以后不要太自以为是,多管闲事。” 众人看得都连连摇头,觉得这个江云已经不可理喻了。 李元春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径直转身离去了。 这时一人走到江云身前,正是那陆文鹏,只见他说道,“我也要说,论起真才实学,你当真不是子经的对手。” “元春等等我。”说罢这番话,他高呼一声,就追着李元春离去了。 “我也说一句,论起真才实学,你真的不配跟闵玮兄相提并论!” 接下来,那些跟闵玮相好的才学佼佼者圈子里的人,一个个的走到江云的面前,丢下这番话,然后高昂着头走了。 “你真的不是我的对手,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拿你跟我相提并论,我都觉得是一种耻辱,” 闵玮也走到江云的面前,丢下这番话,然后不屑的拂袖而去了。 这个江云简直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围观的人群暗自摇头,因为他们都觉得,这话没有说错,论起真才实学,江云确实不配跟闵玮相提并论。 见没有热闹看了,人群也渐渐的散了,场中只剩下寥寥的几人,周世民就是其中之一。 他走了过去,来到江云身边,摇摇头看了对方一眼,心道这个书呆子,又犯呆气了,论起真才实学,你本就不如那闵玮,你在这上面争,有什么好果子吃,还不是自取其辱吗。 另外他心底更在意的是,清风楼三楼的大餐,看是彻底泡汤了。 “平川,你没事吧,我觉得,论起真才实学,你不比那闵玮差,这次季考你不就胜过他了。所以,那些人的话,你不必当真的。” 顿了顿,他又道:“平川,我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季考前十名按照惯例一向就是书院推荐的县试名额,怎么能轻易改变,坏了规矩,你还是应该去书院争一争,我看这事还是底下有人搞鬼,你不如直接去找山长,禀明事情真相,看山长如何发落,说不定这推荐名额还能争取回来。” “不用了。”江云忿忿道。 周世民又劝道:“你不试试,怎么又知道呢,哼,别看他闵玮说的正义凛然的,说不定这事他就是暗中使计捣鬼了!” “平川,世民!” 正在这里说着,只听两声高叫响起,一人朝着他们这边快步走了过来,不正是严政是谁。 看到严政来了,周世民招招手道:“严兄,你来的正好,快来给平川参谋参谋!” 严政径直走到江云面前,笑着道:“平川,恭喜了,我正是刚刚听说了,你这次季考考进前十,得了县试推荐名额的事情,所以特地前来恭喜的,这次平川可不能再推脱了,一定要请客的了。” 周世民听了,一阵无语,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严政感觉两人情况不对,忙问道:“怎么了,难道我听到的消息有误,平川你没有得这季考的第十名?” 周世民瞪了他一眼道:“严兄你听到的消息倒是不假,不过消息有些过时了,最新的消息你没听到么。” 严政确实还没听说,不解的问道:“最新的消息,什么消息?” 周世民也不多说,指了指旁边张贴的那张大红榜,示意对方自己看去。 严政走到红榜前仔细看去,赫然看到台头的“甲寅年县试清河书院推荐应试生名单”的字样,又去看下面的名字,这一看之下,并没有在其中找到江云的名字,特别是第十名,并不是江云,而是那闵玮。 看到这里,他就有些明白过来了,当即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了,平川是这次西阁季考的第十名么!” 周世民道:“平川是这次季考的第十名不假,不过可惜这次书院推荐的县试名单中,并没有他的名字,他的名额,被那个闵玮给冒名顶替了。” “原来如此,这不符合一向惯例啊!”严政听了,就替江云叫屈起来。 第六十四章 严政有约 “严兄,事已至此,你觉得该怎么办?”周世民问道。 严政一副义愤之状道:“我看这件事一定另有蹊跷,平川,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找书院,给你一个明白交代不可!” 周世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正跟平川说呢,这事还要靠严兄你来拿个主意,具体该怎么行事?” 严政沉吟一下道:“这事还是要直接去找山长,走,我们现在就去!” 说着他和周世民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回头一看,见江云还站在那里没动,便唤道:“平川,怎么不走?” “你们觉得有用吗。”江云依旧站着不动。 “怎么没用?”严政问道。 江云道:“山长是这次季考的主考官,这个县试推荐名额,肯定是经过他首肯的,这就是他的决定,所以找他理论不会有什么用处。” 严政道:“或许山长是被下面的人蒙蔽了呢。走吧,试试总无妨的。” 江云见了,没再多说,就跟着两人去了。 不多时,就见三人从山长宋西铭公廨那里走了出来,而看他们没精打采之状,很显然,这次跟山长宋西铭的交涉,并没有任何结果。 “没想到,山长竟然也会这般袒护那个闵玮,身为山长,竟然不能做到对书院学子一视同仁,真是气死人了。”从山长那里出来的路上,周世民就忿忿不平。 严政嘘了一声,悄声道:“世民慎言,小心山长耳力神通,听见你的牢骚之言。”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江云,问道:“平川,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江云摊摊手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就这么算了呗。” 严政无奈的道:“也只好如此了。”他本来还想把事情闹大,不过刚才见到宋西铭之后,被对方严厉威压一迫,就有些偃旗息鼓了。 周世民道:“今年县试,定在本月十五,还有十来天,听说现在县衙就已经开始报名了。” 严政问道:“那么世民你打算报名参加今年的县试么。” 周世民道:“为什么不呢,若是错过今年,就要再等两年了。” 县试考童生每两年一次,秀才试同样是两年一考,不过是错开了一年,比如严政已是童生,但今年却不能考秀才,需要等到明年才能赴考。 严政又问道:“那么世民你的考资可准备好了么。” 县试报名,也有一些条件,比如这报名费就要三两银子,这样做主要是设置一道门槛,把一些才学不足,本不够资格,但也想来凑热闹的学童阻挡在外了,否则人人都来报名,岂不是要把考场给挤塌爆了。 周世民点了点头,突然眼中有些发红,垂下了头去,他是寒门学子,家中并不宽裕,这三两银子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只是科举功名是大事,不少寒门人家,即使省衣缩食,也要攒下一点银子,供子弟赴考。 “世民,你怎么了?”发觉到他不对劲,严政问道。 周世民垂头低声道:“我是想到,为了我的进学,家中受苦许多,今年过年,小妹一件新衣服也没有,看到邻家的女娃买了一件新裙子,她也吵嚷着要一件,却被家母狠狠责骂了一顿……” 说到这里,他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低声道:“若是这次我没有考中,岂不是愧对了他们……” 严政有些同感,他跟对方家境差不多,也是寒门学子,所以很能体会对方的心情,好在他已经考上了童生,境况多少好了一些。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世民,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了,你一定能考中的。” 周世民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了,两人都知道,什么一定能考中,这不过是安慰的话了,每次的县试,参加的考生数以千计,但录取不过六十名而已,再加上府试过一关,差不多又要刷掉一半,最后能够考取童生功名的,也就三十名上下,基本就是几十里挑一了,谁也无法保证就一定能够考中。 “是了,平川,这次县试你会报名吧。”严政转又头问江云。 江云嗯了一声,虽然这次没有了书院直接推荐的名额,但他自然不会就此放弃这次的县试了。 对于这次失去书院推荐名额,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虽然有书院直接推荐,有各种好处,但也好处有限,县试终究还是靠的各自的真才实学,没有真才实学,主考官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书院推荐的,一样罢黜,而你若有真才实学,主考官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你黜落了。 只不过自己报名的话,也有一些麻烦,三两银子的报名费是其次,另外还需要一位至少秀才功名的人作保,若是没有关系,请一位秀才作保,那也得花上一笔银子,毕竟为考生作保,担保人也是担上了一份干系的。 若是没钱请秀才担保或者不想出这笔银子,那么也可以五个考生联保,只是这样做也有风险,那就是五个联保的考生,若是其中一个出了问题,查出作弊,那么其他四位考生也会受到牵连。 只听严政这时便道:“既然你们都要报考,那么就可以再找三个人,五人联保了。” 江云想了想,道:“我打算找位秀才作保。” 严政这才想起,对方是个小地主,不差这点请人的保费,为了稳妥起见,自然是找个秀才作保更好了,当即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 当然周世民就没有这般奢侈了,只有五人联保了,这次书院打算赴考的学子不在少数,而且也不乏寒门学子,找齐五个人联保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当然,书院学子找书院的教授,训导作保是最好的,一般书院教授,训导也不会收取保费,最多意思一下,送点礼就是,不过每位保人可以作保的人数是有限制的,最多可以替三人作保,所以书院的教授,训导一般都是优先给那些才学出众的学生作保,而周世民才学平平,一般得不到这样的机会。 说了一会儿县试的事,严政就欲告辞,周世民随便问了一句:“严兄这是要去哪里?” 严政也没有隐瞒,说道:“下午没事,前去清风楼喝茶。” 周世民一听,狐疑道:“严兄竟然有这等闲情雅致?莫非有人请客?” 对方要去清风楼喝茶,只怕也不会是在一楼,而在二楼三楼喝茶,消费也不菲,对方不应该无缘无故前去喝茶,所以他才有此问。 严政迟疑了一下,也没有隐瞒,便道:“正是那清漓公子相邀。” 周世民一听,顿时露出羡慕之色,心说这严政果然好运道,竟然真的攀交上那位清漓公子,而那位清漓公子一看,就知道是豪门高第子弟,严政能够跟对方结交上,实在是草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他强忍羡慕嫉妒之意,便央求道:“我看那清漓公子是一个正直君子,颇想结交一二,不知严兄可否也替小弟引见一番?” 对方的心思,严政如何不明白,心中暗道,说什么正直君子,你想结交对方,无外就是想在对方身上打打秋风罢了。 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也是这样的,此刻听周世民说起,便露出碍难之色,道:“这事只怕不妥,不是为兄不肯引见,只是那位清漓公子性情有些乖僻,不喜他人打搅,我若贸然带你去,只怕会引起他不快,反而怪责于我。” 周世民哪里肯信,说道:“严兄,如今你不是跟他已经结交上了么,这等小事,他岂会因此责怪于你,何况小弟也不是什么俗人,他岂有因此怪责于你的道理。” 严政为难道:“世民,你不知道,这事还是多有不便。” 周世民哪里肯听,只认为对方不想帮忙,忿忿道:“严兄,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吧,这点小事也不肯帮忙?” 看着对方义愤填膺,颇有若不答应就割袍绝交的架势,严政犹豫一下,只得把话跟对方挑明,说道:“世民,实话跟你说,我这次赴约,其实是依他之请,给他送一首诗去的。” 周世民听得一怔,道:“哦,送一首诗?这是怎么回事?” 严政只得长话短说道:“上次他邀请我的事,你应该知道了,他见我才学不俗,出类拔萃,就想请我帮他作一首有关于河灵的诗,我自然满口答应,这次就是诗成之后,前去送他一观的,而且他还曾特地说明,此事不想更多人知晓的,你想想,若是我带你去,岂不是要惹得他不快了。” 周世民听得半信半疑,问道:“这么说,严兄你已经按着他的要求,写好了一篇有关河灵的诗了?” 严政点点头。周世民好奇心起,又问道:“不知严兄的大作,可否让小弟先一睹为快?” 严政又连连摆手,正色道:“不是为兄矫情,而是那清漓公子特地嘱咐过,诗成之后,不能让第三人观览知晓的。” 周世民听得半信半疑,问道:“严兄说的,可都是当真?” 严政连连保证,道:“当然是真的,我岂有欺骗你之理。” 看到江云站在一旁,他又对江云嘱咐道:“这件事,也还请平川代为保密,不要随便说了出去。” 第六十五章 再到脂砚斋 见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周世民也没撤了,悻悻然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不过以后严兄若有机会,还是不要忘记替小弟引见一二的。” 严政一再保证,然后就告辞去了。 “此番一去,严兄跟那位清漓公子的交情,又要深厚一分了。”看着某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周世民满含羡慕的道。 江云没说什么,告辞走了,周世民也径直回去温书,为接下来的县试作准备了。 江云径直回了书院的住所,想到跟那脂砚斋女掌柜的约定,如今的西厢记已经写完了,正好给她送去过稿。 想到这里,他就收拾一番,把这些天来写的西厢记稿子整理好,只取了上卷,放进一个包袱,然后提了就出门而去。 出了书院,下山之后,一路往清河镇上而来,到了镇上,他也没去别的地方闲逛,径直又来到西边的书坊一条街。 走了一段路,前面的道边就出现了一个精致典雅的书斋阁楼,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脂砚斋到了。 脂砚斋的大门前,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进出其间的,有穿红戴翠,燕瘦环肥的大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以及随从的丫鬟仆妇,也有粗手大脚,寻常巷陌的妇人村姑,这脂砚斋出售的小说话本,传奇故事,雅俗共赏,广受妇人女子欢迎的。 当然,也不乏喜欢看这里书册的男子,不过碍于面子,他们尽管喜欢也很少到这里来,只是默默私底下看。 江云走进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丫鬟模样的人从他身旁走过,两人一边走,一边轻声交谈着。 “小红姐,这次你家小姐吩咐你,要买什么书啊?” “我家小姐正等着看云中子新出的一部书,好像叫什么会芳录,听说最近就要到了,这不三天两头的叫我过来看看,是了,你家公子叫你买什么书啊,若是好看的话,我也给我家小姐买去。” “我家公子喜欢看梅河居士的‘离魂记’,看过之后还不过瘾,要我再买几本梅河居士的书呢。” “梅河居士的‘离魂记’确实不错啊,等下我再给你介绍几本,包你家公子喜欢看……” “好是好,但是就怕耽误公子的学业啊,最近公子看这些书,都快废寝忘食了,我看他看圣人之书都没有这番勤奋的……” 两人轻声说笑着,走进了脂砚斋的大门。 看来这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书,还真是很受欢迎啊,这样也好,这样一来,就不愁他的西厢记没有市场了,江云这么想着,信心满满的也跟着走进了书斋的大门。 书斋的大厅里面,一排排的书架上,各种小说,传奇故事琳琅满目,摆的满满的,其间也有不少的小姐,丫鬟在那里驻足留连,阅览挑选,整个大厅看书的人不少,但却显得很安静,即使有人说话,大多也都是轻声细语的。 江云的进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毕竟来到这里买书的,绝大部分都是妇人女子,很少有像他这样的年轻男子,起码现在整个书斋中,就他一个年轻男子。 不过众人也都是看过一眼,就没再多理会,继续各自埋头挑书了,毕竟像江云这般偶尔流连到访书斋的男子,虽然少,也不是没有。 江云这次没有在大厅中多驻足流连,这里的书对他没有半点的兴趣,其实就是他自己抄写的西厢记,他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直接就来到了里面的红木柜台前,柜台前一位穿着一身粉红长裙,娥眉淡扫,面目姣好的花信女子正在那里忙着接待顾客,正是上次他见过的那位女掌柜。 “佟掌柜,这几本书麻烦你算下账。”一位粗手大脚的中年妇人朝着柜台递上几本书道。 “好的,小雨,你给顾大婶计算一下。”女掌柜吩咐旁边的一位年轻的书斋女伙计。 看到掌柜在忙,江云就没有立刻上去,暂时候在一旁等着。 那佟掌柜忙了一阵,偶尔一抬头,看到旁边等着的江云,一时并没有认出他来,笑着招呼道:“这位公子,你是来买书的么,需要什么书?选好了么。” 江云走上前来,说道:“掌柜忘记了么,上次我跟掌柜约定,要来投稿的。” 那佟掌柜一听,仔细看了对方几眼,顿时记起来了,道:“对,我想起来了,你是,你是……” 她记不起对方的名字,便当即吟出对方当时留下的那首诗,道:“你就是那位……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江云点点头,道:“看来掌柜记起在下了。” 佟掌柜抱歉的一笑,道:“最近事忙,倒真快要把这件事忘记了,是了,公子怎么隔了这许多天才来,我还以为公子不来了呢。” 江云道:“劳掌柜久等了,最近才完成了稿子,立刻就送过来,请掌柜过目了。” 佟掌柜听得眸中一亮,道:“你是说,稿子已经完成了么,那就快给我看看!” 虽然对江云的这本小说,情节故事她都还一无所知,但是当初仅凭那首小诗,就打动了她,让她记忆深刻,否则也不会接受对方这样的一个新人投稿了。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首小诗,她此刻还深深记得的,只凭着聊聊数语,才子佳人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了解其中的故事。 江云也不多说,当即就拿过带来的包袱解开,取出里面的文稿,递给了对方。 佟掌柜和他的对话,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很快的,柜台前就围上来一大群人,众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江云,仿佛看着一个稀有动物,群雌粥粥,指点议论,不可开交。 被一群女子围住,众香环绕,一个个的盯着他瞧,指点议论不已,江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感到莫名其妙。 “你们在看什么呢,是有什么好书么?”一位后来的丫鬟模样的人不知究竟,走上前来,奇怪的问道。 “听说这位小哥,是来投稿的呢!”刚才那个买书的顾大婶还没走,指着柜台前的江云嬉笑着对后来人说道。 “啊,投稿的么,这不就是说,他就不是写书的那些山人居士野老了?”那位丫鬟顿时惊讶出声,看着某人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星星。 这里虽然盛行才子佳人的小说,写这类小说的人也不少,不过这些作者大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隐身幕后,少有以真面目示人的。 只因为写这类小说的,其实大多数也是男子,尤其以一些落魄文人居多,这些人科举功名无望,写这类小说,只是迎合世俗,借此赚取一些稿费,贴补家用。 而这显然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特别是在以科举功名为主业,宣扬圣人之言,读圣人之书的读书人圈子里面,这类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书都是上不得台面,不登大雅之堂的,虽然也有不少人偷偷的看,但却不会摆在明面上。 所以这些写书的人大多都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就是作者署名,也都取一些“山人”“居士”“野老”之类的假名,不会以真名字出现。 所以现在大厅中的众女顾客,虽然书看得不少,但是活的作者还真没有见过,现在听到有一位写书人就出现在眼前,自然引起了她们极大的好奇和兴趣,一个个围着江云打量瞧看,仿佛看着一个稀有动物一般。 “这位小哥,不知你笔名是哪位大家啊?” 那顾大婶这时大声问了出来,而她的问话也问出了大厅中其他众女顾客的心声,众人的目光都齐齐望了过来,等着江云的回话。 有的女顾客甚至浮想联翩起来,满含期待,暗道对方莫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写出“十二楼”的柳桥居士,又或者是写出“红线缘”的抱石山人,又或者是鸳鸯子?梅河居士? 这些人可都是了不得的大家啊,若是能够见到真人,岂不是值得去炫耀的一件事了。不过也有人怀疑,眼前这位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年轻小哥,也能写书? 面对群女投射过来的灼灼目光,江云一时大感受不了,正要说什么,这时一旁的佟掌柜已经出声,给他解围道:“这位公子还是初出茅庐,第一次来稿,还尚未有什么大作出来的。” 众女顾客一听,便响起一片嘘声,原来并不是什么大家,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罢了,不少人有的失望,有的大不以为然起来。 “我还以为是梅河居士驾到,又或者鸳鸯子来了呢!” “我刚才还以为他是柳桥居士的。” “怎么可能,我猜写出‘十二楼’的柳桥居士,一定是位满腹诗文,才华横溢,阅尽沧桑世情,又有点怀才不遇牢骚的中年大叔,怎可能是这位年轻小哥……” “不,我倒觉得柳桥居士应该是一位才华满腹,潇洒风流的才子,书里面的才子王生,应该就是他自身的写照……”有人花痴的道。 “不管怎么说,总不会是眼前这位年轻小哥了。” “是啊,这么年轻,能写出什么书来。” “这位小哥,还是以读书举业为重啊……” 众女在这里叽叽喳喳,议论不休,话语中都充满了对江云的轻视。 第六十六章 西厢记的魅力 对于众多的指责非议,江云没有理会,而那佟掌柜此刻也捧起江云递过来的书稿,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一卷,低头阅看起来。 “这位小哥,你写的书,名字叫什么啊。”那顾大婶这时又问道,她也是众女中少有的没有轻视非议江云的人。 江云如实说道:“书名叫‘西厢记’!” 顾大婶道:“好啊,西厢记,我记着了,若是等书出来,我一定会买一本的。” 江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一位预定的顾客了,当即一笑道:“这位大婶,我保证,你买了看过之后,一定物有所值,不会失望的。” 顾大婶点头说好,心里则是半信半疑。 “怎么回事,围着这么多人,莫非是柳桥居士的十二楼出了新的一期了?”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只见一位穿着素雅黄裳,娥眉淡扫的清丽年轻女子走进了书斋来,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位清秀可人的丫鬟。 “刘小姐!” “刘小姐来了!” 看到进来的清丽女子,人群中不少人都迎上前去,出声招呼,有人则把刚才的“趣事”跟她叙说了一遍。 那刘小姐明白过来之后,走到江云的跟前,目光在对方身上轻轻扫过,便移了开去,眸中就带上了几丝轻视不屑,自言自语的道:“那个什么西厢记,即使出来了,我也绝对不会买来瞅上一眼的。” “刘小姐说的是,这什么西厢记不用看就知道,俗不可言,不值得一看。” “是啊,我也不会买来看的。” “年轻人就是不自量力,不务正业,这么年轻能写出什么好书来……” 不少人就跟着附和起来,也许是讨好这位刘小姐,也许是真心轻视不屑。 “刘小姐来了!” 看到到来的这位刘小姐,佟掌柜放下手中的书稿,打着招呼。她刚才捧着这西厢记的书稿读了一段,心里就有些满意了,只是现在她要招呼客人,没有再继续看下去,把文稿收了,就对江云道:“这位公子,请你先回去,等两三日之后,我读完书稿之后,再给你一个答复。” 江云听了,便道:“好的,那我三日之后再来就是。” “佟掌柜,依我说,你根本不必浪费这个时间,直接把书稿退回去就是了。”那位刘小姐面容清冷的说道。 佟掌柜笑笑,她自然不会得罪这位大主顾,笑着说道:“看看解闷也无妨,反正闲着没事。” 江云有点无语,眼前这位神情充满轻视不屑的刘小姐,看对方形貌举止,应该是出自名门的闺阁千金小姐,他本不想跟对方作无聊的口舌之争,但对方一再无故出言挑衅,就是佛也会有火啊。 “这位姑娘,我没有得罪过你吧。”他沉声说道。 那刘小姐娥眉挑了挑,没有说话,面上依旧带着不屑。 江云道:“希望刘小姐记住今天的话,不要看我的西厢记,但我就怕刘小姐会食言的。”说完这句话,他没再多费口舌,转身径直出了大门而去了。 “无知狂徒!”刘小姐低声骂了一句。 “刘小姐,不值得跟这种人生气的……”众人纷纷上前来劝说,随即又说起最近出的一些新书,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给忘掉了,在她们看来,这就是一个不自量力的狂徒而已,至于那什么西厢记,她们更加没有放在心上,别说她们不会看,这种书都没有刊印出来的可能。 至于佟掌柜,刚才只看了书稿开头的前面一段,只是介绍一些故事背景,说的是前朝崔相国死了,夫人郑氏携小女崔莺莺,送丈夫灵柩回河西老家安葬,途中因故受阻,暂住河中府普救寺。这崔莺莺年芳十九岁,针织女红,诗词书算,无所不能。她父亲在世时,就已将她许配给郑氏的侄儿郑尚书之长子郑恒。 看到这里,就是一个典型的才子佳人的开头了,她倒是觉得有点意思,不过后面没看,也不知究竟怎样,不过即使真的不错,她此刻也不会开口,驳了这些主顾的意思,帮江云说话的。 现在店里忙,她忙着招呼客人,没有时间继续看下去,刘小姐来头很大,正是临水县县令的千金小姐,一向又是书斋的大主顾,她自然要热情招待。 等刘小姐选了一些书离去,书斋稍稍清闲下来之后,她跟店里的女伙计小雨交代一声,就捧了江云的那份书稿,走到后面仔细品读去了。 这一去后面,就一直没见她出来了,等到日暮降临,书斋打烊了,也不见踪影,这在平常可是很少见,女伙计小雨心中奇怪,来到后面的书房瞧看,就见到自家掌柜还捧着那卷书稿,倚着窗前案几仔细瞧看呢,看得入神,连她进来了也一概不知。 等她上前去问候,一直捧书品读的佟掌柜这才惊觉起来,一看窗外,竟然不觉已是日暮黄昏时分了。 “不错,真是一本好书,令人爱不释手,欲罢不能啊!”佟掌柜手抚面前的书稿,自言自语的赞叹道。 女伙计小雨眼中闪过几丝惊讶之色,自家掌柜阅书无数,可很少听到她对一本书有这般赞许的。 “菱姐,这本西厢记,真的很好么?”她轻声问道,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她其实跟刘小姐那些人一样,对江云存着轻视的,不认为这位年轻小哥能写出什么好书。 佟掌柜道:“只我现在看到的说来,这本西厢记,比之如今风头正劲的柳桥居士的‘十二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伙计小雨听了之后,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如今柳桥居士的十二楼风靡一时,不知有多少人爱看,每当新的一期出来,无数人争抢,新书销售一空。而这本西厢记,在自家掌柜口中,竟然说比之‘十二楼’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简直是太令人吃惊了。” 她心中的好奇更甚,又大是不服气,她也是柳桥居士,以及十二楼的忠实拥趸,若不是对方是自家掌柜,听到有人这般贬低柳桥居士的十二楼,她早忍不住要跳起来反驳了。 她不以为然道:“真的有这么好么,那菱姐就给我讲讲,这本西厢记到底讲的什么故事,能够超过十二楼?” 掌柜佟菱玉笑着道:“到底讲什么,等你之后自己看过不就知道了。” 女伙计小雨却已是忍耐不住,央求道:“菱姐你就先给我讲讲嘛。让我好有一个大概。” 掌柜佟菱玉就给她大概讲了起来道:“书中讲述,前朝崔相国死了,夫人郑氏携小女崔莺莺,送丈夫灵柩回河西老将安葬,途中因故受阻,暂住河中府普救寺。这崔莺莺年芳十九岁,针织女红,诗词书算,无所不能。她父亲在世时,就已将她许配给郑氏的侄儿郑尚书之长子郑恒。 书生张君瑞碰巧遇到到殿外玩耍的小姐与红娘。张生本是西洛人,是礼部尚书之子,父母双亡,家境贫寒。他只身一人赴京城赶考,路过此地,听状元店里的小二哥说,这里有座普救寺,是皇母娘娘香火院,景致很美,三教九流,过者无不瞻仰。 本是欣赏普救寺美景的张生,无意中见到了容貌俊俏的崔莺莺,赞叹道‘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为能多见上几面,便与寺中方丈借宿,他便住进西厢房。 一日,崔老夫人为亡夫做道场,这崔老夫人治家很严,道场内外没有一个男子出入,张生硬着头皮溜进去。 等斋供道场都完备好了,该夫人和小姐进香了,以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张生从和尚那知道莺莺小姐每夜都到花园内烧香。夜深人静,月朗风清,僧众都睡着了,张生来到后花园内,偷看小姐烧香。随即吟诗一首‘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莺莺也随即和了一首: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张生夜夜苦读,感动了小姐崔莺莺,她对张生即生爱慕之情。 佟掌柜讲述到这里,就停住不再往下讲了。 女伙计小雨正听得入神,见对方停住不讲了,不由追问道:“后面呢,后面怎么样了?” 佟掌柜抖了抖手中的书稿,笑着道:“后面的我还没看呢,你就进来了!” 女伙计小雨眼中闪着亮光,自言自语的道:“这本西厢记,听起来还真不错呢。” 虽然只是听女掌柜讲述了一下故事大概,就已经深深吸引住了她。 “好了,你先去做事吧,等我看完之后,再给你看。”佟掌柜对女伙计小雨吩咐一声,就没理会她,继续低头看稿了。 “菱姐,该吃晚饭了呢。”女伙计小雨提醒对方道。 “嗯,我先不吃了,你帮我准备一点宵夜糕点,等下我饿了就随便吃点。”佟掌柜依旧盯在书稿上,头也不抬的这么吩咐道。 “菱姐这就是废寝忘食了。”女伙计小雨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答应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第六十七章 拜会老夫子 从脂砚斋出来之后,在镇上买了一点礼物,江云没有多待,也没有去书院,径直就回了沙河村。 回到村里,他也没有进家门,直接提了在镇上买的礼物,前往村东头的义塾而来。 王朝文风鼎盛,家家有诵读之声,村村建有义塾,若是一个五十户以上的村,没有义塾,就会受到官府责斥,乡里的乡老,户长之类,也会受到责罚。 既然是义塾,村里的孩童进去启蒙识字,无须束脩,若是实在贫寒,连笔墨纸砚也买不起的,义塾还有助学金,给这些贫寒学童提供少量的资助。 在沙河村,就有一个义塾,江云小时候的启蒙识字,就是在村里的义塾读的。义塾读书,虽然免费,但是教学质量就难以保证了,义塾的塾师,只是一位老童生,在学问渐长,初通经论之后,江云就考进了清河书院,没有再在义塾就读了。 他这次重回义塾,目的是拜访一下义塾的老塾师,然后请对方介绍一位秀才,给自己的县试作保。 他并不认得哪位秀才,所以就想到请自己的这位启蒙老塾师帮忙,对方虽然是一位老童生,但交游广阔,认得几位县里的秀才,替自己引见一番,还是不难的。 虽然只是一个村里的义塾,但也建造的规规整整,青墙黛瓦,庭院深深,是村里除了几家大户的宅院外,最好的建筑了。 江云步入义塾大门的时候,听到从前堂大厅就有学童稚嫩的读书声传来,看来夫子还在授课。 他来到大厅廊下,透过窗户朝里面看去,只见三十来个村里的学童正端坐在教室里,跟着老夫子诵读,有认真的,也有心不在焉,东张西望的,有人看到了外面的江云,还咧嘴做起了鬼脸。 注意到学童的异状,老夫子抬起头来,也发现了外面的江云。若是其他人,他也许不理会,但江云曾是他的学生,又是村里的大户,他自然不会视而不见,当即就吩咐学童自行诵读,不得顽皮偷懒,然后就起身走了出来。 “见过夫子!”看到老夫子出来,江云行礼问好。 “平川,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老夫子抚须问道。 江云回道:“县试在即,学生有些学业不明之处,要向夫子请教,另外也有些许杂事,要麻烦夫子一下。” “好吧,那去客房坐坐。” 老夫子领着江云,来到后面的一间客厅,坐了下来,江云把带来的礼物奉上,老夫子客套一番,最后还是收下,给对方泡了一杯茶。 坐下之后,江云问了几个学业上的问题,老夫子一一作答,但他知道,这不是对方的真正来意,若有什么学业上的疑问,对方完全可以去询问书院道行更高深的教授,何必来问他这个老童生。 闲谈之间,他也提起了县试的事,问道:“今年是县试年,听你的意思,今年可是有意要赴考?” 江云点了点头,道:“是的,不知夫子可有什么教诲。” 老夫子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下没有说。在他看来,对方的学业道行还未到火候,年纪尚轻,这么急着赴考,十有八,九就是名落孙山的事,若是能再等上两三年,学业再有所进境之后,再去赴考把握更大。 不过见对方兴致盎然,他不想泼这个冷水,再说即使落榜,也能得一个经验教训,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对方是大户,不少这点考资,所以虽然对对方这次县试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他也没有出声劝阻了。 他根据自己的科考经验,把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跟对方提了提,最后又嘱咐道:“这次县试的主考官,照例就是县令刘大人,若想在这次县试中脱颖而出,文章得到县令大人的欣赏,那么就要对县令大人的偏好脾性有所了解了。” “据我所知,本县这位县令刘大人,也算是大器晚成,年过知命才得以高中进士,性情严峻苛刻,一丝不苟,喜欢循规蹈矩,稳重踏实的文风,不喜那些离经叛道,轻薄奇诡的文字,所以你要切记这一点了。” 江云听了,自然是一一受教,最后提出了自己这次来的本意,说道:“这次县试报名,我有意请一位秀才作保,奈何没有关系,想请夫子代为引见一下。” 老夫子听了,自然没有推辞,说道:“这简单,三里河的阎秀才我认识,等我修书一封,你拿着前去找他就是。” 江云道:“多谢夫子了。” 当下老夫子就取出笔墨,写了一封介绍信,交给江云,江云收下了,随口问了一句,道:“不知这保费几何?” 老夫子道:“按照惯例封二两银子就是了。” 江云听了,心中啧啧暗道,当这秀才还真是福利不少,坐在家中就有人上门送银子,什么都不做,这二两银子就到手了。 当然,当这保人,也是要担些风险的,若是担保的考生在考试中作弊,那么保人也会受到责罚,这也是为什么老夫子要修书一封的原因,若是江云就这么贸然找上门去,人家愿不愿意做这个担保,还两说的。 因为对方还要授课,江云说完正事,没有多待,就起身告辞,出了义塾,回到了家中。 进了院子,就听到西边厢房中,传来谷伯和丫鬟幽兰的对话。 “小兰,你跟爷爷说实话,爷爷的这双脚,是不是好不了了?”只听屋中的谷伯在质问幽兰。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谷伯身上其它地方的伤势,已经差不多快痊愈了,只是双脚还没好,继续每日敷着黑虎膏,依旧只能卧床不起。 “爷爷,你别担心,你的脚会好起来的。”幽兰轻声说道。 “你不要骗我,爷爷心里有数,这双脚,只怕好不起来了。” “不,爷爷,公子说了,一定会治好你的脚的。” “小兰,你跟爷爷说实话,你每天给我脚上敷的膏药,到底多少钱?”谷伯又质问道。 “只是,只是一些狗皮膏药,不值多少钱的。”幽兰低低的声音回道。 “你还跟我撒谎!若只是寻常的狗皮膏药,贴在脚上,岂会有这般清凉入骨的疗效,爷爷可还没有老糊涂呢!” “你跟我说实话,这些膏药到底多少银钱一副!” “爷爷——” “你快跟我说!” 幽兰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这时就见到房门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不正是自家公子江云是谁。“公子,你回来了!”她如逢大赦,忙起身迎上前来。 江云吩咐道:“你去厨房做饭吧,这里有我。”幽兰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谷伯,你的伤势好些了么。”江云在榻边坐下,问道。 “公子,老朽对不起你,对不起江家啊。”谷伯一开口就哀叹自责不已。 江云道:“谷伯你怎么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江家,你不要胡思乱想,只管安心养伤就是。” “公子,我问你,老朽的这双脚,还能站起来么。”谷伯问道。 江云道:“当然可以,许大夫都这么说,只要你安心养伤,按时敷药,你的脚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至于这点疗伤的医钱,你就不必担心了,你若想对得起我,对得起江家,就要赶紧好起来,这样才能继续为我,为江家做事,你明白了么。”江云沉声道。 “公子,你是好人,其实你不必这样的……”谷伯带着哭音道。 江云拍了拍他身子,道:“谷伯,你不必如此,在我心里,其实一直把小兰当作妹妹,把你当作爷爷看待的,你不要多想,只管好好养伤就是。” 听到对方这般逾越主仆情分的话,谷伯的眼眶已经湿润,说不出话来了,是的,只有养好了伤,才能继续为公子,为江家做事。想到这里,心里也重新振作起来。 傍晚,江云和丫鬟幽兰坐在大厅方桌边吃饭,以前幽兰可从没有这般逾越规矩,跟自家主人一起同桌吃饭,但是在江云的一再要求下,她只得依了对方了。 饭桌上,幽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江云以为对方还在担心谷伯的伤势,也没有在意,这时就见幽兰咬了咬嘴,对江云说道:“公子,我听说了一个消息。” “哦,什么消息?”江云随口问道。 幽兰道:“听说秀莲姐跟村西钟家的那个小媳妇张芸打了赌了。” “打了赌了?打什么赌?”江云问道。 幽兰道:“就是上次在河边,张芸要跟秀莲姐打赌,说公子考不中童生,若是公子考中了,她就满脸涂黑,在村里游街示众,若是公子没考中,秀莲姐就得帮他家老老少少洗三个月的衣服,当时秀莲姐没理会这个茬,可是今早我听说,秀莲姐已经答应,跟那张芸打这个赌了。” “哦,是么。”江云听了,对此有些诧异,但没有多说,继续埋头吃饭。 第六十八章 一个赌约 “这件事,或许是我的错。”幽兰咬着嘴,又低声说道。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江云不解的问道。 幽兰道:“就是昨天,秀莲姐来家里帮忙,我无意中向她说起,公子你要参加县试的事,而且说公子你一定会考上童生的,秀莲姐想必就记在了心上,所以就去跟那张芸打赌了,你说,这能不怪我么。” 江云道:“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幽兰赶紧低头认错道:“是的,都怪我,我不该跟秀莲姐说这些的,害得她跑去跟那张芸打赌了。” 看她惶恐,江云又安慰道:“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说了就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幽兰眉头微蹙,还有些放不下。 江云道:“你是担心,你家公子考不上这个童生,连累到你的秀莲姐?” 幽兰点点头,又忙摇摇头,道:“是……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公子一定会考上童生的,以后还会考上秀才,当秀才老爷。” 江云道:“你真的相信,你家公子一定能考上么?” 幽兰重重的点点头,道:“公子一定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考个童生算什么,以后还考秀才的!” 想起这次的季考,江云苦笑了一声,道:“你倒是有这个信心,连我都没有这个信心的。” 幽兰坚定的道:“反正我相信,公子一定会考上童生,秀才的!” 江云道:“那你刚才又担心什么。” 幽兰道:“我,我只是担心,这次的县试公子考不上……啊呸,看我乌鸦嘴,公子这次也一定能考上的!”她说漏了嘴,连连呸了几声。 江云正色道:“好了,说正经的,你去跟王姑娘说,把那个赌取消了。” 幽兰听得一愣,道:“为什么?” 江云道:“这还用问么,因为你家公子自己都对这次县试没什么信心,若是没考上,岂不是害了人家,白白给那钟家老少洗三个月的衣服,这个责任我们可付不起。” 幽兰道:“公子,你说的是当真的?” 江云道:“当然是当真的,你以为我在跟你说笑话么。” 幽兰倔强的道:“公子一定能考中的,要是公子这次真没考中,那大不了小兰替秀莲姐洗这三个月的衣服好了。” 江云道:“我可不想让你受这个罪。” 幽兰听了,只好无奈点点头,道:“好吧,我待会就去跟秀莲姐说,把这个赌取消了。” 等三口两口吃罢,她顾不得收拾,就下了桌一溜烟的往外跑出去了,看来是真的跑去给王秀莲说这件事去了。 看着对方迫不及待,飞奔而去的身影,江云无语,这个丫头跑得真快,原来根本对我就没有多少信心啊。 第二天一大早,旭日东升,朝霞万丈,江云捧着一卷书,正在院子里诵读,书声琅琅,感应天地浩然之气,这时一道俏丽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王秀莲。 她手中挎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一些白菘,黄瓜,空心菜等新鲜蔬菜,看上面还沾着晶莹的露水,亮晶晶的,显然刚从地里采摘下来不久。 虽然穿着一身白花的粗布衣裙,依旧掩饰不住姣好的身材,一双黑黑的大眼睛妩媚动人,刚从地里下来,脸上还带着几丝红润,一条乌黑的麻花辫子垂在鼓鼓的胸前,脚步轻盈的走进院子来,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青春的朝气。 江云的诵读声不觉停了下来,不由朝对方身上多看了几眼,真是纯天然的美村姑,比起后世那些靠整容整出来的人工美女可养眼多了。 “东家早啊!”注意到对方有些灼热的目光,王秀莲俏脸浮起几丝红晕,但还是脆生生的招呼道。 “王姑娘早!”江云回过神来,招呼道。 王秀莲把手中的竹篮朝他面前一递,俏声道:“这是地里刚摘下来的一些蔬菜,新鲜的很呢。” 江云接过她的菜篮,随口问了一句,道:“多少钱?” 王秀莲听得一愣,神色古怪的扫了对方一眼,才脆生生的道:“只是一些自家地里长的蔬菜,不值什么钱的。” 江云这才回过意来,听对方话中的意思,这些蔬菜倒是白送的,只怪他把自己万恶老财地主的身份代入太深了。 “那就多谢了。”他把菜篮里的蔬菜放下,又把菜篮还给了对方。 “谢什么,一点不值钱的地里的菜罢了。” 王秀莲接过菜篮,又左右看了看,问道,“有衣服洗没,有的话我拿去洗洗。” 自从上次江云去河边洗衣服之后,她来的更勤了,这些天江云家的衣服差不多都包给她洗了。 屋檐下,还真放着一摞待洗的衣物,王秀莲看到了,二话没说,当即就走过去,把衣物放进了篮子里。 “这实在是太麻烦王姑娘了。”江云只得再次称谢道。 “一点小忙而已,东家这么说就是见外了。” 王秀莲说完,就带着一篮子待洗的衣物告辞转身走了,走出几步,她又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认真的说道:“东家,那个赌我是不会取消的。” 说罢没等江云反应过来,就转身脚步匆匆的出了院门而去了。 江云愣了一愣,待说什么,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口不见了。 “公子,刚才是秀莲姐来了么。”这时就见在厨房中忙着的丫鬟幽兰走了出来。 “啊,这么些菜,又是秀莲姐送来的么。”她看到地上放的一大摞菜,又叫了起来。 “是的。”江云站在那里,还有些愣神。 幽兰瞥了他一眼,突然掩嘴一笑道:“公子,秀莲姐都走了,你还在发什么愣呢。” 江云扫了她一眼,自言自语的道:“我是觉得,这王姑娘对我家,实在太好了啊。” 幽兰听了,也是自言自语的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以前秀莲姐虽然也不错,但也没像这样好啊,又是送菜,又是洗衣服的。” 江云道:“或许是因为见到谷伯受伤了,她就想伸手多帮助一下。” “或许这是一个原因之一,不过呢,我觉得还另有原因。”幽兰大眼睛转动,煞有介事的说道。 江云随口问道:“还会有什么原因?” 幽兰眨了眨眼,道:“我说了,公子可不要生气啊。” 江云没好气的道:“你要说就说,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幽兰道:“我觉得,秀莲姐是喜欢上公子了!我说了,公子可不要生气哦,嘻嘻!”说罢嘻嘻一笑,一副古怪精灵之状 江云听得一愣,随即就紧板起脸,呵斥道:“胡说,这个玩笑可开不得,事关人家姑娘家声誉的。” 幽兰低下头,小声嘟囔着道:“我又不是开玩笑,我就是这么想的。” 虽然口中呵斥,但小丫头的话,还是让江云吃了一惊,难道王姑娘真的对自己有意? 他开始使劲回想,可是脑子里也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在记忆中,原本那个江云对待王秀莲也就是当作普通的佃户,两人之间应该没有什么私情。 “是了,王姑娘今年有十八,九了吧,她还没有订亲,有了婆家么。”江云问道,在他记忆中,这里的女子一般十六岁及笄,就可以订亲成亲了,若是十八,九岁尚未出嫁,就已经算大姑娘了。 幽兰摇头道:“还没有呢,倒是有不少十里八乡的媒人上门,但是秀莲姐都一直没有同意。” 江云不由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幽兰道:“秀莲姐舍不得她爷爷,所以不想远嫁到他乡,而附近村子,也没有中意合适的人,所以就一直拖到现在了。” 江云道:“这么说,这位王姑娘眼光还是挺高的了。” 幽兰道:“当然了,秀莲姐可是这十里八乡公认的第一美人呢,名声都传到外乡了,眼光高些是当然的,听说外乡有个秀才老爷续弦,备了厚礼上门求亲,秀莲姐都没有同意的。” 江云道:“这样啊,这附近村子,真的就没有她看上眼的人么。” 幽兰道:“若是有的话,秀莲姐还会拖到现在,都没有订亲么。附近村子里看着还没有出秀才的人物呢……” 说着瞟了对方一眼,又补充道:“除了公子你!” 江云道:“看来这位王姑娘眼光真高,一定是要当秀才夫人的了。” 幽兰嘻嘻一笑,道:“公子,你若喜欢秀莲姐,不如就把她娶了,成全了她吧。” 江云无语,板着脸呵斥道:“你这丫头,真是口没遮拦的,这种话也能随便开玩笑说的!若是让人听到,岂不是坏了人家姑娘家的声誉!” 幽兰吐了吐舌头,道:“可是我看刚才,秀莲姐进来的时候,公子你怎么一个劲的瞅着秀莲姐瞧呢……” 江云这才知道,原来这丫头刚才一直躲在旁边偷看,当即便道:“你家公子只是单纯的欣赏而已,对人家王姑娘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幽兰又是掩嘴一笑,似是不相信他的话。 第六十九章 阎秀才 吃罢早饭之后,江云就出了门,带着老夫子的推荐信,前往三里河村,找那阎秀才,搞定县试报名作保的事。 阎秀才名叫阎进,以前只是一位寒门学子,自从中了秀才之后,这才渐渐发迹起来,正是如此,此人颇为贪财,自从有了一点银钱之后,就在村里买地,一心当个小地主。 江云来到的时候,只见这阎秀才家的宅院虽然还没有大户人家的气势,但经过几次翻修之后,也已经比寻常百姓家的要阔气多了,作为这十里八乡有数的几位秀才之一,这门面自然要讲究的。 江云来到阎家,见到了阎进。对于江云的到来,阎进态度还很客气,请他到客厅落座上茶。 对于江云这次的来意,阎进已经猜到了几分。今年是县试年,他也正等着有学童上门,请他作保,这样无疑可以平白得几两银子的保费,最近他又买了几亩良田,手头正拮据。 只是这几天却至今没有人上门来,这让他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说来这附近十里八乡报名参加县试的学童也不少,不过大多都是舍不得出这个保费请秀才作保,而是采取五人联保的方式。 他其实已经把目光对准了十里八乡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学童了,而沙河村的江云就早已经进入了他的视野,在他猜想,对方今年多半是要报名赴考的,对方是大户,为了保险起见,多半不会采取五人联保的方式,而是请秀才作保。 所以为此,他不久前还特地前去沙河村,拜访了一下沙河村义塾的老夫子,请他若是有学童前来托请秀才作保,就把人介绍给他,老夫子得了他的礼物,也不想得罪这位乡里的秀才,自然答允了,所以当昨天江云找上门来的时候,老夫子就顺水推舟,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让他去找阎进。 当然这些江云并不知道。此刻他和阎进在客厅闲谈,说一些不相干的闲话,阎进见他不提,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免得失去了主动,只是海阔天空的闲聊。 闲谈一阵,江云便拿出老夫子给自己写的推荐信,说明了来意。 阎进接过推荐信,装模作样的打开看了一番,然后皱眉说道:“按理说,既然有沙河村老夫子的推荐信,我本该……” 江云不待他说完,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二两的银子,递了过去,道:“让阎兄有劳了,这是一点小心意,还请收下。” 算你还上道。阎进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却又把银子给递还了过去,直接挑明道:“少了。” 江云一怔,二两银子还算少了?老夫子不是说,按照惯例,都是二两银子的么。 他也不跟对方客套了,直接反问道:“据我所知,请人作保,惯例就是二两银子,阎兄为何说少了?” 阎进抬眼扫了他一下,慢条斯理说道:“二两银子虽是惯例,但是在你这里却行不通。” 江云又是不解了,问道:“这又是为何。” 阎进早就听知对方的书呆之名,眼见肥羊上门,自然是要好好宰一下,二两银子自然不够的,他便悠悠然说道:“你的那首东风吹,如今可是闻名县中,几乎无人不知啊,而且我还听说,你在书院,颇有狂狷之名,非议圣人之言。” 江云又是一怔,没想到自己的那首东风吹,对方也知道了,而且还说什么自己颇有狂狷之名,非议圣人之言? 他哪里知道,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被列为对方的主要猎物,好好打探了一番,自然知道了那首东风吹歪诗的事,甚至还知道,对方曾经非议周圣的“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可见他为了宰这个肥羊,功课算是做足了。 江云又问道:“既是如此,跟今天的事情又有何干。” 阎进冷笑一声,道:“当然大有干系。你的名声在书院和县中并不好,我若为你担保,就多担了一分干系,于我声名有损,这保费自然就不能以平常的规矩算,起码也要再多加一点吧。” 江云听了,神色古怪的看着对方,不知对方到底是读书读傻了,还是一心钻到钱眼里面去了,连一点读书人的体统都不要了,就跟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一样。 他还是忍着耐心问道:“那么依阎兄看,该给多少保费合适?” 阎进义正词严道:“若要为你作保,这银子就要加倍,起码四两之数。” 江云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白痴一样,阎进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斜了对方一眼,道:“怎么了,若是身上一时不便,那就暂且回去,等凑够了四两银子之后再来。” 江云站起身来,收回银子,道:“不必了,听了阁下这番话,我觉得一两银子都嫌多。告辞了!” 阎进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铁青,看到对方起身就走,喝道:“站住!你要想明白了,今天你若是不能在这里求得我作保,那么这十里八乡,就没有人会肯替你作保!” “白痴!”江云回头冷冷呵斥了一句,懒得再跟对方废话,二话不说的就掉头而去了。 “哼,简直岂有此理,咱们走着瞧!你这个名,别想报上!”阎进恼羞成怒的在后面威胁恐吓起来。 江云出了阎家,心中暗道晦气,怎么碰上了这么一个鸟人,老夫子介绍的人也着实不靠谱了。 回到家中,经过这一趟子事,他也懒得再去寻找人作保了,心中暗道,要不还是去找周世民说,一起找齐五个人联保算了。 中午,吃罢午饭,他就离了家,往书院这边而来了。 到了书院,他在号舍中找到周世民,正要说这五人联保的事,周世民抢先对他道:“平川,你可来了,最近你缺课多,书院的教授都有意见了,今天那贾教授就点了你的名,说要请书院给你记过处分。” 江云暗中骂了一声,这个贾梦辰可真是到处跟自己过不去,周世民又道:“是了,刚才严兄还在找你,好像有什么急事。” 那严政找我?江云问道:“他找我又有什么事?” 周世民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江云想想也没什么好事,就没在意,随即就向对方说起了五人联保的事,哪知周世民已经找好了五人联保,不过他答应帮江云去问问其他的人,又问道:“平川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我看书院中想着五人联保的都已经找好人了,你这会儿只怕难以找到人了。” 江云把今天的破事跟对方一说,周世民听了,也是大骂起那个阎秀才贪得无厌,又说他认得村里的一个秀才,答应帮他去问问。 也难怪他这么热心,他心里想着,这件事自己多少能够从中得到一点跑腿费,虽然不多,但蚂蚱腿儿也是肉不是。 “平川,我可找到你了!”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这时就见到一人大步匆匆朝这边走了过来,回头看去,不是那严政是谁。 “听说严兄找我,可有什么事情?”看着匆匆而来的严政,江云问道。 严政把江云拉到一边僻静处,周世民好奇,也跟了过来,严政倒没有避他,径直对江云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清漓公子要找你。” 周世民在一旁听得却是比江云更是吃惊,一脸的惊讶,怀疑是不是听错了,问道:“严兄你说什么,那清漓公子要找平川?” 严政点了点头。周世民又充满好奇追问道:“清漓公子为什么要找平川?”心里却一个劲在想,清漓公子为什么找的是江云,而不是我,莫不是严政弄错了吧。 严政神色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事情是这样的,上次他去赴清漓公子的约,情况却不是太好,只因为他拿出按照对方要求,准备的描写河灵的诗之后,那清漓公子看过之后,直言说对他的这首诗很不满意,这让他当场几乎就下不了台。 不过清漓公子倒是没有当场逐客,只是让他帮忙带个口信,约江云在酒楼一会。 至于清漓公子为什么突然会约江云一见,严政心里其实也猜到了,看对方样子,对这首诗十分重视,他约江云见面,多半还是为了这首关于河灵的诗。 对此他心里是颇不以为然的,觉得对方是病急乱投医,就那书呆子,能够写出什么好的诗来,除了歪诗之外。 不过对方既然这么请求了,他自己写的诗又根本不入对方法眼,也不好说什么,就答应了。 当然这事对他来说并不太光彩,所以周世民问为什么,他也不好回答,只是含糊的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清漓公子要找江云。 江云听到是这件事之后,虽然奇怪那个清漓公子为什么要找他,但他却没有多大赴约的兴趣,就拒绝道:“你去跟那清漓公子说,我江云不是他想见就见的。” 他这话一出,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顿时就惊住了,本以为那清漓公子邀约,江云肯定愉快的就答应了,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口回绝,而且态度这般孤傲。 这书呆子的呆气又犯了,两人都是不觉这么想道。 第七十章 清漓公子相邀 “严兄,平川既然不去,你看我可否代替他,前去赴清漓公子的约?”周世民眼巴巴的问道。 严政一脸鄙夷的看着对方,摇了摇头,道:“清漓公子找的是平川,你去算什么事,若是惹得清漓公子不快,如何是好。” 周世民却不甘心的道:“这不一定,又不知清漓公子到底有何事,平川可以去,为什么我去不得。” 严政心说,好歹人家写了一首歪诗,你连一首歪诗都写不出来,说不定那清漓公子就是病急乱投医,想要求诗,连歪诗也顾不得了。 他没再理会周世民的胡搅蛮缠,径直劝江云道:“平川,那清漓公子邀约,也是一片好意,你为什么要拒绝呢,去一趟又不碍事的。” 江云还要拒绝,严政又央求道:“就当给愚兄一个薄面如何?看在愚兄的面子上,平川你就去这一次吧。” 江云见了,也不好执意拒绝了,另外对那清漓公子找上自己有什么事也有些好奇,沉吟一下之后便答应道:“好吧,那我就去一次。” 严政顿时大喜,要是这次不能把对方请去,他在那清漓公子面前也没面子。 周世民见了,则是在一旁腹诽不已,这么求之不得的好事,竟然倒像是求着逼着去似的。 “那什么时候去呢。”江云问道。 严政道:“这几天那位清漓公子下午都会在清风楼喝茶,若是平川你有空,现在就去如何?” 江云也无可不可的答应了。两人当即就要动身前往,一旁的周世民自然不肯落下这个机会,便要求也一同去。 严政拿他没办法,只得答应了,嘱咐道:“等去了之后,世民你先在楼下等着,等我和平川上去,见了清漓公子之后,试探一下对方的意思,到时再请你上来。” 周世民一口答应了,当即三人就动身前往镇上的清风楼赴约。 现在时候尚早,其实依着周世民的意思,是晚点再去,说不定到时还能蹭到一顿大餐的机会,不过见严政和江云执意要现在去,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三人出了书院,下了山,径直往镇上的清风楼这边而来,到了镇上,沿着清水河的河堤一路而行,旁边的清江水浩浩荡荡,河面宽阔,不远处江畔楼阁的影子遥遥在望,就像是一位孤零的旅人,对着江面沉吟。 走了一程,来到清风楼脚下,三人刚要进清风楼,迎面就见从大门里面匆匆走出来一人,一袭白衫,书院学子打扮,三人认得,来人正是那崔浩,东阁学子里面的才学佼佼者。 只是此刻这位东阁才子形色匆匆,脸上并不好看,见到江云等三人,也当作没看见,打算从旁边快步而过。 “这不是我们的崔大才子么,崔大学子不去忙于念书进学,怎么这会儿有空到酒楼来喝茶?”看到对方,严政眼珠一转,大声招呼道,语气中不乏讥讽的意味。 若是平日,崔浩自然受不得对方这般带着挑衅的语气,定要回嘴一番,不过现在他神形有些狼狈,对于严政的出言讥讽只当作没听见,依旧低头匆匆走过。 “崔大才子这次想必是在清漓公子面前,丢了面子,所献的诗让清漓公子极不满意,被清漓公子给轰出来了吧。”严政又幸灾乐祸,刁钻刻薄的说道。 正打算匆匆而过的崔浩一听,脚下顿时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只因为对方的话正戳中了他的伤疤。 他脸色一时涨的通红,转过身来,恼羞的瞪着对方,以牙还牙道:“哼,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这次来,也是见清漓公子的吧,我劝你还是别拿出来献丑了,免得污了清漓公子的眼目。” 严政昂着头,慢条斯理的道:“这就不必劳烦崔大才子关心了,说不定严某的诗还真被清漓公子看中了呢,清漓公子对严某的才学,可是十分看重的。” 其实他写的诗早就被那清漓公子给否决了,不过他现在这么说,就是故意要气气对方罢了。 “你就吹牛吧。”崔浩哼了一声,没有再跟对方作口舌之争了。 严政逞了一番口舌,也没再理会对方,招呼一声,就和江云,周世民三人走进清风楼大门去了。 来到一楼大厅,严政就让周世民在下面等着,自己和江云径直上楼而去。 周世民无法,只得在一楼大厅等着,一个酒楼小厮走过来招呼道:“这位公子,要喝点什么茶?” 周世民舍不得这点茶资,心说等下要喝清漓公子请的好茶,便挥挥手道:“本公子现在在等人,待会再说。” 那酒楼小厮就走了。这时只见从外面又走进一人,周世民抬头一看,不是那去而复返的崔浩是谁。 崔浩走进来之后,也没有理会坐在那里的周世民,径直在旁边找了一个空桌就坐了下来,要了一壶香茶,慢慢在那里喝着。 周世民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崔浩留在这里,显然是存着看他们笑话的心思啊。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心说等下严兄下来,说清漓公子请我上去喝茶,羡慕死你。 严政领着江云,一直上到了这清风楼的三楼,来到三楼大厅,两人抬头看去,果然一眼就见到在往日的那个临窗位置上,坐着一位清灵俊秀,翩翩出尘的少年,正是那位清漓公子。 “清漓公子!”严政脸露喜色,大声招呼一声,走上了前去。 听到他的呼声,正在眺望窗外山光水色的翩翩少年回过头来,看到了严政,以及落在他身后的江云,嘴角露出几丝浅浅的笑意。 严政见了,心中更是欢喜,却全然不知道,对方的这几丝笑意,是冲着后面的江云所发的,显然是又想到了某人的那首东风吹。 他一直走到对方近前,给身后的江云引见道:“平川,这位就是清漓公子。” 清漓公子站起身来,笑吟吟道:“不用介绍了,江公子我自然认得的。” 说着朝着旁边的空座伸手示意道:“江公子,请坐。” 江云就在一旁的空座坐了下来,既然来了,他就要看看,这个清漓公子到底有什么花招。 严政正也要在一旁坐下,这时清漓公子看向他,慢悠悠的道:“严公子,我有点事,要跟江公子一说,还请严公子回避一下如何?” 严政一愣,脸色有些发白,这是明显的逐客啊,对方语气虽然还算客气,但透着不容置疑,他抬头看去,只见对方神情带着几丝清冷,若是他再纠缠,只怕就会当场发作。 他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讪讪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严某便先告辞,清漓公子和平川慢谈。”说罢他朝江云使了个眼色,就转身下楼而去了。 一楼大厅,周世民正坐在这里有些心急的等着,这时就见严政匆匆的下楼而来,神形有些狼狈。 “哈哈哈——”早就等在那里的崔浩,看到此状,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颇有一雪前耻之感。 严政听到了笑声,抬眼看去,没想到这崔浩竟然还等在这里,专门看他的笑话,不过现在他也无心理会对方了。 周世民这时已经起身迎上前去,眼巴巴的问道:“严兄,事情怎么样,那清漓公子可是邀请了我上去?” 严政十分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心说我都被赶下来了,你还想着上去,这不是做梦么。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句话也不说,一屁股就坐在了桌边,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倒茶,却发现茶壶里面是空的。 “怎么没有茶?”他端着空茶壶,朝旁边的周世民问道。 周世民一脸尴尬,心说我这不是等着清漓公子邀请到上面喝好茶么。 严政见状,心里也明白过来了,没好气的唤过旁边的酒楼小厮道:“来,来两碗大碗茶。” 酒楼小厮面带鄙夷的去了。旁边,崔浩还在大笑,笑得那个得意,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道:“刚才是谁说,他的诗一定会得到清漓公子赏识的,怎么才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轰下来了。” 严政此刻却是无心去理会对方的讥讽挑衅了,心里在琢磨着,清漓公子请江云上去,肯定也是要向他求诗,那个书呆子又怎么能作出什么好诗,等到作不出来,清漓公子最终还是要请我上去的,到时我便答应了他,再琢磨着做出一首好诗,定要让他满意,高看我一眼。 崔浩的得意,挑衅,严政没理会,周世民却看不过眼了,当即就回嘴道:“你得意什么,没有看到,平川还在上面么。” 崔浩听了,依旧是满脸的轻蔑不屑,那个江云,东风吹兄?就凭他,也能作出令清漓公子满意的诗,他才不信,他相信,那个书呆子,很快就会步严政的后尘,被轰下来的。 也罢,那就再多等一等也无妨。存心看三人笑话的崔浩也没有急着走了,叫酒楼小厮续了一壶茶,继续在那里等着。 可是这一等,就是好一阵功夫过去,三人一直不见到江云被“轰”下楼来,随着时间一阵阵过去,这让三人更是心中奇怪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江云还待在上面,待了这么久不见下来。 此刻,酒楼的三楼,清漓公子正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看向了对面坐着的江云,慢悠悠的道:“江公子,你可知道,这次我请你来的缘由么。” 第七十一章 邀诗一首 “我不知道,还请清漓公子明言,在下时间有限。”江云如实说道。 清漓公子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说道:“这是吴山的碧螺春,十分不错,江公子请品尝品尝。” 江云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觉得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放下茶杯,还是径直问道:“清漓公子若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那清漓公子紧盯着他,道:“也罢,那我就不多绕弯子了,我想问江公子,那首‘白日依山尽’,真的是他人所作,不是江公子所作么。” “是的,不是我所作。”江云回答的很干脆。 “这是真的,你没有说谎?”清漓公子紧盯着他又问道。 江云道:“当然是真的。” 清漓公子目光紧紧盯在他面上,想要从中看出什么蹊跷,对方言不由衷之处,但是江云此刻表现的很坦然,因为他说的本就是事实。 清漓公子心里便有些疑惑了,心说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那首“白日依山尽”真的不是他所作? 他星眸一转,又慢悠悠的问道:“那么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呢,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一句,也是你的那位好友严公子所作。” 江云不耐烦的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这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 清漓公子没有理这个茬,径直又说道:“江公子不肯否认,那就是承认,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是出自你手了。” “是又怎么样。”江云懒得多说,直接承认道,看他又有什么话说。 清漓公子星眸闪动,道:“这就对了,只凭此句,就足可见江公子是腹有诗书,才学不凡之人,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江云道:“若是论起才学,我在书院中都排不上号,这次县试书院的推荐名额中,就没有我,我的才学到底如何,清漓公子应该心里有数了吧。” 清漓公子一阵神色古怪的看着他,江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清漓公子道:“世上之人多好名,有些才学的,都以才子自居为荣,没有才学的,也千方百计以才子自居,为何到了江公子这里,却是偏偏相反,一再妄自菲薄,自谦自贬呢。” 江云道:“那是清漓公子误会了,我不是妄自菲薄,自谦自贬,而是说的实话,真的没有什么才学,即使有,也是抄袭的。” 他这番话把清漓公子给呛得一阵无语,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说道:“好吧,你是真有才学也好,还是徒有虚名也罢,我都不计较了,我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不知江公子可否帮这个忙。” 江云道:“若是有什么事,清漓公子请说就是,不过在下才浅力薄,只怕要让你失望,帮不上什么忙的。” 清漓公子没有理会他的话,径直又说道:“其实这件事想必江公子已经知道了,我想请江公子帮我作一首诗,一首有关于河灵的诗,不知江公子可否答允?” 这件事江云已经从严政那里听说了,原也有些猜测,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他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般急切求诗,但他却不想凑这个热闹。 所以没怎么多想,就拒绝道:“若是这件事,那就要让清漓公子失望了,我才学不足,帮不上你的这个忙,你还是另选贤能吧。”说完没去看对方脸色,自顾自的喝起了茶。 清漓公子神色古怪的看着面前的人,心里莫来由的浮起一股深深的挫折感。在此之前,他提出求诗的请求后,书院那些才子,如刘楚翰,陆文鹏,李元春,崔浩,严政之流,莫不是欣然应允,满口答应,可是到了这人这里,却偏偏相反,一再推脱,根本不给这个面子。 都说这个人有些书呆气,难道是真的。他不由心中编排起来。 不过对方越是如此,他越是不甘心就此罢休,对方这般作派,除了可能真的是装腔作势,徒有虚名之外,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真正的高士,真正的高士,多半孤高自傲,自然不是这般容易请的动的。 也许对方就是后者这类人,他还是决定赌一赌。 “江公子,你真的不肯答应,帮我这个忙么。”他星眸转动,再一次问道。 江云道:“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帮不了这个忙。” 清漓公子没再跟他啰嗦,好在他早就留了后手,这时径自从袖口中掏出一副卷轴,放在了方桌上,朝着对方吟吟一笑,道:“我知道,江公子对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十分喜欢,那我就以这副王池的真迹手稿为定金,求江公子的一首诗如何?” 顿了顿,不待对方分说,他又接着道:“不管江公子作出的诗是否令我满意,只要江公子答应,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就归你了,若是江公子作出的诗令我满意,除此之外,我还另有重谢。” “怎么样,这件事对江公子来说,怎么都是有赚无赔,江公子这下可否答应了么。” 江云听得怔了一怔,目光看向了桌上的这副卷轴,他并不怀疑对方的话,当初他在万卷书斋看中这副王池的真迹手稿“游苦竹山记”,可惜被来了一个陈公子横插一脚给搅黄了,后来对方又半道杀出,跟那位陈公子竞价,那位陈公子终究不敌,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最终就是被对方给抢得了去。 对方应该不会说谎,眼前这副卷轴,应该就是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真迹。 当初他看到这副王池的真迹手稿之后,就觉得跟自己有缘,若是购下了放在手边勤加观览揣摩,对自己的进学一定会有助益。 若要进学,才气是一方面,而养成浩然之气也是重要的一方面,观览揣摩“圣物”,有助于培养浩然之气,但“圣物”不是他这样的乡间小地主可以得到的,而其它的高人名士的遗留墨迹就成了一个选择。 想起这次的季考,他就觉得,这次县试要想过关,并不容易,自己在书院的这一众学子之间,也算不得出类拔萃,要在县试中跟整个县中的才学之士竞争,就更加困难了。 所以在这短短时间内,若有能够尽快增加自己学业的法子,他都不会错过,眼前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就是一件对他进学有所助益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就没有再推辞了,痛快的答应下来,道:“既然清漓公子这般有诚意,我若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我答应了。” 说罢他也不客气,一把抓过桌上的这副卷轴,当场展了开来,一看之下,果然是那副在万卷书斋见到的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手稿。 清漓公子在对面看了,心中又编排,原来是一个贪财好物之人,早知道这样,先前也不用跟他多费唇舌,直接把这副字稿拿出来就是了。 不过对方答应下来了,他还是十分欣慰,心里也生起几分期待,为了让对方用心,不至于敷衍了事,他便又说道:“若是江公子的诗作能够让我满意,我还定有重谢,若是江公子还想要王池的亲笔手稿,也是小事一桩。” 江云观摩了一阵,确定不假之后,就把这副王池的手稿收了起来,说道:“清漓公子放心,在下既然答应了你,定当尽力而为就是。” 清漓公子点了点头,又再次嘱咐道:“这首诗的主旨,必须是有关河灵的,另外这件事还请江公子保密,不要告知他人。诗作出来之后,除了你,我之外,也不得入第三人的耳目,否则此诗就作废了,切记,切记。” 江云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一口答应了。 清漓公子随即又问道:“不知江公子多久能够把此诗完成并交给我。” 江云想了想,便道:“最多三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心想,若是实在找不到记忆中适合的诗,到时花三天时间拼凑一首也够了,反正能给对方一个交代就行,至于对方满不满意,他就管不了了。 “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我就先告辞了!”说定这事,他就起身告辞。 清漓公子也没有再挽留,点了点头,道:“江公子请自便,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就是。” 江云又一拱手,然后转身下楼去了。 一楼大厅中,严政和周世民两人还在望眼欲穿的等着,崔浩也等着很是不耐烦了,正当三人都准备上去看个究竟的时候,江云终于从楼上施施然下来了。 “平川,怎么样?清漓公子找你到底有何事?”看到他下来,严政和周世民迫不及待起身迎上了前去,就是崔浩也起身走上前来,就等着出言讥讽嘲笑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清漓公子要我帮个小忙,给他写首诗,我答应了。”江云轻描淡写的说道。 崔浩原本已经准备出言讥讽了,但听到这句话,不由露出轻蔑不屑之色,道:“原来诗都没写好呢,就凭你,也敢在清漓公子面前献诗,不怕出乖露丑,贻笑大方么,莫不是被轰了下来,又特地在上面磨蹭了许久才下来,在这里胡吹大气吧。” 江云扫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举起手中的卷轴,慢条斯理的道:“这就是我为清漓公子作诗的定金。” 第七十二章 再到脂砚斋 “这是什么?”看着他手中的卷轴,周世民狐疑的问道。 江云当着三人的面,把这张王池的游苦竹山记给展了开来,三人都情不自禁被吸引,仔细瞧看起来。 “好像是真迹。”崔浩看了几眼,讶然道。 “你刚才是说,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手稿,是清漓公子请你作诗,所付的定金?”相比于这副王池的真迹,更让严政吃惊的是定金这件事。 待得到江云肯定的回复之后,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都无语了,这人太无耻了,这样的鬼话,三人当然是一点都不相信的。就凭这个书呆子的才学,那眼高于顶的清漓公子会请他作诗,而且还为此付出这副王池的亲笔手稿作为定金?这简直太荒诞滑稽了,真把他们当小孩哄骗呢,他们若真信了就见鬼了。 “你就吹牛吧!”丢下这句话,崔浩就满脸的不屑走了。 严政和周世民倒是给对方留了一个面子,没有当场揭穿对方的谎话。 不过看到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严政却起了几丝心思,又仔细盯着字稿看了几眼,突然皱起眉头说道:“不对,不对,这副字稿,只怕是个赝品。” 周世民十分配合的在旁边讶然道:“严兄,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副字稿是赝品,可有什么依据?” “你看,这,这……还有那里……这些都颇多疑点之处……”严政装腔作势的在手稿上几处指指点点着。 “好像真的是严兄说的这样……”周世民连连颔首,继续在旁边卖力配合。 两人在这里埋着头对着这副王池的字稿品头论足了好一番,最后周世民抬起头,对江云正色道:“平川,这副王池的字稿十有八,九是个赝品,你拿了去日夜揣摩也得不到什么进益,反而浪费了时间,不如我就用当初严兄卖给我的那副黄眉山的‘早堂论’跟你交换如何?” 其实那副所谓的黄眉山的“早堂论”早被他不知扔到哪里去了,不过若是江云真要换的话,他让严政再重新临摹一副也不迟。 严政在一旁插话问道:“是了,世民,那副黄眉山的‘早堂论’你拿去之后,日夜揣摩,可有什么心得体会?” 周世民道:“在此我还要多谢严兄,这些时日以来,我对着那副黄眉山的‘早堂论’早晚揣摩,细心体会,果然大有进益,感觉自身浩然之气充沛许多,特别是对‘早堂论’中的圣人之言,又有了许多新的领悟。” 严政点头道:“这样就好,那你就跟平川换吧,马上就要县试了,让平川也多多观摩此稿,有所进益也好。” 听了两人在这里煞有介事的对话,江云心中不由破口大骂,若是真中了你们的计,早晚对着一副没用的字稿旦夕揣摩,那还不被你们给坑苦了。 “不换,不换。”他把手中这副王池的字稿重新收了起来,信誓旦旦道,“我不信,清漓公子岂会欺我,这一定是真的,我要拿回去仔细好好观摩。” 严政和周世民心中暗自鄙夷,你就继续吹吧,还说什么清漓公子送的,你不吹会死啊。 两人一再撺掇他换,奈何江云一口咬定这是清漓公子送的,不会是假的,就是不换,这让两人也没辙了。 回到书院之后,江云就把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挂到了书房的墙壁上,刚刚得到这样的名士高人的真迹,见猎心喜之下,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对着这副字稿好生浏览,仔细观摩起来。 整篇字稿大约五百来字,每一个字都苍劲有力,清晰入目,一勾一画,带上了作者的气韵,看的久了,就感觉上面的字一个个都仿佛活了过来,每一个字,又渐渐的跟周围的字勾连相通,三五成群的连成一小片,到了最后,展现在江云面前的,已经不是一副简单死寂的字稿,而成了一副生动的画一样。 这看起来倒像是一副山形图,有山,有水,有突岩,有沟壑,有奇峰,有深涧,只不过看起来都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仿佛隔了一层面纱。各处也显得零碎散乱,一小片一小片的并不互相连接。 虽然如此,江云心里已经十分震撼了,原来这就是名士高人的真迹手稿,其中果然大有玄机,只是现在时日尚短,他只能略窥一斑,无法看清全貌,但即使如此,也让他一阵心潮澎湃,体内浩然之气有所感应,涌动循环不止,感觉有所受益。 “当当当——”一阵悠扬的钟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把屋中正观摩入神的江云惊醒过来,一看之下,外面不知不觉已经是夕阳西下,倦鸟归巢的黄昏时分了。 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果然对我的进学有用,是个宝贝,江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番胸中涌动的浩然之气,复归于平静。 观摩前辈高士真迹字稿,由格物入定,犹如观览名山大川,这一会儿不知不觉就是一两个时辰过去,胜读一日诗书。 既然平白得了这么一个好处,倒是不能随便敷衍了事了,江云开始寻思着,记忆中有关于前世的那些名诗佳句,看有没有适合那位清漓公子要求的。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总算是想起了一篇,心中暗道,就是它了,这一首应该符合那位清漓公子的要求,而且算是一首佳作,应该能够令其满意的。当然,若是对方不满意,他也没有办法了,他一时想不出还有比这首更适合的,而要他自己来作一首,只怕那位清漓公子更加要不满意了,说不定一怒之下就要把这副王池的手稿给要了回去。 虽然已经有了计较,不过江云并不打算马上就去找那清漓公子献诗,决定先晾对方两三日再说,这样也显得自己苦吟得来的诗作来之不易不是。 过了两日,这天下午,江云想着,那脂砚斋的佟掌柜应该已经看了稿子,该去跟对方谈定这件事,当即就带上西厢记下卷的手稿,出了书院,下山前往镇上的书坊一条街而来。 不一会儿来到脂砚斋,江云见到了书斋的女掌柜佟菱玉。看到江云到来,佟掌柜显得十分的热情,其实她早两天就已经看完了稿子,早就在等着对方到来了。 那个女伙计小雨,在一旁看着江云的眼神也是有些怪怪的,因为那本西厢记的手稿,她也已经看过了,她想不到,对方这般年轻的新出道山人,竟然能够写出这样吸引人,吊人胃口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江云交给的手稿只是上卷,自从看完上卷之后,她就几乎茶饭不思,想着下面的故事,那张生和崔小姐最后的结局到底会是怎样,会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还是一个悲剧,每天想着这个,连做事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了,以至于还被女掌柜数落了几次。 佟掌柜朝女伙计小雨交代一番,就领着江云去后面的雅室洽谈书稿的事情,看着两人进去,女伙计小雨心里颇有些期待,不管怎样,今天就可以看到西厢记的下卷了,她心中不禁祈祷,但愿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否则她跟那人没完。 “小雨,小雨姑娘!”她在这里想得入神,直到耳边有人叫唤,她才回过神来,看到有人拿了书来结账了。 “好的,顾大婶,一共三本,这两本各三十文钱,这一本四十文钱,正好一共一百文钱。”女伙计飞快的就算清了书钱。 来的人正是那位顾大婶,她递上去一吊钱,取笑道:“刚才小雨姑娘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呢,莫不是想到哪位相好的才子公子哥儿?是镇上的哪一位,大婶帮你去说和说和。” 女伙计小雨小脸飞红,娇嗔道:“顾大婶你乱说,小雨刚才是想起一本书里面的故事来了。” 顾大婶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道:“那是什么书,你说给大婶听,让大婶也瞧瞧。” 女伙计小雨笑着道:“这个你现在可看不着,书还是稿子没印出来呢。” 顾大婶道:“那是什么书名,我先记下了,等书出来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女伙计小雨道:“就是那本西厢记,挺不错的。” “西厢记?”顾大婶听得有点耳熟,随即想起来了,诧异道,“小雨姑娘你说的可是前几天前来投稿的那位年轻小哥儿写的那本书?” 女伙计小雨点了点头,道:“正是那本。” 顾大婶讶然道:“你是说,那本西厢记真的很好看?” 女伙计小雨又点了点头,道:“真的很不错呢,菱姐看了也赞不绝口,出书是肯定的了。” “好,我早就说了,西厢记错不了。”顾大婶与有荣焉,仿佛有先见之明的伯乐一般。 “等这本西厢记印出来了,小雨姑娘你可要告诉我一声,给我留一本啊。”她又叮嘱道,女伙计小雨笑着答应了。 在后面的客厅中,江云此刻已经和佟掌柜商谈起来了,果然佟掌柜一口同意可以出书,两人现在商谈的是稿酬问题。 “不知这稿酬多少?”江云喝着带着清香的热茶,慢条斯理的问道。 佟掌柜淡淡的笑道:“三两银子。” “什么,三两银子?”江云放下茶杯,一脸诧异的道。 第七十三章 讨价还价 见到对方诧异的神情,佟掌柜仿佛早有所料,笑着道:“怎么样,江公子可还满意么。” 可还满意么?满意个鬼,这个价格,跟江云原本的心里预期可是相差有点大,在他看来,这本西厢记不卖个百八十两,就愧对了它这样一本经典才子佳人小说。 可是,佟掌柜现在告诉他,这样一本经典小说,只能卖三两银子,这让他能满意就怪了。 虽然这谈价的事本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但对方这压价压得也太狠了点。 他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不满,说道:“对这个价,我很不满意,三两银子太少了。” 佟掌柜听了,脸上的笑容也霎时消退,现出愕然之色,但看到对方一副气愤填膺之状,不禁又莞尔一笑,想到对方只是刚出道的新人,不明白这里面的行情,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事实上,她出的这个价已经不低了,一本书三两银子的润笔,已经接近那些成名大家了,一般新出道的山人,最多也就一两二两银子的润笔,她一下子出到三两,已经是十分照顾对方,当然,这本西厢记确实不错是主要的原因,否则她也不会出这般高的价。 本以为对方应该已经很是满意了,哪里想到对方竟然十分不满,她当即就直言道:“江公子此前,对这一行的行情并没有多少了解吧。” 江云确实不了解,便道:“愿闻其详。” 佟掌柜便解释道:“在这一行,但凡是新出道的山人,润笔都不会太高的,一般就是一本书一二两银子的水准,甚至一两银子以下,都是有的。而我给江公子你出的三两银子价钱,已经算是很高了,已经超出了新出道山人的水准,即使是一些成名的大家,一本书的润笔也就是三四两银子罢了。” “你知道,最近风头正劲的‘十二楼’的作者,柳桥居士,他的润笔是多少银子一本么?” 江云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一行竟然是这般情形,一本书只能有一二两银子,三两银子已经是很高的了?这显然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跟他的预期大有差距。 此刻听对方问起,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佟掌柜便接着道:“五两银子!即使是柳桥居士这般风头正劲的成名大家,他一本书的润笔,也就是五两银子,相信这已经是这一行当中的顶高价了。” “听了妾身的这番解释之后,不知江公子对三两银子的价格,可还满意么。” 江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若要他回答,他肯定是不满意的,即使对方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也相信对方不至于欺骗他,因为这行情的事,只要稍费些力气,不难打听清楚的。 不过,他辛辛苦苦写了几天,最后只得了几两的银子,他还是有点不知足,其实三两银子也不少了,已经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几个月的生活用度了。 主要是这跟他原本的心里预期相差太大。这本西厢记是原本前世的经典之作,他对此原本是寄予厚望,打算凭此大赚一笔的,却没想到,忙活了几天,最后只得了几两银子。 几两银子能抵什么事,现在谷伯用药,每天两副杏和堂的黑虎膏,就要花费去一两银子,一副普通的黄级名人高士真迹手稿,就要花去十几两,几十两银子。 他只能再试探的问道:“不能再高一点么。” 佟掌柜摇了摇头,道:“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三两银子的价格,已经是新出道山人中极高的了,相当于普通的成名大家的水准了,实在是不能再高了。” 当然,这本西厢记确实不错,她也不想就此放弃,便又说道:“江公子出去之后可以打听,妾身的这番话并没有半点虚假之处。脂砚斋是个大书斋,在整个青陵府都是有名的,相信江公子若是去了别处,也出不到比这个更高的价格了。” 顿了顿,她又道:“这样吧,这本西厢记篇幅不短,上下卷正好可以分为上下两册,本斋先印出上册,若是市场行情确实不错,那么下册再加一点价,江公子你看怎样?” 再加一点价?那又能加多少,江云心里还是很不满意的,他想了想,便道:“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佟掌柜可否听听。” 佟掌柜微微一笑,道:“江公子有什么话,就尽管说,我们这不是正在商议么。” 江云便道:“这本西厢记,我不打算一口价说死,可不可以采用提成的方式?” “提成?江公子的意思是……”佟掌柜问道。 江云道:“我的意思是,这本西厢记,按照它的销量多少来结算润笔,打个比方,每销售一本,我可以从中得到固定的三成利润,销售的少,我就得到少,销售的多,我便得的多,这样也公平一些,佟掌柜认为这种方式怎么样。” 他对西厢记这本原来前世的经典才子佳人小说颇有信心,相信销量一定不会差的,若是大卖,他从中得的润笔就多了,所以才有这个提议。 佟掌柜听得若有所悟,自言自语的道:“这样一个按照销量的提成方式,倒是颇为新颖,不过……” 她又摇了摇头,道:“不过这个法子,却是行不通的。” 江云听了,却是不解,问道:“为什么行不通?” 佟掌柜道:“因为我们的书斋虽然可以加大印量,但有诸多限制,这铺货量总的还是有限的。而且一本书出来,若是行情看好,很快就会有诸多的私坊竞相刊印,市场很快就会饱和的,所以江公子你若是采取这种结算方式,最后所得,其实跟议定的一口价,也不会相差多少,这样也会增加我们结算上的麻烦,所以我们一般不会采取这种定价方式的。” 江云听得一怔,从对方话中,他听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一本书出来,若是行情看好,就会有诸多的私坊竞相刊印?那这不就等于是盗版吗。 他便问道:“佟掌柜刚才说,有私坊竞相刊印,它们没有得到本人以及脂砚斋的授权,这样做岂不是盗版,难道官府就不会管吗。” 佟掌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私坊刊印书籍,这也是他们的权力,官府为什么要管?” 江云道:“可是,它们并没有得到本人,以及贵书斋的授权啊。” 佟掌柜摇摇头,道:“为什么一定要授权呢,那些私坊刊印书籍,天经地义,我们也没有权力去管的。” 江云听了,一阵无语,从佟掌柜接下来的解释中,他终于明白了这样一个令人无语的事实,在这里,知识产权的保护基本为零。 就是那些名家高士的文集大作,那些私坊想要刊印便刊印,从来不会有人去多管闲事,指责这是不道德的行为,甚至还会称赞这是善举,义举,文章刊印成书,让更多人有机会读到名家高士的文章,而且这么做也等于替人扬名,那些名家高士只会感谢,更加不会横加指责阻止了。 再说,这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小说,本就是偏离于主流文化之外,根本得不到读书人的提倡认同,官府对此更加不会多管,所以那些私坊盗印,完全是肆无忌惮,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明白这么一个令人无语的事实之后,江云也是没辙了,只有接受这个事实。 他也不再提什么按照销量提成了,又讨价还价道:“要不再加一点,四两银子如何?” 佟掌柜也是一脸无奈,摇了摇头,道:“那就再加一点,三两三钱银子。” “三两五钱!”江云又道。 佟掌柜扫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无奈的答应下来了,道:“好吧,三两五钱银子,这个价格,可是新出道山人的最高价了,不过江公子可要答应我,以后若是再有新书,一定要考虑本斋才行。” 江云答应了,然后大家皆大欢喜,佟掌柜随即拿起一份拟好的合同,江云看罢之后,没有异议,双方各自签名画押。 “是了,江公子,这个西厢记的故事,最后可是大团圆的结局?”在签订完合同之后,佟掌柜就问,刚才她只是大略的翻看了一下江云带来的下卷手稿,并没有怎么细看。 江云道:“是的,最后张生和崔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佟掌柜这下彻底放心了,她就担心,新出道山人不知高低,故作深沉,非要写出什么悲剧,那可就坏事了。虽然也不是不可以有悲剧,但作为新出道山人,还是不要玩这种高难度的艺术才好。 之后佟掌柜当即就付给了江云三两五钱银子,当然这还是上册书的润笔,这本西厢记脂砚斋打算分成上下册刊印,等下册刊印的时候,江云还可以再得到三两五钱银子,如果到时行情不错,下册还可以再加点价,但显然也不会太多。 最后又议定了一下刊印出书的笔名,江云随便取了个笔名,叫做“江上钓叟”。 听到这个名字,佟掌柜一脸的古怪,对方明明是一个年轻少年郎,却偏要取这么一个“老叟”的名字,这不是故意糊弄人么,不过对方非要这么取,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第七十四章 大象魔音 谈完了事情,江云就起身告辞,佟掌柜笑吟吟的,一直把对方送出了书斋大门外。 江云出门的时候,一位年轻黄裳清丽少女在一个丫鬟陪同下正走入书斋来,江云看到,认得就是上次出言挑衅的那位刘小姐,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径直离去了。 “刘小姐,你来了!”见到刘小姐,佟掌柜热情的上前来招呼。 刘小姐回头朝江云离去的背影望了一眼,心说那不就是上次前来投稿的那个狂徒么,便问佟掌柜:“佟掌柜,那人又来做什么,莫非是上次他的投稿被拒绝了,还要来纠缠不休?你放心,他若下次再来骚扰纠缠,你便告诉我,我命人对付他就是。” 看到对方一副侠义心肠之状,佟掌柜不由一阵苦笑,解释道:“刘小姐误会了,江公子的投稿已经通过了,本店打算在近期就付梓刊印,很快就可以上架了。” 什么,那个狂徒竟然真的过稿了,写的东西就要刊印成书了?那刘小姐一听,心里就很是不快,说道:“佟掌柜,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人的书你们竟然要出了?你们有没有搞错?” 佟掌柜不知道对方为何对江云会有这么大意见,又解释道:“刘小姐,江公子写的西厢记确实很不错,本斋确是打算出书的。” 刘小姐更是杏眼圆睁,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气呼呼说道:“佟掌柜,我不得不奉劝你一句,那人能写出什么东西来,你们出了他的书,不怕声名有损么,我劝你们还是慎重一些行事的好。是了,他是不是自费出书的?” 她心想,也许是那人自己掏钱,请求脂砚斋出书的,这样的事情也并不少见,不过那书的质量就可想而知了。 佟掌柜笑着道:“那倒不是,本斋当然是付给了润笔的。” “那你们给的润笔多少?”刘小姐又追问,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本来这也算是书斋的商业秘密,不过对方不是寻常人,佟掌柜也没打算瞒她,就直说道:“一本书三两五钱银子的价格。” “什么,一本书三两五钱银子!” 刘小姐听了之后,更是惊讶莫名,神色古怪的看着面前的佟菱玉,心说这个佟掌柜一向精明利索的很,这次怎么倒是犯起了糊涂,甘愿当起冤大头了。 对于这一行的行情,她刘小姐还是有些了解的,三两五钱的价格,绝对不低了,一些成名大家也就是这个价,甚至还多有到不了的。 可以说,三两五钱一本书的价格,对于一位新出道山人来说,已经算是天价了,而那个人,竟然可以得到这么一个好价格,这看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佟掌柜,你真的不是在说笑话么。”她认真问道。 佟掌柜笑着道:“我说的可不是笑话,可是真的啊,刚刚签订的合同墨迹都未干呢。” 刘小姐更是一副难以理解之状,道:“那个人,写的那本西厢记,难道就当真这么好么。” 佟掌柜道:“他的手稿我不方便给刘小姐看,不过里面有一首开场诗,我倒是可以给刘小姐念一念的。” 刘小姐一听,顿时把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道:“不听,不听,那些粗鄙低俗文字我可不想听,免得污了我的耳朵。另外,我再申明一句,即使那人的什么西厢记真的出书了,我也不会去瞅上一眼的。” 说罢就迈步走进了书斋大门,自去里面挑书了,佟掌柜见了,摇摇头,心说那位江公子怎么就招她惹她了,都还没看过,就断言粗鄙不堪,这也太武断了一些吧。 当然她也不会再多嘴什么,免得引起对方的不快。 江云出了脂砚斋,心里还在嘀咕,相比起来,卖这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小说,只能挣些小钱,真正要挣大钱,还是卖诗挣钱啊。 比如上一次那首“白日依山尽”,就“卖”了五六十两银子,还有卖给那个清漓公子的诗,这诗还没出来,光是定金,就有了价值四五十两银子的王池游苦竹山记真迹手稿,这其间的档次根本不能比的,难怪说,从事这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小说这一行当的,都是些落魄文人,不登大雅之堂。 想到那个清漓公子,他心中一动,晾了对方也有两三日了,按说也该去赴约兑现约定了。想到这里,他便出了书坊一条街,径直就往清水河边的清风楼这边而来。 不一会儿,清风楼到了,他径直又往顶层三楼而来。 一上到三楼,他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只见此刻大厅中围着一大群人,都是黑衣劲装汉子,大概是城中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在这一大群人的旁边,站着一位面颊带着一道血红掌印,神情狼狈的公子哥儿。 江云仔细一看,认出那个倒霉的公子哥儿,正是上次在万卷书斋见过的那位陈公子。当初自己看中了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正要购下,却没想这位陈公子横插一脚,也要买下这幅王池的真迹手稿,而他竞价不了对方,只能任由对方得了去。 而这位陈公子最后也没有得到王池的那副游苦竹山记,因为清漓公子又突然出现,也要买下这副王池的真迹手稿,两人又开始竞价,最后这位陈公子却是敌不过那位清漓公子的财大气粗,败下阵来,王池的这副游苦竹山记由那清漓公子得了去,后来又以求诗的定金转赠给了自己。 此刻他再朝场中看去,果然看到那位清漓公子正如往常一样,坐在那一贯的临窗位置上,把酒临风,一副悠然自得之状,对于旁边虎视眈眈的这群黑衣劲装汉子,则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这个清漓公子倒是好胆色,不过江云却暗自为他担心起来,这位清漓公子或许出身清贵,大有来头,但是如今他身边却没有一个帮手,好像他一直也是单身一人出现,从来没有见过他的随从仆人,这看起来很怪异,但事实如此,而现在他被这么多凶恶汉子围住,双拳难敌四手,只怕就要吃亏了。 江云虽然担心,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可想。要他上去帮忙?他虽然是一位读书人,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尚未进学,连童生都不是,身手有限,这些黑衣劲装汉子一看就个个目露精光,太阳穴突起,颇有习武功底,只怕一个他都打不过,他若上前去,也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份。 所以他还是明智的站在了一旁,没有贸然上前去,只是心念急转,想着办法。而旁边还站着酒楼掌柜,小厮等,也都看着干着急,却没有办法,这位陈公子家大势大,他们怎敢管他的闲事,一些原本在这里喝茶的客人,也早跑得没影了。 “好小子,打伤了我家公子,还好整以暇坐在这里,像没事人一样,简直岂有此理,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赶紧向我家公子磕头,赔礼道歉,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一个似是众人中领头的彪悍黑衣汉子手指着座中依旧安坐在那,好像没事人一般的清漓公子,恶声恶气的大声喝斥,若不是看对方形貌不凡,似是大有来头,他有些顾忌,哪还会在这里跟对方好生说话,早就一拥而上,把对方狠揍一顿了。 彪悍黑衣汉子的话,显然又是白费劲了,那位清漓公子依旧好整以暇的安坐在那,喝着茶,眺望外面的水色山光,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完全把旁边这一大堆围着的人当作了一团空气。 看到对方这般轻视傲慢,完全没有把自己等人看在眼里,彪悍黑衣汉子彻底怒了,这种情形见了,佛也会有火啊,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陈公子,陈公子早就忍不住了,喝道:“还跟他多罗嗦什么,给我上,狠狠揍他一顿,打死了算我的。” “找死!”得了主人的话,那彪悍黑衣汉子再没有顾忌,身形一动,就向着座中的清漓公子扑了过去,声势之猛,如一头猛虎下山,扑向孱弱的羔羊。 “都给我退下!” 就在彪悍黑衣汉子的身形如泰山压顶扑到,要给那位清漓公子雷霆一击的时候,只见那清漓公子突然回过头来,星眸一闪,朱唇轻轻一吐,清喝出声。 “啊——” 惨呼声起,刚才还围成一团,气势汹汹,嚣张不可一世的一群黑衣劲装汉子,此刻一个个发出惨号,扑倒在地上,双手抱头,脸上俱都露出痛苦之色。 那位领头的彪悍黑衣汉子情形更惨,惨叫一声,直接从空中跌落下来,口中喷出一口血箭,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大象魔音!” 旁边的陈公子惊呼一声,脸色刷的煞白,他认出,对方这一声清喝,极似那传闻中的“大象魔音”,否则岂会有这般大的杀伤力,一位举人的大象魔音,自然不是自己手底下这些三流粗鄙武夫能够抵挡的。 大象魔音是举人才具有的神通,难道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翩翩美少年,竟然深藏不露,竟是一位举人,这简直不可思议,看对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样子,这般年轻的举人,可说罕见,前途也不可限量。 没想到这人竟是一个硬茬。想到自己可能招惹了一位天才,陈公子一时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呆愣在了那里。 第七十五章 河灵鼓瑟 呆愣一阵回过神来之后,陈公子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他根本就没有再挑衅对方的实力。 看到他走了,地上躺着的那些黑衣劲装汉子也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抱起那个尚人事不省的领头彪形大汉,面带畏惧的跟着开溜了。 那清漓公子也没有留下这些人的意思,任由对方走了,眨眼间,整个三楼大厅又变得清静了。 江云此刻也在一阵吃惊之中,他没想到,这位清漓公子,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心中惊讶之余,又震动不已,早知道这里读书人厉害,今天总算亲眼见识到了,一声轻喝,就喝退一众凶徒。 “江公子,你来了!” 他正在这里发愣,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原来是清漓公子已经发现了他的到来,起身笑吟吟的招呼他,神色中还带着几分期待。 江云回过神来,走上前去,朝着对方拱了拱手,就在一旁坐下。 酒楼的掌柜,小厮这时也快步走上前来,态度更见恭谨小心,清漓吩咐他们上了一壶热茶,就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清漓提着茶壶,给江云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热茶,慢悠悠的说道:“这是曼陀山的铁观音,十分不错,江公子尝尝。” 江云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此刻对于这位翩翩少年的身份来历,更是好奇起来。 看对方形貌打扮,似是一个读书人,而年纪轻轻,却显露出不凡的身手,能够以一声清喝,喝退一众凶徒,这份实力,普通秀才都办不到,这么说,对方岂不是举人之上功名的强者? 对方应该不是本地人,否则一位少年举人,早就名闻乡里了,众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知名,这么看,对方大有可能就是一位游学四方的少年士子,而且是一位少年得志的才子。 不过他又狐疑,清江镇在本地虽然有名,但四处其实并没有什么出奇的雄山异水,也没有什么真正名动四方的名士大儒,对方滞留于此多日,岂不是很奇怪。 另外对方的行为也颇是奇怪,比如这求诗一事,就十分怪异,对方在科举上少年得志,定然是才华横溢,出类拔萃之辈,论起才学,比起书院那些童生,学童岂不止强了一星半点,那些陆文鹏,刘楚翰,李元春,崔浩之流,在书院中算是才学佼佼者,但在对方这位少年天才面前,又算不得什么了。 既是如此,对方又何至于要向包括自己在内的一众学童,童生求诗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心里虽然疑惑不解,不过他并没有贸然发问,就连刚才见到对方一声喝退一众凶徒的事,也一概不提。 他不说,那清漓自然也不会说,两人就是在这里一边喝茶,一边闲谈。 不过闲谈一会之后,清漓终于是按捺不住,出声问道:“江公子这次来,莫非是已经有了诗作么,可否现在就让我一睹为快?” 江云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不答反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想冒昧请教清漓公子一声。” 清漓淡淡说道:“你有什么事,就说。” 江云道:“以清漓公子之才,吟诗作赋,出口成章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何却要向我等求诗呢。” 清漓一听,顿时显出几分不快,紧绷起玉面,说道:“这些江公子就不必多问了,你只管依着你我的约定,交出诗作就是。” 江云心中这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莫非这位清漓公子,实际上是徒有虚名之辈,实际没有什么才学,他的科举功名都是取巧剽窃来的? 但这听起来又匪夷所思,基本是不可能的。他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杂念,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了对方,说道:“这是我的一篇拙作,清漓公子请过目,粗鄙之处,不要见笑。” 清漓目光一亮,接过他递过来的信封,纤纤玉手从里面轻轻抽出一张信笺,颇是期待的在眼前展开来,低头阅看起来。 “赋得河灵鼓瑟——”这是江云诗作的题目。 她又往下细细看下去。 “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流水传清浦,悲风过洞庭。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好,太好了!” 清漓公子一口气看完,情不自禁喜形于色,站了起来,拍案叫好。 江云眼皮抬了抬,对方的表现,并没有出乎他意料之外,若是这篇钱起的成名诗都不能让对方满意,他也没办法了,不过看到对方这般喜形于色的激动之状,他还是有些诧异,只不过是一首佳作而已,值得这般兴奋激动吗。 清漓一阵失态之后,回复过来,朝着江云笑吟吟的道:“江公子果然是深藏不露的真才子,我没有看错。” 江云暗道一声惭愧,讪讪道:“一首粗鄙拙作而已,清漓公子能够满意就好了。” 清漓毫不掩饰对这首诗的喜爱之状,说道:“我当然是十分满意的。” 又十分郑重的朝着江云躬身行了一礼,道:“清漓在此谢过公子赠诗。” 江云起身还了一礼,道:“好说,好说,清漓公子不必客气。” 他心中暗道,我抄这首诗,可不单单是为了要你谢的,就看你还有没有什么表示了。 “好了,江公子请坐吧。”清漓公子请江云坐下,自己也重新落座,端起茶壶,给对方续满了茶水。 “江公子,我有一个请求,这首河灵鼓瑟还请江公子守密,不要再泄露第三人知晓,切记,切记。”坐下之后,清漓又郑重嘱咐道。 江云满口答应了,没事他自然也不会去到处宣扬,不过心里却更加狐疑起来,莫非这位清漓公子,当真是无有真才学,欺世盗名的盗诗之人。 接下来清漓的话就更让江云满意了,只听他道:“江公子,我说了,诗成之后,若是我满意,定另有重谢。这首诗我确实十分满意,自然要好好酬谢江公子,江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若是我能办到的,自然不会推辞。” 此刻江云也不会跟对方客气,看对方这般甘愿充当冤大头之状,心说我要个百八十两银子,不算多吧。 他正要开口,这时心中一动,又改了口,说道:“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哦,不知是什么事。”清漓公子不在意的问。 江云轻声问道:“不知清漓公子可听说过‘蛟骨膏’一物么,不知此物可以在哪里求得?” “蛟骨膏?你是要求蛟骨膏么?”清漓听了,神色诧异。 江云见了,带着几分期待道:“是的,莫非清漓公子也听说过此物么。” 清漓点了点头,道:“蛟骨膏乃是以深水蛟龙之筋骨为主药而熬炼成的一种奇药,有萌发生机,接续再生筋骨的奇效。” 对方说的跟许大夫差不离,江云心中念动,又追问道:“那么清漓公子可知道,从那里能够求得这种奇药?” 清漓扫了他一眼,问道:“江公子可是需要这蛟骨膏?” 江云点头道:“是的,我正急需这蛟骨膏救人,若是清漓公子有这方面的消息,还请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清漓沉吟了片刻,说道:“既是如此,我去想想办法,江公子请静候消息便是。” 江云听得一愣,随即惊喜道:“清漓公子你是说,你有这蛟骨膏?” 清漓道:“蛟骨膏我没有,但我一位朋友也许有的,我去求求他,至于能不能求得,我也不敢保证,但我会尽力就是。” 江云听了一阵惊喜,原本只是想从对方口中打听一下蛟骨膏的消息,本也没抱什么指望,却没想到,对方口中透露的意思,竟然能够求得这蛟骨膏。 他当即起身郑重行了一个大礼道:“还请清漓公子务必帮忙,求得这蛟骨膏,在下感激不尽。” 清漓再次保证道:“江公子放心,我说了,我会尽力帮你这个忙的。” 江云心中欢喜不胜,又连连谢过不已。 又说了一些闲话之后,江云起身告辞,清漓也没有多挽留,只是叫他过些天后再来等消息,在江云下楼离去不久,他也径自起身下楼走了。 接下来几天,果然在清风楼中,再也没有见到这位清漓公子的身影,不少怀揣着诗作而来的学子都失望而回。 有人开始传闻,这位来历神秘的翩翩少年已经离开了此地,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也有人怀疑此人的身份,信誓旦旦说,这就是一个江湖骗子,招摇撞骗一番之后,在东窗事发前就匆匆逃走了。 更有人站出来,信誓旦旦说,曾经被此人骗去不少钱财之后,这种说法还颇有市场。这样的说法传入江云耳中,起先全然不信,但后来也不免有些犯起嘀咕来,毕竟仔细一想,那人身上确实存有颇多疑点,以至于他也渐渐开始怀疑,对方这一去之后,还会不会出现,会不会真的给自己带来疗伤奇药蛟骨膏。 第七十六章 王铁柱被抓 县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江云倒是已经在县衙报好了名,只等着考试日期的到来。周世民给他介绍了同村的一个秀才作保,按照规矩花了二两银子的保费。 不过江云不知道的是,这二两银子的保费中,周世民得了二钱银子的中介费,他介绍的那位秀才得了一两八钱。 这一天午后,他从书院回到沙河村的家中,刚刚回来,丫鬟幽兰就告诉了他一个轰动整个村子的消息,王铁柱被县衙的捕快给抓去了,罪名就是涉嫌殴打谷伯致重伤。 江云一听,顿时就知道,乡老钟延泽和曹禾总算出手了,判定这件案子的凶犯是王铁柱。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就立即去了邻村钟延泽的家,见到了对方,向对方了解案子的详细情况。 钟延泽倒是给他解说了一大堆,总之就是说王铁柱在这个案子中有极大的嫌疑,抓他是证据确凿,合情合理的。 只是江云知道,那现场留下的另外两个疑凶脚印,至今并没有找到其人,钟延泽的说法看似有理,但是却仍有很多漏洞,值得推敲之处。 “现场留下的那另外两名疑凶脚印,没有找到其人,怎么能仓促就作出定论,王铁柱就是打伤谷伯的凶犯。”他直接问道。 钟延泽回道:“那另外两名疑凶,这就要通过审讯王铁柱,从他口中来得知了。” 江云道:“钟乡老的意思是说,那另外两名疑凶,是王铁柱请来的帮凶?” 钟延泽道:“很有这个可能。” 江云却很是怀疑,说道:“王铁柱身强力壮,谷伯年老体弱,王铁柱就是一人,也足以轻松打过谷伯,何至于要请来帮凶。另外,案情中说明,谷伯是在夜间到田地里看水时,发现王铁柱偷挖他人田垄,被谷伯撞破,两人因此发生争执,王铁柱怒而行凶伤人,既是如此,这就是一个偶发事件,王铁柱又怎么会想到提前请来两位帮凶呢。” 他这一连串的质问,钟延泽却是难以回答,只能把这一切都推到王铁柱的身上,说道:“若要明白这一切,只需要仔细审问王铁柱就知道了。” 江云冷笑道:“这些疑问都没有弄明白,乡老就仓促草率定案,是不是过于儿戏了,若是冤枉了人,这个责任乡老担负的起么。” 钟延泽脸色难看起来,道:“这么说起来,你倒是替王铁柱喊冤来的了,你这么做,可对得起你家至今卧病在床的管家谷伯。” 江云道:“我正是要对得起谷伯,才要找出真正的真凶,不能让凶徒逍遥法外。” 钟延泽冷着脸道:“是不是真凶,不是你空口无凭说的,断案缉凶,靠的是证据,自有规矩法度,这个案子,是我和曹乡老商议之后判定的,就是张乡老,对此也没有异议。难道仅凭你毫无根据的一张口,就能推翻三位乡老的判定?” 见他拿出三位乡老的权威来压人,江云也没辙了,但他还是坚持道:“我还是认为,这个案子疑点颇多,不能轻率定案。” 钟延泽冷声道:“那是你以为的,你的意见对断案毫无用处,我等断案,都是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准绳,借重的是证据,而不是某些人的凭空臆测!” 听着对方这些冠冕堂皇的大话,江云心中气愤,但是却对这样冠冕堂皇的大话,丝毫反驳不得。 钟延泽冷哼了一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这个意思,就是端茶送客了。 江云起身告辞,说道:“公道自在人心,还请乡老好自为之。”丢下这句话,他就拂袖走了。 钟延泽坐在那里,脸上一阵阴沉,他没想到,这个江家小哥,竟然这般难缠,气势汹汹,言辞锋利,哪里像传闻中的书呆子那般懦弱可欺了。 不过,对方究竟是年轻气盛,只是一个尚未进学的学童而已,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想到这里,他就释然了,没有再去多计较这事。 此刻沙河村大户朱友贵的宅院大门前,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一个村妇正在大门前哭闹,哭闹的村妇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被县衙捕快抓去的王铁柱的娘朱氏。 “冤枉啊!我家铁柱是冤枉的,他没有打人啊,还请朱老爷出来主持公道啊——”朱氏神情凄惨,在朱家的大门前撕心裂肺的哭喊。 “是谁在这里号丧呢——” 从朱家大门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绸衫的中年男子,正是朱家老爷朱友贵。 “朱老爷,你是本村的户长,你一定要替我家铁柱主持公道,救救我家铁柱啊——”看到朱友贵出来,朱氏冲上前去,抓着对方的衣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起来。 朱友贵嫌恶的一把推开对方,后退几步,说道:“我说王家嫂子,你家铁柱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不过这件事我实在爱莫能助,他王铁柱殴伤了人,自然就要受到朝廷的律法惩罚,我实在帮不了忙。” 朱氏哭喊声更加惊天动地起来:“冤枉啊,我家铁柱根本没有殴伤谷伯,他是被冤枉的啊,求求你,朱老爷,你是本村户长,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家铁柱被人冤枉入狱而不管啊,朱老爷你大仁大义,还请替我家铁柱主持公道啊……” “我看这是一个冤案啊……” “是的,我看王铁柱是被冤枉的……” 一众村民围在旁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倒是以同情的居多。 “要是我家铁柱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啊——”朱氏坐倒在地上,继续撕心裂肺的哭号。 “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丧了,我给你指条明路。”朱友贵说道。 朱氏一听,哭声嘎然而止,眼巴巴的看着对方。 朱友贵扫了四周围观的村民一眼,大声说道:“我听说王铁柱被抓这件事,是江家的江云在背后一力主使的,正是他一口咬定,王铁柱就是殴伤他家管家谷伯的凶手,所以呢,县衙门才会派人来把王铁柱抓了去。” 听到这话,围观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议论纷纷开了。 “原来王铁柱被抓这件事,是江家小哥主使的啊……” “原来如此。前不久王铁柱还带人到他家闹租子,江家小哥这是秋后算账,要打击报复啊,这也太不地道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家管家被人打成重伤总是事实。” “但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啊,反正江家小哥这件事做得太不地道……” “真的是,江小哥怎么能无凭无据就随便抓人呢,真凶不去抓,却为了一点私怨,胡乱冤枉人,把人胡抓一通,这也太胡闹了……”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倒是把矛头都对准江云去了。 朱氏此刻却是一阵发愣,原来诬陷陷害铁柱的,就是那江云么。 朱友贵又说道:“所以啊,王家嫂子你就不要再在这里闹了,要想救你家铁柱,你还得去找那个主使的人江云!” 丢下这句话,他就没有再理会对方,转身入内去了,又命人砰的紧紧关上了大门。 “那个天杀的江云,是他害了铁柱,我跟他没完哪!” 朱氏发了一会愣,回过神来,大喊一声,披头散发的从地上爬起来,冲开人群,气势汹汹的就朝着村东头江云的家奔了过去。 江云从钟延泽的家中回来,刚刚走到家门口,就见到自家门前,围了一大群的人,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叫喊。 等他匆匆赶过去,分开人群,就见到一位披头散发的村妇正堵在自家门前的地上哭喊撒泼。 这不是王铁柱的娘朱氏么,上次对方来闹过一次,所以江云还深有印象,见到对方出现在这,又听了对方口中的叫骂,他总算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这臭丫头,还不快去把那个天杀的江云找回来,我跟他没完!” 朱氏在这里没有见到江云,就对着丫鬟幽兰吼了起来,嘴里的唾沫星子都快吐到对方的身上了。 幽兰被对方恶声恶气之状吓得小脸煞白,正不知所措,还好王秀莲闻讯赶了过来,帮她解围。 “朱大婶,你是不是弄错了,王铁柱被抓,可不关东家的事,你来这里吵闹又算什么事。”王秀莲走过来劝说道。 朱氏狠狠的啐了她一口,骂道:“王秀莲,你给我滚一边去,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在这里一个劲的护着他江家,什么心思别以为大家不知道,我看你这个骚蹄子是不是看中了江家的上百亩良田,早晚想嫁到江家当个地主婆了?说不定还想当个秀才夫人呢,我呸,简直没羞没臊的,还想当秀才夫人,我看你有这个心思,却没这个命,就那个天杀的江云,一个书呆子,不分好歹,冤枉好人,丧尽天良,他一辈子也别想中秀才!” 王秀莲被骂的俏脸通红,又羞又气,半晌说不出话,只是咬牙狠狠瞪着对方。 “公子!”这时站在王秀莲身后的幽兰一眼看到回来的江云,顿时仿佛遇到了救兵一般,快步迎了上来。 第七十七章 证据不足 朱氏猛一回头,看到走过来的江云,顿时怒气冲天,气势汹汹的就扑了过去,一边挥舞着双手朝对方胡乱抓去,一边破口大骂:“你这个天杀的,好歹毒的心,是你害了铁柱,我跟你没完!” 见到此状,江云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闪身躲避,朱氏却在后面不依不饶的紧追不舍,围观的村民们则是在一旁看着热闹。 被对方在这门前追得一阵鸡飞狗跳,江云狼狈不已,心里多么盼望,自己能有当初那位清漓公子一声喝退凶徒的本事,那一声“大象魔音”,简直就是对付这等泼妇的拿手利器。 “够了,住手!你还想不想王铁柱回来么!”江云这一声大喝,虽然没有清漓公子“大象魔音”那样的威力,但还是使得处于歇斯底里状态的朱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看到对方总算安静下来了,江云又接着道:“首先,我申明一点,王铁柱被抓,跟我毫无关系,不是我害了他。另外,王铁柱被抓,只是说他有嫌疑,衙门还没有定罪。” 朱氏愣了一愣,喝道:“胡说,朱老爷刚刚都说了,我家铁柱被抓,就是你在背后主使使坏。这件事大家都听到了的,难道朱老爷还会冤枉了你?” 这个朱友贵,果然又在这里泼脏水使坏,江云大骂一声,道:“那个朱友贵是什么人,我想众位乡邻都清楚吧,他说的话能够当真么。” 朱氏道:“朱老爷说的合情合理,为什么不相信。当初我家铁柱带人闹租子,从那以后,你就怀恨在心,一心想着打击报复,如今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一心诬陷我家铁柱,让他被衙门的人抓了去,难道这不是事实!” 江云道:“朱大婶,我看你想错了,我江云可没有这么大能耐,能够让衙门来抓人。衙门之所以上门抓人,是因为乡老判定他王铁柱有罪,也就是说,判定王铁柱有罪的,是三位乡老,跟我没有关系。我刚刚就是去了钟乡老的家中,问明了情况才回来的。” 朱氏一愣,又道:“谁信你说的这些,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撒谎骗人!” 江云一摊手道:“你若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随你怎么办好了。” 朱氏又咬牙切齿道:“即使是乡老定的罪,肯定也是你在背后唆使,是不是,你是不是使钱买通了三位乡老,唆使他们给我家铁柱定罪,一心要害得我家铁柱冤屈坐牢你才肯甘心,是不是这样!” 江云道:“朱大婶,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已经涉嫌诬陷诽谤了,坐实了也是要打板子坐牢的。我给乡老使钱?我江云不会做这样的事,没有这个钱,也没有这个必要。” “至于说当初王铁柱带人闹租子,我因此怀恨在心,要打击报复,更是无稽之谈。我江云若是要打击报复,直接等租契到期,把你家租种的田收回来就是了,何必这般麻烦。我想二成租子的上等良田,应该是有人抢着种吧。” 朱氏听得一时愣在了那里,发起呆来。 江云又继续道:“你若是想闹,应该去钟延泽,曹禾这两位乡老门前去闹,他们才是这个案子的定罪之人,你在我家门前闹,却是找错庙门了。” 顿了顿,他又道:“实话跟你说,这个案子,我认为仅凭现在的证据,要定王铁柱的罪,还嫌草率武断了些,证据并不是那么充分确凿,这个案子还有颇多疑点。” 朱氏听了,原本绝望的眼中焕发起几丝光亮,吃吃道:“你,你是说,你也认为,我家铁柱是被冤枉的?” 江云道:“我并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说,要想定王铁柱的罪,现有的证据还嫌不够,并不充分确凿。” 朱氏愣了一愣,突然上前一步,双腿一曲,就跪倒在了对方的面前。 江云吃了一惊,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朱氏眼巴巴的抬头看着对方,哀求道:“江家小哥,江老爷,你是一个好心人,你就救救我家铁柱吧,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就行行好吧,救救我家铁柱吧。” 江云见了,一阵无语,刚才还喊打喊杀,一副不共戴天之状,这会儿就一口一声江家小哥,江老爷了,拿这样的人他真是没办法了。 但总不能让对方一直跪在这里吧,他说道:“你先起来再说。” 朱氏道:“你若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江云道:“你若再不起来,这件事我就当真撒手不管了。” 朱氏听了,不敢再违逆对方的话,从地上站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对方。 江云沉吟一下道:“王铁柱现在被抓进了衙门,只是乡老判定他有罪,但是最后还要看县令大人怎么判定这个案子,我相信县令大人一定会明镜高悬,明察秋毫,查出真凶,给谷伯,给乡里一个明白交代的。” 他这番话,却并不能让朱氏就此安心了,她期期艾艾的道:“若是,若是县令大老爷也冤枉了我家铁柱怎么办?” 江云道:“不会的,县令大人乃是两傍进士出身,一身浩然之气固若金汤,不至于这般糊涂断案,,自然公正严明,明察秋毫,不会冤枉无辜之人,你放心就是。” 朱氏却哪里能够放心,依旧满脸担忧道:“万一,万一县令大人真的冤枉了我家铁柱怎么办?” 江云心道,钟延泽,曹禾在证据并不充分,疑点重重的情况下,轻易草率的就给王铁柱定了罪,这其中只怕另有猫腻,说不定就是受了贿赂,草草定案,以图蒙混过关。 但是县令大人是何等人,琼林宴上客,金榜进士出身,一身浩然之气固若金汤,又岂会轻易被些许好处钱财收买,同流合污,坏了自身气运。这些收买贿赂的下作手段,对钟延泽,曹禾这样的乡老或许有用,对县令大人这样进士出身的士林清贵人物,自是无以奏效。 这样的话他不好明说,他对钟延泽,曹禾的怀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若是说出来,就是一个污蔑诽谤乡老之罪,他也要被抓进衙门打板子了。 他只是说道:“你尽管放心就是,县令大人一定会秉公执法,明断秋毫的,若是王铁柱没有做下这事,定然就不会冤枉了他。” “若是万一,我说是万一……”朱氏依旧难以放心,眼巴巴的看着他。 江云一阵无奈,便道:“若是万一,县令大人也贪赃枉法,包庇真凶,冤枉无辜之人,只要证据确凿,我也不会就此甘休,总要查明真相,就是把县令大人拉下马来也在所不惜。”说完他看着朱氏,心道我这么说,你总该满意了吧。 朱氏此刻却是一脸惊愕的看着对方,不相信刚才这些话是出自对方之口,对方竟然敢说,把县令大老爷拉下马?县令大老爷是什么人,那是金榜题名,赴过琼林宴的进士,文曲星下凡,吐口唾沫都能把人砸死,就凭一个童生都不是的小小学童,也敢说把县令大老爷拉下马的大话? 她觉得对方果然是读书读呆傻了,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是非高低。 “好了,我言尽于此,若是没有其它的事,你就回去吧,若是你还想闹,去钟乡老,曹乡老两位乡老的家门前闹,比在这里闹更有效。”江云挥挥手,对着呆愣的朱氏说道,话中带着挑唆,他不介意给那两位乡老带去一些麻烦。 朱氏神情呆愣的转身而去,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道:“江家小哥,你刚才说的话,都算数么。” 江云道:“当然算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朱氏虽然还心存疑虑,但总算得了一些安慰,当即就不再吵闹,就此去了,其他围观的村民见没有热闹看了,也各自散去了。 江云转过身,正要进屋,就见到丫鬟幽兰正满眼星星的看着他,崇拜的道:“公子,你刚才的话太厉害了,竟敢说把县令大人也拉下马!” 江云一阵无语,心说说一两句大话就崇拜了,我还没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呢。 王秀莲却是一脸担忧之色,说道:“东家,你刚才实在太莽撞了,这般对县令大老爷大不敬的话,若是被有心之人记下,传到他耳中,怪罪下来,只怕对你将要的县试大是不利。” 江云打了个哈哈道:“没事,这话传不到他大老爷的耳中,就是当真传到了,他大老爷也只会一笑置之,怎么会跟我这个小小学童当真计较的。” 王秀莲也没再说这个茬,问起道:“东家,听你刚才的意思,你认为王铁柱是被冤枉的?” 江云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道:“不知王姑娘怎么看呢。” 王秀莲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说的话,怕惹东家不高兴呢。” 江云道:“你尽管说就是,我不会生气的。” 王秀莲轻声道:“我觉得,这件事,只怕王铁柱当真是冤枉的。” 江云问:“王姑娘这么说,可有什么根据么。” 王秀莲摇摇头,道:“确实的根据,倒是没有。只不过,我觉得王铁柱并不是那般穷凶极恶的人,即使对谷伯有些意见,起了争执,但也不至于下这般毒手的。” “东家,你说呢。”看对方没有反应,她又问。 江云嗯了一声,道:“王姑娘说的有道理。我只能说,在我看来,王铁柱并不是最大嫌疑。” 第七十八章 县试赴考 王秀莲追问道:“那么东家认为,最大嫌疑是谁呢。” 江云道:“朱友贵。” 王秀莲一听,顿时不言语了,其实这个答案并不难猜到。 江云又自言自语的道:“可惜没有足够的证据。” 王秀莲瞟了他一眼,又问道:“那么东家打算怎么办。” 江云道:“还是等县试之后再说吧。” 听他提起县试,王秀莲心里就记挂上了。原本她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但是自从跟那钟家小媳妇张芸打了赌之后,江云这次县试的成败,跟她也有莫大关系了。若是这次县试江云没考上,落榜了,那么按照赌约,她王秀莲就要给他钟家老老少少洗三个月衣服,他钟家上下十几口人呢,累倒是其次,这羞辱难当。 不过她并不后悔打这个赌,她之所以决定跟那张芸打这个赌,就是为了表明一个态度,坚定其信心而已。 “嗯,现在东家不必关心别的闲事,专心致志县试就好。”王秀莲轻声说道。 “放心吧,公子县试一定会中榜的。”丫鬟幽兰在一旁倒是颇有信心的道。 江云听了,却是一阵无语,就是他自己,对此也并没有多少信心的,依着往年的惯例,本县县试报考的考生当在两千左右的人数,最后的录取名额却只有六十人,这个录取比例,差不多就是百里挑一了,谁敢就说一定能中? 另外过了县试,并不就等于得了童生功名,后面还要经过府试一关,差不多又要刷掉一半人,只有过了这道府试,才是真正的得了童生功名。 所以江云并不能打保票,就一定能考中这童生,就是陆文鹏,李元春那样的才学佼佼者,也不敢打这个保票,只能说他们取中的希望十分大而已,这科举之路,波诡云谲,含着冥冥天道,不可以常理计,即使才华横溢的才子,也有马失前蹄,折戟沉沙的时候。 江云此刻也想起那个赌约,,便对王秀莲道:“王姑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平白受累,即使这次没考中,大不了请个人帮洗这衣服好了。” 王秀莲眸子眨了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口气坚定的道:“东家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我相信东家一定会考上的,另外,我不会让东家请人帮忙的。”说罢她就告辞转身走了。 “这个王姑娘。”江云摇摇头,转身入内去了,幽兰也跟了进来,江云回头问她道:“谷伯今天的药膏换了没有?” 幽兰小声答道:“还没有。” “为什么没有?”江云脚步停了下来,问道。 幽兰一时低头不言,在江云的再次严厉逼问下,她突然双腿一曲,跪了下来。 “好好的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江云忙过去把她扶起来。 幽兰依旧跪地不起,哭声道:“敷了这些天的药,爷爷的脚始终不见起色,爷爷的脚治不好了……爷爷不想治了,小兰也不想治了……” “谁说谷伯的脚治不好了,谷伯的脚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就是了,你先起来。”江云手上用力,把对方拽了起来。 幽兰依旧哭着道:“公子的一片心意,小兰和爷爷都铭记在心,只不过,爷爷的脚治不好了,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浪费家中的银钱,我和爷爷不能再拖累公子了。” 看着对方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江云从怀中掏出手帕,替对方揩去脸上的泪珠,说道:“别哭了,谁说谷伯的脚治不好了,我告诉你,我已经找到可以治好谷伯脚伤的蛟骨膏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每天继续给谷伯敷黑骨膏,缓住伤势,等到我拿到了蛟骨膏,就可以彻底治愈谷伯的脚伤了。” “公子,你,你说的是真的?”幽兰停了哭泣,吃惊不已。 江云肯定的道:“当然是真的,你见到你家公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确定对方的话之后,幽兰顿时破涕为笑,转忧为喜,欢呼道:“太好了,爷爷有救了!” 江云道:“你这丫头,又哭又笑,也不害臊,还不快去给谷伯换药!” 幽兰答应一声,赶紧跑进屋中,给爷爷换药去了。她现在对自家公子的话坚信不移,公子既然说爷爷的脚伤有救了,那就一定是有救了,多日来心里的担忧也一扫而光了。 看着对方飞奔进屋的身影,江云心中默念,但愿那位清漓公子能够守约,把蛟骨膏带来。这几天过去,对方一直踪影不见,而且传言很多,说对方就此一去不复返了,但江云心里依旧隐隐觉得,对方不像是言而无信的人,更不像是什么骗子,一定会再次出现的。 接下来几天,江云一直待在书院日夜苦读,为将要到来的县试作最后的准备。随着县试日期临近,整个书院也充满了临考前的紧张气氛,西阁学子这边,平常的闲耍时间少了许多,每个人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是就是端着经书苦读,或者伏案挥笔写文。 西阁学子的六十来人,基本每个人都报名参加了这次的县试,就连朱明,钟大用这样的差生也毫不例外,当然,以钟大用的说法,他现在突然顿悟,学业大有长进,或许已经不能归于差生之流了。 能够进入清河书院读书的,都是这十里八乡才学出众的人才,就是朱明,钟大用这样花了钱砸进来的,多少也有点功底,否则学业太差,书院也不可能接纳,两人以前之所以每每考试垫底,或许他们的解释也不无道理,不能怪他们太差,只能说这些同学太优秀了。 这次县试,书院基本所有的西阁学子都报了名,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即使朱明这样的差生,也都存了几分侥幸,科举之道波诡云谲,谁也无法保证一定能中,也不乏踩了运,才学平庸而高中的情况。 才学优异的平时不乏写出一些虫形文章,但到了考场却偏偏卡壳,写不出好文章,而平时才学不显的,在考场上突然爆发,写出难得的虫形文章,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并不少见。 再说,即使这次考不中,获取一点科考经验也是不错的。 县试前两天,江云就要动身启程,前往二十里外的临水县城了。沙河村离临水县城有二十来里,自然要提前到达,在县城找到客栈落脚,这样才好参加一早开始的县试。 这一天,江云起了大早,吃罢丫鬟幽兰做的早饭,带上一些必要之物,背上竹篾编就的书笈,走出了家门,幽兰以及得知消息,前来送行的王秀莲一直把他送出了村口。 出了村口,又送出老远,看到两人还要继续相送,江云停下脚步,让她们回去。 小丫头幽兰露出依依不舍之状,说道:“公子,要不还是让小兰随你一起去吧,这山高水长的,到了县城,也好有个人照应啊。” 王秀莲也在一旁劝说道:“是啊,就让小兰跟着东家在身边照应一下也是好的,若是担心家里的事,我会照看好谷伯的。” 江云不由无语,只是二十里外的县城,又不是什么去天涯海角,连连摇头,道:“不用了,小兰在家照看好谷伯,王姑娘麻烦你多照看一下了。” 见他心意已决,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了。王秀莲自是满口答应道:“东家放心,只管一心赴考就是,家里的事,我会帮忙照看着的。” 江云没什么说的,转身而去。 “公子,出门在外,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啊,考完了就早点回来。”丫鬟幽兰在身后大声喊道。 江云回过头来,朝着两人招了招手,幽兰和王秀莲也不住招手,直到对方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几乎看不到了,两人的手还在不住挥舞着。 “公子,你一定要考个童生回来啊!”直到对方的身影快看不见了,幽兰突然使劲的大声叫喊起来。 “东家,你一定要考个童生回来啊!”在幽兰喊过之后,王秀莲也有些忘形的跟着大喊了起来。 直到江云的身影在远处的山际边彻底消失不见,两人在那里又站立许久,才依依不舍的转身走回村去。 “秀莲姐,我真的好担心……”在回去的路上,幽兰依旧是一步三回头,心里放不下。 王秀莲此刻的心里,也是放不下来,按说她本不该有这样的情绪才是,最后她只能归结于跟那个赌有关。 “放心吧,东家会一切好好的,等他回来的时候,就会有好消息带回来了。”王秀莲虽然自己也在担心,但只能尽力安慰对方。 幽兰自言自语的道:“我现在,也不稀罕公子能够得个童生回来,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了。” 王秀莲回头又望了一眼远处山际边,人影早看不见了,心里蓦地生起几丝惆怅,这种感觉,让她一时也说不清,道不明。 第七十九章 村人关注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县试在即,这件事在沙河村也成了最近一个热门的话题。对于科举功名,绝大部分村民都是终身无望,但并不妨碍他们津津乐道此事。 这次县试,沙河村中六十来户人家,报名赴考的有十三人。除了江云,朱明,钟大用这三个清河书院的学子外,村里的义塾有四个学童报名,其余还有六个村民报名。 这六个报名的村民年纪就不小了,最小的都到了三十来岁,其余的也都是四五十岁,有一位甚至接近六十岁了,可说是老学童了。 这些人都是一边在家务农,一边继续读圣人之书,一直没有放弃追求这条以文入道的科举之路。 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王朝并没有规定参加科举的年龄限制,所以即使是七老八十的老学童,依旧可以参加县试,在这条科举之路上与千军万马搏杀,争出一条上进之路。 不要小看老学童这股力量,他们甚至是初出茅庐,锋芒正劲的少年学童最大的对手,如这般老来得志,大器晚成的例子,也是数不胜数的。 最近村里议论最多的,就是村里这十三位考生这次县试的成败结果了,有无聊之人以致开出了盘口,赌这些人这次县试能不能取中,也有不少村民凑热闹来下注。 从下注情况来说,最被看好的,竟是那朱家大户朱友贵之子朱进,至今为止,有十九人投注,赌他这次能中童生,排名第二的,则是钟家大户钟进之子钟大用,有十七人投注,赌他这次能中童生。 这两人能够排在前头,最被人看好,也不稀奇,朱友贵和钟进都是好面子的人,自然不能让自家的儿子受到冷落,说不定这十九注和十七注中,都是他们安排的托儿也说不定。 所以这两人的投注其实是算不得数的,除了这两人之外,被村人们最看好的,却是这十三位考生中,年龄最大的那位老学童,竟有十六人投注,赌这位已经不知折戟沉沙多少次的老学童这次能够爆出冷门,一举高中。【ㄨ】 这个结果有点令人意外,不知投注的人当真是把宝压在了对方身上,还是纯粹就是一个玩笑,反正这样的投注,输赢不多,大家也就是玩闹的兴致,博个乐子,不会当真。 江云的投注排在了第四,仅次于那位老学童黑马之后,得到了十三注。这个结果也不意外,江云的才学,在别的地方不说,在这沙河村,绝对算是出类拔萃的,毕竟是出自书香门第,上两代都出过秀才的。 虽然大多数人认为,这位读书进了死胡同,有书呆子之名的江家小哥考秀才是没指望了,但考个童生,希望还是不小的,所以能够得到十三注,也并不奇怪。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十三注之中,一定有丫鬟幽兰投的一注,而王秀莲也大有可能投了一注,至于其它的几注,到底是谁人投的,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这四人外,其他的人得到的投注就寥寥无几了,大多都是三两注,四五注而已,而且肯定不乏某些家人亲戚的友情支持。 村子南边,大户朱友贵的宅院内,朱友贵正跟到访的村里另一大户钟老爷钟进在客厅叙谈着,两人现在说的,也正是县试的事。 朱明和钟大用早一天已经启程前往县城准备县试了,这一走之后,两人就记挂上了。 “朱老爷不必多虑,这次县试,就当是孩儿们长个经验见识就是了,成或不成,都不必记在心上。”钟进看起来,倒是比朱友贵更看得开一些。 朱友贵点了点头,道:“钟兄的话是不错的。长个经验见识也好啊,考不中无所谓了,考中了呢,那就是一时侥幸,孩儿们的造化了。”话说得轻松,但神情语气中,不免还是透着几分奢望。 看着对方耿耿于怀,钟进表面上不说,心里却十分不屑,心道就你家朱明那个在书院中考试,常年垫底的货色,也想这次考中,那不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么。 若是以前,他也不至于这般不屑,因为二哥不用笑话大哥,自己的儿子钟大用跟朱明差不多一个货色,笑话对方就是笑话自己。 但是最近却不同了,最近自己的儿子钟大用突然有了顿悟,学业有了大长进,特别是在这次的季考中,竟然在人才济济的清河书院,考进了前二十名,而且得到了书院贾秀才的当众亲口表扬。 起先他听到儿子回来,说了这个消息之后,还全然不信,以为自家儿子在说大话,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钟大用说的信誓旦旦,他就去找朱明询问一番,朱明竟然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他也知道,这两人是狐朋狗友,朱明的话也是不能当真的,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就亲自跑去书院求证一番,而得到的结果让他大喜过望,自己儿子说的这些,竟然都是真的。 在这最近一次季考中,自己儿子真的考进了前二十名,而且还真的得到了书院贾梦辰秀才的当众表扬。 证实这个消息之后,他就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内里的野心,就止不住的开始膨胀了,眼界也仿佛变得更开了,对同村的朱友贵,以及他那儿子就有点看不上眼了,以后这沙河村,还是我钟家,我钟进说的话算数。 “钟兄,听说你家的大用最近学业倒是有所长进啊。”不知是不是感应到对方的得意,朱友贵突然提起这茬儿,钟大用的长进,他还是从儿子朱明口中听来的,不过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朱兄过奖了,只是有点寸进而已,就是在书院的这次季考中,大用侥幸考进了前二十名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钟进摆着手,满口说着不值一提,但语气中的得意是完全掩饰不住的。 “哦,如此说来,倒是要恭喜钟兄了!大用这个孩子可是有出息了。”朱友贵口中称赞着,心里依旧不以为然,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只以为对方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钟进终于还是得意的笑了笑,道:“听说这次,书院的贾教授还当众夸奖了这个不成器的小子一番,起初我还不相信,后来亲自跑到书院求证,竟然得知,这小子没有说谎,说的竟全是真的!”他故意把真的两字说的重重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哦,钟兄你是说,你亲自跑到书院求证了?”朱友贵也不禁意外,若是这样,这些只怕应该就是真的了。 钟进嗯了一声,道:“我亲自找了书院的几位学生问了,都得了他们的证实,后来我还特地去求见了书院的贾秀才,听他亲口证实之后,我才是彻底信了。” 听到这里,朱友贵的眼睛里,已经满满的羡慕嫉妒之色了,对方不至于说谎,那么这件事,应该就是真的了。 没想到,这个钟大用真的出息了,再联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这次的季考,又是垫底,他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同样的书院,同样的老师教,为什么他钟大用能够顿悟,有出息,学业大进,自家的儿子就始终不开窍呢。 注意到对方眼中难以掩饰的羡慕嫉妒,钟进心想,还是不要过于刺激这位朱老爷的好。 当即就岔开话题,说道:“江家那小子也要参加这次县试,听说这次他可是志在必得的。” 果然一听到他提起江云,朱友贵的心思就转到这上面来了,闻言不屑的道:“就那个书呆子,初出茅庐,乳臭未干,也想在这次县试中志在必得?简直就是个笑话,我看他不先栽几个跟头,根本就摸不到这科举的门路!” 这次书院季考,江云得了第十的消息,朱明和钟大用都没有跟家里人说,江云也不会去宣传,所以这件事朱友贵和钟进都是不知道的,否则朱友贵说出这话之前,只怕就要先掂量掂量了。 钟进也是幸灾乐祸的笑道:“听说这小子的一首东风吹歪诗,已经传到县中,县令大老爷想必也有耳闻,到时见到,能够取中他就怪了。” 顿了顿,他拈了拈颔下寸许黄须,又压低声音道:“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科举之事神鬼莫测,若是真让这小子侥幸得中,就不好了,以后再想压制就难了。” 江家的上百亩良田,一直是两家觊觎垂涎不已的大肥肉,若是对方真能得了童生的功名,对他们以后行事,自然大是不利。 朱友贵脸色沉了下来,瞥了对方一眼,问道:“不知钟兄对此有什么法子?” 钟进一双浑浊的老眼蓦地闪过一抹精光,道:“这小子若要去县城,肯定是要走水路……”说着他凑到对方耳边,低声嘀咕了起来。 朱友贵听罢之后,扫了对方一眼,心道没想到这个老狗一声不响的,下起狠心来竟然这般狠。 不过他最终并没有意见,点点头,道:“就这么办。” 第八十章 江中遇险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江云出了沙河村,翻过一道山梁,前面出现了清河镇的影子,他没有去书院落脚,直接赶往镇上西头的渡口。这个时候,书院的西阁都已经停课,大部分学子早两天已经前往县城准备县试了,江云迟迟到今天才动身,已经是很晚了。 西头渡口,沙河在这里汇入清江,水面宽阔,不少船只停靠岸边,有客船也有货船,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江云刚刚走近,迎面就见一位船家打扮的中年短衣汉子走上前来,热情招呼道:“这位公子,可是要去县里?” 江云点了点头,那船夫就热情的请他上船。在那船夫的引领下,江云来到清江渡口的码头,随着他上了一艘乌篷船。 这种乌篷船在本地十分常见,可以载客,也可以载少量的货物。江云上船之后,那位船夫二话不说,当即就解开系在岸边的缆绳,操舟离开岸边,驶入了江心。 江云见了,心里就有些奇怪,只因为这艘乌篷船虽说不大,但载四五个客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现在,船上除了船夫之外,只有他一个客人,按理说,这样的客船,一般是等到客人满了才会开船的,现在船夫急着开船,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随口问道:“船家,为什么不再等些客人再开船?” 那船夫一边操着浆,一边说道:“家里有急事,赶着回去,所以就不再等了。” 江云听了,就没有再多问了,径直走入船舱中歇下。 从清河镇到临水县城,是顺水行舟,二十多里路,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到了。船夫操着舟,顺水而下,速度飞快,不多时,清河镇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不见了,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也变得稀少起来。 乌篷船在宽阔的水面上行走了一程,那船家一路只管在船头操舟,不言不语。 江云坐在舱中,闲得无聊,问道:“船家是哪里人,怎么看着有些面生。” 那船家答道:“我是南边淮家庄人,刚刚来清河镇讨生活不久,所以小哥才觉得我有些面生。” 江云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其实他往日去县城的次数也不多,渡口上的船家不少,他也不可能全部见过。 但听了对方郑重其事的回答,他反而起了几丝警觉,这个船家不是本地人,刚刚到清河镇讨生活不久,行事又有些古怪不对劲,这都是不确定因素。 他不由的开始胡思乱想,就想起了天朝前世的那本著名的小说,里面描述那些胆大妄为的“好汉”,在水面上劫掠过往孤身行商,等船到了江心无人处,顿时翻脸不认人,突地摸出一把朴刀,且问你要吃板刀面还是吃混沌。 想到这里,他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心下更是多了一分警觉,这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举动。 乌篷船还在水面上不住顺流而下,渐渐的,水面开始变得狭窄,两岸变得险峻陡峭,远远望去,一叶小舟就在崇山峻岭之间穿梭前行,虽然说不上什么惊险万状,但也让人心不由提起了几分。 “这位小哥,是第一次出门吧,你们读书人不是喜欢行万里路,观览奇山异水么,小哥何必闷在舱中,不如出来,看看这两岸的奇峰怪石,别有一番情趣。”就在这时,船头的船夫朝舱中的江云大声吆喝道。 江云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像某些迁客骚人那样骚包的走到船头,一边吹着风,一边对着两岸美景诗兴大发,出口成章,浑然物外,不知今夕何夕。他虽然走出了船舱,但还是揣了一分小心,只是稳稳的站在船中央,转目眺望着两岸的崇山峻岭,奇峰怪石,同时眼角的余光若有若无瞟着着船夫的动作。 这时船夫让开了船头的位置,邀请道:“这位小哥不如到船头来吹吹风,这边眼界开阔,迎风眺望美景,说不定就来了灵感,诗兴大发,作出一首妙诗,岂不是一段佳话。” 江云不为所动,他还没有这般骚包,直接拒绝了对方的邀请,说道:“船头风大,一个不稳,吹落江中岂不是惨了,我还是站在这里稳当些。” 船夫讪讪一笑道:“这位小哥真会说笑,这船行的稳,怎会无故掉落江中。” 江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看到对方这般小心,那船夫眉头皱了皱,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他忘了操舵,这船就有些不稳了,在江心里颠簸起来,来回几下,江云站在船中央被晃得左右摇摆,都有些站不稳了。 “船家,你小心一些,稳好舵。”他赶紧扶住旁边的船舱门,朝着船夫大叫。 “小哥放心,这船稳的很,翻不了。”船夫在船头漫不经心的应道。 不多时,前头迎面就见一座奇峰挡路,横在了小船前行的路上,清江在这里拐了一个急弯,水流愈加湍急,这里就是前往县城的整段水路上最为凶险的地段,恶鬼滩,听说夜间在此行船,能够听到两岸的鬼哭狼嚎之声。 坐在船头的船夫这时陡然站起身来,背着江云的眼眸中陡然闪过一抹凶光。 原本是打算诱引对方到船头,让对方吹吹风,眺望两岸美景,浑然物外的时候,偷袭打一闷棍,把对方推入江心就是。 但是没想到这小子十分小心,并不上钩,这让他一时找不到下手的好机会。 眼看过了这恶鬼滩,前面就是开阔的江面,来往船只众多,再要行事就困难了,眼下船行到此,前后僻静无人,看不到其它船只,若要行事,这已是最后的机会了。 只有来一个狠的了。船夫眼中凶光一闪,似已是作出了决定。 只见水流越加湍急,而船夫却丝毫没有稳住船速的意思,反而又加把劲划了几浆,小船更加飞速的在湍流中疾行,船舷两侧的浪花被激得高高飞起,都溅到了站在船中央的江云身上。 江云见状,心中惶恐起来,大声叫道:“船家,行慢一点,快把船速降下来!” 船头的船夫对江云的呼叫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在激流中操舟疾行,一点都没有降速的意思。 江云心中暗自叫苦,碰到这么一个莽撞船夫,实在是倒了大霉,下次再来,一定不坐此人的船了。 就在江云的惊恐之中,乌篷船已经行驶到了清江在这里的拐弯处,一座突兀的山峰横亘在清江前行的方向,硬生生的迫得清江在这里改向而行,被迫得改向而行的清江自然怒不可遏,激流猛进,风高浪急,凶险万状。 此刻,乌篷船就不管不顾,笔直的朝着前头一块小山一般的硕大礁石冲了过去。 “转舵,快转舵,要撞上了!”站在船中央的江云看到此状,脸色陡地煞白,情急大呼起来。 就在这时,船头的船夫突然回过头来,向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纵身一跃,就此弃船跳入江中。 就在船夫弃船跳水的那一刻,江云顿时懵了,只呆呆的看着前面的巨大礁石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全然没有了反应,高速小船就此朝着那巨大礁石凶猛的撞了上去。 “我命休矣。”在乌篷船就要撞上巨大礁石的那一刻,他不由的闭上了眼睛。 “轰——” 乌篷船就要撞上前面的巨大礁石,顷刻被撞的粉碎,船上的人也万难幸免之时,水面上陡然掀起一股巨浪,硬生生的把乌篷船给掀了起来,无数浪花拍打在巨大礁石上,轰然作响。 乌篷船却被足有丈许的巨浪托在半空中,免去了这一撞之危,等巨浪落下,乌篷船也随之落下,在激流中打了几个转,然后随着水流向着下游飘去。 乌篷船过了恶鬼滩,虽然船上此刻已经没有了人掌舵,在激流中左右颠簸,但却始终有惊无险。 那个跳入水中的船夫,蓦地从另一边的岸边露出了头来,当他看到完整无损的乌篷船正载着江云朝着下游漂流而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顿时陷入呆滞。 这不可能! 他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他心里十分清楚,依着刚才乌篷船朝着礁石撞上去的凶猛势头,绝对万难幸免,一定会被撞的粉身碎骨,上面的人同样万难幸免,也是粉身碎骨,葬身鱼腹的结果。 但是,铁一样的事实摆在面前,乌篷船偏偏完好无损,完全避开了巨大礁石的撞击,这不可能发生的一幕偏偏发生在眼前,难怪让船夫惊呆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真是邪门了。一阵惊呆之后,船夫脸上涌上莫名的惶恐,也顾不得再去理会船上的江云了,事实上他即使再想使坏,船已远去,他也追不上了。 他只是匆匆游上了岸,然后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消失在丛林之中。 过了好一阵,江云才睁开了眼,一看之下,发现自己还身在原本以为要被撞的粉骨碎身的乌篷船上,乌篷船还在清江中向下漂流,而自己依旧好端端站在船中央,仔细看看自身上下,完好无损,一丝水渍都没有,完全没有一丝儿事的样子。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面上满是疑惑,若不是看到,船上的那个船夫确实不见了,他都要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了。 第八十一章 抵达县城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也许是我刚才的错觉,乌篷船并没有必然撞上礁石,而是险险避开了,又或许是那个船夫在最后关头,把船给推了开去,避开了撞上礁石的厄运…… 江云在这里胡思乱想一阵,不得其解,甚至以为是那位船夫在危机关头果断跳船挽救了船毁人亡的命运,以至于让他担心那位船夫的现状。 想了一阵,不得其果之后,他就抛开这些疑问,不去多想了,眼下船还在江中漂流,若是无人掌舵,时刻有着危险,他还是把心思放在船上为好。 他来到船头,试着操控漂流的乌篷船,只是他此前并没有任何襙船的经验,几次贸然的尝试,反而把船给弄得颠簸不稳,甚至在江心里打起了转儿,差点就要倾覆,吓出他一身冷汗。 经过几番尝试之后,他最后无奈的发现,若是他不操控船,船还能比较平稳的在江心漂流,他若操控,反而会坏了事,发现这一点之后,他索性也就不多管了,任由乌篷船就自个儿这么随波逐流而下,只是不时注意一下江面,免得有什么意外发生。 还好过了恶鬼滩,江面重新变得开阔,水流变缓,并没有什么危险。就这么一路漂流,看看快到了临水县城,江面上往来的船只也多了起来,不少人注意到了江云这艘船的异状,都啧啧称奇。 “快看,那艘船没有人掌舵,竟然也行得稳稳当当……” “真是胡闹,江上行船,岂能这般大意,若是一个不慎,撞到其它船只怎么办,你等日后行船,可不要学那个莽撞小哥……”有经验的船夫嘱咐着身边的小辈。 那些小辈虽然不言语,但看着江面上漂流的乌篷船,眼神中还是透着几丝钦佩,稍有行船经验的人都知道,即使是顺水漂流,若是没人掌舵的话,这船也很容易被不规则的水流带的打横,打转,而像现在这艘乌篷船,一直稳稳当当的向前漂流,是十分难得的。 难道那个像书生的年轻小哥,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操舟高手? 若不是江云的乌篷船很快就顺水而下远去,这些人都忍不住要上前去凑近乎,套问这其中的秘密了。 江云没有任何操舟经验,并没有觉得这种情况有什么异常,一直就这么稳坐钓鱼船一般,揣着几丝小心的坐在船中央,任由乌篷船带着他一路而下,渐渐的接近临水县城的北门码头。 靠近县城的北门码头时,不知是由水流带动还是什么原因,乌篷船仿佛有灵性一般,偏离了江心的航道,向着码头渐渐靠岸驶去。 县城北门码头,停泊来往的船只不少,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江云这艘乌篷船的异状,引来了一阵围观,不少人都站在船头,目送着这艘无人掌舵的乌篷船灵活的穿行在来往船只当中,渐渐的靠岸,纷纷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爷爷,你看,那艘船会自己走耶。”岸边停泊的一艘乌篷船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船头,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从身边驶过的江云的乌篷船,手拉着旁边的一位老船夫叫嚷着。 那老船夫早就注意到了江云的这艘船,他多年行船,经验自然丰富无比,起先皱着眉头十分不解,但看到船中央稳坐钓鱼船的江云之后,心中一动,似乎明白过来,自言自语的道:“这位读书人,一定是个有功名的秀才,甚至举人,修行了特别的驭水之术,这才能稳坐船中不动,却操舟行走自如……” 明白之后,心中的疑惑散去,不过又暗自嘀咕,年轻人,就是喜欢张扬显摆,驭水之术也不是这般用的啊。 虽然心中腹诽,但他却不敢直说出来,对方起码是秀才,甚至举人,若是听到他的话,不高兴起来,找上麻烦,他岂不就是自找没趣了。 “爷爷,你说那位大哥哥,是一位秀才,还可能是举人?”听到老船夫的低声自语,小女孩手指着船中的江云,稚嫩的声音问道,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充满了崇拜。 老船夫拉下小女孩的手,说道:“好了,囡囡不要说了。”对方年纪轻轻就是秀才,甚至举人,来历不凡,他可不想多惹事端。 江云的乌篷船,缓缓的靠岸,正好停在老船夫和小女孩的乌篷船旁边,听到船头小女孩的声音,抬头朝对方笑了笑,不知对方为什么会误会自己是秀才,甚至是举人,不过并没有怎么在意。 船停靠在岸边之后,他却有些犯了愁,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艘乌篷船。 目光看到旁边船上的老船夫,便朝对方拱了拱手,道:“这位老伯,有礼了。” 老船夫忙回了一礼,道:“这位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江云道:“吩咐不敢。在下是到县城来赶考的,这艘船停在这里,一时无人照看,可否托老伯暂时照看几天。” 老船夫爽快的答应道:“这是小事,若是暂时照看几天,倒是无妨的。若是公子要用船了,只管到城北的杨桥巷找老朽就是。”说着又报了自己的名字,老船夫叫做赵福来。 江云道:“那就多谢赵老伯了。” 老船夫这时想起刚才对方说的,忍不住心中狐疑就问道:“公子刚才说,是来县城赶考的?” 江云说:“是的。”老船夫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道:“敢问赶的什么考?” 江云道:“当然是将要举行的县试了。”他心里也奇怪,县试这么大的事情,对方不至于不知道吧。 “公子是来赶县试考的?这么说公子尚未进学?”老船夫一脸奇怪之色。 江云又说了是,老船夫更是心头狐疑不已了,难道对方不是秀才,举人,只是一个尚未进学,连童生都不是的学童?那对方刚才怎么能够稳坐船中,却操舟行走自如? 他在这里疑惑不解,江云却没再多说,朝他拱了拱手,便告辞上了岸,径直进了北城门去了,只留下老船夫一个人在那里兀自疑惑不已。 “爷爷猜错了,那位大哥哥不是秀才,也不是举人,他是来赶考考童生的呢。”那位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又大声说道,一脸的古怪精灵。 老船夫溺爱的捏了一把对方的小脸蛋,说道:“囡囡不知道,大哥哥说了谎,他其实不是来赶考的,依爷爷说,他不是秀才,就是一位举人的。” 小女孩又好奇问道:“那大哥哥为什么要说谎?” 老船夫道:“这个爷爷就不知道了,也许他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罢了。” 小女孩大眼睛转了转,叫嚷道:“依囡囡看,大哥哥不会说谎的,爷爷就是猜错了,大哥哥就是来赶考,考童生的!” 老船夫没有再跟孙女辩论,小女孩见了,就得胜一般的不住欢呼起来道:“爷爷猜错了,囡囡猜对了!” 不说老船夫爷孙女俩的猜疑,江云背着书笈,从城北门进了临水县城。 进了城后,已是将近中午时分,江云开始寻找客栈落脚歇下。只是很快问题就来了,他沿途一连问了好几家大小客栈,却被告知客房都已经人满为患,再没有多余的空房了。 江云倒没有怀疑这些客栈的话,在他投宿的时候,就见到好几个跟他差不多的负笈赶考学子,前来客栈投宿,一样的碰了壁,被告知没有空房了。 他这才想起,每两年一次的县试,无疑是整个临水县的一次盛事,光是这十里八乡赶来赴考的报名考生,就有二千人之众了,若是再加上这些考生随行的一些亲属仆从的话,这人数还要往上增加。 这么多人一下子涌来县城,县城中的大小客栈爆满,实在是很正常的事。 在走完城中的一条大街道,挨个问了一遍之后,他彻底死心了,也无心再去它处询问了,料想这种情况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看来客栈住不成,只有等稍后看看能否找家城中住户,借宿几宿了。一般来说,城里的住户倒是十分乐意接纳这些赴考的考生的,有好客的人家甚至会免去这几宿的房租费。 想定之后,江云没去愁这落脚的事了,看着时近中午,腹中也有些饿了,当即就找了道边一家酒楼,先进去吃饭。 进了这家酒楼的大门,一位酒楼小厮就迎上前来,热情的招呼道:“这位公子,楼上请?” 江云扫了一眼,便道:“就在这一楼大厅吃吧。” 酒楼小厮也没多说,当即就把他领到大厅的一个空桌前。 江云坐下,然后点了几份菜。既然来了县城一趟,马上就要县试了,他也没想着委屈自己,因此颇叫了几份好菜上来,在酒菜上来之后,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此刻正是用饭的时候,酒楼大厅人来人往,坐满了七八成的座位,龙蛇混杂,十分热闹,其中也有不少跟江云一样,学子装束,背着书笈,一看就是赶考的考生。 不多时,吃完之后,叫过酒楼小厮结账,一共是两百六十文,江云从腰间解下钱袋,从里面掏出一些碎银,取了一小块,递给对方,说道:“有多的向你打听几件事。” 酒楼小厮欢喜的接过,问道:“这位公子要打听什么事?” 江云问了一些事,在付钱的时候,却没主意到,旁边座位上有人朝着这边盯了几眼,随后就快步出去了。 第八十二章 城中借宿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从酒楼出来,江云寻思着先找个人家借宿落脚,正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这时就见迎面跑过来一个衣衫褴褛,面目污秽的小乞丐,小乞丐在前面跑,后面一个灰衣汉子追着,手中提着一根木棍,一边追,口中一边骂骂咧咧。【ㄨ】 “扑通——”小乞丐飞奔到江云的身前时,一个不注意,脚下一个趔趄就摔倒在了江云的跟前。 还没等小乞丐爬起来,后面追的那个灰衣汉子已经赶上前来,手中的木棍高高举起,就朝小乞丐身上打去。 “砰——砰——”小乞丐身上着实挨了两下,顿时凄惨的大叫起来。 看到这种情形,江云哪里还能忍得住,走上前去,一把抓住灰衣汉子手中的木棍,喝道:“还不住手,小孩子犯了什么事,值得这般喊打喊杀的。” 小乞丐见状,忙从地上爬起来,躲在了江云的身后,瘦小的身子一个劲的往他身上蹭,一副担心害怕之状。 江云拍了拍他,道:“不用怕,没人再敢打你。” 那灰衣汉子怒声喝道:“这位小哥,你是来县城赶考的吧,我劝你少管闲事。” 江云道:“怎么了,你打人还有理了,这件事,我今天还真管定了!” 那灰衣汉子冷笑道:“棍棒底下出孝子,我管教自己的儿子,要你这个外人来多管闲事?” “爹,孩儿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好好念书,像这位大哥哥一样,考个童生,秀才,光宗耀祖!爹,你不要再打我了。”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江云身后的那个小乞丐突然跑回到灰衣汉子的面前,拉着对方的衣袖哀求着。 灰衣汉子弃了手中的木棍,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说道:“好了,细伢子,你肯认真念书就好,爹不打你了,这就跟爹回去。” 看到这一幕,江云不觉愣住了,没想到眼前这个灰衣汉子和这位小乞丐,竟是父子关系,刚刚还喊打喊杀的场面,一下子又变成了父慈子孝的场面了。 他觉得有点懵,没有反应过来,而这时那灰衣汉子已经拉着小乞丐,就此快步匆匆离去了。 看着匆匆离去的灰衣汉子和小乞丐,江云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一时又想不到这不对劲在哪里。 这时,一个旁边站着的路人面带怜悯的看着他,说道:“这位小哥,你仔细看看身上,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江云一听,顿时回过神来,把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那里的钱袋已经不见了,这一下脸上不由大变,终于醒悟过来,那两个人,竟是骗子,小偷。 “你为什么不早说!”江云转头向路人跺脚质问。 那路人道:“是你自己不小心,反倒怪起我来了,我若早说了,只怕就要遭到他们的报复了。” “抓小偷,快抓小偷!”江云跺了跺脚,二话不说就朝着灰衣汉子和小乞丐离去的方向赶紧追了过去。 前面的灰衣汉子和小乞丐的脚步明显加快,很快就拐过前面的路口,消失不见。 等江云追到路口,只见来来往往的行人,但哪里还有那灰衣汉子和小乞丐的踪影。 “这位大叔,你看没看到一个灰衣汉子和一个小乞丐从这里走了,你认不得认他们,他们往哪里走了?” “这位大婶……” 江云追了一阵,彻底失去了目标的踪影,拉住街上的路人询问,得到的却也都是茫然摇头。 “简直可恶,岂有此理!”江云气得在街头大骂起来,大骂一阵,却也没有什么结果,除了引来一些好奇的路人围观之外。 钱袋里有三两多银子,是他准备这次到县城的所有花费,这下钱袋被偷,他一下子变得身无分文,这该如何是好,难道注定要露宿街头,然后饿的头昏脑胀去参加县试? 看来只有想法子找熟人借点,渡过这个难关再说。江云这么想着,只是在县城他也没有什么熟人,除了那些书院的同学之外。这些书院同学此刻应该也都已经早到了县城,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人都在县城何处落脚。 记得周世民好像说过,他在县城里有个亲戚,那个地址江云也隐隐记得,周世民还跟他交代过,到了县城之后,不妨去找他。 此前江云倒是没想过要去找这周世民,无它,只是被对方打秋风怕了,不过现在,看来他不得不找对方打一打秋风了。 不过,还是先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江云想着先找个地方落脚,试着在巷里寻了一处人家,就上前去敲门,这处人家宅院从外面看,青砖黛瓦,修葺的不错,应该算是小康之家。 屋门打开,一位身穿绸衫的男子出现在门口,目光在江云身上打量几眼,就问道:“这位小哥有何事情?” 江云拱拱手,直接道明来意道:“尊驾有礼了,我是前来县城赶考的考生,因为城中客栈客人爆满,找不到宿处,因此想到贵处借宿几宿,不知此处主人可否行个方便?” 那绸衫男子听了,倒是很爽快的道:“原来是前来借宿的考生,想要借宿,当然可以的。” 江云听了,心中一喜,可没等他高兴多久,那绸衫男子又更是直截了当的道:“至于这借宿费用,一宿三钱银子。” 江云一听,顿时傻了眼,一宿三钱银子,这都快赶上城中那些大客栈上房的价钱了。 若是先前,他或许还可以咬咬牙,接受这个价钱,反正也住不了几宿,等后天考完,就打道回家就是。 不过现在呢,别说一宿三钱银子,就是一宿一文钱,他也拿不出来。他心想着,以前不是听说,若是碰到好客的主人,对于赶考的县试考生,可是提供免费住宿的。 他抱着试探的心思,又说道:“不瞒这位大哥,在下刚刚不慎遭遇到小偷,身上的银钱都被偷光了,因此这住宿费实在拿不出来,不知可否通融通融,免了在下的住宿费?” 那绸衫男子听了,脸色就冷了下来,道:“既然交不出住宿费,那就免谈,你还是去找别家吧。”说罢不待分说,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当家的,怎么回事?”从屋里面走出来一位妇人,朝绸衫男子问道。 绸衫男子不屑的道:“就是一位赶考的酸书生,前来借宿,又交不出住宿费,被我赶跑了。还说什么身上的银钱被小偷偷走了,鬼才信呢。” 那妇人接口道:“是啊,什么身上的银钱被小偷偷走了,都是骗人的鬼话,现在很多这样的酸书生,喜欢占小便宜,就编出各种各样的可怜借口,想要白白借宿,想得可真美!当家的,还好你没糊涂,上了那酸书生的当!” 屋门外,看着砰然紧闭的大门,江云摇了摇头,只得离去了。 接下来,他又寻了几处人家,但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起先还好,一听说对方出不起住宿费,就关门赶人了。 最后江云只得放弃了这样撞大运寻一处免费住宿的念头,看来没有办法,只得去找那周世民打打秋风了。 这么想着,他就记起当初周世民给他说的那个他亲戚在城中的地址,就要寻了过去,刚走出几步,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他并非全然走投无路,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可想。 他此刻是想起了,先前进城时,见到的那位老船夫,自己还有一条乌篷船,寄放在对方那里。那条乌篷船,成了他现在的救命稻草了。 他现在想来,那个弃船而走的船夫,多半是不怀好心,即使是一个意外,但对方害得自己差点船毁人亡,总也该赔一点精神损失费吧,也不要他多的,用那一艘乌篷船补偿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更加心安理得,已经作了决定,就把那艘乌篷船卖了,得了一点银钱,缓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记得那位老船夫,还给自己留下了他家在城中的地址。打定主意之后,江云不再迟疑,当即就依着那位老船夫留下的地址,一路寻了过去。 老船夫说,他家就是在这城北的杨桥巷,江云一路寻到了这里,找人一问,很快就找到了老船夫赵福来的家。 当江云找上门来的时候,赵福来正吃罢了午饭,在屋子里抽着旱烟闭目假寐,孙女蹦蹦跳跳的就跑了进来,说什么刚才赶考的大哥哥找上门来了。 赵福来起先还不知道她说的是谁,等小姑娘再解释几句之后,他就明白过来,原来是上午看到的那个用驭水之术操舟的年轻书生找上门来了。 已经认为对方起码是秀才,甚至举人,他不敢怠慢,连忙跑出屋来,就见到了院子里走投无路之下寻来的江云。 “这位公子,老朽有失远迎,失礼了。”赵福来迎上前来,朝着江云拱手作揖道。 江云回了一礼,然后说明来意:“实话不满老伯,在下这次来,是因为城中客栈客满,因此想到老伯这里来借宿几宿,不知老伯这里可还方便?” 赵福来倒是十分痛快,连声说道:“方便,方便,公子肯在寒舍借宿,是我们的荣幸,就怕寒舍简陋,委屈怠慢了公子呢。” 第八十三章 城隍庙 江云现在无处可去,只求一个安身落脚之处,哪里会嫌什么寒舍简陋,再说看老船夫这宅子,虽然简陋,但还算安静宽敞,他哪里有什么委屈不满意的。 不过,这住宿费的事情,还是要跟对方说清楚,当即就直言道:“不瞒老伯,刚才在下在城中一时不慎,被小偷光顾,偷去了银钱,现在是身无分文……” 赵福来一听,顿时吃了一惊,这城中的小偷,竟然这般大的胆子,竟敢偷秀才公,甚至是举人老爷的银钱,这不是自己作死么。 “所以这住宿费,在下一时拿不出来……”江云又继续道。 赵福来便摆了摆手,道:“公子能来寒舍歇脚,是寒舍的荣幸,这住宿费的事,就不要提了。” 江云一听,放下心来,对方能够免费提供住宿就好,早知道如此,早来这里,也不用去吃那闭门羹了。 不过即使能够免费住宿,但也不能白吃人家的不是,当即他就依着既定的打算,说道:“是这样的,在下打算把那一艘乌篷船卖了,不知老伯可愿意买下来?” 赵福来听了,又是一阵意外,问道:“公子是要卖了那艘乌篷船?” 江云点点头,道:“眼下在下身无分文,只能把这条船卖了,暂时救救急。” 赵福来沉吟一下便道:“若是公子不嫌弃寒舍粗茶淡饭,这几日就在寒舍用饭就是,也不必去卖船的。” 江云一听,对方这个意思,就是吃住都免费啊。他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么一位好客人家,不过对方好意,他却不好就这么接受了,便道:“老伯好意,在下心领了,老伯能够提供免费住宿,已感盛情,哪能再让老伯破费,提供吃食,这让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赵福来笑着道:“谁在外没有一个难处,只是几顿粗茶淡饭而已,公子客气了。” 虽然对方是一片好意,江云却不想白白承这份情,再说那艘乌篷船留着对他也没有用处,他回去肯定也不能再坐那艘船了,总是要处理掉的。 想着他便道:“老伯盛情,在下心领了,不过那艘船还请老伯帮忙卖掉,若是老伯不愿买下,看能否帮忙找个买家卖了。” 见他心意已决,赵福来就不再多说,问道:“那么那艘乌篷船,公子打算卖什么价呢。” 江云道:“我也不知道这其中的行情,但由老伯作主,差不多就可以了。” 赵福来道:“公子的那艘乌篷船,看起来还是有七八成新的,若要卖的话,二两银子是不止的,那老朽就帮公子问问。” 江云道:“那就多谢老伯了。” 说定这件事,江云总算心下大定,随后就在这里安顿下来,赵福来收拾了一间客房,让他住下。 “大哥哥,你真是来赶考的吗?”在收拾屋子的时候,赵福来的小孙女追着江云一个劲的问。 江云一再说自己就是来赶考的,小女孩又追着赵福来嚷道:“爷爷,囡囡猜对了,大哥哥就是来县里赶考,考童生的呢。” 赵福来只是笑笑,也没有反驳孙女的话,但心里还是不信的。 安顿下来之后,江云跟赵福来招呼一声,就出门去了。 这临水县城,他平时也不是能够常来的,既然来了,总要好好看上一番,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论起繁华程度,也不见得比位于水陆要冲的清河镇繁华热闹多少,但毕竟是县治所在,还是有些地方值得一去的。 比如那文庙,城隍庙,都是赶考的学子少不得要去看一看,拜一拜,请几柱香的。 江云出了门,转了一阵,突然想到,既然那周世民给了他地址,那么这次大好的打秋风的机会,岂能错过,以前被打了那么多秋风,这次总要收回一点利息来。 想到这里,他就开始行动,依着记忆中周世民给的地址,寻了过去。 周世民的亲戚正好也住在这城北,不需要多绕路,只是在另外一个巷子,江云问了几个路人,就寻到了,在一家小店铺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家豆腐店,卖的就是豆腐,上面还挂着一个招牌,写着“周记豆腐”。这样的小店铺通常都是前面作铺面,后面住家,江云左右打量一阵之后,最后确定,这里就是周世民告诉他的,他那亲戚家的地址。 此刻在摊子前,正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妇人在照看着,这妇人倒是略有些姿色,但涂的脂粉够厚的,估计要刮的话能够刮下三两,总之这位跟“豆腐西施”是不大相关的。 那妇人注意到在摊子前徘徊的江云,就大声招呼道:“这位小哥,可是要买豆腐,本店的豆腐又嫩又香,味道好极了,客官买几块回去尝尝。” 江云走过去,说明了来意,道:“这位大姐,我是来找周世民的,不知他是否在这里?” “你是来找世民的?”卖豆腐的妇人问。 江云道:“是的,我是他书院的同学。” “世民,世民,快出来,有书院同学找你了!”卖豆腐的妇人便扭头朝着里面大喊。 不一会儿,从里面奔出来一人,不是周世民是谁,一看到江云,顿时就满脸笑容的迎上前来,招呼道:“平川,你总算来了,你可真沉得住气,这县试都快要考了,你才姗姗来迟。” 江云道:“家里有点事,所以来晚了些。也不用着急,县试不是后天吗,还有一天多的时间准备。” 周世民问道:“那你找好了住所么,城中的客栈肯定已经爆满了吧。” 江云道:“是的,问了好几家客栈都没有空房了。” 周世民道:“这是必然的,每到县试的时候都这样,若是想要有地方住,就得早点来,你若是早一天来,可能都还有空房的。是了,那么你现在住在哪里?” 江云道:“我在城里找了一户人家借宿。” 周世民也并不奇怪,又问道:“这借宿费一宿多少,不会挨宰了吧,早就告诉你,来了就来找我,即使我堂兄这里挤不下,也可以给你介绍便宜一点的人家住下。” 江云如实道:“这借宿费倒是没有,是免费的。” 周世民一听,顿时就稀奇了,他本以为,对方一个书呆子,人生地不熟,若是找城中人家借宿,十有八九就会挨宰,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说这借宿是免费的,这是真的么,难道对方踩上运了。 “你是说,那户人家免费让你借宿?”他又问,得到江云的肯定回答之后,不由对对方的好运气羡慕不已。 “平川你的运气还真不错,看来这次县试,定也是鲤鱼跃龙门,榜上有名了。”周世民笑着恭维道。 江云道:“一样一样,彼此彼此,借周兄的吉言了。” 周世民又道:“你刚来,还没有去城中转转吧,走吧,我带你到这城里四处走走看看。” 说着就拉着江云往街上走,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头,对那卖豆腐的妇人说道:“嫂子,今晚我就不回来吃饭了。” “哦,世民,注意点,少喝点酒,都快马上县试了。”卖豆腐的妇人叮嘱道。 周世民应了一声,就和江云一起走了。 两人在街上转了一阵,周世民问道:“是了,平川,你还没有去城隍庙烧一柱香吧,走,我带你去。” 江云听了,就不想去,便道:“算了,这城隍庙就不必去了,随便转转就是了。” 周世民道:“这怎么能行,既然是来赶考的,这城隍庙是必然要去的,给城隍爷请柱香,它老人家也会保佑你科举高中啊。” 江云却不信这个,关键是他现在身无分文,去了有什么用,就是这香油钱也没有啊,他便道:“这么多赶考的考生,都去烧香,但每次能够上榜的考生,只是有数的那么多,落榜的考生却是大多数,由此可知,这烧香是没有用的。” 周世民笑着道:“话是这么说,但城隍爷成事不足,坏事却有余,你若是不去给它老人家烧香,它万一小心眼,发起怒来,等考试的时候给你小鞋穿就不值得了,所以还是去烧柱香求个心安的好。” 说罢不管对方答应不答应,就向前走了,江云见了,无可奈何的只得跟着对方去了。 城隍庙,座落于县城的东区,县衙门也建在这里,城隍庙就紧挨着县衙的南侧,县衙的北侧,则座落着文庙,县学学宫,这一带无疑是整个县城的精华地段,城中大部分富绅世家的宅院,就座落于城东。 县里的城隍庙是三进院落,规格虽然比不上州府,但也建筑完整,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气派不凡。 城隍庙的大门外,人来人往,有各种摆摊,小吃,说书,卖字画,杂耍,唱戏的,平时就是县城热闹的所在,现今因为临近县试,来了不少赶考的考生前来烧香,更是热闹非凡,在科考前,到城隍庙烧一柱香,求城隍爷保佑高中,是由来已久的一种传统 两人来到城隍庙大门前,看到周世民一头就要迈进城隍庙的大门,江云终于伸手拉住了他。 第八十四章 县衙报案 被他拉住,周世民不解道:“平川,怎么不进去,既然到了地头,自然要给城隍爷烧一炷香的,等烧完香,我们就去找个地方好好大吃一顿,是了,这次你定是要做东的。” 听对方说的理直气壮,江云很是无语,问道:“这话怎么说,为什么定是我做东。” 周世民道:“当然了,这次县试,我看平川你一定能高中,榜上有名,现在也是提前庆贺一下,讨个好彩头不是。” 这理由,还真亏对方说的出来,江云摊摊手,索性直接挑明道:“这个东我就是想做也做不了啊。” 周世民一怔,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江云道:“实话不瞒你,就在不久前,我一时不慎,遇上骗子小偷,把身上的银钱都给偷去了。” 说着就把刚才从酒楼吃完饭出来后,遇上那灰衣汉子和小乞丐,被偷去银钱的事情跟对方简单叙说了一遍。 周世民听完,吃惊不已,问:“平川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云道:“这样的事情,我有必要骗你么,当然是真的。” 周世民信了,顿时跺脚埋怨起来,道:“你怎么会这般不小心,这可如何是好,这么说,你现在是身无分文了?” 江云点点头,周世民见了,一时说不出话,只是唉声叹气不已。 “唉,算了,就是些许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当作吃一堑,长一智好了。” 看到对方不住唉声叹气,江云反而安慰起他,这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劲,丢东西的明明是自己,怎么反而自己安慰起别人来了。 周世民叹气一阵,道:“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 扫了一眼城隍庙大门,又道:“那这城隍庙就不去也罢。虽然我可以借你一点香火钱,但这烧香,讲究的就是心诚,若是借来的银钱城隍爷是看不上的。” 江云暗自鄙夷,但口中还是说道:“那就走吧。” 两人就此离了城隍庙,周世民又问:“是了,平川,你钱财被窃,事后到衙门报案了没有。” 江云摇了摇头,他还真没想到去报案,主要是潜意识中,就觉得报了案也没什么用。 周世民见了,便道:“那我们便去县衙报案,说不定还能够抓到小偷,把偷去的银钱找回来。” 江云觉得不会有什么用,但还是依着对方的意思去了。 县衙离城隍庙并没有多远,走不到几百米就到了。来到县衙门口,两人就要往里冲,一个衙役上前来拦住去路,喝道:“这里是县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周世民道:“我们是赶考的考生,我这位同窗,刚刚被骗子小偷偷去了银钱,特地前来报案的。” 听说两人是赶考的考生,那个衙役的态度谨慎了一些。眼下县试在即,这县试就是如今整个临水县头一等的大事,任何与此相关的事情,都不是小事,不能等闲视之。 若是在平时,两人不表示一下,出点辛苦费,根本就别想进这县衙的大门,但是现在,衙役却不敢太过刁难,这些赶考的考生都是轻易招惹不得的。 先不说这些人有可能县试过后,就能高中,得了童生功名,现在刁难,以后可能会被记恨报复,不过这不是主要的,毕竟赶考的考生二千,最后进入县试录取大名单的,不过寥寥六十人罢了,能最后考上童生功名的,只是极少数。 就是考不中,这些赶考的考生也是得罪不起的,现在县试在即,各路考生云集,哪位考生没有几个同学乡党,同窗好友,一旦惹火了这些读书人,吆三喝五的聚集起来闹事,他这个小小衙役,可吃罪不起,丢了差事事小,还要遭受县令大人的问罪。 所以虽然见到两人没有眼色,不知送钱打点孝敬,但衙役最后还是没有刁难,挥挥手道:“好吧,你们跟我进去。” 两人随着衙役进了县衙大门,过了前堂,迎面就是县衙大堂,衙役领着两人沿着旁侧走廊,来到旁边的各部司房,因为是报案,衙役领着两人来到的是刑房公署。 听说是关于赶考考生的案件,刑房的攒典不敢怠慢,亲自接待了江云和周世民两人,在县衙六房担当主事的典吏,攒典,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当的,必须童生以上功名,大县的典吏甚至要求有秀才功名。 刑房攒典拿出纸笔,听江云叙说了被骗偷的经过,一一记录在案,又记下两人临时在县中的地址,然后就叫两人回去等待消息。 这就完了?虽然看对方一本正经,严格按着规程办事,但江云还是觉得,对方有敷衍了事之嫌,他问道:“不知这案子什么时候能够破案?” 刑房攒典听了,板着面孔道:“破案自有规例章程,你的案子刑房已经记录在案,自会办理,至于什么时候能够破案,却不好说,案情各有不同,破案有快有慢,有的证据线索缺乏,破不了案也是正常的,所以你的这个问题,我是回答不了的。”说完别有深意的盯着他。 江云道:“我看这个案子,应该是偷骗的惯犯,案子线索也不少,应该是不难破案的。” 刑房攒典听了,脸色就有些不耐烦起来,道:“这个到底怎么破案,能不能破案,不是你说了算,还是要我们说了算,你说是不是。” 周世民在一旁看得分明,心说常言道,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衙门里的水可深着呢,你若是不给一点常例孝敬,衙门的人怎么会尽心办事,看这个刑房攒典,分明就是一个爱财的人,暗示索贿的意思,已经不言自明。 不过他即使看出了这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动作。要他替江云塞钱打点?他办不到,钱少了对方看不上,钱多了他也舍不得。 看到江云还要说什么,他就拉住对方,说道:“好了,平川,我们要相信衙门,一定会秉公执法,尽快破案的,我们只管静候佳音就是了。” 说着他就起身告辞,对那刑房攒典一拱手道:“此事还要多让攒典大人费心了,若是案子破了,还请早来通知一声。” 刑房攒典坐在那里,没有答话,脸色有些冷。 周世民也不再多说,当即就拉起江云,转身出门去了。 出了衙门之后,周世民忍不住就朝着衙门口啐了一口,口中就骂开了,骂的就是衙门的人尸位素餐,不干正事。 刚才那刑房攒典敷衍塞责,阳奉阴违,暗示索贿的表现,江云也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愤慨,原以为这里读书人读圣人之言,养浩然之气,风气处事会有所不同,却没想,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这衙门里,依旧是污黑一片。 他很是不解,就问道:“周兄,这个刑房攒典这般龌蹉行事,县令大人就不管管吗。” 周世民看了他一眼,似是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是呆气幼稚。 江云更是不解,问道:“怎么了,难道我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吗。” 周世民心道,对方果然是读书进了牛角尖,迂腐呆气,不通世故,当即就说道:“圣人都有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衙门陋规就是如此,若是县令大人真跟这位刑房攒典较劲,夺了他的官职,那么新上任的攒典,就能保证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了?他保证不了,既然如此,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否则对待手下苛责太过,就没有人办事了,他也会得了一个酷吏之名。” 江云还是不解,又问道:“我看这刑房攒典,也是读书人出身,养成浩然之气,起码有童生功名吧,既然存浩然之气,明圣人之言,为何会堕落至此?” 周世民听了,摇摇头道:“别说一个小小刑房攒典了,就是位居高位的达官显贵,六部公卿,也不是人人都能保持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本县的县令大人,不见得就真是一个爱民如子,明镜高悬的青天好官呢。” 江云依旧不解道:“这又是为何,难道他不想着仕途上进,进取大道,立法封圣,而甘愿沉于污秽之中,自甘堕落吗。” 周世民道:“正是因为上进之心没有了,才会如此啊。进取大道,立法封圣,说的容易,何其艰难,就说我们这位县令大老爷,都说‘五十少进士’,这位县令大老爷可真的是位‘少进士’了,大器晚成,虽然中了进士,但受困场屋多年,这进取之心可就消磨殆尽了,我觉着他老人家,现在所想的不是什么进取大道多一些,而是怎么享些清福,捞些钱财更多一些……” 说到这里,他似乎也觉得太猛狼了,连忙捂住了口,东张西望,担心不已。一时说漏了嘴,竟在这衙门口非议县令大老爷,简直是自寻死路的行为,就不怕他老人家修了顺风耳,若是听到他一言半语的诽谤之言,那他这次县试可就彻底玩完了。 第八十五章 灯谜会 两人离了县衙,周世民也没有心思在街上闲逛,看着天色也不早了,直接领着江云回了他堂兄的家。 店铺前,周世民的嫂子正在收摊子,看到周世民和江云进来,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在城里多转转?” “也没什么好看的。”周世民敷衍着,又道:“是了,嫂子,你今晚烧几个菜,我同学要到家里吃饭。” 周世民的嫂子讶异道:“你不是说不回来吃晚饭了么,怎么又变卦了。” 周世民支吾道:“还,还没吃,想着还是到家里吃方便。” 周世民的嫂子脸色就不高兴了,横了边上的江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走进屋里去了。 周世民把江云领进后面的客厅,两人坐下,喝了一会儿茶,周世民起身道:“平川,你先坐着,我去看看饭菜做好了没。” 江云挥挥手道:“世民,叫嫂子也不用忙活了,随便一顿粗茶淡饭就好了。” 周世民支吾几声,就匆匆出了客厅,往后面的厨房而来,江云则依旧坐在那里,慢慢的喝茶。 周世民来到后面的厨房,就见到他嫂子吴氏正在那里做饭,走过去一看,已经做好了两盘菜,一盘是红烧豆腐,另一盘是白菜豆腐汤,而在锅里正炒的,是一盘豆腐渣,不愧是卖豆腐的,果然是有啥吃啥。 周世民皱了皱眉头,问道:“嫂子,还有其它的菜么。” 他嫂子吴氏没好声气的道:“没了,这么多菜还不够吃了么。” 周世民陪着小心道:“我同学来吃饭,太寒酸了不好,再加两个菜吧。” 他嫂子吴氏心里正不痛快呢,当即就扔了铲子,气呼呼的道:“我说世民,你在嫂子家白吃白住也就是了,我不跟你计较,怎么你还把一些不相干的人招来,到家里白吃白喝,这像话吗!” 周世民忙好声说道:“嫂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同学是上门做客,怎么是白吃白喝。” 吴氏冷哼道:“我看就是白吃白喝,存心打秋风来着,若是上门做客,怎么不见一点礼。” 周世民又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这同学今天刚到县城,可是却一时不慎,被骗子偷儿偷去了身上钱财,现在他是身无分文,不得已我才叫他到家中吃饭,我总不能不管不问,否则以后这朋友可就没得作了。” 吴氏哪里听得进去,撇了撇嘴道:“被骗子偷去了钱财?身无分文?这样骗人的鬼话你也就信了?他分明就是个上门打秋风的,偏偏你还惯着他了,我说世民,怎么你交的都是这样的狐朋狗友,没有一点靠谱的。” 周世民听了,脸色也不好看,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此刻他还只得陪着笑脸,说道:“嫂子,你真是误会了,我这个同学是个小地主,家里有不少良田的,这次真的是被偷去银钱,只是一个意外。” 吴氏哼了一声,不屑的道:“我说世民,你不要被他骗了,我看这样狡狯油滑的同学不要也罢,以后就不要跟他来往了。” “世民,我听你哥说,你是清河书院的高材生,一个童生功名是稳当当的,以后也是做大事的人,既然这样,你就应该追求上进,整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这算什么事,嫂子是为了你好,才跟你多说这些,你不要听不进去,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 听着对方的唠叨,周世民沉着脸,一咬牙,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重重的拍在灶台上,说道:“好了,嫂子你不要多说了,就依我说的,再多加两个菜!” 吴氏瞟了一眼灶台上的碎银子,重新拿起铲子炒了起来,倒是没有再吭声了。 周世民回到客厅,重新坐下,跟着江云喝茶闲聊起来。 “是了,等下入夜之后,在那城隍庙前,会有灯谜会,平川要不要去看一看。”周世民突然想起这事,随口就问。 “灯谜会?”江云听了,却是兴趣缺缺,摇头道,“算了,还是不凑这个热闹,马上就要县试,还是有空多温点书是正经。” 周世民一笑道:“平川有所不知吧,这个城隍庙的灯谜会,由来已久,是本县传统,据说本县城隍庙供奉的城隍爷泰裕伯就是一个酷好灯谜之人,所以每逢重大节日,城隍庙前都少不了灯谜会,而每两年一次的县试,也是本县文教大事,在县试临考前,城隍庙那里也会举办这灯谜会,城中的富绅贵人差不多都会出资捧场。” “这个灯谜会特地为县试举办,所以很多赶考考生也会去凑个热闹,以文会友,特别听说,今晚本县教谕王璇大人也会亲临到场,与民同乐,这可是一个接近本县教谕的大好机会,怎么样,平川可有兴趣了么。” 一县教谕,就是县里主管县学的最高长官了,也是县试的副主考官,所以在县试前,能有一个跟本县教谕亲近的机会,这些赶考的考生自是趋之若鹜的,若是当场有出众的表现,引来本县教谕的瞩目,大大露脸一番,那么对接下来的县试自然大有好处。 只是江云听了之后,依旧是兴趣缺缺,刚刚被骗子偷去钱财,心里正不痛快,没心思凑这个热闹。 周世民见了,便又加了一把火,说道:“这灯谜会,可是城中数家知名富绅大户联合举办,每盏谜灯中,都封了不少的红包赏钱,若是能够猜中灯谜,那么就可以得到谜灯中不菲的赏钱了。以平川的大才,猜中灯谜应该不难,这样一来,岂不是可以解了现在的燃眉之急?” 原来谜灯中还有红包赏钱?江云一听,果然就动心起来,反正去看一下又没有什么损失,猜中这灯谜还会有赏钱,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他就来了兴致,欣然点头道:“那等下吃罢饭,就去看一看。” 看到对方跃跃欲试,大有从中大赚一笔的势头,周世民心里暗笑,知道对方是被那赏钱吸引动心了。 但这赏钱岂是这么容易得的?这灯谜会上高手众多,一些容易猜中的灯谜很快会被人猜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都是难猜的难题,凭对方的才气,怎么猜的中。 就是他自己,一点也没有信心,今晚前去,不过纯粹是想去凑个热闹,另外存着一丝念想,看看到时能否见到本县教谕,或有什么机缘,在对方面前露露脸。 不多时,吴氏过来说,饭菜已经好了,脸色依旧很是不好,周世民也没理会,拉了江云入席,饭菜是四菜一汤,比较简陋,也没什么油水,当然江云也不会挑剔,闷着头吃喝,一直吃了两大碗米饭这才住手。 周世民也草草吃罢,随后两人就出了门,往城隍庙这边而来。 此刻夜幕已黑,华灯初上,一路走来,街上十分安静,但当走到城隍庙这边时,人流渐多,也变得十分热闹起来,大部分都是闲的无聊,前来看城隍庙的灯谜会,凑个热闹的,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头扎方巾,身着长衫的翩翩学子,也有穿着粗布短衣的贩夫走卒,还可见一些娉娉袅袅,姿态优雅的小姐丫鬟在人群中走过。 等到了城隍庙前的广场上,这里更是人潮如织,分外的嘈杂热闹。旁边有卖各色小物件的货郎,有卖各种美味小吃的摊子,不知哪个戏班子,还在场边搭起了一个戏台,铿铿锵锵在台上唱着戏,倒是吸引了不少的人驻足观看,看得满意,有人鼓掌喝彩,有人掏出大把的铜钱,扔到戏台上去。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在庙门前,临时搭起了一座台子,台子上悬挂着十数盏各式各样精巧的灯笼,若是细细看,还可见灯笼上写着或多或少的字,那就是灯谜了。 不止是在台子上,就是在台下四处,也有不少各色精巧的灯笼高高悬挂,这些灯笼都是城中一些大户人家,有钱商户出资设置的,灯笼里的红包赏钱也有多有少,全凭这些人家的兴致。 这台上台下的灯笼,并没有本质的区别,真要说区别,就是台上的谜灯都是一些富绅贵人出资所设,灯谜更加雅一些,难一些,里面的红包赏钱也多一些,而台下的这些灯笼,灯谜就俗一些,容易一些,红包赏钱也少一些。 比如现在在台上正中,就悬挂着几个大灯笼,正面分别写着“刘”,“熊”,“戴”,“王”,“陈”,“李”等大字,若是稍有明白的人就知道,这几个灯谜,分别就是本县的县令刘大人,县丞熊大人,主簿戴大人,教谕王大人,以及城中书香世家陈家,李家等出资设置的灯谜。 对于这些赶考的考生来说,台下的这些灯谜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台上的这些灯谜,若是能够猜中台上的灯谜,特别是县中这些大人们的灯谜,那无疑就是大出风头的事,等于在这些县里大人们的面前好好露了露脸,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对将要举行的县试,好处不言而喻。 第八十六章 猜灯谜 江云和周世民两人来到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大部分谜灯已经高高亮起,两人到来之后,就迫不及待冲进人群中,杀向那些已经点亮起来的谜灯了。 两人并没有急着往那台子上赶去,那里已经差不多人满为患,挤了众多准备猜谜的人,大部分都是读书人装束的赶考考生,他们的目的用意都很简单,就是想要捷足先登,猜中上面某位大人的灯谜,一鸣惊人,引来县里大人们的注意。 而这其中,争抢最热烈的,自是本县县令,本次县试主考官刘朝宗的谜灯了,试想想,若是能够猜中县令刘大人的灯谜,那自己的名字,无疑就会在县令大人面前留下印象,对于接下来的县试,大有好处。 除了县令刘朝宗的谜灯之外,教谕王璇的谜灯也是十分抢手,这并不是说他的官位除了县令之外最高,一县教谕,只是县里的第四,五号人物了,县丞,主簿,甚至强势一点的典史,都排在教谕之前。 但教谕是本次县试的副主考官,对赶考考生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人物,所以这教谕王大人的谜灯大受追捧,也就顺理成章了。 除此之外,其他几位县中大人的谜灯,也都十分抢手,谜灯周围,基本被挤得水泄不通。 另外,其它诸如陈家,李家等一些书香世家的谜灯,围着的人也丝毫不少,除了这些世家都是县中显贵,猜中了灯谜,也许能够攀附上只是其次,主要的是这些世家藏在灯笼里面的红包赏钱肯定不会少,若是能够猜中,足够小赚一笔。 反而那些县中大人们的谜灯,虽然都是热门,但里面的红包赏钱不见得就会有许多,大家争抢着去猜,只是图一个名,而这些书香世家就不同了,出手绝不会寒酸,猜中的赏钱肯定不会少的。 虽然台子上人潮涌动,竞争十分热烈,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周世民和江云两人的选择。周世民有自知之明,台上的那些灯谜,难度不言自明,而那些上台去的,多是有些才气,自信自负的猜谜高手,与其去跟这些人争一点微小的机会,还不如脚踏实地,去猜台下这些比较容易一些的灯谜,若是猜中,能够得到一些小钱才是最实惠的。 而江云则是根本还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即使知道,他也不会好高骛远的去台上跟众人争个头破血流,还是踏踏实实的猜近处的灯谜,赚点小钱是好。 所以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不约而同,离他们左近一处,就有一盏高高亮起的谜灯,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谜灯下,抬头仔细瞧看起灯笼上面写着的谜题。 在灯笼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有的跟他们一样在翘首观看谜题,有的已经看过谜题,在那里低头沉吟,抓耳挠腮,冥思苦想。 猜这灯谜,不仅需要才气过人,头脑灵活,还需要才思敏捷,否则即使猜出来了,但被他人捷足先登,那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这就是这个灯谜的谜面,打一物。 周世民眉头紧皱,开始沉思起来,江云也在沉吟思索,过了片刻,却无有什么头绪,跟两人一样,周围同样一副茫然不知之状的大有人在。 怎么随便一道灯谜都这般难,周世民暗自咒骂,转头看向旁边的江云,问道:“平川,你对这个灯谜,可有什么心得?” 江云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收获。周世民这一问本也没抱有什么希望,当即就果断的放弃道:“算了,这道灯谜太难,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碰一碰运气。” 说着就果断的退出人群,朝着就近的另外一个谜灯赶去,江云也放弃了,跟着对方而去。 两人赶到下一个谜灯处,这里同样聚了一大堆的人,有的仰面瞧看谜题,有的埋头思索,有的困惑,有的焦急,神色种种不同。 两人紧赶着来到谜灯下,抬头瞧看谜题,只见这个灯笼侧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董”字,显示是一位姓董的大户出资设的灯谜,这个并不重要,再看正面的谜题。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打一物。” 看过这个谜面之后,两人就又各自低头思忖起来。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打一物……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云冥思苦想一阵,却不得其解,没什么头绪。不管是原来的那个江云,还是现在的他,对猜谜都不擅长,一时之间,却猜不出来。 看来想要赚个小钱,也不是这般容易的。他回头看向身旁的周世民,看到对方眉头紧锁,依旧在闷头苦思。 “世民,世民……要不我们还是再换个地方……” 他连声叫唤了几句,可是周世民却是充耳不闻。 “周兄……”他不得不加大了声音。 周世民突然猛一抬头,一拍大腿道:“我猜出来了,我猜出来了!” 猜出来了?江云倒是欢喜,忙追问道:“那这物到底是什么?” 不仅是他,灯笼周围其他的人,也都齐齐向周世民看了过来,目光中有好奇,也有羡慕,有人则迫不及待准备转身走人了,有人猜出来了,这个灯谜就报废了,其他人自然就没有机会了。 灯笼下,站着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应该就是出这灯谜的董府的人,他也好奇的看着周世民,只等对方把结果说出来,看对方猜的对不对。 “是日,是日啊!”周世民说完,二话不说的转身分开人群,飞奔而去了。 “是日?这个谜底是日?”众人听了,略一思索之下,却都觉得不对,这日,跟谜面上的‘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么,这完全不对嘛。 再说,就是猜出来了,这人不等着拿灯笼里的红包赏钱,却为什么要急匆匆的跑掉,这在搞什么啊。 众人在这里疑惑不解,而灯笼下站着的董府管家,也是大摇其头,无疑表明,周世民猜的完全不对。 江云这时却若有所悟,猛地一拍大腿,道:“果然是日,这周世民还真的猜出来了!” 他这一声大喊,又引来周围人群一阵侧目,大家看着他,目光中都带着鄙夷,什么果然是日,这个答案根本就不对,这人还在瞎嚷嚷什么,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赏钱得了去了?真是天真可笑。 江云倒不是瞎嚷嚷,他是想到,周世民说的日,就是他们刚才看到的那个灯谜的谜底,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说的不就是日么。 周世民跑得那么快,毫无疑问是赶着领赏钱去了,他不由羡慕起来,不知道那个谜灯里面藏的红包赏钱会有多少。 算了,还是继续想眼前这个灯谜吧。他正琢磨着,这时就见周世民已经走了回来,不过看他的神情却不对,唉声叹气,没精打采的。 难道这个答案不对?不应该啊,应该就是日啊,江云疑惑起来,等对方到了近前,一问之下,他不由无语,那个谜底确实是日,周世民倒是猜中了,只是他赶过去的时候,却是晚了一步,这个灯谜已经被人捷足先登猜出来了,而灯笼里面的红包赏钱,自然也被别人得去,他是没份了。 明白之后,江云也是无话可说,暗道这也够倒霉的,明明猜出来了,却晚了一步,白白让人空欢喜一场,从这也可以说明,猜谜高手还是不少的。 “算了,怎么说世民你也是猜出来了,只是稍稍晚了一步而已,没必要灰心丧气的,这里的灯谜还有很多。”看对方士气低落,他安慰一番。 周世民强打精神道:“说的不错,我们再换个地方吧。” 江云见了,就知道,他对眼前这个灯谜也是没有信心,两人正要离去,这时就听到人群中有人突然大声喊道:“我猜出来了!” 听到喊声,两人正要离去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回头,倒是要看看,这个灯谜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不仅他们两人,场中其他的人,同样都向着那发话之人齐齐看去。 喊话的人,看装束是一位年轻学子,一看应该就是某位赶考的考生,在众人注目之下,他朝着灯笼下的那位董府管家一拱手,说道:“我猜这个谜底是砚台,不知对不对?” 砚台?这个词在众人脑海中闪过之后,一个个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对啊,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跟砚台都能对得上,说的不就是砚台么,看来这人真的猜中了。 果然,那位董府管家哈哈一笑,道:“是砚台,谜底正是砚台,这位公子猜中了!”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有董府的人从灯笼中取出红包赏钱,交给了那位猜中的年轻书生,那年轻书生特意当众打开了红包,只见里面包着整整三串铜钱,一共三百文钱。 这个赏钱已经很丰厚了,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那位年轻书生收好赏钱,也不多待,就快步离去了,看来也是深有野心之人,赶往另一处继续再战了。 第八十七章 灯谜不好猜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砚台,砚台,为什么我没想到呢……”周世民羡慕的看着拿了大把赏钱离去的年轻书生,心中懊恼不已。 “走吧,赶紧去看下一个灯笼,或许还有机会的。”江云却顾不得懊恼,正要奔向就近还亮着的另一个谜灯,这时就听到台子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叫喊。 两人闻声抬头看去,只见台子上人群骚动,然后就看到上面一盏高悬的灯笼熄灭了,看这情形,显然是上面的一盏灯谜已经被人猜了出来。 “是县丞熊大人的谜灯,不知是哪位好运的仁兄,解出了熊大人的灯谜……”周世民看着台子那边,一脸的羡慕,不由也动了去台子上的心思。 “要不我们也赶紧去台上猜谜,迟了的话,只怕都要被别人猜出来了。”他着急道。 江云一阵无语,台子上的灯谜无疑更难猜,而且那里更是高手众多,以他们这样的水准,怎么去跟那么多人争,还不如在下面再碰碰运气。 “世民,你我都不是猜谜高手,还是在下面碰碰运气的好。”他也顾不得打击对方的士气,直说道。 周世民想想也是,总算打消了去台上的心思,两人又在四处转悠起来。 可惜今天他们的运气显然并不怎么样,这四处的灯笼虽多,不过两人不是猜不出来,就是被人捷足先登,把灯谜先猜了出来,两人在这四处转悠了好一阵,却一无所获。 “刽子手的嘴脸——猜一官名。” 两人又站到了一个谜灯下,此刻四处谜灯陆续在熄灭,令人心思更加急切,再猜不中,这次可真要空手而归了,想小赚一笔的周世民固然心急,江云也不例外,现在他正两手空空,身无分文,正等着解出灯谜,拿了赏钱,以解当前燃眉之急的。 可是急也没用,这里猜谜的人太多,高手也不少,能够快速猜中抢得红包赏钱的只是少数人。 看到这个谜面,两人都低头沉吟起来,江云略一思忖,心中一动,隐隐有了头绪,正要张口报出答案,这时就听到旁边有人已经高声答道:“我猜是宰相!” 这个声音一出,灯笼下围着的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刽子手的嘴脸,可不就是宰相么,江云则是懊恼不已,只因为他刚刚也想出了宰相这个谜底,可是偏偏慢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猜了出来,只是略略慢了一步啊。 他在这里悻悻然懊恼不已,只见旁边的周世民也是一副唉声叹气懊恼之状,一问之下,原来对方也刚刚想到了宰相这个谜底,却没想还是被人抢先了一步说了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去,想要看看这个坏了他们“好事”的人是谁,一看之下,发现这人原来是“老相识”,正是先前那个猜出砚台的年轻书生,在两人的印象中,今晚已经见到这个年轻书生多次了,这人无疑是今晚的一个大赢家,已经猜出了不少的谜题,得了许多红包赏钱。 周世民对着这位年轻书生怒目圆瞪,咬牙切齿,看情形恨不得上去把对方给活吃了,就是江云也好不了多少。 那年轻书生却看不到旁边或是羡慕,或是嫉妒至死的目光,笑嘻嘻的走上前来,领取了谜灯里的红包赏钱,红包打开之后,这次里面又有三串铜钱,共三百文,又小赚了一笔。 那年轻书生拿了铜钱,很快的又一溜烟的走了,寻找他的下一个“战场”了。 “这个人是不是专门来捣乱的……”看着这人离去的背影,周世民咬牙恨恨的道。 江云虽然也恨得牙痒痒的,不过却也不得不服,人家才思敏捷,能够猜中这么多灯谜,得了这么多赏钱,也是他的才学所致,说什么是来捣乱的,就太过了。 看着四下已经越见稀疏的谜灯,至今一无所获的两人都有些意兴阑珊,这时江云望了望那台上,便提议道:“走,我们不如去台上看看。” 对此周世民自然没有异议,他早想这样了,现在那台子上,倒还有不少的谜灯亮着,台子上的才学之士虽然众多,但这台上的谜题也难了许多,难住了不少人,他们现在去,说不定还能碰碰运气,中了一两个。 两人当即就奔向台子那边,来到台下,却发现若要上台,还需要交一笔小钱,这也是为了阻止有的人不自量力,上台的人太多导致人满为患。 不过这笔小钱确实也不多,一人只需要交二十文钱就可以上台了,周世民咬了咬牙,掏出二十文钱,得了一个上台去的竹签凭证,江云倒也想上台去,可惜他身无分文,这二十文的上台费也交不出来。 周世民起先也不知,上这台子还要交一笔钱,此刻回头看了江云一眼,心说对方就是上台去,也只是纯粹看个热闹,陪太子读书的份,难道还能猜中上面的谜题不成,既然这样,不如省了这笔钱。 二十文钱虽少,但也不能白白浪费的。他本想等对方主动开口放弃,可惜江云偏偏就是不如他愿,迟迟没有开口,只是直直看着他。被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只得又从怀中钱袋摸出二十文钱,替对方交了钱,说道:“平川你也上来吧,以你的才学,大有可能猜中一两个的。” 江云当然不会拒绝,说道:“这二十文钱,就当是我借周兄的了。” 周世民挥挥手,道:“算了,平川不用客气了,只是几文钱罢了。” 江云也不再多说,拿了竹签凭证,两人就上了台子。 台子地方很大,但人也很多,此刻几乎已经挤了有两三百人了,两人在人群中一阵夺路前行,很快就来到了一盏谜灯的底下,急急仰头看向谜灯的谜面。 谜灯的正面,只写着一个大大的“晖”字,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了,下面则写着一行小字,打一成语。 看了谜题,两人开始低头沉思,只是一时之间,哪有什么头绪,就这么一个晖字,要猜一个成语,这也太刁钻古怪了吧,让人颇有狗咬刺猬,无处下口之感。 不仅两人被难住,就是周围其他的人,也莫不如此,否则这个谜灯也不会在这里悬挂这么久,路过的人这么多,至今却也无人能够猜中了。 很多人在看过谜面之后,寻思片刻不得其果,就明智的离开,去看别处的谜灯了。 “这李家的灯谜,出的也太刁钻古怪了,莫非是不舍得里面的红包赏钱,故意要让人猜不出来?” 周世民悻悻然的发着牢骚,这谜灯的其它三个侧面,都写着一个大大的“李”字,显然这个谜灯是城中书香世家李家出资设的谜题。 江云也颇是腹诽,在这里驻足寻思一阵不得其解之后,果断的走人,去看另外的谜灯了。 周世民则是直接拉了他,说道:“走,不管了,先去看县令大人的谜灯!” 他要先看县令大人的谜灯,用意不言自明,毫无疑问,这台子上的谜灯,不说里面的红包赏钱多少,最有价值的,无疑就是县令大人出的谜灯了,若是能够猜中,留下名字,起码能在县令大人心中留下几分印象,对接下来的县试总是有好处的。 江云被他拉着,随着他来到了台子中间的一个谜灯下面,这里聚集的人数无疑最多,谜灯的侧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刘”字,正是本县县令刘朝宗设的谜灯。 谜灯下,有人翘首观看谜题,有人低头沉思,抓耳挠腮,两人好不容易挤到谜灯下面,忙仰头看那谜灯上的谜题。 “戒之在斗——打一前人诗句。”这就是本县刘县令出的灯谜。 看到这个谜面,两人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谜题也不好猜啊,比起先前李家那个一字谜题,也好不了多少,看来这些老家伙就没有省油的灯,存心就是要刁难这些赶考考生了。 两人在谜灯下琢磨一阵,依旧不得头绪,抬起头来对望一眼,摇了摇头,正要就此走开,这时旁边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大家看,难怪这台上挤了这么多人,原来连一些阿猫阿狗都来凑数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这个料。” 听这声音,还有些耳熟,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人站在旁边,正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们,这人他们认得,不正是书院的同学闵玮是谁,在他旁边,两人不出意外还看到书院另外几个才学佼佼者,陆文鹏,李元春等人。 在这里碰到这些人,两人并不意外,灯谜会这样的热闹事,关键是可以在县中这些大人们面前扬名露脸的机会,这几位书院自负才学佼佼者当然不会错过。 “什么阿猫阿狗,你说谁呢。”周世民心中有气,忍不住就回骂道。 “说的就是你们。”闵玮慢条斯理的道。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周世民怒视着对方,大骂道,“你才是阿猫阿狗,不知你又猜中了什么灯谜,若是没有,你就是你自己口中说的阿猫阿狗!” 一听这话,闵玮反而笑了起来,旁边的人也都露出笑意。 周世民道:“怎么,不敢说话了么!” 旁边李元春说道:“世民不知道吧,先前熊大人的灯谜,就是闵兄猜中的。” 第八十八章 最大赢家 周世民听得吃了一惊,没想到,刚才本县县丞熊大人的灯谜,竟然就是被这个闵玮给猜出来的?难怪这般得瑟。 这样的事众人皆知,对方不至于堂而皇之说谎,周世民一下子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了。 闵玮一脸轻蔑之色,斜睨着两人道:“我看你们还是赶紧下台去吧,免得这台上人满为患的,这台上的灯谜不是你们这样的水平能够解出来的,留在这里,也只是徒增拥挤,凑数看热闹罢了。” 周世民实在看不过对方那张得意嚣张臭脸,怒道:“不就是解出了一个灯谜么,有什么好得瑟的,你若有本事,不如把这个县令大人的灯谜也解了出来,若解不出来,那还是阿猫阿狗!” 县令刘大人的这个灯谜,闵玮刚才已经见过,并没有什么头绪,所以并没有接对方这个茬,只是道:“不如这样吧,你,还有旁边这位东风吹兄,若是能够解开这台上的任何一道灯谜,我就承认自己是阿猫阿狗,怎么样,你们两个今天加一起,能够解开台上的任何一道灯谜么。” 周世民重重哼了一声,却也没接这个茬,只是道:“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解不开县令刘大人的灯谜么,有什么好得瑟的!”丢下这话,不再理会,转身就走。 看着两人离去,闵玮露出不屑之色,抬头又望了望眼前的谜灯,看着上面的谜面“戒之在斗”,突然间,脑中似乎有灵光一闪,竟然就猜到了这个谜底。 “我猜出来了,哈哈,我猜出来了!”他情不自禁喜形于色的大叫起来。 江云和周世民两人正要悻悻然离去,这时听到后面闵玮的呼叫,不由又停住了步子,一脸的无语,心说不是吧,这个闵玮就这会儿功夫,真的就猜出这县令刘大人的灯谜了? 不仅是他们两人,就是旁边的人,包括陆文鹏,李元春等人,闻言也都惊讶不已。 “闵兄,你真的猜出来刘大人的这个灯谜?”众人纷纷询问。 闵玮点了点头,哈哈一笑,没有再理会四周投射过来的神色各异的目光,径直对着谜灯下站着的一位青色长袍老者拱了拱手,道:“在下闵玮,清江书院的学生,对刘大人的这个灯谜,有了一个答案,不知对不对?” 青色长袍老者是刘县令府上的管家,闻言微笑道:“这位公子若有了答案,便请说出来。” 闵玮目光扫过一眼全场,露出自信的笑容,大声说道:“我猜刘大人这个灯谜的谜底是,‘莫学武陵人’,不知对不对?” 这个答案一说出,全场顿时响起一片哗然惊叹,大家都是有才学的读书人,这个答案没有说出来之前,一直想不到,但等人说出来之后,就会有恍然大悟之感,他们略一寻思,就不难知道,闵玮说出的这个答案,应该就是正确答案无疑了,即使县令大人另有答案,也不可能比这个答案更好了。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闵玮的目光就带上了各种羡慕,嫉妒的色彩了,此人刚才解出了县丞熊大人的灯谜,现在又接着解出县令刘大人的灯谜,怎一个猛字了得。 果然,青袍管家听闵玮说出答案之后,拈须呵呵一笑,道:“闵公子答对了,答案正是‘莫学武陵人’!” “啪啪——” 不知谁人带头,现场开始响起一片鼓掌叫好之声,闵玮的身边,很快就围拢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群,围的水泄不通。 这鼓掌喝彩的人中,当然不会包括江云和周世民,两人此刻脸色都不好看,相顾默默无语。看这脸打得,简直啪啪直响,刚刚跟那闵玮斗了嘴,人家转过身来就把这县令大人的灯谜给猜出来了,简直是活生生的给了他们当众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啊。 县令刘大人的谜灯熄灭了,很快的,大家都知道了刘大人的灯谜被人猜出来了,场中起了一阵纷纷议论,人人都好奇的打听,能够猜出这刘大人灯谜的幸运儿是谁。 这可是县令刘大人的灯谜,特别是在赶考的众考生心目中,这就是整个灯谜会上最重量级的灯谜啊,想一想,猜中灯谜的人,其名字一定会在刘大人心中留下一个印象,而刘大人就是接下来县试的主考官,这等于在县试的起跑线上,已经领先一大步了,何况此人先前还解出了熊大人的谜题,简直占尽了风光,这能不让众多考生羡慕嫉妒至死吗。 那刘府管家从谜灯中取出红包赏钱,当众交给了闵玮,闵玮此刻已是满面春风,脸色激动涨红,仿佛喝醉了酒。 “在下清河书院闵玮,谢过刘大人的赏赐!”闵玮一拱手朗声说道,一而再,再而三的禀明自己的身份名字,目的用意不言自明。 他这样的小心思,刘府管家又怎会不知,拈须笑着道:“清河书院果然是人才辈出,闵玮闵公子的才学也是不凡啊。”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县令老爷问起,我自然会说,你就不用再担心了。 果然,得了对方的这番话,闵玮更是喜不自禁,若不是顾忌众目睽睽之下,有辱斯文,他都忍不住要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了。 人群中再次响起一连片恭贺道喜声,不管这些恭贺道喜声中有多少羡慕嫉妒的成分,但毫无疑问,此刻连连猜中县令刘大人,县丞熊大人灯谜的闵玮,已经成了这次灯谜会最耀眼瞩目的风头人物了。 “闵公子,不如把这红包当场拆开了,让我等也沾一沾喜气?”人群中,有人凑趣的说道。话声落下,不少人跟着附和叫嚷。 “这……”闵玮转头看向了那刘府管家,带着询问的意思。 那刘府管家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一副随对方怎么办的样子。 架不住众人撺掇,闵玮当场就把红包拆了开来,里面包着的赏钱不多,只有一串铜钱,一百文钱。 这个赏钱,绝对不能算多的了,甚至比起台下的一些灯谜赏钱都要少了许多,但任何人都不会计较这个赏钱多少的,这是县令刘大人的赏钱,即使是一文钱,也绝对的值了,比起别人的一两银子赏钱都金贵,大家争着猜这些县里大人们的灯谜,图的不是里面的红包赏钱多少,图的是一个名声,在县里众位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无论怎么说,这个闵玮,当之无愧是今晚灯谜会的最大赢家了。 在闵玮喜气洋洋,接受四周赞美恭贺的时候,江云和周世民两人则是悻悻然的走开了,他们这个时候可不愿见到对方那张得意嚣张的臭脸,留下来也是被打脸的份,不过现在闵玮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早把两人给丢到爪哇国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打脸,在他眼中,两人就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平川,走吧,回去吧,这个劳什子的灯谜会,本就不该来的。”受到闵玮的刺激之后,周世民此刻已经意兴阑珊,心里一肚子的闷气。 江云却不想就这么走了,他还抱着几丝期待,这台子上,还有好几盏灯笼亮着,岂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总要试一试的不是,他图的倒不是什么名,完全就是谜灯里面的红包赏钱,现在他身无分文,正等着救急的。 “再看看吧,说不定还能猜中一两个,也不白来一场。”他说道,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他自己底气也不是很足。 周世民却是很不以为然,他自己已经没了什么信心,而对于江云,他更是信心全无,不相信对方能猜出一个半个来,猜这灯谜,需要的是才气,需要的是才思敏捷,就凭对方那书呆子迂腐气,也敢说猜出一两个来?做梦吧。 只是他不想当面打击对方,看对方还有兴致,也就跟在了后面。 在县令刘大人的灯谜被猜出之后,场中留下来的最有价值的灯谜,无疑就是县中教谕王璇大人的灯谜了。 教谕在县中的地位,只能排到四,五位,在县令,县丞,主簿之后,不过教谕是县试的副主考官,在现场这些赶考考生的心目中,他的灯谜无疑也是份量极重的,在县令刘大人的灯谜被猜出来之后,大部分人的目光便都投向这位王大人的灯谜了。 而且,听说今天的灯谜会,教谕王大人会亲临现场,与民同乐,若是能够猜中他的灯谜,大有可能得到王大人点名接见的机会。这可是跟县试副主考官当场见面啊,机会难得,若是能够在王大人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对接下来的县试无疑有莫大好处。 县试考卷众多,县令大人不可能一一过目,一般都是经过底下考官初步筛选的卷子,才会呈送到这位主考官面前,所以这副主考官的权力是很大的,绝不容忽视,能够在王大人面前露下脸,留下一个好印象,绝对大有好处。 所以现在场中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教谕王大人的灯笼下,那里此刻也挤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比起先前刘大人灯笼下的人数还要多,对于这些有志于县试的考生来说,这差不多已是最后一个露脸的机会了。 第八十九章 最后机会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江云和周世民两人没有跟风去挤那王大人的灯笼,周世民已经意兴阑珊,提不起兴致,江云则图的是谜灯里的赏钱,那王大人的灯笼看似光鲜,但竞争激烈不说,也不见得就有多少赏钱。 所以江云没有去跟众人挤,而是来到了另外一盏尚亮着的灯笼前,灯笼侧面大大的“陈”字表明,这是县里首屈一指的书香世家陈家出资设的灯笼,为了书香世家的体面,毫无疑问,里面的红包赏钱绝不会少的。 “高台对映月分明——打一字”,这是谜灯上的谜面。 两人看了之后,就低头沉思比划起来。 过了一会儿,周世民脸露喜色,大声叫道:“是盟?就是结盟的盟?!” 谜灯下,那陈家管家摇摇头,表示他猜的不对。 “是萌?萌芽的萌?”在周世民一阵泄气之时,江云也试探的回答道。 那陈府管家依旧摇头,表示他猜的不对。 两人接下来又蒙了几个字,却都不对,旁边其他的人见了,都侧目不已,这是在猜谜呢,还是在蒙谜呢。 最后两人彻底没辙了,周世民更是气得要几乎揪着那陈府管家的领子,逼着对方把答案说出来了。 还是走吧,看来这个题也没指望了。两人再次铩羽而归。 在台子上流连一阵,两人最终还是一无所获,转了一圈,又来到先前那李家的灯笼下,两人诧异的发现,灯笼已经熄灭了,看来灯谜已经被人解出来了。 两人想起那个谜题,一个‘晖’字,打一成语,至今两人都是全无头绪,没想到有人竟然能够猜出来。 好奇之下,找到旁边一人询问,那人告知了两人答案,就是“晕头转向”。 听到这个答案,两人稍一琢磨,便恍然大悟,晕的头,就是日,把日挪到边上,不就是个“晖”字,不就是“晕头转向”么。【ㄨ】 这个谜底出来之后,个中意思十分明白,但不知道谜底之前,要人去猜,实在是强人所难,令人不得不佩服那个猜出谜题的人。 “不知这个谜题是哪位奇才猜出来的。”周世民好奇的问,神色中充满了佩服敬仰。 旁人伸手指了指尚未走远的某个身影,道:“就是那位。” 江云和周世民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他! 猜出这谜题之人,就是先前在台下收割了许多红包赏钱,让两人一度怨念不已的那个幸运的年轻书生。 “这小子猜谜还真是有一手,今晚赚了不少吧。”周世民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嫉妒。 “是啊,今晚起码一下子赚了好几两银子了。”江云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牛人。 “走,去看看那王大人的灯谜是什么。”这时周世民反而激起了几分斗志,快步朝着此刻台上最拥挤的那个灯笼走去。 看到那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江云也感到十分好奇,到底那个王大人出了什么难题,让现场这么多人都束手无策,至今都没人猜出来,他当即也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来到灯笼底下的人群外面,两人翘首朝着灯笼上的谜题看去,只见上面清晰的写着谜题:何谓信——打一句圣人之言。 看到这个谜题,周世民神色一动,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个谜题也不算难啊。” 江云也觉得如此,圣人之言中,关于信,论述颇多,这个题目应该不难答才是,不过转而一想,正是因为论述颇多,但这谜底答案却只有一个,也许这个谜题难就难在这里,不知道哪一句,才合乎那位王大人的心意。【ㄨ】 旁边有人听到周世民的话,轻笑一声道:“不难?不难会这么多人站在这里许久,都没人猜出来么。” 周世民不信邪,略一寻思,便大声说道:“我猜‘信者,天之道也,思信者,人之道也!’” 说罢满含期待的看着灯笼下的一位青袍中年人,应该是王大人府上的管家。 不待王府管家表态,旁边已经有人嗤声道:“这个已经有人猜过了,不对。” 周世民想想,这个答案太明显,不对也不奇怪,否则早就被人猜出来了。 他又赶紧沉思,想了另一句,脱口而出道:“我再猜‘内不欺己,外不欺人’!” “不对不对,也已经有人猜了。”旁边又有人摇头。 周世民拧着眉头,又想了一句,道:“我再猜‘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早被人说了,还等你来么。”又有人大声道。 周世民这才知道,这个题看来容易简单,但实际却也不是这么好猜的,但他不甘心,又想了一句,道:“我再猜一猜‘言必信,行必果’!” “我猜猜猜……” 他一连又说出好几句,可惜不是重复有人说过的,就是说的不对,这让旁边的人都看得侧目不已,这人是来猜谜的,还是来蒙题的。 当然,猜谜猜谜,谜就是要猜的,他一个人要猜这么多,也没有人管他。 “我说周世民,你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么,你丢人不要紧,可不要丢了书院的脸。” 旁边总算有人看不过去了,出言讥讽,说话的人,正是如今大出风头,今晚无疑的最大赢家,闵玮。 周世民转头看到他,心中就有气,反唇相讥道:“我猜谜管你屁事,你闵玮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这个就猜不到了,我看前面两个你猜中的,不过就是碰巧蒙中的,你若再猜到这个,才是真正的本事!” 闵玮冷哼一声,懒得理他,寻思一会,这时神色一动,朝着那王府管家一拱手道:“我猜‘信近于义,言可复也’!” 听到他开口,众人都神色动容,看来这个闵玮还真是野心极大,这是要乘胜追击,梅开三度的架势啊,不仅猜出了县令刘大人,县丞熊大人的灯谜,这下又把主意打到教谕王大人的身上了,若是真被他猜中,连中三元,那他可就红的发紫,相比之下,这在场众多考生一下子就显得黯然失色,面上无颜了。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位王府管家,等着他的答复,在众人心目中,倒是期待这闵玮的答案是错误的,不想对方再风头占尽,自己也失去了这个几乎最后的机会。 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那位王府管家微微一笑,摇摇头道:“闵公子猜的不对。” 闵玮听了,脸上浮起一抹失望,周围其他的人则暗自松口气,还好,没猜中,那么他们就还有机会。 “怎么说,你也没有蒙中吧,可知你的才学也不过如此,刚才只是凑巧被你蒙中了罢了!”周世民这下抓到了对方的痛脚,不失时机的打击。 闵玮冷哼一声,却是没有理会,不屑跟对方斗嘴。 “猜中了刘大人和熊大人灯谜的闵玮闵公子在吗!”正在这时,听到人群外传来几声呼喊,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衙役装束的人,一边走来,一边朝着四下高声询问。 闵玮神色一动,当即分开人群,走到那位衙役身旁,拱手一礼道:“在下就是闵玮,不知差官找我何事?” 那衙役看到他,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几眼,确认的问道:“你就是猜中了刘大人和熊大人灯谜的闵玮闵公子?” 闵玮道:“不错,在下侥幸,正是猜中两位大人灯谜之人。” 那衙役笑了一笑,躬身一礼道:“教谕王大人来了,听说了闵公子的事,邀闵公子过去一叙。”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骚动,各种惊讶,羡慕,嫉妒等等的目光,都落在了场中闵玮一人身上,教谕王大人果然被惊动了,得到王大人的邀请接见,这可是一个大大扬名露脸的机会啊。 闵玮听了,也是喜不自禁,强抑住心中的兴奋激动,朝着那衙役道:“还请差官前头带路,在下这就去拜见王大人!” 衙役点点头,当即就领着对方,前往台子边临时搭就的一个凉棚走去。隐隐看到,棚子里面正有几位儒冠华服之人在喝茶闲谈,应该就是教谕王大人以及陪同的城中一些名流缙绅。 许是受到了此事的刺激,在闵玮随着衙役走后,谜灯下的人群开始了新的一波猜谜热潮。 “我猜‘民无信不立’!” “我猜‘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我猜‘轻诺必寡信!’” “我猜‘以实待人,非惟益人,益已尤人’!” ……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叫喊起来,可惜那谜灯下站着的王府管家一直摇头,这些答案都不对。 见到此状,众人也都没辙了,有人还是不甘心,继续在那里搜索枯肠,江云也在那里埋头思索着,不过一时也不得头绪。 这时旁边的周世民用肘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抬起头,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人正朝这边快步走了过来,不正是那位今晚收割了无数红包赏钱,发了一笔小财的年轻书生是谁。 这人又来抢红包赏钱了么。看到这人,江云莫来由的心里一急,而这一急之下,竟然让他灵光一闪,急中生智,猛地想到一句,情不自禁脱口喊道:“我猜到了,我猜到谜底了!” 第九十章 一文铜钱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听到他的叫喊,无数目光纷纷向他看了过来,不过目光中明显带着轻视,不屑,不相信他真的猜出来了,事实上刚才很多人都这般信誓旦旦,自以为自己猜中了,但结果都证明猜错了。 就是周世民也如此想,心说莫不是看到这位善猜谜的年轻书生来了,心里一急,随便蒙了一句,但肯定也别想蒙中的。 他目光看向了走来的那位年轻书生,心里倒颇有几分期待,不知这位善猜谜的仁兄能不能猜中这道谜。在他看来,今晚最厉害的猜谜高手,不是那个占尽风头的闵玮,而应该是这位仁兄才对,只不过这人行事低调,只管闷声发大财,所以不被人知晓。 那年轻书生来到谜灯下,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谜题,然后就低头沉吟起来。 江云此刻还真有些着急,生怕被这人捷足先登,把谜猜了出来,当即就分开人群,快步走到谜灯下那王府管家面前,一拱手道:“何谓信,我猜‘不失人,亦不失言’,不知对不对!” 这话一出,场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凝神若有所思,有些才思敏捷的,已经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不失人,亦不失言,这人和言,加起来不就是一个‘信’字么。 如此看来,这个答案十有八,九还真是对的了! 醒悟过来的众人,看向江云的目光就各色各样了,有惊讶佩服的,有羡慕嫉妒的,有的则还心存侥幸,眼巴巴的看着王府管家,期待从对方口中说出不对的话。 那王府管家微微一笑,道:“这位公子答对了,答案正是‘不失人,亦不失言’!” 场中又是一片哗然,继县令大人的灯谜被猜出之后,这教谕王大人的灯谜,终于也被猜出来了,可惜猜出灯谜的人不是自己。 此刻,毫无疑问,猜出灯谜的江云已经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了,大家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大家都可以猜想到,在那位王大人得知自己的灯谜被人猜出来之后,多半也会邀请猜中灯谜的人前去一见,也就是说,江云也有了在这位王大人面前露脸扬名的机会了,这可是令众人羡慕不已的大好机会啊。 认得江云的清河书院的人,也是十分意外,没想到最后猜出王大人这个谜题的,会是江云,就是那周世民,此刻也是满脸的愕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这怎么可能呢,在场这么多才学满腹之士,都没有猜出这个灯谜,偏偏这个书呆子猜出来了,周世民实在诧异不已,心道,是了,一定是凑巧的,走了狗屎运了,“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出自曾圣“议言”第十二章,或许他是正好温习到这一篇的功课,才凑巧记起,猜了出来。 就像那个闵玮,他何德何能,接连猜出刘县令和熊县丞的灯谜,不也是出于凑巧蒙中罢了。 周世民想明白了,不过不管怎样,江云能够猜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心里已经在琢磨着,等下他得了谜灯中红包赏钱,一定要他请酒庆贺一番。 众目睽睽之下,刘府管家随后从谜灯中取出一个红包,递到了江云的手上。 江云满心欢喜的伸手接过,不过很快感觉就有点不对劲,红包的份量似乎轻了些,看来并没有多少铜钱,不过也有可能是银币,金豆子? 心中狐疑之下,他忍不住当场就拆开红包,打开瞧看,这一看之下,却不由愣住,满心欢喜变得透心凉,几乎不敢相信。 只见红包中,没有其它东西,只有一枚黄澄澄圆形方孔的铜钱,孤零零的独个儿躺在那里。 一枚铜钱,竟只有一枚铜钱! 江云不敢相信,抬起头来,看着王府管家,想要对方一个解释,可那王府管家却完全没有想要解释什么的意思,依旧是笑吟吟的,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旁边有人也注意到了,江云手上的红包中竟只有一枚铜钱,不过愣了一下之后,他们也没有在意了,猜中这些大人们的灯谜,赏钱本来就是无足轻重的,一文钱和一百文钱有什么区别吗,没有,重要的是借着这个机会,得到各位大人们的赏识,这才是最重要的。 别说还有一文铜钱的彩头,就是全然没有,那也是大赚特赚了。 所以虽然看到红包中只有一文铜钱,但在场众人却不会在意,觉得有什么不对,依旧是对某人羡慕嫉妒不已。 他们不在意,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江云在意,觉得这其中大有问题啊。 难道是这个王府管家贪没了红包赏钱?这个念头一闪过,就被他排除了,他觉得对方还不至于有这般大的胆子,这般低级趣味,敢堂而皇之贪没这灯谜的红包赏钱,这么说来,这一文铜钱的赏钱,根本就是出自那位王大人的意思了。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啊,江云心中忿忿不平,你说堂堂一县教谕,出的灯谜刁钻古怪不说,最后赏钱还只有一文铜钱,这不是故意捉弄寒碜人么,这般吝啬小气,还真是少见啊,连那刘县令,也还有一百文钱呢! 江云越想越是恼火,就连眼前那王府管家原本和煦欣赏的笑容,在他眼中,也变得十分可恶,分明是在嘲笑了。 这下他真是怒了,他辛辛苦苦猜中一个灯谜,他容易么,这红包里面竟然只搁了一文铜钱?一文铜钱能抵什么用,能买三个包子么,不能,只能买两个,还是素馅的。 他在这里对着这一文铜钱怨念不已,在另一边的棚子里,一个头戴高冠,身穿石青色儒袍,腰系一根白色鱼鳞纹金带的中年文士,正高坐在主位上,这人正是本县教谕王璇。在他旁边,陪同着一些身穿华衣锦袍的人,都是县中的一些名流缙绅。 这些人的对面,站着一位头系方巾,身穿白衫,神情恭谨的清俊学子,正是被教谕王大人召唤而来的闵玮。 “你就是接连猜出了刘大人和熊大人灯谜之人?听说你是清河书院的学子?”王璇手拈颔下短须,带着几丝欣赏的神色,看着对面的闵玮。 闵玮一脸恬淡,拱手答道:“学生闵玮,正是清河书院学生,此番猜出了两位大人的灯谜,纯属侥幸而已。” 王璇点点头道:“不错嘛,清河书院真是出才子啊,更难得的是,有才学而不衿骄,不错,不错。” 在书院,闵玮一向是自负高傲之人,不过他当然知道轻重,此刻得了对方的赞许,神色越发恭谨低调,谦虚了一番,说了一番“才学不足,还需要继续孜孜以求学”的话。 当下王璇又询问了他一些家世学问上的问题,闵玮一一作答,温文有礼,井井有条,王璇更是满意。 正在这里说着,这时就见到一个衙役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快步来到坐在主位的王璇身边,在对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璇听了,顿时就笑了一笑,转头朝着屋中的众人道:“县中果然是藏龙卧虎,王某的灯谜,已经被人猜出来了。” 座中的人听到了,纷纷又是一番称颂赞许。 王璇略一沉吟,吩咐那衙役道:“你去把那位猜中我灯谜的人叫来,就说我见他一见。” 那衙役答应一声,快步出屋去了。 闵玮站在那里,听到了此事,心中也不由好奇,不知猜出了王大人灯谜的人是谁,谜底又是什么? 这时王璇端起了旁边茶几上的茶杯,小抿了一口,闵玮见状,当即就知机的提出告辞,今天这次见到教谕王大人,得了对方赞许,目的已经达成了。 王璇也没有留他,点点头,让他去了。 外面的台子上,一大群人还围聚在教谕王大人的谜灯下面,久久不肯散去,而江云此刻无疑成了全场注目焦点的幸运儿,大家都知道,接下来王璇大人大有可能会派人来传唤接见江云,对此眼红羡慕不已。 而此刻,众人眼中羡慕不已的某人,心里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里只想骂娘。 周世民此刻也有些郁闷,原本他打算,江云得了王大人灯谜的红包赏钱,然后去吃酒庆贺,却没想到,那个王大人搞了一个恶作剧,竟然在灯笼里只搁了一文铜钱,真是令人十分无语。 看来吃酒的事是泡汤了,不过他也认为,王大人的这个恶作剧无伤大雅,重要的是,江云竟然猜中了王大人的灯谜,这是好事,接下来王大人应该接见他了。 他心里对此也是羡慕不已的,看到江云沉着脸在那里一声不吭,还以为对方高兴坏了,又或者是紧张接下来王大人的相见,当即就提点道:“平川,不必过于紧张,等下王大人接见,你只管好好表现,展示出自己的才学,给王大人一个好印象就是了。” 他这番话,江云自然是全然没有听见的。 “谁人解出了王大人的灯谜,快跟我去,王大人邀请过去一叙!”这时得了王璇吩咐的那个衙役朝着谜灯这边快步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高声大喊。 果然来了,王大人召见了!人群中自动分开了一条路,看向江云的目光更是羡慕不已。 “谁,谁人解出了王大人的灯谜?”衙役走到人群中,来到谜灯底下,转头四顾大声问着,可是一时却没人回答他。大家不是故意不回答,只是人家正主在这呢,不想喧宾夺主。 可是江云站在那里,却也久久没有吱声,出乎人意料之外。 第九十一章 学童之怒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到底是谁,解出了王大人的灯谜?”那衙役不耐烦了,再次大着嗓子四顾询问。【ㄨ】 江云不吭声的态度,让人见了十分奇怪,终于有人指出了他,对那衙役说道:“是这位解出了王大人的灯谜。” 那衙役望向江云,问道:“是你解出了王大人的灯谜?” 江云答道:“不错。” “那就跟我走吧,王大人要见你。”衙役一挥手,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发现对方人还站在那里没动,不得不又停了下来,不耐烦的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我的话,王大人要见你,快跟我走!” 江云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道:“你去跟王大人说,我就不去见他了。” 这话一出,全场都是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傻了么,他说的是什么话,在做什么啊,竟然拒绝了王大人的接见?王大人有请,他不赶紧屁颠屁颠的赶去,还在这里摆谱,说什么就不去见他了,简直好大的口气,难道还要王大人三番两次,抬了大花轿请他去,简直岂有此理。 众人都觉得此刻的江云,很是不正常,旁边的周世民也急道:“平川,你傻啊,王大人叫你去,你就快去,这个时候摆什么架子,这样的好事错过可就没有了。” 那衙役也是十分意外,表情惊愕的看着对方道:“你刚才说什么,你不去见王大人?” 江云道:“是的,我不去见王大人。” 那衙役一时也傻了,对方这个反应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愣愣的问道:“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想到这江云的火又上来了,你王璇在灯笼里只搁了一文钱,还有脸叫我去见你?真当你面子大呢。 他抬头仰面四十五度角看天,慢条斯理的道:“不为什么,没这个空。我现在心情不好,谁都不想见。” 这话一出,又声如雷霆,震得在场之人全都七荤八素,晕头转向,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先前众人以为对方是犯傻,在摆谱,现在众人发现他们错了,对方不是犯傻,不是摆谱,而是狂,简直太狂妄了,面对堂堂主管一县县学的教谕王大人,县试的副主考官的邀请,竟然堂而皇之的拒绝,说什么没有心情去见对方,这不是狂到没边,又是什么。 疯了,疯了,这人已经疯了,或者说,这就是装摆装成了傻子么。 众人看向某人的目光,再也没有先前的羡慕嫉妒,而是像看着一个白痴,这人完了,得罪了王大人,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衙役也是吃惊不小,不可置信的瞪着对方,满脸惊愕喝道:“你,你说什么?你好大胆子,在此胡言乱语,不怕王大人责怪下来,有你的好果子吃!” 江云依旧一副世外高人之状,道:“我只是说的实话而已,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谁都不想见,这难道还有错。” 说着他捏起红包的那一枚铜钱,扔给了衙役,说道:“烦劳你去跟王大人说,他这一文赏钱,我不敢笑纳,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说完这话,他二话不说,转身分开人群,就此扬长而去了。 他走了,他真的就这么走了!所有人一时都愣在了那里,感觉眼前这一幕,十分的荒谬,此刻众人也恍然大悟,难怪这人作出这样的荒唐举止,敢情是对这红包里的一文赏钱心怀不满,这才赌气拒绝了王大人的邀请,愤而离去。 愚蠢,简直太愚蠢了,庸俗,简直俗不可耐,作为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因为一点银钱小事,就完全不顾了体统脸面,简直就是一副一心看到钱眼里的市侩嘴脸,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气节,简直是有辱斯文啊。 众人都觉得某人的行为实在呆气蠢笨,荒谬可笑,众所周知,猜这灯谜,红包赏钱只是一种雅事,锦上添花之物,多一点少一点都无所谓,谁还会认真计较这赏钱的多少,看重的就是在众人面前露露脸,得到县中大人们的赏识,这才是最重要的。 相信王大人也不是真的吝啬抠门到了这个地步,出一文铜钱,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可偏偏有人却对此较真了,犯傻了,一心看到钱眼里了,为了一枚铜钱竟然任性的拒绝了王大人的好意,原本的一件大好事,变成了一件大坏事,这就是自己作死,谁也拉不住。 那衙役从地上捡起那枚江云扔下的铜钱,气得也是脸色铁青,这样回去怎么跟王大人交代啊,他狠狠的盯着某人离去的背影,朝四周的人问道:“这个人是谁,姓甚名谁?” 除了清河书院的人,其他人也并不知道江云的身份名字。而清河书院的人则觉得这是一件丑事,一时无人答话。 “这个人我认识,说起来惭愧,此人名叫江云,是清河书院的学生,我等深以与他同窗为耻。”随着一道清晰话声响起,一人走了过来,不是那闵玮是谁。 “啊,原来那人是清河书院的学生呀!” “清河书院怎么出了这种人,简直是丢人啊。” “清河书院,江云?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四下纷纷起了一片交头接耳的议论。 那衙役认得闵玮,知道对方是今晚猜出了县令刘大人和县丞熊大人灯谜的幸运儿,而且刚刚还得到了王大人的接见,他朝对方一拱手道:“多谢闵公子指点,我这就去向王大人禀报!” 说着就要匆匆离去,闵玮又叫住了他,扫了一眼四下,说道:“要说这个江云,大家可能还不清楚其人,若我提一首歪诗,想必大家就应该知道了,那首东风吹,不知大家有所耳闻没有?” “闵兄说的莫非就是那首东风吹,战鼓擂?知道啊!”众人纷纷应和,这首歪诗前一阵子在县中名闻遐迩,这些赶考的考生不知道的还真不多。 有人惊讶问道:“听闵兄的意思,莫非这首东风吹,就是那个江云所作?” 闵玮点头道:“不错,那首东风吹,正是此人的大作。” 原来如此,众人一时又是讶然。他们对这首东风吹闻名已久,对诗作者也是久仰大名,没想到,今天就当面见到了这位闻名已久的东风吹兄。 “东风吹?”那衙役却没听说过,不知道这首诗,见众人说的这般热烈,似乎很有趣的样子,便记在心里,然后就匆匆去向王大人禀告整个事由了。 看着衙役匆匆离去,众人都知道,某人要倒霉了。 江云扬长而去,刚刚出了城隍庙,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唤,正是周世民追了过来。 见到江云,周世民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碰上这么一个书呆子,还真是倒霉啊,对方现在明显的把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现在他都在考虑,要不要跟对方撇清关系,划清界限,否则若是让那位王大人知道,他跟这书呆子是一伙的,只怕要受池鱼之殃。 “平川,你今天行事实在太莽撞草率了,我知道,那王大人只出了一文铜钱的赏钱,实在太抠门了,若是我也会气不过,不过你也不应该因此就当场发作起来,本来是一件大好事,现在变成了大坏事,把王大人得罪惨了,这样对你接下来的县试可大大不利,我刚才见到,那个闵玮已经把你供出去了,现在你的名字,可是已被王大人记挂上了!” 周世民一副深表忧虑之状,原本他就觉得对方即使不被王大人记挂上,这次县试也没有什么机会,现在这样一闹,原本渺小的机会就更是彻底断送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屁颠屁颠的去见他,感谢他的一文铜钱?”江云心说不是我无礼狂妄,实在是那个一文铜钱太气人了,佛也有火啊。 周世民正色道:“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依我看,你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赶紧回去,向王大人赔礼道歉,王大人气度雅量,应该不至于跟你一般计较。” 回去赔礼道歉?江云连连摇头,且不说这会不会有作用,就是有用他也不会去,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错的是那个王大人。 见到自己的话对方没有听进去,周世民也没辙了,两人就此在道口分开,江云径直去借宿的老船夫赵福来的家中,周世民则回了他堂兄的家。 回去的路上,周世民心中不由起了几分怀疑,为了打几点秋风,值得跟这个书呆子继续混下去吗,照这样下去,自己难免遭受池鱼之殃,迟早被对方坑死。 在回到家中的时候,他已经暗自作出了决定,那就是绝对不能让王大人知道,自己跟那个书呆子是一伙的,从现在开始,就要跟对方撇清关系,划清界限了。 “哟,世民,你回来了。”回到家,他堂嫂吴氏上前来招呼,回头看了看后面,发现没有人,这才安心了一点。 “你那个同学呢,他没跟着来打秋风啊?”她随口说道。 周世民知道对方问的是江云,便道:“他在城中另有住所歇脚。” 吴氏眼珠一转,道:“你不是说,他刚刚被骗子偏去了钱财,身无分文,哪里来的银钱住宿?” 周世民道:“据他所说,他寻的落脚的人家住宿免费。” 吴氏一听,嗤的一声冷笑道:“住宿免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样的鬼话也就你这个呆子相信,我看他根本满嘴谎话,就是纯粹来打秋风的,偏你还蒙在鼓里。” 周世民没有多说,直接去了自己的客房。 吴氏追在对方身后继续唠叨:“世民,我可告诉你,那个人你不要再往家里带了,他若再来,也没他打秋风的地方!” “嫂子,你放心,这人我已经决定要断交了。”周世民说道。 “好呀,你总算明白过来,听了嫂子的劝了。”听到这番话,吴氏这才一喜,不再唠叨了。 第九十二章 王大人之怒 棚子里,王璇正跟县中一众名流缙绅喝茶闲聊,那衙役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几步来到王璇近前,行礼一礼,低声喊了一声“大人”。 看到他一人进来,王璇心里就有些奇怪,问道:“不是叫你去叫人了么,人呢。” 衙役硬着头皮直说道:“那人不来。” “什么,那人不来?”对于这个结果,王璇实在感到意外,他从没有想过,有人会拒绝他的召见。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来?”王璇十分好奇的问,以为这里肯定有什么蹊跷。 衙役动了动嘴,却是欲言又止。 王璇脸色一肃,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莫非是你言语态度傲慢,激怒了那人?” 他知道有些读书人就是有一股子的酸傲气,也许是这衙役言语不当,惹恼了那人,所以那人不来,若是这样,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样的酸书生,他不见也罢,自己已经给了对方机会,是对方不识趣,错过了机会,那是他咎由自取,难道还要他王大人三番五次的去请不成,这成何体统。 衙役慌忙澄清道:“卑职不敢,属下可是客客气气去请那人来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快如实说来,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王璇又斥喝道。 衙役低着头,硬着头皮说道:“那人说,他,他心情不好,不想见任何人……” 什么?王璇愣了一下,任是他想了多种理由,也想不到这个理由,他心中更是好奇,又问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他不是猜中了本官的灯谜,心情怎么不好,我看应该心情大好才是。” 说着他自己呵呵笑了几声,他觉得这人可能是在耍什么小聪明,想借此在自己面前加深一点印象,对于这样的小聪明,若是无伤大雅,他也不会过于计较,倒是要看看对方到底耍的什么小聪明。 衙役已经猜知,那个胆大狂徒为什么这么说了,心说还不是你王大人搞的事,偏偏不按常理,在谜灯的红包赏钱里,只搁了一文铜钱的赏钱,这换了是我,也不乐意,心情不大好啊。 当然,这样的话,他也只能心里编排几句,要他当面说他是万万不敢的,他还在寻思,不知该怎么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 看他又低着头不说话了,王璇不耐烦起来,喝问道:“怎么又不说话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尽管直说就是!” 衙役无法,期期艾艾的道:“卑职,卑职以为,那人之所以心情不佳,可能是因为大人在谜灯中给的红包赏钱的缘故……” 王璇听得一愣,他当然知道,自己只在那谜灯里搁了一文铜钱,这本是他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却没想到,这就是那人心情不好的原因,所以就拒绝了自己的邀请,不来见自己?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十分荒谬可笑,应该不至于有人这般一心看到钱眼里,不识抬举吧,这些人踊跃猜灯谜,不就是想以此引来大人们的注意,博得一个扬名露脸的机会,怎么还真计较起这赏钱多少来了,这太荒谬了。 “你是说,他嫌赏钱只有一文,所以才赌气不来见本官?”他问道。 衙役点点头。王璇却呵斥道:“胡说,这是你自己认为的吧,他的本意当不是这样,一定另有缘由。” 不仅是他,旁边陪坐的一众名流缙绅,也都是这么想,哪个考生会因为灯谜的赏钱,而真的跟这位王大人,县试的副主考官生气较劲?除非他脑子进水了,那人应该还是另有缘故才是。 不过,听到王璇自己说,灯谜里的红包赏钱只有区区一文铜钱,这些人也不由的腹诽不已,这位王大人也太抠门了点,多给一点不行啊。 衙役这时从袖口掏出江云扔还给他的那枚铜钱,递了上去,小心翼翼低声道:“那人,那人把这枚铜钱扔还给了卑职,还让我跟大人说,这一枚铜钱的赏钱他不敢笑纳,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说完他就紧紧低下了头,一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状,他知道王大人听了这话,肯定要怒了,那小子肯定要倒霉了,叫你这般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王大人一怒,岂是你这样一个学童小儿得罪得起的,这次县试你是没戏了,只要王大人还待在这临水县做教谕,那么你小子就没有出头之日。 看着面前的这一枚铜钱,听着衙役口中的话,王璇原本和悦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个耳光,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难看之极。 “他真是这么说的?”愣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脸色阴沉问道。 衙役低着头道:“卑职不敢有任何欺骗大人的地方,这事在场之人众多,都可以作证。”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王璇终于怒了,发作了,他相信衙役不至于说谎,这事就是真的了,那个人竟然真的这般狂妄大胆,堂而皇之的打他王璇的脸,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气得抓起旁边茶几上的一个茶杯,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瓷质的茶杯顿时四分五裂,摔成了粉碎。 “你去把那个狂徒叫来,本官要当面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是尊卑礼序!” 王璇大声怒喝,一股举人的声威情不自禁散发出来,举人之怒,千夫辟易,岂是一个小小学童承受得起的,座中之人,已经为那个倒霉的学童默哀起来。 不过那人也是自己作死,胆大妄为,竟敢招惹王璇这位一县教谕,罪有应得,也不值得同情。 “那人,那人已经走了!”站在王璇的身前,近身感受到对方身上传过来的庞大威压,衙役身子情不自禁的开始发抖,牙关打颤起来。 “哼,鼠辈,他倒是逃的快!”王璇怒叱一声,又不依不饶紧盯着衙役喝问道,“你可知那个狂徒,姓甚名谁!” 问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瞥过在场的众人,心里开始猜疑起来,那人胆敢这般狂妄无礼,当众给他这位一县教谕难堪,莫非是有所凭恃,是城中某个书香世家大族的子弟? 被他阴冷目光扫过,座中的众人心里也不禁泛起了嘀咕,暗道莫非真是底下的小辈狂妄不知高低,惹了王璇这个大老虎? 有幸坐在这里的,不是城中书香世家大族的老爷,就是县中一时名流贤达,也并不真怕了王璇这么一位举人,比如陈家,李家,家族中可都是有进士坐镇的。 不过王璇终究是一县教谕,主管本县的县学,他们轻易也不想得罪对方,关系闹僵了,对他们本族年轻子弟的进学没有好处。 “那人名叫江云,是清河书院学生。”衙役如实快速回道。 “江云?”王璇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似乎并没有任何印象,好像本县中,也没有听说过江姓的书香世家大族。 听衙役说出了江云的名字之后,座中一些原本担心的缙绅倒是安下心来了,不是本族的子弟犯浑就好。 衙役想起刚才听闵玮等人所言,便又接着道:“好像这个江云还作过一首诗,叫做什么东风吹,比较有名?” “东风吹?”王璇听得一怔,脸上露出几丝古怪之色,这首歪诗前一阵子传扬县中,有人跟他这个一县教谕说起过,他也是知晓的。 就是座中的这些本县名流缙绅,不少人对这首东风吹也是如雷贯耳,听了之后,感到一阵哭笑不得,原来那个招惹了王璇的胆大狂徒,就是此人啊,是了,好像这首歪诗的作者确实名叫江云,清河书院学童,难怪刚才听着有些耳熟。 “你说的这人的身份姓名都是实情?”王璇又质问衙役。 衙役忙道:“卑职句句是实。这些都是那位闵玮闵公子说的,他跟这个江云同是清河书院的学生,份属同窗,彼此熟悉的很,应该不会有错。那闵公子也说了,他们这些清河书院学生,一向深以与这个江云同窗为耻。” 他觉得那位闵玮还不错,刚才又甚得王大人的赏识,所以不忘给他讲了句好话。 原来这个人不是个胆大狂徒,而是个迂腐书呆子,难怪会为了区区一文铜钱,而跟自己这位堂堂一县教谕认真较劲。 不知为何,王璇听到,那个跟自己作对的人,原来就是作出那首歪诗东风吹的迂腐书呆之后,他心中就起了啼笑皆非之感,心里的愤怒一下子也消散了不少。 确实,一个迂腐书呆子而已,自己跟他认真较什么劲,简直是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也让旁人看了笑话。 “王大人,这个学童看来是个蒙昧无知之徒,大人完全不值得跟他生气较劲的。”这时在座一位士绅就发话劝解道。 “是啊,无知小辈不知高低抬举,冒犯了王大人,王大人大人大量,也不必跟他较真了。”众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解起来。 王璇看着地上摔坏的茶杯,也意识到自己一时被那人气昏了头,举止已经有些失礼了,本来就应该保持一种云淡风轻不屑一顾的态度,轻轻揭过这事,体现他王大人不屑于计较的气度胸襟的。 不过杯子已经摔了,也无法挽回,想到今天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对他王璇的声名难免有损,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江云么。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脸色阴沉下来。 “啊欠——”正走在回宿处路上的江云不由打了一个喷嚏,暗道这是谁在念叨着自己呢。 第九十三章 游文庙 回到借宿的老船夫赵福来家中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赵福来还在看着门,见到他回来,当即就告诉他,那艘乌篷船有买主了,是城中一家米店的老板,最高出的价钱是二两银子,问他卖不卖。 卖,当然卖了,江云没有犹豫,那艘乌篷船他留着有什么用,能卖二两银子,足够他这两天在县城的花费了。 第二天上午,在江云的要求下,赵福来就带着他去找那个米店老板商谈买船的事,那米店老板也住在杨桥巷,跟赵福来是熟人,有赵福来这个中间人,这笔交易很快就达成了,江云卖掉了那艘乌篷船,得了二两银子。 完了这笔交易之后,江云看着天色还不到午时,就往城东的城隍庙这边而来,到了城隍庙,他进去烧了一炷香,拜了一下这里供奉的城隍爷,也算是入乡随俗,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拜祭了,就真的会得到城隍爷保佑,县试高中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已经把那个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烧香拜城隍爷,也是一种心理安慰。教谕王璇是这次县试的副主考官,他觉得,这次县试对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能会有一些小动作,起码不会让自己轻松过关。 不过虽然知道这样,但他却也没有应对的办法,好在对方只是副主考官,也不可能一手遮天,他现在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 从城隍庙出来,经过县衙,虽然并没有抱有什么希望,他还是进去一趟,想要询问一下偷窃案子的进展,这次他却没有见到那位刑房攒典,只是一个刑房书吏接见了他,而且态度十分冷淡,告诉他,案子还在侦办,叫他回去等候消息就是。 对于这样官样式的答复,江云也没有办法,从县衙出来,他寻思,到了县中之后,他没有去文庙朝拜过,这对于一位读书人来说,很不应该,想到这,他就往文庙这边而来。 城隍庙位于县衙南侧,县衙北侧就是文庙。文庙占地十余亩,里外三进的格局,建造的古朴庄重,古色古香,清幽雅静,雕饰精美,这里可说就是一方读书人的圣地。 其中对普通人开放的,只是前面的外堂,里面的内堂是不开放的,只有拥有功名的读书人才可以入内瞻仰,但也有许多条件限制,不是想来就来,想进就进。 江云来到文庙大门前时,就见到门口有不少头戴方巾,身穿长衫的赶考书生三五成群进进出出,虽然人多,却也井然有序,江云当即也随着人流,走进了大门。 一路来到前堂大殿门外,就见在庭院两侧,设了两个三足铜炉,不少学子聚集在铜炉边,一阵阵袅袅的轻烟从铜炉中升起。 这些学子并不是在烧香,而是在焚烧自己所作文卷。读书人认为,这样焚烧自己的文卷,轻烟袅袅直上于天,可以让自己的文章上达于文庙之灵,从而让文庙之灵知晓自己的才华文章,一般这样做的,都是对自己才学有底气信心之人。 当然,文人自古相轻,谁也不会承认,自己的才学不如人,所以在这里围着香炉,争相焚烧自己文卷的学子很多。 江云并没有带上自己平时所作文卷,所以就没有加入这些争相焚烧文卷的学子当中了,他径直又向里面走去。 在这前堂的庭院中,遍植着森森古柏,每一株古柏都粗如水桶,虬枝苍劲,郁郁葱葱,还有一些古朴残破的碑刻,零散的矗立在四处,引来不少学子的驻足观赏。 这些散落四处的碑刻,都是前人名家高士所留的手迹,能够在这里留下碑刻的,起码都是有进士以上的功名,大多也都是本地名士先贤。 临水县出的进士不少,其中也有一些知名的人物,所以这里的碑刻还不少,零零总总有四五十座。 江云也被这些碑刻所吸引,不由的驻足观看。 这些本地名士先贤所留碑刻手迹,或是方劲古拙,凝练厚重,或是挺拔秀逸,灵动飘洒,不一而足,虽然经历风雨,有的年代久远,已有些破败脱损,但是从石碑上依旧传来一股股不可言喻的苍劲浩然之气,犹如出鞘宝剑,锋利犹存,让人不敢亵渎怠慢。 每一个碑刻,就仿佛一个峥嵘傲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读书人,虽然形神已杳,但依旧留着一股浩然之气在人间。 观赏着这些名士先贤所留碑刻,江云渐渐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手书碑刻,留在这文庙之中,供后世之人敬仰。他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着,却不知道,旁边已经有人发现了他,在那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咦,那个人,不就是昨晚大闹城隍庙灯谜会的胆大狂徒?” “是啊,就是他,虽然猜中了教谕王大人的灯谜,但是却拒绝了王大人的邀请接见,拂袖而去,一点不给王大人面子,简直是狂妄无边了!” “什么,竟有此事,这是真的么,不可能吧。”有的学子错过了昨晚的灯谜会,不明情况之下,对此却是怀疑不已。 “兄台你消息太闭塞了,这件事几乎已经传遍了县中,众人皆知,怎么可能有假。”临水县说大不大,一点风吹草动,一夜之间足以传遍。 “那人为何这等不识抬举,竟然拒绝王大人的邀请接见,一点不给王大人面子?看他也是一位赶考考生,莫非他不知道王大人是本次县试副主考官,他不想榜上题名了么。”有人依旧半信半疑问道。 “听说这其中原因,竟也十分荒谬可笑,那人之所以如此,听说是因为王大人在谜灯中开了一个小玩笑,只搁了一文铜钱的赏钱,那人猜中王大人灯谜,这本是一件大好事,可是看到里面只有一文赏钱之后,就呆气大发,当场发作起来,不仅拒绝了王大人的邀请,还把一文铜钱掷还,说什么这一文铜钱不敢笑纳,物归原主的话,简直就是狂妄无边了。” “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简直不可思议!早知如此,昨晚我就不该错过,一定要去看看这个热闹了。是了,那人这般做,岂不是把王大人给得罪惨了?”那人又幸灾乐祸问,像是相信了此事。 “那还用说,这人的名字王大人想必已经记在心上,这次县试他肯定是没戏了。” “这也不见得吧,王大人虽然是一县教谕,是本次县试的副主考官,但也不能一手遮天,如果这人才学实在出众,王大人也不能违背天意,把他强行黜落的。”有人却有不同意见道。 “哼,你们这就幼稚了,如果这人真有出类拔萃,傲世群英的才学,王大人要强行黜落他,确实有着十分的顾忌,但是这可能吗,这赶考的考生都上二千了,哪一个不是寒窗苦读,腹有诗书的饱学之士,谁也不会比谁差了多少,这取与不取,本就在两可之间。取你是你的运气,不取你,也是情理之中,所以这个人原本可以取的,但这一得罪王大人,那他这个机会就没有了。” “再说,听闻这人就是一个迂腐书呆子,否则也不会作出这样呆气十足的事了,前一阵子传闻县中的那首东风吹诗,想必大家还有印象吧,不瞒你们说,那首东风吹,就是此人的杰作。这下你们应该知道,这样一个迂腐书呆子,怎么可能真的作出出类拔萃的文章,使得王大人也黜落不能?即使他能够作出一篇还过得去的文章,但因为昨晚这件事,也彻底失去这个机会了!” 听这人这么一说,其他的人也都觉得大有道理,纷纷觉得,这个人的县试科举之路算是就此断了,只要这王大人还在县中执掌教谕之职,这人就万没有出头之日,这人所能盼望的,就是王大人早日调往它处,离开这里了。 这时又走过来一行人,看到场中的异样,打听之后,得到的结果,并没有让他们有多少意外,原来果然还是昨晚的那件事,昨晚某人大闹城隍庙灯谜会的事情,这些赶考的考生几乎已经人尽皆知了。 当他们看到站在一块碑刻前凝神注目的江云时,面面相觑,神色都透着几分好气和无奈。 “这个江云,可把我们清河书院害惨了!”有人忍不住发着牢骚道。 这一行人,正是清河书院的学生,周世民也正在其中,当他看到碑刻前的江云时,神色变幻了几下,不知在想着什么。 “就是啊,现在所有的考生都知道,我们清河书院出了这么一个迂腐书呆子,胆大狂徒,有人问起,我都面上无颜,不敢说自己是清河书院的了。”一个清河书院学童同样抱怨道。 “你们说,王大人会不会因为他,而牵连我等,对我等清河书院学生报以偏见啊。”有人则是深为担忧。 “不会吧,他是他,我们是我们,怎能一概而论,王大人当不至于此。” “这也说不定,听说这位王大人并不是一个气量大度的人,听说昨晚的事,他是摔了杯子的,若是他真因为这个江云,而迁怒到我等一众清河书院学子,那可真是冤枉大了!” 不少人想到这其中的可能性,都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第九十四章 顺水推舟 “世民,你不是一向跟那个江云很好么,小心被王大人知晓了,也给你小鞋穿,这次县试你就没戏了。”有人看向周世民,似是提醒,似是警告道。 周世民连忙摆手,撇清自己跟江云的关系,说道:“谁说的,他是他,我是我,我跟那个书呆子可没有什么关系,你们可不要乱说,害了我啊。以前我跟那书呆子在一起,不过就是打打秋风罢了。” “是么,可是昨晚有人亲眼看到,你跟那个江云一起参加的灯谜会,后来还一起离开的,若是传到王大人的耳中,你说他老人家会怎么看你?”有人幸灾乐祸的道。 周世民脸色发白,当即就绝然正色道:“从今开始,我跟那个书呆子再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打秋风,也不会找他了!你们休得再提这件事了,谁再提起,我就跟谁急!” “这样才对嘛,我就说了,世民你早该跟那个书呆子撇请关系的。”,对于周世民的这番表态,这些学生还是十分满意的,他们这次参加县试,就是跟周世民五人联保,若是周世民被王大人发现,竟是那个胆大狂徒江云的狐朋狗友,然后顺藤摸瓜,又迁怒到他们身上,那可就真是冤枉大了。 这些人在一旁小声议论一阵,就悄悄走开了,倒没有上前去找什么茬。看现在整个碑林中,其它的碑刻都围着两三个,三五个人,而唯独江云每到一处,其他的人都会作鸟兽散,避之惟恐不及,就可见在这县试在即的前夕,某人已经被视作瘟神,没人再敢跟其待在一处,沾上一丁点的关系。 在碑林里看了一会儿碑刻,时近午时,江云就离开了,出了文庙,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酒楼就餐。在他进了酒楼不久,一行人就从街上走过。 咦,那不就是江云,不过他不是身无分文么,怎么还能进酒楼大吃大喝?难道是我看错了? 这一行人正是周世民等人,正巧看到江云走进酒楼的身影,周世民顿时心中起疑。 “世民,出什么事了,怎么不走?”有人回头看到他的异状,出声问道。 “你们先回客栈吧,我还有点事。”周世民敷衍道。 那些人也没多想,当即就自顾自走了,周世民在路边驻足一阵,最后还是走进了道边的这个酒楼。 “这位客官,里面请,想吃点什么?”一个酒楼小厮看到他进来,迎上前来热情的打着招呼。 周世民挥挥手,道:“我找个人。”转目四顾,最后目光落在大厅的一个角落处,那里正有一人,独据一桌,桌上摆着三五个菜,看菜样有荤有素,还很不错。 而那个独据一桌正大吃大喝的人,不是江云是谁。 真的是他!他不是说钱财被偷,身无分文么,怎么又有银钱在这里大吃大喝了!周世民第一升起的念头,就是他被对方耍了,什么银钱被偷,身无分文,都是骗人的鬼话,不过就是想要找他打秋风的借口而已。 可恶,枉我把他当作朋友,可他却如此欺我!为了招待他,不惜自己掏钱,舍下脸面央求嫂子多做两个好菜,现在想来,真是可笑的很。 这一时刻,他已全然被气愤所占据了,想起当初嫂子的话,更加相信嫂子说的是对的,这人就是满篇鬼话,纯粹上门打秋风的骗子,当初悔不该听嫂子之言,把他驱赶出去就是了。 周世民此刻处在一阵被愚弄的深深懊恼中,可是懊恼归懊恼,他发现也没有什么办法,冲上去揭穿对方?这样做了,对他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处。 冲上去,当作什么没看见,然后坐下来,跟对方一起吃喝?若是以前,他恐怕会这么干,但是现在,那人就是一个瘟神,众人都避之惟恐不及,他也不能例外,在这个时候,是一定要跟对方划清界限,免得遭受池鱼之殃的。 最后,他什么也没做,就这么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 此刻,县衙的后堂,东厢房的一间书房内,一位身穿玄色儒服的五十来岁老者坐在太师椅上,跟旁边一位四十来岁,幕僚模样的中年男子闲谈着,老者正是临水县的正堂县令刘朝宗,旁边在座的,则是他的师爷许崇。 刘朝宗年近知命才科举考中进士,虽然有“五十少进士”之说,但相对于那些真正的年轻进士来说,这个年纪,实在算是大器晚成了。 中了进士之后,经过吏部的考核遴选,他被任命到这临水县当了一个正堂县令,代天子牧守一方,也算是一个百里侯了。 跟自己的师爷许崇聊了一会儿公事,如今县里最紧要的事情,无疑就是明天开始的县试了。 “石达,明日县试的事情,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吧。”刘朝宗问。两年一次的县试,关系王朝抡才大典,可谓重中之重,半点疏忽不得,若是稍有差池,他这个县令只怕就当不稳当了,由不得他不十分重视。 “回东翁,一切都安排妥当。”许崇回答道。 刘朝宗点点头,许崇是他从老家带来的,有秀才功名,办事得力,他还是十分信任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公事,许崇这时话题一转,似是随意的提起道:“今日那城西的董员外又来拜谒东翁,被我挡下了,不过……” “不过什么?”刘朝宗轻声问道。 许崇低声道:“不过临走时他留下一封请帖,我当时不察,待他走后,才发现,请帖里面,夹了一张千两的银票。” 刘朝宗闻言,冷冷瞟了自己的师爷一眼,他不相信,对方真的不察,不过是对于那张千两的银票动心了罢了。 刘朝宗明白,那个董员外的目的用心是什么,那董员外有个小儿子,这次正要参加县试,为了他儿子的事,这人已经三番五次的上门,不过他并没有给对方什么好脸色,一直没有怎么见他,若不是顾忌对方有一个进士及第,在外做官的堂兄,他早就要不耐烦,狠狠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了。 没想到对方这次这般大胆,竟然公然留下银票。他闭目沉吟一阵,睁开眼来,缓缓的说道:“石达,县试事关国家抡才大典,我受圣人教诲,蒙天子重托,牧守一方,教育万民,自当勤勉用力,公正严明,为国挑选良才,不可行污秽腌臜事,你怎么这般糊涂!” 许崇低头受教道:“明公说的是!是石达莽撞了!”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不过听说那董员外的小儿子,读书倒也是极好的,那董员外也说了,若是他儿子这次县试不能作出虫形文章,一切皆罢,他不会怨恨怪责明公分毫,若是其子能够作出虫形文章,就请明公多多看顾一些,我想,若是其子真能作出虫形文章,岂不也是良才一枚,明公选他,正也是为国挑选良才,理所应当啊。” 刘朝宗拈着颔下短须,自言自语的道:“哦,他是这般说的?” 许崇道:“正是啊,其实这也只是一件顺水推舟的事情,谁也不能说明公你的不是。” 刘朝宗又想了想,那千两的银子,终于还是让他心动了,若是那个董员外的儿子真争气,能够在县试中作出虫形文章,那就说明,他确实有了童生的才气资本,那么取中他也无可厚非,这是规则允许之内,顺势而为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他就轻轻一点头,道:“罢了,就这样吧。” 许崇心领神会,也不多说了。 “是了,石达,昨晚的灯谜会,可有什么趣事么。”刘朝宗不想再多提这事,岔开话题,想起了昨晚的城隍庙灯谜会,就随意的问了起来。 他的师爷许崇笑了一笑,道:“不瞒明公,昨晚的城隍庙灯谜会,还真有一件有趣的事。” 刘朝宗听了,想当然便道:“是么,是不是又有什么出色人物,独占鳌头,在灯谜会上占尽风光?” 许崇道:“若说这么一位出色人物,倒也是有,其中就有一人,把明公你和熊大人的灯谜一并解开了,可说是昨晚城隍庙灯谜会上最出众的人物了。” “哦,此人是谁,哪家的良才?”刘朝宗随口问道。 许崇道:“此人名叫闵玮,是清河书院的学生。” 刘朝宗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清河书院的才子,这就并不奇怪了。” 许崇又道:“不过要说昨晚最占尽风头的人物,却不是这位闵玮,而是另外一人。” 刘朝宗一听,更引起了好奇,问道:“还有另外一人,比他更占尽风头?这人又是谁,莫非解出了更多的灯谜?” 许崇道:“倒不是解出了更多的灯谜,只是仅仅解出了一道王教谕的灯谜而已。” 刘朝宗听了,心里就更是奇怪了,仅仅解出了一道王璇的灯谜,就敢说更占尽风头?王璇这个教谕,难道还能和自己这个正儿八经正堂县令相提并论,还要胜出一筹? 第九十五章 看考场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莫非王大人设的灯谜巧妙有趣,众人皆解不出,唯独此人解出?”他又问道。 许崇摇了摇头,没有再卖关子,说道:“这件事有趣在于,那人解出王大人灯谜之后,王大人邀请他一见,却被这人给拒绝了。” “哦,竟还有此事,那人拒绝了王大人的邀请接见?这又是为何。” 刘朝宗听了,也是深感意外,他自然知道,这些赶考考生热衷城隍庙灯谜会的主要目的,不就是要引来县中大人们的注意,扬名露脸,为接下来的县试铺路么。这人已经解出王璇的灯谜,又得到王璇的邀请接见,那么那人只要赴约,好好表现,至此参加这灯谜会的主要目的就已经达成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会一反常态,拒绝王璇的邀请接见,这简直太不合常理。 莫非是耍小聪明,故意摆谱,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但他这样做,不怕弄巧成拙,惹恼了王璇这位县试的副主考官,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在这里不解,许崇又接着笑笑道:“听说那人之所以拒绝王大人的邀请,只因为是嫌谜灯里的红包赏钱太少,因此怒而拒绝。” 什么,竟是这个原因,刘朝宗听了却是哭笑不得,就因为红包赏钱太少,而拒绝王璇的邀请,得罪一县教谕,本次县试的副主考,这人是不是个财迷,一心钻到钱眼里,也算是个奇葩了。 许崇笑了笑,又接着道:“这人的所作所为,其实也可以理解,王大人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只在那谜灯中藏了一文铜钱,那人想必是个迂腐书呆,一见红包赏钱只有一文铜钱,一时气不过,就怒而发作了。” 这个王大人竟然在谜灯里只搁了一文铜钱?可真是够抠门的,刘朝宗听了,也不禁暗自腹诽,也有点理解那人的所作所为了,若是碰到迂腐又性子莽撞之人,做出这样的事也不足奇怪。 许崇又接着道:“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那人不仅拒绝了王大人邀请,还当场把那枚铜钱掷还了,说什么这一文铜钱他不敢笑纳,原物奉还。” 刘朝宗听了,又是哭笑不得,这人胆子也太大了点,或者说是狂妄无边,这么做,岂不是把那位王大人给得罪惨了。 他饶有兴趣的又问道:“那么后来,那个王璇得知此事,又是一个什么反应。” 许崇眼中带着几丝笑意,说道:“得到那衙役回报之后,听说王大人怒不可遏,当场摔了杯子!” 刘朝宗听了,抚了抚颔下短须,慢条斯理的道:“这个王璇,养气功夫还不到家啊,岂能跟这般迂腐狂徒一般见识,笑而置之就是了,何至于发作,当场摔了杯子。” 许崇笑着道:“东翁说的极是,王大人终究还是道行差了些火候,又哪有东翁这般雅量气度?” 刘朝宗笑笑,暗自受用了这个马屁,又问道:“不知那个狂徒是何人,做出这等狂悖之事。” 他心想,莫非此人是某个书香世家子弟,有恃无恐才敢如此行事,又或者并不是赶考考生,不怕得罪那位王大人? 许崇道:“此人名叫江云,是清河书院的学生,正是这次县试的考生。” 江云?刘朝宗思索一下,本县并没有什么江姓的书香世家,而且这人还真是本次县试考生,也就是说,这人并没有什么背景可凭恃,又是县试赶考的考生,即使如此,他竟然还敢这般狂妄无礼,把那个王大人给得罪惨? 看来这还真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狂徒。不知不觉,这个名字已经在他心中记下了。 “是清河书院的学生?不知此人才学如何?”刘朝宗又问。 清河书院的名头在本县还是十分响亮的,若此人是清河书院的学生,莫非是有真才学的人,恃才傲物,所以才敢这般狂妄无状,不怕得罪了那个王璇?不管怎样,刘朝宗已经对这个胆敢招惹王璇的考生,产生了几丝兴趣。 许崇道:“听说这人只是才学平平,在清河书院中也并不出众。” 顿了顿,又露出几丝笑意,道:“东翁应该还记得前一阵子传扬县中的那首歪诗东风吹吧,听说这个江云,就是这首东风吹的作者。” 江云的那首东风吹确实传扬甚广,起码在临水县中是如此,刘朝宗也有所耳闻,闻言也不禁十分讶然道:“原来是这个人。” 许崇点点头道:“正是此人,此人在清河书院中也是声名不佳,闹出过许多笑话,这人县试肯定是不中的,也许正是如此,他才敢于顶撞王大人,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刘朝宗笑笑,没有再作置评,两人只是把这件事当作一件闲谈的趣事,说了一阵,就转了话题,不再关注了。 江云吃罢饭,从酒楼出来,据他所知,明天就要县试,今天下午考场已经布置完毕,考生是可以去看一下考场的,他当即就往考场这边而来。 县试的考场,一般就设在县学的学宫,县学学宫紧邻着文庙而建,位于西侧。 县学是官办的高等学校,里面的学生,主要都是秀才,学童和童生是没有资格进入学习的,秀才平时在县学就读,遇到乡试之年,进行考核后,成绩出色的秀才才有参加乡试的资格,乡试考中,就是举人了。 童生要考秀才,也需要在县学进行考核之后,成绩优异才有报名参考的资格,否则连报名资格都没有的。 这么做,是因为本着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教诲,王朝各级科举,并没有年龄限制,为了防止报名之人太多而采取的对考生先一步初选的措施,否则比如像沙河村的朱友贵,钟进这两位老童生,其实早就丢掉了经书,荒废了学业,这样的童生参加考试,完全没有考中的可能,只是浪费科举资源而已。 而执掌县学的,正是一县教谕,由此可见,江云现在得罪了本县教谕王璇,在他心中留下了刺,是何其愚蠢糟糕。 这不仅仅是这一次县试的问题,即使这次县试,府试他都能过,顺利考取童生,以后王璇可以拿捏他的机会还有很多。 比如童生报名考秀才,就必须经过县学的初步选拔,这里王璇就可以拿捏他一道,更进一步,他即使考中秀才,以后要参加乡试,同样要经过县学的选拔,才有报名资格,王璇依旧可以拿捏他,除非江云考中秀才,成绩优异,并不在县学进学,而是到府城府学或者省城就读。 所以除非王璇外调他处,江云以后要进学,王璇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挡路石。 江云虽然知道这些,但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现在还是考虑通过这县试,府试,把童生功名拿到手再说。县试王璇只是副主考官,不可能一手遮天,府试更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江云此刻还是不惧的。 县学学宫,占地二十余亩,青墙黛瓦,屋宇连绵,江云来到学宫大门前时,只见原本紧闭的大门已经敞开,接受各个赶考的考生入内,熟悉一下考场。 此刻大门前就有三三两两的头戴方巾,身穿长衫的学子,进进出出,都是前来熟悉考场的县试考生,江云随着人流,也走进了县学学宫大门。 这次临水县的县试,报名考试的学童有二千余人,明日县试,这二千的考生,就要齐聚在这学宫之中,为区区六十个出线名额搏杀,即使出线,也并不是就得到了童生功名,还要经过府试这一关,又差不多要刷掉一半的人,录取比例接近百里挑一,这堪比真正的千军万马闯独木桥。 江云随着人流,在这学宫中转了一大圈,基本熟悉了几处的考点。整个学宫,一共设置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考区,而这八个考区显然规格条件是不同的。 最好的考区,无疑就是甲乙两个考区了,这里的考场,都是原本生员们读书授课的地方,屋宇宽阔敞亮,环境清幽,坐在这样的考舍考试,自然心旷神怡,无后顾之忧。 次一等的,就是丙丁考区,尽管考舍不是那么宽敞开阔,但起码也窗明几净,井井有条,没有什么烦扰之处。 而戊己庚辛这四个考区,比起前面四个考区就差多了,因为这四个考区都是临时在宽阔的空地上搭建的考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虽然学宫中屋宇不少,但适合集中考试的也就几处大殿,不可能完全容纳二千名考生,所以在一些开阔的空地上临时搭建考棚就再所难免了。 而这些临时搭建的考棚,条件自然不如前四个考区的大殿屋宇,若是碰到太阳曝晒,或者刮风下雨的日子,更是要遭罪不少。 所以考生都希望能够拈到甲乙考舍的签,至不济也要拈到丙丁考区的签,而若是拈到戊己庚辛这四个考区的签,就只有自认倒霉了。 第九十六章 割袍断交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 而这个抽签,也是要等到了明日开考进场的时候才进行,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考生提前知道自己的考点之后,做一些小动作。 在熟悉这些考点的时候,江云情不自禁在想,那个自己得罪了的王璇,会不会在抽签定考场座位的时候,搞一些小动作,让自己抽到下下签。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不会在意,考场座位只是一个极小的因素,难道因为你考场位置好,就能正确答题,作出好文章,这显然是荒谬的,若是才学不行,坐到哪里也没用。若是那个王璇真要在这上面给自己下绊子,那他只能认了。 “这不是我们的江大才子么,也来看考场了。” 他正在这里想着,耳边就传来一道带着讥讽的声音,抬眼一看,面前站着两人,一胖一瘦,正是朱明和钟大用这一对死党。 “听说他昨晚猜出了教谕王大人的灯谜,轰动一时,对这次县试必然是势在必得,胸有成竹的了。”刚才发话的是朱明,此刻则是钟大用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 两人都露出了一副幸灾乐祸之色。昨晚城隍庙灯谜会的事情,已经在一众考生中传开了,两人都听闻知晓了,而知道之后,两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幸灾乐祸不已,这真是个书呆子,竟敢把堂堂一县教谕,县试的副主考给得罪惨了,原因仅仅是因为一文铜钱,这真是自己作死,谁也救不了他。 在两人心中,已经给对方这次县试判定了死刑,这次县试对方必然是要落榜的了,这让他们都感到一阵振奋不已。 可以说,只要教谕王大人在这临水县中一天,这小子就没有出头之日,看来这江家真的要在这个书呆子手上败落了。 两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着,等回到家中,要怎么催促自己老爹,加紧谋夺这江家上百亩良田的事宜了。 江云懒得理会这两个夯货,目光扫了一眼四周,看到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便淡淡一笑说道:“朱明,大进,怎么说我们也是清河书院的同窗,还是同一村子的人,这同窗和同村之谊,可是非比寻常啊。” 朱明和钟大用听得一愣,不知对方突然跟他们扯这些是做什么,莫非是这小子穷途末路,这才想到巴结讨好,拉关系了? 若是这样,那真是想得太天真了,这个时候想到讨饶,已经晚了,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们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钟大用转头一瞧,发现四周已经有人在朝着他们这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脑子灵光一闪,终于明白对方的“恶毒”用意了。 “明兄,我们快走!”他慌忙就拉起朱明,转走就走,如遇洪水猛兽,再也顾不得去跟江云找茬了。 朱明被对方拉得一阵疾走,心里却感到莫名其妙,心说大用这是怎么了,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好好嘲弄对方的一个机会,大用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等走出好一段路,彻底跟对方拉开距离之后,钟大用才心有余悸的跟朱明解释道:“明兄,你还没明白么,现在那个人,就是一个瘟神,谁也碰不得,王大人肯定是要收拾他的,跟他相关亲近的人,只怕也不会放过,要遭池鱼之殃,所以我们现在最好离这个瘟神远一点,免得被王大人误会了什么,可就冤枉大了。” 朱明一听,也醒悟过来,顿时也是一阵后怕不已,暗自痛骂,果然是好歹毒的嫁祸江东之计,什么同窗又是同村,我呸! “大用,怎么办,这小子若是到处去跟人说,我们跟他是同窗又是同村的关系,若是传到王大人耳中,产生什么误会,可不是害惨了我们,原本我们可以考中的,也要被黜落了!”他颇是担忧起来。 钟大用不着声色的鄙夷了对方一眼,心说就你还担忧什么黜落,这不是杞人忧天么,真正要担心的,是我才对。【ㄨ】 “算了,现在咱们反正就是别去招惹他就是了。他是他,我们是我们,相信王大人恩怨分明,只会收拾那小子,不至于因他而迁怒到我们。”钟大用只能这么安慰朱明,也安慰自己。 “也只好如此了,早知如此,就不该去沾惹这个瘟神。”朱明颇感晦气的道。 但还是有人敢惹江云这个“瘟神”的,比如刚刚又走过来的一群清河书院学生。 “江云,你简直是我清河书院的耻辱,我清河书院学生,耻与你为伍!” 率先发炮的,正是闵玮,他看到江云,仿佛见到了仇人一般,大步走上前来,朝着对方大声斥喝。 说起来,他还真是该恨江云的。本来昨晚城隍庙的灯谜会,他一人解出县令刘大人和县丞熊大人这两位县中最重量级人物的灯谜,是最大赢家,出尽风头,可就是因为江云这个搅屎棍的出现,使得众人的关注点都转向了,都在议论江云的事情,他这个原本的大赢家,在江云“灼目”的光环下,一时也显得黯然失色了。 这让他如何不气恼。更可气的是,他和江云同属清河书院的学生,这让他感到受到了对方的牵连,若是王大人小心眼一些,把他这个清河书院学生也记恨上,那可真是冤枉大了。 所以此刻一见到江云,他就仿佛见到了仇人,一定要跳出来痛斥一番的。 当然,他这么做,主要的目的还是要向王大人表明心志,自己和对方虽然同是清河书院学生,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是他,我是我,毫不相干,王大人你可不要因为他,而迁怒于我。 另外,他此举也不无向王大人示好的意思,现在江云就是一个落水狗,痛打他,不仅泄愤,还可以得到县中大人们的赏识注意啊,何乐而不为呢。 “江云,你这个害群之马,我看你还是自己退出书院的好,免得玷辱了书院的名声,我闵玮在此宣布,我闵玮和你江云,井水不犯河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同窗之谊!”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看来也是早有准备,对着衣袍一划,削下一大片衣角,弃在了道上,一脸鄙夷的看着对方。 这一手,把围观的人都看呆了,这个闵玮是来真的,这就是所谓的割袍断交啊。 在闵玮的这个动作之后,其他的人也都恍然回过神来,现在这个江云就是落水狗,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痛打落水狗不仅不会有什么损失,而且大大有赚,若是传到王大人耳中,就会另眼相看,起码不至于因为他们同属清河书院学生,而迁怒到他们。 想明这其中关窍,接下来又有数位清河书院学子站出来,纷纷对着江云严词痛斥,然后借了闵玮的小刀,削下一片衣袍边角,弃在道上,以示跟对方割袍断交。 在清河书院学子纷纷割袍断交,表明心志的时候,也有一些人倒并没有作出这般激烈的动作,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动作,只能便宜了闵玮,作了他的帮凶,或许是心疼衣服,这一副齐整学子衣衫,花费也不菲,若是削下一片衣角,整件衣衫就报废了,有人肯定不舍得。 在清河书院学子纷纷割袍断交的时候,周边围起了大片看热闹的人群,有些人对此羡慕不已,这些清河书院学子可以割袍断交,但他们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他们又不是清河书院学生,跟对方本就没有同窗交情,那还怎么割袍断交,若是这么做了,岂不是弄巧成拙,表明自己以前跟对方是一伙的了。 “好,正该如此!” “爱憎分明,真是我辈读书人铮铮傲骨!” “真是痛快,吾恨不得也该如此!” 这些人虽然不能割袍断交,但鼓掌赞叹还是可以的,很快的,周围就响起了一片鼓掌叫好声,为这些人的行为鼓掌叫好。 也有一些人冷眼旁观,认为闵玮此举,有谄媚之嫌,不过是要讨好那王大人罢了。 不管怎么说,闵玮的这番目的是达到了,今天考场的这件事,一定会传到王璇的耳中,从而对闵玮此举大加欣赏,另眼相看。 看着面前一个个气愤填膺的站出来,把好好的齐整衣服削掉衣角的书院同窗,以及周边看热闹的人群,江云没有丝毫的生气,只是觉得可惜,这么大好的衣服,偏偏要糟蹋了,实在是浪费可耻啊。 “还有人要糟蹋衣服的吗?”江云环顾人群,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周世民也在人群中站着,他倒没有站出去割袍断交,主要是舍不得这一身齐整衣衫,不过看到遭受这番羞辱之后,依旧云淡风轻,浑若无事一般的某人,心里也不禁暗自佩服,若是他自己,受到这等羞辱,怎还能保持这般平静无事。 这人真是个书呆子,连这等羞辱,这口恶气也忍得下来,他不禁暗暗说道。 “若是没有人了,那我就先告辞了,以后谁想糟蹋衣服,随时奉陪。”说完这番话,某人就分开人群,径自扬长而去了。 在场一片安静,众人面面相觑,看着某人离去的身影,他们心中突然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看到的不是遭受奇耻大辱,如丧家之犬灰溜溜仓皇而逃的失败者,倒像是一个得胜回朝的英雄。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此人真是不可救药了!” “此人无耻程度,已经不是我等可以仰望的了。” 过了一会儿,人群中又开始摇头叹息,传来一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声。 第九十七章 考试日 从县学学宫出来,江云径直回了借宿的老船夫赵福来的家。 “大哥哥,你回来了,刚才去哪了?” 院子里,看到江云回来,赵福来的小孙女赵囡囡欢快的跑上了前来。 “大哥哥明天要县试,刚才是去看考场了!”江云轻轻捏了一下对方肥嘟嘟的粉嫩小脸蛋,笑着道。 “大哥哥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县试一定会考中的!”小女孩人小鬼大,乖巧的说道。 “囡囡的嘴巴真甜,大哥哥有糖吃。”江云当即掏出一包买的糖果,剥了一个糖子,塞到对方小嘴中。 “好吃吗?” “好吃!大哥哥真好!”小女孩吃着糖果,咧嘴露出了满足的笑脸。 江云把整包糖果都塞到了对方的手中,小女孩赶紧抓紧了,雀跃的蹦了起来。 “大哥哥,等你考上了童生,能不能帮囡囡一个忙?”欢快的跳了一阵,小女孩突然问道。 江云道:“好,囡囡你说什么事。” 小女孩道:“囡囡也想读书,可是爷爷不同意,大哥哥去帮囡囡劝一劝爷爷好不好。” “没问题,大哥哥答应你了,一定说服爷爷,让囡囡读书。”江云爽快的应承下来。 得到江云的承诺,小女孩更是高兴的欢呼蹦跳起来。 在王朝的各乡县,也是设有女学的,甚至还专门设有女子科举,举办的时期不定,不过规格比正经科举自然要小了许多,女状元也只是相当于举人的功名,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女学霸的出现,有的女子浩然之气胜过许多才子,这种情况也在有所变化,朝野中不少要求男女平等的呼声。 第二天,天还没亮,江云就起身了。县试在辰时准时开始,学宫大门也是在此刻关闭,若是迟到,就进不去了。而在这之前,还要经过繁琐的入场程序,二千余考生的入场,花费不少的时间,所以必须要提早前去。 草草吃了点米粥馒头,江云收拾好必要之物,就告别赵福来爷孙女俩,出门离去,前往城东的县学考场了。 “爷爷,大哥哥一定会考中童生的,是吧?”看着江云离去的黑影,院子门口赵囡囡拉着爷爷的手问道。 现在赵福来终于确定,江云真的是来县城赶考的一位学童,不是他以前所认为的秀才,甚至举人。 “会的,会考上的。”赵福来随口敷衍着小孙女的询问,不过心里却也在嘀咕,最近几年每次的县试,报考的都有二千人,最后只有六十名上榜,这还只是准童生,还要经过府试的一道筛选,又要去一半人,最后能够考中童生的,不过三十人,完全就是百里挑一了。 这位江公子的才学,他不知道怎么样,要说对方能够考中,他只是一句敷衍的话,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大哥哥是不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以后还要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的?”小女孩人小鬼大,娇嫩的声音又问道。 “这……这个爷爷就不知道咯。”赵福来这下没有再敷衍自己的小孙女,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那可是要考状元的架势啊,以为是像街上的大白菜,随手可见么。 他不认为江云会有这本事,不过又想起当初见到对方,稳坐船中央,操舟前行的情景,心中又很是纳闷起来,这位江公子既然还是尚未进学的学童,自然不可能会什么驭水之术,那他那副操舟的手段,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那艘船的手脚?可当初他自己检查过船,就是一艘普通乌篷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嘛,不嘛,大哥哥就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么!”对于爷爷穆棱两可的回答,小女孩却不满意,撒娇叫嚷道。 “好,好,囡囡说的对,大哥哥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赵福来溺爱的哄着小孙女。 赵囡囡一听,这才又高兴雀跃起来,她心底里想着,等大哥哥考中了童生,劝说爷爷同意她继续去县中女学读书,爷爷就会同意了。 走出老船夫家门的时候,天色还是黑的,天上还有点点的晨星闪耀,四下里一片寂静,江云提着一个灯笼,走在僻静漆黑的小巷中,只是一阵低头赶路,从他那急凑的脚步,可以看出,他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不平静的。 主要是他自己对这次县试也没有多少底,二千余考生,最后考中童生的只有三十人,百里挑一的录取比率,完全是千军万马闯独木桥啊,天朝前世的那所谓高考,与之比起来就是小菜了。 出了小巷,进入了街道,可以看到,虽然还是夜幕中,街上却有不少匆匆行人,不问就知道,这些低头赶路的,都是赶考的考生,或者随行亲属仆从,所有人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走了一阵,从道旁小巷中走出更多的人,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在一起,行人手中提着的灯笼在黑夜里发着光,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长龙在蜿蜒前行。 江云随着人流默默前行,在长龙一样的队伍中显得渺小而不起眼。 “爹,我不考了,我要回家……”默默前行的队伍中,江云的身侧,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你这个夯娃子,你胡说什么,你再说这样的混帐话,老子不劈了你!”旁边又传来一道厉声呵斥。 “爹,我怕啊,怕考不上,” “怕个屁!怎么其他人都不怕,就你这夯娃子怕成这样,看你这怂样,简直丢人!我告诉你,这次你给老子好好的考,不考一个童生回来,老子打折你的腿!” 江云闻声看去,旁边两人在争吵,一个瘦弱少年,一个中年汉子,听他们的话声,显然是父子俩,那儿子临时怯场,打起了退堂鼓,自然遭到当父亲的严厉喝斥。 “爹,我还是不去了,咱们回家去。”那个少年还是怕的不行,站在路边不肯走动了。 “你这个不争气的夯娃子,不想死就跟我赶紧走路!咱家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容易吗,这个时候你竟然说不考了,你想气死老子么!”那个中年汉子恨铁不成钢,气得怒声咆哮不止。 没有理会道边的这个小插曲,江云依旧默默向前,旁边的行人也都是如此,没有人停下来看热闹,没有人笑话,没有人劝解,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想着接下来县试的事,谁还会理会这样的闲事。 走了好一阵,来到了城东,走上了前往县学学宫的大道,只见路上的长龙更是壮大起来,若是从高处望,就可以看到,虽然还是夜里,但整个临水县城都已经动了起来,一条条长龙,在县中各个街道蜿蜒蠕动,方向都是一个,向着城东的县学学宫,本次县试的考场汇聚而去。 走到了目的地,此刻天色还没有亮,四下还是漆黑的,县学学宫的大门前,已经人潮拥挤,挤满了等待考试的考生,旁边的道上还停着不少的车马,一些世家富户的考生都是坐着马车来的。 不少商贩趁机推着小车行走在人流中,售卖起了早点,价格当然比起平时高了不少,但仍有不少来不及吃早点的考生争相购买。整个场面人声鼎沸,一片闹哄哄的,就像是一个大的菜市场。 数十个衙役手持铁尺棍棒全体出动,在场中维持着秩序,有着这些衙役的弹压,场面虽然闹糟糟的,但还不至于乱了秩序。 江云到了之后,就找了一个僻静点的地方默默站着,等着入场的开始。 等了一会儿,看着时辰将近,赶考的考生也差不多齐聚到场,这时就见到县学学宫的大门缓缓打了开来,早就在里面候着的一大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为首的,头戴乌纱,身穿湖绿色官袍,腰间系着朱雀银带,五十来岁,神色肃然谨严,正是临水县正堂县令,三品进士刘朝宗,临水县甲寅年县试主考官。 在他的身后,紧跟着一群的县中官吏,最瞩目的,自然是紧随在刘朝宗旁边的教谕王璇,在他身后,又跟了两位县学的训导,其后还有几位县中礼房的典吏,攒典,书吏。 教谕王璇是本次县试副主考,其他两位县学训导,礼房的典吏,攒典担任考官。 而在刘朝宗身后,还跟着另外身穿青绿官袍的两人,这两人并不是临水县的官吏,而是府城派来的监督官员。整个青陵府,一共有包括临水县在内的八个县,八个县的县试是同时举行,都在今日,府城向下面的八个县都派发了监督官员。 这两个府城向临水县派下来的监督官吏,一位府学的训导,一位府城礼房经历。 县学教谕,官位从八品,由举人担任,府学教正,官位从七品,由进士担任,府学训导,官位九品,举人担任,府城礼房经历,举人担任,官位从九品。 这两位府城派来的府学训导和礼房攒典,只负责这次临水县县试的监督工作,并不参与具体的评卷,录取的工作 第九十八章 放鸽子 跟着这群县里,府里官吏的,还有一群头扎方巾,身穿襕衫的秀才生员。今天只是县试,考童生功名,自然没有这些秀才们的事,他们今天到此,只是为名下的赴考考生作保而来的。 这群府县官吏到场之后,学宫大门前闹糟糟的场面,顿时清静下来,作为一县正堂县令,本次县试主考官,刘朝宗照例训了一番话,主要就是对一众考生劝勉训诫,勤学读书,好好考试之类的话,之后他就宣布,考生开始进场。 有县里礼房的书吏,拿着考生的名单,开始一个个的高声唱名,叫到名字的考生就上前来接受检查,检查无误后抽取考场座位号,然后进场。 这入场检查,主要就是验明正身,其次就是严防夹带,作奸犯科。这个时候,五人联保,请秀才作保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五人联保的考生,五个人齐聚之后,互相指认无误,并没有人替考,验明正身,才算过关。请秀才作保的,作保的秀才就会在旁边高呼,为此人作保。 二千余考生入场,都要经过这样严格的程序,由此可见,这入场所花费的时间就是不少。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场外还停留着大半的考生,在等着入场。 早春时节的清晨,气温还带着冰冷寒意,站在外面久了,寒气入体,这滋味绝对不好受。由此可见,先叫到名字先入场的考生,无疑比起后入场的考生要便宜了许多,里面的屋子当然比外面的寒风吹拂要暖和的多。 虽然县试一再标榜公平公正,对所有考生一视同仁,进场秩序也是随即排定,但是有心人还是可以发现,那些先进场的,大多都是书香世家,大族富户的子弟。 当然,为了不至于做得太过明显,落人口实,先入场的考生,也是夹杂了一些无权无势的寒门子弟的。 对于这种情况,大家也都心照不宣,闭口不言,即使有寒门子弟不满的,闹将起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弄得一身骚,引来这些衙门官吏的不满,给你小鞋穿就得不偿失了。 江云一直在学宫围墙外角落处站着,眼见得周围的人一个个减少,却一直没有听到叫他的名字,站了许久的双脚,都已有些麻木冻僵的感觉,但他除了不住跺脚,走动,驱除寒意之外,还别无它法,只能继续在那里等着。 现在大部分的考生都已经入场了,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数十人,这些人都跟江云一样,运气差了点,被排在了入场顺序的末尾。 不过江云心下暗地认为,只怕不是他的运气坏,而是那个王璇在这里做了一个小动作,果然是个真小人。 其实他还真冤枉了王璇,王璇确实是打算拿捏他的,但也不至于使上这样的小动作。不过他不屑于,并不等于其他人不会这么干。 安排入场顺序的礼房书吏当然知道,江云这个考生得罪了教谕王大人,而这个考生又没有眼色,给他们使银子,那么把他的入场顺序排在后面,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还可以借此拍一下王大人的马屁,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江云心里还算笃定,只是晚点入场而已,但你总不能不让我入场吧。 “三河乡沙河村考生,江云!” 在身边只剩下寥寥几个人的时候,江云终于听到,那个负责唱名的礼房书吏叫到了自己的名字。 江云松了口气,大步走上前去,而这时,前面站着的一排穿着青绿官袍的人群中有了些动静,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然后不少的目光,都齐齐向着这位名叫江云的考生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点玩味。 这人就是江云,那首歪诗东风吹的作者,前晚大闹城隍庙灯谜会,拒绝了教谕王大人的邀请接见,还口出狂言,把王大人的一文赏钱掷还,说什么不敢笑纳,如数奉还的那个狂徒? 此刻处于众矢之的的江云,倒依旧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神色如常的站在那里。前面的人群中,王璇投射过来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厉色,随即又隐去不见。 “作保人,清河镇周家村秀才周文明!”这时那唱名的书吏又接着喊出了替江云此次县试作保的保人名字。 若是依照正常的程序,这个时候,替江云作保的秀才周文明就应该站出来,大声说替江云作保,这样就等于给江云验明正身,可以入场了。 但是在唱名的书吏叫了之后,场边却一片安静,无人出来应答。 “作保人,清河镇周家村秀才周文明!周文明秀才可在!”唱名书吏又紧接着叫了几声,可是四下依旧一片安静,没有人应答。 看着似是出了异状,场边的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众人面面相觑。 江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他忙转头睁大眼睛,向着场边站着的那群作保秀才看过去,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掠过,从头看到尾,但是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周文明的身影。 这下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脸色一下子唰的煞白。这个周文明怎么这会儿不见了,他明明记得,来的时候,他看到对方分明在的,而且好像还替另一个考生作保了。但是这会儿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难道对方突然有事离开了,这不可能,他还没为自己作保呢,怎么能就这么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其实江云脑海中早就想到了一个念头,只是他不敢这么想,那就是这周文明趁他不注意故意溜走了,放了他一个大鸽子。 这一个鸽子放的可真够大的,他这一溜,拍拍屁股走路,可要把他给害惨了,没有他这个保人,他怎么进场,进不了场,他怎么参加考试,这次县试,岂不是玩完了。 如果这是真的,对方之所以偷偷溜走,不给他作保,他也能够想到其中的原因,无非是惧怕王璇的势力,不敢给已经把王璇得罪惨了的自己作保,借此讨好王璇罢了,甚至极有可能,他的溜走,就是出自于王璇的授意。 “怎么办?”他一时急的冷汗都出来了,可是却全然想不出办法。 这个该死的周文明,这个时候,他心里可是把对方祖宗三代都骂上了,若是此刻周文明就在他的眼前,他活撕对方的心思都有,至于能否打过对方这样一个秀才,就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了。 “三河乡沙河村考生江云,无人作保!” 唱名的书吏高叫一声,这种事情他也无法作主,目光看向了主考官刘朝宗和副主考王璇,等着两人的指示。 刘朝宗还没有发话,这时王璇嘿嘿冷笑一声,阴恻恻的声音道:“既然无人作保,想必是混入考场的骗子,还等什么,拿下这个骗子,把他驱逐出去就是了!” 他的话声落下,旁边就冲上来几位如狼似虎的衙役,要把江云拿下。 “不,我不是骗子,我就是江云,这次县试的考生,我要参加考试!”江云不顾一切的大喊起来,可是那几个衙役根本就不理会他的呼喊,一起上前抓住他,就要把他拖了下去。 作为主考官的刘朝宗站在那里,脸上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心里却有些鄙夷王璇的这个小动作,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出自对方主使,对方用这样的手段打压一位小小学童,实在是有些不要脸面,太过分了些。 不过心里虽然腹诽,但他并没有阻止衙役们的动作,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学童考生而已,不值得为此跟王璇结下一个梁子,虽然他这个堂堂进士出身的七品县令完全不必惧怕王璇这个举人教谕,但官场讲究的就是花花轿子大家抬,和气才是王道啊。 “且慢!” 正当众人以为,这个考生就要被带下,剥夺考试资格的时候,这时一道喝声响起,从旁边站着的秀才人群中,走出来一人,正是清河书院的教授袁伦。 袁伦现在出现在这,也并不意外,他也是几位书院学子考生的保人。 “敝人清河书院教授袁伦,可以替这位考生作保,此人正是我清河书院学生,三河乡沙河村人江云!”袁伦走上前来,朝着主考官刘朝宗大声喊道。 看到有人突然上前来,替江云作保,众人都愣住了,那几个衙役的动作也由此顿住,回头等着刘朝宗的旨意。 江云也有种从悬崖边走回来的绝处逢生之感,他本已绝望,却没想到,还有人这个时候会站出来替他说话,而这个人还是书院的教授。 王璇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袁伦的这番举动,无疑就是在打他的脸,挑战他的权威。因为经过前晚的事情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江云是他王璇要打压的人,可现在依旧有人站出来,替这个人作保,这不是当面打他王大人的脸,又是什么。 不过袁伦站在那里,基本无视了王璇投射过来的阴冷目光,他年过不惑,依旧是一位小小秀才,早就淡了科举功名之念,所谓无欲者无求,也不怕了王璇这位学官什么。 第九十九章 开考 众人的目光都向着刘朝宗这位主考官看来,刘朝宗略一沉吟一下之后,就道:“既然有清河书院袁教授作保,那么这位考生的身份应是无虞,让他进去吧。” 他本就对王璇的这个小动作有些不满,眼下经过袁伦这么一说,也就顺水推舟,承认了江云的考生身份,毕竟对方的考生身份,在场中人都心知肚明,他作为主考官,还是要考虑到自家名声,维持起码的公平公正。 王璇见了,心里虽然不乐意,但刘朝宗发了话,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闭口没有再表示什么意见。 那几个衙役放开了江云,江云重新走了回来,朝着刘朝宗行了一礼,道:“多谢刘大人给在下申冤。” 又走到袁伦的身前,深施一礼道:“学生江云,谢过老师替学生仗义执言。” 袁伦紧板着脸,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之状,说道:“你不必谢我,你是清河书院学生,作为清河书院的教授,我这么做,只是凭着本心,做分内之事。” 江云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这个恩情他心里是记下了,他知道,今天若不是对方仗义执言,这次县试他就玩完了,虽然两年后他还可以卷土重来,但起码耽搁了两年。 他走到入口,经过一番搜身,带的考篮也被彻底翻看一遍,并无异状,检查通过,又抽取了考场座位号,他就走进了学宫大门。 在他之后,最后几个考生也过了检查,进入了考场,随后刘朝宗,王璇等一干县试的主考官,考官,还有府城来的监督官,都鱼贯走入了学宫大门,随后学宫大门被紧紧关闭了起来。 进了学宫大门,江云这才有空看了自己抽到的考场座位号,是庚字号考点,算是个下签,但经过刚才的惊险一幕之后,对于这个他已经没有放在心上了,庚字号房就庚字号房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找到自己的考棚座位,坐了下来,从考篮中拿出笔墨纸砚,一一在桌上摆放好,平心静气,只等考试开始。 戊己庚辛四个考场,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考棚,四面透风,只是在上面盖了个顶棚,若是在棚子中间还好点,江云的座位偏偏还是在最边缘,旁边不时有提着刀棍,凶神恶煞般的衙役在场边巡逻,走来走去,简直影响心情,若是碰到刮风下雨的天,只怕更要受罪。 他刚刚坐定之后,就感觉隐隐有一阵异味传来,他抬起头,循着这股异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发现这异味的来源,是离他身侧不远处的一个茅草盖顶的小屋子,看似是临时加盖的。 那不会就是个茅厕吧,从那边不断隐隐传来的异味,让他已经确定了这一点。 真够晦气的。明白这一点之后,他连呼倒霉,这抽到的座位,不仅是下签,而是下下签啊,不知是他倒霉,还是又是那个王璇做的手脚,若是这样,他只能说一声服了。 四下一片安静,众位考生都正襟危坐,等着考试开始,也有性急的考生开始拿着墨錠研磨起来。 一阵咳嗽声从江云右旁传了过来,这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学童,若是在其他地方见到,江云起码要称呼对方一声“老爷爷”。 看到这样一位高龄学童,还奋斗在科举考场,江云对此只能报以无限的佩服,可是这份佩服之心没有持续多久,他的脸色就变了。 “呸——” 老爷爷咳嗽好一阵,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浓痰,啪的一声就落在江云旁边的地上。 江云顿时寒毛直竖,感觉胃里一股酸水在翻滚,上涌,他默默的取过一张白纸,扔在旁边的地上,盖住了某个黄浊物事。 他的这番异状,很快就被旁边巡逻的一个衙役注意到了,顿时大步冲了过来,喝问道:“你在干什么!” 江云指了指地上,一脸苦色道:“这个,这个实在影响心情,所以遮掩一下……” 衙役却不肯通融,道:“随意抛纸在地上,是违规行为,你速速捡起来,否则就以作弊论处!” 江云只觉头皮发麻,正在这里为难,这时那位老先生起身走了过来,连声说道:“失礼了,失礼了!” 说着俯下身去,借着那纸把那一抹浓痰给揩了起来,又使劲在地上擦了几擦,擦干净了,这才起身,手中拿着这张纸团,一时却不好处理,递到衙役面前,陪笑道“这位官差,还请帮忙扔了。” 那衙役暗道一声晦气,捂着嘴鼻把这个纸团拈了过来,又对那位老先生喝道:“速速坐好,不得随意走动!” 老先生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了。那衙役拈了这个纸团,走到边上的那个茅厕里扔了。 “当当——”这个小插曲过后,听得几声清脆的锣响,考场一片肃静,意味着这次县试正式开始,几个书吏捧着一大叠的考卷,出现在门口,然后开始分发卷子。 不多时,考卷到手,考生们一个个都开始埋头看卷,全场一片安静,只能听到一阵“沙沙”的翻动卷子的声音。 江云也并没有立即动手做题,而是把卷子从头到尾整个都大致浏览翻看了一遍。 这卷子的题目式样,数量,跟书院的月考,季课差不多,原本书院的月考,季课就是按照县试的规格体例而来的。 整个卷面,同样分为贴经题,墨义题,试帖诗,策问,以及一篇文赋。 贴经题二十道,总共十分,墨义题十五道,总共十五分,试帖诗一首,占去十分,策问一道,占去五分,这前面的题目一共四十分,最后一篇文赋,则是六十分。 当然在录取中,分数高低并不是唯一标准,主要还是要看最后那篇文赋,只要这篇文赋做好了,得了考官的欣赏,即使前面的题目差了一些,也有可能脱颖而出,只有差不多的卷子,这分数才有分出高低的作用。 江云先大致看了一下卷子上的贴经题和墨义题,贴经题也就是相当于默写题,卷面上标出前一段圣人之言,考生默写出后一段。墨义题则是列出一句或几句圣人之言,考生写出句子的解释,不需要特别标新立异,只需要中规中矩的解释即可。 县试的题目,主要就是刘朝宗这位主考官出的,还好,他并没有故意刁难考生,这二十道贴经题和十五道墨义题大部分中规中矩,不算太偏僻难答。 看过贴经题和墨义题,心里有了些底,再去看试帖诗的题目。 “芝兰生于深林,不已无人而不芳。”以此为题,作一首五言四韵诗。 看到这个题目,江云就是一阵挠头,若是从题目的本意,应该就是写一首关于深林芝兰的诗,不过若只是简单的描写,显然不能得到这十分中的高分,肯定还要借物叙理,这个难度就大了不少。 寻思片刻,没有头绪,江云就暂且放下,继续看下面的策问题。 “天何所沓,日月安属?九天之际,列星安陈?其水漫漫,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看到这里,江云不觉会意一笑,这个刘朝宗,倒是有些意思,竟然出了这么一个题目,是要考究众人的天文地理知识么。若是其他的人,对此可能会一知半解,胡答一通,但这个题目对他来说,却是简单的很了,不过他真要较真,跟对方说得太明白,对方只怕也会认为全是荒诞无稽之言,看来还是胡说八道一通敷衍过去就是了。 策问题也只是五分,答对答错都无伤大雅,他没有在意,继续看下面的重点,一篇文赋的题目。 “蜘蛛结网,于树之枝。大风忽起,吹落其丝。蜘蛛勿惰,一再营之。人而不勉,不如蜘蛛。” “道足以忘物之得春,志足以一气之盛衰。” “和氏之璧,不饰以五彩;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 “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 “物固有所然,物因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 同样的,列出了几句圣人之言,要求选取其中一句或几句,做一篇文赋,体裁不限,可以是议论文,散文,或者诗赋。 这文赋的题目,选材还是很广泛的,有儒家之言,有道家之言,有法家之言,墨家之言等等,而且辞意浅显,便于从不同角度铺陈推演。 这应该算是一道简单的题目,看来刘朝宗并不想太过刁难大家。不过事情也有两面性,题目简单,大家都能做,但要想做好,做出新意,脱颖而出,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大略看过题目之后,江云觉得,选取其中一两句,作一篇还算过得去的文赋,以他的才学并不是难事,不过要成虫形文章,则也没有必然的把握。 而且他知道,他现在得罪了王璇,即使写成虫形文章,在这竞争激烈的百里挑一的县试中,也没有杀出一条血路的必然把握。 所以这篇文章不仅一定要写成虫形文章,而且还要上佳,让那王璇有心黜落也下不了手,否则只是平平的文章,在那王璇有心打压之下,是半点机会也没有可能的。 他没有在这里多想,而是翻到前头,打算先把贴经题,墨义题,策问这些题目做了再说,至于这篇文赋和那首试帖诗,还是留在后面最后磨吧。 第一百章 考试中 贴经题,墨义题做的还算顺利,二十道贴经题做出了十八道,有两道偏僻的题没见过,做不出来,也没有胡诌,直接留白了,这样起码能够给考官一个好的印象,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十五道墨义题,有把握的也作出了十二三道,也有两三道吃不准其中的标准解释,便连蒙带猜的把自己所理解的意思写上了。 做完贴经,墨义题,时间只是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再去看那道试帖诗,“芝兰生于深林,不已无人而不芳。” 描写芝兰的诗,据他记忆中也有不少,大多数借喻幽居美人,怀才不遇之人而作,只是契合题目的却不多。 寻思一阵之后,还是让他磨出了一首,写道: “芝兰不重荣,众草共芜没。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 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写完之后,对于这首诗,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按说即使得不到十分中的高分,起码也能得个六七分,七八分,不至于拖了后腿。 完成了这首试帖诗,他注意了一下时间,现在才堪堪过了一个时辰,时间还充裕的很,到此为止,这次答卷还是一切顺利的了,他把目光看向了那道策问题。 只是五分的策问题,只要不是答得太过于荒诞无稽,总能得个几分,大多数考生都不会在上面花费太多的时间,江云自也不例外。 他几乎不假思索,就提笔开始在卷面上答起这道策问题,当然他明智的没有真的给刘朝宗以及众位考官普及天文地理知识,对于日月星辰的存在运行,他只是随大流的胡乱解释了一通,以至于还归结于天庭神怪上面。 只是在解释江河水流不溢的时候,他稍稍给对方普及了一点科学知识,他在试卷上答道,江河的水最终都是归入浩瀚大海,而浩瀚大海中的水会被蒸发,形成水汽,又随风飘到大陆上空,最后化作雨水落下,再次汇成江河东流入海,如此这般循环不息。 这样唯物论的解释,在这里还真不多见,而且意思简单明了,容易被接受,不会被视作异端邪说而得零分。 答完这道策问题之后,接下来就是最后重中之重的那篇文赋了。江云打算一鼓作气,接着看起了题目。 “蜘蛛结网,于树之枝。大风忽起,吹落其丝。蜘蛛勿惰,一再营之。人而不勉,不如蜘蛛。”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这句圣人之言上。题目中,这句话算是最浅显直白的了,意思很明确,有持之以恒,孜孜以求的劝勉之意,也有不惧磨难,百折不挠的意思,若是以此作文,很容易抓住主旨,不至于偏了题。 而且这句话出现在题目的第一句,一般来说,这就是主考官比较属意的作文方向,看来刘朝宗也是有以此来劝勉众学子的意思。 不过这样看似浅显简单的题目,其实真要作文却是比较难的,难就难在难以另辟蹊径,写出新意。 考生这么多,大家都这么写,主旨意思都差不多,凭什么你就能够被取中,别的人就被黜落,除非你有实在过人的文采,但这么多考生,文采出众之人也不会少,所以这无疑加大了脱颖而出的难度。 所以只怕稍有些野心的考生,都不会选择这个意旨直白明确的句子作为作文的主旨方向,毕竟还有其它的选择。 比如题目中的另一句“物固有所然,物因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这也是一个很好的作文方向。虽然这一句,意思颇有微言大义,晦暗不明之处,但正因为此,也就更容易想象发挥,走这样的奇僻之道,虽然有剑走偏锋的行险,但若是一旦写好了,成就虫形文章,那么也容易得到考官的高看一眼,被取中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走寻常之道,即使写出虫形文章,也很可能泯然众人,走奇僻之道,有风险,但一旦写出虫形文章,一定就是标新立异,吸引考官注目,容易就此脱颖而出而被取中。 这两种选择,到底该选哪一种?江云在这里踌躇权衡着。 若是以前,他最好还是以稳妥为主,顺着主考官刘朝宗的心意,写一篇规规矩矩的励志文章,但是现在,他这么做,只怕就行不通了。 他现在已经把王璇得罪惨了,若是走寻常路,即使稍有些出彩,也有很大可能被王璇借故黜落,王璇是这次县试的副主考,初选的卷子,多半就要落入他手,落入刘朝宗手中,他江云还有一点机会,若是落在王璇手中,那被黜落几乎就是必然的。这个风险他不能冒。 所以要想寻求一线生机,就必须行险,不走寻常路,选择“物固有所然,物因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这样较偏僻晦涩的题目来阐述发挥,是最合适的,只有剑走偏锋,才能拼力一搏,即使卷子最后落在王璇手中,但也令他心有忌惮,不敢就此贸然黜落。 想到这里,江云心里已经作出了选择,那么就从“物固有所然,物因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这一句来作为作文方向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一句最是微言大义,玄奥晦涩,应该会让很多考生望而怯步,选择以此为作文方向的应该很少,而他若是这么做了,不管文成不成,起码就有一个标新立异的效果。 他作出了决定,正要移开卷子,开始琢磨开题,突然心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目光重新落在了卷面题目的第一句上。 “蜘蛛结网,于树之枝。大风忽起,吹落其丝。蜘蛛勿惰,一再营之。人而不勉,不如蜘蛛。” 看着这句平白朴实而又沉重如谆谆教诲的圣人之言,他眸中异彩连闪,眉宇间神色变幻不定。 过了许久,他才自言自语的道,看来我最好还是选择这一句来作文了。 又沉吟片刻,他终于没有再迟疑,拿起了狼毫笔,蘸了蘸墨,然后就在铺开的草稿纸上挥笔写了起来。 “赞哉!蜘蛛结网之心!虫固如此,人亦宜然。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选定了作文方向,而这个无疑是十分容易阐述发挥的,只见他神情专注,思如泉涌,笔端不住在稿纸上游走,洋洋洒洒,良久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他的旁边,那位老学童堪堪磨出了试帖诗,策问题还没做,对于自己刚刚完成的这首试帖诗,他还比较满意,端起桌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松了口气,正准备一鼓作气继续答题,这时目光瞟到了旁边的江云。 看到对方低头专注,奋笔疾书的状况,老学童脸上露出几丝诧异,这位小哥做题倒是不慢,这是已经开始作那篇文赋了么。 不过他嘴角很快就露出几丝不以为然的笑意,这位小哥还是经验不足,看他这个样子,肯定是选取了比较容易写的句子来写,比如那第一句卢圣关于蜘蛛的句子。 他刚才也是扫了几眼文赋题目的,在他看来,卢圣的蜘蛛之言确实浅显朴实,意旨明确,依着这句来写,容易下手,铺陈开来也便利,也没有偏题的风险,很是好写。 但是,正是因为这样,大家都拣这容易的来写,你若是随大流,也写同样的,想要出头就难了。你想想,那些考官们看着这样千篇一律的文章,看一篇两篇还可以,但看多了,不会看得心烦意乱,作呕欲吐么,除非你能写出花来,否则就难以入得考官们的法眼,被黜落就是大有可能的事了。 而在他看来,江云便是这样一个刚刚出道的雏儿,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没有考虑清楚,拣了一道容易的句子就开始写,却不知道,他这样随大流的写法,刚开始就等于已经失败一半了。 不过也许对方才气有限,也只有照着这么写能够写出一些东西来,若是要他选取别的句子,别出心裁,写出不一样的文章,他也写不出来啊。 老学童心里可明白,别看这报名的考生有二千余,看着吓人,其实里面真正用心读过几年书塾,明了经义的,并不会太多,大部分可能就是读了几年义塾,认得几个字就抱着撞大运的心思,跑来考试了,像这样的菜鸟,要他写出什么不一样的文章,也算是强人所难了,也许其它的题目,他都看不懂什么意思,他不照着这简单的写,还能怎样? 此刻江云在他眼中,就成了这样一个菜鸟,他暗自摇了摇头,这个小哥这次县试是没戏的了,年轻人啊,还是要多受点挫折再说吧。 他在这里替江云惋惜,却没想到,他这个受困场屋多年的老学童,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格对别人指指点点,说这些经验之谈。 老学童瞄了几眼之后,也没有多看,随即又继续埋头做自己的题,看到策问题的题目,他就有点哑然失笑,这县尊大人出的题,倒是有趣。 第一百零一章 文章成 天何所沓,日月安属?造物者为之!九天之际,列星安陈?造物者为之!其水漫漫,东流不溢,孰知其故?圣人者为之! 老学童看了之后,提笔就答,反正不是造物者的功劳,就是圣人的功劳,只是一道五分的策问题而已,他也懒得在上面多花费功夫,何况他这么回答,也基本算是政治正确,考官也挑不出什么茬来,或许不能得满分高分,但也不可能得零分,总能得上几分,相信这也是大多数考生的答案。 做完了策问题,看看时间,不过一个时辰过了点,接下来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老学童一时信心满满,他这时又抬头瞟了一眼,看着旁边的那位年轻小哥还在那里奋笔疾书,几乎停不下来,又暗自摇了摇头,作文的方向不对,写得再多,再顺手又有何用,还不是泯然众人的份。 他又重新审视了一遍题目,最后把作文的目标,选定在了“物固有所然,物因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这一句上。 就是这一句了,这一句申圣的话包含着微言大义,玄奥晦涩,一般的考生,不会把它作为作文主旨的,但我偏偏反其道而行,剑走偏锋,以此作文,尚未落笔,就已经有了标新立异的效果,等于成功了一半。 等那些考官们,看那些千篇一律的文章,看得正昏昏欲睡之时,陡然看到我这篇别出心裁之文,一定会眼前一亮,入了法眼,若是能够成就虫形文章,那一定会得到大加赞赏,就此被录取就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老学童眼中露出一抹坚定之色,虽然他也知道,剑走偏锋,侥幸行险,是有一定风险的,若是文章不成虫形,那么一切都付之流水,你再标新立异,也比不过再庸俗的虫形文章,被黜落几乎就是必然的了,二千余考生,写出数十篇虫形文章,应该是很大概率的,写不出虫形文章,基本就没有上榜录取的份。 即使明知道有风险,但他也决定一搏了。他已经年过五十不惑了,五十来岁的老学童,这些年遭受多少白眼,闲言风语,他已经难以尽数了,这样的日子他受够了,他必须要兵行险招,成败在此一举! 心中一片坚毅下,他提起了笔,开始在稿纸上默默书写起来。 考棚中,除了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四下一片寂静,只听到一片“沙沙”的落笔行文之声。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到了头顶,已过午时。 周围的学子有不少人拿出带来的干粮糕点,默默的塞入口中,咀嚼起来,也有人举手示意,在衙役的陪同监视下,前去茅厕出恭。 考生在考场中是不能擅离座位的,要离开座位,就必须领取一面“出恭”牌,而这出恭牌一个考点只有一面,所以这前往茅厕解手就要一个一个来,免得有人趁此机会窜连作弊。 江云此刻写文的思路也遇到了一个卡口,有点难以为继,但他并不着急,索性就停了笔,随着周围的考生,拿出带来的干粮,慢慢的吃了起来。 其实他旁边坐着的那位老学童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即使他自己,先前也是有这个觉悟,但是,明知道卢圣的这个蜘蛛之句,意思浅显直白,容易下笔,是大多数考生的优先选择,为什么他还要坚持随大流,写同样的文章?这样岂不是容易泯然众人,增加了出头的难度了么。 特别是他还得罪了王璇这个副主考官,他这样随大流的文章落到对方手中,即使写得再花团锦簇,对方完全可以以一句“没有新意”而黜落了,而且黜落的名正言顺,心安理得,让人挑不出刺来。 他当然不是犯浑了,故意跟自己过不去,之所以如此,当然是有原因的,而这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是因为他想到了记忆中的一个句子,一个可以画龙点睛的句子,有了这个句子,只要他的文章不是做得太烂,太离谱,那么成就虫形文章就不是什么事。 相信有了这样的名句镇卷,只要不是瞎了狗眼,谁人也不敢无视,就是卷子落在那王璇手中,他要想强行黜落,也得十分忌惮,考虑再三。 这就是江云的考虑,有了这个底气,他才会明知是随大流的文章,依旧作出了这样的选择,有那个句子镇卷,他根本不惧,丝毫不担心会有泯然众人的可能,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所有看到他卷子的考官,在看到这一句之后,被震住的表情。 那个王大人不知是何表情,会不会强行黜落,敢不敢这么做?江云现在倒是颇为期待。 他的旁边,老学童此刻也停了笔,眉头微皱,要想标新立异,别出心裁作文,也不是这般容易的,现在他行文就一路磕磕碰碰,很是不顺当,思路再一次受阻了。 不过他并没有气馁,依旧执着的认为,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与其写顺手的随大流的文章,不如剑走偏锋,行险一搏,只要这篇文章作成,一定会有回报。 他也拿出带来的干粮糕点,塞入口中,慢慢的咀嚼起来,一边咀嚼,一边沉思推敲着文中的章句,这时抬起头来,就看到旁边座位的那个年轻小哥,此刻也正抬起头来看着他。 那年轻小哥此刻看起来神色轻松,一副胸有成竹之状,看到他看过来时,还露出微微一笑,但在老学童看来,对方的目光带着些挑衅,甚至可能还有些许的怜悯。 老学童虽然受困场屋多年,至今还是个没有进学的学童,但是养气功夫还是炉火纯青,十分了得的,内里的浩然之气比起一些秀才也不差了。这样轻视中带着怜悯的目光他也不知看过多少,早就见怪不怪,他也不会当真跟对方较劲。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小辈罢了,这样年少轻狂的后生小辈他见得多了,他看出,对方的作文应该至此比较顺利,这从对方一脸轻松,信心满满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 但他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一篇随大流的文章作出来,拾人牙慧,陈腐之言,无病呻吟,有什么可自得的呢,他甚至可以猜出对方章句中一些老掉牙的励志词句了,这样的文章写出来全无新意,能够脱颖而出被取中就怪了。 终究是年轻,没有经验,现在这会儿可是高兴的太早了。这番话他很想大声跟对方说,但他当然不至于这般莽撞,此刻正是考场呢,四下监考的书吏衙役虎视眈眈,稍微有所异动,就会引来疾言厉色的呵斥。 他没有再理会对方,经过这一阵子推敲琢磨,作文的思路已经理清了一些,他当即拿起笔,又开始埋头挥毫写了起来。 老学童的心思,江云当然是不知道的,刚才他只是看到对方皱眉苦思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笑可怜罢了。 看对方须发皆白的模样,年龄起码过了五十,甚至可能都有六七十了,现在却不得不跟一大群年少学子坐在一起,为一张科举功名的门票而搏杀。 这样锲而不舍的精神,确实令人感佩,但江云觉得实在没有必要,既然不是这块读书进学的料,何必一头钻进牛角尖,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好吧,他这是多管闲事,替古人操心了,匹夫不可夺志,人家怎么着,有志于此,也不关他什么事。 这时他却微微皱起了眉头,隐隐的一股异味传来,让他不由捂住了口鼻。现在他已经确认,他边上的那个小屋子,确实就是茅厕,现在就有一位刚刚出恭完的学子,由一位衙役领着,从里面走了出来,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心中再次破口大骂,好歹不歹的坐在这茅厕边,这实在是影响心情啊。他现在心里把那个王璇的祖宗八代都骂上了,事情没有这么巧,他相信这座位的事,一定是那个王大人搞的鬼,堂堂一县教谕,对一个学童如此下作,龌蹉的小动作频出,简直是枉为人师,品行卑劣之极。 心里大骂,但除了大骂以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还只得待在这里,继续的考下去。 长吁出一口气,他重新拿起了笔,理清了一下思路,笔尖在墨池中蘸了蘸,然后提笔就在稿纸上继续书写起来。 这篇文章行文本就不难,中间虽有些磕碰,但江云还是一路写来,大体顺畅,整个稿纸上,洋洋洒洒,已经有了千余言了。 又文思泉涌,写完一个段落之后,江云的笔再次停了下来,看了看整篇文章,写到这里,文意已通达,理义已意尽,琢磨着也可以就此打住,收束结尾了。 这下他并没有停留思考多久,又蘸了点墨,就提笔在稿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此之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写完最后一句,他放下笔,整篇文章就此成文。 第一百零二章 提前交卷 抬起头来,看着外面,日头刚刚偏西,离考场结束的时间还很充裕。 对文章修改润色一番,确认无误之后,再誊写到卷面上,这份卷子就算完成了,而这个时候,大多数的考生还在或者奋笔疾书,或者埋头苦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两个时辰。 对于这篇文章,他还是十分满意的,相信成就一篇虫形文章不成问题,而且文采不会普通,说不定成就缤纷五彩都是很可能的。 就这篇文章,那个王璇敢大着胆子黜落?江云不相信对方有这个胆子。 前前后后把卷子检查了几遍,并没有什么错漏之处,眼看着日头渐渐偏西,但离日落西山,酉时终场还有一个来时辰,江云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提前交卷了。 不知其它地方如何,反正江云所在的这个考棚,依旧一片寂静,考生都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有的还在构思琢磨文章,有的才开始写文,有才思敏捷的,也已经完卷,不过还在努力修改检查,反正一个提前交卷的也没有。 若是江云此刻交卷,起码就是这庚字号房的交卷第一人了,这个名头看起来光鲜,但是其实并没有什么用,考试注重的是文章的质量,而不是完成的快慢,交卷快并不能在最后的评判中占到什么优势。 而且众人皆知,文章是修改出来的,多花一些时间修改润色,雕琢巧饰,总是不错的,大体还是能够使得整篇文采更加斐然可观,虽然也不排除,有些文章越改文采越差的状况,但那只是极少数情况。 所以一般提前交卷的情况并不多见,除非那些对自己的文章特别自信的才子,也就是说,提前交卷,都是那些才学佼佼者的专利,当然也不排除写不出文章,提前放弃的个别考生。 其实江云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只是他坐在座位上实在无聊,而且他还存了一个心思,或许提前交卷,能够引起主考官刘朝宗的注意,这样一来,那王璇想搞什么小动作,也要更加顾忌。【ㄨ】 他对主考官刘朝宗还是抱有一些信心,起码他没有得罪对方,而且刚才入场的时候,对方还算是留了一点情面,否则就算是有书院的袁伦教授给他作保,但是他完全也可以不合规矩而拒绝江云入场。 所以他没有再无聊的在座位上干坐下去,当即收拾起笔墨纸砚诸物,站起身来,打算交卷了。 他的动作,很快就引起了考棚中众人的注意,包括场中的考生,以及周边监考巡视的书吏衙役。考场中考生没有领到出恭牌,严禁擅自离开座位,除非是交卷的情况下。 庚字号房的主管监考,是一位中年文吏,县衙礼房的攒典,以及府城来的一位小吏。 那位府城小吏看到江云上前来交卷,倒是没有什么异状,他也并不认识江云,只认为这个提早交卷的,是一位才子罢了。 但是那位县衙礼房攒典,眼中却闪过一抹精光,他是认得江云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庚字号房第一个交卷的,竟是这位“知名人物”。 而庚字号房的众位考生,看到江云交卷,不认得的倒也罢了,认得的都是在心中暗自窃笑不已,这个人应该是自己知道得罪了副主考王璇大人,做题又不顺,眼看录取无望,所以已经放弃了吧。 江云座位旁边的那位老学童,还在那里埋头琢磨文章,发现江云提前交卷,这才又抬起头来,看着对方离席而去的背影,他心中暗自摇了摇头。 他信息闭塞,并不认得江云这位最近考生中的“知名人物”,所以他并不像某些考生一样,认为江云是眼看录取无望,索性放弃了,甚至是交了白卷。 他是看到过对方奋笔疾书的,对方应该确实完成了卷子。在他看来,对方提前交卷,争这个第一名,实在是浅薄无知,第一名提前交卷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只是表面光鲜一下,但实际却并没有什么用处。 终究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小辈,轻狂浮躁,不肯多花些时间修改润色一下文章,只顾争这个没有实际用处的虚名,还是虚荣心在作祟。 而且以对方那写的随大流的文章,千篇一律,拾人牙慧,又有什么文采可观了,这个年轻小哥这次县试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只能是得一个失败的教训罢了,对方若是能够从这次失利中吸取教训,吃一堑,长一智,倒是好的。 从对方此时的表现中,老学童仿佛看到了自己儿时的印记,心里一边摇头,一边感概不已。 若是江云知道这位老学童心中的腹诽,他一定会哭笑不得不已,这位老先生,我江云没招你惹你吧,怎么就这般诅咒我呢。 考棚前头,监考的书吏看到江云交卷,不敢怠慢,把江云的卷子收了,找个白纸条,把抬头的考生名字给糊了,这是糊名。倒是没有把卷子重新誊写一遍的必要,因为考生的文章,文采如何,原始的卷子才能最直观的显现,若是请人重新誊写一遍,就失去了那份气韵了。 更有的文章,原本的华彩美文,经人誊写之后,原本的虫形文章也会变得不成其虫形文章,文采更是黯然晦涩无光。 一位书吏把江云卷子的考生名字糊了,就要收入信封中放好,这时本场的主管监考,那位县衙礼房攒典止住了他的动作,把手一伸道:“既然是第一名交卷卷子,让我看看。” 那位书吏没有多说,当即就把江云的卷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礼房攒典接过卷子,目光先是扫了一眼面前的江云,眸中闪过一抹轻蔑不屑,这才低头看手中的卷子。 如某些人一样,在他看来,眼前这位东风吹兄自知得罪了王大人,知道这次县试无望,已经是放弃了,所以草草完卷,说不定文章写不出来,还是交的白卷。 不过他瞄了一下卷子,卷面上洋洋洒洒也有千余字,肯定不是白卷了。 “赞哉!蜘蛛结网之心!虫固如此,人亦宜然。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前面的贴经题,墨义题,以致试帖诗,策问题他都没看,直接翻到最后的那篇文赋上去,开头就看到了这样的句子。 原来写的是那句卢圣的话。本次县试考题,这位礼房攒典当然已经看过了,而在看过之后,他同样觉得,卢圣此句,浅显直白,谆谆教诲,励志之意跃然纸上,从此容易入手,成就一篇文章并不算困难。 不过这样随大流的写法,千篇一律,也是最容易泯然众人的,要想脱颖而出实在并不容易,所以若是有些才学,选其它的句子来写,应该是更优的选择。 当然了,他并不认为眼前的这位东风吹兄会有什么真才学,对方选这个容易的句子来写,也并不令人意外。 这人这次县试,彻底是没戏了。在看到第一句的时候,他心中就这么想。 只不过从开头看,倒也是有些文采,不过这又怎样,得罪了王大人,黜落你就是一句话的事。 好奇心之下,他没有再怎么细看,只是运起了望气之术,要查看这篇文章的文采,他是礼房攒典,有秀才功名,自然可以用望气之术查看文章之气。 这一看之下,他却大吃一惊,面露惊愕,全是一片不可思议之色,目光落在眼前的卷面上,久久移不开了。 只见卷面上,一缕缕短而粗的文气浮现,光华不住闪烁,仿佛一条条蠕动的虫子,这正是虫形文章的标志,毫无疑问,这是一篇虫形文章!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写出了一篇虫形文章,这无疑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不过光是一篇虫形文章,也无法让他如此惊讶,二千余的考生,人才济济,能够出一些虫形文章,并不是太稀奇的事,即使成就虫形文章,也没有必然取中的把握。虽然他心中轻视,但对方一时走了运,写出一篇虫形文章,也并不奇怪,对方终究是清河书院的学生啊。 但是,这文采中怎么会呈现出如此的斑斓五彩,让人眼睛都要晃花了? 比起这篇文章成就了虫形纹章,让他更为吃惊的是,卷面上显示出的文采,竟十分斐然可观,难得一见的五彩斑斓,,这不仅是一篇虫形文章,更是一篇上佳的五彩斑斓虫文! 这样成五彩的上佳虫文,在县试中可不多见,就是秀才也难得写出,出现这样一篇文章,若无意外,被取中就是必然的事。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位把王大人得罪惨了的仁兄竟然能够写出一篇虫形文章,而且还是一篇成五彩的上佳虫文,这简直颠覆了他先前对对方“不学无术,轻狂无知书呆子”的成见了。 难道这仅仅是偶然,这个书呆子走了狗屎运,而且是好大一坨狗屎?他心中莫名的怨念不已,他当秀才这么多年,写的文章也不少,怎么成五彩的上佳文章却都没有写成过一篇。 突然之间,他心中不仅仅是猜疑,而是深深的嫉妒了,他怎么就没有这么的好运呢。xh:254201186 第一百零三章 五彩华章 为什么会是这样,是不是哪里弄错了。【ㄨ】即使见到眼前的五彩虫形文章,这位礼房攒典还是不敢相信,心中怀疑之下,他又低头仔细阅看起全文。 一路看下来,水准也还可以,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还是有点水平的,起码作文如此,至于其它的人情世故之道,就不说了,难怪对方有一个“书痴”的名声,否则也不会作出得罪王大人的狂妄举动了。 但这行文水准,也就是平均水准之上,算不得如何出类拔萃,要说勉强成就虫形文章还可接受,但是成就五彩的上佳虫形文章,就奇怪了,应该不至于啊。 他心中疑惑着,又继续往下看去。 整篇文章终于快要看完,等看到文章末尾的那一段,他神色一滞,整个人就如木雕泥塑,良晌没有了反应。 “此之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看着眼前的铿锵文字,他耳旁仿佛听到黄钟大吕的大音久久回鸣,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振聋发聩,涤污荡垢。 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这篇文章,能够成就五彩上佳虫文,这真的并不是侥幸,前面的文字不说如何,单这末尾的一段,浩然磅礴,其气大不可挡,简直有圣人之言的微言大义的味道了。 看到他在这里对着一张卷子良久发怔不语,旁边的另一位主管监考,府城来的小吏心里就奇怪了,难道这个卷子有什么蹊跷不成。 好奇心驱使之下,他也凑到近前,朝着卷面上的文章看去。 “赞哉!蜘蛛结网之心!虫固如此,人亦宜然。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这个开头,中规中矩,也算是不错了,但也不至于令这位攒典如此惊讶失态吧。 府城小吏耐着性子又往下看了一段,行文的水准是有的,但也不是惊才绝艳之流,对方不至于看到之后,反应这般大啊。 好奇之下,他也运起望气之术,查看文章的文采,这一看之下,立时也被震住了。 色呈斑斓五彩的虫形纹章!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看到的第一张卷子,就是这样一篇上佳五彩虫文。 心中惊讶之下,他情不自禁脱口赞道:“贵县果真是人杰地灵,才学佼佼者辈出,没想到我这次来到贵县,能够看到这样一篇五彩华章,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他这番赞语,倒是出自衷心,他担任府城礼房书吏多年,也曾经多次到府城各县监考,可说阅卷无数,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色呈五彩的上佳虫形文章。 要知道,这样的五彩虫形华章,轻易不出,别说未进学的学童,就是童生,秀才,写出虫文易,成就华章难。 他情不自禁发自内心的赞叹,把已经被这篇文章震得七荤八素的礼房攒典给惊醒了过来,虽然被对方这么赞誉,作为本县官吏,他也与有荣焉,但是他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在两人看卷的时候,江云始终在那里等候着,一副云淡风轻之状,直到听到那位监考的府城小吏出声赞叹,这是一篇五彩华章,神色动容,心里这才彻底落地了,虽然先前他知道这篇文章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总是没有确定。 对于这个结果,他心里并不怎么意外,那可是前世有名的孟圣的名言,有这样的结果很自然,没有才是奇怪的事。 他的这副淡泊神情,落在那府城小吏眼中,却又不由对其高看了几分,若是其他人,写出这样的五彩华章,免不了要有点衿骄自傲之色了,但这人却看不出这一点。 “你可以去了,放心吧。”他朝着候在那里的江云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场了,后面的一句话,更是暗示明显,就差没有直接说出,你这次县试起码高中了,说不定就是案首,而作为县试案首,后面的府试不出意外,也会取中,也就是说,对方一个童生的功名已经跑不了的。 这就是他说让江云放心的意思,若不是有考场顾忌,他真的会直接宣布,对方这童生功名已经到手了,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他只是一个监考官,取不取中,他是没有任何权力的,这完全由临水县的主副考官来决定,当然主要就是由主考官刘朝宗来确定。 不过他对此一点都不怀疑,一篇上佳的五彩虫形文章,难道还不能取中?那这临水县简直就是人才济济,个个都是妖孽了。要知道,就是在府城的治县,县试能出一篇五彩虫文,那这案首说不得也是跑不掉的,更别说会有被黜落的可能了。 听到主管监考发话,江云也就没有再多待,施了一礼,就径直出了考棚而去了。 “不知这位年轻俊才是谁,想必也是有名声之人吧?”在江云走后,那位府城小吏忍不住好奇,朝礼房攒典问道。 礼房攒典听了,心中苦笑,这人倒真是有名声之人,而且名声还很大,几乎这里的考生人尽皆知,你说的这位年轻俊才,曾经作出过一首东风吹那样的歪诗,而且行事迂腐不化,不通人情世故,在县试前硬生生把一县教谕,县试的副主考得罪惨了,若是对方知道这些,不知又会该作何感想了。 不过他并不想多说这些,只是含糊的道:“我也并不知道这位考生姓甚名谁。” 府城小吏见了,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想再仔细看看这篇五彩华章的内容,可是礼房攒典十分迅速的把这份卷子重新塞回了信封之中,这一点虽然有些无礼,他心中不乐,但表面上并没有说什么。 他的反应,礼房攒典没有去管,现在他倒是在纠结,王大人交代的事情怎么办? 王大人明确告诉了他,要记住江云的文章,一定不能让他出头,一定要在初选第一轮,就要把他黜落的。 二千余的考生,其实里面很多水分,不少完全是没有童生资格的,也来报名参加县试,纯属碰运气,文章有的写的是驴唇不对马嘴,有的前面的贴经墨义题,答得也是惨不忍睹,虽说县试主要看的还是那篇文赋,但前面的题你总不该答得太过不堪吧。 这样的考生,在初选第一轮就会被黜落,而把关的就是各位考官,这样不堪的卷子根本不会送到正副主考官的面前,免得有辱尊目。 若是过了第一轮初选的卷子,即使被黜落,最后说不定还有招覆起来的可能,但是这第一轮初选就被黜落的卷子,就是直接被扫进垃圾堆,正副主考官再不会多看一眼,绝不会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而礼房攒典至今还清晰记得,考前一天,王璇亲自找到他,只给他说了一件事,就是要在初选把江云的卷子给黜落,由此可见,那位王大人对这个江云心中的怨念有多大,这也难怪,这个江云事实上把对方给惹急了,得罪惨了,简直就是硬生生的当面打脸啊。 他当时倒是答应的很痛快,在他看来,那个声名狼藉的书呆子狂徒能够写出什么像样的文章来,办成王大人交代的这件事轻而易举,就是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但是现在,他后悔了,后悔答应的太痛快,现在看来,这件事简直就是不可能办成的事情,在第一轮初选,就把一篇五彩虫形文章给黜落了?他能有这样的胆子吗,他若这么干了,东窗事发之后,不用怀疑,他这个礼房攒典就当到头了,甚至还有被革去功名,送有司查办的可能。 不说他在这里纠结,江云出了庚字号考棚,朝着学宫前院大门一路走来,不多时就看到了学宫大门,不过此刻大门还被紧闭着,并没有打开,需要交卷出去的考生积累到一定人数,大门才会开启。 此刻在大门旁边的耳房内,已经三三两两聚集了一些考生,这些考生无疑都是提前交卷的,此刻能够站在这里的,不是对自己文章十分自信的才学佼佼者,就是已经破罐子破摔,放弃了的考生。 “恭喜了,闵兄,你可是甲字号房第一个交卷的,想必刘大人已经看过你的卷子了。” “哈哈,黄兄,你别也别说我了,你在乙字号房,交卷的时候,王大人肯定也看过你的卷子了吧。” 江云来的时候,就听到聚集在耳房的一些考生,正在互相恭维谈笑着。刘朝宗和王璇两位正副主考官分别正是甲乙两字号房考棚的监考主官。 第一百零四章 打道回府 听声音,那个闵兄,好像正是那闵玮的声音,江云进了耳房,果然看到,闵玮正跟几位考生在那里交谈,此刻的他,一副春风得意之状,看来这次县试,他考的不错。【ㄨ】 江云没有理会,进来之后,只是随便找了个角落处,在那里静静等着。 他不想多事,但是有人却不会放过他。注意到他的进来,闵玮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抹讥诮之色,当即就指着他,朝着屋中的众人大声说道:“诸位同学,认识此人么。” 屋子里的这些考生看着江云,面面相觑,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毕竟江云现在在众考生中名声虽响,但很多人还是当面不识的。 没等众人发话,闵玮很快又接着道:“若是大家不认识,我便给大家介绍一下,此人名叫江云,名声可是大得很,他的成名之作就是那首东风吹了,还有,此人还曾在前天的城隍庙灯谜会上,当场拒绝过王大人的邀请接见,派头架子可是大得很的。我这么说,大家可都知道他是谁了么。”说罢,一脸戏谑的看着对方,仿佛就是看着一个小丑。 听他这么一说,屋中的众人都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人就是那个江云,最近的的风云人物啊。 众人都“谈虎色变”,屋子里响起了一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一些原本站得跟江云比较近的考生,也都如避蛇蝎一般,赶紧远离了此人一些,仿佛离得近了,就会沾惹上什么祸患。 “江云,没想到你交卷倒也是早啊,看来这次县试考的不错,对录取信心十足了?”闵玮又戏谑的说道。 江云没有理会他,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旁边有人插话道:“闵兄此话差矣。他怎么能跟闵兄相提并论。闵兄是甲字号房第一个交卷的捷才,刘大人当场看了闵兄的卷子,肯定是少不了一番大加赞赏吧?” 他这话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其他的人也都不由向闵玮齐齐看过来。 闵玮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说道:“不敢,刘大人确实当场看了闵某的卷子,问了几句话,只是说了一句,不愧是城隍庙灯谜会上的风头人物。” 听到这番话,屋中的众人无不动容,难掩羡慕之色,毫无疑问,能够得到刘朝宗的这句话,这闵玮已经是入了刘大人的法眼,这次县试榜上有名就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事了。 “恭喜闵兄!” “恭喜,恭喜!”屋中的人纷纷恭贺起来。 “岂敢,岂敢,喜从何来,我怎么不知。”闵玮一阵推辞,可是那得意之色依旧难以掩饰的流露出来 “其实我觉得,那晚城隍庙灯谜会上的风头人物,闵兄还是应该退避三舍,让与某人才是。”有人又阴阳怪气的说道。 听到他这番话,众人都露出会意的神色,知道对方说的某人是谁。 “别看某人交卷早,但跟闵兄可是不能比啊,闵兄能够得到刘大人的亲口赞许,某人不过是知道自己这次没戏了,所以索性早早交卷,已经放弃了,说不定交的是白卷呢!” 一个人刁钻刻薄的话,引来屋中众人的一阵哄笑。 对于这些人的风言风语,某人懒得理会,他能怎么办,难道要去反驳他没有交白卷,而且是作出了一篇上佳虫形文章?这不是太无聊么,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啊,所以他只当作没听见。 而他的沉默,反而让这些人认为印证了他们的猜测,所以相信不用多久,某人在这次县试中直接交了白卷的传闻就会开始传扬开去了,这样的八卦消息,可都是众位考生喜闻乐见的啊。 随着又有考生陆续交卷出来,看到聚集的考生足够多了,紧闭的学宫大门终于打开,开始放这些交卷的考生出去了,江云随着人流,走出了学宫大门。 一出大门,只见门口聚集了大群的人等在那里,多是考生们的亲戚家人,看到人出来,都围了上来,问长问短,关切焦急之状溢于言表。 当然这里不会有人在等江云,所以江云分开人群,没有停留,直接回了城北借宿的老船夫赵福来的家。 回到赵福来家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炊烟袅袅时分。 “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清静自守,无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备,而患名称之不闻,黜辱之在身,未之见也……” 走进院子,就听到一阵稚嫩的郎朗读书声,原来是赵囡囡正捧着一卷书在院子里大声诵读,而赵福来则是在屋檐下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着孙女朗读,脸上全是溺爱之色。 看到江云回来,正捧着书朗读的赵囡囡顿时弃了手中的书,蹦蹦跳跳的就迎上前来,脆生生的问道:“大哥哥,你回来了,县试考的怎么样啊?” 看着这个古怪精灵的小女孩,江云故意逗她道:“你说呢。” 赵囡囡不假思索的道:“大哥哥当然是考的很好了!” 江云道:“囡囡真聪明,猜对了!” “哦,囡囡猜对了,大哥哥考的很好,一定榜上有名了!”赵囡囡嘻嘻一笑,欢呼雀跃起来。 边上的赵福来见了,却露出不以为然之色,这位江公子,可真是一点不谦虚啊,两千多名考生,最后上榜的只有六十人,哪里是这么容易榜上有名的。 当然他也不会揭穿对方的大话,找这个没趣。 县试结束之后,按照惯例,三日之后放榜,江云打算明日一早就回,并不准备在县里等结果,反正回家也方便,沿着清江河,坐船一两个时辰也就到了,等到了三日后放榜,再来看榜就是。 他找赵福来商量,问他的船去不去清河镇,赵福来的船原本主要是送货,不过见江云问起,倒是一口答应,可以驾船送江云回去。 第二日一早,江云就坐了赵福来的船,沿着清江逆流而上,返回清河镇。路上的时候,赵福来原本是琢磨着,想要见识一下江云的操舟妙法,可惜江云当然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哪会什么操舟妙法,让赵福来还颇是遗憾。 一路无事,经过一个来时辰的水上行船之后,赵福来的乌篷船驶进了清河镇的西头渡口,稳稳的停靠了下来。 江云下了船,付了船资,赵福来原本不要,但江云硬塞给他就下了船。和赵福来道别之后,他书院也没回,直接就往沙河村家中而去。 五里的路,走了一会儿就到了。进了村子的时候,一路碰到村人,见到他回来,纷纷打着招呼问好。 “东家早啊!” “恭喜东家,这次一定是高中了!” “江家小哥,回来了,考的怎么样?” “江家小哥,见到我家土生了么,他考的怎么样,这次能中么?” …… 江云一边走,一边应付着村人的招呼,还有一些家中也有考生的村人,迫不及待的前来询问,这次沙河村一共有十三个考生参加了这次的县试,不过江云应该是第一个回来的,其他的人或者还在路上,或者干脆就在县里等着三日后的放榜。 很显然,对于县试的事,不管家中有没有考生的,村人们都表现出了异常的关心,科举功名之事,本就是一件大事,何况沙河村平时也没有什么别的热闹值得关注,所以江云才一回来,一群人直接就把他堵在了村口,七嘴八舌,问东问西,让他想回家都不成。 “公子——”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来是丫鬟幽兰得知江云回来的消息,跑来迎接了。 幽兰分开人群,来到江云面前,神情却有些紧张,看着对方,张了张嘴,一副想问却又心怯的神情。 江云朝她问道:“小兰,家里还好么,谷伯还好么?” “还,还好了,家里和爷爷都没事。”丫鬟幽兰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关切的问道,“公子,你,你考的怎么样?” 江云呵呵一笑,道:“考的怎么样?还不错!” 听到这话,周围的村人脸上都现出几分惊讶,看样子,江家小哥这次考的不错,信心很足啊。当然也有人心里大不以为然,以为对方是在说大话。 幽兰听了,却信以为真,一颗心总算暂时放了下来,露出欣喜的笑容。 “咦,那不是土生么,土生也回来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叫喊,众人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年约二十许,穿着一身灰衣长衫的青年不紧不慢的向着村子这边走了过来,正是村子里这次参加县试的十三位考生之一的张土生。 “土生,回来了,这次考得怎么样!”一个粗壮的身影走上前去问道,正是张二牛,两人还有亲戚关系,张二牛是张土生的堂兄。 “是啊,土生,考的怎么样,能高中么。”不少村人们也十分八卦的七嘴八舌询问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考的如何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那张土生神色倒是显得很平静,看不出来到底是考得好,还是不怎么样,面对村人们的询问,他张口正要说什么,这时目光扫过人群,看到江云之后,怔了一怔,脸上闪过一抹古怪之色。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转到土生身上,江云拉了丫鬟幽兰,分开人群,径直回家去了。 “土生,你到底考咋样了?”一个村妇走上前来,一脸关切的询问,却是土生的娘。 “土生,你莫不是考砸了吧。” “是啊,土生,你到底考的怎么样,你倒是说啊,刚才江家小哥都说了,他考的很不错的!”众村人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看着离去的江云,张土生脸上闪过一抹不屑之色,忍不住说道:“那江家小子考的不错?他在吹牛呢,他这次县试肯定没戏了!” 这话一出,众村人们顿时一阵惊讶骚动,江家小哥这次县试没戏了?这是真的么,可刚才那江家小哥不是还信心十足的说考的很不错的,难道是这张土生在胡说八道?不过这张土生的脾性,村里人还知道,其它的不管,但说话还是靠谱的,不会张嘴乱说。 有人不以为然的道:“土生,你不要乱说话,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江家小哥这次县试没戏了?你不会是嫉妒人家,故意诅咒人家吧,这么做可不地道。” 众人看向张土生的眼神也都充满了怀疑。 张土生急着争辩道:“我这话可不是乱说的,我就敢打包票,他江云这次的县试肯定是没戏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依旧不相信,问道:“你怎么说的这般肯定,难道你看过他的卷子了。这不可能吧。” “难道是那江家小哥交了白卷?”有人自以为是的猜测道。 张土生道:“我当然没看过他的卷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交了白卷,但我就敢肯定的这么说,他这次县试没戏了!” “胡说八道!张土生。你凭什么说东家没戏了,你若不给个说法,我跟你没完!”一个气揪揪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回头一看,就看到一张因为气愤而涨红的俏脸。原来是王秀莲来了,听到张土生信誓旦旦的说江云这次县试没戏了,她自然不答应了,不仅仅是因为那个赌,她是真心希望江云能够考中的。 张土生嘿嘿一笑,道:“秀莲妹子,你别生气啊,我怎么是在污蔑造谣,好歹我张土生也是饱读圣人之书的,这样的事我可做不出来。我这么说,当然是有道理的了。” “你有什么道理,我看你纯粹就是在胡说八道!”王秀莲依旧柳眉倒竖叱道。 “是啊,土生,你到底有什么根据,你倒是说说,否则你就是在污蔑造谣,大家都不信的。”众村人们也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 张土生目光扫过一眼人群,高声说道:“我凭什么这么说?就凭他江云已经把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教谕王大人是什么人,主管本县县学。是本次县试的副主管官!他江云得罪了王大人,难道还想考中?做梦吧!所以我才说,他江云这次县试没戏了!不仅是这次县试没戏,只要王大人还一天待在本县。他江云就没有出头之日!” 他这一番话把众人都说得愣住了,江家小哥把县里的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这是真的么,若真是这样,那倒确实是麻烦大了。 “土生,你说的是真的?江家小哥又怎么得罪教谕王大人了?”过了片刻,有人又忍不住好奇问道。其他人也纷纷询问。 张土生道:“也罢,我就跟你们仔细说说,免得你们还以为我张土生在这里胡说八道,污蔑造谣呢。” 说着不忘针对性的朝着王秀莲看去一眼,王秀莲此刻俏脸却有些煞白,一言不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妙的感觉。 张土生继续说道:“这事还要从三天前的城隍庙灯谜会说起了。大家都应该知道吧,每次县试前,县里城隍庙都会举行一个灯谜会,这个灯谜会就是为我等这些考生准备的,灯谜会上,县里的大人们都会出题,若是能够解出这些灯谜,就能得到大人们的赏识,这是一个难得的在县试前露脸的机会……” “喂,我们问你,那江家小哥到底怎么得罪教谕王大人的,你尽说这不相干的灯谜会做什么。”有性急的忍不住发问道。 “当然有关了,不要急,我正要说呢。” 张土生继续说下去道,“在灯谜会上,他江云倒是踩到了狗屎运,侥幸猜出了教谕王大人出的灯谜……” 听到这里,不少村人都发出啊的惊讶声,有性急的又忍不住发问道:“这是真的么,江家小哥竟然解出了教谕王大人的灯谜?那这不是一件大好事么,怎么反而会得罪王大人了?” 其他人也都一副莫名其妙的不解之状。 “按理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大好事,但是,某个人呢,却犯了呆气了,反而把一件大好事搞砸了,变成了一件大坏事!” 张土生脸上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之色,继续说道,“既然是猜灯谜,那灯谜里面,自然是有猜中的红包赏钱的了,他江云猜中了王大人的灯谜,那谜灯里的红包赏钱自然也归他了。你们猜,王大人在谜灯里面,放了多少红包赏钱?” “多少?”有人问。 “你就别卖什么关子了,快说!”有性急的则是催促道。 张土生伸出一个手指,道:“只有一个铜板,王大人在谜灯里面,只搁了一个铜板。” 听到这里,众村人们都情不自禁惊讶出声,都觉得这个答案太意外了,那位王大人的灯谜红包赏钱,只有一个铜板?这也太少了,太磕碜了。 “土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怎么会只有一个铜板?” “是啊,王大人是一县教谕,不至于这么抠门吧。” 众村人们议论纷纷,张土生道:“你们这就不知道了,王大人只在谜灯里搁一个铜板,并不是他出不起更多的赏钱,也不是他抠门,只是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大家都明白,这个灯谜会,本就是一件雅事,谁还会真正在乎这其中的赏钱多少的?看重的,还不是一个扬名露脸的机会?” 众村人们听了,有的点点头,有的却不以为然,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只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江家小哥又怎么得罪教谕王大人了?”有人追问道。 张土生道:“我说了,他江云猜中王大人的灯谜,本是一件大好事,可是他不通世故,犯了呆气,愣是把一件大好事,变成大坏事了。” “原本王大人派了人来,请他这位猜中灯谜的人前去相见,可是他看到谜灯里面只有一文铜钱之后,就呆气发作,竟然拒绝了王大人的邀请,你们说,这不是犯傻么,为了一文铜钱,竟然拒绝王大人的邀请,简直就是一心看到钱眼里,不哓轻重,不识抬举!” 众村人们听到这里,一时都沉默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大部分人都觉得张土生说的对,江云行事迂腐呆气,为了一文铜钱而得罪王大人,实在不值得。 张土生继续说道:“他若只是拒绝王大人的邀请也就罢了,王大人是气度雅量之人,对此只会一笑置之,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更过分的是,那个呆子竟然当场把那枚铜钱掷还给了王大人派来的人,还说什么请带句话,说什么这一枚铜钱他不敢笑纳,如数奉还,这简直就是狂妄无边,自己作死了,这样可不是把王大人给得罪惨了。” “你们想想,王大人再气度雅量,对他这样狂妄无边的做法也是不可接受啊,听说王大人听到之后,可是气坏了,当场摔了杯子。由此可见,他江云已经把王大人给得罪死了,而王大人主管县学,是本次县试的副主考,他江云得罪了王大人,那他还有什么好果子吃,这次县试不就是彻底没戏了么!” 听了之后,人群一阵骚动,众村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休起来。 “是啊,这叫什么事,江家小哥怎么能这么做呢,怎么就把王大人得罪死了,自己的县试也没戏了。” “江家小哥太冲动了,事情不是这么做的啊。” “都说他就是一个书呆子,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毫不奇怪。”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当然,也有不同意见的。 “我看江家小哥没做错什么!那王大人也太抠门了,只在谜灯里搁了一个铜板,这不是故意磕碜人么,要是我,也忍不下这口气,定是要闹上一番的。” 不过这样的声音只是极少数,大部分人都认为江云是犯了呆气,自找苦吃,硬生生把一件原本的大好事变成了大坏事,自己作死,怪得谁来。 而他们也相信了张土生的话,这次县试,得罪了教谕王大人的江云是彻底没戏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xh186 第一百零六章 再见清漓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王秀莲在人群中,一时也是呆愣住了,她不愿相信张土生的话,但是对方言之凿凿,不太可能在说谎,那么,这件事就是真的了,东家把教谕王大人得罪惨了,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 她关心的,倒不是那个赌约,而是这件事本身,她是真心希望东家能够考中的,而得知这次县试,东家彻底没戏之后,她的心中,就是一阵空荡荡的失落,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都有点不明白。 “土生,别只顾说江家小哥了,这次县试,你考的怎么样啊,有把握取中么?” 在得知江云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之后,众人也就不再多关注了,一个彻底没戏的人,还用再多关注什么,不过这件事,肯定是最近沙河村,甚至附近十里八乡一个津津乐道的话题了。 张土生慢条斯理的道:“我?考的还行,至于有没有取中的把握?这个谁也说不准的,二千余考生,最后上榜的只有六十人,在最后结果出来之前,谁也没有这个把握说,一定能取中啊。” 他说的也是实情,虽然听起来这话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起码没有刚才江云说的底气足。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那是江家小哥在自吹自擂,强撑脸面说大话呢,现在事实已经清楚了,对方县试应该是没戏了,除非张土生刚才说的,通篇都是谎话。 但应该不至于,这么大的一件事,基本上都传开了,只要其他的几位考生一回来,对证之下。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土生,好样的!跟娘回家去,等下宰一头老母鸡,好好犒劳你!”说话的是张土生的娘。她倒是相信了儿子的话,心里高兴,拉着张土生就喜冲冲的回家去了。 人群也渐渐散去了,不过相信江云的这件事,很快就会在村子里传开了。 江云回到家。先去西厢房看了谷伯,谷伯还在床榻上躺着,除了仍不能起来行走之外,其它已无什么大碍。 “公子,回来了,县试考的咋样?”看到江云回来,谷伯当头就问,对于这件事,他可能比对方还要关心。 “还不错,如果没有意外。榜上有名不成问题。”江云一脸轻松的道,这么说是为了让对方安心,当然在一定程度上,也并没有说什么大话。 谷伯听了,自然十分高兴,虽然他也有点怀疑对方的话夸大了,但不管怎样,对方这次考的不差应该是真的,否则以他对对方的了解,不会说出这样的大话。 “好。太好了!不过还不能放松,还有府试一关的……”高兴一阵,他不免又陷入一阵自责之中,道:“公子一路辛苦了吧。可惜老朽不能陪着公子前去,路上也没个人照料,却还要拖累公子……” 江云打断他的话,道:“谷伯,你不用多想,你的脚伤。很快就会好了。” “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的脚伤真的还能好起来?”经过这些天的情况,谷伯自己其实已经不报希望了。 江云道:“是的,只要再耐心等几天。” 谷伯叹了口气,道:“公子,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不必再骗我的。” 江云道:“谷伯,我没有骗你,我有一位朋友,他答应可以找到医治你脚伤的奇药,我待会就去找他。” 他想起那位清漓公子的话,心想对方让自己等几天,说可以找到蛟骨膏这种奇药,若对方没有说谎,那么这时候也应该回来了吧。 对于他的这番话,谷伯半信半疑,不过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午后时分,吃罢饭,江云就出了门,往清河镇上这边而来。 行了一程,来到清河镇上,又径直往清风楼而去,不一会儿,到了清风楼,进门之后又径直往三楼而来。 步上三楼,目光扫过大厅,那个临窗桌位边坐着的一道悠闲身影赫然映入眼帘,他心中就惊喜不已,那不就是那位清漓公子么,对方果然再次出现了。 其实就在刚才登楼之前,他心里都是忐忑不安的,并不确定对方就一定会再次出现,而现在的事实证明,他多虑了,对方没有食言,再次出现了。 只不过,对方是再次出现了,只是有没有找到自己所需的蛟骨膏,就难说了,毕竟对方当初说的也不是那般肯定,就一定能找到这蛟骨膏。江云当下怀着一阵患得患失的心情,大步走了过去。 此刻的清风楼三楼大厅,并没有多少人,而在往日那上佳临窗座位上,一位清灵俊秀少年一边品着清茶,一边眺望外面的水色山光,悠闲自得,不是那位清漓公子是谁。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此刻他收回目光,转头看来,也正看到向他走过来的江云。 看到对方,他微微露齿一笑,道:“江公子,别来无恙否?” 江云走上前来,拱手行了一礼,道:“有劳清漓公子挂记,在下一切尚好,今日能够再次见到清漓公子,真是太好了。” 清漓公子眼眸眨了眨,道:“听你的意思,是担心我跑掉了,不再来了?” 江云怔了一怔,不知该怎么说,他确实是有些担心,毕竟此前书院就有人传言,对方是一个骗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也是很有可能的。 清漓又莞尔一笑,伸手朝座中一指道:“跟你开个玩笑,江公子请坐。” 江云就在旁边坐了下来,清漓端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江公子此次应是刚从县试回来吧,不知此次县试考的怎样,可有取中把握?” 见对方问起,江云倒是没有把话说的太满,只是道:“考的还算顺利,只是能不能取中,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了。” 瞥了他一眼,清漓漫声说道:“江公子这话,太过谦虚了吧,我想以江公子的才学,区区县试,还不是手到擒来?” 江云摆摆手,道:“清漓公子这话过奖了,在下可不敢当,这次县试考生二千余人,才俊云集,最后能够榜上有名的,也不过六十人,江云也不敢保证,就一定在这六十人之内。” 清漓道:“是么,江公子还是太过谦了吧,别的不说,只是这诗才一项,我想在这一隅之地,可以跟江公子比肩的只怕寥寥无几吧。” 江云道:“我的诗才也属寻常,何况这科举考试,并不是专考诗才,一首试帖诗只占到百分中的十分罢了,主要还是作文的才学。就是在书院中,江云也不能说出类拔萃,更别说整个县中了。” 清漓听了,觉得对方好像说的也是实情,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下去,只是举起茶杯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以茶代酒,预祝江公子这次县试榜上题名,鹏程万里。” 江云也端起茶杯道:“那就借清漓公子的吉言了。” 喝干了茶,放下茶杯,江云心里想的,还是蛟骨膏的事情,只是对方不提,他只有主动问起了。 他正要开口询问,清漓似是猜知他的意思,这时一笑道:“江公子此来,是为了那蛟骨膏的事吧。” 江云道:“正是。”又怀着期待的心情望向对方,问道,“不知清漓公子可曾找到那蛟骨膏?” 清漓淡淡一笑,道:“幸不辱命,蛟骨膏倒是已经到手了。” 江云一听,顿时大喜,这个清漓公子还真是神通广大啊,真的找来蛟骨膏了?当下忙不迭的起身离席谢道:“太好了,清漓公子可是帮了在下大忙了,在下感激不尽!” 清漓也不多说,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玉瓶,玉瓶中装着小半瓶的乳白色膏汁,应该就是他所说的蛟骨膏了。 果然听得他清声说道:“这一小瓶的物事,就是江公子你所要的蛟骨膏了。” 说着就把小玉瓶托在手掌中,递向了对方。 江云满心欢喜,正要伸手接过,却见对方纤纤玉掌一合,又把小玉瓶给捂住了。 江云一怔,不知对方这是何意,清漓瞥了他一眼,又似有深意的说道:“实话不瞒江公子,为了得到这小半瓶的蛟骨膏,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江云似乎听明白了,这一小瓶的蛟骨膏显然价值不菲,对方不是白给的啊。 他不及多想,当即就道:“不知这瓶蛟骨膏价值多少,我如数付给清漓公子就是。” 清漓笑了笑,道:“不知江公子家中可有千金,若是有,倒是可以稍稍抵价的。” 江云又是一愣,他家中哪有千金,就那上百亩良田,全卖了也不过千两银子罢了,离千金之数,还差得远了。 这千金之数,他是万万拿不出来的,而他也相信,对方不是在狮子大张口,此前就听许大夫说过,蛟骨膏这等疗伤奇药价值千金,而且有钱也难以买到啊。 他当即如实说道:“这千金之数,我现在拿不出来,不过若是清漓公子肯宽限时日的话,我定会尽力凑齐这千金之数,还给你就是。” 清漓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若是我给了你蛟骨膏,你却最后反悔,拿不出这千金来,我岂不是亏大了。” 江云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蛟骨膏 看到他神情窘迫之状,清漓掩嘴一笑,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也不要你千金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瓶蛟骨膏就给你了。” 江云顺着对方口气问道:“那么不知清漓公子说的是什么事,只要是我可以办到的,必不推辞。” 清漓眼眸中露出几丝狡黠之色,说道:“这件事,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之后再说,你现在只管先答应下来就是。” 江云听了不由无语,不过他知道,他并没有其它的选择,现在还是拿到蛟骨膏,尽快给谷伯治好脚伤要紧,其它的也管不了许多了,何况他相信对方也不会让他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好,我答应你就是。只是若是到时你要求的事我办不到,却不能怪我。”他说道。 “你放心好了,若是你办不到的,我也不会勉强你。”这下就算是说定了,清漓的手再次张开,把那小玉瓶递到江云的面前,江云伸手接过了,拿着小玉瓶在眼前仔细打量几眼,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小心的放入怀中收藏好。 “清漓公子赠药之情,在下感激在心。”收好小玉瓶,他再次向对方致谢。 清漓挥挥手,道:“不必多谢了,其实你也是帮了我大忙的。” 江云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帮了他的大忙,难道就是写了那首河灵鼓瑟的诗,这也算不得什么大忙啊,起码比起这小瓶价值千金的蛟骨膏来说,不算什么。 心中不明白,但也没有多问,得到这瓶蛟骨膏之后,他关心谷伯的脚伤,当即就没有在此多待下去,起身告辞。 清漓也没有多挽留,只是又提了一下约定的事。就让他去了。 江云出了清风楼,就一路回到了沙河村。 回到沙河村的时候,他尚不知道,有关于他县试的传言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这时村里好几位赶考的考生也都已经回来,从他们的口中,证实了上午张土生的话,江云得罪了教谕王大人,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 此刻。村子南边,朱家宅院内,朱友贵正跟钟进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说着话,从两人神色看,两人现在的心情都不错。 “朱兄,你听说了吧,江家那小子这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把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钟进嘿嘿窃笑,一副幸灾乐祸之色。 朱友贵笑着道:“这事我也刚听说了。只是这事简直不可思议,那小子怎会这般呆蠢,做下这等蠢不可及之事,莫不是传言有误?” 钟进道:“这件事千真万确,再无半点疑问。我问了土生等好几个回来的人,他们都证实了这件事,那江家小子确实把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这件事在县里考生中传得纷纷扬扬,不至于有假。” 朱友贵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已经早就信了。摇摇头道:“我本已经对那江家小子高看一眼,觉得这小子有点顿悟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呆蠢如此。作出这等愚不可及之事,看来我还是太高看了他。” 钟进点点头,道:“那人就是一个迂腐顽固的书呆子,作出这样呆蠢的事,也不足为奇。” 朱友贵自言自语的道:“这么说,江家小子这次县试是彻底没戏了?” 钟进嘿嘿一笑道:“正是如此。不仅这次县试这小子彻底没戏。只要教谕王大人还在县里一日,他江云就没有出头之日!” 朱友贵也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啊,这小子是自寻死路,也怪不得别人了。” 两人得意大笑一阵,朱友贵又自言自语的道:“江家小子是没戏了,只是不知道,明儿这次考的怎样,有没有取中的机会?” 朱明和钟大用两人都没有回来,打算是待在县里等三日后的放榜。 钟进听了,心里却大不以为然,心说就你家那个朱明,也想有取中的可能,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倒是我家大用,这次县试还是大有机会的。 只是这样当面打脸的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呵呵道:“取不取中,就看后日的放榜了,我看明侄和大用都是有机会的。” 朱友贵道:“但愿如此吧,不过听说你家大用最近开窍了,学问大涨,希望可是更大啊。” 钟进摆摆手道:“哪里,哪里,只是一点小进步罢了。再说这科举之事,本就是变化无常,谁也说不准的。” “是了,那个船老大的事……”说了一阵,朱友贵突然压低了声音道。 钟进恨恨的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船老大找不到人了,想必是吞了钱不办事,逃之夭夭了!” 朱友贵摆摆手,道:“算了,这件事不必再提了,反正那江家小子县试是没戏了,我们再好好寻思个法子,把他家那上百亩良田给夺来,那他就再也蹦达不起来了。” 听到良田的事,钟进也目中放光,两人又在那里低声计议起来。 江云拿了蛟骨膏,急冲冲回到沙河村家中,就吩咐丫鬟小兰,去隔壁村请许大夫来。 听说是爷爷的脚伤有救了,幽兰也是欢喜莫名,忙就飞奔出门去请许大夫了。 不多时,幽兰就领着许大夫回来了,许大夫到了江家,见了江云,江云二话不说就请他进了西厢房,查看谷伯的伤情。 “是不是谷伯的伤势,又有什么变化了?”许大夫来到西厢房,一时却不明所以,就在谷伯躺着的榻边坐下来要查脉看诊。 江云拦住他的动作,道:“谷伯倒是没有其它大碍,只是想请许大夫再看看谷伯的脚伤。” 许大夫听了,当即也不多说,就来到床尾,掀开被子,要查看谷伯的双脚。 “公子,不必再看了,不必再麻烦许大夫了。”自觉双脚已经好不了的谷伯喃喃自语道。 但没有人理会他,许大夫俯下身去,仔细看视起谷伯脚上的伤情,此刻谷伯双脚的脚踝处还贴着虎骨膏,许大夫神色微动,轻轻撕去那虎骨膏,在那伤口处仔细查看良久。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站起身子,瞥了一眼旁边的江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怎么样,许大夫,谷伯的脚伤,还有救么。”江云出声问道。 许大夫把他来到一边,轻声说道:“江家小哥,我早就对你说了,谷伯的这脚伤,用杏和堂的虎骨膏,是治不好的,只有那蛟骨膏奇药,才有治愈的可能。” 江云道:“我记得许大夫你的话,我要问的是,现在若是有蛟骨膏,谷伯的脚伤还能治愈么。” 许大夫倒是点了点头,道:“能。” 这就是他佩服对方的地方了,他没想到,对方真的一直在用这虎骨膏来给谷伯敷治,这虎骨膏虽然不能彻底治愈谷伯的脚伤,但是却能缓住伤势,保持着谷伯断了筋骨的生机,不至于恶化。 这杏和堂虎骨膏的花费可不菲,一天两副,就要花去一两银子,看谷伯现在尚好的脚伤,对方肯定是每日都坚持用虎骨膏来敷治,这样起码花去了数十两银子了。 他不得不佩服,作为东家,对方这般对待谷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但是这样做,有必要吗,他没觉得对方此举多么值得赞许,反而显得十分迂腐,这摆明是治不好的伤,是无用之功,除了白白浪费银钱,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完全没想到,对方有真的找来蛟骨膏的可能。 江云不知对方所想,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之后,倒是松了口气,当即就从怀中掏出那个清漓公子给的小玉瓶。 看到他手中的小玉瓶,许大夫神色一怔,一时倒是不明对方的意思,问道:“这是什么?” 江云道:“这就是蛟骨膏。” “这就是蛟骨膏?”许大夫吃了一惊,随即就感到一阵不可思议,对方当真找来了传闻中的奇药蛟骨膏?这怎么可能。 他根本不相信,下意识就觉得,对方这是在胡说八道,拿了不知什么的东西冒充蛟骨膏来糊弄他,对方这么做,想必也是要放弃了,这也算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 “许大夫不认得这蛟骨膏么?”江云心中也有些犯嘀咕,他其实也不能保证,那位清漓公子送的这瓶膏药,就是传闻中的奇药蛟骨膏。 许大夫露出几丝尴尬之色,道:“说实话,蛟骨膏老朽也只是听闻,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实物。不过老朽倒是略知,若是真的蛟骨膏,也会有一些特性。” 江云便把手中的小玉瓶递给对方,说道:“那么许大夫看看,这是不是真的蛟骨膏?” 许大夫伸手接过小玉瓶,并没有立即打开瓶盖验看,只是随口问道:“不知这瓶东西,江家小哥是从何得来?” 见他问起,江云也没有细说,只是含糊的说是从一位朋友手中得来的。 许大夫听了,心中更加笃定,这位江家小哥,只怕是被人骗了,且不说他那位朋友怎么会有蛟骨膏这样的奇药,就是有,也不会这般轻易给人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蛟骨膏疗伤 他没再多说,而是轻轻拧开了瓶盖,随着瓶盖拧开,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这股淡淡清香凝而不散,只是稍稍闻之,就让人有一种神清气爽之感。 许大夫神色蓦地动容,因为传闻中带有异香,就是蛟骨膏的一种明显特性。 作为大夫,平日接触各种药材,闻香无数,但眼前的异香,却十分稀罕,仿佛有提神醒脑之功,显示出这小玉瓶中白色膏汁的不同凡响。 难道这里面装的,真是传闻中的蛟骨膏?他此刻心里虽然生起几丝怀疑,但大体上还是不相信的,心里琢磨,估计就是一类能够产生异香的东西,被用来冒名代替蛟骨膏了。 看到他在这里拿着小玉瓶端看良久,却不发话,江云就在一旁问道:“许大夫,你可认出来,瓶中的膏汁,可是蛟骨膏么。” 许大夫却答不上来,若是眼前这小玉瓶中的东西,有一点不符合传闻中蛟骨膏的特征,他都可以立马否决,但问题是偏偏眼前的东西,跟传闻中的几处蛟骨膏的特征都十分吻合,乳白色,凝练如膏,带有异香。 所以他不能一口就断定,这是冒牌货,虽然他心里认定多半就是这样。 沉思一会儿,他就说道:“现在老朽也不敢妄言,不如先试试这东西的效果如何。” 江云听了,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许大夫当即就从随身带来的药盒中,取出一枚金针,探入小玉瓶中,挑了一滴乳白色膏汁,轻轻滴在谷伯脚踝处的伤口上。 “嗤——” 在乳白色膏汁滴到脚上的时候,床榻上的谷伯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旁边的幽兰神色关切的问道:“爷爷,你怎么了?” 谷伯道:“好凉,好像寒冰一样。” 许大夫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之色,其温若寒冰,也是传说中蛟骨膏的一种特性。这东西若是伪造的,那也伪造的太逼真了吧。 过了一阵,谷伯情不自禁呻吟出声,令得幽兰又是一阵紧张。许大夫问道:“谷伯。你有什么感觉么。” 谷伯道:“痒,麻,好痒啊,好像好多蚂蚁在爬……” 也许是因为麻痒难当,他的脚开始情不自禁的乱动。许大夫连忙按住他乱动的脚,眼中却浮现一抹惊讶,出现麻痒的症状,说明这东西,起了效果了。 难道这个小玉瓶里面的东西,当真是蛟骨膏不成?他此刻心里依旧是不信的,但是眼前的事实却在一步步的证实它的真实性。 “许大夫,许大夫!”这时旁边江云出声,把陷入沉思的他又唤醒了过来。 许大夫瞧了瞧谷伯的脚,又瞧了瞧眼前小玉瓶里的乳白色膏汁。最后说道:“江小哥,实话说,老朽也不能肯定,这就是蛟骨膏,不过看来它也并不会有什么坏处,那么就不如先用着试试看,有什么效果?” 他完全是一副商量的口吻,虽然心里依旧不信,眼前小玉瓶里的东西,就是传闻中的奇药蛟骨膏。但他还是打算死马当活马医,或者说是配合江云自欺欺人,把这场戏演下去。 江云心里倒是多半相信的,那个清漓公子看起来不像是个骗子。所以他自然没有异议,便道:“那么就依许大夫说的办。” 许大夫当即开始用金针从小玉瓶中挑出乳白色膏汁,滴在谷伯脚踝的伤口处,两只脚各滴了两滴,轻轻涂抹均匀,之后就再次用虎骨膏给包扎起来。 做完这些之后。许大夫把小玉瓶盖紧,递还给江云,吩咐道:“每日这样给谷伯换药,若是此药有效,那么数天之后应该就可初见效果了。【ㄨ】” 江云把小玉瓶又递给丫鬟幽兰,吩咐她照着许大夫的要求做,见到爷爷脚伤有救,幽兰心里自是欢喜不已,紧紧攥着小玉瓶,激动的小脸涨红,使劲点头答应了。 之后许大夫就起身告辞了,江云一直把对方送出门外,临去的时候,许大夫回头带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江小哥,你也不必有什么愧疚的,其实你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说完就径直离去了,只剩下江云还在那里狐疑,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沙河村的河边,一群的小媳妇大姑娘正在那里洗着衣服,这些人一边洗着衣服,一边说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不时传来阵阵嘻笑怒骂声,王秀莲也在洗衣服的人中,只是她此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埋头洗着衣服。 “哎呀,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的衣服,洗起来真够累人的哪。”其中一个头上插着绢花的小媳妇大声抱怨道,一边抱怨,一边朝着旁边的王秀莲瞅去,一双桃花眼中闪过一抹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这人正是钟家的小媳妇张芸。 有人不明白,每天不都是这么洗么,这张芸怎么突然就抱怨上了。 旁边有人倒是明白她的心思,推波助澜的道:“芸姐你别喊累啊,接下来三个月,你可要轻松了,你这一家子的衣服啊,自然就有人帮你洗了!” 听这么一说,看看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王秀莲,众人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张芸突然莫名其妙的抱怨,原来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得瑟的就是那件和王秀莲打赌的事。 说起两人的这个赌约,还得从上次那位江家小哥到河边洗衣服说起,总之是张芸笑话这位江家小哥考不上童生,王秀莲替她东家说了几句话,两人说着说着就打起了赌,赌这位江家小哥能否考上童生。 赌注是张芸先提出来的,这个张芸也够狠的,提出若是她赌输了,那位江家小哥考上了童生,她张芸就钻到灶里面抹黑了脸,在村子里游街示众,若是她赌赢了,那位江家小哥没有考上童生,那么王秀莲就得给她钟家一家老少洗三个月的衣服。 听说当时王秀莲没有搭这个茬,后来却不知犯了什么邪,接下跟张芸的这个赌了,这件事有一阵子在村子里传的很热闹,不少人都知道的。 现在张芸重提这个茬,自然有她得瑟的理由,因为现在大家都知道,江家小哥这次县试没戏了,童生是考不上了,这个赌,她张芸已经赢定了。 就是在刚才,她们有的人还把江云的这件事当作笑话来说的,那位江家小哥在城隍庙灯谜会上书呆气发作,把县里的教谕王大人得罪惨了,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如今这件事已经得到了数个村里回来的考生异口同声的证明,在整个沙河村都传开了,大家都深信不疑。 张芸此刻又瞟了旁边埋头洗衣服,默不作声的王秀莲一眼,轻笑一声道:“我可不敢高兴得早了,就怕某个人说话不算数,打赌输了,要耍赖呢!” 王秀莲本就心里不痛快,听到对方这番得理不饶人的话,更是气得浑身打哆嗦。 旁边有人看不惯,瞪了对方一眼,说道:“谁说要耍赖了,你这嘴怎么这么臭!秀莲,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怕什么,那衣服梅姐帮着你洗就是了!” “是啊,秀莲姐别怕,有什么大不了的,输了就输了呗,我也帮你洗……”有大姑娘帮着说道,看来王秀莲的人缘也不错。 “哟,这么多人争着洗我家的衣服呢,就怕洗不干净哪!”张芸阴阳怪气道。 看着对方一副得意的嘴脸,王秀莲忍不住腾地起身,咬牙道:“张芸,你放心,这个赌我自然会认,不过你先别得意,结果还没出来,你得意的太早了!” 张芸格格笑了出来,朝着周围人道:“你们看看,明知道是输,还在这里强撑着嘴硬呢。好好,我就再等等,到时结果出来,你总该死心了。实话告诉你哪,你那一颗心放在你那个书呆子东家身上,那是白费心思了!依着我说,你王秀莲若是还想当秀才夫人,还是趁早别把希望放在那个书呆子身上了,还是趁早换个人吧。” 这番话入耳,王秀莲又羞又气,气得说不出话,跺了跺脚,也顾不得再洗衣服了,拿起衣盆就扭身飞奔而去了。 “秀莲——”那个梅姐倒是有些担心,狠狠的瞪了那张芸一眼,骂道,“你这张嘴可真够臭的!” 张芸啧啧道:“哟,我说我的,你多管什么闲事那,我这也是为她好啊,你们就没看见,她对她那东家好得过头了,不过她王秀莲是要当秀才夫人的啊,若是当真跟了那位书呆子,可就没这个秀才夫人的命了。”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这张芸的嘴巴很臭,可是她们觉得,对方说的只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啊,难道她王秀莲真的看中她那个书呆子东家了,这不可能吧。 大家都知道,王秀莲八成是要嫁个秀才,当个秀才夫人的,否则怎么那么多媒婆上门,都不中她的意呢,不过她那书呆子东家,连个童生都没戏了,就更别说秀才了,她怎么会看中的。 那梅姐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道:“这些没根没据的事,你能不胡说八道么,否则我要去乡老那里告一状,说你败坏人姑娘家清誉!” 张芸冷哼一声,大不以为然,却没再说什么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王秀莲的担心 王秀莲回到家里,在自家院子的井里汲了水,把衣服漂洗干净了,又过了一会儿,拿起一些衣服用衣盆装了,出了家门,往江家这边而来。 来到江家,进了院子,此刻已近黄昏,夕阳洒落院中一地金黄,里面一片静悄悄的,只见江云正在院子里的一角石桌边默默的对着一副卷轴看着。 她没有上去打搅,径自走到旁边的衣绳上,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 丫鬟幽兰看到了,从里面走了出来,帮她一起晾晒衣服。 王秀莲朝着不远处的江云瞥了一眼,轻声朝幽兰问道:“东家没什么事吧?” 这话倒是把幽兰问的莫名其妙,她这一整天都待在家中照看谷伯,倒没有听到如今已经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有关江云县试没戏了的传闻。 “公子没什么事啊。是了,今天公子把许大夫请来,说是找到了蛟骨膏,爷爷的脚伤有救了!”幽兰高兴的说道。 “是么,蛟骨膏?许大夫说谷伯的脚有救了?”王秀莲也是一阵吃惊意外,对于这什么蛟骨膏,她却不知道。 幽兰重重的点头道:“反正公子是这么说的,许大夫也说了,三天之后可能就初见成效了,那蛟骨膏到底有没有效,到时就知道了!” 听了之后,王秀莲也是高兴,见对方一副喜悦之状,她猜知对方应该还没有听到关于东家的那个传闻,她此刻也就没有跟对方说起这件事。 衣服晾晒完,王秀莲却没有立即告辞离去,只是朝着江云那边偷偷瞥了一眼,幽兰会意,便道:“秀莲姐有什么事跟公子说么,那你就去说,我就不打搅了!” 说罢嘻嘻一笑,转身走开,进了屋里了。 王秀莲俏脸有些发红。但还是朝着江云那边走了过去,来到对方近前,轻声招呼一声道:“东家——” 江云正在凝神定气,仔细观摩着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闻声抬头,看到对方,招呼一声,又低下头观摩,过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又抬起头来,看对方一副欲言又止之状,倒是奇怪,问道:“王姑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王秀莲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东家这次县试考的怎样?” 江云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说道:“有劳王姑娘关心。考的还算不错吧。” 见对方说的坦然,不像是在说大话的样子,王秀莲心中升起几丝侥幸,又试探道:“那就好,我听说,东家这次在县里,得罪了县里的教谕王大人?” 江云一怔,这件事对方也知道了?随即便明白过来,应该是村子里回来的考生多嘴说的,当下也没有否认。漫不经心的道:“得罪了教谕王大人?应该是这样的。” 听到对方承认,王秀莲心里便一沉,先前有这个传闻,但终究只是传闻。如今听对方亲口承认了,那么这件事就是千真万确的了。 她一时呆愣在了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了。 “怎么了,王姑娘,你没事吧。”看到她站在那里发呆良久,不说话。江云又问道。 王秀莲回过神来,瞟了对方一眼,咬了咬牙,低声劝慰道:“东家,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也不用再去多想了。这一次县试考不中就算了,那下一次再考就是了。反正你还年轻呢,那个教谕王大人总不能一直待在县里吧,等他调走了,东家还是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的,东家却不可因一时挫折而灰心丧气才是。” 江云先是听得莫名其妙,稍一细想,又明白对方这话的意思了,一阵无语,便道:“多谢王姑娘的关心,不过谁说我这次县试就考不中了?” 王秀莲闻言倒是一阵愕然,抬头狐疑的看着对方道:“东家刚才不是还亲口承认,得罪了县里的教谕王大人么。” 江云道:“我承认,确实得罪了那位王璇大人,但我可没承认,这次县试就考不中了!” 王秀莲疑惑道:“王大人是县里的教谕,这次县试的副主考官,东家得罪了他,大家都在说,东家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江云道:“当然不是了。他王大人只是一个副主考,他也不能一手遮天的,不是还有县令刘大人么,他才是真正的主考官,我不是还没有得罪刘大人么,我相信刘大人会秉公办事的。” “原来是这样!”听对方这么一说,王秀莲也觉得有道理,心里又升起几丝希望,说道:“这么说,这次县试东家还是有希望考中的了?” 江云点了点头,王秀莲顿时又是高兴,又是生气,说道:“这就好,村里的人都在乱嚼舌头,传言东家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真是气人的很!” 江云挥挥手道:“随他们说去,不用多理会的。” 不过王秀莲还是觉得,这事悬着呢,又问道:“东家得罪了那位王大人,那位王大人可会大人大量,既往不咎,不会来找东家的茬?” 想起县试考场中,那位王大人一系列的小动作,害得自己差一点入不了场,江云气不打一处来,道:“这位王大人可不是什么大人大量真君子,十足一个真小人罢了,我把他算是得罪惨了,他怎么可能既往不咎,一定会来找我的茬才是。” 王秀莲一听,顿时又紧张起来,道:“是么,那可怎么办,他王大人是县试的副主考,若是真要找你的茬,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江云心道,若是一般的考卷,那位王大人铁了心要找茬,还真是只能任由他拿捏了,但是,若是一份上佳虫形文章卷子,那位王大人想要随意拿捏,就不是这般容易的,小心刺了手。 他挥挥手道:“放心吧,只要卷子好,就是刘大人也黜落不了的。” 见到他这般的信心,王秀莲一时也高兴起来,心中的疑虑也消去了大半,情不自禁说道:“听东家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话一出口,突然就觉得,自己这般的关心此事,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仿佛看到对方看过来的古怪目光,她俏脸一热,似是辩解的说道:“东家你不知道,那个张芸太可恨了,刚才就在我面前说,东家你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还重提赌约的事,要我给他家洗三个月的衣服呢,真是太气人了!” 江云也记得这个赌约,想起什么,笑了笑道:“我记得那个张芸是说,若是她赌输了,就要脸上抹黑,游街示众是吧。” 王秀莲点点头,道:“是这样的。” “你说到时那张芸真把脸抹黑了,在村子里游街示众,会不会很有趣?”江云开始遐想到时的场面。 王秀莲啊了一声,其实她还真从没有想过,这个赌约赢了之后的事情,只因为她潜意识中,对这事其实也并没有抱有多大希望。 现在听江云这么一说,想到到时赌输了,那张芸脸上抹黑,游街示众的情形,心里一乐,扑哧笑出声来。 江云又低头去观摩石桌上的字稿,王秀莲笑过之后,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虽然江云看起来信心很足,但她心里却依旧没有什么底的,当即就道:“我去看一下谷伯的脚伤。”说着就走进旁边谷伯的屋子去了。 幽兰此刻也在屋里,看到她进来,便嘻嘻一笑道:“秀莲姐,跟公子的事情说完了么。” 王秀莲俏脸又是一热,想到自己刚才跟东家谈话的情形,都被这丫头看了去了,白了对方一眼,道:“没什么事,只是问了一下东家县试的事。是了,谷伯的脚伤好些了么。” 谷伯现在躺在榻上,已经睡过去了,那蛟骨膏有微微的致人沉睡的效果。 幽兰现在倒是信心很足,说道:“放心吧,公子说了,有了蛟骨膏,爷爷的脚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王秀莲却没有这般乐观,疑惑道:“不是听说那蛟骨膏是价值千金的稀罕奇药么,东家怎么得来的?” 幽兰倒是没有多想,说道:“公子说了,是找一位朋友求来的,公子在书院读书,想必认得一些有来头的世家大族人物的。” 王秀莲心思却没这般简单,心道,找一位朋友求来的?蛟骨膏这样的稀罕奇物,非等闲人物,等闲交情,可是求不来的啊。 她心里存了疑惑,不过见到幽兰此刻信心十足的样子,她没有再质疑下去,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但愿谷伯的脚伤快点好起来。” 两人在屋里说了一会儿闲话,王秀莲就告辞出去了,出门的时候,看到江云还在那里观摩着字稿,看得入神。 “东家看的是什么?”她忍不住轻声朝身边的幽兰问。 “是一副名士遗迹手稿。”幽兰倒是知道的,说道。 王秀莲点点头,名士遗迹手稿,她当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东西价值不菲,她从来就没见过,忍不住又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朝着石桌上的卷轴偷偷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字稿传道 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花样,好像就是一副普通的书法而已,王秀莲摇了摇头,也没再打搅,径自转身出了院子离去了。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石桌边,江云一边默念着这篇王池的游苦竹山记,一边观摩着上面的行文书法,只见一勾一画,气势蕴藏,形神皆备,就如一副活物一般,渐渐在面前展开了一幕山水画卷,一位孤独的旅人徜徉在羊肠小道间,一路游目骋怀,一边观览胜迹,一边发出迁客骚人的不平牢骚。人在画图中,而观者也仿佛进入了画图之中。 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手稿,他买来也有一阵日子了,若是有空的时候,就会拿出来观摩一会儿。 或许他跟这副游苦竹山记确实有缘,每次揣摩,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收获感悟,每次面对这副字稿,就仿佛面对一个可以沟通的活物,从上面,他可以感觉到一种淡淡迁客骚人的不平以及寄情山水的洒脱之意。 这种气息藏匿于文字以及那一笔一划的墨迹中,需要认真去寻访体悟,就仿佛身临其境,置身于那山重水复之间,寻找到主人偶然埋藏的宝物。 起先的时候,江云所见,只是一小块一小块支离破碎的片段,到后来观摩愈久,体悟愈多,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也渐渐在延伸,扩展。慢慢的连成一片,在他眼前展现出更清晰的全貌。 而到今日今时,这副游苦竹山记的“山水图”,终于在他的面前。完全揭开了它那若隐若现的面纱,一副山石树木的美景,以及迁客骚人的不平及洒脱之意,完整无阻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哈哈哈——” 不知是否出现了幻觉,耳旁仿佛听到画中之人肆无忌惮的长笑。画面上的浩然之气涌动起来,直欲挣脱了画卷的束缚,冲天而去,引动他体内的气息随之起伏震荡,两者相互感应起舞,交织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江云仿佛从一片梦境中惊醒,从奇林怪石间回到了现实之中。 有些茫然的转目四顾,眼前还是自家的小院,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手稿。依旧静静的平躺在石桌上,上面的气息已经平复下去,仿佛一个活的精灵,进入了沉睡之中。 胸中却有一团气息,依旧在翻滚沸腾,没有平息下来,若非如此,江云就会以为刚才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了,隐约中,倒是感觉那股气息更深厚了一些。 莫非是我刚才观摩这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已经略有了小成? 想到这一点,他心中倒是生起一阵喜意。 只不过,现在他只是学童,空有浩然之气。却无法为己所用。而要修行,就得通过科举,获得功名,从文庙中获取大道功法。道可道,非常道,口口相传的功法。只是小道功法,真正修行的大道功法,只有积累文功,从文庙中获得传授。 当然,若是一个人天纵奇才,观览天地宇宙之妙,自悟功法,那就另说了,只是这种天纵奇才实在是渺若沧海一粟,亘古罕有。读书人获得文庙传承,其实就是走的一种捷径。 “公子,吃饭了!”耳旁响起丫鬟幽兰的呼唤,把江云从一阵发愣中惊醒过来。 江云起身,就要收拾起石桌上的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再看了一眼桌上的卷轴,不由一怔。 上面的文字虽然还在,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给予江云的感觉却不一样了,变得平平无奇,没有了那种蕴藏的气韵,没有了那种带来的强烈感觉,仿佛就是一副普通的书法了。 他再看了一眼,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知道,长久揣摩前人名士遗迹手稿,倘或有所小成,获取了其中些许的力量,那么这副手稿以后对他的作用就不会很大了。但是只要其中遗留文气尚存,依旧可以转手,为他人所用。 不过现在他却隐隐感觉,这副王池的亲笔手迹只怕是彻底废了,他看不到其中的灵动之气了,转手只怕也不会有人要了。 刚才他观摩这副王池的亲笔手稿游苦竹山,确实从中有所感悟,而且不是一般的“感悟”,而是属于上乘的“传道”,只是他现在并不明白这一点。 若只是“感悟”,那么这副王池的亲笔手稿还有留待后人的价值,但若是“传道”,那么就大不同了。 “传道”之后,这副王池的亲笔手稿游苦竹山记其中凝聚的浩然文气已然消弭无形,而没有了其中的文气充盈,这副王池的亲笔手稿也就等于成了废品,消失了其大半的价值了。 这也是大部分名人高士前辈遗迹手稿的命运下场,一旦其气留待后人感悟或者传道殆尽,那么这些遗迹就渐渐成为废品,无有什么价值之物,只能当作纯粹的书法作品了。 但有的却也不同。比如那些准圣,亚圣,乃至四圣遗留下的“圣物”,凝聚了圣人之浩然正气,其气磅礴,大不可挡,其气有灵,以致可以自行吸取天地之气而源源不断补充,乃至可以千年,万年而不朽。 而王池不过是一品进士位格,论才气自然比不过立法封圣的圣人,他的这副游苦竹山记手稿,自然也非“圣物”可比,所以一旦“传道”之后,其气消弭,成为废品,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不管怎么说,科举功名还是第一要务啊,江云突然望向北边,心说县试的那些考官们,应该还在判卷吧。 临水县县学学宫,大门依旧紧闭着,在县试结束后的三天,学宫大门都不会开启,直到放榜之日。县试的正副主考官,考官,以及府城来的监督官吏,三天内都要待在这学宫之内,寸步不离,吃住都在此处。 现下时间已经很晚了,学宫正堂大殿上,各处厢房内,依旧灯火通明,考官们还在进行紧张的阅卷工作。 现在进行的,还是第一轮的初选工作,就是把那些不堪入目以及离标准太远的垃圾卷子黜落掉。虽然只是第一轮的初选,却也马虎不得,二千余份考卷,每一份卷子都要考官仔细过目。 刘朝宗和王璇这两位正副主考,再加上其他六位考官,一共八名考官,正好分别负责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考棚的考卷。 每一份被黜落的卷子,都要考官签名,以及同房的府城监督官签名,另外不同房之间还要交叉审核,以尽量保证判卷的客观公正。 大殿旁边的一间东厢房内,教谕王璇正坐在屋里的一张红木交椅上,悠闲的喝着茶,在堂下,三五个人正在忙碌着判卷的工作。 他负责的是乙字号房考棚的卷子,按理说他也是应该参加阅卷的,不过他却没这份心思,只是把这个工作交给下面的书吏了。 反正只是第一轮的初选,挑选出那些太过不堪的卷子黜落了,他相信下面的书吏还是能够胜任这个难度并不大的工作的。 眼下,他丢开了一份下面送上来的虫形文章卷子,没有这个心思看了,他的人在这里,心却已经飞到另一处去了,心里想着,这第一轮的初选黜落工作也快结束了,不知那个于攒典把自己交代的事情办好了没有。 不错,他此刻关心的,正是庚字号考棚的判卷工作,因为他知道,某人的卷子就在那里。对于这个胆敢公然打脸的狂妄之徒,他是恨惨了,这件事至今还是县里传扬的一个笑话,若是不狠狠给对方一个教训,那他王璇还有什么脸面在县里混下去了? 他已经决定,要在初选的时候,就把对方的卷子黜落,不给对方半点机会的,为了这个目的,他事先做了不少的工作,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得罪了他王大人的下场。 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跟屋子里的书吏交代一声,他就踱着步子出门去了,直接就向着西边第三间厢房走了过去,他知道,那里就是庚字号考棚的判卷地方,某人的卷子就在那里。 本来按照规矩,,眼下各位考官是不能“窜连”的,不过作为副主考官,他王璇却有这个巡视各房的权力。 此刻,在西边某个厢房内,那个礼房的于攒典手里拿着一份考卷,还在那里纠结着,要不要把它投进旁边的藤筐里,那里已经被扔了不少的卷子了,都是初选就被黜落的垃圾卷子。 他若是真要下狠手,做成这事其实也并不难,最直接的,就是把眼前这份卷子给毁了,涂抹了,或者干脆伪造出一份不堪的垃圾卷子出来。 不过问题是,这样做,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总会有事发的风险,这不得不让他心存顾忌。他值得为了那位王大人的一句话,而冒这个风险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一章 下不了手 不得不说,这位王大人的抠门是有目共睹的,否则也不会在城隍庙灯谜会上,弄出一个只搁了一个铜板红包赏钱的笑话了。 他并没有给自己许诺下什么好处,一点像样的表示都没有,自己值得为此冒着丢官罢职,甚至杀头的风险,做下这个事? 若是这份卷子不堪入目,或是稍稍普通一点,他也不为已甚,做一个顺水人情就是了,但问题是这份卷子岂是不堪入目,或者稍稍普通一点吗,这根本是一份上佳的虫文卷子啊,他这么做了,只要事发,大祸临头就是必然的。 这位于攒典又在这里寻思一阵之后,终于还是没有把这份卷子扔到旁边的藤筐里,心说,王大人,不是我不给面子,你要怪就怪这个江云,实在踩了狗屎运,作出这样一篇上佳虫形文章来,你叫我怎么下得了手啊。 “王大人!” “卑职见过王大人!” 他正在这里寻思着,听到外面有人喊了起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头戴乌纱,穿着八品官服的中年文士正施施然踱着方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是那位王璇王大人是谁。 见状他也忙站起身,迎上前来招呼道:“王大人!” 王璇走进屋来,转目四顾一眼,就问身旁的于攒典道:“于攒典,你们这一房判卷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于攒典答道:“回大人,一切都按部就班,还算顺利。” 王璇听得眼前一亮,只以为对方已经做成了他交代的事情,把那个狂徒的卷子黜落了,便露出几丝笑意,点了点头,道:“于攒典辛苦了,你们都要记住,县试之事。关乎国家抡才大典,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从事,务必公平公正,绝不能疏忽大意!” 于攒典知道对方会错了意。暗骂一声,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明说,这么多人都在呢。 他朝着屋中上首的座位一指,轻声道:“王大人请坐,卑职还有一点需要请教的地方。” 王璇本来听到事情办妥之后。就不愿多待,打算走人的,不过想到对方给自己办成了事,总要给对方一点面子,当即就随意的走了过去,在上首位置坐了下来。 于攒典给对方斟了一杯茶,自己在另一边坐下,随后就拿起桌几上的这份卷子,递给对方道:“王大人,这里有一份卷子。请你过目。” 王璇扫了对方一眼,漫不经心的伸手接过,从信封中抽出考卷,打开瞧看起来。 卷子已经糊名,所以并不知道是何人的考卷,不过王璇以为,应该是这位于攒典的“关系户”。 对此他是大不以为然的,不过对方刚刚帮了自己一个忙,这个面子总要给的,不好贸然推脱。若是这份卷子还可以,他也不妨投桃李报,做一个顺水人情,若是实在不堪。那他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展开卷子之后,前面的贴经题,墨义题,试帖诗,策问题,他都不耐烦去看。直接扫到后面的那篇文赋。 “赞哉!蜘蛛结网之心!虫固如此,人亦宜然。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嗯,开头中规中矩,还是不错的,不过,显然选的是那句卢圣的蜘蛛句子,这次县试,选这个句子作文的考生很多啊,这样一来,若是不能从千篇一律中写出新意,就难以脱颖而出了。 难怪这于攒典要找自己关照了,他显然也是知道,这样一篇随大流的文章,是很容易泯然众人的。 王璇想着,也不耐烦逐字逐句看下去,直接用了望气之术,观看起这篇文章的文气,心说若是一篇虫形文章,我还可以从中运作一下,但若不是,那就只能抱歉了,一篇连虫形文章都不是的卷子,我再怎么操作也无用啊。 而他这一看之下,就不由愣住了。 只见卷面上,一缕缕短而粗的文气浮现,光华不住闪烁,仿佛一条条蠕动的虫子,这还真是一篇虫形文章。 这也不奇怪,这位于攒典也是明理的人,若不是一篇虫形文章,也没有这个脸面来求自己关照了。 只是他很快又愣住了。咦,怎么这文采还呈现出缤纷五彩,耀眼夺目? 他不敢相信,情不自禁擦了擦眼睛,睁大了眼再去看,只见面前的文气中,确实显现出斑斓缤纷的五彩,这不仅是一篇虫形文章,还是一篇色呈五彩的上佳虫文! 虫形文章好见,但一篇上佳五彩的虫形文章,即使在整个县试中,也难得一见。王璇愣了许久之后,才从卷面上收回目光,神色怪异的朝着旁边的于攒典瞥了一眼,心说这于攒典是在炫耀还是怎的,有这样一篇上佳五彩虫形文章,还用得着来求我关照么。 “不错,不错,没想县试中能够见到这样一篇上佳虫文,作为一县教谕,我也是十分欣慰,此人当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啊……” 王璇就在那里自顾自的夸赞起来,于攒典却不忍心见他继续这样夸赞下去,这不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么。他连忙凑过身去,在对方耳边低声直说道:“大人,这篇文章,就是出自那江云之手……” 什么,王璇顿时愣住了,这篇文章,就是出自那个江云,那个狂妄之徒之手?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脸上的表情说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你说什么,这篇文章作者是谁?”这一刻,他确定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这篇文章作者,就是那个江云。”于攒典再次一字一句的说道。 “哪个江云,是不是同名同姓?”王璇沉声问道。 于攒典咬着字眼说道:“就是那个江云。”话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不是什么同名同姓,就是你老要对付的那个江云,那个得罪你老的狂妄之徒啊。 “这不可能!”王璇几乎要咆哮出来,偏偏他此刻还不能发作,屋子里还有其他不少人呢,只能低声怒喝,“于攒典,你是不是弄错了?” 于攒典摇摇头,道:“王大人,你不知道,他是庚字号房第一个交卷,我当场看过他的卷子,不会有错的。” “你说的可当真?” “卑职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王大人你啊,卑职所言,都是实情啊。”于攒典连忙信誓旦旦道。 王璇再次愣在了那里,他实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本以为是一件随手搞定的小事,却没想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那个狂徒竟然走了狗屎运,作出了一篇上佳呈五彩的虫形文章?这不是要打脸的节奏么。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简直是一个荒谬之极的笑话,可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这位于攒典不至于搞出这么一出闹剧来糊弄自己,单单这一篇上佳虫形文章,就不是对方能够轻易糊弄出的。 他忍不住又低头仔细看去,想要彻底看看,这篇文章成就五彩虫形文章的奥妙,到底在哪里。 从开头一直往下看,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出彩之处,直到看到最后。 “此之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看到末尾,他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被文章这末尾一段给彻底震住了,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这篇文章,能够成其为五彩虫形文章了,这不是什么侥幸,而是它确实有这个资格。 没想到,这个狂妄之徒,不通世故的书呆子,竟然能够写出这等气势磅礴,微言大义的文字?这怎么可能,难道是抄袭的,押题押中了,请人捉刀代笔的?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抄袭的,侥幸押题押中了,请人捉刀代笔的!一个个念头在脑海里疾闪而过,王璇神色一阵变幻不定。 过了良久,他放下卷子,紧盯着对方沉声问道:“于攒典,你打算怎么办?” 于攒典感觉对方此刻的目光很是可怕,但即使可怕,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如实说道:“王大人,你应该明白,卑职是不能把这样的文章黜落的,卑职没这个权力,也没这个胆子……” 王璇面色阴冷,重重哼了一声,道:“于攒典,你当真以为,那个狂妄之徒,迂腐书呆子,能够写出这样的斑斓五彩文章?” 于攒典愣了一愣,问道:“王大人的意思是?” “这一定是作弊,一定是的!”王璇咬着牙狠狠的道。 作弊?于攒典心中也想到这一个可能,不过他认为对方多半还是押对了题,请人捉刀代笔,不是出自本人手笔。 不过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证据啊,没有证据,就不能乱定人罪。 “可是,卑职并没有他作弊的证据……”他又很是为难的道。 “哼,没有证据?这篇文章不就是一个证据!就凭他那样一个书呆子狂徒,能够写出这般锦绣文章?这不是痴人说梦!有这个证据还不足够了!”王璇有些气急败坏的道。 于攒典听得却是一脸苦色,这话也只能听听而已,若是拿来当作证据,难以服众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二章 茅厕判卷 “这明显是一篇作弊的卷子,你就不能把它黜落了?”王璇又狠狠的瞪着对方道。 于攒典心中大骂,明显是作弊的卷子,那你拿出点证据来啊,拿不出来,到时事发之后,你倒是可以一口推脱个干净,让我来做这个替罪羊? 他摇了摇头,道:“王大人,没有真凭实据,卑职不敢妄动啊。” 王璇重重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拂袖而去了。 于攒典也是脸色阴沉,心道,这个王抠门,没点好处,就想要我冒着杀头的风险帮他做这坏事,当我是傻子么。 他没有再多犹豫,把手中这份卷子放入了象征初选通过的那一堆试卷当中。 王璇一肚子闷气回到自己的屋子,心里还在琢磨着这件事,没想到那个狂妄之徒这次竟能作出一篇上佳五彩虫形文章,难道就任由他这般一路过关而去,榜上有名,甚至得一个案首? 想到这里,他就万分不甘心。他想想,到时候这个结果出来,大家不会说他王大人什么高风亮节,以德报怨,只会笑话他连区区一个学童都对付不了,最终还是让那个狂妄之徒榜上有名,还特么是案首?到时他的颜面何存,以后谁还会把他王璇当一回事呢。 大殿内的一间屋子里,县令大人,这次县试的主考官刘朝宗,也正好整以暇的喝着茶,这时一个书吏捧着一大摞的卷子走上前来,汇报道:“大人,第一轮初选的结果都出来了,这些都是黜落的卷子,大人要不要再过目一下?” 刘朝宗负责的是甲字号房考生的卷子初选,虽然甲字号房考生的才学相对来说要好一些,不过这第一轮初选被黜落的也有二三十份,他也不耐烦一个个的细看,只是从中随便抽出了两三份,看了一下。见到都是没有文采的低劣文章,上面都有考官和监督官的签名,程序无误,他就挥挥手。道:“好了,就这样吧。” 书吏一时并没有退下去,凑过身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禀大人,听说王大人刚才去了于攒典那一房。” 刘朝宗听了。露出几丝鄙夷,自言自语道:“这个王璇,还是太下作了一些,为了打压一个学童,可谓张牙舞爪,穷凶极恶了,全然不顾一点一县教谕的体面身份,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大人说的是,那么……”那书吏迟疑的问道。 刘朝宗沉吟一下,挥挥手道:“算了。随他去吧。” 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学童罢了,他刘朝宗堂堂七品正堂县令,进士出身,也不会怕了举人出身的王璇,但也犯不着为此跟对方生出嫌隙,何况在他看来,即使没有王璇的小动作,那个书呆子狂徒也没这个本事脱颖而出,榜上有名的。 那书吏见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施了一礼,退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临水县县试的包括刘朝宗,王璇在内的八位考官。还有府城来的监督官吏,齐聚学宫大殿,进行正式的判卷工作。 经过了第一轮的初选,罢黜了一些不合格的卷子,但今天要判的卷子,也有五百来份了。这些卷子都要一一过众考官的手。然后留下评语。 若是看过卷子之后,觉得满意的,考官就会在卷子上面画个圈,若是不满意,就会画个叉,若是觉得平平常常,就会画上两道横杠。 每份卷子经过八名考官都评卷之后,得圈圈数多的,就会脱颖而出,进入下一轮的遴选。 八位考官围成一圈团坐,每个人手上,都已经分发到了卷子,王璇也不例外,他很快就从手上卷子中,分出了一份卷子,看到这份卷子,他眼中闪过一抹阴冷,这份卷子色呈五彩,不是别人的,正是江云的那份卷子。 他没有再多看,毫不犹豫就提笔在这份卷子的卷面上方的某个位置,画下了一个大大的叉。他画的这个叉的位置也有讲究,离顶格稍稍空出了一个位置,划在第二个格子上,其它的考官一看之下,就会知道,这是他这位副主考留下的评定。 虽然对一份考卷,各个考官都有不同的看法,但是,有时其他考官的意见,无疑也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判定,若是一副卷子,其他考官都画圈,你偏偏要画个叉,这不是跟其他同僚故意作对么。 更有甚者,有的考官昏庸,图省事,若是看到卷面上画的都是圈,或者画的都是叉,文章也不用看,直接跟着画圈画叉,毕竟五百来份卷子,真要一一仔细看过来,也是要累死人的。 而且特别来说,正副主考官的意见是最主要的,若是一份卷子上,正副主考官都画了圈或者画了叉,其他考官都会随大流的画圈画叉。 现在王璇就是存着这个打算,抢先得到江云的卷子,并第一个在上面画了叉,意思就是说,这个卷子我王璇已经画了叉,你们几位考官都要跟着我画叉,否则就是不给我王璇面子。 把江云这份卷子画了叉之后,他并没有立即把这份卷子传给其它的考官,而是留了下来,现在并不是行事的好时机,大家都还刚刚开始评卷,劲头还足,总归要认真一些,等这些考官们看过了几百份卷子,画了几百个圈圈,叉叉或者杠杠的时候,到时大家应该已经晕头转向,看得都快要吐了,到时再拿出这份卷子,对其他那些考官们稍稍威逼利诱一番,就容易蒙混过关了。 把江云这份卷子先放到一边,王璇接着开始看其它的卷子,而只要是看到虫形文章的卷子,他基本就会画上一个圈,这么做的目的用意也很简单,就是要用这些虫形文章的卷子,来挤掉江云的卷子。 众位考官一个个的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埋头看着卷子,填上自己的评语,主考官刘朝宗也不例外,一时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只听到卷子翻动的沙沙声。 旁边则还坐着几位府城来的监督官吏,这些人倒是较为轻松,并不参与评卷的工作,只是在一旁默默喝着茶,不时互相小声闲聊几句。 刚开始,这些考官们确实也是认认真真,兢兢业业,一份卷子一份卷子的看,然后认真填上评语。不过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当千篇一律的卷子看过十几遍,几十遍,乃至上百遍之后,虽说不至于看到吐了,但确实很难再逐字逐句的仔细看下去,特别是那些拾人牙慧,毫无新意的文章。 所以过了一阵之后,考官们也开始不是那么认真讲究了,除非是虫形文章,否则看一看开头,后面的不用再去多看,就可以画个叉,或者画个杠杠了。 事实上,若不是虫形文章,基本也不太可能榜上有名,进入最后六十人的录取名单之中。 众考官们辛苦看卷,不知不觉,时间就已经到了中午了,这时听得刘朝宗发话,让大家歇息一会儿,这时就有衙役们纷纷端上来热好的饭菜,送到每位考官以及监督岗的面前。 每位考官面前的席位前,都有一个小桌几,把桌几上的卷子收拾起来,搁到一旁放好,桌几上摆上饭菜,众考官们就开始吃喝起来。 因为是在进行评卷工作,饭菜中不会有酒,也不存在什么你来我往敬酒的问题,大家都各自默默吃喝,也不多交谈,免得有犯禁之嫌。 饭菜也就普通的一荤一素一汤,加上主食,不是很丰盛,也不算太寒酸。 过了一会儿之后,大家差不多吃罢,衙役们把碗筷收拾去,考官们有的开始继续看卷评卷,有的则起身如厕。 这时作为考官之一的那位礼房于攒典也站起身来,似是要如厕,一旁坐着的王璇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了,见状之下,也装作要解手,起身跟着而去。 大殿上的众人见了,也没当一回事,没怎么在意,依旧各干各的。 于攒典一路来到后面的茅房,正要解手,这时就见一人从外面走进来。 “王大人!”见到来人,他忙打了个招呼。 王璇四下张望,见到左右无人,也不多说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份卷子,递到对方的面前,说道:“是了,于攒典,刚才有一份卷子忘了交给你,你现在就赶紧判一下。” 在茅厕里判卷?这位王大人还真是不讲究啊。于攒典一脸苦色,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什么,在对方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他只得伸手接过了卷子,略微扫了一眼,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果然还是那份卷子。 看到卷面上的一个大大的叉,他就知道,这是对方不罢休,愣是要把这份呈五彩的虫形文章卷子给黜落了。 王璇又如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支笔,摘去笔帽,递到对方面前。 于攒典一时却没有伸手去接。 王璇脸色阴沉下来,催促道:“于攒典,还愣着干什么,不过就是判一张卷子罢了,你倒是接着笔啊。” 于攒典神情犹豫,一时依旧没有去接这个笔。(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三章 严典吏 “于攒典,我听说有位姓钱的考生,为了坐甲字号房的位置,花去了五两银子……”王璇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道。 于攒典一听,脸色一变,心里就骂开了,考生为了好一点的考试座位,花点银子买座位,这差不多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衙门里哪个官吏没干过这样的事?这个王璇,竟然拿这个事情来威胁我,简直可恶之极。 心里虽然愤怒,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反驳,这种事情即使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总归是违规的,一旦被揭发出来,他这个礼房攒典肯定就当到头了,严重的还会下狱。 面对眼前带着几丝阴冷的目光,他没有办法,只得伸手接过了对方的笔。 “这就对了嘛,我早就知道,于攒典是识时务之人。”王璇轻笑一声,对于于攒典的屈服,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于攒典拿着笔,看着手中的这份卷子,一时又迟迟落不下笔去,毕竟这可是一份呈五彩的虫形文章卷子啊,他一旦下笔,那就是上了王璇的贼船,想要下来就难了。 看到他迟迟不肯下笔,王璇就不耐烦了,担心迟则生变,他知道对方在顾忌什么,便又劝道:“我都画了叉,你怕什么,这就是一张作弊的卷子,若是有人查问起来,说起来也是名正言顺的,你只管照着我的要求做,出了什么事我挡着就是。” 于攒典知道自己没有其它的选择,一咬牙,终于还是提笔落了下去,在卷子上填上自己的评语,不过他终究没有直接画了叉,只是画了两个横杠。 写完之后,他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变得仿佛没有了力气。王璇拿过卷子在眼前一瞧,也没有计较对方没有画叉,而是画了两个杠杠。这其实是一样的。 他收好卷子,重新塞入怀中,没有再理会呆愣在那的于攒典,径直转身去了。 回到大殿。众位考官依旧在按部就班的判卷,没有人注意到他,王璇也没有惊动他人,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判自己的卷子。 不一会儿。就见到于攒典也回来了,若是有心人定会发现,这位于攒典回来之后就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不过此刻大家都忙着各自判卷,也没人去关注于攒典的这点小小的不正常。 大殿之上,恢复了忙碌的景象,五百多份卷子,每个考官要一一评卷,这个工作量无疑是很大的,今天看来又要忙到深夜了。所以众位考官都不敢怠慢,抓紧时间忙活着。 当然大家也不会那么实诚,每一份卷子从头看到尾,基本就是看一下文气,是否可观,是否达成虫形纹章标准,若是,仔细看两眼,若不是,就看个开头。最多再看个结尾,就可以对这篇文章判定了,这是一个取巧的办法,也是行之有效的办法。因为文气就是文章好坏的一个客观标准,这是世俗公认的。 于攒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许是出于先前所作所为心虚的缘故,此刻他判起卷子倒是认真了几分,只要不是实在太差,看不入眼的。他基本都是把卷子从头到尾看下来了。 期间,他注意到,好像那位王璇王大人又起身出恭了两次,每一次都是跟着某位考官去的,其中就有自己的顶头上司,礼房的吴典吏。 这吴典吏和另外一位考官回来的时候,其他人或许不觉得,但在于攒典这个有心人眼中,都看出两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心中明白,这两位大概也被那位王大人拉上贼船,给威逼利诱,在那份卷子上画叉或者画杠杠了。 看到有更多人被拉下了水,他心中倒是莫名安心了一些,想着法不责众,天塌下来,还有前面的人顶着呢。 王璇此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面前的这张出自自己杰作的卷子,上面已经有了数个叉叉,一个横杠杠,反正一个圈都没有。 剩下的考官,即使都在上面画上圈圈,相信这份卷子也没有出头的可能了,不过这只是常规的情况,实际情况却不能这么看,实际情况来说,主考官刘朝宗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这份卷子若是引起他的注意,在上面画个圈,那么他王璇此前所作的工作,可能都要付之流水。 怎么应付刘朝宗这个主考官,就是成败的最大关键,但是王璇现在对于此事,心里却还没有底。 若是有可能,他倒是真想帮那位刘大人在卷子上画个叉了事,但是这不可能,每个考官的笔迹都是不一样的,作为三品进士,刘朝宗的笔迹更是有独一无二之处,他画的圈或者叉,或者杠杠,都带上了他的气息,在座的这些秀才,举人,根本都不可能模仿得出来。 他若是代替对方画叉,就不是简单的一个判卷不明的问题,而是严重的徇私舞弊,事发之后,一个人头落地就是必然的。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般冒险行事的。 除了这位刘大人主考官之外,剩下其他三位考官也不能疏忽怠慢,其他三位考官,其中一位是县学的训导,另两位分别是吏房和工房的典吏,此刻正清闲,被抓来当了县试的考官。 至于县里的其他几位大人物,比如县丞,主簿,以及典史,倒是没有参与这次县试,因为县里的日常事务还是要有人做的。 县学的那位训导,是自己的手下,王璇相信并不难拿下,另外那两位吏房和工房的典吏,那吏房典吏权力倒是大,在本县算是胥吏世家,颇有些权势。 不过也正因为此,积年老吏,手头上哪里能不有点龌龊事,所以王璇相信不难威逼利诱,迫其就范。让他担心的,倒是那个工房严典吏,此人平素脾气乖僻,软硬不吃,在县衙门倒是个怪胎了,要想拿下他,还要多花些心思。 不过他也不着急,今天注定要忙到深夜了,时间还有的是。 众考官在这里埋头判卷,不知不觉间,日头渐渐偏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降临了。刘朝宗便吩咐暂停了判卷的工作,命人点起了灯,又吩咐膳房上饭。 晚上的饭菜稍稍丰盛了一些,多加了一道荤菜,两荤一素一汤,也许是经过一天的劳累判卷,大部分工作也完成了,众人没有了那么多拘束,饭席间倒是有了一些说笑谈论。 说的最多的,还是这县试的事,某位考官说他碰到了什么奇葩的卷子,也有考官说看到某篇佳卷等等,反正说的都比较笼统,适可而止,倒是没有人责怪这些话犯禁什么的。 利用晚饭歇息的时机,王璇又重施故技,威逼利诱之下,搞定了另外两位考官,只是在找到那位工房严典吏的时候,果然遇到了麻烦。 严政找上他的时候,依旧是在茅厕,这位工房典吏连卷子都不打算看,直接以“不和体例”为由,拒绝了王璇的要求。 “不就是画个叉吗,老典吏何必这般大惊小怪的。”王璇耐心劝说。 “画叉?”严典吏原本以为,对方偷偷找上自己,无非是要让自己画圈,这样徇私舞弊的行为,他当然不会做。 “当然是画叉,只要老典吏在上面画个叉就是了。”王璇再次把卷子递到对方面前。 严典吏接过卷子一看,只见卷子上面评卷的地方,差不多都已经画上了,除了叉,就是杠杠,反正一个圈都没有。 “画吧,老典吏画叉也可,画杠杠也可。”王璇把笔递给对方。 严典吏没有接他的笔,把卷子还给对方,说道:“王大人,我看这事还是公事公办的好,在厕所里判卷,前所未闻,不合体例吧。” 说罢他没再理会对方,直接解衣,蹲到坑上,开始了大解。 “噗噗——”一股臭气开始弥漫。 王璇忙不迭的掩住口鼻,恨恨道:“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看到了,大家都画了叉,画了杠杠,偏你一个人要跟大家作对不成?你可想清楚这其中的后果!” 那严典吏蹲在那里依旧低着头不吭声。 王璇见了,也没有办法,只得转身退出去了。虽然没有说服这位工房典吏,不过他想对方一个人也掀不起大浪,主要还是要把刘朝宗的那一份搞定,这就要多费点心思,还要点运气了。 晚饭歇息一会之后,众考官接着挑灯夜战,总之今天要把这五百来份的卷子全部判完。 王璇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判卷,不过一直心不在焉,注意力都在刘朝宗那边。 看了一天的卷子,刘朝宗此刻也是疲乏了,作为主考官,他也没有特权,这五百来份的卷子,都要一一阅看评卷。到现在为止,差不多也看了四五百份卷子了,他真的没有什么心思认真判卷了,基本都是快速过一眼了事。 此刻又看完一大坨卷子,看看再没有其它的卷子送来,不由伸了一个懒腰,打起了哈欠。 他正想轻松一会儿,这时只见又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叠卷子,抬眼一看来人,却是那王璇。 “还有多少卷子?”他接过卷子,随口问了一句,强打精神看了起来。 刘璇道:“应该不多了,这是卑职那里最后几份卷子了。” 总算要结束了。刘朝宗倒是有松了口气之感。(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四章 集体作弊 还好手头上的这几份卷子并不多,起先刘朝宗还会看一眼文气,不过见到这几份都是劣质文章,而且上面的评卷不是叉,就是杠杠,反正没有一个圈,心里就懈怠了。【ㄨ】 最后一份试卷了,看到卷子台头,上面同样是叉叉杠杠,不见一个圈,他甚至懒得再去看下面的文气,直接也在上面画了一个叉。 王璇一直候在他旁边,本来这是不合体例的,不过一时也没人去注意,当他看到刘朝宗在最后那份卷子上,随手画了一个叉的时候,他心中就一阵狂喜,这件事最大的麻烦,终于过去了。 本来他已经决定,如果对方发现其中蹊跷,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揭开了说,这是一份作弊的卷子,录取不得。 但是现在,对方根本没有发现这份卷子的蹊跷,直接画了叉,这倒是省下了许多事了。 刘朝宗判完这些卷子,长吁出一口气,这时感到一阵内急,便把卷子交给了身旁的王璇,自己起身出恭去了。 王璇接过这些卷子,又来到那位工房严典吏身边,把卷子交给对方,这些卷子其他人都判了,就剩下严典吏这一块了,当然这也是王璇蓄意为之。 在放下卷子的时候,王璇凑过身去,在对方耳边阴阳怪气的道:“严典吏,你可要好好的评卷,不要老眼昏花,看走眼了。”丢下这一句话,他就转身走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虽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但是却心不在焉,时刻注意着那位严典吏的一举一动,虽然大局已定,对方怎样判卷已经不重要了,但若是对方不识趣,吵将起来,终究是个麻烦。 那位严典吏紧板着脸。没有理会王璇的威胁,反而打起精神,对他送来的这几份卷子看得格外认真。 他接连看了几份,发现都是一些粗制滥造。水准以下的低劣卷子,这些卷子评个叉叉,杠杠,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上面的评判也十分公允。都是叉叉,杠杠,不见一个圈圈。 心里虽然感到诧异,不知这王璇到底搞的什么名堂,但他还是按部就班的判卷,大部分画叉,少许差强人意的,就画两道杠杠,直到看到最后一份卷子,他神情一愣。原本紧板着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孔,也情不自禁悚然动容。 另一边的王璇注意到他的异状,目中更是寒芒闪起,知道对方总算看到那份卷子,而且看到其中的蹊跷了。 严典吏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仔细观看之下,他依旧看到,眼前的这篇文章,竟呈现出异样的斑斓五彩。 他没有看错。这是一篇色呈五彩的上佳虫文!这样的文章,录取简直毫无疑问,就是被评作案首,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可是他的目光落到上面那评卷的地方。只见那里画的不是叉叉,就是杠杠,连一个圈圈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么一篇明明是上佳虫形文章的卷子,却被画满了叉叉。杠杠,连一个圈圈都没有。 严典吏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彻骨寒意,从心底泛起,他不由抬起头,看向四周。 大殿四周,众位考官还在进行最后的冲刺,埋头阅看着手头仅剩不多的考卷,一时都没有人理会他。 但是严典吏却仿佛置身冰窟,彻骨寒意不住逼来,情不自禁连连打了几个哆嗦,一种莫名的孤独与恐惧袭上心头,四周同僚都仿佛化身噬人恶兽,在朝着他虎视眈眈,露出狰狞的爪牙,对着他狞笑。 这里已变成了一群噬人恶兽聚集之地,只有他一个人是正常的。 他看向评语的最上头,那是代表着主考官刘朝宗意见的地方,那里同样画了个醒目的叉,这对他的打击是最大的,原本以为只是王璇在搞什么动作,没想到,刘大人竟然也参与其中,竟要黜落这份原本该录取的上佳卷子。 严典吏心下又是一阵莫名发冷,这时似乎感应到什么,他抬头看去,正见到那王璇朝着这边望来的阴冷目光一闪而没,他想起对方刚才说的那番话,想起先前在厕所中,对方那番奇怪的举动,终于彻底明白了什么。 他们这是在作弊,而且是在集体作弊!我该怎么办?同流合污,装作没看见,还是检举揭发,大闹一场。 严典吏在这里发呆,失魂落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其他的考官这时陆续完成了手中的判卷工作,然后由刘朝宗发话,把所有判完的卷子都封存起来,明天进行录取,确定名次的工作。 回过神来的严典吏,眼中回复几丝生气,提起笔,在眼前的这份试卷上,画了一下,然后跟其它卷子混杂在一起,交了上去。 把卷子封存放好,留下值夜的人,早就疲惫不堪的众位考官,监督官都各自回房歇息去了,大殿上恢复了一片死寂。 第二天清早,旭日东升,沙河村沐浴在一片绚丽晨光之中,早起的村人们各行其是,江云捧了一本书,在自家的院子里诵读。 读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片嘈杂吵闹之声,不知究竟的他走了出去,只见自家门口,已围了一大群的人,领头的有张二牛,还有曾经上门来闹过的王铁柱的娘朱氏。 那朱氏一看到他,就跑上前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江云一听,就明白了,还是王铁柱的事情,王铁柱如今还被关押在衙门牢房里,没有放出来。 “我家铁柱是冤枉的,你们为什么要陷害他,让他坐牢,你们为什么这么狠心啊……” 朱氏一个劲的哭闹,江云不得不再三解释。 “王铁柱他若是冤枉的,那么县令大人一定会给他一个清白公道,现在县里正进行县试,县令大人必定忙于此事,所以暂时没有审理这个案子,等县试的事情过去,县令大人自然就会过问审理这个案子,到时王铁柱他真是被冤枉的,那么县令大人必然明察秋毫,给他脱罪,放他回来了,你只管耐心再等待几天就是了。” 朱氏哪里听得进他说的这些,只是一个劲的哭闹耍泼,咬定是江云搞鬼,陷害了王铁柱,张二牛领着一群人在旁边帮腔,王铁柱是他的死党,王铁柱被抓,他自然愤愤不平,要出来闹事。 “东家,大伙儿心里都明白的很,就是因为闹租子的事,王铁柱得罪了你,你就怀恨在心,寻思报复,不惜诬告陷害铁柱他下狱,你这么做,还有点良心么!”张二牛怒气冲冲的道。 “铁柱,你是冤枉的啊,有的人定是要陷害你,真是丧尽天良啊!”朱氏又在一旁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而这里的吵闹,也引来了越来越多的村民围观,众村人围在江家的院门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已。 江云只有一再解释道:“我要跟你们说几遍你们才明白,我江云何德何能,能够驱使衙门抓人?王铁柱被抓,是乡老判定他有罪,行文县衙,县衙这才派人来抓的人,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张二牛冷哼一声道:“你说的倒是好听,若不是有你在背后使劲陷害,乡老会判定王铁柱有罪?归根结底,罪魁祸首还不是你!” 江云摊了摊手,朝着围观众人大声说道:“我在这里,就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次,王铁柱被抓下狱,是衙门里的事,跟我江云无光,说什么这事是我故意指使陷害,那是污蔑造谣,没有根据的事!” 众人一时又议论纷纷起来。张二牛道:“好,你既然说,铁柱的事不是你指使陷害的,那么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江云冷冷问道:“什么事?” 张二牛道:“很简单,撤回你的诉讼,只要你这个苦主不再追究,那么衙门里自然就会放人了。你只要这么做了,我们才相信你,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江云听了,不由气笑了,道:“要我撤回诉讼,不再追究此事?你的意思就是说,谷伯被人打成重伤,就是白打了?” 张二牛道:“不错,就是这样,才能证明,这件事不是出自你的背后指使陷害,说不定,这整件事儿,还是一个苦肉计呢!” 江云一听,彻底无语了,终于明白,当一个人不想跟你讲道理的时候,说什么也没用,他也懒得再多说了,直接道:“趁早死了这个心思吧,撤回讼诉是不可能的。” 张二牛扭头扫了一眼四下,捏紧拳头使劲挥舞道:“好,你不答应,证明你就是指使陷害铁柱的幕后真凶,我们定然要为铁柱申冤,主持公道!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正是,正是!” “为铁柱申冤!” “谁要丧尽天良,使阴谋诡计陷害铁柱哥,我们绝不答应!” 跟随张二牛同来的人,齐齐挥起拳头呼喝起来,这些人都是平素跟王铁柱,张二牛交好的青壮,此刻正是被拉来助拳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五章 录取名单 “公子——”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惊慌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丫鬟幽兰听到外面的吵闹,走出来看到外面气势汹汹的张二牛等人,一下子被吓住了。 “小兰,别怕,你进去就是。”江云拍了拍对方的手,安慰下对方,又转过头来,对着张二牛,朱氏等人道:“再说一句,想要我撤回诉讼,不再追究这件事,这是不可能的,你们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心思。” 张二牛脸色一变,紧握拳头道:“这么说,你就是幕后指使陷害铁柱的人,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江云道:“你们不客气,又打算怎么样。” 张二牛挥舞拳头,朝着四周的人高呼道:“他不肯撤了诉讼,一定要害得铁柱下狱坐牢才肯罢休,我们也不必跟他客气了,这就冲进去,砸了他家,为铁柱报仇!” 其他人跟着一齐奋臂高呼,群情激愤,声势吓人。 江云道:“张二牛,你现在叫这么欢有屁用,你要砸,可以给你们砸,砸完之后怎么办,脑子为什么不多想想,到时直接陪着王铁柱去狱中一起共甘共苦,也算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了。不要心存侥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么多人证在此,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张二牛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恶狠狠的道:“老子拼了一身剐,也要替铁柱兄弟报仇,大家说是不是!谁还承认是铁柱,是我张二牛的兄弟,就随我进去,砸了这黑心地主的家!” 其他的人也七嘴八舌,跟着呼喊起来,纷纷摩拳擦掌,就要动手。 丫鬟幽兰吓得小脸煞白,直躲在江云身后,江云倒是神色如常,根本不为所动。 张二牛双目通红。怒喝一声,身形启动,就要带头冲了进去,大砸一番。这时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叱喝道:“张二牛,你住手!你不要胡来,你若因此进了牢房,你婆婆怎么办!” 来的人正是王秀莲,只见她分开人群。走了过来,而她的手边,还搀扶着一位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老妇人,正是张二牛的老婆婆。 “婆婆,你怎么来了!”张二牛一看到走过来的自己的婆婆,一身的劲头顿时就卸了大半,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他这位婆婆,王秀莲这是吃准了对方的软肋。一看情况不对,就赶紧去搬救兵,把张二牛的婆婆给请来了。 老婆婆走到跟前,二话不说,举起手劈头盖脸的就朝着张二牛打了下去,一边打,口中一边不住骂:“打死你,打死你,这你混小子,气死我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张二牛俯首贴耳,任由打骂,半点桀骜脾气也没有了,就像是一个乖孙子。事实上在老婆婆面前,他也确实是个乖孙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有什么戏再唱了,张二牛被他婆婆给带回家了,其他来闹事的人没有了领头的,也作鸟兽散。只剩下朱氏一个人还在那里哭闹不已。 这样的结果,有人却不甘心,人群中就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目光,原本等着看一场好戏,却没想最后好戏还是没有上演,草草收场。 “这个张二牛,真是稀泥扶不上墙,不是成事的人!”暗中的人暗骂几声,悻悻然的走了。 “王姑娘,刚才的事情,多亏了你了。”江云这时朝王秀莲道谢道,要不是对方及时把张二牛的婆婆领来,最后事情如何收场,真难以预料了。 “东家就不要说这见外的话了。”王秀莲摆摆手,又低声提醒道,“我看张二牛他们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背后多半还是有人指使撑腰的。” 江云心中明白,若说张二牛他们有背后指使撑腰之人,除了那朱友贵和钟进之外,也不会有其他人了,这两个老鬼,还真是贼心不死。 王秀莲又低声道:“张二牛他们敢这么大胆子上门来闹事,应该,应该是听说了东家县试没戏了的传言,背后又有人指使撑腰,这才有恃无恐的。” “这两个老鬼,果然是迫不及待啊。”江云没有说话,对于这个童生功名,心里却更是迫切了,若是他有童生功名在身,刚才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即使有那两个老鬼背后撑腰指使,张二牛他们就敢在童生门前闹事?他们根本没这个胆子。 这个时候,县试的录取也差不多有了结果吧?江云目光看向北边,手中突然握紧拳头,神情显得有些狰狞的狠狠道:“童生不敢说,这个县试,我江云过定了!” 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话,丫鬟幽兰倒是满心欢喜,眉开眼笑起来,一旁的王秀莲却没有这般乐观,心中想,对方明明把县里的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他这般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 她却不知江云此刻心中想的是,若此番县试真的落榜,即使冒着进入黑名单,革除文名的风险,少不得也要闯一闯文庙,大闹一场了。 在这里,若是对科举结果不公,还有一个最后的申诉渠道,那就是闯文庙,把事情闹大,惊动上方,重新裁判。这是不得已的下策,因为闯文庙本身就是一个大罪名,若是结果败诉,那么很可能终身被禁止科举了。 此刻,临水县县学学宫之内,正在忙碌着,包括刘朝宗,王璇在内的八位考官正齐聚一堂,进行着县试最后的录取工作。 录取的程序也很简单,就是挑选出卷子上得到圈圈最多的一批人,进入一个约八十人的大名单,之后再经过更细致的一番甄别,最终确定六十人的录取名单,以及最终六十人的名次。 当然,这个规则也不是绝对的,在录取的过程中,作为主考官有特别的权力,简单的说,有一票否决权。一份卷子其它考官都判了圈圈,但在主考官这里,判了一个叉或者杠杠,那主考官也完全可以强行把这份卷子黜落。 所以,主考官才是最终决定录取名单以及名次的最后决定人。当然,在一般情况下,主考官也不会过分忤逆其他考官的意愿,强行使用这种一票否决权。 而主考官也不能滥用这种权力,因为这种权力也是受到制约的,而制约的权力,就是来自文庙,最后的名单,是要经过文祭仪式,得到文庙认可,才能盖棺论定的,文庙通不过,这个名单就是无用的。 现在,考官们就在把得到圈圈数多的卷子挑选出来,而初步挑选的标准,就是得到六个圈圈以上。一般来说,因为众位考官口味,偏好,鉴赏力有所差别,即使一篇好文章,也通常难以得到所有考官的齐声认可,除非确实是极好的文章,让所有考官都认可满意,得到八个圈圈,这样的卷子,一般肯定就是进入前十名之内的了。 经过初步筛选之后,符合条件的,有三十八份卷子,显然不够八十人大名单之数。 那么就再放开条件,挑选能得到五个圈圈的卷子,而这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最终得了七十四份卷子。 最后众人又从得了四个圈圈的考卷中,挑选出了六份成绩最好的,补充了八十大名单之数。 而这些卷子,无一例外都是虫形文章卷子。 其实能够得到圈圈的,一般都是虫形文章,偶有一些不成其虫形文章,但纹路文采比较接近,有时也会得到某个考官的认可,得到一两个,两三个圈圈。 所以能够得到三四个圈圈以下的,大部分都是接近虫形文章,但却还不够格的卷子。 而实际上,众人在挑选四个圈圈的卷子的时候,虫形文章卷子已经很少见了。 但还是有十三份卷子又被挑选了出来,这十三份卷子都是虫形文章卷子,但是被排除在八十人大名单之外,留在一边作为候补。 也就是说,这次临水县的县试,两千余名考生,两千余份卷子,最后出现的虫形文章卷子一共是九十三份,这个结果算是差强人意,不能算好,也不能算差,中规中矩而已。 当然,其实这个九十三的数目是不正确的,正确的数目是九十四份,少掉的一份就是江云的卷子了,江云的卷子只得了一个圈圈,又被王璇有心截留,很早就被排除在外。 八十份大名单的卷子,又交由八位考官们分别再仔细审查,看看有什么错漏之处,若是觉得卷子很好,某位判卷不公,或者卷子太差,判卷却太好的,都可以指正出来,当场辩驳复议。 不过这样的情况是很少出现的,众位考官大多是一团和气,很少出现这种公然打脸的行为。 最后经过一团和气的评判复议之后,六十人的录取名单初步出炉了。 这六十人录取名单的排定,首先是按照主考官的意见,一般主考官判了圈圈的卷子,都会优先录取,其次是考虑副主考官的意见,副主考判了圈圈的,优先录取。 再其次,则是根据贴经题,墨义题,试帖诗,墨义题的优劣,进行择犹录取。当然,前面录取的人中,这些题最起码不能太差,否则也大有被黜落的可能。(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六章 文祭仪式 一阵扰攘之后,这六十人的录取名单终于出炉,众考官都松了口气。∽↗, 而八位考官中,有一人则是面沉如水,一直冷眼旁观,神色冷淡,不多发言,正是那位工房严典吏。 他心里十分清楚,原本有一份上佳卷子,录取是顺理成章,毫无疑问的事,就是当个案首也当之无愧,可是如今却完全被黜落于外了。 这次的县试,还能算公平吗,这份六十人的录取名单看起来再花团锦簇,没有那份卷子,就算不得公平。 想起那份卷子评判上,清一色的叉叉,杠杠,他心中就又是一阵发寒,虽然他秉持公心,判了一个唯一的圈圈,但是却并不济事,不能避免它最终被黜落的命运。 虽然心里忿忿不平,但是他还是没有作声,其他的人都参与了这事,连主考官刘大人,副主考官王璇都同流合污,参与其中,他一个人人单力薄,能有什么办法,声张起来能济事么,最后落得一个群起而攻之的下场。 所以他最后还是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确定六十人名单,再无异议之后,刘朝宗当即就命下面的书吏,把这些人的文章各誊写一份,以作接下来到文庙进行文祭仪式所用,只有通过了文庙的文祭仪式,这份名单才算是正式确定下来。 接下来那些书吏们就开始忙活起来,各自领了卷子誊写,就是几位考官也没闲着,帮忙誊写。六十篇文章,各抄写了两份。其中一份用来文祭仪式,另一份则是备用。 只有主考官刘朝宗和副主考王璇清闲着。没有参与这誊写卷子的工作中去。 王璇现在志得意满,事情进行到现在,一切顺利,那个狂徒的卷子如他所愿的被黜落了,就是你踩了狗屎运,写出一篇上佳虫形文章来,又能如何,得罪了本官,还不是一样的被黜落下去。榜上无名。 何况他这么做也十分心安理得,他根本不相信那篇文章是对方做的,无外是侥幸押对了题,事先请人捉刀代笔之作罢了,把这个作弊者罢黜,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 过了一会儿,誊抄完毕之后,一行人就齐齐动身,簇拥着往文庙这边而来。 文庙紧邻着县学学宫。有一道侧门相通。刘朝宗为首的八位县试考官,以及府城来的监督官吏,鱼贯通过那道侧门,进入临水县的文庙。 入了文庙。一行人又绕过回廊小道,迤逦往文庙的中堂大殿而来。王朝的各府县文庙构造大同小异,只是规格大小有些差异。 在文庙的中堂大殿。祭祀着四位圣人,儒圣曾显道圣庄凡。诗圣李衍,法圣韩单。这四人是建立以文入道,传下道统的上古大能,在大殿左右的配殿,还供奉有十八亚圣,以及一些准圣的金身塑像和灵位。 县试的文祭仪式,就是在这文庙中堂大殿举行,仪式由主考官刘朝宗主持,众人肃立一旁,焚香祷告祭拜,三拜三诵之后,礼毕。 在刘朝宗的示意下,一位书吏捧着刚刚誊写的六十位录取考生的文章,洒入大殿中央的三足铜炉之中。 刘朝宗肃容走上前来,焚香赞颂道:“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 “烈文辟公,锡兹祉福。惠我无疆,门徒保之。无封靡于尔邦,维圣其崇之。念兹戎功,继序其皇之。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不显维德,百辟其刑之。於乎,前圣不忘!” “门徒,临水县令刘朝宗,叩拜诸圣先贤,今有临水县甲寅年县试录取六十人文章在此,请至圣先师法眼无差,明鉴取之!” 刘朝宗赞颂罢,口中发出一声轻咄,骈指如剑,朝着面前的三足铜炉虚空一点,铜炉中火光闪现,那六十份文章卷子霎那间便熊熊燃烧起来。 六十份文章卷子一起熊熊燃烧,汇聚成一股轻烟,袅袅直上,直达悬于上方的一座长宽约尺许,遍身刻满古朴符文的量才斗,若是这股轻烟能够直入量才斗,这次文祭仪式就算顺利结束了。 一般来说,整个文祭过程不会发生什么异状,以至于很多人都把这个文祭仪式当作了一个纯粹的形式,眼下大殿四处门窗紧闭,四面不通风,这卷子燃烧产生的轻烟笔直而上,自然而然就进入了上面悬挂的量才斗,这就意味着这六十人的录取名单,被文庙之灵认可了。 但是,预料中只是形式的仪式,偏偏就出现了意外,在这股轻烟袅袅直上,眼看就要进入上方悬挂的量才斗之时,突然虚空中无风自动,原本笔直的轻烟就此突然打了个弯,烟柱没有进入到量才斗中,而是拐了开去,沿着雕刻着各种古朴符文的量才斗四壁袅袅而上,消失无踪。 看到这一幕,大殿上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齐齐愣住了。 作为主考官的刘朝宗心下一沉,文祭仪式出了这个纰漏,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真是守护文庙的文庙之灵示警,对这六十份的卷子不满意?还是只是一个偶然的小意外,这四周门窗没有关的紧闭,刚刚突然来了一阵风,把烟柱吹弯了一些,导致这个文祭仪式没有圆满? 他心里还是多半认为,应该是后者的原因居多,这只是一个偶然的小意外。 大殿上众人此刻都是面面相觑,神色各异,一时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诡异,那位工房严典吏看着铜炉中已经燃尽的烟灰,面上却闪过一抹异色。 刘朝宗轻咳一声,他不想再折腾,打算低调淡化处理这个意外的小纰漏,当即就当作什么也没看见,说道:“文祭仪式已成,诸位这就随我叩谢至圣先师吧!” 副主考王璇巴不得赶紧完事,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其他的考官见到两位主考官都没有意见,他们也不会跳出来炸刺,也装起了糊涂,那工房严典吏眉头紧皱,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时就见到那府城来的监督官,府学训导走上前来,一脸肃然道:“刘大人,王大人,诸位考官,敝人刚才分明看到,那烟柱并没有进入到量才斗中,依着文庙规例,这次文祭仪式是没有成的。” 刘朝宗瞥了对方一眼,觉得对方过于刻板迂腐了,这只是一个意外发生的小纰漏罢了,何必这般较真呢。不过对方这么说,他还真不好反驳,毕竟刚才的小纰漏,大家都看在眼中,也是事实。 他轻咳一声,道:“刚才是有风吹入,导致出了点小纰漏,这只是一个意外,监督官就不必太当真了吧。” 那个府学训导原本一向看着和气无害,此刻却陡然执拗起来,摇头道:“此事不合体例,文祭仪式不成,敝人是不会在名单上签字的。” 刘朝宗脸色有些难看,回头瞥了旁边的副主考王璇一眼,心说是不是县里少了这些府城监督官的打点,让对方不满意,趁机挑刺找茬了? 负责接待这些人的,正是王璇,这个王璇平素就抠门的很,说不定真是在接待中有所怠慢了,让这些人心生不满,趁机发作了。 他狠狠瞪了王璇一眼,心中暗骂了几声,略一沉吟之下,便商量的道:“既然如此,那么文祭仪式再举行一次,监督官以为如何?” 那府学训导等府城来的监督官吏闻言,倒是没有什么异议,算是默认了。 众人只得按部就班,文祭仪式重来一次,不过在此之前,刘朝宗特地命人检查了一番这四周门窗,确保全部紧闭,不会再有什么空穴来风。 在刘朝宗的示意下,一位书吏再次捧着六十位录取考生的文章,洒入大殿中央的三足铜炉之中,还好刚才有备,把这些文章卷子多誊抄了一份备用。 随后刘朝宗又是一番焚香赞颂,随后虚空弹指一挥,点燃了铜炉中的文章卷子。 火光闪耀,六十份文章卷子霎时熊熊燃烧起来,汇聚成一股轻烟,袅袅直上,直冲向上方悬挂的周身刻满古朴符文的量才斗。 刘朝宗目光紧紧盯着袅袅烟柱向上,心中暗道,这下不至于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吧。其他的人也都齐齐注目凝视,大殿上一时鸦雀无声,只是从那位工房严典吏脸上,露出几丝玩味的异色。 在众人齐齐注目下,眼看着这股袅袅轻烟直上,就要进入上方悬挂的量才斗之时,蓦地异变又生,原本笔直的轻烟无风自动,再次突然打了个弯,拐过了量才斗,没有进入其中,而是沿着四壁袅袅而上,最后消失无踪。 看到这一幕,大殿上众人再次目瞪口呆,作声不得。一次可以说是偶然,但是两次就很难再以偶然来解释了,难道真的是守护文庙之灵示警,这次的录取名单有问题? 刘朝宗脸色很是难看起来,文祭仪式一而再出现意外,他这个主考官责任重大,若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他这主考官就麻烦大了。 文祭仪式通不过,就说明这六十人的录取名单有问题。可是这六十人的名单都是按照程序选取出来的,会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因为……刘朝宗此刻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额头不觉有冷汗冒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七章 仪式不成 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他突然想到的是,难道是我收了那董家的一千两银子的缘故,不该把董家那小子的卷子录取的,正是因此引来文庙守护之灵的震怒,导致文祭仪式不成? 也难怪他这般疑心生暗鬼,他担任县令的时间不长,这还是他第二次主持县试,第一次主持县试倒是顺顺利利,没有出现今天这样的幺蛾子,而上一次他也问心无愧,并没有什么龌蹉亏心事。 但是这一次,他是收了银子的,难免心虚,就疑神疑鬼起来,所谓下民易虐,上天难欺,难道这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可是他心里却也不禁叫屈,那个董家小郎的卷子,他认真看过,那董家小郎倒也争气,这次确实写出了虫形文章,文采也很是不错,按理说录取应该不成问题的。 或许问题不是在他这里,而是在其他人身上? 他的目光朝着其他几位考官一一看去,那于攒典等几位考官看到他的目光严厉看来,就有一些躲闪,刘朝宗心里就咯噔一下,心说莫非其中真有什么蹊跷。 王璇此刻依旧保持着几分镇定,起码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对,他此刻依旧不相信,这次文祭仪式出了问题,跟他黜落江云有关。他是使了不光彩的手段,不过那份卷子本就是一个作弊卷子,他十分坚信这一点,黜落那份作弊卷子天经地义,虽然手段并不怎么光彩,但这个结果应该是没错的。 应该是其他人暗地搞了什么大的动作,惹怒了文庙守护之灵,文庙守护之灵实在看不下去,这才示警,他这么自我安慰着。 刘朝宗阴沉着脸。这时看向府城的监督官,试探的问道:“诸位认为,此事该怎么了结?” 那府学训导紧板着脸,面无表情的道:“很显然。这份录取名单有问题,我建议仔细慎重检察,重新遴选录取名单。” 刘朝宗点了点头,如今看也只好如此了。 他目光带着几丝阴冷,看向身边包括王璇在内的几位考官。沉声说道:“我等现在就依监督官之言,重新检查这份录取名单!诸位没有异议吧。” 这些考官已经在害怕了,胆小的身子情不自禁微微颤抖着,哪里还会有什么异议,纷纷说一切依刘大人作主,倒是那位工房严典吏神色超然,一副看戏的样子。 八位考官在大殿上围坐一团,把这六十分录取卷子又从头一一仔细勘察了一遍,结果是这六十份卷子中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都是虫形文章卷子。都是择优录取,并不存在什么徇私舞弊之处。 当然,绝对的公平公正可能没有,本来这文章好坏,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但起码眼前这六十份卷子是没有作弊问题的,按理说不至于在文祭仪式上通不过。 既然这六十份卷子没有大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其它的卷子上了。 刘朝宗的目光转向了旁边放着的那些被黜落的卷子。 难道是这里面,有本不该黜落而被黜落的卷子?这不大可能吧。刘朝宗心里狐疑不定,毕竟这选出来的六十份卷子没有太差的,若真有遗珠之漏,那只能说明被遗漏的卷子十分的好。好到连文庙守护之灵都看不过去,引发震怒,不把它列入其中就不罢休的地步。 但若真有这般的好卷子,定然光彩夺目,引人注意,怎么可能被八个考官都看走眼。漏过去了呢。 刘朝宗心里纳闷不解,但还是命人取过那另外所有的三十三份虫形文章卷子,再一一仔细勘察,看是不是有遗珠之漏。 这三十三份虫形文章卷子被八位考官一一仔细勘察,很显然,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之处,虽然这些也都是虫形文章,但是不见得就比录取的那些更好。 “虫形文章卷子,都在这里了吧?”找不到那个遗珠之漏,刘朝宗又是一阵心烦意乱,随口问道。 其他的考官一时都没有答话,那个于攒典本想说什么,但是知道,他若此刻开口,一定会遭受刘朝宗的雷霆之怒,把责任都归诸于他,所以他还是没敢当这个出头鸟,其他几位考官也是同他一般的心思,没有吭声。 那位工房严典吏则是一副看戏的姿态,也是一言不发,心说你们就继续演戏吧。 王璇倒是肯定的答道:“所有虫形文章卷子,都在这了!” 这就奇怪了,这里被黜落的虫形文章卷子并没有特别出众的,难道那份遗漏的卷子,还并不是虫形文章卷子?这不可能吧,刘朝宗很是惊疑不解。 最后没有办法之下,众人只得合议一阵,从被黜落的虫形文章卷子中,选了几篇相对较佳的递补上去,把原本几份在名单上的卷子黜落下来。 其中刘朝宗暗地使了个心眼,把那份董家小郎的卷子不着声色的给黜落下来,这也是他心虚的缘故,现在他只想把这次县试安稳的应付过去,顾不得那千两银子的得失了。 重新确定了这新的六十人录取名单之后,众人又开始誊写文章,准备接下来再次举行的文祭仪式。 一切就绪之后,重新选定的六十份文章卷子,洒入了三足铜炉当中,刘朝宗一番焚香颂祷,弹指一挥,火光闪耀中,六十份卷子熊熊燃烧,轻烟汇聚成一束,袅袅直上。 大殿众人齐齐注目,一瞬不瞬,轻烟接近了上方悬挂的遍身刻满古朴符文的量才斗,众人的心这一刻都揪紧,有人情不自禁的暗自祈祷,不能再出错了啊。 可惜他们的祈祷并没有什么用,在轻烟就要到达量才斗时,异变再次发生,原本袅袅直上的烟束再次无风自动,拐了一个弯,没有进入量才斗,而是绕开了,沿着刻满古朴符文的量才斗四壁袅袅而上,消失无踪。 大殿众人再次傻眼,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只有那位工房严典吏,脸上再次浮现一抹讥笑的意味。 刘朝宗额头冷汗都出来了,文祭仪式通不过,旁边的府城监督官不是好说话的,这次县试录取就无法继续进行,开不了榜,这就是一个大事件,他这个主考官难辞其咎,丢官罢职都是轻的。 唯一让他心里有点安慰的是,看来问题不是出在那个董家小郎身上,他是无辜的。 他的目光再次阴冷的扫过身边的这些下属,心里已经暗自发了狠,若是最后查出是哪个人搞的鬼,整出的幺蛾子,老子非活剥了他不可。 感应到顶头上司带着阴冷狠意的目光,众考官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就是那王璇,此刻也惊疑不定,再也保持不住镇定了。 文祭仪式没有通过,问题还得继续找,八位考官没有办法,再次围坐在一起,勘察起其中原因。 可是面对眼前的这九十三份虫形文章卷子,选来选去,这些人心里完全没有了底,不知道该怎么选出六十份的名单,才能通过那该死的文祭仪式。 有的考官心里可能知道了什么,但是此刻却依旧不敢开口。 看着这些人还在反反复复的对着这九十三份虫形文章卷子翻来覆去的看,作无用功,那位工房严典吏实在忍不住了,这时也是豁出去了,看向旁边那堆黜落的卷子,阴阳怪气的道:“我看在这里只怕是找不出来的,不如去那些黜落的卷子里再找找看。” 众人听得一愣,那王璇反射式的跳了起来,反对道:“那些被黜落的卷子,都不成其为虫形文章,有什么可找的,那是纯粹浪费时间!” 工房严典吏冷冷哼了一声,道:“我却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相反的,谁在浪费时间,谁心里明白!” 王璇正还要怒声呵斥,这时刘朝宗发话了,阴冷的目光扫过,直觉上他已经感觉,问题只怕就出自这位副主考身上。 当下他就指着那堆被黜落的卷子,冷声吩咐道:“把那些卷子都拿过来,一一仔细查看!” 主考官发了话,当即就有底下书吏应声过去,把那些卷子都捧了来,放在众考官的面前。 刘朝宗从上面取了一份卷子,展开瞧看起来,王璇等其他几位考官也要伸手去拿了卷子查看,却被刘朝宗喝住了,带着怒意的声音道:“你们都在这里待着莫动,由老夫一个人看卷就可。” 众人听得一愣,各自缩回了手,没有了动作,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是刘大人已经动了疑心,对他们都不相信了啊。 刘朝宗一份卷子一份卷子的看过去,看得很快,但是却也很仔细,动用望气之术,主要就是查看卷子中那篇文赋的纹章文采。 这堆被黜落的卷子有四百多份呢,一直看了快有三百来份了,刘朝宗依旧面沉如水,脸上丝毫不见波动。 眼前这些卷子大多确实不成纹章,没有可观的文采,偶尔有一两篇,两三篇相对可观,接近虫形文章的,但终究只是接近,而不是虫形文章。 刘朝宗坚信,这些不成虫形文章的卷子,不可能就是那遗珠之漏,不可能得到文庙的认可,所以这些卷子他都没有耐心去仔细看,都是飞快的扫了一眼就放过了。 直到看到某一份卷子的时候,他的动作终于突然停顿了下来,目光落在眼前的卷子上,一下子呆愣住了,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八章 仪式通过 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愣了一下,他的脸色随即就变得十分古怪,不知是哭是笑,脸色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露,呼吸粗重,仿佛一头暴怒欲发作的猛兽,就要跳起来吃人。 刘朝宗此刻看到的,当然就是江云的卷子。 看到这份卷子的时候,他没有别的想法,心里直想骂娘,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这么一份色呈五彩的上佳虫形文章卷子,得的评语,竟然不是叉叉,就是杠杠,只有可怜的一个圈圈? 这么一份上佳卷子,就这么埋没了,难怪文祭仪式通不过,这简直是坑人啊。 他心中仿佛有着一团火,急切的想要爆发出来,但是他不得不又强自忍耐住了,终究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绝对是一件大丑闻,府城的监督官还在旁边,这件事必须谨慎小心处置,不能声张。 总算找到了文祭仪式不过的原因,这就好办。他深吸几口气,强自按捺住要爆发的情绪,低头仔细阅看起了眼前的这篇文章,他要仔细看看,这篇文章为何能够成其一篇色呈五彩的上佳虫文。 他身旁的那些考官,包括王璇在内,似乎都已经意识到什么,一个个变得噤若寒蝉,低下了头,不敢多发一言,免得这个时候惹怒了正处于发作边缘的刘朝宗,触了霉头。 “赞哉!蜘蛛结网之心!虫固如此,人亦宜然。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原来是写的这一句。看到文章开头的刘朝宗倒是感到一些意外,卢圣的这蜘蛛一句。虽然好写,但是也正因为此,写的考生多,就难免有千篇一律。泯然众人的风险。 他又继续往下看下去,他倒是要看看,这篇文章作者如何写出新意,成就一篇色呈五彩的上佳虫文。 一路往下看,可以看得出。这篇文章作者的才学功底还是有的,算得上一个虫形文章的底子,只不过,离色呈五彩的上佳文采,还是差了许多,按说不至于如此啊。 刘朝宗心里疑惑,继续往下看去,等他一直看到文章末尾,看到那末尾的一段话时,再次震惊了。心里的疑惑也豁然而解。 “此之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看完整篇文章,看到末尾的这段话,他耳边仿佛响起黄钟大吕之音,久久缭绕耳边。嗡嗡不绝,发人深省。 好一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好一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简直忍不住要拍案叫绝了,这一段话,简直有圣人微言大义的意味在其中了,这当真是一位小小学童写出来的吗,这简直不可思议。 只这末尾的一段话,能够成就一篇五彩上佳虫文,确是当之无愧的了! 刘朝宗心里在叫绝,先前的怒气刚刚因为看到这么一篇绝妙文章而渐渐消散,可是转眼间,他再次看到那卷面上的评语,脸色又陡然阴沉了下来。 这么一篇绝妙文章,得到的评语,却不是叉叉,就是杠杠,这是考官都心黑瞎眼了吗。 看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怒从心起,要发作了。 咦,为什么我给出的评语,竟也是一个叉? 欲要发作的刘朝宗,这时使劲擦了擦眼,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顶头自己留下评语的地方,确实是一个叉,不是什么圈。 他仔细看了那个评语,最后确认是自己的笔迹无疑,他相信,作为一位三品进士的他的笔迹,这里还是无人能够模仿的。 可是自己明明没有看过这篇文章,若是看过,绝不至于没有半点印象,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个叉叉的评语。 刘朝宗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确实没有看过这篇文章,只是不知为何,就判了一个叉,应该是当时看卷子看得昏头了,疏忽大意之下,就漏过去了。 心里浮起几分惭愧,这怎么也是一个大大的失职啊。 但很快他又不解了,他一个人疏忽大意也就罢了,但是其他这么多考官,也都跟着疏忽大意,错看了这篇上佳卷子?这可能吗。 稍一琢磨之下,再联想起先前看到的众人心虚的表情,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其中只怕还真大有蹊跷。 徇私舞弊,而且是集体徇私舞弊,这简直是胆大妄为,胆大妄为啊! 他心里藏着一团火,很想发作骂人,把这些人都骂的狗血临头,但是当他看到卷子上他自己留下的醒目的叉,他又仿佛失去了全身的气劲,骂不出来。 卷子上他留下的叉铁证如山,想改都改不了,这事真声张出来,他肯定也脱不了干系,有嘴也说不清了啊。他能怎么解释,说他是一时疏忽大意,没有认真看卷,稀里糊涂的随便就给了一个叉?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这到底是哪个浑蛋干的龌蹉事,差点把老子给坑惨了啊,发作不得,他忍不住心里就骂娘了。算了,算账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是把这件事怎么稳妥的抹过去才是正理。 刘朝宗深吸几口气,恢复了平日的几分镇定,扫了一眼身旁的这几位低眉顺眼的下属,把手中的这份卷子在桌案上一放,神色平静,声音却阴沉如刀,道:“把这一张卷子加进去,诸位可有意见?” 几位考官抬起头来,偷瞄几眼,认出眼前这份卷子,正是王璇搞鬼,威逼利诱他们,要打压的那份卷子,此刻他们心虚,自然不敢多说,纷纷摇头表示无有异议。 只有不甘心的王璇发话反对道:“大人,不可!这份卷子,是作弊之卷,怎么可能录取!” 刘朝宗一听,心里顿时就如明镜似的,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出自这王璇之手了。 “为什么说是作弊之卷,有何证据?”他强压下心头窜动的火苗,沉声问道。 王璇理所当然道:“只凭这份卷子,是出自那个狂徒江云之手,就可知是一份作弊的卷子,凭着那个迂腐狂徒,绝无作出这份卷子的才学!” 刘朝宗听得一怔,对方说的狂徒江云,应该就是那位东风吹兄?前些时候城隍庙灯谜会上此人大出风头,把这位王璇大人得罪惨了,没想到,这篇上佳卷子,竟然是出自此人之手? 难怪这王璇要暗中搞鬼,穷凶极恶的要打压这份卷子了,原来如此,这样一份卷子脱颖而出,还可能夺了案首,让他王大人情何以堪啊。 此刻刘朝宗彻底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之后,一股莫名怒火腾的又窜上来,几乎按捺不住,看着面前振振有词的王璇,真恨不得抬脚过去,照着对方的臭脸狠狠来上几脚。 你这浑蛋想要找死,可以,别拉上我行么。这次县试,若是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要担负责任的,就是他刘朝宗这位主考官,他可说差点被对方给坑惨了。 心里把对方活吞了的心思都有了,但是刘朝宗此刻还只能强自按捺怒火,府城的监督官还在边上呢,今天的事若是闹开了,传扬出去,就是一个大丑闻,在座的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 这些人不要脸,但他刘朝宗还是要脸的,没有脸,在士林中还怎么混。 所以他只能强忍怒火,缓缓说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若是无确凿证据,这份卷子就不应该被黜落在外。” “就这么定了!”最后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被对方这么一瞪眼,感受到其中的滔天怒火,王璇吓了一大跳,神色惊惶,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其他的考官,人微言轻,此刻更加不会有什么异议,当即就从原先六十人的名单之中,黜落了一人,把江云的卷子补充了进去。 在这里,刘朝宗又使了个小心眼,把那位董家小郎的卷子又放了进去,反正董家小郎的这份卷子还算不错,录取是顺理成章的事,他刘朝宗只是作了一个顺水人情罢了,千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他刘朝宗舍不得。 议定之后,又安排人重新誊写选定的六十人的文章,包括江云的那篇文章在内,准备再次进行文祭仪式。 一切就绪之后,六十份选定的文章,洒入大殿中央的三足铜炉之中,一番焚香祷诵之后,刘朝宗弹指一挥,火光闪耀中,六十份卷子就在铜炉里熊熊燃烧起来,轻烟汇聚成一束,袅袅直上。 大殿众人目光齐齐注视,随着袅袅轻烟一直往上,这次再没有什么异变发生,轻烟袅袅直上,钻进周身刻满古朴符文的量才斗中,紧接着量才斗四壁泛起白色光华,须臾消散,众人耳边,仿佛隐隐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嗡鸣。 至此,文祭仪式算是顺利结束了,大殿上众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只有王璇例外,眼中还是充满了不甘心啊。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九章 放榜之日 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文祭仪式结束后,一行人出了文庙,回到县学学宫。刘朝宗一路阴沉着脸,其他的考官也都战战兢兢,不知这件事最后如何处置。 王璇心里则还在盘算着,文祭仪式结束,那么这六十人的名单就已经定下了,再也无法更改,现在他所能想的,就是名次上的事情了。 县试上榜的六十人,都可以参加半月之后在府城举行的府试,不过这名次问题,还是颇有讲究的。 府试的录取淘汰比率基本是一比一,录取一半,刷掉一半。这个录取比率已经很高了。而且若是一县案首,也就是县试第一名,那么府试基本不会有淘汰的可能,一个童生功名是跑不掉的。 而且县试前十名,也有“提坐堂号”的资格,就是府试的时候,在府学大堂甲字号房里,主考官知府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考试,一般来说,录取的比率也是很高的。 所以王璇在想,在名次的问题上,还要怎么继续打压那个狂徒,什么案首,前十名自然是别想的,他丢不起这个人,名次排得越后越好,最好是最后一名。 回到学宫大殿之后,八位考官再次团坐一起,开始议定这录取名单的名次,而这名次问题,府城监督官依旧没有干涉的权力,基本就是由主考官县令一言而决了。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其他人的名次都好说,只有那张卷子的名次,定起来颇是棘手。 按理说,这张色呈五彩的上佳虫形文章卷子,得个案首,让人也没话可说,可是真要这样一来。这就是要他们自己打自己的脸了,一个除了叉叉,就是杠杠,只有一个圈圈的卷子。竟然得了案首,这若是传出去,不就是一个大笑话。 刘朝宗关心的,只是前十名的名次,其后的名次。他也懒得关心,任由下面的人去定就是了。 从这六十份卷子中,经过一番挑选之后,他选出了九份卷子,最后这第十份卷子,颇有些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拿起了那一份“棘手”的卷子。 王璇早就在一旁看着,看到他拿起了江云的卷子,心里就一惊,连忙出声阻止道:“大人。不可,这是一份作弊的卷子,若是选作案首,实属荒唐,贻笑大方!” 刘朝宗冷冷扫了他一眼,道:“谁说我要定他作为案首了?” 王璇一怔,不过不作为案首,被选作前十名,他也是极不甘心的,眼珠一转。又小声提醒道:“即使是定作前十,也大为不妥,这前十的考试程墨,是要当众公示的……” 刘朝宗一想。对方说的意思他明白了,卷子要公示的话,他也不是怕众人不服,只是这么一份前十的卷子,只得了一个圈圈,其它不是叉叉。就是杠杠,他这位县令主考官的评语也是叉,这若是传出去,实在就是一个大丑闻。 “那么,依王大人之见呢。”他这么问,其实是已经打算接受对方的建议了。 王璇道:“这份卷子绝不能选入前十,依下官看,就定作榜尾也是抬举他了,这样一份作弊卷子,根本就没有资格上榜的,这样一个不学无术,徇私舞弊之人,到了府试,也是一个名落孙山的份。” 刘朝宗琢磨了一会儿,又去问其他人的意思:“你们的意见如何呢?” 众考官哪里有什么异议,现在他们的利益是一起的,只有尽力打压这份卷子,才能保住他们各自的面子,当然,除了那工部严典吏除外,他当然是希望这份卷子能够进入前十,甚至是案首,这样他是唯一一个给这份卷子判定圈圈的考官,自然脸上大有光彩。 不过他也知道,这其实已经是不可能的,他一个人人微言轻,说了话也不会有什么作用,所以索性就闭口不言了。 而且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从这些同僚身上传过来的某种敌意了。这份卷子其他的人不是判了叉叉,就是杠杠,唯独他一个人判了圈圈,这不是故意在打其他人的脸,与大家作对么。 严典吏甚至发现,刘朝宗看向他的眼光,也不是那般友善,带着了些许阴冷。 他心中一阵悲凉,也许这次县试过后,最先受到清算的,不是王璇他们这些集体作弊之人,而是他这位公然与众同僚作对,唱反调的“异类”。 把江云的卷子重新放下,刘朝宗重新选了一份卷子补上前十,这次他又使了个心眼,把那位董家小郎的卷子选了进来,也算是对董家那千两银子的一个补偿了。 一阵扰攘之后,这六十人的名次就新鲜出炉了,等到全部排定之后,卷子的糊名处被撕了开来。 大家关心的,是案首,以及前十名的幸运儿。 “啊,原来案首是这位!” 刘朝宗捋了捋颔下短须,笑道:“此子是甲字号房第一位交卷之人,当时老夫就看过他的卷子,问了他一些话,此子不骄不躁,不卑不亢,问答言而有物,井井有条,确是可造之才啊。” “此子能得县尊大人的提携,实是他的造化了!” “老大人慧眼识才,堪称伯乐,又是一段士林佳话!” 众人争先恐后吹捧,奉承阿谀之声不绝于耳。 次日清晨,沙河村江家宅院,丫鬟幽兰早早的就做好了早餐,饭桌上,江云不紧不慢的吃着馒头,喝着小米粥,小丫头却显得心不在焉,食不下咽,紧张兮兮的,只因为今天,就是县试放榜的日子。 “小兰,你怎么了。”注意到小丫头的异状,江云问道。 幽兰道:“今天县试放榜,小兰心里头紧张……” “放心吧,你家公子这次肯定榜上有名!”江云倒是一副老神在在,信心十足的样子。 在他胸有成竹的感染下,幽兰倒也不是那么紧张担心了。 吃罢之后。江云就动身出门,准备前去县城看榜了,幽兰送出门外。 江云走不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原来是幽兰迫不及待,燃起了爆竹,江云不由苦笑,这小丫头也太心急了吧,这爆竹不是应该等他回来。确定录取之后才放的么。 “东家早啊,县试高中啊!” “江家小哥看榜去啊,一定高中啊!” “江家小哥慢点走,不着急,这次一定榜上有名的了!” 他没走出多远,就碰到了好几个村人,向着他高声打着招呼,口中说些吉利话,当然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河边。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在那里洗衣服。 “快看,那个江家小哥这是去县城看榜啊。” “秀莲,你快看你们那东家看榜去了!” 王秀莲就在人群中,听到话声,站起身来,情不自禁的跑上岸头,正好看到一个出了村子远去的背影。 “嘻嘻,你们看,秀莲姐站在那里都看呆了!”有人大声取笑。 王秀莲俏脸一热,回到河边。继续闷头洗衣服。 “看榜有什么用,难道看了榜就能中?最后还不是白看一场,你们等着瞧,那江家小哥肯定榜上无名的了!”有人尖酸刻薄的道。正是那张芸。 “今天的榜一放出来,有人就要死心了,芸姐你接下来可就有好一阵子轻松了,有人替你洗衣服了!”边上有小媳妇在那里帮腔道。 张芸斜眼瞥着旁边的王秀莲,得意的道:“就怕有人懒,洗不干净那!” 有人看不惯张芸那得意嚣张的嘴脸。不过此刻却没有多少反驳的底气,因为她们都知道,那位江家小哥这次县试没戏了,王秀莲和张芸的这个赌,注定要输的。 “你们家那衣服太腌臜,换谁也洗不干净!”王秀莲咬着牙没吭声,她旁边的梅姐却没好好气回嘴骂道。 张芸哼了一声,依旧难掩得意。 “秀莲妹子,这个赌本就算不得数的,到时你别犯傻,真帮他们家洗衣服!”那梅姐又对王秀莲道。 张芸啧啧道:“怎么算不得数,这个赌可是当着大家的面说的,这会儿就想耍赖了?若是自认没脸没皮,说的话当放屁,那我也没撤,只能认这个倒霉了!” 梅姐瞪着她道:“你不耍赖?若是你赌输了,你会真的钻进灶里,把脸抹黑了,游街示众?我才不相信!” 张芸拍着胸脯道:“若是我张芸赌输了,我当然就照着说的话办,我张芸是说话算数的人,不像某些人,没脸没皮的,说话尽当放屁了!” 梅姐还要反唇相讥,这时王秀莲拦住了她,站起身来对着张芸道:“张芸,这话可是你说的,若是赌输了,你要记得你说的话,不要反悔!” 张芸只感到好笑,道:“哟,看你这意思,莫非还以为你的那位东家,真有榜上题名的机会呢?” 王秀莲道:“别废话,我就提醒你,记住你说过的话,到时不要反悔!” 张芸格格笑了起来,道:“我张芸会反悔?简直是笑话,大家都可以做个见证,我张芸若是到时反悔,你们到时都尽管来笑话我。我倒是怕你反悔!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你不就是想要反悔了!” 王秀莲道:“谁说我反悔了,我没反悔。”说罢继续蹲下埋头洗起了衣服,没有再理会对方了。 梅姐朝她摇摇头道:“秀莲,你这又何必呢。” 王秀莲抬起头来,露出几分固执之色,说道:“我相信,东家一定会考上的,即使这次没考上,下次也能考上。” 梅姐又是摇了摇头,觉得对方完全是煮熟的鸭子嘴硬,钻进了死胡同,还对她那书呆子东家抱有幻想啊。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小赌怡情 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江云一路来到清河镇的西头渡口,有不少乌篷船正在等人,一艘船正好客快满了,看到他来,船夫吆喝一声,他就径直上了船,船夫就解开缆绳,操舟驶离了码头,向着下游顺流而去。 江云上了船,才注意到,这艘船上搭载的其他几位客人,都是年轻学子,清河书院的同学,其中严政,周世民赫然就在其中,显然这些人跟他的目的一样,也是知道县试今日放榜,相约去县里看榜的。 这些人看到江云上船,神色一直都怪怪的,有人更蓄意远离了对方一些,这时倒是严政先开了口,道:“平川,真巧啊,你再迟来一会儿,我们这船就要开走了。这次县试,平川只怕是要高中了,到时可别忘了请客吃酒啊!” 他是童生,自然不是去看榜的,主要还是陪着周世民这个死党去,顺便看看有没有能捞到吃酒的机会。 江云倒不谦虚,道:“那就借严兄的吉言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的人顿时都乐了,这家伙不是在开玩笑吧,现在还想着高中,榜上有名的美事呢,简直是痴心妄想,若说这一船上的人,有人肯定没戏,无疑就是这位了。 严政此刻心思也很复杂,县试前城隍庙灯谜会的事情,已经在考生中传开了,他自然也从周世民口中知晓了,听到之后,他也没有例外的认定,这小子彻底完了,起码是王璇大人在县中担任教谕一天,这小子就没有了出头之日。 他现在在考虑,还值不值得跟对方混在一起了。为了打一点秋风,而跟这位在教谕王大人心上挂了号的瘟神保持关系,值不值得,若是因此被王大人迁怒。遭受池鱼之殃,那岂不是冤枉大了。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童生,以后考秀才,以及考上秀才之后的前途,都还有几分拿捏掌握在王璇这位教谕手中。得罪了教谕王大人,对他来说可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这个答案其实并不难选择,跟眼前这位瘟神早早划清界限,两不相干才是明智之举。 只不过以前吃人嘴短,一时见到还抹不开面子,作不出当场割袍断交的事。要不想个法子,最后彻底捞它一票,狠狠宰一顿再说?他这么暗地里琢磨着。 乌篷船在江中顺风而下,速度飞快,一船的人却没有什么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怪异。 这时就见严政轻笑一声,说道:“路上闲来无事,所谓小赌怡情,大家闲着也无聊,要不来赌上一局怎么样?” 作为这位同乡死党的老搭档,周世民明显又从中闻到了什么味道,当即就配合的问道:“怎么赌?” 严政扫了旁边的江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就以这次县试,平川能否榜上有名来赌一番如何?” 众人听得一怔,面面相觑。大多倒是跃跃欲试,这明显就是有赚无赔的事情嘛,何乐而不为。 周世民倒是有一个疑问,问道:“那谁来坐庄?” 很明显。这个坐庄的人,肯定有亏无赚,谁也不会当这个冤大头啊。 严政扫了江云一眼,说道:“既然是关于平川能否取中的赌局,那么自然就由平川来当这个庄家了!” 一船的人听了,自然都欢喜鼓舞。没有异议,这样能够稳稳赚点小钱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不过,人家会答应吗? 众人的目光都向着江云看过来,觉得对方只怕多半不会答应坐这个庄的。 谁知江云倒是一副无所谓之状,道:“也罢,我就当这个庄。” 众人一听,顿时就乐开了,看来这人是真呆而不是假呆啊,竟然真要当这个庄家。 既然江云同意了,他们哪里有不乐意的,当即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投了赌注,道:“我投一百文钱,赌平川这次名落孙山!” “我出三百文,也赌平川这次榜上无名!” 有人更是直接掏出了钱袋,掷在眼前,说道:“我今番舍命陪君子,豁出去了,这里可是我全部身家,全压上,也赌平川这次录取不了!” “哦,我还要加注……” “我也要……”船舱中顿时乱成一团,众人纷纷投注,有开头后悔投注少了的,又纷纷嚷着要加注。 看到这番情形,严政不由暗自叫苦,心说你们这般做得也甭狠,太露骨了吧,就不怕对方被吓坏了,反悔不当这个庄了。 不过他的担心看来是多余了,江云倒是没有被眼前阵仗吓坏,挥挥手,慢条斯理说道:“大家不要着急,慢慢一个一个来,谁带了纸笔,把各自赌注记下才好,免得混乱不清。” 众人一听,正中下怀,哪有不答应的,当即就有人拿出来了纸笔,自告奋勇的当起这个书记。 “我出三百一十五文钱!”一人掏出钱袋,把里面的钱尽数倒在船舱中央,让人去数。 众人见了,一阵无语,这也太狠了,连零头也不放过的架势啊,就不怕到时输了,身无分文,连回家的路钱都没有了。 不过这些人一边鄙夷其他人吃相太狠,自己出注的时候,却也丝毫不含糊,基本每个人也都是倾囊而出,恨不得搜刮尽身上的最后一个铜板,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呢,这就是一个有赚无赔的无本买卖,错过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投的越多,赚的也越多,不多投那才是傻子呢。 有人投注,有人数钱核证,有人在一旁拿笔一一记下,整个场面虽然看似杂乱,但却也有条不紊,秩序分明。 到最后,每个人都投了注,而且基本也都是倾囊而出,周世民也投了一百三十文钱,不是他不愿多投。这已是他身上所有的家当了,他现在十分后悔,今天出门,怎么就不多带上些银钱。就是再多带上一两百文的也好啊。可惜不能凭空喊价,否则出它三五两银子都不在话下。 至于他投的赌,当然也是赌江云这次名落孙山,榜上无名的,这个时候他可不会手软。 严政是负责数钱的。他此刻倒是还没有投注,等船上的人齐都投注了之后,他就把这些银钱都收拢起来,放在一个大布袋中放好了。 只见这个大布袋已经快堆满了,粗略一算,起码有两千余铜板了,这还是在座的学子大部分家境不怎么样,身上没有更多的银钱,否则这个数目还会更多。 周世民关心自己的死党,便出声催促提醒道:“严兄。你也出注啊,这是你提议的赌局,你可不能置身事外了。” “不急,不急!” 严政是个做事稳当的人,他现在心里还是有些顾忌,顾忌什么,很简单,顾忌江云反悔,不认账呢。 “现在大家各自查看一下,若是记录无误。就在下面签名画押吧。”严政取过那张记录众人出资数目的契书,让大家查看。 众人看过之后,也都确认无误,一一在上面签名画押。 周世民见了。心中佩服,还是严兄手段高明,这是让对方彻底没有反悔耍赖的退路啊。 众人都签名画押之后,严政就把这份赌约交到江云手上,说道:“平川若是看过无误,也签名画押吧。” 江云接过。大致扫掠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很痛快的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拿出一个印章盖上了。 看到江云在赌约上签名盖印,船上的一众人一颗心彻底落地,齐齐心花怒放,这笔无本生意算是成了,不怕对方到时耍赖反悔。 “好了,严兄,该你出注了。”旁边的周世民又在一旁提醒,这时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这次严政只怕是要让对方来一次大出血了,提前让对方签名画押,也是为了防止把对方给吓跑了。 不得不说,作为对方的死党,周世民还真是把严政的心思琢磨透了,只见在众人的注目下,严政从怀中掏出了钱袋,解开袋口,那里面的银钱都倒了出来。 看到从钱袋里面滚出了三枚王朝官铸银币,大家都惊呆了,至于其它那些散落的铜钱,已经不用去多看了。 三枚官铸银币,就相当于三两银子,就相当于三千铜钱,这可是比在座所有人的赌资都多了啊。 这个严政,果真是够狠的啊,这下可真是要发一笔小财了。众人惊愕一番之后,不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佩服。 周世民此刻也是露出几分佩服之色,心里甚至编排起来,严兄这次身上竟然带了这么多银钱,不会是早就有所预谋准备吧。 “严兄出的赌注,一共是三两银子,另二百四十九文铜钱!”周世民迅快数过,报出了这个数字。 有人在一旁就要拿笔记上,这时一旁的江云冷不丁发话道:“就算三两银子又二百五十文钱,凑个整。” 那记录的人愣了一愣,不知江云为何要这么说,看向严政,严政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只要是增加赌注,不是减少赌注就好,多一枚铜钱也是多嘛,对方乐意,他又何乐而不为。 那人就提笔记上,写下了严政出的赌资,三两银子又二百五十文钱,记下之后,他又问道:“严兄是赌中还是不中……” 众人心说这还用问么,果然就见到严政一字一句说道,“我赌平川这次名落孙山,榜上无名!” 此刻的他,再无须任何顾忌,仿佛一头凶狠恶兽,露出了它狰狞的爪牙,大赚这一笔之后,就是他跟对方彻底划清界限的时候,还需要什么顾忌?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放榜之前 “平川,这就叫胜固可喜,败也欣然,若是平川考中,我等虽然亏了些银钱,也是替平川高兴的,若是平川不中,那么我等可得银钱,也是高兴的。”似是怕对方想不开,又或是想稳住对方,严政笑吟吟的说道。 其他的人也纷纷附和,此言甚是。江云心中暗骂,你们倒好了,胜固可喜,败亦欣然,若是我考不中,岂不是痛上加痛。 不过他当然不会说破,只是打了个哈哈道:“什么都别说了,多谢诸位的美意了。” 乌篷船顺流而下,不知不觉间,前面的临水县城已经遥遥在望了,不多时,船在城北的码头靠岸,一行人下了船,从北城门进了县城。 县城还是很繁华的,游玩胜景不少,只是一行人现在哪有游玩的心思,进城之后,就直奔城东的县学学宫而来。 今天是县试放榜的日子,县学学宫的大门前,一早就聚集了许多前来看榜的考生,随着时间过去,门前的考生学子越来越多,整个学宫大门前的广场人潮涌动,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头戴方巾,身穿文士衫的学子,有老有少,一边等着开榜,一边三三两两的攀谈,神色中都多少带着几分患得患失的忐忑之色。 江云一行人来到了学宫大门前,找了个角落处停了下来,放榜的时间尚未到,一众人就在那里等着。 来的路上,一行人还有说有笑的,大抵是因为做了一桩有赚无赔的无本生意,心里高兴,等到了学宫时,或许是受到场上气氛的感染,几人一时也说笑不起来了,一个个变得心思沉重,心上仿佛压了一块石头。 赚了一两百,三四百文钱。哪里有县试中榜来的重要,这可是关系到他们切身前途命运的大事,对此哪个学子考生不战战兢兢,患得患失。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即使是那些颇为自信自负的才学佼佼者也不能例外。 一行人中,只有严政因为事不关己,依旧一片神色轻松自若。脸上带着赚了一笔小财的欢喜。 “炊饼,新鲜出炉的大炊饼……一文钱一个,好吃的大炊饼……”在人群中,有推着小车的小贩趁机做起了生意。 平日时候,炊饼一文钱两个,现在价格无端贵了一倍,但还别说,炊饼的生意还不错,在那里等着看榜的学子考生闲着也是闲着,不少人买了炊饼。就在那里开吃起来。 严政这些人中,有人来得心急,也来不及吃早饭,如今赶了一程路,腹中更是空乏了,闻着那大炊饼的香气,惹人馋涎,肚子就咕咕作响。 可惜他们现在身上的银钱,差不多都投入到赌注中了,现在基本个个都是身无分文的主。一文钱一个的炊饼也买不起。 众人的目光就向着周世民手中的大布袋看去,那里装满了众人身上的银钱。本来这钱应该是由江云这个庄家收着的,不过江云嫌装满了铜钱的大布袋太沉,就由周世民自告奋勇的拿着了。 周世民此刻肚子也饿了。被那大炊饼的香气撩拨的直冒馋涎,可是他手中虽然提着一大袋的铜钱,但却不敢动用啊,虽然他认为,这一大袋铜钱很快就会回归他们,但起码现在还是赌资。按理是属于庄家江云的,他们没有权力动用。 “老板,来七个大炊饼。”江云发话了,然后每人都得到了一个大炊饼,大家一起吃着新鲜出炉的炊饼,稍解了口馋,先前那等着看榜的紧张情绪也无形中缓解了不少。 一辆敞篷马车由远而近驶了过来,在近前停下,从上面跳下来几个年轻学子,这几人不是别人,正是江云等人清河书院的同学,陆文鹏,李元春,闵玮等这几位书院的才学佼佼者。 陆文鹏一行人无疑也是前来看县试放榜的,相比于其他考生患得患失的心情,他们显然轻松随意了许多,作为清河书院的才学佼佼者,他们是有这个自信,榜上有名不在话下,他们关注的不是能不能上榜,更多的却是名次的问题。 “车先回去,看完榜后,我们还要聚一聚,庆贺一下。”李元春朝着马车的御者吩咐道,马车的御者答应一声,赶着马车掉头离去了。 “咦,你们看,此人今天还有脸来看榜呢。” 李元春几人走了过来,闵玮看到了旁边角落处站着的江云等人,脚步便停了下来,扭头朝着身边的伙伴笑说了一声,面上满是轻蔑之色。 “你说谁呢?”周世民看不惯对方的嘴脸,骂道。 “没说你,一边去。”闵玮不屑的道。 江云冷冷道:“他说的是我,怎么,难道有什么规定,我不能来看榜吗。” 闵玮哈哈一笑,道:“你当然可以来看榜,只是这完全是无用功,因为结果已经注定,你必定是名落孙山,榜上无名。” 江云也是哈哈一笑,道:“我江云今天注定要榜上有名,谁也已拦不住我。” 这是谁啊,口气这么狂,竟然说注定要上榜?某人的话显然惹了“众怒”,很多人闻声都围了过来。 闵玮感到好笑,摇摇头道:“事到如今,还在这里嘴硬,口出狂言,实在是自欺欺人,愚蠢可笑。” 江云道:“这个榜我上定了,若是不能上,我定要闯文庙,求个公道。” 闵玮听得一愣,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朝着四周人群说道:“你们听到了么,这就是城隍庙灯谜会上的那个狂徒,江云,他竟然口口声声说今日必定上榜,还说落榜就要闯文庙,求个公道,你们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周围的人群也都哄笑起来,显然觉得这事很可笑,就是站在江云身边的严政,周世民等人,也情不自禁的离某人远了一些,觉得实在丢人,心中暗自后悔跟了对方来,若不是还有一场赌约,他们恨不得立刻跟对方割袍断交,划清界限。 “小姐,那里好像有什么热闹,我们过去看看。” 人群中有两位年轻俊俏的少年,不过听她们的悄声谈话,显然这是一对女扮男装的小姐丫鬟。 “让开,让开!”那个丫鬟在前面开路,两人挤进人群中,看起了好戏。 “好像是这位考生说必定能够上榜的大话,那边那位考生又在嘲笑他?” 那丫鬟看了一会儿,似是看明白了一些,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姐,见到自家小姐盯着前面,神色有些不对,就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那个小姐努了努嘴,说道:“那个考生是不是好像有点眼熟?” 那丫鬟顺着对方的目光朝着某人看了几眼,露出几丝恍然之色,道:“我记起来了,这人不就是前些时候,在清河镇脂砚斋碰到的那位投稿的少年书生,他,他写的书叫什么来着……” “叫西厢记!”那小姐说道。 “对,是叫西厢记!他原来也是本次县试考生?还说什么必定上榜的话,莫非真是个有才学的人?” 这位小姐,正是当初江云去脂砚斋的时候,碰到的那位喜欢才子佳人小说的刘小姐。 刘小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这样的大话你也信了?不过就是逞逞口舌,图个嘴上痛快的狂徒罢了。这样的人,往往或是不学无术,或是轻狂自负,最后不免都是落榜的份。再说,但凡真有些才学的,时间都用到圣人经书上面去了,忙于科举正道,哪有空闲时间,沾惹那些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书。” 丫鬟听得连连点头:“小姐说的大有道理,看来这人就是一个自吹自擂,不知高低的狂生罢了。” 刘小姐又露出几丝笑意,旁边的丫鬟不解,又问道:“小姐你笑什么。” 刘小姐朝人群中努了努嘴,说道:“你没听到旁边人说么,原来这个人,就是最近鼎鼎大名的那位东风吹兄,前一阵子还曾大闹城隍庙灯谜会,把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的那个书呆子呢。” 丫鬟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感到几分好笑道:“原来他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东风吹兄,那个书呆子啊!” 刘小姐道:“走吧,无聊无趣的很,我们还是等着看待会放榜的热闹。” 闵玮还在那里一副义正词严的叱责讥讽,江云却不买账,当即也反唇相讥,争锋相对,两人在那里杠上了,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斗得不亦乐乎,那丫鬟倒是看得有趣,不过奈何自家小姐没兴趣,只得跟着退出了人群。 “闵兄,算了,走吧,不必多说。” “是啊,闵兄,跟这等人斗嘴,实在是有辱斯文,有失体统,不值得。” “事实胜于雄辩,等到时榜一放出来,就什么都明白了,到时再看他的笑话!” “我倒是要看看,到时榜单一出来,他有没有这个胆子,真敢闯文庙,大闹一场?” 旁边的人在劝说着,连拉带拽,把闵玮给拉走了,结束了这一场无聊的口水战。 “来了,来了!” 这时人群传来一阵骚动,只见紧闭的学宫大门轰然打开,一位穿着青绿八品官袍的中年文士捧着一个木盘子,上面放着黄纸书写的榜单,在几位衙役的护卫下挺胸叠肚走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十和案首 人群顿时骚动,涌了上去,把学宫大门都差不多挤了一个水泄不通,衙役兵丁们赶紧上前来弹压喝骂,维持秩序。 站在学宫大门前,端着榜单的中年官吏,是县里主簿戴琦,本来这放榜的工作,按惯例是由教谕王璇来主持的,但是很显然,教谕王璇大人见到榜单上的某个名字,心里有情绪,不想来,所以就换了戴主簿来。 榜单在张贴之前,按例先进行一个唱名的程序。在众目睽睽之下,戴主簿展开手中的大黄榜,轻咳几声,目光朝着场中威严一扫,当即原本嘈杂纷乱的学宫前广场,霎时安静了下来,无数人眼巴巴的朝着前面翘首盼望,侧耳倾听。 “怎么是戴主簿,不是应该王大人主持放榜的么。”有考生不解,窃窃私语。 “你管它呢,反正有人放榜就是了。” “阿弥陀佛,上天之灵保佑……”有考生心中已经默默祈祷起来。 榜单唱名的顺序是由高到低,戴主簿先念的是前十名的名单,而在念这前十名名单的时候,又特别的采用了倒序,先念的第十名。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十名……徐敦——”从戴主簿口中,报出了第一个县试榜单名字。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十名……徐敦——”旁边站着几位嗓门大的衙役,紧接着齐声高声大喊。 “我中了,我中了!” 就在江云他们这群人的不远,一位穿着一袭灰旧青衫的中年文士喜极而泣,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一时充满了羡慕。 府试的录取比率本就高,取中一半,而且县试前十名,府试的时候是坐在府学大堂里,主考官知府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考试,录取的比率是很高的。可以说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童生的门槛。 看这个徐敦,年纪也不小了,也算是个老学童,这县试不知已经考过了多少次。如今终于中了,而且是县试前十,难怪他会如此忘形激动了。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九名……张谧——”戴主簿继续往下唱名。 “张兄,第九名是你。恭喜啊!” “恭喜,恭喜!” 广场上某个人群处,一位年轻学子顿时喜笑颜开,意气风发,接受着周围同窗学友羡慕不已的道贺。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八名……汪烇——” ……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七名……陆文鹏——”戴主簿继续往下唱名。 “文鹏,恭喜,第七名呀!” “陆兄,恭喜了!” 在广场的另一处。清河书院的陆文鹏接受着旁边众同窗好友的祝贺,不过跟前几人不同,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位列本次县试第七之后,他并没有多少衿骄得意之色,眼眸中反而掠过一抹失落,但随即又消逝了。 这次考中,只是意料情理之中的事情,他更关心的,是县试的名次。而这第七名,并不能让他十分满意,他原本认为,自己应该可以更靠前一些的。 “文鹏。这个名次,不合你的才学啊……”他的身旁,李元春似乎知道好友此刻的心思,轻声安慰道。 陆文鹏微微一笑,道:“不,我已经满意了。” 对于这个结果。他其实也是有些预料的,本次县试文章,他选的句子,也是那卢圣的蜘蛛之句,并没有特别另辟蹊径,选那奇诡艰险之句,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少了几分新意,所以名次不是很高吧。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若是别的考生中了县试第七名,已经是欢欣鼓舞,心里要乐开花了。 “我现在想的,倒是元春你的名次啊,本次县试案首花落谁家,就看元春,子经你等为我书院争气了!”陆文鹏又轻声说道。 “案首?”李元春心里一跳,若说他不在乎这个案首,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真的会是案首么,他心里也不觉有些砰砰跳动起来。 旁边的闵玮表面上还能保持镇定,心里却也已经翻滚开了。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六名……马龙——” ……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五名……孙褒——” ……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四名……韩子允——” 戴主簿还在继续往下唱名,场中的气氛越是紧张,热烈,每一声落下,就会在场中某处引起一番骚动,被叫到名字的考生自然欢欣鼓舞,意气风发,周围羡慕恭维的声浪也会如潮而来。 江云这群人中,至此还能保持了几分平静。他们多少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能够取中,进入六十人名单,就已经可以心满意足,至于这前十名,基本是不作念想了。 当然,从他们翘首而望,紧张期盼的眼眸中,还是暴露了他们此刻心底的几丝野心,也许万一踩了狗屎运,真在这前十名当中呢。 江云的心底里,同样抱有很大的期待,凭着他的那篇文章,按理来说,进入前十,应该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吧,只不过他把那位教谕王大人得罪惨了,所以事情也许不会这般顺利,但不管怎样,对此他还是抱有很大期待。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三名……李元春——”戴主簿唱名的声音继续传来。 “元春,恭喜了,你是第三名啊!” “元春兄,恭喜恭喜!” 在戴主簿的声音传来之后,陆文鹏,李元春这一圈子人中,又起了一番骚动,听到自己名字的李元春自然喜笑颜开,意气风发,旁边其他的同学好友也都纷纷恭贺道喜。 不是案首啊,李元春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不过第三名这个结果,他也已经满足了。 周围不少的目光,也向着他们这一圈子人看过来,事实上至今为止,好像那一圈子的人,已经叫到了三人了?简直是妖孽啊。 “原来那些人,都是清江书院的才子啊,难怪。”人群中有人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这次我们书院,考的还不错啊,李元春得了第三,陆文鹏得了第七,韩子允得了第四,,前十已经占了三个了!”严政笑吟吟说道,他事不关己,此刻完全是一副超然看热闹的心态。 “这个结果,应该也并不意外吧。”有人说道。对于陆文鹏,李元春等人的才学,这些同窗还是不得不佩服的。 “我看这个成绩还有可能再好一些,那个闵玮可能会给我们一个惊喜的。”有人瞥了旁边江云一眼,也没什么顾忌的说道。 “不至于吧,虽然说他闵玮以往成绩也不错,但是这次季考,他可只是考了第十,哦,不,是第十一名,连前十都没有进入的。”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都向江云看去,突然想到,书院这次季考,第十就是江云啊,这次县试,对方会不会再次爆发? 想到那个赌约,再看对方如今依旧一副气定神闲之状,由不得这些人原本坚信不移的心突然有些动摇起来。 不会的,这不可能,上次书院季考对方能得第十,纯属意外,走了狗屎运的缘故,那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岂是他这样一个迂腐书呆子写的出来的,一定是请人捉刀代笔,抄袭来的。 这次县试,对方不至于再有这般狗屎运了,名落孙山就是必然的,众人这么想着,再次放宽了心。 “听说他闵玮这次是甲字号房第一个交卷,得到刘大人当场堂试,得了刘大人赞许的,这次县试名次肯定不会低了。”有人又说道。 “管它呢,结果如何,不是马上就知道了。”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二名……黄季瑞——”戴主簿以及随后衙役们的齐声高呼又传了过来。 众人纷纷四目张望,想要看看这县试第二名是何方人物,可是过了半晌并没有发现意料中跳出来欢呼雀跃的目标人物,也许这个黄季瑞比较低调。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一名……” 戴主簿开始念出本次县试案首的名字,念到这里的时候,似乎故意停顿了一下,抬起头张望了一下四面人群。 无数人都眼巴巴的望着前方,迫切希望,接下来对方口中念出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戴主簿终于念出了本次县试案首的名字:“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一名……闵玮——” “啊,闵玮——” “果真是他——” “原来不是我——” …… 这一刻,场中响起无数惊讶,羡慕,以及无数的哀叹,失落。 果然如此,我早该想到的,江云面无表情,心里却在自嘲。这个案首,终究没他的份,而且前十名都没有进入,虽然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但心里终究还是不能完全坦然。 本来他还存着几分奢望,毕竟县试的主考官是刘朝宗,他得罪了王璇,可没得罪刘朝宗,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是想多了。 “闵兄,恭喜啊,县试案首!” “闵兄大才,小弟早就佩服之至,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啊!” “子经,恭喜了!” “闵兄得这个案首,实在是名至实归!” “恭喜,恭喜!” 另一边,闵玮满面春风,意气风发,快被周遭道贺恭维的声浪淹没了。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十一名……萧汝默——” 戴主簿继续念下面的名单,人群一阵扰攘之后,又渐渐安静下来,众人继续眼巴巴看着,侧耳倾听着,案首没有了,前十也没有了,这都不关他们的事了,接下来念的名单才是他们要关心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县试放榜 “好了,这会儿县试前十的都看过了,其中不少年少英才,小姐可是看中了哪位,嘻嘻!”人群中,那丫鬟轻声跟自家小姐咬着耳朵说道。 那刘小姐俏面一热,啐了她一口,作势要掐她,那丫鬟连忙讨饶。 “我看那个县试案首,叫闵玮的,就不错,他是本次县试案首,才学自然是有的,刚才见他大义凛然叱责那个大言不惭的书呆子狂徒,显然也是一个敢作敢为,浩然正气的人。”过了一会儿,那丫鬟嘴贫,瞥了自家小姐一眼,又嬉笑说道。 刘小姐却是摇头,道:“我看此人,言过其实,华而虚浮,没有谦谦君子之风,我不喜欢。” “是么。”那丫鬟眼珠转了转,又问道,“那么小姐到底喜欢看中了哪一位?” 那刘小姐俏面一红,啐了她一口,道:“你这臭丫头,乱说什么话,难道我就非要喜欢看中哪一位么!” 那丫鬟嘻嘻一笑道:“这就叫才子县试春风得意,佳人看榜芳心暗许,书中不就是这么写的么,好一个才子佳人的佳话啊!” “你还说!”刘小姐作势又要去掐对方,又扑哧一笑,道,“我看是你这臭丫头动了春心吧。这就叫县试才子多风流,丫鬟暗中动芳心,嘻嘻。” 主婢两人笑闹一会儿,场中那戴主簿还在宣读录取名单,那刘小姐却没什么兴致了,说了一声“我们回去”,就转身而去,丫鬟虽然还想再看看热闹,但自家小姐走了,她也只得跟着走了。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四十八名……宋曰仁——” ……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四十九名——三河乡沙河村——钟大用——” 戴主簿的声音再一次落下,不出意外的,某个人群处应声响起一阵夸张已极的惊叫。 “我中了。我钟大用中了!哈哈——”人群中一个人在那里手舞足蹈,乐不可支,狂喜欢呼,不正是那钟大用是谁。 在他旁边。则是站着他的死党朱明,此刻的朱明却已是呆愣住,看来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死党,竟然真的上榜。中了第四十九名? 场上大多数人,对于这钟大用的上榜,除了羡慕之外,倒没有别的想法,但是清河书院的人听到这个结果之后,却无不露出十分诧异之色,觉得这个结果实在太意外了,以致荒谬。 这个钟大用,以前书院的历次月考,季考。跟他的死党朱明一起,轮番霸占排名末尾,这一次竟然考中了县试第四十九名?众人都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我没听错吧,那个钟大用上榜了,还是第四十九名?” 江云这一边,周世民等人也都接头接耳,议论纷纷,对这个结果诧异不已,以至于忿忿不平起来。 “有没有搞错,他钟大用都能上榜。我们却上不了榜,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是啊,这什么榜单。太不公平了!” “这钟大用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众人纷纷发起牢骚,抱怨起来,可惜他们也只能在这里抱怨几句,却不能改变这个事实的结果。 江云对此也是感到十分诧异,以至于无语了,那个钟大用竟然也上榜了。而他的名字至今却还没听到,这到底算什么事啊。 “大用,我没有听错吧,你真的考中了,上榜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的朱明,犹自不敢相信死党的这个结果,心里还在想,这怎么可能。 钟大用哈哈一笑,道:“没错,我听得清清楚楚,我钟大用考中了县试第四十九名,哈哈——” “大用,恭喜了!” 确认这个结果,朱明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不甘心,望着学宫大门前,还在念着名字的戴主簿,原本已经死心的他,精神重新一振,他钟大用能够考中,我朱明为什么不能,也许接下来,就会念到我的名字了。想到这,捏紧拳头,目光更是灼热起来。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五十六名……李儒烈——” ……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五十七名……陈瓒——” 戴主簿还在继续唱名,他每喊一声,都会在场上引起一片不小的骚动,叫到名字的固然欢欣鼓舞,而尚未叫到名字的却是场上大多数,随着名单越叫越后,这些人的心情更是紧张,急切,失望布满脸上。 周世民等人也都还在一个个眼巴巴望着,受到了刚才钟大用录取的刺激,他们更加盼望听到自己的名字,可是结果却依旧是一次次失落,他们这一圈子人中至今还没有一人被叫到名字,包括江云。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很压抑,有的人已经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这次县试只怕又泡汤了。 他钟大用都能够上榜,我们却不能上榜,这还有天理吗,他们实在不甘心啊,但是不甘心又能怎样,事实就是这般残酷,县试的录取比例本就这般低,接近百里挑一,能够取中的只是极少数的幸运儿。 严政此刻倒依旧是一身轻松,甚至已经忍不住要欢呼胜利了。别的人是否榜上有名,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至今尚未听到江云的名字,这让他心中更是笃定,这次的打赌赢定了,白赚了三两多银子,真是太好了。 他最多关心一下的,是他的同乡死党周世民,名单念到这个地步,他知道,对方多半是落榜了,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中,看到对方脸色发白,神情苦恼沮丧,他轻轻拍了拍对方,轻声安慰道:“世民,不论中不中,待会去酒楼吃一顿。” 周世民此刻却完全没有心思答话,他的心已经全在戴主簿那边,还有仅剩下的三个名次,会有奇迹惊喜出现吗,虽然已经隐隐感觉不妙,但心里多少还尚存一分侥幸,其他的人也莫不是如此,他钟大用都能踩了狗屎运高中,他们为什么不能。 到了现在,江云也是难以保持先前的平静了,原本的信心在一步步的消失,难道这次真的要落榜了,那王璇,那刘朝宗,真有这么大的胆子,要把我的卷子黜落了?岂有此理啊。 先前他还笃定的认为,那王璇,那刘朝宗不敢这么做,但是现在,这份信心却是越来越不足了,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一个任由拿捏的蝼蚁罢了,有什么不敢的。 让他更无语的是,连那钟大用都上榜了,他却要落榜,这算什么世道啊。若是如此,这都是你们逼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心里一阵暗自发狠,已经在默默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了。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五十八名……李三畏——” “我中了,我中了,我真的中了!啊——” 随着戴主簿又一声落下,人群中乍然响起一人欢喜至极的吼叫,一个人从人群中蹦跳了起来,在那里状若疯狂的大叫,放浪形骸的仰天狂呼。 没有人因为此人的失态而去笑话,更多的反而是羡慕不已,在场尚未念到名字的是大多数,他们都很能理解此人的心情,现在已经是念到第五十八名了,还只剩下最后两个名额,失望已经笼罩在大多数人心头,场中的气氛已经沉闷紧张到了极点,这个时候被念到名字,那种惊喜就不必说了,作出这般癫狂失态的动作,也是可理解的了。 虽然县试上榜,还并不意味着童生功名到手,但确确实实,也是一个准童生了,这也是一个资历,很多人皓首穷经一生,连这个县试上榜的准童生名位都没有拿到过的。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五十九名……史伯成——” “呜呜——中了,中了,老天有眼啊,呜呜——” 随着戴主簿又一声落下,只见场中乍然又起一人的呜呜痛哭之声,声音就响起在江云这群人的不远。 江云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一位灰布长衫,须发皆白的老学童正在那里掩面痛哭,看到这个老学童,他却一愣,感觉有些意外,这不是当日他县试之时,同是庚字号房,坐在他身旁的那位老学童。 没想到他这番倒是中了。对于这位一大把年纪还与一众年轻小子奋斗在县试考场的老学童,他当初还多少感觉有些可笑可怜,但是现在,他有的却只是羡慕,老学童这次上榜了,说不定此后连中连捷,平步青云,而不管怎样,自己这次,却是要落榜了。 伴随着老学童喜极而泣,涕泪齐流的,是场中又一大片失落叹息的声音,江云身边,周世民等人更是一个个的跺脚哀叹,心里已经差不多陷入了绝望,到了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而这最后一个名额是他们的可能又有多少呢。 “大用,呜呜——”人群中又一次失望的朱明差点都要哭了。 钟大用此刻还沉浸在录取的喜悦中,见了死党此刻如丧考妣之状,心中暗自鄙夷,但还是安慰道:“明兄,别急,也许这最后一个名次就是你的了。” “啊,真的吗。”朱明绝望心里又生出一丝希望。 而那一边,戴主簿已经在开始念这次县试榜单上最后一个名字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名列榜尾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六十名——” 不知是不是众人心中的错觉,戴主簿念到这里,声音停顿了片刻,仿佛是要吊众人的胃口。虽然是最后一名的榜尾,但在场中大多数尚未叫到名字的考生眼中,这依旧是一个香饽饽,且是最后一个香饽饽,很多人眼巴巴的看着,等着戴主簿将要念出的名字,尚存一丝侥幸。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六十名——三河乡沙河村——江云!” 在无数人翘首等待中,戴主簿终于念出了这次县试最后一人的名字。 “甲寅年临水县县试,第六十名——三河乡沙河村——江云!”旁边的几位嗓门大的衙役跟着齐声喊叫。 至此,所有本次县试的六十人名单俱已念完,在衙役们的开路下,戴主簿捧着榜单,前去学宫前面的榜墙上张贴。 而此刻,全场一片哀鸿遍野,无数人捶胸顿足,叹声叹气,有落榜的考生甚至当场失声痛哭起来,也有那些中了的考生意气风发,弹冠相庆,有人哭,有人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云,怎么会是江云,我难道听错了!” 江云这一边,严政,周世民等人都大吃一惊,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因为太过意外,他们一时都愣在了那里,没有了反应。 江云也是一副意外之状。他本已经不报希望,正憋着一股气,打算大闹一场。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他就听到了戴主簿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是第六十名。原来还是上榜了,那刘朝宗。王璇,终究是不敢昧着良心,黜落他的那份上佳卷子,不过却是给了一个榜尾最后一名的名次。江云在刹那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是江云,不是我,呜呜——”朱明此刻终于支撑不住,彻底要崩溃了,若是以往。即使考不中,他也不会如此哭丧,但受到刚才钟大用中榜的刺激,他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的死党考中,而自己却名落孙山的结果。 在听得那个名字之后,钟大用却是一脸惊讶,猛的推了一下朱明,说道:“明兄。你听到了吗,这最后一名,竟然是江云,是那个江云!” 朱明此刻已经心若死灰。哭丧的道:“我管他是谁,反正不是我,我落榜了!” “明兄。最后一名是那个江云,那个书呆子江云!”见对方还没有回过神来。钟大用又使劲喊道。 “江云?原来是那个书呆子?这最后一名,竟然是他!” 朱明此刻也回过神来了。刚才他只听到不是自己的名字,根本没有去多想,江云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现在回过味来,脸色也变了。 “这不可能!这最后一名,怎么会是那个江家书呆子,怎么也该是我朱明才对。”他一脸的气急败坏,不甘心,实在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另一处,闵玮,陆文鹏,李元春,韩子允等这些清河书院的才学佼佼者喜气洋洋的聚在一处,谈笑风生,意气风发。 他们也有自傲的底气。这一次的县试,清河书院大放光彩,他们这些人,一个拿了第一案首,一个拿了第三,一个拿了第四,一个拿了第七,前十中,清河书院就包揽了四个,前五中包揽了三个,可谓成绩骄人,其它后面的名次,清河书院的考生也多有斩获,粗略一算,都快有二十人上榜了。 这一届的县试,夸张一点,说是清河书院的县试也不为过。 “咦,最后一名,竟是那个江云?我没有听错吧,你们听到了么。”在戴主簿念出最后一人名字的时候,有人听到了,便吃了一惊。 闵玮等人都在谈笑风生,接受着众人的恭维道贺,倒是没有注意到这最后一人的名字,但是旁边其他的书院学生自然是听清楚了。 “真的是那个江云,我也听到了!” “没想到,这个书呆狂徒,竟然拿了榜尾?” “这不可能吧,是不是搞错了,正好有人同名,不是那个东风吹兄,是另外一人?” “不会错的,我还听到念了三河乡沙河村,不是那东风吹兄又还会有哪个。”有知道江云家中底细的便说道。 得到确证之后,场中一片短暂的沉寂,这个结果实在出乎人意料之外,这个江云,竟然出人意料的挤上了县试榜单的末尾,即使是末尾,但也确实是榜上有名啊,有了参加府试,博取童生功名的资格。 这个书呆狂徒把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不是都说他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的,怎么还能取中,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而且以这人迂腐书呆气,又怎么能作出锦绣文章,得到考官赏识,脱颖而出,榜上有名呢。 这些人都感到难以理解。虽然江云也是清河书院的人,但这些人却并不认为,江云的上榜,是属于书院的光荣,反而认为是一种耻辱,他们中不少人当初就随着闵玮,当场跟其割袍断交的。 先是那钟大用,后又是这江云,这次县试,给这些人的感觉,颇有些荒谬之感,若不是闵玮,李元春,陆文鹏,韩子允这些人确实都高中了,他们都忍不住要怀疑,这次县试录取的公平公正性了。 “这不可能!”在另一边,愣了片刻之后,严政下意识的跳起来脱口大喊。 其他周世民等人也回过神,呆呆看着江云,不知该说什么了,他们完全没想到,这最后一名,竟然就是江云,一个他们意料中,必定落榜没戏的人,他们认为注定落榜的人上榜了,他们却都落榜了,这真是天意弄人啊。 严政脱口喊出之后,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又改了口,大喊道:“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最后一名,我听得是江云,江云,你中了,虽然是最后一名,但你中了啊,你榜上有名了!”他有些痴狂的喊叫着,但怎么看都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是啊,最后一名真的是江云,我没有听错。” “江云,恭喜啊,你榜上有名了!” “没想到啊,平川,真是恭喜了!” 周世民等人这时回过神来,也你一言,我一语的道贺,但是他们的表情,语气,显然都透着几分言不由衷。 “最后一名啊,有什么可恭喜的。”江云此刻也完全平静下来,看上去却没有多少得中之后的喜悦,这样的神情看在众人眼中,心里就不由的骂娘起来,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太过分了啊。 “榜单已经贴出来了,走,我们去看看!”严政迫不及待分开人群,朝着榜墙那边挤了过去,想到那三两多银子的赌注,他的心头就在滴血,他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刚才是不是听错了。那个戴主簿是不是跟众人开了一个大玩笑。 周世民等其他的人也纷纷跟着挤了过去,要去榜单前看个仔细明白,江云也跟了过去,不管怎么说,总要看到榜文上的名字才能彻底安心啊。 榜单前此刻聚集了不少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严政等人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了一些,待能看清榜单上的名字了才停下,抬头仔细看去。 严政首先看的就是位列榜尾最后一名的那个名字,只见上面白底黑字赫然写着一行字,不是三里乡,沙河村,江云的名字是什么,这下他最后的侥幸也没有了。 周世民等人则还在满榜的名单上寻找查看,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能在上面寻找到自己的名字。 江云此刻也看到了在榜尾,明明白白写着自己的名字,这下他彻底放心了。 周世民等人终于看完了整个榜单,也没有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名字,彻底死心了,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了榜尾的最后一个名字上面,那里清清楚楚写着江云的名字,再不会有假。 他们此刻的心思可说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他们一个个都落榜了,意料中必定落榜没戏的人却反而榜上有名,这算什么事啊。 “这个榜单有问题,肯定是弄错了,其中必有蹊跷!我断定,有人作弊!”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这一声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科举作弊,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场中大多数都是落榜的考生,正沮丧失落之极,此刻闻听此声,顿时犹如闻到了腥味的猫儿,纷纷转头看去,想要看看胆敢说出这样惊人之语的人是谁。 同时他们本已绝望的心中再次蠢蠢欲动起来,难道榜单真有问题?有人作弊?若真是这样,这可是一个大事件,对他们来说,也意味着一次机会啊,有人作弊,考试不公,那么这榜单势必就要改写,甚至是大改,那么他们这些落榜的人机会岂不是来了。 众人纷纷看向发出这惊人之语的人,若是清河书院的学生,一眼就能认出,这个大喊大叫,说榜单有问题的人,不是那个常年霸占书院考试榜尾的朱明是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考生闹事 “敢问这位仁兄,你为何说这榜单有问题?” “是啊,到底是何人作弊,你快说。” “你放心,有什么话尽管说,只要你说的是事实,大家都支持你,谁敢说你半个不字,大家都不答应!” “我们要求公平公正,若是这次县试真有什么徇私枉法,徇私舞弊之处,我们绝不答应!” “对,我们绝不答应!” …… 场上一时群情激奋,这些忿忿不平喊叫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落榜考生,原本落榜之后,情绪就容易激动,经人稍稍挑拨,就不难鼓动起来,而且还有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想要把水搅浑,把水搅浑了,他们这些落榜考生才有翻身的一线机会不是。 那个首先喊叫榜单有问题,有人作弊的,正是朱明,他现在情绪无疑很激动,自己的死党上榜了,自己却落榜了,这倒罢了,偏偏那个江云竟也上榜了,这算什么事,他实在不甘心啊。 一冲动之下,他就不顾一切的大喊了起来。 喊出之后,原本心中还有些胆怯,特别是看到守在榜单前那些衙役看过来的狠厉目光,不过在得到众多人的出声支持之后,他的胆子又大了起来,把心一横,分开人群,来到榜前,指着上面一人的名字,对着四下高声说道:“我说这个榜单有问题,是有根据的,大家请看!” 他指着榜单上的名字,正是末尾江云的名字,高声说道:“这个江云。只怕大家都应该知道,有所耳闻了。这人就是那个东风吹兄,前些时日。还曾大闹城隍庙灯谜会,拒绝了教谕王大人好意邀请的那个狂徒!” “这个狂徒,不学无术,迂腐顽固,实在是一个书呆子,这是我们清河书院的同学都知道的事实,就凭这个迂腐顽固的书呆子,他也能力压众多英才,榜上有名?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大笑话啊!” “所以我才说,这个榜单一定有问题,其中必有蹊跷啊!” 这话一出,如一道炸雷,惊爆全场,全场一片哗然。 “原来是那个东风吹兄上榜了啊?” “还真的是他啊,这怎么可能,不是说他得罪了教谕王大人,这次县试肯定没戏了的么。” “那个东风吹兄上榜了?这其中绝对有问题啊。我们要求查卷!” “我们大家都落榜了,偏偏这个狂徒却能上榜,实在是令人不服啊。” “是啊,而且他刚好是最后一名。这不是太巧了吗,若说其中没有问题,谁也不信啊……” 全场一下子骚乱起来。众多考生再次聚集起来,四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无数人神情激愤。开始高喊这个榜单有问题,要求彻查,要求公开查卷。 旁边的衙役看着情形不对,事情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赶紧派了一人,入内通报去了。 严政,周世民等人,倒也是乐于看到这件事情闹大的,这样一来,不仅他们落榜的人有了机会,而且那个赌约不是也有了翻盘的机会。说到这赌约,严政对此更是上心,那可是三两多银子啊,够他两三个月花销了。 他们都忍不住要起哄叫嚣了,只是看到江云这个正主儿,此刻却是一副任你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架势,仿佛大家叫嚣的事情,跟他全然无关一样,对此他们也不得不服。 他们当然不知道,事情闹大了,他江云一点都不担心,说不定闹得越大,他的名次还能再往上上升一些,虽然对于名次高低,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在意的。 不多时,就见到一个中年文吏急匆匆的从学宫里面赶了出来,有人认得,来人是礼房马典吏。 “出了什么事了!榜单已经放出,你们看过之后还不速速退去,还在这里聚集喧哗闹事作甚!”马典吏一出来,就板起了面孔,朝着四下喧闹吵嚷的人群严厉训斥起来。 经他这疾言厉色的一通喝斥,四下的喧闹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少。 那个朱明倒是奸猾,此刻躲到后面,不肯出头了,不过还是有胆大的愣头青,不惧的站了出来,愤然大声说道:“禀典吏大人,我等聚集在这里,自有原因,我们质疑这次县试榜单不公,有徇私舞弊之嫌!” “对,榜单不公,我们要求查卷,彻查其中的徇私舞弊之事!” 有了人带头,自然就有人跟着起哄叫嚣起来。 “住口!”马典吏脸色变了,凶狠的看着面前闹事的人,大声喝斥,“科举之事,事关国家抡才大典,是国之大事,岂能容你们在这里信口雌黄,说三道四,你们再在这里胡言乱语,聚众闹事,一律抓进衙门,拷打一遍,再剥除了你们的学籍,以后再无参加科举功名资格!” 他这番话,顿时把大部分人都震住了,场上喧嚣的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下去许多。 但还是有胆大的,据理力争道:“禀典吏大人,我们菲是无理取闹,只因确有事实根据!” “有什么根据,你且说来,若是胡言乱语,定不轻饶!”马典吏面色一片狠厉。 那人指着榜单上末尾江云的名字,高声道:“这个江云能够上榜,我们就怀疑其中作弊,我等不服,要求查卷!” 若说马典吏对这个榜单有一点儿心虚,那就是这个榜尾的江云了,见对方恰好指到,脸色一变,大声喝道:“胡说,你说此人上榜,有作弊之嫌,那么证据呢,空口无凭,你能拿出此人作弊的证据么,若是拿不出来,就是无理取闹,居心叵测,蓄意造谣生事,搅乱科举,罪加一等!” 他说的疾言厉色,心里却在暗骂,这都是那个王璇大人弄出来的破事啊。 那人却一时语塞,哪里能够拿的出什么真凭实据。 “你既然说不出,那就是没有证据了,来人,把这个信口雌黄,居心叵测,搅乱科举的奸徒拿下!”马典吏也是快刀斩乱麻,命人拿下这人,杀鸡儆猴,迅速平息事端,免得事情闹大就不好办了。 旁边的衙役顿时如狼似虎的冲了上来,把那人给牢牢按住了。 “我们不服,我们不服——”马典吏的这一手,虽然震慑了大多数的人,但还是零星有人混在人群中,不甘心的大声叫嚷,妄图继续鼓动众人闹事。 “谁敢不服!” 一声如雷大喝在场中响起,全场的考生耳边响起了雷鸣,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心中惊惧之下,纷纷抬眼看去,只见从学宫大门里面,走出来一位头戴乌纱,身穿青绿官袍的中年文士,不是本县教谕王璇是谁。 王璇这个县学教谕,县试副主考一走出来,声威一散出,一下震摄全场,全场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那些还想闹事的考生一下子都胆怯了,有的人已经转身开溜,再没有人敢多发一言。 朱明躲在人群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刚才没有出头,看到马典吏出来就溜边了,否则这个时候被拿下的人就是自己了,他现在已经多少能够预料到,那位仁兄的悲惨了,即使不被剥夺科举资格,抓进衙门拷问一番,少不得也要脱一层皮。 王璇冷厉目光扫过一眼全场,在他的冷厉目光注视下,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发声。 江云此刻也仿佛感觉到某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掠过,如被刀子刮过一般,心中不由暗凛。 “如再有人信口雌黄,妄议科举之事,定不轻饶!尔等看榜之后,还不速速退去!” 王璇又是一身大喝,场中的众考生如逢大赦,纷纷转身退走,江云,严政等人也不例外。 看着人群中离去的某个身影,王璇目中闪过一抹阴冷,一边转身走入学宫,一边自言自语的道:“无知狂妄小子,县试是中榜了,但不要高兴太早了,这并不等于说你就拿到童生功名了,接下来还有府试这一关呢。”听他这话中的意思,是彻底跟江云杠上了。 离开学宫广场,又走出大老远,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有人拍拍胸口道:“刚才王大人发怒之威,仿佛有刀斧加身,可是吓死人了。” 严政心里却还在记挂着赌约的事,目光屡屡瞟向周世民手中的那个装满银钱的大布袋,这个大布袋还由周世民背着,里面可是有他三两多银子,占了赌资的大半,他不关心谁关心。 周世民等人这时也想起了这个茬,县试的事情,落榜了就是落榜了,再去多想也没有用,只有等来年再努力了。 不再去想这县试的事了,这赌注的事情就上心了。虽然除了严政之外,大家投的赌注也不是太高,大多是一两百,三四百文钱,但不管怎样,这都是一笔小财,白白扔了实在肉痛啊。 这件事,他们也不知该怎么了结,明明必赢的赌,怎么就输了呢,现在想这么多无用,还是怎么想法子,把这赌注要回来才好。 明的耍赖,他们都是饱读圣人之书的读书人,不至于这般没皮没脸的,那就只能好言说项了,但是他们一时却想不到什么好借口,开不了这个口。(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打道回府 “平川,恭喜恭喜,这次县试高中,怎么着也该请客庆贺了哦。”周世民这时想到一个借口,当即又恭贺起来,同时向其他人使着眼色。 其他人会意,顿时纷纷起哄附和起来,说要江云请客庆贺。 “这样吧,平川这个客,肯定是要请的,否则大家都不依的,不过如今我等县试名落孙山,却是没有这个喝酒的心情,不如这样,平川就把这次的赌资抵作请客吃酒的钱得了,大家说怎么样?”有人提议道。 众人听了,一个个纷纷说好。 江云心中大骂无耻,这跟明摆着耍赖有区别么,他连连摇头,说道:“请客吃酒,倒不是不可以,不过,那也要等到府试之后了,现在吃酒庆贺,为时尚早,呃,就这样吧。” 众人听了,顿时又傻眼了。等到府试之后,黄花菜都凉了,何况他们对于对方能否过了府试,得到童生功名,很是怀疑。 对方这次出人意料的能够中榜,他们至今仍大惑不解,百思之后,他们只想到了一种最可能的解释,那就是这小子纯属沾了教谕王大人的光了。 王大人是爱惜声名羽毛的人,县试前江云得罪了王大人,以至于大家都认为他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原本凭着他的自身才学,这次县试当然是不能上榜的,但是王大人却担心众人说他睚眦必报,打击报复,没有容人雅量,所以不得已抬举了这小子,把他提携上榜,不过却列在了榜尾。 所以这个江云能够上榜,完全是因为王大人大人大量。以德报怨的缘故啊,否则根本就上不了榜的,想明白此理之后,这些人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也越发替王大人不值起来,王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就公平公正,明着把这个书呆黜落,那也是他自个儿活该,大家也一百个没有异议,谁也不会说你睚眦必报,对一个小小学童打压报复,没有容人雅量啊。你偏偏要把他提携上榜,倒是保全了名声,但是却害了大家啊。 众人越想越觉得冤屈。只能说这小子踩了狗屎运,碰到一位过于爱惜声名羽毛的王大人了。而他们想,到了府试,没有了王大人的“提携”,凭着这小子的真才实学,府试多半是要折戟沉沙,名落孙山的。 所以他们不甘心,纷纷叫嚷着。现在就要请客吃酒,可无奈他们怎么说。江云就是一个摇头不答应。 最后他们也没辙了,至于当场翻脸,这只是下策,实在不值得。他们以前想要跟江云撇清关系,那是顾忌到王大人的态度,现在王大人爱惜名誉羽毛。连江云这个得罪他的人都要破格提携,哪还有功夫打击报复他们这些小虾米? 再说,他们现在县试都泡汤了,还顾忌他王大人作甚么,不骂他就是好的了。 另外。他们心中多少有点顾忌了,现在江云县试中榜了,说不定半月之后,府试再次报捷,童生功名到手,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你总不能说没有。 所以现在得罪了对方,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的。 看完了榜,江云也不打算在县里多待,当即就说要回去,众人一听,纷纷说道也要跟着回去,现在他们都身无分文,仅有的铜板都拿出来打赌了,他们不回去,还留在这县城里做什么,若是不跟着回去,只怕这回去的船资都拿不出来,只有走回去了。 一行人当即就没有在县城里多停留,径直往城北的码头而去,到了码头,租了一艘乌篷船,逆流而上,返回清河镇。 路途上,大家都心情低落,没有说话的兴致。这次县试落榜,对他们打击甚大,只能两年后再卷土重来了,当然若是碰到朝廷喜庆,加试恩科,也不一定非要再等两年,不过这恩科的机会也不是经常有的。 相比于县试落榜的打击,那一两百文,三四百文的赌资,其实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当然,严政除外。 他这次本就是来看看热闹,顺便看看能否有打秋风的机会,现在看来,打秋风的机会没有,还白白损失了三两多的银钱,这让他郁闷的要吐血。 就这样在一阵沉闷冷清,众人各自默默相顾无言的气氛中,乌篷船沿着清江溯流而上,抵达了清河镇的渡口,众人纷纷下船跳上岸,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至于船资的事情,则是装起了糊涂,再说他们现在基本都身无分文,要他们出这船资,也拿不出来啊。 江云只有自认倒霉,付了众人的船资,然后拿起那个装满了银钱的大布袋,径直就回沙河村去了。 众人回了书院,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没有心情说闹,一哄而散了。周世民看到严政也一反常态的沉默,心里也奇怪,问道:“严兄,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他心里很清楚,那三两多银子的损失,对方绝不会无动于衷,此刻只怕还在肉痛的紧。 严政心不在焉的道:“不这么算了,还能怎样。” 周世民心里更是诧异,这次他们吃得亏太大了,他倒也罢了,不过一百多文钱,严政损失的却是三两多银钱啊,以前他们在江云面前,只有赚尽便宜的份,什么时候吃过这般大亏了。 “严兄,你若是有什么计划,不如就先说出来,小弟也好帮你参详参详。”周世民知道以对方的脾性,不是这般轻易罢休的人。 顿了顿,他又道,“要不,我们再寻个机会,卖副字画给他,只要我们准备妥当,他若是识趣,应该会上钩的。” 严政摇了摇头,道:“还是待会再说吧。” “待会再说?”周世民却是不明白对方这话的意思。 严政目光中露出几丝玩味,道:“等府试之后再说。” 周世民听了,有些明白过来了,诧异道:“严兄的意思,莫非认为他有过了府试的可能?” 严政没有回答,周世民却大不以为然,道:“严兄你这是多虑了吧,就那个书呆子,这次县试上榜,也纯属侥幸,你没看到他名列榜尾么,以他的才学,府试只是陪衬的份,根本就过不了。” 严政道:“再看看吧,反正我觉得,这小子最近好像怪异邪门的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说别的,单这次打赌,他就好像有恃无恐,料定他必然上榜似的。” 周世民依旧不以为然,心说这只是那个书呆子的迂腐呆气,自负狂妄,不知高低,这次县试虽然上榜,不过却名列榜尾,悬乎的很呢,差一点不就落榜了,只能说他踩了狗屎运了。 不过见严政自己似乎不上心,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江云一路往沙河村走来,五里的山路,不多时也就到了,刚进了村口,就听到村子里面噼里啪啦响起了一阵阵的鞭炮声,所见的村子里的人,此刻都在往一个方向跑,一边跑,一边还听得村人们纷纷议论。 “听说那个钟大用这次县试中了!榜上有名!” “这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了,这还会有假,你没看到,现在钟家这爆竹都打得震天响,听说待会还会派发喜糖红包,大洒铜钱,去晚了可就捡不着喽!” “是吗,那我们也赶紧去啊!” …… 整个村子都沸腾了,乱成一团,仿佛过节一般热闹,路上村人奔走而过,见到回来的江云,并没有怎么理会,当作没看见,或者至多也就是打声招呼。 “江家小哥,回来了!” “东家,早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早呢。反正众人打着招呼,就没有一人问起对方县试中没中的事情,因为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早就听说江家小哥得罪了县里的教谕王大人,这次县试必然是名落孙山,榜上无名的,这个时候问中没中榜,这不是自找没趣,打人家的脸,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但也有真不识趣的。 “江家小哥,没关系,用不着灰心丧气的,咱下次不是还有机会么。” 江云听到了,心中一阵无语,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灰心丧气了。 他没有理会这些人,径直回了家。 江家宅院门前,小丫鬟幽兰正倚门而望。村里西头,那钟家宅院爆竹打得震天响,也打得她心里头慌慌的没个着落。 听说那个钟大用,竟然县试考中了,榜上有名,她听到之后,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就钟大用那个德性,他也能上榜,这不是开大玩笑么。 可是这种事,也不会有开玩笑的可能,听说村里几个回来的考生都证实了这件事,现在钟家的大宅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大家都挤着上门讨喜,捡铜钱呢。 钟大用中榜这件事,小丫头心里不关心,最多编排一下,她关心的是,自家公子考的怎么样,中没中榜?怎么就没有人说一句呢,真是急死人了。 她心里头慌慌的,一颗心仿佛已经飘上了天,不知道飞去何处了,就在这时,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她心里咯噔一下,飞快的迎上了前去。 “公子——”奔到近前,她停步喊了一声,下面的话一时却堵在嗓子眼,问不出来,她担心听到的,是一个坏消息。 “中了!”看到小丫头,江云知道对方担心的是什么,言简意赅的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喜讯传开 “中了,公子你是说,你中榜了?”幽兰一脸的惊喜,小嘴张的老大。∈♀頂點小說, 江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是真的,公子你真的中榜了?”小丫头还在问。 江云再次正色道:“中了就是中了,你家公子还会骗你不成。” “啊,公子考中了,公子考中了!”小丫头这才彻底相信,喜心翻倒,手舞足蹈欢呼雀跃起来。 “爷爷,公子考中了,公子考中了!”如一只蝴蝶欢快的飞奔入内,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她要让爷爷也赶紧听到这个好消息。 没过多久,只见小丫头又从西厢房屋子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道:“爷爷说,快去放爆竹——”刚跑到正屋门口,突然又顿住脚步,跺脚道:“糟了!” 看到她这般一惊一乍之状,江云不由问道:“怎么了?” 幽兰苦着脸道:“前时买好的爆竹,今儿早上都放掉了,家里没有了。” 江云心说,我就说么,你今天一大早放那么大爆竹做什么,明显是放早了嘛。 “算了,早上放过了,一样的,现在就不用放了。”他不以为意道。 听着从村子西头那边隐隐传来的劈啪爆竹声,幽兰摇头道:“这怎么能行,公子中榜,这是天大的喜事,一定要放爆竹庆贺的,对了,我去秀莲姐家瞧瞧,看看她家那里有没有爆竹存着。” 说罢不待江云分说,就又如一头欢快小鹿飞奔出去了。 “公子,公子——”西边的厢房内。传来了谷伯几声叫唤。 江云忙走进屋子,只见谷伯坐躺在榻上。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呜咽道:“中了。中了,老天有眼啊。” 看到他进来,谷伯抹了抹眼泪,紧张问道:“公子,县试真的中了?” “嗯,真的中了。”江云肯定的道。“好,好!”谷伯连声说了几声好,又呜咽道:“听到这个消息,老朽这脚就是好不了。站不起来了,也值了。” 江云笑了笑道:“谷伯,不要多想了,安心养伤就是,你的脚伤一定会好起来的。” 谷伯情不自禁的又流下泪来,自从涂抹了蛟骨膏之后,他就感觉两脚伤口处开始麻痒无比,这是筋骨接续生长的征兆,他隐隐觉得。这蛟骨膏真的有用,原本失去知觉,麻木的双脚,现在又有了恢复气力的感觉。原本绝望的心也重新生出希望,也许这脚伤真的能好,他能重新站起来。 “公子待老朽。可谓仁至义尽,老朽惭愧啊。”他又一阵呜咽出声。虽然问起幽兰。幽兰一直言语躲闪,语焉不详。但他心里明镜似的,蛟骨膏这等能接续筋骨的奇药,绝不寻常,价值不菲,真不知江云是从哪里找来这等奇药,想必花费许多心血,想到这里,他就又是感激,又是自责不安。 江云笑了笑道:“谷伯,你不必有什么自责,不用胡思乱想了,你的伤势,说起来还是为了江家而受的,那些人要对付的,其实是江家啊。你为江家受罪,我又怎能置之不顾,这么做也是理所应当的。” 谷伯抹了抹眼泪,道:“不说这个了,今天是公子县试中榜的大喜日子,不能坏了公子的喜庆。是了,小兰这丫头呢,怎么还没有去放爆竹。” 江云道:“前时买来的爆竹,都被她一早放光了。” “这丫头,做事就是颠三倒四的——” “秀莲姐,秀莲姐——”幽兰一路飞奔到王秀莲家,一边跑一边不住大声喊着。 王秀莲和她爷爷王老伯都在家,他们也都听说了,钟大用县试中榜的消息,钟家现在正大肆在屋院前派发喜糖红包,大洒铜钱,村人们都去凑热闹了,不过他们没去,没去的原因也很简单,钟家跟江家不对付,他们这些江家的佃户去凑什么热闹。 “爷爷,你说,那钟大用怎么就县试中榜了呢,这是假的吧。”王秀莲小声嘀咕着。 王老伯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没有吭声。 不知东家中榜了没有,怎么没有一点消息,王秀莲心里也慌慌的,静不下来,心里已经多半觉得,这次东家只怕落榜了,否则怎么村里回来的那么些考生,都只听说钟大用中榜了? 为什么东家那样的好人落榜,钟大用那样的无赖反而上榜了,这算什么事啊。她心中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着,耳边就听到幽兰那急促呼喊她的声音。 是幽兰来了。她情不自禁紧张起来,一颗心怦怦直跳,犹如鹿撞,她觉得,幽兰只怕是来报信的,但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就不得而知了。 “秀莲姐,秀莲姐——王伯——” 幽兰气喘吁吁一路跑进了王秀莲家的院子,才停了下来,小脸涨的通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小兰,出什么事了。”王秀莲迎上前来,一脸的紧张之色,就是坐在门槛上的王老伯,也情不自禁的放下了手中的旱烟,看着幽兰。 “公子,公子他——呜呜——”幽兰说着说着,突然不知想到什么委屈酸心事,小嘴一撇就哭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王秀莲心下不由一沉,落于谷底,此刻能让幽兰哭的这般“伤心欲绝”,除了东家落榜这件事,还会有什么事。 原来东家终究还是落榜了。王秀莲面上一阵怅然,心里一时也变得空落落的,不知什么滋味。王老伯呆坐那里,良久才又拿起旱烟使劲吸了一口,又吐了出来,面前腾起一片烟雾。 过了半晌,王秀莲回过神来,看着还在抽泣不止的幽兰,虽然心中也是莫名的愁苦失落,她还是走上前去,扶住对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小兰,不用哭了,东家即使落榜了,也没什么的,东家还正年少,来日方长,这次落榜了,只当是个教训,来年未必不可以卷土重来。” 幽兰摇摇头,停了抽泣,总算说出了事实,道:“不是的,公子,公子他中了,他中榜了!” “什么!”王秀莲听到这句话,却是又呆愣住了,过了片刻,不敢相信的问道,“小兰,你刚才说什么,东家他考中了?中榜了?” 幽兰使劲的点点头,道:“公子考中了,中榜了!” “这是真的?” “嗯,当然是真,公子亲口说的!”幽兰使劲点头。 东家中榜了,这是真的。王秀莲心中莫名一喜,又急切问道:“那你刚才哭什么?” 幽兰不好意思的抹了抹脸上的泪珠,说道:“我这是高兴的啊,太高兴了,所以就忍不住哭了。” 王秀莲不由无语,心说瞧这说话大喘气的,差点把人吓死呢,不过此刻也顾不得再去埋怨了,心底已经是一片惊喜占据了。 “东家真的中榜了,中榜了,太好了。”她只是低声喃喃自语,极力抑制心头的喜意,生怕这个消息是虚幻的。 边上的王老伯听明白之后,也从呆坐中回过神来,再次点着了一袋烟,大力吸了几下,浓重的烟雾又弥漫开来,隐约可见他满是皱纹的脸上也荡漾起几丝喜色。 “秀莲姐,你们家还有爆竹么。”幽兰这时说起了此来的正事,又不好意思的道,“家里准备的爆竹,早上不小心都放光了……” 王秀莲回过神来,说道:“有,还有两副呢,原本是打算五月节的时候用的,我给你拿去。” 说罢她就转身匆匆入内,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提了两挂爆竹了,幽兰心道,哪里是为五月节准备的,只怕秀莲姐也是未卜先知,为了今天准备的吧。 “小兰,东家中榜的消息,其他人还不知吧,你先回去,我去跟其它几家说一说,也让他们沾沾东家的喜气!”王秀莲拿了爆竹递给幽兰,出了门之后就分开,自去其它几家报信了。 幽兰回到家中,江云便吩咐她,去隔壁村请许大夫来,幽兰应声去了。 不多说,就见王秀莲领着孙永昌,牛贵等几家老佃户来了,几家一起上门,脸上都是喜笑颜开,或多说少都带了一些贺礼,虽然都不贵重。 “东家,道喜了,贺喜了!”这些人来了之后,纷纷向着江云道贺。 江云请众人在院子里坐下,说道:“怠慢众位乡邻了。这次小子侥幸,能够县试得中,多亏众乡邻平日照拂。等府试过后,若能连捷,定大摆酒席,请众位乡邻吃酒。” “那是一定的了,我等就等着东家的好消息了!” “东家是文曲星下凡,此番县试中榜,就是青云直上之日,接下来定然连中连捷,捷报频传的了!” “正是,正是,东家将来还要金榜题名,赴琼林宴,中状元,披红挂彩,跨马游街的呢!” 王老伯,孙永昌,牛贵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讨喜的好话,其中话中多有夸张的成分,当然也没有人会为此较真。 江家宅院这边聚集的人数,比起钟家那里少多了,几乎全村人此刻都去了钟家那边,但此刻小院中也颇有一番热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双喜临门 “云哥,那个钟大用真的也中榜了么?”恭贺的人群中,一个声音冷不丁的问道,发问的是牛贵家的石头。 其他人对此也很关心,纷纷看向江云,对于钟大用上榜,他们心中也是不大相信的。 江云点点头,道:“嗯,钟大用也上榜了。” 众人听了都惊讶出声,得到江云的回答之后,他们这才确信,那钟大用这次县试真的中榜了。 “那钟大用凭什么能上榜,我记得小时候在村里义塾念书,他还不如我呢!”说话的是狗蛋,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不自禁的挺了挺胸脯。 狗蛋说的也并不是什么大话,王朝文风鼎盛,村村设有义塾,家家都有子弟念书,他和石头都曾在村里的义塾念过几年书,只是前两年因为要帮家里做事,家中境况拮据,供不起他们往后读书进学的费用,这才辍学务农。 江云看了狗蛋一眼,心说这个老皇历,你就不必说了,你后来辍学,却没看到钟大用后来的用功,能够进入清河书院读书,虽然是砸了银子的缘故,但本身没点才学,书院也不会接纳入内的。 而且那钟大用好像最近有所顿悟,学业大涨,最近的书院季考,进了前二十名就是个证明,以致连那一向言语刻薄的贾梦辰,也难得当众夸赞了一番,由此可见,对方这次县试能够中榜,也算不得太奇怪。 “云哥,那个钟大用即使上榜,名次也高不到哪里去吧,肯定没有你高了,该不是榜尾最后一名吧?听说以前他在书院就是常年霸占榜尾的……是了,云哥这次中榜,名次多少,不会是案首吧!”石头嬉笑的说道。 案首?江云不由无语,别说案首了,今番霸占榜尾的不是那钟大用。而是他江云。 “那钟大用这次榜上名列第四十九,倒也算不得太高。”他慢悠悠的说着。 “那么云哥你呢,多少名?”狗蛋也忍不住问道,其他人也看着江云。多有好奇八卦的心思。 江云倒是没有隐瞒,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也隐瞒不了,村里其他的考生也会说出来,当即他就如实道:“我呢。第六十名。” 第六十名,那岂不是最后一名?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石头忍不住说道:“云哥,你说是第六十名,榜尾最后一名?” 江云点头,场中有片刻的沉寂,众人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片刻王老伯轻咳一声,打破了场中的沉寂,说道:“不管怎样,上榜了就好。听说这次县试有两千余名考生。能够上榜,这就是百里挑一的人物呢。” “是啊,是啊,能够上榜就好!”众人也都齐声附和起来,算是揭过了这个茬。 这时,幽兰领着许大夫也回来了。许大夫已经听说了江云县试中榜的事,当然是幽兰嘴快告诉的,他来的时候,手中提了刚刚买的一刀肉,算是当作上门的贺礼。这次江云县试得中。接下来说不定就能府试连捷,得中童生功名,而一位童生,在这十里八乡。就已经算是头面人物了,不少乡老就是由童生担任的,许大夫这也是存了交好之心。 见到许大夫来,江云上前见礼,请他进屋给谷伯看诊,许大夫也不多虚套。当即进了谷伯所在的西厢房,江云,幽兰,以及王秀莲,王老伯一些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了屋,许大夫没有先看脚伤,只是问谷伯,近日有什么症状,谷伯说双脚脚伤处一直麻痒难当,仿佛有无数蚂蚁在那里爬动,若不是听从嘱咐,没有乱动,他都忍不住要使劲抓脚了,又说,原本没有知觉的双脚,感觉也渐渐有了一些气力了。 听到谷伯的述说之后,许大夫吃惊不小,若真依着谷伯所述,就说明那小瓶所谓蛟骨膏真有效果啊。 其实在来之前,他都一直不相信,江云寻来的那小瓶乳白膏汁,真的就是传闻中可以接续筋骨的奇药蛟骨膏,这样价值千金,且有价无市的稀罕奇物,怎么可能被对方轻轻松松寻到,即使寻到,也万万购买不起啊。 即使现在,他依旧这么认为,只是听了谷伯的述说,心里有所疑惑,觉得可能是谷伯言语有些夸张,或者那东西有些效果,但不至于效果真这么好,真能接续筋骨,彻底治好谷伯的脚伤。 心中疑惑之下,他决定不去多想,事情到底怎样,看过谷伯的脚伤,一切就都知道了。 他来到榻尾,揭开被褥,小心翼翼的搬过谷伯的一只脚,在脚底板轻轻敲击几下,问谷伯的感觉,谷伯直说痒,试了几番之后,许大夫确定,对方脚部的筋络确实恢复了一些知觉。 他眉头皱了起来,并不是症状不对,而是看来那小瓶乳白膏汁即使不是真的蛟骨膏,但显然也是对症之药,否则不会效果这般显著。但若不是蛟骨膏,又会是什么东西,竟能达到与蛟骨膏这样接续筋骨的奇药差不多的效果? 心中狐疑之下,他又小心翼翼的揭下贴在谷伯脚伤处的虎骨膏,打算看看伤处的真实情况再说。 待揭下虎骨膏,目光落在那伤口上,仔细朝着伤口处又端详良久,许大夫终于神色动容,发出一声惊叹。 他清楚的看到,原本已经断了的筋骨,此刻正生机复萌,在去旧换新,从原来的断口,长出新鲜的皮肉筋骨。 好强大的生机,难道真是那瓶乳白膏汁所致,即使那不是蛟骨膏,但无疑也是一种能够催发生机,促使肌体筋骨再生的奇药了。 “许大夫,怎么样,谷伯的伤情如何?药有效么。”看他满脸惊诧,似乎被什么给震吓住,江云便出声相问,到现在为止,他对那清漓公子给的蛟骨膏,也不是十分确定。 许大夫回过神来,神色古怪的看了对方一眼,他现在对对方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小瓶蛟骨膏十分好奇,即使对方寻来的不是真的蛟骨膏,但功效跟蛟骨膏差相仿佛,那不等于就是蛟骨膏,价值也差不了多少。 他很乐观的说道:“现在谷伯的情况十分的好,坏去的筋骨生机复萌,正在去旧换新,重新生出新的皮肉筋骨,照这样的情形下去,再过一些时日,谷伯或许,不,应该可以痊愈,重新站起来了。” “啊,许大夫,你说的是真的,爷爷的脚伤真的能够痊愈,能够站起来了?”听到许大夫的话,幽兰惊喜不已,急切问道。 许大夫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 得到许大夫的肯定回答,幽兰又喜不自胜,高兴的直要哭出来,众人听了也都喜笑颜开,纷纷祝贺。谷伯听到自己的双脚有痊愈的希望,也是神情激动不已。 “许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医术如神啊!”众人纷纷朝着许大夫称颂不已,佩服对方的医术。 许大夫暗道一声惭愧,其实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自己勉强也只是一个三品医者罢了,医术有限,哪里敢称“医术如神”四字。 他摆摆手,道:“诸位乡邻谬赞了,谷伯的这双脚若是能够痊愈,重新站起来,那也全是江小哥的功劳,老朽可万不敢居功。” 见到众人疑惑神色,他解释道:“谷伯的脚伤能够好起来,全是因为江小哥寻来的良药……蛟骨膏的缘故!” 现在他已经多半相信,对方找来的那小瓶乳白膏汁,也许真的就是传闻中的蛟骨膏,即使不是,这接续再生筋骨的功效相仿,说它就是蛟骨膏也无不可。 也许别人不大明白,但他自己心里却明白的很,对江云如何能够寻来这蛟骨膏,或者说这类似蛟骨膏的奇药,依旧十分好奇,疑惑不已。 “公子——”幽兰又泪眼婆娑的看向江云,似要哭出来,江云忙把她劝住了。 心中疑惑的许大夫忍不住对那蛟骨膏又旁敲侧击询问起来,可是江云依旧还是先前的那番话,说是从一位朋友手上获得,他说的是实话,但是许大夫却难以相信,以为对方有什么顾忌隐秘,不愿明说,当下也就知趣的没有再多问了。 “东家县试中榜,谷伯脚伤又有了痊愈的希望,可说是双喜临门,现在是不是该放爆竹了?”这时王秀莲在一旁笑着说道。 “好,放爆竹!” 当下在一片欢呼声中,一群人闹哄哄出了屋子,不多时,江家院子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天的响起。 沙河村本就不大,江家这边燃放起了爆竹,隔得不多远的钟家那边,立刻就听闻到了。 此刻钟家宅院前,人头涌动,盛况空前,差不多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过来看起了热闹,当然,大部分人都是被糖果红包,以及那大洒的铜钱给吸引过来的,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这就是众村人的心思,即使钟家在沙河村的名声并不是那么的好。 “这是谁家又在放爆竹啊。”在听到江家那边响起震天响的爆竹声之后,聚在钟家宅院门前的村人们就议论纷纷,猜疑不已。(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咄咄怪事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应该就是江家在放炮仗了。”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冒出来说道,说这话的人是一个年轻后生,正是那个张土生,本次县试沙河村的几位考生之一。 张土生这次县试却是落榜了,而且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卷子在初选第一轮的时候,就被黜落了,也就是说他的卷子还根本就没有被八位考官仔细评卷,在上面画圈圈,杠杠,或者叉叉的资格。 有这个结果,也并不令人意外,张土生只是在村里的义塾读过几年书,并没有进入清河书院这样的正规书院,受到更严谨的名师传道授业解惑,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只是靠从书坊买来的一些圣人经书,自学诵读,而且也不能专心致志,平日里还要忙一些农田作坊的杂事,有这样的成绩也不奇怪。 像张土生这样自学读书的人不少,当然,也并不是没有自学成才的,自学成才的例子并不少,只不过张土生却并不是这样自学成才的人之一。 “是江家在放炮仗?他们又有什么喜事了,不是说江家小哥这次县试注定落榜,没戏了么。”旁边有人听到了,就不解的问,其他人也都纷纷不解的询问。 张土生摇了摇头,慢条斯理道:“不,他江云这次倒是上榜了。” 他的话一说出,许多人听到之后,却都不禁吃了一惊,那个江家小哥这次县试也上榜了?这是真的么。 “土生,你说什么,那江家小哥也上榜了?这是真的?”有人不确定的追问。 “当然是真。” 在得到张土生以及其他几位考生的确认之后,人群又一片哗然,很快江云中榜的消息便在人群中传开了,引来一阵惊讶议论之声,这次县试。沙河村竟然同时有了两人上榜,也算稀奇了。 对于今天的消息,大家只能感到一个接一个的诧异古怪。先是钟大用上榜,这已经让很多人感到十分意外了。接着又是江云上榜,再次让人大吃一惊,简直是怪事一个接着一个。 大家都知道,那钟大用以及朱明虽是进了清河书院这样远近闻名的大书院读书,但主要还是靠砸银子进去的。听说其在书院的成绩也不怎么样,两人就是轮番霸占末尾垫底的角色。 所以当钟大用县试上榜的消息传来,村人们已经很是惊讶一回了,可没想,现在又传来江云中榜的消息,前一阵子还纷纷传言,这位江家小哥书呆气发作,得罪了县里的教谕王璇大人,这次县试注定要落榜没戏了的,这不是胡说八道。糊弄人么。 “江家小哥还真是争气啊,不愧是书香门第,看来江家又要出一位秀才了!” “都说这位江家小哥读书钻了牛角尖,出不来了,却没想,这次竟然一鸣惊人,中了童生啊。” “别乱说,还没中呢,只是中了县试,还有府试呢。” “哦。对!”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众人的议论,张土生听在耳中,一脸不以为然之色。大声说道:“你们都想错了,这次他江云能够上榜,纯属侥幸,完全是投机取巧的缘故,若是依着他本身的才学,根本就不能上这个榜的。” 他的话声落下。又引来一片惊讶,有人忍不住问道:“土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纯属侥幸,投机取巧?人家江小哥中了榜,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众人也纷纷表示怀疑,要张土生解释。 张土生扫了一眼四周,慢条斯理道:“你们知道,他江云这次上榜的名次是多少么,是第六十名!你们没有听错,是第六十名,就是榜尾最后一名!” “原来是榜尾最后一名?果是好险,差点就落榜了啊。” “即使是榜上最后一名,那也是上榜了,这也是人家的本事,土生你凭什么说人家是纯属侥幸,投机取巧?” “是啊,榜尾又怎么了,不知有多少人还盼着这榜尾最后一名呢,土生你还得不到这榜尾最后一名呢!” 张土生道:“你们不知道吧,实话告诉你们,前些时日传言,他江云得罪了教谕王大人的事情,千真万确,这事在县里都传开了的。”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大家却是想错了,认为教谕王大人一定会打击报复,他江云这次县试肯定落榜没戏了,但没想到,教谕王大人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大量,并没有真个打击报复他,你们想想,教谕王大人是什么人,是赴过鹿鸣宴的饱学鸿儒,大人物,自有气度雅量,根本不跟他一般见识,不屑于对付他这样的一个小小学童。” “而且啊,王大人是十分爱惜自身声名羽毛之人,他深怕众人以为他打击报复一个小小学童,没有容人雅量,以致损了声名,所以不仅没有打击报复,把他黜落,反而特地抬举提携了他,让他上榜了,这完全是宽宏大量,以德报怨啊。王大人这是在给自己积累名声啊,要不说,他江云这次怎么这么巧,偏偏就中了榜尾最后一名呃,明眼人一看,完全就是受到特殊照顾的吗!” 说到这里,他都不由忿忿不平起来,这个江家小子实在是走了狗屎运了,碰到王大人这么一位以德报怨,爱惜声名羽毛之人,不仅没有打击报复,反而特地照顾提携,果然名人高士行事,不是以常理可以揣度的,早知如此,自己当初是不是也要效仿一二,狠狠打他王大人的脸,说不定他也会提携自己上榜的。 他的这番话,在众村人之间,又引起了一阵议论纷纷之声,有的人不信,有的人半信半疑,有的人却是相信了,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多曲折,那江家小哥能够上榜,勉强排在榜尾最后一名,原来是受到了教谕王大人特别提携照顾的啊。 此刻这钟家宅院的主人钟进,正接受着四下村人们的道贺,一张嘴咧得大开就没有合拢过,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得像菊花绽放。 朱友贵也来了道贺,对于钟大用的中榜,说他心里不羡慕嫉妒那是假的,自己的儿子也不比他钟大用差啊,怎么这次县试上榜的不是自己的儿子朱明,而是他钟大用呢,他觉得这个结果怎么着要倒过来才是正常。 嘴上一边恭贺着钟进,眼神瞟过旁边自己的儿子朱明,心中有气,暗自发狠道,等回家去,非得再好生狠狠教训这臭小子一顿不可,怎么这般不争气,让钟大用给比了下去,跑到前头去了。 钟进此刻犹沉浸在自家儿子县试上榜的美事中,笑得合不拢嘴,一旁的朱友贵却发现这时人群中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了,在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好像是有关那江家小子的事? 他找旁边的人一问,问出的结果却是让他大吃了一惊,那江家小子这次竟也上榜了?朱明回家,只告诉了他的死党钟大用上榜的消息,却没有对他说江云上榜的事,所以江云上榜这事,他还是现在才知道。 听到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不敢或者不愿相信这事,当即就把自己儿子拉到一旁,质问起这件事的真假。 “是,那个书呆子也上榜了!”朱明没有再隐瞒,说出了实情,只是依旧满脸的不服气。 得到自己儿子的确认,即使朱友贵对此事再不愿相信承认,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那江家小子得罪了县里的教谕王大人,这次县试肯定落榜没戏的么!”他不禁气急败坏吼了起来,这简直是一个大坏的消息。 看到旁边笑得合不拢嘴的钟进,他沉着脸走了过去,把对方拉到一旁,沉声说道:“钟兄,坏事了,坏事了!” 钟进此刻一颗心正还沉醉在蜜罐里,心花怒放,不知今夕何夕,乍然听到朱友贵的这番话,就不高兴了,一张老脸塌了下来,儿子钟大用上进了,县试上榜,这是一件大喜事,你却来说什么坏事了,这不是存心找茬,让人扫兴么,我知道你看着眼红,但也不该表现这般明显吧。 “那江家小子,这次县试也上榜了!”没等钟进发作,朱友贵又接着沉声道。 “朱兄,你说什么?”钟进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朱友贵再说了一遍,钟进这才听得真切,什么,那个江家小子也县试中榜了,这是真的么,这个消息实在让他大出意料之外,仿佛正嚼着满口美味,却突然吃到一只苍蝇,那滋味就不说了。 他赶紧去问自己的儿子钟大用,钟大用此刻就是全场的主角,焦点人物,四下村人们不住的恭维道贺,让他一直飘飘然,志得意满,在村人们舌灿莲花的口中,他简直成了文曲星下凡的化身,前途不可限量,以后金榜题名,赴琼林宴,状元及第,游街示众,哦,不,那叫跨马游街,都不在话下。 此刻听了自己父亲的询问,露出不以为然之色,道:“是,那个书呆子这次是上榜了,那又怎么了?” 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特别照顾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从自己儿子口中得到亲口证实,这个消息不假,钟进目瞪口呆,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了。 看到自己父亲和朱友贵此刻满脸阴云密布,似在为那江云县试中榜而吃惊不乐,钟大用不以为然的道:“我就跟你们直说了吧,这次那个书呆子能够上榜,名列榜尾最后一名,纯属侥幸,完全是投机取巧的缘故,若以他的真正才学,根本就是上不了这个榜的。” 说着他又吧啦吧啦一番,说的无非就是那王璇顾忌名声羽毛,以德报怨,特意照顾提携的那番说辞,这已经成了公认的共识了。 朱友贵和钟进听了之后,却是相信了,弄清楚其中缘由之后,两人心里就不自禁的开始骂娘了,心说这个王璇大人行事怎么这般愚蠢迂腐,非要沽名钓誉,玩什么以德报怨的把戏,这不是吃饱了撑的,纯粹坑人么,何必呢,何苦呢,你就是直接把那个书呆子黜落,也没有人指责你王大人半句不是啊。 钟大用扫了阴云密布的两人一眼,又接着道:“爹爹,朱叔叔,你们等着瞧吧,不过是县试上榜而已,要想得到童生功名,还需要过府试那一关,而到了府试,那书呆子可就没有这般侥幸了,凭他的真才实学,府试定是过不了的。” 朱友贵和钟进两人听了,脸色这才好转起来,钟进这时神色一片紧张,问道:“那么大用,府试这一关,你有多大把握?” 钟大用此刻倒是信心满满,道:“爹爹放心,我最近有所顿悟,感应圣人之言。悟得其中大要,学业大有长进,这次通过府试,不说十足的把握。七八成的把握是有的。” 听了自己儿子信心十足的话,钟进顿时又满脸欢笑,刚才因为江云中榜的一点不快,随即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就好,这就好。大用,你可真是给我钟家争气啊,你这次若是能够把童生功名弄到手,可就是本家冒出的最年轻的童生了,我已经把你的事告诉了钟乡老,只等你考上童生,到时本家定然会全力资助培养你的。”钟进乐呵呵的道。 钟大用又信誓旦旦道:“爹爹,你就放心吧,这个童生功名,我必尽力取之。” “好。好,我钟家终于要出一个千里驹了。”钟进老怀大悦,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笑起来就像是风干的橘皮。 看到钟家父子俩在这里踌躇满志,意气飞扬,旁边的朱友贵和朱明父子俩却满不是滋味,朱友贵狠狠的瞪着自己儿子,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红包糖果派发出去,大把铜钱洒了出去,钟家宅院前很是热闹扰攘了一阵,过后这些东西发完。村人们也就各自欢闹着散去了,钟进本是一个一毛不拔铁公鸡,吝啬贪财之人,这次为了庆贺。不惜大把银钱洒出,可见钟大用这次的县试中榜,对他的刺激有多大,简直高兴坏了。 相比之下,江家这边就简单的多了,人不多。也没那么热闹喧哗,只是打了一通爆竹了事,倒是没有像钟家那样,大肆派发糖果喜钱,倒不是他吝惜这些银钱,而是江云想着低调行事,再说现在只是中了县试,还有府试一关的。 县试之后,紧接着就是府试,只有短短的半个月间隔,有性急的考生,在县试出榜之后第二天,就会急急的准备启程上路,赶往府城赴考了。 不过临水县离府城青陵城不远,交通也便利,从水路走,一两日也就到了,所以江云也不必急着启程上路,只提前四五日启程就足以了。 第二天一早,他来到了书院,一到书院,他就往教授袁伦的住所这边而来,他这次特地登门拜访,是要谢对方当初在学宫大门前的援手之情,若不是当初袁伦及时站出来替他作保,那他就会被驱逐出考场,连学宫的大门都进不了,更别说后来的县试中榜了,这对他来说,就是雪中送炭,因此特地再次前来登门致谢。 在袁伦的住所,江云见到了对方。见到对方的时候,对方正如多数要求上进的读书人一般,在院子中正心诚意,诵圣人之书,温养浩然之气。 虽然乡试屡试不第,在书院任教,已过知命之年,当初的宏图大志已经熄了大半,但是袁伦心底里,一直没有彻底放弃那份功名上进之念,而且最近他读书有所新的领悟,感觉学力有了长进,原本已经淡下去的功名之心再次燃起,已经准备报名参加县学的遴选,对于下一次的乡试跃跃欲试。 秀才要赴乡试考取举人功名,首先要通过县学的选拔考试,过了关,才有赴省城参加乡试的资格。 正是因为如此,更加见得当初他挺身而出,替江云作保的难能可贵了,他这一举动,无疑是把那位县学教谕王大人给得罪了。 对于江云的到来,袁伦并不感到多少意外,在江云又一次表示对他当日及时援手作保的感激之后,袁伦紧板着脸,依旧还是当初在学宫大门前的那番话,说不必谢他,那不过是他应做的份内之事。 “你若真要谢我,那就半月之后府试拿个童生功名回来,替书院长长脸,也算是报答我了。”一向不苟言笑的袁伦,此刻难得开了一个小玩笑,露出几丝笑意。 江云深深躬身道:“老师吩咐,学生敢不从命,定当尽力而为。” 袁伦哈哈笑了起来,扫了眼前的年轻少年一眼,以前他对这位学生并没有多少印象,以前的江云学业不出众,而且有一份迂腐书呆气,并不值得多关注。 不过在前些时候的一次课堂上,对方胆大妄为,非议周圣之言,光这份胆气,就令人赞赏了,要知道敢这样非议圣人之言的话,即使是有功名高位格的人都小心翼翼,谨言慎行,思虑再三,不敢随便说出,更别说他这么一位尚未进学的小学童了。 而且对方还说出了那番“依法治国,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铿锵有力的话,让他更是印象深刻,以至于还令他动了挖儒学墙角,把对方收入法学流派门下的念头。 此刻,他若有深意的看了对方一眼,说道:“平川,你这次县试能够上榜,学院的教授训导以及学生都感到意外,不过我却并不感到多少意外,从你上次季考那篇虫形文章,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我就知道,你才气已足,已经迈过了童生的这道门槛,取童生功名只是早晚的事。”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你这次县试,恰好名列榜尾最后一名,不知是纯属凑巧,还是另有缘故呢。” 说罢他若有深意的盯着对方。对于这件事,他心里是有所猜疑的,众人都在传言,这是那王璇大人珍惜声名羽毛,为了顾忌人言,说他对一个小小学童打击报复,没有容人雅量,所以才以德报怨,特别照顾提携,拔擢对方上榜,列在了榜尾最后一名。 这种说法,他也半信半疑,不能确定,此刻就是在向对方暗中求解,你江云到底是凭着真才实学上榜的,还是真的出自那王璇的特别照顾。 听出对方询问之意,江云便道:“学生这次能够位列榜尾最后一名,我想确实是因为那位王大人特别照顾学生的缘故。”他说的时候,把“特别照顾”四字故意说的稍重。 袁伦听了之后,惊讶一声,他原本以为,对方或许会为自己辩解一番,却没想,直接就明说是受到了特别照顾才能够上榜,位列最后一名,这是在承认,自己的卷子做得不够好,没有底气信心啊。 虽然这份坦诚可嘉,但是袁伦还是微微生起了几丝失望,他还是希望,对方是凭着真才实学,才得以上榜的。 对方的心思,江云似乎猜到一些,便又道:“若不是那位王大人特别照顾,学生的卷子何至于最后一名,就是位列前十,又有何不可。” 袁伦听了之后,却是吃了一惊,对方这话中的意思,莫非是确实受到了那位王大人的特别照顾,只不过这种特别照顾不是有意提携,以德报怨,而是蓄意打压报复,原本应该位列前十的上佳卷子,硬生生被黜落到榜尾最后一名? 袁伦对此惊疑不定,他觉得,以那王璇的为人,真要打击报复,那必然就是如雷霆暴雨,简单果断,直接就黜落得了,为何还要让对方的卷子上榜,扭扭捏捏位列最后一名?这不符合这位教谕大人的行事风格。 除非对方的卷子实在太好,让那王璇不得不大有顾忌,根本黜落不得,这才不得已让对方上榜,但还是位列最后一名,以此稍解恨意。 但是这可能吧,让那王璇这般顾忌,不敢贸然黜落,这非得上佳卷子不可啊,对此袁伦还是深表怀疑的,对方的才学最近虽然有了一些长进,但也还不至于如此吧。 他哪里想到,王璇真有这么大的胆子,还差一点让他阴谋得逞,只不过最后在文庙的文祭仪式上通不过,这才功亏一篑了。 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偷了案首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县试中榜前十的程墨,会张贴公示出来,以示公允,但是后面名次的卷子,却不会公布的,此刻袁伦对于对方的卷子,倒是起来几丝好奇之心,便道:“平川你的那篇文章,可否默写出来,让我一观?” 只要看过对方的考试文章,对方是不是在说大话,还是说的事实,就一清二楚了。 江云略一沉吟,出乎袁伦的意料,他竟然拒绝了,说道:“请恕学生无礼,学生不想让此事再生波澜。虽然是最后一名,但学生已经满意了。” 袁伦听得一愣,一时捉摸不透,对方到底是心虚,不敢把卷子示人,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沉吟片刻之后,他也没有再强求,心里却是有些犯嘀咕,对方多半还是心虚的缘故,那也不必当场揭破了。 当然,对方能够上榜,卷子起码也是不差的,一篇虫形文章是跑不掉了,否则那个王璇要想以德报怨,但也没想公然作弊,把一份本该黜落的卷子提携上来,那这不是什么宽宏大量,而是脑子进水了。 “是了,你待会去山长那里一趟,山长要见见你们这次县试中榜的人。”袁伦吩咐道。 江云答应了,就告辞退了出来。 从袁伦那里出来,江云就依着对方吩咐,直接往山长宋西铭公廨那里而去,来到宋西铭公廨院子时,只见院子里已经来了有不少的人了,都是西阁学子,闵玮,李元春,陆文鹏。韩子允等这些人都在,连钟大用也在,都是这次县试中榜的学生。 这次县试,清河书院可说是大放光彩。一共有快二十人上榜,其中前十又占了四名,前五占了三名,前三占了两名,风头出尽。县中第一大书院的地位已经稳若泰山。 江云到了,也就跟着这些人一起在院子里等着。 看到他来,院子里的这些中榜西阁学子,脸上神色各异,一些离他近的,情不自禁的走开,站得远了一些,仿佛躲避瘟神。 对于江云的中榜,他们只能说万分的意外,比钟大用上榜还意外。此人行事狂妄不逊。把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按说这次县试肯定落榜没戏了,没想王大人是宽宏大量,爱惜声名羽毛之人,深怕众人非议他没有容人的气度雅量,打击报复小小学童,以至于要以德报怨,提携对方上榜了,列在榜尾最后一名。 这只能说对方歪打正着,走了狗屎运了。对于这样一个靠着投机取巧上榜的人,大家看不过,心里自是不服气。 众人刚刚县试中榜,正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之时,在院子里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不过等江云一进来,众人面现不屑,说笑声低了不少。 在江云到来之前。还有一个受到冷落的人,就是这次另外的一个不亚于江云多少的大黑马,钟大用。 对于钟大用的中榜,众人自也是十分惊讶意外的,这种惊讶意外,仅次于江云的中榜。钟大用这人,作为同窗同学,众人当然清楚的很,以前历次季考,月考,都是跟那个朱明轮番霸占榜尾的角色,只是最近有点古怪,不正常,经常说什么有所顿悟了的疯话,而且上次季考,竟然也意外的进入前二十名,因此还得了贾梦辰的当场表扬。 当时大家都不以为然,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就是书院,也完全没有把他列入这次县试能够中榜的预想名单中去,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钟大用,竟然真的在本次县试中一鸣惊人,榜上有名,让所有人吃了一惊,刮目相看。。 但即使如此,长久的轻视不屑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在场的这些人,都是书院中的才学中上佼佼者,在他们的眼中,这钟大用依旧脱不了以前那个常年霸占考试榜尾的差生角色,这次能够意外上榜,不过是纯属侥幸罢了。 所以钟大用受到冷落,也并不奇怪了,在江云到来之前,大家聚在这里谈笑风生,其乐融融,而钟大用站在一旁,根本就插不上话。 钟大用也是要求上进的人,特别是最近学业看涨之后,野心更是膨胀,上进心更是强烈,有心跟这些才学佼佼者改善关系,融入其中的圈子,可惜一直没人搭理他。 此刻见到江云到来,他突然看到了几丝机会,不等其他人发话,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之姿,出言喝斥道:“江云,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这个榜尾人物,只靠着王大人的提携,投机取巧才能侥幸上榜,不足为荣,反而是书院的耻辱,还不赶紧退出去,山长也不会愿意见你的!” 江云扫了对方一眼,心说这小子没吃错药吧,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冷冷一笑,道:“钟大用,你侥幸上了个榜,就尾巴翘上天了?” 钟大用阴声怪气的道:“说起侥幸,我可没有你侥幸啊,怎么说我钟大用也是凭着真本事上榜的,你呢,若不是王大人宽宏大量,以德报怨,你能上榜就见鬼了,你就不用在这里自欺欺人,丢人现眼了,你知不知道,王大人特意把你列在榜尾,其实是对你的一种羞辱?你不以为耻,反挺得意是吧。” 江云也阴声怪气的道:“我可是记得,以前的某人,书院历次月考,季考,那都是常年霸占榜尾的角色,实在是令人佩服的很啊,这个记录,以后怕是难有人打破的了。” 钟大用一听,顿时如踩着了尾巴的猫一般,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他现在正是要求上进之时,最恨的就是被人揭短,提起不堪回首的旧事,江云的话,不亚于在他伤口上撒盐,他当即就恼羞成怒了,骂道:“你这个书呆子,在这里得意什么,书院的教授都早就说了,你读的是死书,进了牛角尖钻不出来了,你简直就是书院的一个笑话,不,是全县中的一个大笑话!” 看到两人在这里斗嘴,如疯狗乱咬,旁边的众人都乐得看起了笑话。 这时闵玮发言了,说道:“大用,你何必跟这样的迂腐狂徒一般计较,大家都明白,他的榜尾名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分明就是一个大大的耻辱,大家都在耻笑,我清河书院有这么一个奇葩,实在是脸上大有光彩啊。” 听到闵玮的话,钟大用不由大喜,对方是什么人,那是书院的才学佼佼者,本次县试案首的人物,他这话无疑是在向自己示好啊,这可是一个难得的跟对方结好的机会。 他说道:“闵兄说的是,按理说,我是不值得跟这种迂腐书呆子较真的,不过此人实在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没有自知之明,我就是要好好好教训他一番,免得他还如疯狗咬人,我看书院早晚应该把他扫地出门,否则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简直就是我书院的一个莫大耻辱,我等都耻与他为伍!” 闵玮道:“正是,他这种人,就像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早点把他驱逐出去,大家都得了安静。” 江云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道:“闵玮,别在这里自鸣得意了,这次书院的县试推荐名额,不知是谁抢了谁的,就是这个案首,你也没有这个资格啊。” 闵玮也是哈哈一笑,道:“听你的话说,我闵玮没有这个案首的资格,莫非你这个投机取巧的榜尾倒是有了?” 江云道:“你不仅偷窃了原本是我的县试推荐名额,就是这个案首,也是偷窃我的,你就是一个窃贼,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众人一听,齐都目瞪口呆,实在无语了,这个江云,实在是语无伦次,不可理喻了,竟然说出这样不着调的话,说什么闵玮偷了他的案首?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 “我偷了你的案首?我闵玮偷了你的案首?哈哈哈——”闵玮捧腹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眼泪都出来了。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但事实你就是一个窃贼。”江云慢条斯理的道。 其他人齐齐摇头,彻底无语了。 钟大用道:“闵兄,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大家都知道,你的案首,是刘大人亲自定下的,可说名至实归,大家都佩服的很,某人想要妄自污蔑诽谤,真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罢了。” 闵玮道:“大用,不用你说,我自然不会把这样的疯话当真,我想也不会有人把这样的疯话当真,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仗义执言。” 正在这里吵嚷,这时一声轻咳传来,从屋里缓缓走出来一人,峨冠博带,气度非常,正是书院的山长,有举人功名的宋西铭。 看到山长出现,众人齐齐神色一谨,停了议论斗嘴,向前行礼问好道:“学生见过山长!” 宋西铭来到院子里站定,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问道:“刚才听到喧哗,可是有什么事?” 众人听了,一时没人言语。宋西铭肃容说道:“尔等同在书院就学,份属同窗,当亲睦和乐,友善为先,即使有什么争执,也要知所分寸,你们明白么。”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默写文章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众人都知道,他的话指的是什么,大概先前院子里的斗嘴谩骂被对方听去了,这才有所训诫,众人心里大不以为然,心说就某人那个德性,谁看得过去啊,跟这种人同窗,简直是倒了大霉啊。 心里虽然腹诽不已,但山长的威严在,他们哪敢多说,纷纷齐声应是。 宋西铭神色和缓了一些,又说了一些劝勉的话,表扬了几位学生,特别是对于作为案首的闵玮,更是青睐有加,说道:“闵玮,你这次得了案首,是你自身才学的体现,也为书院争了光,书院会有奖赏,不过也不要因此沾沾自喜,固步自封,须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要时刻戒骄戒躁,勤勉用功,你们其他人,也都是这样,听明白了么。” 众人又都齐声应是。 劝勉一番,宋西铭抚了抚颔下银须,说道:“你们的县试文章都带来了么,呈上来让我看一看。” 众人闻言,纷纷从怀中取出已经准备好的文章,呈了上去,唯独只有江云站在那里没有动作,只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这一茬,根本就没有准备这份县试文章稿子。 宋西铭老眼并不昏花,看到众人齐齐呈上卷子,唯独江云没有动作,并不打算放过对方,直接发话道:“江云,你的县试文章稿子呢。” 其实他对于江云的县试文章也是十分好奇的,心里同样疑惑,对方名列这次县试榜尾,是不是受到了那位教谕王大人的特别照顾,而只要看过对方的县试文章之后,事情到底如何。就有一个分晓了。 听到山长询问,江云迟疑了一下,便道:“学生来的匆忙,尚未准备这县试文章稿子。还请山长见谅。” 宋西铭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无妨,我屋里面就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你现在就进去。默写一篇交来就是。” 江云又迟疑了一下,说道:“学生的县试文章,并没有记得清楚,此刻默写出来,怕多有遗漏之处。” 众人听了,心中都大不以为然,自己写的文章,一字一句都是经过仔细雕琢而成,这时间过得又不久,怎么会记不清楚。对方显然就是在有意推脱罢了。 对方这么做,其中原因大家也很自然的想到,对方就是在心虚,文章写的不怎么样,丑媳妇不敢见公婆,这更让人认定,对方就是受到了王大人的特别照顾,这才得以侥幸上榜,名列榜尾的。 明白之后,心里更是轻蔑不屑。 宋西铭显然不是像袁伦那般好说话的。见江云有推脱之意,当即脸色不豫道:“无妨,你能默写出多少就多少。” 江云见了,也没办法了。只得应声称是,当下就走入后面的屋里,准备默写自己的县试文章去了。 院子里,宋西铭则是开始阅看众人的县试文章,看过之后,一一评点。 能够中榜的文章。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宋西铭看过之后,赞许居多,也时而指出一些纰漏不足之处,众学子则是悉心受教,能够得到山长这般耳提面命,亲自指教的机会并不是太多的,一个个都仔细倾听揣摩,获益不浅。 对于案首闵玮的卷子,宋西铭更是多关注了几分,看过之后,赞叹道:“好一篇色呈青黄两彩的锦绣文章,条纹斑驳,隐现犬形,斐然可观,你这个县试案首,当是名至实归啊!” 众人听了,齐都讶然,色呈青黄两彩,还隐现犬形,这是接近狼形文章的节奏啊,原本心里尚或有少许不服的,至此这点不服之气也彻底消散了。 众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文章,别说色呈青黄两彩了,大部分都只是单一色彩,即使也有极少数色呈两彩的,但却又没有成异形,都只是基本的虫形,和闵玮的文章相比,确实差了一筹。 除了对闵玮的文章特别关注几分,让宋西铭特别关注的,还有一人的文章,就是钟大用的文章。钟大用此人,宋西铭此前并没有任何印象,询问过贾梦辰,袁伦之后,才知道,这个钟大用,此前竟然是书院月考,季考常年霸占榜尾的差生?只是在最近一次季考,才突然冒尖,进入了前二十名? 这么说,这可是一匹大黑马啊,对于这样的一匹大黑马,宋西铭自然会多关注一点,心里甚至猜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作弊啊,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不大可能。 而等看过钟大用的文章之后,他心中这才完全释疑,对方的文章,确实有上榜的资格。 “好一个‘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只凭这一句,就可见胸中气象已不凡,钟大用,过去如何,不必记怀,今朝奋起,且看将来,我看你气量以足,府试完全可以拼一拼,博一个童生功名回来的。” 宋西铭难得的多加赞赏了几句,钟大用闻听之后,自是喜形于色,这可是得到了山长的认可啊,连山长都认为,这次府试他是很有希望的。 “谨记山长教诲。大用自当勤勉用功,再接再厉,以求上进。”他欢喜的说道。 听到宋西铭这般的赞赏,其他的学子也都不由露出几分异色。 等宋西铭差不多看完了众人的文章卷子,一一点评之后,这时就见江云也已经默写出了自己的县试文章,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山长,这是学生的县试文章,请山长过目,指教。”江云来到宋西铭的身前,呈上了稿子。 宋西铭接过稿子,没有多说,只是低头阅看起来,其他的人对于江云的这份文章稿子,也都充满了好奇之心,不知其好坏到底怎样,不过现在他们看不到文章,只能从宋西铭的神色中察觉一些出来。 “赞哉!蜘蛛结网之心!虫固如此,人亦宜然。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宋西铭看到第一句,就暗自点了点头,开题还是不错的,在水准之上了,他又接着往下看下去,一直看到文章末尾,这才合上了稿子。 平心而论,江云的这篇文章,中规中矩,在水准之上,不过也并没有特别出彩,让人惊艳赞赏的地方,这从整篇文章的文采就可以看出来,只是普通的青色虫形文章,这样的文章,在这次县试中应该算不得十分出色耀眼,而且写的是卢圣的蜘蛛之句,不见多少新意,说实话,被黜落的风险是很大的。 简单的说,只要县试中虫形文章足够多,这篇普通虫形文章卷子,可上榜,也可黜落,在两可之间,全凭考官的心意而定了。 而最终,对方最终还是上榜了,名列榜尾,这么说来,还真是那个王璇特别照顾提携的缘故了。 宋西铭此刻,觉得自己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真相,明白过来之后,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诧异的,其实对于那位教谕王璇的为人,他多少了解一些,似乎并不是这般宽宏大量,以德报怨的人啊。 不过现在事实摆在面前,对方愣是把江云这么一篇可以上榜,可以黜落的卷子给提携上榜了,看来对方还真的是顾忌有人非议,说他没有容人雅量,打击报复一个小小学童,所以才以德报怨,提携对方上榜,列为了榜尾最后一名。 这么说,对方这次能够上榜,还真是投机取巧,有些侥幸了。当然,对方能够作出一篇虫形文章,还是可见相当的实力。 自以为明白过来之后,宋西铭对这篇文章没有多作评讲,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劝勉的话,就作罢了。 众人虽然没有看到他手中的稿子,但宋西铭此刻的神色态度,已经可以表明很多信息了,众人心里都明白了,果然这个江云的文章并没有多少出彩之处,山长都不愿意多评说一番,连寥寥几句赞语,也都像是敷衍,例行公事一般。 这下他们终于确定,这个江云,果然是投机取巧,受到了教谕王大人的特别照顾,这才得以侥幸上榜,名列榜尾的。 明白过来之后,心里更是轻蔑不屑。 宋西铭不知道的是,江云交给他的这份县试文章稿子,把末尾“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一段给删掉了,少了这么一段画龙点睛之语,整篇文章的品级格调就下降了许多,虽然还成其虫形文章,但却不复色呈五彩的上佳虫形文章风貌了,只是成了一篇普通的虫形文章。 以至于还让他误会,那王璇真是以德报怨,把这么一篇普通虫形文章、提携上榜,列在榜尾。 江云这么做,并不是故意欺骗,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事情闹大了,对他没什么好处,名次什么的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把那教谕王璇得罪惨了,若是再得罪县令刘朝宗,那他在这临水县,还真是很难继续混下去了。 所以权衡一番之后,他还是决定吃这个哑巴亏得了,现在只要有参加府试的资格就行了,其它的就不用多管了。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还保费 宋西铭又说了一些勉励劝诫的话,就让众人散了。 一行人出了宋西铭的院所,纷纷回了西阁大殿,此刻西阁大殿内,众学子正在听课,讲课的是贾梦辰,江云也找了后面一个僻静角落处坐下。 在一行人坐下之后,贾梦辰便道:“这次县试,书院有十五个学子上榜,这个成绩已经是极好的了,我深感欣慰。在这里我还要特别表扬一下闵玮同学,此次县试,夺得案首第一,为我书院争了光。” “这十五位上榜的学生,固然可喜,但也不要因此矜骄自满,还需继续勤勉用力,接下来还有府试一关,能过得这一关,这才算是功行圆满,可得童生功名。” “至于落榜的学生,也不必气馁灰心,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要你努力进取,火候到了,自有榜上题名之日。” “就比如钟大用同学,我在这里要特别表扬一下这位同学。钟大用同学以前的表现,大家应该都知道,至于以前如何我就不多说了,但是他从没有气馁放弃,一直勤勉用功,孜孜为学以求上进,而他的努力也终有所回报,这次县试榜上有名,就是一个明证。” “我希望这次落榜的人,以钟大用为鉴,其人能够奋发有为,迎头赶上,你们为什么不可以,你们同样可以做到的。” 得到贾梦辰的表扬,钟大用春风满面,胸脯挺得更高了,贾梦辰这番话,对那些落榜的学生也触动很大,是啊,他钟大用这么一位此前书院历次月考,季考中沦落榜尾的劣等生,都能县试上榜,我们为什么不能,难道我们还会比他钟大用差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一些原本因为落榜而意气消沉的学生,一下子也重新振作起来,一扫先前的颓唐沮丧,恢复了几分士气信心。 众人情绪的变化贾梦辰看在眼里。又接着道:“我再次提醒一声,那些中榜的学生,也不必因此骄傲得意,我知道,有人的上榜。并不是凭着真才实学,而是靠着投机取巧,侥幸得来的,若是凭着真才实学,他只怕是上不了榜的。” 大殿中的学子听到这里,面面相觑,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贾梦辰说的这有人,到底指的是谁,虽然没有明说。却不言自明,众人不屑的目光纷纷朝着后面某个僻静角落处的某人瞟了过去。 “一时的投机取巧,其实没有什么用,最后科举功名的取得,靠的还是真才实学。接下来的府试就是一个考验,县试可以耍些小聪明,投机取巧,到了府试,这些伎俩就没用了,我希望有人还是要好自为之了。” 说完这番话。贾梦辰就没再多说,继续接着讲课了,评讲的都是这次县试一些中榜的考卷,江云懒得去听。径直坐在那里自己翻书看。 一直到中午散学,贾梦辰宣布下课,出了西阁大殿,众学子随之纷纷起身散去。 江云也合了书本,起身出了大殿,回了一趟住所。然后就往书院的膳房这边而来。 膳房的大堂内,此刻就餐的学子不少,虽然也有部分学子从家中带饭食来,但大部分学子还是在书院膳房用餐的。 以前江云很少到这里来,都是要家中的丫鬟幽兰给他送饭。进了膳房大厅,江云去柜台打了饭菜,一大碗白米饭,一荤一素两道小菜,就要寻个座位坐下用餐,目光扫过大厅一眼,突然看到某个角落处独自默默进食的周世民,他就走了过去。 周世民正一个人坐在角落处,埋头吃着,他面前的饭菜很简单,只是几个馍馍,还有一碟青菜,还有一盘从家里带来的咸菜萝卜干。 抬头看到江云,他目光落在对方的盘子中,看到那一碗油汪汪的红烧肉,就食指大动,心说这小地主的日子果是滋润。 若是以前,见到对方他肯定求之不得,正好可以蹭吃的,但是现在,他正琢磨着,有没有必要跟对方划清界限,实在是因为对方现在的名声太臭,连书院的教授都看不过去,他不想遭受这池鱼之殃。 在犹豫踌躇片刻之后,他还是忍住了离席而逃的冲动,主要是那一盘红烧肉的诱惑太大,他毫不客气的伸出筷子,从里面夹起了一块大肥肉,塞入嘴中,一边大嚼,一边安慰对方道:“平川,不必去理会那些无端的流言蜚语,为此烦恼不值得,我相信你能上榜,靠的就是真才实学的。” 江云也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嚼了嚼,便正色道:“世民,我跟你说件事。” 周世民随口问道:“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 提起这件事,江云就不由的火冒三丈:“你知不知道,你同村的那个周秀才,差点把我坑惨了?” 周世民当时先进场,还真不知道这件事,闻言愕然,便问道:“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江云恨恨道:“当初你介绍的那个周秀才周文明,答应替我作保,我可是交了二两银子保费的,可是当日县试进场,这个周秀才却玩起了失踪,找他作保,却不见了人影,害得我差点进不了场,当场被驱逐出去,你说这笔帐该怎么算。” 周世民听得不由瞪大了眼睛,道:“这是真的,还有这事?” 江云道:“这样的事情,我会跟你开玩笑?当时要不是书院的袁教授出来替我担保,我可就要被驱逐出考场,真的被他坑惨了。”越说越气,若是那个周秀才就在眼前,一定吐他一脸的唾沫。 周世民听了,似是信了,这事很容易打听,对方不至于说谎,明白怎么回事之后,心里也是不由无语,自己那个同村周秀才办事也甭不靠谱了,收了人家的银子,怎么能不办事,而且是这样事关科举功名的大事,害得人家差点进不了场,简直岂有此理啊,若最后人家真的被赶出考场,这梁子结的,简直不亚于杀父大仇啊? 所以江云此刻的气愤他完全可以理解,这事若是搁他身上,一样忍不了,而那周文明却是他从中介绍的,对方甭不靠谱,他这个中间介绍人也面上无光,大有责任啊。 他连忙撇清关系道:“平川,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周文明竟然这般不靠谱,这事跟我没关系,早知道他这般不靠谱,我绝不会把他介绍给你的。” 江云扫了他一眼,便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问你,这件事该怎么一个了结?” 周世民迟疑了一下,问:“那么,依平川你的意思是……” 江云道:“很简单,还回二两银子的保费,再赔偿一些银子。” 若是真依着他,定要狠狠教训这个甭不靠谱的周秀才一番,才能出心中这口恶气,不过没办法,现在人家是秀才,他童生功名还没到手,招惹不起。 周世民听了,却不由皱起眉头,为难起来。江云的要求,还回二两银子的保费还好说,但是这赔偿银子,就不好说了,依着他对那位同村周秀才的了解,只怕不会轻易答应让步的。 他觉得对方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了,人家是秀才,岂会把你这么一位小小学童放在眼里,不过他没有直说,只是说道:“平川啊你先别着急,这件事我去跟他讲一讲,看他是一个什么意思,你先等着我的消息就是。” 江云嗯了一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下午的时候,江云又特地去了清风楼一趟,想要见见那位清漓公子,对方给的蛟骨膏果然有效,谷伯的脚伤有痊愈的希望,他想再次当面致谢一番。 不过在清风楼却没有见到对方,向清风楼的小二打听,得知这几天对方都没有再到酒楼来。 没有见到人,江云只得怏怏而回。 接下来几天,江云每日就是读书听讲,为接下来的府试作准备,期间又去了清风楼几次,但都没有再见到那位清漓公子的人影,据酒楼的人说,对方也一直没有再出现过。 难道对方是四处游学之人,此刻已经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了?江云觉得这位清漓公子,颇有几分神秘之感,对他帮助不小,想到可能不会再见到,心中生出几丝怅然。 这一天下午,他正在书院的住所自修,这时有人来访,来的人正是周世民。 见到江云的时候,周世民脸色也不好看。 江云琢磨着应该是那周秀才的事,便问道:“怎么了,你去找了那个周秀才没有,他怎么说。” 周世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平川,我实在是不好说啊。” 江云见状,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感觉,但还是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只管直说就是。” 周世民叹了口气,道:“那我就直说了,我去找了那周文明,把你的意思向他说了,要他交还二两银子的保费,并因为差点害你进不去考场,赔偿你一些银子,可是没想他却拒绝了。” “他拒绝了?”实话说,对于这个结果,江云也有所预料,那个周秀才只怕不是这般好说话的。 周世民瞥了对方一眼,又接着道:“他,他说了,别说那银子的赔偿,就是那二两银子的保费,也,也不会还给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怕官司 周世民说完,偷偷去看江云的脸色,果然江云听了之后,脸色变了,说实话,那个周秀才不会赔偿银子,他早就有所预料,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连那二两银子的保费也不肯交还?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啊。 “你是说,那个周秀才,连那二两银子的保费也不肯交还于我?”他不敢相信的再次问道。 周世民点点头。江云听了,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怒道:“他的理由是什么,为什么不肯交还这二两银子的保费?” 周世民道:“他的意思是说,若是你没入考场,这二两银子的保费他自然还你,就是赔偿点银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现在,你既然已经入了考场,那么这事就算是过去了,这二两银子的保费,他是不必交还的。” 江云一听,顿时又气炸了,这是什么歪道理,我最后得入考场,跟他周文明有一毛的关系么,对方这完全是在狡辩,说的风凉话,对方差点把他坑惨了的事,他怎么就不说一说,拒绝交还二两银子的保费,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简直是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周世民瞟了他一眼,又说道:“他还说……” “他还说了什么!”江云咬牙切齿道。 周世民道:“他还说,若是你不服气,尽管可以去县衙门告他,他奉陪就是。” 什么,去衙门告他,对方这是准备耍赖到底了,完全一副吃定他,我就是耍无赖,你能奈我何的架势啊。 周世民叹了口气,又说道,“这个周秀才确实也甭不靠谱,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连那二两银子的保费也要赖掉。这事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该把这样甭不靠谱的人介绍给你的啊。” “事到如今,你也想开一些吧,不值得为了这样的人生气。”他安慰道。 “这个浑蛋。简直欺人太甚。”江云咬牙切齿一阵,又问道:“这个浑蛋,可是有什么后台,他跟县里刘大人的关系很好,或者跟其他县里大人的关系很好?” 周世民摇摇头。道:“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厉害的后台,他得童生和秀才功名,都是刘大人到县里上任之前的事,所以也算不得得到了刘大人的提携,在考中童生,秀才之前,他家只是寻常农户人家,跟我家境况差不多,我。我们两家还有些远亲的关系……” 说到这一点,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为了有这么一个甭不靠谱的亲戚感到丢人。 江云听了就奇怪了,问道:“既然如此,他哪来的底气信心,存心赖账,他即使是秀才,也不能不讲理吧,他难道就不怕我真去县衙门里告他?” 周世民迟疑了一下,便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云不耐烦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周世民便道:“其实我想。他还真巴不得你去县衙门里告他呢。” “这又是为何。”江云又问。 周世民也没绕弯子了,直截了当的道:“因为你得罪了教谕王大人,他这么做,其实就是间接在向教谕王大人示好啊。今年正是乡试之年。他是秀才,县学的生员,要想有赴考的资格,还得过县学遴选这一关,你说,现在有什么一个巴结教谕王大人的机会。他会轻易放过?” 江云听了,总算恍然明白过来了,原来根子,还是在那位教谕王大人身上,那个浑蛋当初临阵脱逃,不替他作保,不就是怕得罪了那位教谕王大人。 “他一心想要讨好巴结那王大人,但是他这般公然赖账,行不信之事,难道就一点不顾忌在士林中的名声?”江云又质问。 周世民听了,不由无语,心说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在县里臭名昭著了么,他跟你这样臭名昭著的人打官司,在士林中只会赢得美名,哪里会坏了名声,他周文明有什么可顾忌的啊。 只是这样的话,他不好直说,只是含糊的道:“他有什么顾忌的,说不定他还正想靠这个官司,来成就他的名声……” 江云听得一愣,转念一想,就明白那个周文明的心思了,难怪他有恃无恐,一副吃定自己的样子,原来他是想利用我江云,来成就他周文明的名声?这个算盘打得果真太好了。 周世民瞟了他一眼,又接着道:“平川,我看这件事还是息事宁人的好,你若真去跟他打这个官司,那就是正中他下怀,趁了他的心意了。” 江云闻言又怒从心头起:“就这么算了,白白被他坑了不算,连二两银子的保费也要不回来?岂有此理!” 周世民道:“那么平川你打算怎么办。” 江云恨恨道:“我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这个官司他若想打,我就跟他打,我就不信,这么清楚明白的官司,还能打不赢不成?” 周世民心说,你哪里知道,你即使打赢这个官司,那也是输了啊,对方也没什么损失,大不了赔还那二两银子的保费,至于额外赔偿什么的,只怕就不会有了。二两银子的保费对方并不在乎,对方在乎的是得到了名声啊。 他又劝说道:“不管怎样,平川,你现在还是应该以府试为重,不要因此而分了心,影响了马上到来的府试,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角银子,递到对方面前:“当初平川你的二两银子保费,我作为中间人,是得了两钱银子的,他周文明的一两八钱银子的保费,我替你要不回来,但这两钱银子,我是可以还你的。” 江云接过碎银子,倒没说什么,周世民又劝说几句,就告辞走了。 周世民走后,江云还在琢磨这事,那个周秀才欺人太甚,这口气实在咽不下,不过,周世民有句话也说的不错,现在还是一切以府试为重,不可因此分心,即使要找那周秀才算账,还是等府试之后再说。 打定主意,他也就暂时抛开了这件事,决定不去多想了。 转眼间忽忽又是几天过去,离府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有心急的考生,早已经动身启程,赶往府城了,不过江云还待在家中,没有动身。 清晨,沙河村的小河边,村里的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又在岸边的青石上浆洗衣服。 这些人在这里一边洗着衣服,一边闲扯,说着说着,不知哪个人又把话题扯到王秀莲跟张芸那个赌约上去了。 “芸姐啊,府试马上就要到了,等过了府试,你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马上就有人帮你洗衣服了。”有小媳妇讨好的跟张芸说道。 张芸得意的一笑,道:“洗不洗衣服的,我倒是不在乎了,我家大用出息了,这次府试,就等着他金榜题名回来,得一个童生的功名,那才是真的好呢。”她嫁的是钟大用的大哥,现在钟大用长进了,她这个做嫂子的也是脸上有光。 “我听说大用少爷很争气啊,连书院的教授都一个劲夸他,这次府试拿个童生功名回来,一定不在话下的了。” “是啊,我听说啊,连书院的山长都夸大用少爷了,看来这次大用少爷一个童生功名是没得跑了。” 听了这些奉承的话,张芸更是脸上生辉,示威似的瞟了一眼边上低头默默洗着衣服的王秀莲。 一旁的梅姐看不过去,就道:“那钟大用能不能府试上榜先不说,这次江家小哥可是也要参加府试的,若是能够考中,到时大家可是有的乐子看了!” 说着挑衅似的瞟了那张芸一眼,言下之意大家当然都明白,按照当初张芸跟王秀莲的约定,若是江云当真考中童生功名,张芸可是要抹个黑脸,在村里游街示众的。 听了这梅姐的话,张芸一脸不屑:“就他江小哥,不是我看不起他,就那个书呆子,就别做这童生,秀才的美梦了。他这次县试上榜,谁不知道,大家都说,就是投机取巧,得了教谕王大人的特别照顾提携,这才侥幸上榜的,不过呢,也只是榜尾最后一名,我们家大用可是货真价实的第四十九名,我听说了,县试的这最后一名,到了府试,十有八九都是要被黜落的,根本就上不了榜,没有童生的命!” “是啊,榜尾最后一名,也真够差劲的,府试过不去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现在耍嘴皮子有什么用,到时江小哥真上榜了,得了童生功名,反正就是有好戏看了!”梅姐哼哼冷笑。 张芸瞟着她道:“我说高红梅,你不服气是么,要不我们也来打个赌,就赌江家小哥能不能府试上榜,得童生功名?若是输了,你也像她王秀莲一样,替我家老老少少洗三个月的衣服?若是你赢了,我也帮你家老老少少洗三个月衣服,怎么样,敢不敢赌。” 梅姐啐了一口道:“谁跟你赌,没这个兴趣。” 张芸见了更是得意,格格笑了起来,道:“看来你高红梅还是一个识时务的人,知道若是打了这个赌,必定是要输的,根本就没有这个胆子那。”(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启程赴考 梅姐看了旁边的王秀莲一眼,她心中还真是如张芸预料的认为,真要打这个赌了,十有是要输的,所以没接这个茬,只是道:“没这个兴趣,谁耐烦跟你打什么赌!” 见她嘴硬,张芸更是得意,格格笑了起来,又道:“你不敢打江家小哥的赌,要不就打我家大用的赌如何,赌我家大用这次能不能府试中榜,得了童生功名?” 梅姐还是没接这个茬,挥挥手道:“不赌,不赌,说了没这个兴趣!” “芸姐,你就别逗她们了,别看她们嘴硬,她们心里明镜儿似的,这次府试,大用少爷肯定是中榜的,那江家小哥肯定是落榜的,这么明显要输的赌,她们哪里敢打,又不是傻子呀。”有小媳妇在一旁煽风点火。 梅姐气得不轻,张芸更是得意,王秀莲没有理会这些言语挑衅,洗干净了衣服,径自起身离去了。 先回了自家,把衣服晾了,又端着帮洗的衣服往江家这边而来,进了院子,把衣服晾晒起来,丫鬟幽兰看见了,从屋里走了出来,帮着晾起衣服。 “小兰,东家什么时候动身启程赶考啊。”王秀莲小声的问。 幽兰回道:“公子说再等两天就动身了。” 王秀莲道:“东家还真沉得住气啊,还是赶早一点去的好,若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一下就坏了……啊呸,呸,看我这乌鸦嘴。东家这次赴府城赶考,一定顺风顺水。一路平安的!” 幽兰道:“我本来跟公子商量,这次去府城赶考。我随他一起去,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可是他就是不同意。” 王秀莲道:“是啊,你要同去,路上多少有个照应啊,东家这是不放心谷伯吧,要不我去跟他说,这段时间把谷伯接来我家暂住也是可以的。” 幽兰道:“不用去劝了,我看公子不会答应的了。” 王秀莲见了。也没多说了,迟疑了一下,又轻声道:“小兰,你问了东家么,这次府试,东家中榜的把握大不大?” 幽兰道:“我问了公子,可是公子却说不知道。” “不知道?”得到这个答案,王秀莲一下子心里也没底了,听东家这意思。对于这府试,也是没有多少信心啊。 “可是我看先前县试的时候,东家不是信心十足的么,结果也果然是中榜了。怎么这会儿却……”王秀莲不解。 幽兰道:“听公子的意思,是要考完之后才知道,没考之前。他也不能打这个包票啊。” “原来这样。”王秀莲觉得也是,没考之前谁知道。说必中的那都是胡吹大气的。 “秀莲姐,你说那些传言是真的么。你相信么。”幽兰突然问道。 王秀莲问道:“什么传言?” 幽兰道:“就是说公子这次县试中榜,不是真才实学,却是靠着投机取巧,得了县里的教谕王大人的特别照顾提携,才侥幸上榜的。” 王秀莲当即呸了一声,道:“这些没有根据,乱嚼舌头的话,我当然不相信的了,你也别信,我相信,东家能够上榜,完全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 幽兰道:“我也相信公子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公子恰好列在榜尾最后一名……” 王秀莲想了一想,便道:“我想这恰恰是那个教谕王大人对东家的打击报复呢,原本东家的卷子应该得的名次更高,可是东家得罪了他,他就把东家的卷子列在榜尾,故意以此羞辱!一定是这样的!” 幽兰道:“真是这样的,那个教谕王大人简直太坏了,可是,他若真要打击报复公子,为何不直接把公子的卷子黜落呢。” 王秀莲道:“也许是东家的卷子太好了,他都不好意思黜落,或者说是没这个胆子黜落。”她说出这话,其实心里也没多少相信,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幽兰听了之后,倒是相信了这个解释,气得粉拳攥紧,道:“是了,一定就是这样的了,公子的卷子太好,连那个可恶的王大人都不敢黜落,只是列在了榜尾。哼,说不定,公子的卷子原本应该是案首的呢,这个王大人太可恶了!” “对,就是这样,这一切都是那个王大人搞的鬼罢了。”王秀莲也这么说,不过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什么东家的卷子原本应该是案首,那不过是说的痛快话罢了,不能当真。 “你们两个,在这里说些什么呢。”一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正是江云。 “公子!” “东家!” 两人喊了一声,王秀莲一时没忍住,就问道:“这次府试,东家可有多大的把握?” “这个啊,难说,在考试结束之前,我也不知道啊,只有考了之后才知道。”果然,江云给出的答案,跟先前幽兰告诉她的如出一辙。 王秀莲秀眸一眨,咬了咬嘴唇,说道:“其实,其实东家若是不能中榜,也不打紧的……” 说完这句话,忙又说了一句告辞的话,就逃也似的转身飞奔离去了。 江云见了,却一阵莫名其妙,转头问旁边的丫鬟幽兰,道:“小兰,王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丫头幽兰眨了眨眼睛,说道:“秀莲姐的意思,还不明白么,就是说公子你万一没有考中,也不打紧的。” 江云道:“哦,我明白了,她是认为我这次府试中不了榜?” 幽兰连连摇头,道:“秀莲姐不是这个意思了,她只是说,公子若是万一没有中榜,也不打紧,她,她也不会小看了公子……” 江云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王姑娘的意思是说,我若是没有中榜,她也不会怪我?” 幽兰不解道:“公子怎么这么说,王姑娘怪你做什么?” 江云道:“她不是跟那张芸打了赌么,若是我这次不能中榜,她就要替他钟家洗三个月的衣服?她的意思不是说,我若不能中榜,她也不怪我连累了她?” 幽兰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秀莲姐不是这个意思……” 江云道:“那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秀莲姐的意思是……”幽兰跺了跺脚,道,“我也说不清,反正公子你自己琢磨去吧!” 说完就没好气的丢给对方一个后脑勺,自己进屋去了。 江云则还站在那里,一副莫名不解之状。 转眼间,忽忽两天就过去了,府试的日子越加临近,这一天,江云终于要启程上路,赴府城赶考了,他若再不动身,也要被小丫头幽兰催促的声音给烦死了。 这一天清早,江云带上盘缠包袱,负笈出了屋门,丫鬟幽兰在后面依依不舍跟着,来到村口,却见那里早站着一个窈窕身影,却是王秀莲得知今天江云启程赴考,也赶早等在这里。 “秀莲姐,你手里拿着是一包什么东西啊。”幽兰跑上前去,好奇问道。 王秀莲轻声说道:“东家要走远路,这是我,我做的一双布鞋,就不知合不合东家的脚……”说到这里,神色更见羞赧。 幽兰嘻嘻一笑,把她手中的布鞋接了过来,说道:“秀莲姐的手艺一定不错的,鞋码也对,公子一定穿着合适的了,我替公子收着了。” 说着就自作主张的把这双新鞋放进了包袱里。 出了村口,幽兰和王秀莲还要跟着相送,江云停步转身,拦下了她们,道:“好了,就送到这里,你们回去吧。” “公子,你要一路小心,早点回来!考不考中,都不打紧,早点平安回来就好。”小丫头眼睛红红的。 “东家,家中的事你就放心吧,谷伯还有小兰,大家会照顾的,还有,小兰说的不错,出门在外,一切小心,考中自然好,考不中也不打紧。”王秀莲也轻声说道。 江云道:“多谢王姑娘了。” 王秀莲白了他一眼,嗔道:“有什么好谢的。”言辞间露出几分少女娇嗔风情,有一种别样的美。 江云不由多看了几眼,王秀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俏面渐渐发红起来。 江云轻咳一声,道:“呃,我走了。”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到两人还站在那里目送,就道:“小兰,照顾好谷伯。”又对王秀莲道:“王姑娘,当日你问我,府试中榜有多大的把握,我现在告诉你,这次府试,我有八,九成的把握。” 说完这话,他就转身大步离去了。 王秀莲愣住了,八,九成的把握,东家这是信心十足啊。 丫鬟幽兰破涕为笑,捏紧小粉拳道:“我相信公子,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这么大的把握!” 王秀莲秀眸也闪起异彩,一阵心潮起伏,东家他说的是真的么,真的有八,九成的把握,这岂不是说,他真的能府试中榜,考一个童生功名回来了。 “噼里啪啦——” 江云走出老远,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片爆竹声,不由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小兰那丫头,又提前给他放炮仗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顺风船 出了村,走了几里路,翻过一道山梁,江云到了清河镇的西边渡口,清河镇居水陆要冲,来往船只众多,其中也有不少去府城的客船。 江云寻到一艘去府城的客船,正要上船,这时就听到旁边有人高声喊道:“这不是江公子么,江公子!” 江云闻声抬头看去,就见到旁边停泊的一艘硕大楼船上,一位粉红长裙薄施粉黛的姣好少妇正笑吟吟的朝着他挥手致意,仔细一看,却是认得,正是那位脂砚斋的女掌柜佟菱玉。 看到对方,江云便走了过去,来到楼船近前的岸上,朝着对方拱了拱手,打了声招呼,道:“佟掌柜,幸会。” 佟菱玉笑着道:“江公子可是许久没来书斋了,我正有事情要跟你相商的。” 江云道:“近日事忙,所以无暇前去拜会,等这一阵子忙过之后,一定再去拜会。” 佟掌柜格格娇笑一声,道:“江公子可真是贵人事忙啊,是了,江公子这是要去哪啊。” 江云也没多说,只是道:“要去府城。” 佟掌柜一听,便道:“这倒是巧了,这艘船也是要去府城,马上就要开了,江公子不妨就上船来,正好顺路一道前往府城。” 江云迟疑了一下,道:“这,这只怕多有不便吧。” 佟掌柜道:“有什么不便的,江公子就不必客气了,上来吧。”说着她便命人搭了一块木板到岸上。 江云见了,也就没有再推辞,踏着木板就上了这艘楼船。 上了船之后,便不由四顾打量这艘楼船,只见这楼船雕栏画栋。装饰精美豪华,船中央还建有三层的阁楼,美轮美奂,上面隐隐见一些衣服华美的丫环仆人走动,一看就不简单,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拥有的。 没想到这位佟掌柜倒是好气派。出行都坐这么一艘豪华楼船。他心中暗地嘀咕。 看他左右四顾,似是猜知他一点心中的想法,佟掌柜又笑着道:“这一艘楼船可不是我脂砚斋的,这一次我们也算是搭了一个顺风船。” 江云听了,心道原来这艘楼船还另有主人,但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有点担心,自己也算是不速之客,便道:“在下不请自来。不会给佟掌柜添麻烦吧。” 佟掌柜笑着道:“你就放心吧,我既然把你邀请上船,自然心中有数,船主人是好说话的人,总要卖我一个薄面,所以你就尽管把心放肚子里,用不着担心中途被赶下船的事了。” 江云被她说的讪讪一笑。佟掌柜妙目一转,又道:“再说。江公子也不是恶客,说不定还是一个大受欢迎之人呢。” 江云闻言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佟掌柜道:“这是因为江公子你现在也算是初出茅庐,小有名声了啊。” 江云听得不由一怔,自然而然就想到,莫非对方知道了自己是谁?他知道,自己最近在“士林”,考生之中。还是颇有一些“名声”的。 可是此前他并没有告诉对方他的身份,难道对方是碰巧知道的,心中嘀咕着,口中便道:“佟掌柜说笑了,在下哪有什么名声。愧不敢当啊。” 佟掌柜掩嘴一笑,道:“江公子就不必谦虚了,你的名声最近可是有点火,连一些名家老手都有点退避三舍呢。” 江云道:“这个,就不用提了,佟掌柜还不如直接说在下臭名昭著呢。” 佟掌柜倒是一愣,道:“江公子为何这么说啊,谁说的臭名昭著?” 江云也是一愣,难道不是这样吗,难道自己还会有什么好名声? 佟掌柜讶然道:“莫非江公子不知道?你现在的江上钓叟之名,已经在坊间传扬开了,即使是在府城也有所耳闻,俨然是如今书坊话本界最热门的后起新秀呢,这可跟什么臭名昭著毫不相干的。” 江云又是一愣,听对方说到江上钓叟,他顿时就恍然明白过来了,因为这江上钓叟,正是他抄写那篇西厢记所用的笔名,原来对方说的这么一回事,刚才他倒是全然误会了,还以为对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说的是他那臭名昭著的名声。 自从上次给对方交去西厢记稿子之后,因为忙于准备县试,他就没有再多关注这件事,此刻听了,就问道:“这么说,在下的西厢记已经刊印成册,已经在坊间出售了?” 佟掌柜听了,却是一阵无语,道:“原来江公子当真不知道啊,是的,你的那本西厢记,已经刊印出售了,而且很受欢迎,行情十分的走俏,书坊已经加印多次,依旧供不应求呢。现在,坊市上议论最多的,就是你这本西厢记了,津津乐道,每天到书斋的人,首先就问西厢记,你的江上钓叟之名,如今也是传扬开了。” 说到这里,她心中却又编排起来,明明是一个年仅弱冠,十六七的少年郎,偏偏却要取这么一个江上钓叟的笔名,让人一见,还以为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叟,这岂不是好笑。 对于西厢记的走俏,江云心里早就有所预料,这西厢记原本就是天朝前世十分具有代表性的一本才子佳人小说,影响极大,深受欢迎,到了这里,情形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广受追捧欢迎是情理之中的事。 “原来如此,这就好。”他点了点头道。 看到对方一副淡定的样子,佟掌柜倒是不由高看了一眼,又吟吟一笑道:“是了,那下册的稿费,还没有跟江公子结算呢,若是江公子着急,现在结清也是可以的。” 江云摆了摆手,道:“这个不必,还是回来之后再说。” 佟掌柜点点头,又道:“莫非江公子不愿意听听这下册的稿费,书斋可是给了江公子一个很高的价格呢,相信一定会让江公子满意的。” 江云随口问道:“哦,不知是多少呢。”他记得,上册的稿费是三两五钱银子,这下册起码应该加点了。 佟掌柜笑吟吟道:“八两银子,这已是本书斋单本最高的价格了,怎么样,江公子可还满意么。” 一下子比上册翻倍了还多,而且还是书斋单本最高的价格,江云还能说什么,拱了拱手道:“多谢佟掌柜了。” 佟掌柜妙目一眨,又道:“是了,江公子最近可是有什么新作出来么,你不知道吧,每天到书斋来的人,三个里头倒是有两个,要问你这个江上钓叟的新作的!要不是不知道江公子你的住址,我早就要登门拜访了!” 江云呵呵一笑,道:“最近有点事忙,倒是没有新作出来。” 佟掌柜一听,有些狐疑,便道:“江公子,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若是有了新作,一定要先考虑脂砚斋的,你可不能糊弄妾身啊。” 江云道:“我不是糊弄佟掌柜,确实事忙,尚没有新作出来啊。” 佟掌柜道:“这样啊,那江公子可是已经在筹划构思新作了么,如今你声名正劲,正是一鼓作气,趁热打铁的时候,若是等这一阵风头过去,效果也许就不是那么好了。” 江云嗯嗯支吾了几声。看他有敷衍不在意之状,佟掌柜想了想,便道:“江公子若是有新作出来,质量也可以的话,脂砚斋可以给出一本十两银子的价格,这已经是天价了,相信其它书斋也不会出的比这更多,江公子总该满意了吧。” 江云苦笑一声,说道:“好吧,我答应佟掌柜,等这一阵子忙过去,我就动笔写新作。” “嗯,好的。”得了对方的承诺,佟掌柜还是满意的,扫了他一眼,忍不住好奇又问道:“不知江公子最近到底有什么事忙?” 江云也没再瞒着,如实说道:“如今正忙于科考的事。” 佟掌柜一听,惊讶一声,顿时醒悟过来,朝对方上下打量几眼,问道:“江公子此去府城,莫非就是参加府试?” 江云点点头,道:“正是。” 佟掌柜先是一阵惊讶,不过又释然了。之前她没想到这一点,只因为有志于写书这一行当的,一般都是受困场屋多年,已经心灰意冷,无意于科举功名的落魄读书人。 不过江云正是弱冠之年,年纪轻轻,正是发奋科举功名的时候,对方有意参加科举,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而且这是读书人的正途,她根本不能,也没有理由反对。 “原来江公子还要赶考!这科举功名,原是读书人的正途,自然耽误不得,若是这样,江公子倒是要专心赴考,新作的事情,稍后再说也罢。”她郑重说道。 其实真要动笔抄写一篇新作出来,故事情节,文字基本都是现成的,也不多费什么事,当然江云并不会直说。 “这么说江公子已经过了县试了?”佟掌柜妙目一转,又恭维道,“江公子真是满腹才学之士,难怪能够写出西厢记那般妙作了,此去府城,想必定能榜上高中,童生功名如探囊取物,妾身在这里预先向江公子道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书坊同道 江云呵呵一笑,道:“借佟掌柜的吉言了。” “船开了,船开了!”正在这里说着,船上有船夫大声吆喝,紧接着巨大的船身一震,渐渐的驶离岸边,驶向江心。 佟掌柜这时笑着道:“江公子,我们也别在这里光顾站着说了,你且随我来,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江云也没多说,就由对方领着,走进了楼船后面的舱房。 进入舱中,光线一暗,挑开一道垂帘,只见里面地方尚是宽敞,中央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摆放着一些瓜果点心,几个穿着文士装束的男子围着桌子散乱而坐,正在那里谈笑风生。 这几人看到佟菱玉进来,当即就停了说笑,齐齐起身招呼道:“佟掌柜!” 目光又齐齐落在了江云的身上,心中俱在猜测对方的身份,有性急的已经在问道:“佟掌柜,这位年轻小哥是谁?” 佟掌柜笑着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指着厅中的人,一个一个给江云介绍起来。 “这位是云中子,玉楼春,情梦啼就是他的大作!” “这位是梅河居士,著有离魂记,珍珠船,都十分受到欢迎。” “这位是抱石山人,代表作是凤娇梨,绣红线,是一位老前辈了。” “这位是司马青台,走的是侠情一派,也算独树一帜,代表作有红粉娇娥,剑胆琴心……” “这位是空谷野老……” 佟掌柜一一给江云介绍,江云顿时就明白,这几人原来都是书坊名家,写的就是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小说。有人的名字,作品,他还曾经在脂砚斋听说过,见到过。 这几人年纪都在中年以上,那抱石山人年纪最长,是个鬓发已斑白。貌不惊人的老翁,若是在书坊间见到,谁也不会知道,这位貌不惊人的老翁,竟然就是写出凤娇梨,绣红线这样大作的作者。 这也并不奇怪,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小说,本就是离经叛道。不入读书人的正途,被正经读书人所不屑,不齿,从事这行当的,也大多是一些落魄不得志,科举功名无望的读书人,这些人大部分年事已高,潦倒落魄。以此为业,养家糊口罢了。 虽然也有不少闷骚的年轻读书人喜欢看这类书。但也大多偷偷摸摸,不欲人得知,否则传扬出去,就是坏了名声,为士林不齿。而从事这行业的年轻读书人更是凤毛麟角,几乎没有。大部分年轻读书人还是不忘科举功名,正经圣人经书都看不过来,哪有时间涉猎写作这个。 所以这些人此刻万万没有想到,佟菱玉带进来的这位年轻小哥,是他们的“同道”。当然,严格来说,江云也算不得他们同道,写这类才子佳人书,只是他的一项副业,他的主业自然还是科举功名。 “这位年轻公子是……”在佟菱玉给他们介绍一番之后,有人又忍不住问了出来。他们猜想,佟菱玉不会无缘无故这个时候把此人带来跟他们相见,因此有人猜测,莫非此人是某个大书坊的少东家,跟他们谈生意来的? 想到这里,众人言谈倒是显得客气了一些,毕竟大书坊的少东家,可就是他们的大主顾啊。 佟掌柜此刻便指着江云,吟吟一笑,替众人介绍道:“大家可能想不到吧,这位江公子,就是江上钓叟,如今风头正劲的西厢记的作者!” 什么,此人就是那个江上钓叟,如今声名鹊起,那本市面上正十分走俏的西厢记的作者? 这些人闻言都大吃了一惊,大出意料之外,一个个都愣在了那里,一脸古怪的盯着对方,若不是佟菱玉介绍,他们万万想不到,那位如今风头正劲的江上钓叟,就是眼前这么一位年仅弱冠的翩翩少年郎。 明明是江上钓叟,一个江上钓鱼的老头么,怎么会是这么一位年轻小哥,这不是坑人么,虽然笔名当不得真的,但也不能这般不靠谱吧,此刻众人都不由有啼笑皆非之感。 “佟掌柜,你不会是跟大家开玩笑吧,他真是那个江上钓叟,西厢记的作者?”有人不信,当即就问了出来。 佟菱玉正色道:“一点不假,这位江公子,正是西厢记的作者,江上钓叟。” 看着佟菱玉一本正经之色,众人虽然感到几分荒谬,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么一个结果了。 作为一本正十分走俏的小说,西厢记他们这些人也都闻名,翻看过,看过之后,自然就认为,这虽然是一个新手之作,但其中的文字言语老道熟练,绝不是一般的新手能够写出,说不定就是某位名家的冒名之作。 现在得知,眼前这位年轻小哥,就是这本西厢记的作者,这让他们吃惊意外之余,难免感到几分荒谬,这么一位少不更事的年轻小哥,只怕都不知情为何物吧,岂能写出才子佳人间这般卿卿我我,恩恩爱爱,离离合合,缠绵悱恻的故事? 正当众人在这里面面相觑,感到荒谬荒唐的时候,一位梳着双丫髻,清秀可人的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朝着佟菱玉盈盈一礼,说道:“佟掌柜,夫人请你过去呢。” 佟菱玉当即就招呼一声道:“你们在这里慢聊,我先去一下。”说罢她就跟着那年轻丫鬟出去了。 “原来你就是江上钓叟啊,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那本西厢记我看过了,不过尔尔,情节老套肤浅,东拼西凑,拾人牙慧之作,不过你年轻识浅,力有未逮,能够写成这样,倒也是并不意外,可以理解的了。” 在佟菱玉走后不久,座中一位面容削瘦的中年文士当即就发难,轻蔑不屑的眼神斜睨着江云,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评点道。 从佟菱玉刚才的介绍,江云记得这人就是云中子,写过什么玉楼春,情梦啼,他不明白对方为何此刻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当场发难,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自古文人相轻,不服气是很自然的。 其他人倒是有些明白,为何这云中子如此这般的其中一点缘由。这云中子最近一本新作痴女怨刚刚出来,原本踌躇满志,打算好好占一时风头,可是没想,西厢记一出,把这本痴女怨给打压的体无完肤,虽然不至于无人问津,但是众人注意议论的焦点都被那本西厢记吸引过去了,对这本痴女怨的关注度自然就少了,以至于连销量都不是很理想,比起预期差了不少。 这如何不让云中子对这本西厢记又气又恨,如今见到正主在这里,当场言语挑衅发难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本西厢记,这些人都闻名翻看过,平心而论,写的是不错的,哪有云中子说的这般不堪了,这些人心中暗骂这云中子老而无耻,倚老卖老,睁眼说瞎话,但也只是心中编排一下而已,他们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吱声,明智的保持了沉默,看起了热闹,他们跟江云也素无交情,没有必要因为对方而得罪这个云中子。 “那本西厢记,格调就不高雅,那个崔小姐原本已订婚,未婚夫家也是门当户对,好一对金玉良缘,可那张生偏偏要跑出来横刀夺爱,拆散人家姻缘,这种小说,教坏风俗,污秽龌蹉,实不足取!”那云中子还在那里口沫横飞,义正词严的抨击。 座中其他人听了,心中又暗骂一声老而无耻,心说你云中子书中,这种棒打鸳鸯的事还少了,你那本情梦啼,说的难道不是千金小姐悔婚,跟着一位穷秀才私奔的事? 那些闺阁小姐,村姑丫鬟就喜欢看这个调调儿,大家都是这么写的,你还有老脸说人家? 不过这些人依旧只是暗中编排,不会当面站出来指责什么的。 “年轻人,我劝你还是趁早封笔算了,你还年轻,自当以科举功名为重,作为读书人,圣人经书才是大道,科举功名才是正途啊,你若再执迷不悟,误入歧途,走歪门邪道,不及早悬崖勒马,以后定穷途末路,悔之晚矣。”云中子看到江云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心中更是得劲起来,又滔滔不绝,苦口婆心的劝说。 这番话说的座中其他人都不禁老脸发热,有些不自在起来。他们就都是一些科举功名的失败者,受困场屋多年,屡试不第之下,才不得已熄了这科举功名之念,写这些“不正经”的书,聊以养家糊口罢了,云中子现在这般说,简直是在打他们的脸,同样也打了他自己的脸。 这个云中子,简直是没脸没皮了,为了打击这个年轻小哥,什么没羞没臊的话都说的出来啊。众人心中暗恨,可以说这个云中子已经犯了众怒了。 “年轻人,良药苦口利于病,良言逆耳利于行啊,我这都是肺腑之言,见你误入歧途,不忍心之下,为了你好才这般说,,你不要执迷不悟,听不进去啊。”那云中子还在继续絮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无我有 江云实在受不了对方的聒噪,说道:“这位老先生此言差矣,难道就不可以鱼与熊掌兼得,既努力科举功名,闲暇又写文以助进学,这未尝不可啊。” 云中子听得一愣,心说我有这么老吗,他捋了捋颔下美髯须,心中十分不满,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个了,听到江云的说法,瞪大眼睛道:“这可能吗,你若是真有志于进学,哪有多余空闲时间写书,我看你写那本西厢记,应该花了一年半载的功夫吧。” 江云道:“实话不瞒老先生,这本西厢记,在下倒没花一年半载的功夫,只花了数天的功夫罢了。” 云中子又捋了捋颔下美髯须,似是提醒对方,他是正值壮年的儒雅美男子,而不是什么老先生,瞪大眼睛又惊讶道:“什么,只花了数天的功夫,这怎么可能,年轻人,不要信口开河,夸夸其谈,没有人相信的。” 江云道:“我说的就是事实而已,老先生若是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 “不可能!那本西厢记我看过,上下两册,一共约有五六万字,即使是一个快手,起码也须上月的功夫,若是再仔细构思雕琢,润色文字,那更不止这个时间了,年轻人,你莫要胡言乱语,鬼话连篇,这骗不了人的,只是自欺欺人,让人听了徒生耻笑!”云中子依旧瞪眼捋须,根本不信。 江云道:“我还是那句话,我说的就是事实而已,老先生办不到。就不要以为别人也办不到。” 云中子快被气疯了,他转头看向其他的人。问道:“诸位,你们说。你们相不相信这小子的满口胡言乱语,骗人的鬼话?” 其他人本不想掺合进两人的争吵当中,不过江云的“狂言”让他们也看不下去了,他们当然不相信对方的话,认为对方就是在无理取闹,睁眼说瞎话,那本西厢记上下两册,五六万子,怎么可能寥寥几天就完稿呢。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人不是在胡吹大气,鬼话连篇又是什么。 “这是不可能的!” “我等也不相信!”其他人这时纷纷出言,声援起云中子。 江云慢条斯理道:“怎么不可能,若这本西厢记真花了我一年半载的功夫,那我还要不要科举功名,读书上进了?” 众人听了,又都十分不屑,你这年轻小哥。就是不务正业,误入歧途,正经书只怕都快荒废了,还想着科举功名呢。简直痴心妄想,满口鬼话连篇,不过是自欺欺人。煮熟的鸭子嘴硬罢了。 云中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捋须道:“年轻人。为了这本西厢记,你只怕把圣人之言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还想着科举功名,做梦吧,你现在误入歧途还不深,及早悬崖勒马还是来得及的。” 江云道:“老先生此话差矣,实话不瞒你说,在下这次前往府城,正是去参加府试,搏一个童生功名。” 他这话一出,不仅那云中子,座中众人都吃了一惊,对方是去府城赶考,参加府试的?这是真的吗。 他们这些人,大部分人科举功名无望,连童生都不是,也仅仅那位抱石山人,有一个童生功名罢了,听到江云这么小年纪,竟然有机会搏得一个童生功名,都嫉妒羡慕不已。 不过很快,他们就醒悟过来,这个年轻人根本就是不着调,鬼话连篇,说出的话根本不能当真的,若是真信了他的话,那你就傻了。 “哦,原来小哥此去府城,是去参加府试的么,那真是巧了,某也是去府城赶考的,哈哈——”云中子自己觉得这个笑话很可笑,哈哈笑了起来。 “是么,不知老先生可有县学出具的县试中榜文书?”江云慢条斯理的问道。 云中子满脸戏谑的道:“小哥你若有,我也有,你若没有呢,我也没有。” 江云道:“老先生不是在开玩笑吧,我有,你真的有么。” 云中子信心满满的捋须道:“你若有,我自然有的。” 看着对方一副送脸上门的样子,江云若是不打一打,还真是过意不去,他当即就从包袱中,掏出一卷文书来,展开亮在空中,道:“老先生,你看好了,我有,你真的有么。” 江云的这一卷文书一亮出来,便有一丝丝莹莹光辉从上面散发出来,一看就不是凡物,这卷县试中榜文书,是由县学出具,上面加盖有三品进士,县令刘朝宗的官印印章,文华灿灿,丝毫做不得假的。 看到眼前这副文华灿灿的文书,座中之人齐齐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拿出这么一副县试中榜文书出来了,有人情不自禁凑上前去,仔细观摩起这副文书, “确实是今年临水县县试中榜文书,格式体例无差,上面有临水县令刘朝宗,教谕王璇的印章,应是不假。” 说话的是那位梅河居士,他年轻时也曾经有幸中过一次县试,见过这份县试中榜文书,不过后面的府试却是落榜了,此后就一直受困场屋,连县试都难再得一中了,童生功名自然无望,灰心丧气之下,就彻底熄了这科举功名之念,学业荒废,投身书坊,倒也混出了一些名声。 “不错,不错,小哥原来是县试中榜之人,可谓少年得志,年轻才俊啊。”一旁的抱石山人也发话了,他是座中仅有的一位有着童生功名之人,他的话等于证实了江云手中这份文书货真价实。 云中子瞪着眼珠子都要出来了,他实在没想到,对方还真的当众拿出了这么一份县试中榜文书,他感觉脸颊此刻一阵劈啪作响,火辣辣的疼。 他刚才可是信誓旦旦的说,对方有,他也有的,言犹在耳,这让他情何以堪,他哪里拿得出这么一份县试中榜文书,只能挺着一张大脸,任由被人打得劈啪作响。 “老先生,你的县试中榜文书呢,就不用再藏着了,拿出来也给大家瞧一瞧,是了,说不定你我还有同榜之谊呢。”江云还没有放过他,一本正经道。 云中子气得脸色紫涨,揪着美髯须,气急败坏的道:“年轻人,不要得意忘形,不过县试中榜而已,你已经误入歧途,浩然之气已散,天道文庙唾弃,此去府试,定然被黜落,榜上无名,休想得这个童生功名!” 座中其他人听了,都不由摇头,这云中子可真是气坏了,风度全失,这话也说得出么,这诅咒人落榜,不亚于杀父之仇啊,人家小哥能跟你急。 江云也不生气,卷起文书收好,慢条斯理的道:“不管中不中,起码还是有机会的咯。” 座中之人一阵无语,这是要把云中子给气疯的节奏啊。 云中子冷笑一声,道:“年轻人,不要太得意猖狂了,不管你科举功名如何,在这里,你都是一个新人小辈。别以为一本西厢记就如何如何了,知道某的痴女怨的单本价格么。” 江云道:“哦,敢问其详?” 云中子扫了一眼座中,原本这单本价格,算是一个私密,是不宜宣之于众的,但是此刻为了找回颜面,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某这本痴女怨,单本的价格,可是六两银子!”他扫过一眼座中,傲然说道。 这话一出,座中之人果然都神色微微动容,暗自惊讶,单本六两银子,这个价格已经十分的高了,他们众人都不及,此前最高的也只是五两银子,这六两银子的价格,相信已经是破了记录了。 没想到他云中子的这本痴女怨,价格竟然这般高,众人心中不忿起来。 江云坐在那里,却是神色不动,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云中子看着冷笑,道:“年轻人,没话可说了吧,你敢说一说,你的这西厢记的价格么。” 众人听了,暗自大骂无耻,对方明显是个新出道山人,这西厢记成绩虽然不错,但价格肯定也高不到哪里去,这云中子拿这个来比,岂不是明明白白欺负人。 江云一时没说话,云中子哈哈大笑起来,道:“怎么,不敢说了么。” 江云无语,便道:“也罢,西厢记的价格,是三两五钱银子。” “哈哈——还以为有多么高呢,原来不过三两五钱银子……”云中子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却在暗骂,什么,三两五钱银子,一个新人竟然有这样的价格,简直是岂有此理。 其他的人却也惊异,没想到这本西厢记的价格,竟然也有这么高,一般的老手,也就差不多这个价格了,对方只是一个初出道的新人,能有这么高价格,已是十分不错的了。 江云又慢条斯理的道:“不过这只是上册的价格,至于下册的价格,那是八两银子。” 什么,八两银子?座中之人齐都愕然,被这个价格给震住了,一个个却是根本不相信,心说这个小哥还真是嘴上无毛,胡吹大气,你要编出一个靠谱的价格,大家或许还被你蒙住了,但编出这八两银子的天价,谁信谁就是傻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士林子弟 云中子嘿嘿冷笑,道:“年轻人,你就吹吧,吹破天也没人相信的。” “什么没人相信?”这时一道娇声响起,垂帘一动,香风袭来,一道丽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佟菱玉回来了。 “没什么,刚才跟云中子老先生探讨了一下科举功名的事。”江云云淡风轻的道。 佟菱玉美目一眨,说道:“江公子年纪轻轻,才学满腹,正是尚好读书时,自然是要以科举功名为重的。至于书坊写书之事,也不着急的,只等空闲有暇动笔即可。不管什么时候,脂砚斋都静候江公子的大作就是。” 看得出来,佟掌柜对这个年轻小哥青睐有加啊。座中之人诧异羡慕,不过他们心中还是关心那个八两银子的价格,虽然知道这一定是那位年轻小哥的胡吹大气,但也想弄清楚真实价格,另外揭破对方的谎言。 不过这事本就属于私密,他们不好公然相问。 佟菱玉吟吟一笑,又接着道:“已经到了青云浦,楼船会在这里暂停一会儿,雍覃夫人已在前阁设下席面,各位这就请随妾身一起,前往赴席。”说完就转身出舱而去。 众人闻言,纷纷抬眼朝着外面看去,果然此刻已到午时,船已经停靠岸边,船行平稳,在船舱中并不觉颠簸。 “雍覃夫人有请,我等荣幸之至!”抱石山人,梅河居士,云中子,司马青台,空谷野老等一干人闻言,都是神色欣喜,纷纷离席,扶正衣冠,神色谨严的随在佟菱玉的后面,往前面楼阁而去,显然对于雍覃夫人的邀请。他们十分欣喜激动。 江云也跟在众人后头,不多时,一行人就来到了船中央那个三层阁楼之所,进了一楼大厅。 在大厅中。摆了两桌酒席,一桌靠前,一桌靠后,大厅前首又设了一桌小席,应该是那雍覃夫人以及贵宾的席位。大厅左右。有不少妙龄丫鬟和青衣仆从侍立着。 佟菱玉招呼一行人在靠后的这桌酒席边停下,不过并没有入席,只是在一旁候着。众人等在那里,神情欣喜激动,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意思。 江云心中诧异,这个雍覃夫人好大的派头,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历。好奇之下,他看向旁边一个形貌有些猥琐的老头,记得刚才佟菱玉介绍对方是空谷野老,有玉闺红。痴娇丽等作品,当即就朝对方一拱手,小声问道:“敢问山人,这雍覃夫人到底是何方人物?” 空谷野老一听,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惊讶道:“你竟然不知雍覃夫人之名?哦,是了,你年轻识浅,不知道雍覃夫人之名也不足奇怪。” 江云嗯了一声,道:“那么请教山人?” 空谷野老小声道:“雍覃夫人出身河内巨族崔家。如今正是万卷书斋在这江左西道的大掌柜。” 江云一听,原来如此。万卷书斋之名,他当然如雷贯耳,这是分店开遍整个大陆的庞然大物。清河镇上就有一家万卷书斋的分店,他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就出自那里。 这个雍覃夫人原来是万卷书斋在这江左西道的大掌柜,这身份果然是不同寻常,难怪佟掌柜,以及空谷野老这些人如此恭谨巴结。 不说佟掌柜。脂砚斋虽然在本地小有名气,但跟万卷书斋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若是能够跟万卷书斋攀上交情,对脂砚斋的生意不言自明。 就是空谷野老这些人,若是能够得到这万卷书斋大掌柜的高看一眼,那无疑立时身价百倍,名声就不止限于本地一处一隅了,在外州外府打响名声,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作为一向做“正经”生意的巨型书斋,万卷书斋看不看得上这个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小说的生意,就不知道了。 候了不多时,听得一阵谈笑声起,从外面又走进一行人来,这些人都是年轻读书人,一个个锦衣美服,华冠玉带,气宇不凡,一看就是出身书香大族的子弟,而且都有不俗的功名。 这些人进来之后,目光朝着佟掌柜他们这一群人扫了一眼,没有理会,径直去了靠前的那一桌席位坐了下来。 “他们是谁?”一位身穿天蓝色襕衫,脸上带着若有若无傲色的清俊青年坐下之后,朝着佟菱玉一行人瞥了一眼,问旁边的一位同行士子道。从他身穿襕衫,腰间系着的二品白虎银带来看,此人无疑有秀才功名。 被他问起的,同样一身襕衫,腰系三品玄武银带的年轻士子,闻言朝着佟菱玉他们那边扫去一眼,不在意的道:“管它呢,也许是雍覃夫人的管家仆从。” 原先那人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多想,当即就朝着佟菱玉这边招了招手,喊道:“喂,哪位管家,过来问话。” 被他这么一喊,佟菱玉这边一行人,都露出几分尴尬之色。云中子火气最大,此刻手捋颔下美髯须,努力表现出几分道貌岸然的气度,意思是说,年轻人,你眼睛看亮一点,我等是有身份的宾客,哪里是什么管家仆从。 那天蓝色襕衫青年注意到他,便又朝这边招了招手,喊道:“就是这位美髯须管家,请过来有事相问。” 云中子一听,气得脸都绿了,差点把颔下美髯须给揪下几根,这人不是故意找茬的吧,简直是欺人太甚。 佟菱玉这时走上前一步,朝着这位天蓝色襕衫青年施了一礼,道:“这位公子有礼了,公子认错人了,我等俱是雍覃夫人的客人,并不是管家仆从。” 那天蓝色襕衫青年哦了一声,目光又在众人身上扫了一个来回,似是有些不信,道:“你们当真是雍覃夫人请来的客人?” 佟菱玉点头道:“当然是的。” 那天蓝色襕衫青年拱拱手,道:“原来如此,那是郭某误会了,失礼,失礼。” 佟菱玉倒是没有计较,又退了回去。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旁边有士子发问。 “没什么事,就是刚才郭兄认错了人,把那些人当作了雍覃夫人的管家仆从,哪知人家也是雍覃夫人请来的客人。” “也是雍覃夫人请来的客人?不会吧。”有人朝着佟菱玉一行人那边扫去几眼,深表怀疑的道。 也难怪这些人心中怀疑,佟菱玉这一行人,个个都“貌不惊人”,一看就都没有什么功名位格在身,有特别修行了观气之术的秀才,甚至看到他们身上的浩然之气散而不聚,晦暗混沌,也只有其中一位年轻少年,像是一个“正经读书人”。 就这么一群人,也会是雍覃夫人请来的客人?难怪他们心中会有所起疑了。 “既是雍覃夫人请来的客人,为何不落座,你们到底是何人,若是假冒雍覃夫人的客人,可知后果如何!”座中一位年轻子弟当即就发难喝问。 云中子,空谷野老这一行人顿时又是尴尬,又是气愤,佟菱玉忙伸手止住众人的怒气,又走上前来,说道:“妾身是脂砚斋的掌柜,正是雍覃夫人请来的客人,不知为何公子要怀疑呢。” “脂砚斋的掌柜?脂砚斋?你们听说过吗。”座中一位问旁边的同行道。 “没有听过,好像是一个书斋的名字?” “脂砚斋,是了,我倒是曾听闻一二。”座中一位年轻士子说道。 “哦,这么说脂砚斋还有点名声?”有人问道。 那位年轻士子露出鄙夷之色,道:“听闻这脂砚斋,出售的都是那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小说,不登大雅之堂,不过倒是颇受一些闺阁小姐,夫人丫鬟,村姑村妇的欢迎。”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就都明白过来了,原来这脂砚斋,就是一个专门经营那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小说的书斋,那些才子佳人小说,他们当然也听闻知晓,不过他们都是有志于科举功名的士子,正经读书人,自然不屑于看这些歪门杂书,当然,即使其中有人看过,此刻也是万万不能承认的,而且一定要表示出轻蔑不屑的立场,否则他就不用在士林混了 “原来如此,这个脂砚斋,原来是这么一个书斋啊!” 当下座中就纷纷响起了一片叱责不屑之声,仿佛不如此,不能表现出他们轻蔑不屑的立场。 “那么这几位,想必就是脂砚斋的山人了。”众人又开始把矛头对准云中子这一行人。 “你们也曾是读书人,为何不走正道,写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小说,可还记得当初读书时的那些圣人之言?” “我辈读书人,一旦身入文道,就当谨记圣人教诲,坚守大道,九死也不改其志,岂能中途改节,背信弃义,自甘堕落。” “他们已经离经叛道,不配称是我辈读书人了。” “你等还是速速退去,我等耻与你等为伍。”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讥讽嘲笑,把抱石山人,云中子,梅河居士,司马青台,空谷野老等人说得满面羞惭,又是羞愤又是气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无地自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雍覃夫人 佟菱玉担心众人发怒,跟这些士子们起了冲突,一个劲的使着眼色,叫他们稍安勿躁。不过她此举是多余的,云中子,抱石山人这些人,除了抱石山人有童生功名之外,其余的人连童生都不是,眼前的这些年轻书生看着大部分都有秀才功名,他们根本招惹不起,即使发作也只是自取其辱的份。 何况他们被这些人骂到痛处,心虚惭愧,半点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所以心中虽然羞愤,但都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咚作响,从楼上走下一行人,中间一位三十许的花信少妇,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波含春,气度雍容华贵,应该就是众人口中的雍覃夫人了。 在她的身旁,走着一位年轻玄衣女子,身姿丰盈窈窕,步伐轻盈,乌黑的秀发绾着流云髻,髻间插着几朵珠花,额前垂着一颗白色珍珠,肌肤雪白如玉,只是面上蒙着一层黑纱,看不清底下真实容貌,露出来的一双漆黑秀眸带着几丝清冷。 在两人身后,还跟随着一些丫鬟仆从。 看到雍覃夫人下楼,刚才还指着佟菱玉一行人非议嘲讽的一众年轻士子,顿时停了议论,纷纷起身向着对方行礼问好。 “见过夫人!”他们向着雍覃夫人行礼问好,目光却多落在对方身旁的那位年轻玄衣女子身上,对方虽然黑纱蒙面,看不清真容,但从展露出来的风姿,让人忍不住想象,面纱底下,一定是位美貌佳人无疑。 “夫人!”佟菱玉也含笑裣衽行礼。 在佟菱玉身后,抱石山人,云中子等人顿时也明白了眼前这位贵妇人的身份,就是雍覃夫人,万卷书斋在这江左西道的大掌柜。 “某抱石山人见过夫人!” “云中子见过夫人!” “梅河居士见过夫人!” “司马青台见过夫人!” “空谷野老见过夫人!” …… 抱石山人等人纷纷忙不迭的跟着行礼问好。江云倒是站在那里没动。 “诸位公子免礼,请坐!” “诸位山人,居士免礼,都请坐吧。” 雍覃夫人微微含笑。目光扫过佟菱玉身后一行人,并没有多停留,不过却在江云身上多留意了一下,只因为这一行人中,对方一位弱冠少年显得十分醒目。 “菱玉。你过来吧。”雍覃夫人又朝着佟菱玉招了招手。 佟菱玉让江云等人落座,自己就走上前去,随着雍覃夫人去了前首的小席坐了下来,雍覃夫人坐了首位,玄衣女子坐在她左边,佟菱玉推辞一番,在后边坐下了。 那些年轻士子见到,佟菱玉竟然这般受到雍覃夫人看重,去了前席落座,心中都感到惊讶意外。有的人以致在想,刚才的言语冒犯,是不是把这位脂砚斋掌柜得罪了。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没,这些人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这些年轻士子不是出自豪门高第,就是书香世家,自然也不会把一位书斋掌柜放在心上,当下也纷纷落座。 江云等人也都在后面的桌位上坐了下来。 这时有侍女仆从走了进来,络绎不绝流水般的端上各色美酒佳肴,放在众人的席上。 “姑姑。那些人是谁?”那年轻玄衣女子坐下之后,剪水双眸朝着后席那一行人扫过,随口问道,那一行人看起来身份低微。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才是,难怪她有些疑问。 雍覃夫人笑着一指旁边的佟菱玉,对年轻玄衣女子道:“清妍,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脂砚斋的佟掌柜。” “佟掌柜,这是我侄女清妍。”雍覃夫人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玄衣女子。 “原来是清妍小姐。不愧是河内崔家的闺阁千金,气质如明珠仙露,玉女下凡啊。”佟菱玉笑着恭维道。 “清妍见过佟掌柜。”玄衣女子崔清妍略略一点头,神情依旧带着几丝清冷。 雍覃夫人对自己这位侄女似是十分怜爱,又给对方解释道:“你问的那些人,都是佟掌柜书斋的山人。” 玄衣女子崔清妍闻言,秀眸中闪过几许惊讶,难道那些人,都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知名大儒?要知道,在这里,能够出书立言,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雍覃夫人似是猜知她心中几分所想,也没有顾忌旁边的佟菱玉,凑过头去,在对方耳边低语了几声。 玄衣女子崔清妍眼中露出恍然之色,随即闪过一抹轻蔑不屑,她出身河内巨族崔家,是崔家嫡系千金小姐,作为千年书香世家,家风谨严,她虽然也读过万卷书,但是那类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歪门杂书”,却也不曾看过。 “原来是一些歪门邪道,不入正途的腐儒俗才,姑姑为何把他们当作座上客?”玄衣少女崔清妍语含不屑的道。 雍覃夫人扫了旁边佟菱玉一眼,尴尬一笑道:“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这类杂书虽不入正途,但也不能说是歪门邪道,所写也都是一些风雅世情,休闲消遣,倒是在闺阁市井中颇受欢迎。” 玄衣女子崔清妍秀眸一闪,没有多说,似是再无意继续这个话题。 佟菱玉这时在旁边吟吟一笑道:“清妍小姐有所不知,其实此类杂书,也有一些精品,足可一观的,就比如最近很是受到欢迎的西厢记,就十分不错。”她有意向对方推销,像对方这样的书香巨族的千金小姐,无疑是巨大的潜在客户,若是说动对方,说不定就能带来一大群的客户。 可惜玄衣女子崔清妍神色不动,说道:“佟掌柜所说,或许不是没有道理,但清妍涉猎诸子百家之书尚来不及,对这类旁门杂书,并没有丝毫兴趣。” 见到对方这么说,佟菱玉倒不好再劝说什么,只得咽回了接下来的话。听到对方这番言辞,陡然想起对方的名字有点耳熟,记起什么,神色不觉动容,心中暗自惊讶道,莫非这位清妍小姐,就是那位清妍? 雍覃夫人这时端起酒杯,起身招呼客人,那些年轻士子,山人,居士等,也都纷纷起身举杯,共饮了一杯 坐下之后,那些年轻士子心里头却一直很是不得劲,看着邻桌的那一群“腐儒酸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试想想,他们是什么身份,个个出身书香世家,都有功名位格在身,可说本地一时俊才,可是现在却要跟一群不登大雅之堂的腐儒酸才坐在一起,举杯共饮,这算什么事,简直是降低了他们的身份,耻与之为伍。 不过,他们都是受到雍覃夫人邀请而来,若是骤然不忿离席,失了礼数也不好。听说万卷书斋这次准备在府城的江南四大名楼之一的“天一阁”举办一场书会,这也算是整个江左西道文坛的一场盛会,他们自然不能缺席,若是得罪了雍覃夫人这位东道主,这场书会他们也别想着出头了。 另外,此刻他们更是不愿意走了,只因为见到了那位神秘年轻玄衣女子。这神秘年轻玄衣女子虽然面罩黑纱,掩去了真容,但是从外面显露出来的风姿,已是一位美貌佳人无疑了。 这倒也罢了,更让人动心的是,这位玄衣女子的身份。这玄衣女子跟随在雍覃夫人身边,两人关系状似十分亲近。 而雍覃夫人是谁,出身河内巨族崔家,那么这位玄衣女子,极可能就是崔氏女了。作为河内巨族,千年书香世家,崔家海内知名,而崔氏女更是以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而闻名,多少豪门高第,权贵世家,以娶一位崔氏女而为荣,能够娶到一位崔氏女,足以光耀门第,炫耀四方,让人羡慕不已了。 现在猜测到,眼前这位神秘玄衣女子,很可能就是一位崔氏女,这些年轻士子自然都情不自禁动了心,越发眷恋不会离去了。 若是能娶到这么一位崔氏女,那就是整个家族的荣耀,他们自身在家族的地位也会越加巩固,更何况,眼前这位玄衣女子,是这么一位风姿脱俗的美貌佳人。 座中的一众年轻士子无不心旌摇曳,露出思慕之意。 现在他们已经完全忘记,顾不得旁边的那一桌“讨厌”的人,心思都在那位带点神秘的年轻玄衣女子身上了。 “夫人身旁的那位年轻女子是谁?” “不知道,也许是夫人的本家亲戚子侄?” “这么说,她很可能就是一位崔氏女了。” “应该不假了,果然不愧书香世家闺阁千金,知书达理,秀慧贤淑,气质如兰,如明珠仙露,名不虚传!” “刚才我看到她向我这边看来,莫非是对我有意?” “呸,别自作多情了,她看得是我,不是你。” …… 众人就在这里接头接耳,议论纷纷。 至于旁边另一桌,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大家都是吃得多,说的少,虽然说是薄酒,但这席面上的美酒佳肴,这些人也不是能够时常品尝的,所以都是闷头吃喝,大快朵颐,吃了个不亦乐乎。(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奇闻趣事 “诸位都是本地年轻俊杰,不知最近可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年轻英才传闻或者有趣的士林佳话?”席间,雍覃夫人含笑朝着前面一桌的众年轻士子问道。 众年轻士子纷纷四顾,要说特别出众的年轻英才,那不好说,他们自诩都是年轻出众的英才,谁也不服谁,只是这自吹自擂的事情也不好做,还是要别人吹捧来的好。 在雍覃夫人话声落下之后,席间一时安静,有点冷场了。 这时就见一位年轻士子站了起来,轻笑一声道:“要说最近传闻特别出众之才,倒是有,不过不是英才,而是呆才,而且其人之事有趣是肯定的,相信在座之人听了之后,一定会解颐一笑,只是算不得士林佳话,只是一个笑话罢了。若是夫人以及诸位同道不嫌唐突,在下倒是可以讲讲。” 听了他的这番话,旁边的一众人都是催促他快讲,雍覃夫人也是一副兴致盎然的神色,看向这位年轻士子,问道:“这位公子是……” 那年轻士子一拱手道:“在下陈明宇,临水县清河镇陈家人氏。” 雍覃夫人神色一动,道:“莫非是曾任国子监祭酒的陈老翰林的陈家?” 陈明宇道:“正是。” “果然是书香门第,陈公子一表人才啊。”雍覃夫人点点头,又道,“陈公子有什么趣闻请讲,妾身等也跟着长个见闻。” 在听到这陈明宇自报家门名字的时候,旁边一桌的江云就听到了,听对方说是临水县清河镇人,就留了一点意,转头看去,待见到对方,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当初在清河镇万卷书斋跟自己竞价争夺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的那位陈家公子哥么,后来在清风楼,他还再次见到了对方一面。对方带人去找那位清漓公子的麻烦,不过却被那位清漓公子一声“大象魔音”喝退,狼狈而逃。 没想到在这座楼船上又见到了这人,听他的说话。他心中陡然浮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对方要说的,不会就是他那些“光辉事迹”吧。 他还真没料错,这陈明宇要讲的,还真是他的光辉事迹。陈明宇也没料到,他接下来要讲的趣事的正主人,此刻正也在船上,跟他只是一桌之隔。他对邻桌这些腐儒酸才不屑一顾,并没有怎么多留意,而且当初他在意的是那位跟他竞价,夺了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让他丟了一番丑的清漓公子,对江云的印象倒不是很深刻,所以并没有认出来。 只见他当着众人面。就侃侃而谈了起来,道:“这位仁兄,如今在我临水县,可是名声大噪,风头出尽。先说他的一首歪诗。此人是我清河镇清河书院的一名学童,当日书院教授出题,要众学生以风为题,写一首言志诗。书院学生们就各个写诗交卷,其中也有不俗的佳作,比如其中一位学童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就出语不凡,可惜当时其人只得了这一句,只能算是半首诗……” 原本大家都没有怎么在意。各自吃喝,听到这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之后,这才神色动容,留意了起来,开始侧耳倾听。 “好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简直说出了我郭茂心中抱负,我当借此浮一大白!”座中那位天蓝色襕衫的郭兄,当即就拍桌叫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听到这里,那位雍覃夫人也是不禁欣然赞叹,道:“此处果然是人杰地灵,十步之内必有才学之士啊。” 那位玄衣女子崔清妍听闻此句之后,清冷的眸子中也不由泛起几丝波动。 听了雍覃夫人的赞赏,陈明宇也是一阵得意,虽然赞的不是他,但同为清河镇人士,他也与有荣焉。 “陈兄,此人是谁,我当要见一见!”那位郭兄又忍不住问道。 陈明宇道:“那人名叫陆文鹏,听说只是一位尚未进学的学童,不过今次已经过了县试,相信后面连中连捷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顿了顿,又接着道:“当然,我要说的有趣的事和人,并不是这位陆文鹏了,而是另有其人……” 听到这里,已经被这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勾起了兴致的众人,都侧耳倾听下去,心中暗自惊讶,难道还有比这一句更绝妙的不成。 而听到这里,一旁的某人已经确定,他要说的是谁了,一阵无语,只得默默低头吃喝。 只见陈明宇继续说道:“此位仁兄,当即也作出了一首,名字叫做东风吹,我便替诸位吟诵一下。” 众人都好奇心起,纷纷侧耳倾听,唯恐遗漏了精彩之处。 “东风吹,战鼓擂,美人醉,盼君回,捷报飞,壮士归……”陈明宇朗声吟诵,众人听了,觉得这首诗有点怪,也算是少见的三言诗,听起来中规中矩,也不见什么出奇之处啊。 “陈兄,这首诗只能说差强人意,跟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比起来,可是差了不止十里地。”那位郭茂郭兄忍不住就评论道。 “郭兄别急,下面还有呢。” 在众人嘀咕奇怪中,陈明宇继续吟诵下去道:“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之世谁怕谁!不是西风压东风,就是东风压西风!” 陈明宇念完,全场一片短暂沉寂之后,没有意外的,随即爆发起一片哄堂大笑。 “哈哈哈——” “我的天,太好笑了,竟有此等歪诗——”众人都一时笑得东倒西歪,乐不可支。 “扑哧——” 前席中,佟菱玉倒好,她在清河镇,对这首有名的东风吹歪诗早就有所耳闻,而雍覃夫人却是第一次耳闻,听到这里,嘴角一抽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那位玄衣女子崔清妍,一愣之后,也不禁莞尔,随即衣袖掩面,玉掌使劲捂着檀口,让自己不至于笑出声来,作为千年书香世家,崔家家风谨严,不论男女子弟,从小都受到严谨礼仪教导,崔清妍作为崔氏嫡系闺阁千金,也是谨守礼仪,这淑女风范还是要讲究的,若是当场笑出声来,岂不是失仪了。只是从她表情看,也是忍得十分辛苦。 “噗——” 大厅后面这一桌,山人居士这些人,在听到陈明宇念出的这一首东风吹之后,也是不可避免的一阵哄堂大笑,那梅河居士口中原本正咀嚼一块鸡肉,这时猛转头,直接把嘴中之物都喷了出来。 云中子不幸的正坐在他旁边,梅河居士的这一口,直接喷在了他的头脸上,喷了他一个满头满脸,原本正张嘴大笑的云中子顿时愕然,表情凝固,陷入石化当中。 看到云中子的惨状,座中之人直接笑倒在了桌下。 座中唯一能够保持淡定的,只有江云了,不过此刻众人都笑得东仰西歪,自顾不暇,倒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状。 过了好一阵,众人才都缓过气来,有人笑骂道:“陈兄,你这是编的故意逗大家乐吧,哪有这么呆气的人,作出这等歪诗。” 陈明宇一本正经的道:“此事绝对是真的,其人其事都已经在县中传扬遍,一问就知。此人迂腐可笑之事,还不止这一桩呢。就是前一阵子,此人要去县中参加县试,又闹出了一桩大笑话。” 众人听了,又都露出好奇之色,纷纷询问。 陈明宇就接着道:“按照本县惯例,在县试之前,会在城隍庙前举办一场灯谜会,县里的大人以及缙绅世家都会参与出题,是本县一场盛事,那人要去参加县试,这个城隍庙灯谜会自然也参加了。” “在城隍庙灯谜会上,还真别说,此人倒是有点急智,还真让他解出了本县教谕王璇大人的一道灯谜,王璇大人灯谜出的谜面是‘何谓信?’打一句圣人之言,当时大家都引经据典,各抒己见,可惜都没猜对,最后此人说出答案,‘不失人,亦不失言’,竟然就此猜中!” “这也算是一件雅事,何谓一桩大笑话?”有人就问道。 陈明宇接着道:“若仅是如此,那当是雅事一件,可有趣的是,王璇大人在谜灯中只搁了一枚铜钱作为赏钱,这本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若是其他人见了,自然都一笑罢了,不会在意,可是那人在见到谜灯中只有一文铜钱的赏钱后,偏偏就犯了呆气,不乐意了,等王璇大人请人来邀他一见,他竟然当场发作起来,拒绝了王璇大人的邀请,而且还当众把那枚铜钱掷还给来人,并让来人回告王璇大人,说什么这一枚铜钱不敢笑纳,如数奉还的浑话,闹了一场大笑话。” “哈哈,果然是有趣,这人也是奇葩,不知道一文铜钱跟王璇大人的赏识,孰轻孰重?这样一来,岂不是把那位王璇大人得罪惨了。” 有人笑说道,其他的人也都纷纷摇头,觉得这果然是一个迂腐呆气,不可救药的书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岂是巧合 “这人最后的县试,定是被黜落,榜上无名了吧。”又有人笑说道。 陈明宇摇摇头,道:“还真不是这样。” 众人听了,就奇怪了,问道:“怎么,莫非此人最后还县试中榜了不成?” 陈明宇道:“说起来这也真是一件奇事,大家都以为这人这次县试必定是要被黜落,榜上无名的了,但最后县试的榜单一出来,此人偏偏竟然还上榜了,凑巧的是,此人位列榜尾最后一名!” 座中响起一片惊叹,显然对此也感到十分意外。有人发话道:“是了,应该是那位王璇大人爱惜声名羽毛,并没有跟此人一般见识计较,没有蓄意打压报复,而且为了避免流言中伤,说他打击报复一位小小学童,没有容人雅量,反而特地提携照顾了此人,把他提携上榜,列在了榜尾。” “对,应该就是这样的了。” “这位王大人可真是以德报怨,也算真君子了。” “这就叫错有错招,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又议论纷纷,自以为是的谈论着。 云中子此刻一脸晦气,好不容易把脸上的油污秽物给揩抹干净了,在梅河居士一个劲的抱歉下,他有气还发作不出来,对方也不是故意的,你能把对方怎么着。 这时倾听到隔桌陈明宇讲的趣事,他心中一动,向着同桌的江云看去,想起先前看到对方展示出来的那张县试中榜文书,他看得更仔细一些,隐约记得对方好像是第六十名,依着惯例,县试每榜只录取六十人,那这不就是位列榜尾么。 难道那位陈公子说的那个书呆子,就是此人,这不可能,没有这般巧吧? 心中疑惑。他忍不住就站了起来,高声问道:“那位陈公子,你说的那人县试中榜,位列最后一名。可是真的?” 陈明宇闻言,朝声音处扫了一眼,见到有人质问,他本就不高兴,而这质问的人。还是令他不齿的一个腐儒酸才,更是没有好脸色,原本不想理会,但为免他人误会他在胡说八道,冷冰冰道:“当然是真的。” 云中子又继续追问一句道:“你说的县试,可就是刚刚结束的今年临水县县试?” 陈明宇不耐烦的道:“当然是的,你问七问八的做什么!” 云中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莫名其妙,令得众人的目光纷纷向他看了过来。 “你笑什么?”陈明宇心中不觉动了怒气。 “你在说谎!” 云中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一阵神清气爽。颇有占尽风头,意气风发之感。今天不知为何,从一早就不顺,先是被那位什么江上钓叟狠狠打脸,刚才又被梅河居士喷了满头满脸,一肚子闷气正无处发泄,此刻终于有了爆发的机会。 现在自己当场戳破这个姓陈青年的谎言,引来全场注目,大大露了一把脸,说不定还会得到雍覃夫人的赏识。高看一眼,这可是自己咸鱼翻身的大好机会,岂能错过。 “你,你这个腐儒。安敢如此无礼!”陈明宇顿时火了,腾的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瞪着对方,对方一介腐儒,竟敢无端挑衅,说他说谎。他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啊。 旁边有人劝说道:“陈兄稍安勿躁!” “这位仁兄,话不可乱讲,你说陈兄说谎,可有什么根据。” “是啊,我相信陈兄,说的就是真事,那个仁兄虽然行事荒唐可笑,但真有这样的书呆也不足为奇。” 云中子哼哼冷笑一声,道:“我说他说谎,自然有确凿的证据。” “哦,你有什么证据,那就拿出来。”有人幸灾乐祸的催促道,乐于看到事情闹大。 当着众人的面,云中子伸手一指旁边同桌的江云,振振有词道:“这位江小哥,就是本次临水县县试第六十名榜尾,其人在此,难道还不能作证么!”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讶然,这事上真有这么巧的事,那陈明宇刚说那个书呆名列本次县试榜尾,这里就出来一个货真价实的县试榜尾,戳穿他的谎言了? “你说的可是当真,这人当真是本次临水县县试榜尾?”有人狐疑的问。 云中子信誓旦旦道:“我刚才亲眼见过他出示的县试中榜文书,千真万确,绝对不假,就是本次县试第六十名,大家都应该知道,临水县是中县,县试只录取六十人,这第六十名,不是榜尾最后一名,又是什么!” 看到众人狐疑不定的目光看过来,本不想多事的江云不由一阵无语,心说云中子老兄,你这不是吃饱了没事找事么,你想出风头可以理解,可别把我坑惨了。 见到云中子信誓旦旦,理直气壮,陈明宇心中也泛起了嘀咕,转头朝着江云看去,这一看之下,隐隐觉得有些面熟,却始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当初两人在清河镇万卷书斋的一场争执,他根本没有在意,对对方没有多少印象,他在意的,是那位竞价赢了他的清漓公子。 “你当真就是本次临水县县试的第六十名,榜尾最后一名?”他瞪着对方问道。 “江小哥,把你的县试中榜文书拿出来,给他们瞧瞧,白底黑字,上面有临水县令刘朝宗大人,教谕王璇大人的官印印章,难道还会有假不成!”云中子又理直气壮的朝江云说道。 这一下,厅中大部分人都有些相信了,云中子说的只怕就是真的,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这陈明宇说的就是假的了,没想到,对方编了一个笑话故事,却被相关人出现,当场揭穿,也算是一件奇闻了。 “我是,怎么了。”江云心中一边大骂云中子的多事,口中一边淡淡说道。 “不可能,你在说谎,你们两个都在说谎!你可敢把你的县试中榜文书当场亮出来瞧瞧!”陈明宇有些气急败坏,认定两人就是故意串通起来,跟他找茬。 “我说了是就是,为何一定要拿出来给你们看,你们若是不信就算了。”江云哪里耐烦拿出什么县试中榜文书来给他们看,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陈明宇一听,顿时更是怒了,越发认定,对方不敢拿出来,就是心虚,就是串通起来,故意跟他作对,拆他的台,看他的笑话,简直岂有此理!他当然心里明白,他刚才说的事,那都是千真万确,整个临水县中都传扬开的真事啊。 “你不敢拿出来,就是心虚,你根本就不是本次临水县县试榜尾最后一名!你们两个串通起来,污蔑我说谎?岂有此理!。”他怒声道。 见了此状,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也不知两方到底是谁在说谎,谁说的是真了。 江云没再理会,自顾自的吃喝,看到某人一副说谎了还心安理得的架势,陈明宇也是火了,当即又怒气冲冲喝道:“小子,我奉劝你,赶紧拿出那张县试中榜文书,若是拿不出来,就赶紧向本公子赔礼道歉,承认刚才是污蔑诽谤本公子,否则今天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江云也是一肚子火,感觉莫名其妙,慢条斯理的道:“笑话,我不会拿出什么中榜文书,更不会赔礼道歉。” “你——”陈明宇咬牙切齿,更是气恼。 看到场上气氛有些不对,坐在前席的雍覃夫人正要开口,打个圆场,平息纠纷,这时一旁的佟菱玉开口了,说道:“我刚才倒是确实听江公子说过,他此去府城,正是为了参加府试,可知这县试中榜的事,应是不假的,而他也确实是临水县人。” 佟菱玉的这番话,无疑是证明,江云确实是临水县县试中榜的考生身份了,她现在坐在前席,跟雍覃夫人坐在一起,看来跟雍覃夫人关系不错,一些有意相帮陈明宇的士子也不好开口了。 这时江云这一桌上,梅河居士也站起来证明道:“刚才我也确实看过江小哥的县试中榜文书,是本次临水县县试中榜文书不假,而且记得正是榜尾第六十名。” 他的发话,无疑又是一个对江云身份有力的证明了。 不知不觉中,大厅众人看向陈明宇的目光就有些异样了,他们大多相信了江云县试榜尾的身份,陈明宇刚才多半所言不实,被人当场揭穿,恼羞成怒了。当然,对方虽然说了慌,编了那个故事,但也是博众人一乐,无伤大雅的。 被众人异样的目光盯着,陈明宇欲哭无泪,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啊,自己明明说的就是事实,怎么就成了众人眼中的说谎者呢,这若是传出去,他的名声可就毁了,他还怎么在士林中混啊。 “你是不是姓江,叫作江云?”正要抓狂的时候,他也是灵光一现,突然问道。 江云沉吟了一下,无可奈何的道:“是,我正是江云,怎么了。” “哈哈哈——”陈明宇一愣,随即便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不断,响彻大厅。 “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陈明宇还在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弯下了腰,眼泪都出来了。 众人见了,却都是一副莫名其妙不解之状,不知对方为什么突然发笑,搞的什么名堂。(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真是巧合 “陈兄,你笑什么。”有人忍不住发问。 陈明宇收住笑,指着江云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名叫江云,就是那位东风吹兄,为了一枚铜钱而大闹城隍庙灯谜会的那位仁兄啊。” 这话一出,全场又是一片愕然,全呆住了,他们刚才没往这方面想,若是这样,那倒是可以解释,双方都没有说谎,只是事情真有这么巧吗,陈明宇说的那位东风吹兄,就是座中的这位弱冠少年? 他们在此哄笑了半天,原来正主人就坐在当面,若是如此,这也太巧合了吧。 众人神色都一片古怪,齐齐向江云这边看来,等着他的解释,可惜江云坐在那里,却丝毫没有解释什么的意思,他能怎么解释,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跟他同桌的这些山人居士闻言也都是惊讶不已,云中子朝江云道:“江小哥,你怎么不说话,那个陈公子污蔑你就是那位东风吹兄,这简直岂有此理,你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他们这些人,大多还是不相信这位江小哥就是陈明宇口中的那位东风吹兄。 江云懒得理会他,若不是这云中子多事,哪有现在这么多事。 雍覃夫人此刻也是感到几分好奇和有趣,朝着江云这边扫了几眼,问旁边的佟菱玉道:“菱玉,那位少年是谁,莫非也是你们书斋的山人。” 佟菱玉点了点头,雍覃夫人见她承认,心中倒是一阵惊讶,惊讶的是对方的年纪,不由又问道:“不知他写的是什么大作?” 对于这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杂书,她这个万卷书斋的大掌柜也颇有涉猎,而且看过不少。 佟菱玉回道:“他就是那本西厢记的作者江上钓叟。” 雍覃夫人闻言又是吃了一惊,那本西厢记如今风头正劲,书坊中多有传闻。她也听闻过,而且不久前看过,也被吸引住,觉得是一本佳作。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本西厢记的作者,就是眼前这位年仅弱冠的少年,这也太令人意外了吧。 从那西厢记作者的笔名江上钓叟来看,谁都会认为,这本书的作者。应该是一位七老八十的老头了,谁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位年轻翩翩少年,一个年轻少年郎,偏偏取这么一个江上钓叟的名字,这不是故意坑人么。 “此人真的是那本西厢记的作者,江上钓叟?”她不确定的又问道。 佟菱玉再次肯定的点头,道:“不会错的,这本西厢记的稿子,还是我亲自从他手中收来的。” 雍覃夫人这才信了。这时还有一个疑问,又问道:“莫非他真是那首,那首东风吹的作者?” 佟菱玉神色也一片古怪,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姓江,是清河书院的学生。” 其实那位东风吹兄的事迹她也多有耳闻,而且不少地方跟这位江公子吻合,心中已经多半相信了,只是嘴上还不肯承认。 这时只听那陈明宇得意戏谑的声音又传来道:“实话告诉诸位。那位东风吹兄,正是名叫江云,清河书院的学生,本次临水县县试榜尾最后一名。眼下这位仁兄既然也是临水县县试榜尾最后一名,同样也名叫江云,那么这两人就是同一个人,还有什么疑问吗。” “若是大家不信,那么还可以问问脂砚斋的佟掌柜,佟掌柜身在清河镇。想必也听闻过这位东风吹兄的事迹,她可以为我的话作证。” 他的话声落下,众人的目光纷纷又向佟菱玉这边看来,佟菱玉迟疑了一下,便道:“陈公子说的事,妾身也听闻过,只是却也不知跟江公子有什么关系。”她还是想替对方掩饰一二。 座中众人听了,这时心中却已经大半相信,陈明宇说的就是真的,他口中的那位东风吹兄,此刻就在大厅座中,就是那位江姓少年,这听起来似乎荒唐,但事情就是这般巧合。 陈明宇此刻更是得意,戏谑的看着江云道:“这位仁兄,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还不肯承认么!” 江云目光扫过一眼厅中,感觉十分无聊,慢条斯理的道:“我什么时候没承认了,我就是江云,怎么了。” 陈明宇不依不饶的又问道:“那你是不是那首东风吹的作者,曾经为了一枚铜钱大闹城隍庙灯谜会?” 江云道:“是,又怎么了。” 见到他坦然承认,大厅众人这才确定,原来此人,还真是那位东风吹兄啊,只是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对方虽然是承认了,但这理直气壮的口气,好像占着多大理似的,这让人有一种荒谬之感。 那些年轻士子,一个个面面相觑,神色一阵古怪,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跟江云同桌的那些山人居士,也是一个个神色尴尬,跟江云挨着坐的人,一个个都悄悄挪了挪屁股,离得对方远了些。 雍覃夫人倒是感到几分有趣,这时笑了一笑,问道:“听说阁下还是西厢记的作者,江上钓叟?” 江云也是坦然承认,道:“不错。” 那些年轻士子听了,惊讶之余,又都各个摇头,心说这人行事简直是荒唐可笑,年纪轻轻,好好的一位读书种子,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学那些腐儒酸才,写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媚俗文字,这倒也罢了,你写就写了,为何还要这般直言不讳的当场承认,这样一来,声名彻底臭了,毁了,想洗清都洗不干净,以后还怎么在士林中混? 这人果然迂腐呆气,不可理喻,难怪会作出那些啼笑皆非的荒唐事,众人心中都摇头无语。 雍覃夫人妙目一转,又道:“阁下所言只怕未必是实吧,说实话,那本西厢记文字情节老到世故,非一般阅历可以写出来,作者又叫江上钓叟,可跟阁下翩翩少年十分不相符呢。” 那些年轻士子一听,心道这是夫人在给对方台阶下,若是对方借此顺坡儿下驴,承认是捉刀代笔之作,那么今日名声还有保全的机会啊。 哪知江云硬梆梆的道:“江上钓叟就是我,信不信由你们。”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无语,这人简直是榆木疙瘩,不可救药了。 雍覃夫人也是无话可说,呆了一呆,道:“阁下可真是大才啊。” 江云一本正经的道:“夫人过奖了。” “这——”看到这里,那些年轻士子们再也忍不住,又哄堂大笑了起来。 雍覃夫人也被逗乐了,她倒不是有意讥讽,只是觉得这人怎么说呢,颇有一种笑骂由他,我自宠辱不惊的境界,直白点说,就是厚颜无耻。 那玄衣少女崔清妍清冷的眸子中,也泛起几丝笑意,还带着几丝奇怪,只觉得这是一个怪人。 这时一位穿着锦袍的管家从外走了进来,来到雍覃夫人身边,轻声请示道:“夫人,是不是可以开船了。” 雍覃夫人点了点头,就命人撤去酒席,又换上了香茶。 大船重新扬帆启动,沿着清江向着下游驶去。 大厅中众士子们并没有散去,一边喝着香茶,一边继续在那里谈笑,有了陈明宇这个开头,说一个趣闻轶事,还把正主儿也给炸了出来,也算出尽风头,其他的年轻士子们也不甘寂寞,海阔天空的侃了起来,说的也都是一些轶闻趣事,有真事,也有编的,只是博众人一乐。 大厅中一时谈笑风生,气氛融融,只不过江云他们这一桌倒是有些尴尬,基本插不上话,这些山人居士基本都是闭门造车,孤陋寡闻,哪说的出什么逸事奇闻,即使能够编出一些,但人家也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啊。那些年轻士子们根本看不起他们隔桌的这些腐儒酸才,哪有他们说话的份。 说谈一阵,雍覃夫人朝着身旁的玄衣女子崔清妍扫了一眼,笑了一笑,沉吟一下,这时便吩咐旁边的一位侍女道:“去把那瓶子取来。” 那侍女是她的贴身心腹,一听这话,自然知道夫人所指的是什么,当即就应了一声,快步上楼去了。 不一会儿,只见她又回转过来,手里捧着一方长木盒子,走到雍覃夫人近前,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夫人面前的几案上。 大厅中那些年轻士子们都注意到这个长方木盒子,纷纷停了谈笑,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一时不知雍覃夫人的用意,不少人甚至想到,莫非这长木盒子中,放着某位名士高人的珍稀墨迹手稿,要让众人当场观摩品鉴? 他们有这个想法也不足为奇,万卷书斋本就是超大书斋,做的就是书本生意,收藏甚丰,随便拿出一些珍稀名贵真迹手稿,自不在话下,若说此刻红木盒子中放的是一卷“圣物”,众人也不会感到特别惊奇,虽然这基本不可能。即使这雍覃夫人手头握有“圣物”,那必也是镇店之宝,不可能轻易拿出来,给他们瞧看。 不仅这些年轻士子们好奇注目,就是隔得远一些的那些山人居士,也都被引起了好奇,纷纷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在众人好奇猜测的目光中,雍覃夫人打开了面前的这个长方红木盒子,从里面小心翼翼捧起了一物,亮在了众人面前。(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投壶游戏 这是一个尺许来高的瓷瓶,瓶口窄小,腹部放宽,瓶底又收窄,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人家插花用的花瓶,不过瓶身底色是黑的,黑漆漆发着乌光,上面用一些淡淡的粉彩,绘着四季风景图画,在瓶身四处,还雕缕着一些像符文一样的细纹,隐隐闪烁光华。 这个瓷瓶做工算不得十分精巧别致,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花瓶,虽然感觉有点古怪。 正当众人盯着这个黑乎乎的瓶子,疑惑不解之时,只见雍覃夫人看向众人,吟吟一笑说道:“诸位,船行江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大家来做一个游戏如何?” “不知夫人说的是什么游戏?”有人就凑趣的问了出来。 雍覃夫人一指面前的黑乎乎瓶子,对着众人笑说道:“此游戏可叫做投壶!彩云,你去把掷壶用的小箭发给诸位公子。” 刚才那个拿来红木盒子的侍女答应一声,从红木盒子中,取出一束半尺来长的银白色小箭,来到那些年轻士子们的桌前,把手中的银白色小箭分发给诸人,每人得了一枚。 发完之后,她手中倒还剩了一些,不过朝着隔桌的那些山人居士瞥了一眼,没有理会,径自又走了回去。 这些山人居士们一看,原来这个投壶游戏,没有他们的份啊,虽然心中不满,但他们自知身份低微,也没敢炸刺,多说什么。 那些年轻士子们一拿到那银色小箭,有机灵的就已经明白过来,大声说道:“夫人所说的这个投壶游戏,可是要我们把这手中的银白小箭,投入到那个黑色花瓶之中?” 雍覃夫人点了点头,道:“正是。” 原来如此,众年轻士子们一听,就明白过来了,这只是个简单游戏,不过主人既然有这个兴趣。那么就客随主便,当个无聊消遣也罢。 “不知这个投壶的距离是多长?”有人又问了起来。 雍覃夫人吟吟笑道:“不用多长,只隔着一丈距离就可。” 众年轻士子们一听,顿时都露出不以为然之色。那个乌黑瓶子的瓶口虽然窄小,但若只隔着一丈距离,对他们这些秀才来说,基本闭着眼睛也能投进去啊,这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就是寻常人,相信也能投中个七七八八了。 有人便建议道:“这一丈距离太短,可否再远一点?” 雍覃夫人道:“若是诸位觉得这一丈距离太短,想要隔着远一点投,当然也可以,任由大家心意,但最短不能靠近一丈距离就是。” 众人听了,这是要大家任意选择距离来投啊,莫非是要比拼大家投中的最大距离,谁隔的远投中了。就谁最出彩? 众人觉得明白过来了,这时有人便又说道:“既然是投壶游戏,自然该有点彩头吧。” 他本是随意一说,没想雍覃夫人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投壶,当然是有彩头的,座中诸位,不论是谁,只要投中,就可以得到一副前辈名家玄级真迹手稿的奖赏。可以到我万卷书斋店中,任意选取一副。” 这话一出,这些年轻士子们都惊讶不已,没想到还真有彩头。而且这彩头竟然十分不错。说实话,他们这些人,不是豪门高第公子,就是书香世家子弟,各个起码都有秀才功名,一副前辈名家的玄级真迹手稿。对他们来说,并算不得十分稀奇。 但对方话中说了,这个彩头,可是可以到万卷书斋店中任意选取的,普通的玄级真迹手稿在他们眼中或许算不得什么,但若是能够选到一些极品玄级真迹手稿,那也是价值不菲,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等闲可以得到的。 关键点的是,这个投壶游戏看起来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度,这个彩头可以轻松获得,这个玄级真迹手稿基本就是白送给他们的,他们哪有不高兴的,现在他们不得不佩服,这位雍覃夫人果真是大手笔,对他们简直是太照顾了。 这些年轻士子们个个兴高采烈,喜形于色,旁边的山人居士们,则都是羡慕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这个投壶游戏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度,那玄级真迹手稿,根本就像是白送的,真是白白便宜这些少爷公子哥儿了。 羡慕不已之余,又大是不甘,这样的大好事,可惜他们没有份啊,虽然他们都已经无意于读书上进,一件玄级真迹手稿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但是他们用不着,也可以留待后人,或者拿去售卖啊,能够凭白得到一件玄级真迹手稿,甚至可能挑选到一件极品玄级真迹手稿,这一转手卖出去,起码就是数百上千的银子,这抵得上他们写多少本书啊。 难怪这一下,他们羡慕嫉妒的眼都红了,真是没天理啊,这么大的好事,怎么就落在这些少爷公子哥头上,他们就没份呢。 大厅众人的神色,落在雍覃夫人眼中,这时又轻轻一笑,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个投壶游戏,跟普通的投壶游戏,还是有点不同的……” 众人一听,没有觉得多少意外奇怪,反而释然,心道原来如此,这个投壶游戏果然还另有蹊跷,不是这么简单的,不过这样才符合常理,对方即使是万卷书斋的大掌柜,收藏甚丰,但也不是冤大头么。 不等众人再问,这时雍覃夫人又吩咐那侍女彩云道:“彩云,你把那符笺给诸位公子发下去。” 那侍女彩云答应一声,走过来又从那长方红木盒子中,取出一叠纸笺,朝着众年轻士子这边走了过来,每人发了一张符笺。 那些年轻士子们每人得到一张符笺,低头打量这符笺,只见这符笺淡黄色,长条形,就像一片柳叶,纸笺周围,雕缕着一些细密符文,只在中间空了一行格子,似是用来书写文字。 这些人都出身豪门高第,书香世家,不少识货之人很快就惊讶的认出,这符笺只怕就是上品的“南华笺”。 这南华笺乃是一种特殊纸笺,是东都造纸世家“南华堂”的特产,采用特殊原料,经过数种特别工序制作而成,以此南华笺来书写文字,更容易凝练浩然之气,彰显文采,是读书人眼中的极品纸笺,价值不菲,且难以求得,即使一般世家豪门,都舍不得用,都是当作宝贝收藏起来,等闲不会动用,一般都是像祭祀,年节这样的重要场合,才会拿出来使用。 市面上也可以见到一些所谓的“南华笺”售卖,但那其实都是仿制品,虽然也有些效果,但只能算是下品南华笺,真正效果自然比不上真正的上品南华笺。 而这些年轻士子中,有识货的就认出,他们手中的这些符笺,是真正东都“南华堂”出品的上品南华笺无疑。 没想到,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投壶游戏,雍覃夫人竟然会拿出这难得的南华笺来,虽然每人手上分得的只是柳叶般的一小条。有人心中隐隐觉得,这个投壶游戏,看来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众人神色各异中,只听雍覃夫人轻柔的声音又响起道:“这个投壶游戏,便是要诸位在这符笺上写字,写完之后,把符笺缠绕在小箭箭尾投出,就可以了。” 果然如此,看来在这符笺上写的字是关键,当即就有人出声问道:“不知这符笺上写的字,可有什么规矩要求?” 雍覃夫人笑着道:“并无多少要求,几字到十几字皆可,只要是切情切景的一句就可以了。但必须是自己之言,不得照抄圣人之言,或者其他前辈名家之言,否则就是无效的。” 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则依旧疑惑,问道:“这样就可以了么,只要把小箭投进瓶中,就算赢了,可得彩头?” 雍覃夫人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众年轻士子们听了,有人若有所悟,有人却还是不以为然,这样一来,还是没有多大难度啊,把小箭投进那个黑瓶子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这个彩头还不是唾手可得,简直就相当于白送。 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落在眼中,雍覃夫人倒没有再多说什么,笑吟吟的道:“如今诸位公子符笺小箭在手,就可以进行这个投壶游戏了,不过机会只有一次,大家要慎重小心哦。” 这时就有侍女端上笔墨纸砚,放在这些年轻士子们的桌上,不过这些人一时并没有立即动手,虽然尚不明究竟,但他们隐隐觉得,这个要在符笺上写的字,应该是一个关键,不能轻忽视之。 “夫人,这个只怕太不公平了吧,为何他们能有这个投壶的机会,我等却没有?夫人为何这般厚此薄彼,对我等视而不见!” 正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大厅响了起来,炸刺的人正是那云中子,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忍不住跳出来质问,虽然觉得此举可能会得罪雍覃夫人,但在那极品玄级真迹手稿的诱惑面前,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机会均等 “这——”雍覃夫人没想到有人会当场发难,这个投壶游戏,或者说投壶“斗气”,她确实完全没有把这些山人居士考虑在内的。 这个投壶游戏,其实确实另有玄机,并不仅仅就是一般的投壶游戏了。眼前这个乌黑瓶子,看着不怎么起眼,却不是简单之物,它是前朝“匠王”公输盘的一件传世作品,雅名叫做“量才壶”,俗名就叫“斗气瓶”,不过斗的不是闲气,而是才气。 这“斗气瓶”运用的就是才气相克的原理,在这黑瓶中,已经放了一个小箭,箭尾也缠绕了一张符笺,符笺上也写着一行字,正是那玄衣女子崔清妍所书。 崔清妍的这张符笺占了瓶中,符笺上的文字散发出才气,成了黑瓶镇守之主,若是众年轻士子们投过来的小箭符笺上所挟带才气不足,不足以抗拒瓶中的镇守之气,那是无法顺利投进瓶中的。 所以这个投壶游戏,其实就是相当于小测一下众年轻士子们的才学,雍覃夫人知道自己这位侄女心高气傲,虽是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平素眼高于顶,看不起天下男子。 这也本没什么,对方才学过人,自有这个资本,但问题是对方已经年近二十,终身大事已经是耽误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去年女科得志之后,对方更是心高气傲了,四处游学,求天下奇闻壮观,览天地之广大,以益其文。 现在到了江左,她这个做姑姑的自然不能干看着,倒是想着有江左奇才逸士出来,能够压一压这位侄女的气焰,若是能让对方心动就更好了,她现在弄出这么一个投壶游戏,抱着就是这样一个心思。 但在她看来,后面坐的那些山人居士。不过一些落魄潦倒的腐儒酸才罢了,自然不会有多少才学,这个投壶根本就是投不中的,所以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让他们也参与这个游戏。现在见到有人发难,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放肆!夫人怎么行事,还用的着你们来指手画脚?就你们这样的身份,有资格玩这投壶游戏么。你们可知道,这张小小的上品南华笺。价值几何?给你们用都是浪费了!” 看到云中子出来炸刺,年轻士子们这边自然有人不答应了,跟这些腐儒酸才共处一室,已经让他们十分不爽,浑身不得劲了,哪还能跟他们一起玩游戏,这不是要了他们的命么。 其他的士子们也都纷纷呵斥,无非就是骂这些山人居士没有自知之明,提无理要求,恬不知耻。而山人居士那边。也不甘示弱,纷纷对骂起来,只是气势被压,根本骂不过对方。 看到场面变得闹哄哄的,雍覃夫人娥眉微蹙,挥手止住众人,道:“大家不必争吵,且听我一言。” 看到她发话,年轻士子们总算停歇了下来,不再骂了。山人居士们那边,已经被骂的气血浮动,冷汗涔涔,这些秀才带了威压的唇枪舌剑。委实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此刻也偃旗息鼓,眼巴巴的看着雍覃夫人。 雍覃夫人沉吟一下,心道,反正他们也是投不中的,我若是不答应他们。外人还会说我小气,舍不得这几张南华笺,也罢,就让他们投一下也无妨。 当即她就说道:“刚才是我考虑不周了,既然山人居士们愿意加入这个投壶游戏,那就听凭诸位心意,彩云,给山人居士送去小箭和符笺。” 那侍女彩云闻言,心中大不以为然,觉得这些山人居士参加这个投壶游戏,根本就是不自量力,浪费符笺,她根本就不想送这个小箭和符笺。 “快去吧。”见她不动,雍覃夫人又催促了一句,侍女彩云见了,没有办法,只得从长方红木盒子中又拿了几只银白小箭和淡黄符笺,往那山人居士这桌送来。 “夫人,何必如此!”看到雍覃夫人当真要那些腐儒酸才加入他们的游戏,众年轻人士子们一个个都急了眼。 雍覃夫人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多说。 “给!给!给!” 侍女彩云来到众山人居士面前,每人给了一只小箭和一张符笺,不过脸上却毫不掩饰不情不愿之色,小箭基本都是扔过去的。 不过这些山人居士们自然不会在意她的态度,跟她计较,一个个满脸欢笑道着谢,拿起小箭和符笺,相顾欣然喜悦,仿佛手中已经拿到了那极品的玄级真迹手稿。 相比于这边的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另一边的年轻士子们却是沉默了,有人深以为耻,不是没想过就此拂袖而去,不玩这个什么投壶游戏了,但是站起的身形却走不动,最后又坐了下来。 若是就这么拂袖而去,得罪了雍覃夫人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还是舍不得那个彩头,极品玄级真迹手稿对他们来说,也是难得之物,若就这么不要了,那不是犯傻么,岂不是让那些腐儒酸才便宜了。 “给!”侍女彩云最后来到江云的座前,也是赌气的把小箭和符笺往对方面前一摔。 ‘扑哧——’似是想到刚才那首歪诗,她忍不住又掩嘴而笑,转身走了,口中低声嘀咕道,便宜你这个书呆了,只怕你也就这一次机会用上这难得的上品南华笺了! 有侍女给他们这一桌也送来了笔墨纸砚,山人居士这些人,有性急的已经迫不及待拿过桌上的狼毫笔,蘸了墨汁,就在那符笺上动笔写了起来。 江云拿着小箭和符笺,一时倒是没有动作,要说一副玄级真迹手稿他不动心,那是假的,不过他总觉得这其中似有蹊跷,那个雍覃夫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冤大头之人,不会白白送这么多玄级真迹手稿给他们,所以他没有急着动笔,还是打算先看看再说。 云中子便是性急的一个,手中捏着狼毫笔,看着这符笺,挠了挠头,想着写点什么字。这张符笺窄短只如一片柳叶,毕竟是上品南华笺,也不可能弄出一大张来浪费。 这么一片柳叶般大小的符笺,最多也只能写个十来字,一首短小的诗只怕都写不完,看到旁边有人也已经在动手,云中子心中更是着急起来,当即也不再多想,提笔就落在了符笺上,书写起来,很快就写完了一行字。 “休道是小生,便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看着符笺上的这行字,云中子心中十分满意,而写下这句,整张符笺也恰恰写满,真是不多一字,也没浪费半点。 再看这书法,端庄小楷,个个珠圆玉润,秾纤得中,肥瘦得体,骨肉匀称,看着就赏心悦目。云中子虽然受困场屋多年,连个童生功名都没有得到,不过这手书法却是练得极好,这也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一个地方。 看得心中满意,云中子得意的哈哈一笑,随即就依着雍覃夫人先前的交代,把写好字的符笺缠绕在银白小箭的箭尾,然后起身离席而去,就要上前去投壶。 此刻那个乌光黑瓶,已经被人摆放在大厅前面的一张案几上,前后左右站着四个侍女守着。 “慢着!” 看到云中子上前就要投壶,年轻士子这边,就有人急了,跟这些腐儒酸才一起游戏,这已经让他们感觉大失了身份,简直就是耻辱,若是还被对方捷足先得,拔了头彩,这就更是颜面大失,不可容忍了。 所以看到云中子就要上前来投壶,就有一位年轻士子当即大声喝止住了他,这人也顾不得多想了,当即提笔就在符笺上刷刷写下一行字,然后拿起银色小箭,把写好了字的符笺缠绕在了箭尾,赶到了云中子的前面。 “你先退下,这第一个投壶的,当是我来!”他毫不客气的挥挥手,朝着云中子呵斥道。 云中子最后还是忍了,退后几步,说道:“就让你一步,不过这第二个投的,就是我了,再不会相让!”说罢恶狠狠的朝着身后扫了一眼。 那年轻士子懒得狸他,手中拿着银色小箭,站在了那乌光黑瓶之前,虽然先前雍覃夫人说,只要隔着一丈开外就可以投了,但他并没有占这个便宜,远远的隔了约莫两丈的距离,反正这个距离对他来说,要投中也是十拿九稳的,没有什么差别。 在众人注目下,他轻轻一捋袖口,抬起右臂,轻轻一扬,手中的银色小箭就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着前面那乌光黑瓶射去。 大厅中其他人都在仔细盯着,倒是要看看,对方这一投,是否能够投中。大部分都在懊悔,自己犹豫之下,却让他人要夺了这头彩去。 银白小箭如一道银光在空中划过,没有任何意外,稳稳当当的向着前面的乌光黑瓶瓶口落去,不得不说,这位年轻士子的力道使用的恰到好处,看这情形,小箭最后落入瓶中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哈——”这位投壶的年轻士子已经笑了出来,可是没等他笑声落下,异变突生,那银色小箭飞到瓶口上方,正要落进瓶中的时候,箭身却突然歪了一歪,没有掉进瓶中,“啪——”的一声落在了瓶外的案几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量才壶 “哈——呃,这是怎么回事!” 那投壶的年轻士子笑声嘎然而止,愕然的看着前面掉在瓶外的银色小箭,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大厅中其他人也看到了,除了幸灾乐祸之外,也暗地吃惊,心生不解,那只银色小箭明明都要落入瓶口中去了,怎么却是突生异变,莫名其妙的歪到瓶外,仿佛有一股力推开似的。 看来这个投壶果然不简单,另有玄机啊。刚才曾经懊悔动作不快,被人捷足先登的人,此刻倒是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莽撞行事。 那个投壶的年轻士子此刻懊恼不已,机会只有一次,他这次失败,想要再来一次都不行,无奈跺了一下脚,退回去了。 云中子此刻却是幸灾乐祸,年轻人啊还是太毛躁,争强好胜,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不就出丑了么,这个头彩,终究还是归自己的了。 想到可以挑选一副极品玄级真迹手稿,转手一卖就可得数百上千两银子,心中更是一阵火热,拿着自己的银白小箭走上前来,得意的看着走下来的那位投壶失败的年轻士子,捋了捋颔下美髯须,挑衅的道:“年轻人,投壶不是这么投的,还是看我的吧!” 看到对方竟敢挑衅自己,那位投壶失败的年轻士子气得恨不得一拳把对方打得满脸桃花开,不过教训对方容易,让自己失了风度,让人以为输不起就不好了,所以他还是忍住了,没有理会对方,只是站在一旁,等着看对方的投壶。 刚才的失利,他现在都不明所以,因此要看个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中子走上前来,他吸取了刚才那位年轻士子的一点教训。并没有太过托大,而是规规矩矩的走到了距离那乌光黑瓶的一丈前才停下。 “看这腐儒,还真只是站在一丈之外投壶,简直是不知羞耻!”他的这种举动。引来旁边年轻士子们的一片嘘声。 云中子却不为所动,只当作没听见,反正他又没有违反这投壶的规定,为什么就不能站在一丈外了,刚才那个年轻人原本也可以站在一丈外。可他非要站在两丈外,这怨得谁来,只能怨他自己,年轻人爱炫耀耍宝,却不知这都是虚的,拿到彩头才是真的实惠,看我待会投箭进了壶中,夺了这头彩,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只有一个个羡慕嫉妒的份。 离乌光黑瓶前一丈远处。被大厅侍者拦了一道红绸,云中子就在红绸前停下站定,定了定心神,手执银白小箭,略一作势,抬臂,瞄准,手一扬,银白小箭就脱手飞出,直向前面的乌光黑瓶瓶口落去。 箭一脱手。云中子心中就有了数,这次投壶中的八,九不离十了,一副极品玄级真迹手稿就要到手了。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刚才那位年轻士子投壶的失败,他并没有看得太仔细,只是看到了结果,认为对方是年轻毛躁没有投准所致。 现在他对自己的投中却是信心满满的,这一丈的距离,只要稍稍有点准头。投中并不难的。 “哈哈——”看着银色小箭已经飞到乌光黑瓶瓶口上方,落进瓶中已是确定无疑之事,他忍不住得意的大笑起来。 他笑声未落,异变又突生,那个飞临瓶口,眼看就要落入瓶中的银色小箭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歪了一歪,没有掉进瓶中,“啪——”的一声再次落在了瓶外的案几上,跟先前的情形如出一辙。 云中子的笑声嘎然而至,目瞪口呆的看着掉落瓶外的小箭,霎时变得失魂落魄,欲哭无泪,一副极品玄级真迹手稿,就这么没了。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要投进壶中的小箭,怎么就出了意外,掉在外面了呢,这个结果他实在不甘心啊, “这个黑瓶有古怪,其中有诈!”他不禁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大叫道。 众人都鄙夷不屑,现在谁都看出来了,这个投壶不是这么好投的,还用得着你来说。 虽然看出这其中有古怪,但还是有人不信邪,接下来又站出来几人,陆续投壶,可惜没有一个投中,结果也都跟先前情形一样,明明要落入瓶中的银色小箭,在瓶口就会歪一歪,掉到瓶外去。 看到这种情形,后面的人已经大为踌躇,在没有弄清楚其中奥妙之前,不敢再轻易出手了。 众人在这里狐疑不解,以致有人认为,是不是雍覃夫人故意使诈作弊,让他们投壶失败,看他们的笑话,什么任意挑选玄级真迹手稿,不过是一个可看而不可及的大馅饼罢了。 “我明白了!”正在这时,那位天蓝色襕衫的年轻士子郭茂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之状。 “郭兄明白了什么!”闻声不少人倒是纷纷询问。 郭茂扫过一眼大厅众人,目光落在前面的那个乌光黑瓶上,朗声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个黑瓶,应该是叫做‘量才壶’,或者俗称‘斗气瓶’,乃是前朝匠王公输盘的传世作品。” “这量才壶壶中事先放置一张写有文字的符笺,称作壶主,以才气镇守于内,若是外来符笺上文字的才气不足,就无法攻破壶关,进入壶内,所以又俗称‘斗气瓶’,斗的不是闲气,而是才气!” 众人闻言,都神色动容,若有所悟,纷纷转头看向前席的雍覃夫人,等着她的解释。 雍覃夫人这时展颜一笑,尽显雍容华贵,笑说道:“郭公子果然不愧是江左世家高门子弟,见闻广博,令人佩服,正如郭公子所说,此瓶确是‘量才壶’,乃前朝匠王公输盘的传世作品。” 得到她承认,众人都彻底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怪不得先前众人投壶,都一个不进,原来这是一个“斗气瓶”,若是小箭符笺上的文字才气不足,就无法攻破壶关,进入壶中啊。 明白过来之后,有人觉得刚才的失利也并不算太冤,有的人却大呼冤枉,早知如此,先前就不该那般草率,匆匆在符笺上写了文字,总要好好寻思雕琢一番才是。 明白这“斗气瓶”的道理之后,众人狐疑尽去,又起了争胜之心,开始琢磨起将要书写在这符笺上的文字,怎么能尽最大限度展现自己的才气,以求能攻破壶关,投壶中的。 而那些已经冒失投过了的,此刻已是懊悔不迭了,刚才雍覃夫人已经说了,投壶的机会只有一次,他们白白浪费了,就没有了。 “敢问夫人,不知这黑瓶中,作为壶主的符笺文字,是谁人所书?”那郭茂道出了眼前这量才壶的来历,这时又好奇问道。 雍覃夫人朝身旁的玄衣女子崔清妍扫了一眼,倒也没有隐瞒,清声道:“壶中符笺,是我侄女清妍所书。” 大厅众人闻言,纷纷向那玄衣女子看去,心中想到,原来此女竟是雍覃夫人的侄女,那么果然就是崔氏女了,而且这般风姿脱俗,才气不凡,果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让他们心中的争胜之心更甚,若是能够投壶中的,攻破壶关,那是不是能令佳人高看一眼,打动芳心呢,想到这里,他们心头更是一片火热。 而先前已经冒失的浪费了机会的年轻士子,此刻更是捶胸顿足,懊悔不迭,有人情不自禁就站出来试探问道:“先前夫人没有明言,在下不知这量才壶底细,符笺上文字只是草草而就,并没有仔细雕琢,不知夫人可否酌情再给我等一次投壶机会?” 雍覃夫人却是摇摇头,道:“先前我已经事先讲明,投壶机会只有一次,要诸位慎重小心,所以公子所请,我只能说抱歉了,若是答应公子,对其他人就是不公平了。” 那人见了,顿时一阵失望,其他已经投过壶的,也是一片失望沮丧。 有人转头,看见旁边山人居士野老那一桌,心中一动,便又问道:“若是此次投壶,有人自动放弃,我等可不可以向他求得这次投壶机会?” 雍覃夫人也是心有玲珑之人,一听对方这话,就猜知了对方的意图,多半是要游说那些山人居士野老,让出这次机会了,那些人原本就不在她考量范围之内,以这些人的才学,根本就不可能投壶中的,白白浪费机会而已。若是这些年轻士子能够说服他们让出机会,倒也算是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她就点了点头,道:“若是有人自愿放弃,倒是可以代替再投一次。” 这话一出,那几个已经投过壶的年轻士子们顿时大喜,目光纷纷望向邻桌的那些尚未投壶的山人居士野老,目光灼热,就仿佛猛兽遇到了羔羊。 就是那些尚未投壶的,此刻也不禁大为心动,琢磨着是不是要再求得这二次投壶机会,不过想想,僧多粥少,此举多半会把那些已经投过壶的同道给得罪惨了,所以想想还是算了。 江云他们这一桌,云中子已经投过壶了,司马青台也已经投了,梅河居士,抱石山人,空谷野老这三人倒是还没有投,银色小箭和空白符笺都还在,当然江云也还未投。 在这些人尚没有回过神来之时,就已经被几位蜂拥而上的年轻士子如狼似虎的给围上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纷纷不中 “这位山人,把你的投壶机会让给我!” “那位野老,你要投壶也是浪费,不如就让给我!” “这位居士,交出你的小箭和符笺……” “呃,这位小哥,你把机会让给我,若是得了彩头,彩头我都可以不要,归你就是,你这是占了大便宜……” …… 这些年轻士子围着江云,抱石山人,梅河居士,空谷野老等人,纷纷游说劝说不已。 这边闹成一团,另一边,雍覃夫人看着厅上燃起的一束檀香,那檀香已经燃烧过半,便道:“诸位若要投壶,可要抓紧时间,此香燃尽,就是投壶游戏结束了哦。” 受她这一激,当即就有已经琢磨好文字的年轻士子,在符笺上写好字,缠绕在银色小箭箭尾,然后走上前来投壶。 才思敏捷,得了头彩也是一种荣耀,大家自然要争一争的。明白这量才壶的底细之后,他们此刻心中倒是信心十足,刚才有人的失利,那不过是不明白这量才壶的底细,轻敌大意罢了,现在他们郑重其事,做足准备,还能再投不中? 如今镇守这量才壶的壶主,也不过是一位女子所书符笺罢了,虽然是鼎鼎大名的崔氏女,书香传家,才学定然是不俗的,但终归只是女子,难道还能比得过他们这些饱读诗书的世家才子不成? 即使是在豪门高第,书香世家子弟中,他们也都是各个出类拔萃,名闻一方,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有秀才功名在身了。 所以现在他们都是踌躇满志,信心十足的。 这一边,有人已经开始了投壶,而另一边,还在吵嚷扯皮不已。 白白让出这个投壶机会。把小箭符笺交给你们?凭什么啊,这样的无理要求,山人居士野老当然是不干的,纷纷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 若是能明抢。也许这些年轻士子就抢了,但这还不能明抢,雍覃夫人已经说了,要人家自愿让出,再说他们还要顾忌名声。作不出这堂而皇之强盗的事情。 既然威胁游说不成,那么他们就只有利诱了。 “也罢,这位居士,我出十两银子,买你的小箭和符笺,怎么样?” “那位山人,我也出十两银子,你看,这是官库十足纹银,你若答应。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这位野老,十两银子在此,你拿去吧,小箭和符笺归我!” “呃,这位小哥,你把机会让给我,若是得了彩头,彩头我都可以不要,归你就是,你这是占了大便宜……”堵住江云的这位仁兄。依然还是想空手套白狼。 这一边吵成一团,另一边,有人已经投出了银色小箭。 “啪——” 投壶失败!小箭飞临壶口,歪了一歪。就掉在了壶外,跟先前情形如出一辙,很显然,小箭符笺上文字才气依旧不足以破关。 “啊,怎么会这样,谢兄竟然失手了!”有人暗自幸灾乐祸。惊讶道。 “谢兄,你符笺上写的文字是什么?”又有人好奇的问。 那位投壶失败的年轻士子垂头丧气,说道:“写的是黄金若粪土肝胆硬如铁!” “啊,如此佳句,才气冲天,竟然也会失败,不可能吧!”有人惊讶道。 这位谢兄的投壶失败,让一些士子心中凛然,但也更加激起了一些人的好胜之心,在这位谢兄垂头丧气走下来之后,紧接着又一位年轻士子走到红绸前,准备投壶。 另外一边,还在吵嚷不已,不过价码已经升高许多了。 “也罢,我就再让一步,那位居士,我出三十两银子,怎么样?” “这位山人,我服你了,好吧,我也出三十两银子,你若答应,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那位野老别走啊,我就再加一点,一口价,三十两银子,你拿去吧,小箭和符笺归我!” “呃,这位小哥,你再仔细考虑考虑,你去投壶,只能是白白浪费机会,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若是让给我,彩头我都说了可以不要的,给你就是,你这是占了大便宜啊……”这位仁兄还没有放弃,依然还在苦口婆心劝说。 “啪——” 这一边,投壶还在继续,不过上去的年轻士子又一次失败了,银色小箭飞临壶口,歪了一歪,跌落在壶外,看来小箭符笺上的才气依旧不足以破关。 “啊,不会吧,竟然连岳兄也失败了!” “岳兄,敢问你符笺上写的文字是什么?” 这位投壶失败的岳兄垂头丧气的道:“写的是东风吹醒英雄梦,笑对青山万重天!” “啊,如此佳句,才华横溢,竟然也不敌壶主落败,实在可惜啊!”有人惊叹不已。 看到上去的人接连失败,对众人的信心是一个打击,他们开始觉得,这个量才壶不是这么容易被攻破的,里面守关的壶主才气足够强大,非轻易能够撼动,至此他们不得不收起原先的那几分轻视之心。 随着这一边上去投壶的人接连失败,另一边的吵嚷也进入白热化。 “那位居士,看到没有,连谢兄都失败了,他可是云阳府有名的才子啊。这样吧,我再加十两,四十两银子,你把机会让给我!” “这位山人,你看,岳兄是我佩服之人,他都失败了,你上去也是白搭,我再加十两,你不如就把小箭和符笺给我,得了这四十两银子,岂不是好。” “那位野老,认得那人么,那是东江府的龚兄,才名远播,连他都失败了,你觉得你若上去能有几分机会?四十两银子在这,你若答应,这些银子就都是你的了,你若不答应,最后失败,什么都得不到!” “呃,这位小哥,看到没有,姚兄是本地有名的才学之士,有名士评议,他可是琼林宴中人物啊,连他都失败了,你确信你能胜过他?还是把小箭和符笺交给我,这才是明智之举啊,我还是那句话,赢的彩头我不要,归你就是了,你这是占了大便宜啊……”那位仁兄还是不厌其烦的在苦口婆心劝说。 在看到那些年轻士子们一个个上前去投壶,又一个个接着失败下场,山人居士野老也看得暗自心惊,知道这个投壶不是这么容易简单的。 他们也有自知之明,论起才学,根本不是这些秀才功名的世家子弟对手,这些年轻士子们都失败了,他们若是上去,成功的希望也确实渺茫啊。 若是这样,把这次机会让出,白白得几十两银子,总比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来得强吧,他们的心思终于松动起来了。 而旁边的云中子,司马青台,此刻却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他们急着抢着投什么壶,等到现在,把这机会换几十两银子多好啊,可惜后悔也来不及了,这里已经没他们什么事了,他们现在只能眼巴巴看着山人居士野老在那里待价而沽,羡慕眼红不已。 “啪——” 另一边,此刻又是一位年轻士子上去投壶,但是他的结果跟先前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小箭同样在飞临瓶口的时候,歪到一旁,掉落在了瓶外。 “啊,可惜了,陈兄也失败了!”有人幸灾乐祸的惊叹。 “陈兄,你的符笺上写的什么文字?”有人过来好奇的问。 陈明宇悻悻然的走下场,说道:“我写的是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唉!” “啊,如此佳句,竟然也不能投中,这可怎生得了!”有人又惊叹不已,那些余下未投的听了,心中底气又怯了一分。 而在另一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的扯皮,在几个年轻士子把价码提高到五十两之后,抱石山人,梅河居士,空谷野老终于动心,把这次投壶机会转让出去,那三位年轻士子得到一次投壶机会,山人居士野老各得五十两银子,皆大欢喜。 “喂,这位小哥,到底同不同意,你倒是说句话啊!”那位仁兄说破了嘴皮,却得不到回应,看着旁边的几位同道都成交了,更是着急上火。 江云被他聒噪半天,此刻也是忍无可忍,心说你他么总说赢了彩头怎么怎么的,怎么不说说若是输了呢,这空手套白狼的算盘打得可真叫一个响啊。 那人最后也没辙了,看来空手套白狼是不成了,便道,“也罢,我也出五十两银子,你把这个机会让给我,真是便宜你了!” 那人掏出几锭银灿灿的银子,撂在桌前,然后就要伸手去拿桌上的小箭和符笺,却被江云一手拦住。 “我的这个符笺比较金贵,五十两银子是不成的。”他淡淡的道。 那人一愣,下意识问道:“那你想要多少?” 江云伸出一个指头,那人顿时如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叫道:“什么,一百两银子,你这是做梦!” 江云摆摆手,道:“不是一百两银子,是一千两金!” “什么。一千两金……”那人愣住,露出万分惊愕之状,随后看着对方仿佛看着一个白痴一样,“你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撑死了你,有一千两金,我天级真迹手稿都可以买来,还用跟你换这东西?” “废话少说,要换就拿一千金来,否则免谈。”江云老神在在的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江左无人 “疯子,果然是个书呆,不可理喻!”那人气得骂了起来,肠子都悔青了,早知这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呆子,疯子,何必跟他磨这嘴皮子,白费这许多唇舌,跟其他的山人居士野老谈,早就成交了! 其他的年轻士子原本也在打江云这最后一份投壶的机会,但在听说一千金的报价之后,都吓得退避三舍,大摇其头,直说果然是个书呆,疯子。 这时一人走上前来,说道:“我说江小哥,你也别再冒傻气了,这一千两金,是肯定出不了手的,看在你我都是清河镇上同乡的份上,我给你一个便宜,一百两银子,怎么样?” 来的人正是陈明宇,他刚才投壶失败,心里并不甘心,还想着再来一次,就把心思打到江云这个仅剩的投壶机会上了,在他看来,自己的报价足足比刚才成交的三人多了一倍,对方应该足以满意动心了。 “我再说一次,一千金,一个子都不能少。”江云淡淡的道。 陈明宇气得脸色铁青,骂道:“简直愚不可及!你把大家都当作傻子不成,这一千两金是绝不可能成交的,你上去投壶,也只是白白浪费这一个机会,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别说你还想得到彩头?我呸!你还是乖乖把它转让给我,多少还能白得百两银子,这岂不是大便宜,你再好好想想。” “最后一次,一千金!”江云懒得再说,闭目假寐。 “你——好小子,竟敢不卖我陈大公子的面子,你等着瞧!”陈明宇发狠起来。 先前那个想要空手套白狼的,此刻嘿嘿冷笑,道:“事到如今,陈兄你还不明白么,这小子根本就是不想出手,他就是想要投壶。得那个彩头呢。” “就凭他,也想投中量才壶,得那彩头?我呸,简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呢!”陈明宇满脸的轻蔑不屑。 “人家就是这么想的,你也没办法啊,有的人啊,就是这般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啊。”那人叹息。一副悲天悯人之状。 “看到了么,就是那个东风吹兄,他手中的小箭符笺,竟然要卖一千金!” “这是真的么,他是失心疯了,还是真把大家当作傻子了?” “你们都想岔了,我看他根本就不打算卖,想自己留着投壶呢!” “他留着投壶有什么用,难道他还想投中量才壶?” “是啊,他根本是不可能投中的。与其白白浪费机会,不如就转手卖了得个便宜实惠,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简直蠢不可及!” “这也并不奇怪,这人就是个书呆子吗。” …… 众人在这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对某人所作所为鄙夷不屑不已,就是那些山人居士野老,也都自觉离得某人远远的,觉得耻与之为伍。 看着大厅中。一位位年轻士子上去投壶,却都以失败告终,无一能中,雍覃夫人虽说有些遗憾。但这个结果多少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瞥了旁边自己的侄女,玄衣女子崔清妍一眼,心说见到这个结果,对方只怕更高心高气傲一分了。 这时大厅中的一阵骚动议论引起了她的注意,问起旁边的侍女彩云道:“你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侍女彩云答应一声。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又回转回来,在对方耳边耳语了一阵。 雍覃夫人这才明白过来,轻笑一声道:“就是那个江上钓叟少年郎,手中的投壶机会一百两银子也不肯出让,非要卖一千金?也亏他想得出。” 侍女彩云抿嘴一乐,道:“刚才我还不信那位陈公子说的事,心说哪有这般行事荒唐糊涂的书呆,但现在却是真的相信了。” 佟菱玉坐在那里,倒是不好插话,今天这位江公子可是出尽笑话,她这位脂砚斋掌柜面上也无光,以至于在想,今天把对方邀请上船,是不是一件大错事。 这时那玄衣女子崔清妍清冷秀眸朝着大厅微微一扫,开口淡淡说道:“虽是不自量力,但其气可嘉。” 旁边侍女彩云不解问道:“清妍小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玄衣女子崔清妍道:“这人宁可不要银子,也不出让手中投壶机会,这份傲气,起码是那些山人居士野老不及的。” 侍女彩云听了,撇了撇小嘴,不以为然的道:“我倒是认为,那些转让投壶机会的山人居士野老,识时务,有这个自知之明,比这迂腐书呆子强多了!” 玄衣女子崔清妍淡淡道:“那些山人居士野老,虽得银子,但失气节,那位少年不得银子,亦不失气节,孰轻孰重,不问可知。” 侍女彩云大眼睛眨了眨,歪侧着头,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雍覃夫人这时妙目一闪,轻声说道:“那位郭公子上场了,他出身江左世家郭家,高门大族子弟,见识自然不凡,刚才能够道出量才壶的来历,就可见一斑,这样的世家大族子弟,才学自然也是不凡的,且看他这次投壶结果如何。” 大厅上,此刻大部分年轻士子都已经投壶,但结果却是全军覆没,无一能够中的,而那几案上的檀香,也已经燃烧大半,快要燃尽了。 此刻一位天蓝色襕衫的年轻士子走上前来,正是那位郭茂,他出身江左书香世家郭家,才学出众,对于他的上场,雍覃夫人倒是抱了几分期待,其他的年轻士子也都纷纷注目瞧看。 郭茂一直走到距离乌光黑瓶一丈远的那条红绸前才停下,一副小心翼翼神色郑重之状。此前还有年轻士子隔个两三丈投壶,但结果无一投中之后,后来的人基本就是紧挨着红绸一丈远来投了,不管怎么说,距离近一些,投中的希望好像总大一些,虽然众人都已知道,这个投壶,准头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那符笺上才气的较量。 在红绸前站定,郭茂深吸一口气,略一作势,抬臂,瞄准,手腕微微一抖,手中的银白小箭就飞了出去,向着前方的黑瓶瓶口落去。 从银色小箭在空中的飞行轨迹来看,这是直奔瓶口去的架势,没有不中的道理,但是大家都已经知道,瞄的再准也都没用,最后还是要看那入瓶的一刹那,才气的较量。 在众人齐齐目光注视之下,银色小箭已经飞临乌光黑瓶的瓶口上方,眼看着就要落入瓶中,这时箭身无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歪了一歪,掉落在瓶外,发出一声“啪|——”的轻响,跟先前的众人投壶情形并无什么两样。 看到这一幕,大厅中不少叹息响起。 “唉,连郭兄也失败了!” “可惜啊!郭兄的才学在下一向佩服,原本还抱着几分希望的!” 众人叹息,这次他们只怕是全军覆没了,厅中这么多青年才俊,竟然比不过一位红颜女子,这让他们都大感羞愧,面上无光。 可惜,这位郭公子也失利了。前方主人席上,雍覃夫人见状,心中也是一声惋惜。 郭茂这时也愣在那里,面上涌起一股失落,原本他对自己这次投壶还是抱有几分信心的,但结果还是给了他当头一击。 “郭兄,不知你在符笺上写的什么文字?”虽然见到对方失败,还是有人好奇问道。 郭茂摇头一叹,道:“写的是江山如此多姿,无数才士竞折腰,唉!” 这原本是他一篇上佳虫形文章中的一个句子,一直引以为傲,此刻拿出来,自认足以攻破壶关,投壶中的,但没想最后还是失败了。 “啊,如此佳句,竟然也失败了!”又有人惊叹不已。 惊叹之余,对于那玄衣女子的才学,又不得不佩服不已,这么多佳句,才气纵横,竟然无一能攻破壶关。 郭茂失利之后,众年轻士子中,只剩下两人尚未投壶,大家倒是把这最后挽回颜面的希望,寄托在这两人身上了,虽然这两人的才学也并不特别出众,不会比座中其他人强上多少。 在全场的注目下,最后两位年轻士子也紧接上场,但是奇迹并没有出现,在最后一人投出的银色小箭也没有例外的掉落瓶外之后,大厅响起一片哀叹。 这个投壶游戏结束了!场上这么多年轻俊杰,竟然没有一人攻破壶关,投壶中的,全都败在了一位年轻女子手下,这让他们情何以堪,颜面何存。 前面主人席上的雍覃夫人见此,心中也是一片叹息,江左无人啊,哦,不,不是江左无才子,而是自家这位侄女太强了啊。她瞥了一眼身旁的玄衣女子崔清妍,一时无语。 “有趣,我来试一试。” 正当大厅所有人都认为,这次投壶游戏已经结束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一人从座中站了起来,众人抬头一看,不是那位痴心妄想,一个投壶机会要卖千金的东风吹兄是谁? 大家都已经把他完全忽视了,却没想到,他这个时候,竟然还会跳出来,说要试一试? 一阵短暂沉寂之后,大厅中顿时就纷纷响起一片鄙夷不屑的斥喝,嘲讽,这人没看到大家都投壶失败了么,还敢上前来献丑,真是不自量力,简直就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投壶中的 江云没有理会大厅如潮的斥喝,嘲讽,径直拿起了桌上狼毫笔,蘸了蘸墨,就要思索着落笔,这时听得一声断喝道:“且慢!” 随着话声,一人大步走上前来,正是那个郭茂,只见他一咬牙,朝江云沉声道:“我出二百两银子,你把这个投壶机会让给我!” 刚才的失利,让他还是大不甘心,想着再投一次。【ㄨ】 “一千金!”江云看也不看他,不容置疑的道。 “你——”郭茂气得直咬牙,可是却拿对方无可奈何。 这时旁边又起一阵斥喝谩骂之声。 “你这书呆,不要不识抬举,郭兄给你二百两银子,已经够多了,你可不要太贪心!” “就是,你若来投,也只是白白浪费机会,绝不会投中,不如就得了这两百两银子,岂不是好。” “郭兄是有名的才学之士,你把机会让给他,他便有机会投中,而你也有银子可得,何乐而不为!” 众人纷纷斥喝,劝说,但是奈何某人却如粪坑的石头,又臭又硬,全然不为所动。 江云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前面的那个乌光黑瓶上,看了看上面用淡淡粉彩绘出的四季风景图画,想了一想,便提笔在符笺上落下。 “不要啊——” “不——” “天啊,他真下笔了,完了,完了……” 在看到江云的狼毫笔终究落在了符笺上,在那里奋笔疾书起来时,大厅中顿时响起一片哀号,如丧考妣。 两百两银子,足够买一副极好的玄级真迹手稿了,这人执迷不悟,非要自己动笔,众人又气又恨,心说好,等到时你投壶失败。竹篮打水一场空,看你哭都来不及。 雍覃夫人这时转头朝着身边的佟菱玉说道:“这位江上钓叟少年郎,倒是有点脾气啊。” 佟菱玉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心里也觉得。江云此举,实在太不明智了。 全场所有人,都在认为,江云这是在赌气,俗话中的那种倔驴犟脾气。九头牛也拉不回,没有一个人认为,他有投壶中的的一丝儿可能, 江云提笔挥毫,迅速的写下了一行字,符笺就是一片柳叶大小,也容不得他多写,最多只能写下聊聊十几个字而已。 这十几个字写得遒劲,飘逸,挺拔。齐整,犹如一串珍珠项链,气势飞扬,经过这些时日来的不断练习,他的柳体书法已经有所小成,登堂入室了。 写完之后,他把手中狼毫笔掷入笔筒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写好文字的符笺快速缠绕在了银色小箭的箭尾,执着银色小箭。就迈步来到那红绸前。 此刻,几案上的那根檀香也已经燃到了尽头,火光一闪一闪,就要熄灭。 大厅中一片死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们都是被气得,心说这人简直是狂妄到无边,自负到极点。都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了,还想着投壶中的?我呸,简直痴心妄想,座中这么多青年才俊都折戟沉沙,失败下场,就凭你这么一个迂腐书呆,尚未进学的小小学童,也想奇迹出现呢,真是无有半点自知之明,荒唐可笑的很,最后的下场,不过就是出乖露丑,自取其辱而已。 他们只是静静看着,等着接下来的好戏,看某人出丑,心中也好出这一口恶气。 江云此刻还真的没有想到一定要投壶中的,只是觉得这个乌光黑瓶古怪,这个投壶游戏颇是有趣,所以试一试罢了,至于投中不投中,他根本就不在乎。 至于拿一两百两银子,就想买了他的投壶机会,做梦吧,还是那句话,拿出一千金来再说。 看着几案上的檀香已经快要燃尽,他也没再多耽搁,当即抬臂,略一瞄准,手腕一扬,手中的银色小箭就飞了出去。 一丈远的距离,要投中瓶口,还是不难的,当然这并不是关键,前面的人准头都是不差的,最后关键,还是要看那符笺上的才气,能否攻破壶关,顺利入瓶。 银色小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的到达了乌光黑瓶瓶口的上方。 “哈哈——” 当场有人就忍不住大笑出声,因为这个时候,依着先前的经验,就是银色小箭歪到一旁,掉落瓶外的结局了。 “叮——” 一声脆响! 众目睽睽之下,银色小箭飞临黑瓶瓶口上方,却没有众人意想到的任何意外发生,就此直接落入瓶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投壶中的! 这一刻,几案上的檀香也恰好彻底燃尽,熄灭了。 已经发出的,将要发出的嘲笑讥讽嘎然而止,这一刻,大厅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那只银色小箭竟然就这么直接落入壶中了?这太出乎人意料之外,太荒谬了吧。 这不是真的!大厅中这么多人都失败了,临到这最后一投,竟然就中了,且这投壶的人,就是众人所不齿的那个迂腐书呆?这让他们心中都涌起一股极度荒谬不真实之感。 主人席上的雍覃夫人一众人,也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小箭竟然投进壶中去了?谁都以为,这次投壶游戏已经结束了,谁想到了末尾,竟然峰回路转了,这最后一投,却是中了,这太令人意外了,且这个一鸣惊人投壶中的的人,不是那么多的青年才俊,而是这位所有人都轻视不屑,认为没有自知之明,自取其辱的迂腐书呆? 这简直是太讽刺,太具有戏剧性了! 雍覃夫人一双妙目连闪,惊诧莫名,佟菱玉粉脸上也是写满惊讶,玄衣女子崔清妍一双秀眸也不禁睁大,一直平静清冷的眸子中终于荡漾起几丝波动,侍女彩云也是不禁眼睛睁大,手捂小口,才免得自己惊呼出来,其他的侍女仆从也都神色各异的看着大厅中那位投壶中的,技惊四座的的年轻少年。 毫无疑问,这一刻,投壶中的,一鸣惊人的某人是全场最出彩的焦点。 “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一阵短暂沉寂之后,大厅中有人大叫起来,是那陈明宇,他实在不愿接受这么一个结果,他们这么多青年才俊投壶都失败了,眼前这个迂腐书呆最后一投,竟然能够投中,这怎么看都十分荒谬,不真实啊。 “是了,一定是量才壶出了什么问题,这纯属一个意外!”他急中生智,想到这个可能缘由,又大叫起来。 这时大厅中众人也都如梦方醒,一片哗然,纷纷附和起来。 “一定是量才壶出问题了,否则怎么可能是这么一个结果!”众人信誓旦旦,义正词严,都一致认定,量才壶出了问题。 雍覃夫人一时没有言语,心中也惊疑不定,难道真是量才壶出了问题,这不大可能吧,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 “哈哈——” 这时一声大笑响起,众人一看,正是那可憎可厌之人。 “我不管量才壶出不出问题,即使出了问题,也不关我的事,我既然投壶中的,按着先前约定,自然就该得了彩头,莫非夫人想要赖账不成。” 江云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道,一看就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之状,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这人简直太可恨了,一定就是量才壶出了问题,只是这狗屎运也太巧了点,前面众人都不出问题,偏偏轮到他投,就出了问题,简直岂有此理! 陈明宇更是确认这一点,早就听说,这人就是狗屎运强大,要不这样的一个迂腐书呆,怎么还能县试上榜呢。 “夫人,既是量才壶出了问题,那么先前所说的彩头自然也就算不得数的,夫人根本不必理会他的无理犬吠,不必当真给他彩头!”他当即就出声驳斥。 “对,他这属于作弊,夫人根本不必理会他的无理要求,若是真给他彩头,反倒是对我等的不公了!”其他的人也纷纷附和,理直气壮。 雍覃夫人摆摆手,止住众人的吵嚷,妙目扫了大厅中的江云一眼,淡淡一笑说道:“江小哥何出此言,不管量才壶出没出问题,既然你投壶中的,我自然就不会食言,这彩头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区区一副玄级真迹手稿,对她这位万卷书斋的大掌柜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完全不必要为了这一副玄级真迹手稿,而坏了她以及万卷书斋的名声。 大厅众人听了,更是忿忿不平,心中大是不甘,觉得这样实在是太便宜这个可恶之人了。 “是了,他符笺上的文字一定不是他自己之言,一定是抄袭的圣人之言,这才才气冲天,一举攻破壶关,投壶中的!”有人这时灵机一动,恍然大悟,又大叫起来。 众人听得眼前一亮,心道是啊,这人一定是抄袭了圣人之言,或者某位前辈名士之言,这才能够一鸣惊人,破了这量才壶,投壶中的的,一定就是这样的了!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这也太卑鄙无耻了,先前雍覃夫人说的一清二楚,写在符笺上的文字不得抄袭圣人以及前辈高士之言,一定要是自己之言,可笑这个迂腐书呆竟然听而不闻,真的无耻的抄袭了圣人或者某位前辈高士之言,以致一鸣惊人,投壶中的,把他们都给耍了一道,这简直是太可气可恨了。 众人气得嘴巴都歪了,纷纷对着某人怒目而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不知出处 “真是读书人的耻辱啊!” 陈明宇摇着头,看着某人,满脸的鄙夷不屑,他知道,这人声名已经彻底毁了,再没有任何出头上进的可能。还想着府试,科举高中?做梦吧,主考官录取了这么一位鲜廉寡耻,不知无耻为何物之人,那他都会成为整个士林的笑柄,谁还敢录取他啊,这不是跟自己找不自在么。 其他人也都是摇头怜悯,满脸鄙夷不屑,一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之状。 雍覃夫人闻言也是神色一动,量才壶突然坏了,她还是不大相信的,不过对方抄袭圣人或者前辈名士之言,这倒是极有可能。 明白这一点之后,她却是啼笑皆非,看来这人之前能够有那么多的荒唐可笑传闻还真是不假,这人行事简直就是迂腐痴呆,愚不可及,这样明显的作弊,只图一时之快,但最终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一场好好的投壶游戏,竟然被弄成这么一副样子,真是让人扫兴啊。她一时意兴阑珊,不想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道:“诸位公子请便,妾身失陪了。”说罢就起身离席而去。 玄衣女子崔清妍也跟着起身,随她一起登楼去了。那侍女彩云则是走过来,狠狠的瞪了某人一眼,把那乌光黑瓶收了,小心翼翼的放入那长方红木盒子中,捧着盒子,也转身登楼去了。 大厅中众年轻士子们一时还没有散去,还在那里议论纷纷,有的交流起学问心得,有的还气愤难平,对着江云口沫横飞的斥喝教训。 那些山人居士野老,也都一个个自觉的跟某人避开了距离,划清界限,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江云则是一阵无语,这雍覃夫人不是故意想要赖账吧,看都没看瓶中的符笺。就一心认定我抄袭作弊了?呃,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抄袭作弊了。 他懒得多说,也没有理会那些人的斥喝谩骂。自顾自的转身出了大厅,回返后舱去了。 侍女彩云抱着长方红木盒子上了阁楼,把盒子在厅中的一张方桌上放下。 是了,那个迂腐书呆的符笺还留在瓶子里呢,倒是要倒出来扔掉。想到这里。她打开长方红木盒子,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捧出那个乌光黑瓶,倒转瓶口,从里面倒出来两只银色小箭,一只她认得是清妍小姐镇守壶中的小箭,另外一只,就是刚才那个迂腐书呆投进去的了。 她把崔清妍的那只小箭重新塞入瓶中,抓起另外那只江云投进来的小箭,把缠绕在箭尾的符笺取了下来,小箭重新放好。符笺则是随手就要扔掉。 不知那个迂腐书呆,到底抄袭了哪句圣人之言?好奇心之下,她还是打开了手中的符笺,低头阅看起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就是符笺上写的一行字,字体看着有些古怪,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 不过这并不是让侍女彩云注意的重点,让她惊讶的是这行字本身,寥寥一句十数字。抚今追昔,文情隽永,气韵非凡,让人忍不住有无尽想象。 好一句昔我往矣!难怪能够攻破清妍小姐的符笺镇守的壶关。不愧是圣人之言,侍女彩云暗自惊叹,不过,这句话十分耳生,一向没有听说过,见到过啊。不知到底是出自哪位圣人之言,又或者是哪位前辈高士之言? 她虽然只是一位崔府丫鬟,但从小在崔府长大,也是耳闻目染,知书达礼,自认腹中颇有一些才学的,但是眼前符笺上的这句小诗,她却眼生的很,没有任何的印象。 对着符笺上的这句话,她又在心中默念几句,眼眸中渐渐浮现几丝迷蒙,虽然只是短短一句,但是她却十分喜欢,越是默念之下越是觉得其中文情深挚沉重,寥寥数语,百转千回,令人情不自禁枨触幽怀,有黯然神伤之感。 “罢了,我去问问夫人,这到底是哪位圣人或者前辈名士之言。” 侍女彩云拿着这副符笺,就来到左边的屋子,来问雍覃夫人。 雍覃夫人此刻正和玄衣女子崔清妍凭栏远望,轻声闲聊着。 “我们的清妍不愧是去岁的女状元,才情不凡,巾帼不让须眉,这许多江左青年才俊,竟无人能够小胜于你。”雍覃夫人口中赞叹,心中却又有几丝无奈,这样一来,自己这位侄女只怕更要心高气傲,看不起天下才士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江左无人啊。 玄衣女子崔清妍心说,我也只是偶有所感,随手写的一句话而已,没想却是这样。她此刻面上的蒙面黑纱已去,露出一副清绝脱俗之容。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就是玄衣女子崔清妍写在量才壶符笺中的一句,雍覃夫人轻声吟诵,叹道,“清妍之才,令江左无数才士愧煞啊!” “夫人!” 这时一声轻唤响起,只见侍女彩云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你看,这句昔我往矣,到底是出自哪位圣人之言,彩云孤陋寡闻,却从未听过!”侍女彩云走到雍覃夫人身前,就把手中的符笺递给对方。 雍覃夫人朝她手中的符笺扫了一眼,伸手接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侍女彩云回道:“这就是那个迂腐书呆写的符笺了,上面的句子倒是极好,难怪能够中的,只是彩云不知出自哪位圣人之言,想要请教夫人!” “这等无耻抄袭之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随手扔了就是了。”雍覃夫人听说就是那个投中的符笺,看都没看,随后就扔在了地上。 侍女彩云忙又弯腰从地上拾起,口中嘟囔着道:“彩云就是想知道,这句昔我往矣,到底出自哪里么。” 这时旁边的崔清妍出声唤道:“彩云,拿来我看看。” 侍女彩云答应一声,就把手中符笺递给了对方,说道:“清妍小姐才学广博,一定知道这句昔我往矣的出处了!” 崔清妍接过符笺,展开在手中,低头看去。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默念完符笺上的文字,她不禁神色动容,眸中泛起几丝惊讶,过了良久,又仔细思索,却不得其解。 “彩云,这真是那人投中的符笺?”她问道。 侍女彩云点点头,道:“是啊,清妍小姐,这句昔我往矣,到底是出自哪位圣人之言,或者哪位前辈高士之言?” 崔清妍又侧头沉思一阵,最后却摇了摇头,道:“这句昔我往矣,我却也不曾见过,不知它的出处。” 侍女彩云一听,顿时惊讶起来,道:“清妍小姐你竟也不知么,这不可能吧!” 她素知对方的才学,博学多闻,阅书千卷,不输于任何饱学才士,可是去岁女科的女状元呢,连她竟然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这不可能吧,这岂不是说,那个迂腐书呆看的书,还比这位崔家第一才女还要多? 崔清妍倒是神色坦然,道:“我确实没有见过,不知其出处,此句文情可说绝世,若是见过,我当应有印象。” 侍女彩云这下也没辙了,口中嘟囔道,不是吧,那个迂腐书呆,竟然真的抄袭出一句连清妍小姐也不知的圣人之言? 雍覃夫人此刻在旁边听到,倒是勾起几分好奇,说道:“到底是什么句子,竟然连清妍你也不知其出处?” 崔清妍当即就把手中的符笺递给对方,道:“也许姑姑才学广博,能够知其出处。” 雍覃夫人笑道“连你这个大才女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口中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符笺,展开在眼前阅看起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看到符笺上的文字,雍覃夫人也是神色动容,呆滞良晌,被这句文情绝世的句子给震住了。 “清妍,你输给此句昔我往矣,一点也不冤枉啊。”过了许久,雍覃夫人才回过神来,轻声叹道。 “输给此句昔我往矣,清妍心悦诚服,不过姑姑,你可也想起此句的出处么。”崔清妍问道。 雍覃夫人又侧头沉思片刻,最后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曾见过此句,此前无有任何印象,不知其出处。” 旁边的侍女彩云啊了一声,道:“这可怎么办,要不去问问那个迂腐书呆?” 雍覃夫人倒是笑道:“你去问他,怎么问的出来,他肯定是说自己所作了。” 侍女彩云吐了吐小舌,道:“夫人说的是,彩云倒是糊涂了!” “也许真是他所作呢。”一旁的崔清妍突然说道。 雍覃夫人和侍女彩云听得都是一愣,随即雍覃夫人便道:“这不可能……” 她又不禁轻轻吟诵起来,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等缠绵,深邃,飘忽的情思,岂是这样一位连童生都不是的小小学童写的出来的。” 侍女彩云也一个劲的摇头,道:“彩云也不相信,他一个迂腐书呆,怎么可能有这等才情,写得出这样动人肺腑的句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遍问不知 崔清妍同样也不怎么相信,她轻声说道:“这个句子,我十分喜欢,不管怎样,我要感谢他的。姑姑,那个彩头,不如就给了他吧。” 雍覃夫人见了,也没什么话说,一副玄级真迹手稿而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不会因此拂了这位侄女的心意,便道:“既然清妍你这么说,我答应就是。” 侍女彩云却不服气道:“这么说来,岂不是太便宜那人了!” 雍覃夫人吩咐道:“彩云,你这就去跟那位江小哥说,就说他既然投壶中的,那么说定的彩头就会给他,他可以在这江左西道的任意一家万卷书斋分店,挑选一副玄级真迹手稿。” “真的要给他啊,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侍女彩云还有些不乐意。 “叫你去,你就快去,啰嗦什么!”雍覃夫人嗔道。 侍女彩云哦了一声,不敢再多说,不情不愿的正要转身下楼,雍覃夫人又叫住她,吩咐道:“是了,你去把佟掌柜请来说话。” 彩云答应了一声,转身下楼去了。 楼下大厅中,一众年轻士子们还在那里一边品茶,一边谈笑议论,这时侍女彩云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到她,不少年轻士子起身,纷纷打着招呼道:“彩云姑娘!” 对方虽然只是一位丫鬟,但显然是雍覃夫人的贴身心腹,这些人也乐于跟对方凑凑近乎。 “那个江小哥呢!”彩云来到大厅,转目四顾,却没有看到江云的身影。 “彩云姑娘,你问的是那位迂腐书呆么?他哪还有脸面待在这里,早就落荒而逃,往后舱去了。”有年轻士子笑答道。 彩云没有再理会,看到佟菱玉还在厅中,便走过去,说了雍覃夫人有请,佟菱玉不知何事。心下有些惴惴,便上楼而去,来见雍覃夫人,而彩云就出了大厅。往后舱而去。 “彩云姑娘找那个迂腐书呆会有什么事?”在彩云离去之后,座中有人好奇的问了起来。 “这还用说,肯定是雍覃夫人实在忍不了这等卑鄙无耻之人,定是要把他驱逐下船了。彩云姑娘这就是要去下逐客令的!”有人幸灾乐祸的道。 “对,一定就是这样的了。那小子要倒霉了,把他抛在这荒郊野外正好,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有人更是恶毒,望着船外的崇山峻岭,露出解恨的笑容。 船行江中,顺流而下,速度飞快,两岸山峦起伏,有猿兽嘶啼,飞鸢唳天。江云静坐后面舱中,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山景。 有高人贤士常蛰居于山野之中,称为隐士,正是因为山有山势,水有水灵,观览天地山川,亦可明天人感应之理,当然,这不是现在的江云所能达到。他只是纯粹的观景。 帘幕轻轻一动,被人挑起,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那侍女彩云。 看到她进来。江云认得是那雍覃夫人的侍女,虽不知对方目的用意,但也依旧静坐那里,没有理会。 看到他这副样子,彩云心里就有气,一进来就喝道:“你这书呆。连客人进来也不招呼理睬,真不懂礼数,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江云淡淡道:“若是客人,进来自然会叩门而问,不问而入是贼,而不是客人,自然没有必要什么礼数。” “我是贼?”彩云气得笑了起来,随即摆摆手道,“果然是一个书呆,算了,不必跟你一般较劲。” 眼珠一转,问道:“你可知道我此来,是有什么事么。” 江云道:“你若不说,我自然不知道。” 彩云冷笑道:“你还真是会装糊涂啊,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吧。实话告诉你,夫人说你这个人卑鄙无耻,抄袭圣人之言,犯了众怒,船上留你不得,派我来把你驱逐下船去,你现在知道了么。” 江云眼皮也没抬的道:“知道了。” “你知道了?知道了还坐在这里不动?还不快下船去?”彩云诧异道。 江云道:“只要船靠了岸,我自然就下船。” 彩云朝着船外扫了一眼,又道:“你看这里都是荒郊野外的,若是真在这里靠了岸,把你扔在这里,你怕不怕?” “我怕。”江云说道。 彩云格格笑了起来,道:“我还以为你说不怕呢,既然怕了,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老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可以替你向夫人求情,让船停在一个有人烟的地方靠岸,或者就是不把你驱逐下船,也是可以的。” “怎么样,你可否答应?” “不知姑娘要问的是什么问题,你先说来听听。”江云道。 彩云道:“很简单,就是要问你,那句昔我往矣,到底是出自哪位圣人或者前辈高士之言?”说罢俏目紧紧的盯在对方面上。 “如果我说,这不是什么圣人之言或者前辈高士之言,而是我之言,姑娘信不信?”江云问道。 彩云顿时一气,道:“当然不信,你还在这里煮熟的鸭子嘴硬,你若不想被驱逐下船,就赶紧如实告诉我,这句昔我往矣,到底是从哪里看来的,出自何人之言!” 江云摊了摊手,道:“除了这个答案之外,恕无可奉告。” “你——”彩云气得咬起银牙,气恼道,“早就知道,你这人卑鄙无耻,不会说实话的了,简直无可救药!其实大家都知道你在说谎,你何必还在这里死撑着嘴硬,不肯说实话,自找苦吃呢。” 江云却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她了。 彩云气得不行,真想一走了之,不过夫人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呢,她可不敢违逆了夫人的吩咐。 “你真的不肯说?”她又再次问道。可惜江云依旧是没有吭声。 这下她也没辙了,虽然心中大不情愿,跺跺脚,几乎是咬着牙不情不愿道:“便宜你了,夫人交代了,虽然你是抄袭的圣人之言,但是万卷书斋是说话算数的,你既然投壶中的,彩头不会少你的,你可以去这江左西道任意一家万卷书斋店铺,挑选一副玄级真迹手稿!” 说完这番话,她丢下一个符笺,上面刻满了一些繁复的符文,底下写着一行小字“玄级真迹手稿一副”,应该是属于万卷书斋的一种凭证。 “真是太便宜你了!”彩云心里实在不甘心啊,气得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愤愤然转身就走,直走到舱门口,实在气不过的她又停步转身,恶狠狠的道:“记着,等船到下一个渡口靠岸,自己乖乖的下船去!” 说完她就转身出舱离去了。 离了后舱,她又一路沿着甲板往前面而来,来到船中央阁楼的大厅,看到她走进来,还在大厅中的那些年轻士子又纷纷向她招呼问好。 “彩云姑娘,你找那个迂腐书呆,是不是奉了夫人之命,要把他驱逐下船了?”有人幸灾乐祸的问道。 彩云心中正有气呢,心说那个迂腐书呆简直是可恶的狠,就是不肯说出那句昔我往矣的出处,简直岂有此理。 她目光一扫大厅之中,眼珠一转,便吟吟一笑道:“诸位公子都是这江左西道出类拔萃的年轻才俊,学问广博的人,彩云倒是想出一道题,不知诸位公子可否有意答一答呢。” “有意,当然有意了!” “没问题啊!” “彩云姑娘有什么题,就只管问就是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大厅中的众年轻士子们顿时哄然叫好,哪有不肯答应的,若是不答应,岂不就是示弱了,再说对方是雍覃夫人的贴身丫鬟,说不定这题,就是雍覃夫人出了,来考一考他们的,也有可能是那位玄衣女子崔氏女出的题,来考一考他们的,他们怎能放弃这个出彩的机会,不答应呢,不仅要答应,而且要答得好,答得出众,当众露一露脸,也可稍稍挽回一下先前投壶众人全军覆没的颜面。 彩云大声说道:“那诸位公子就听好了,我要考一考你们,一句圣人之言或是前辈高士之言的来历出处!” “好,彩云姑娘只管出题就是!” 听说是这么一个题目,大厅中众年轻士子们更是信心十足,他们都是阅书千卷,饱读诗书的才学之士,相信对方一个小小丫鬟出的题,怎么可能难得住他们。 “这句话就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请诸位公子道出其来历出处!”彩云说完,就站在那里满含期待的望着大厅众人。 “这个简单,这是——” 有人张口就来,可是下面的话却嘎然而止,停在那里说不出来了,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胡说八道吧。 大厅中其他的人也都在心思电转,寻思着这句话的出处,但是一时之间却完全没有印象,想不出来,这句话到底出自何处,哪位圣人或者前辈高士之言。 怎么会呢,怎么就没有一点印象呢。他们冥思苦想,却依旧一无所得。琢磨这其中字句,果然气韵非凡,才气冲天,应是圣人之言不假啊,难道是某位不太知名的准圣或者前辈高士的偏僻文章中的字句,或者是已经散佚的孤本文字? 他们在这里左思右想,却始终不得其解。(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抵达府城 彩云还在眼巴巴的等着答案,看到满堂的年轻士子,却没一个人说话,当即就催促起来道:“你们谁知道了答案,快说出来啊,何必谦虚。” 这话说的,众年轻士子面面相觑,一个个更是面上无颜,心说这真不是谦虚,而是真的不知道啊。 “在下孤陋寡闻,对此句确实没有听闻,不知其来历出处,倒是想要请教一下彩云姑娘?”有人倒也光棍,索性询问起对方来了。 彩云见了,不由无语,心说我若是知道,还需要来问你们么。看着满堂的年轻士子们一个个都哑口无言,心中明白,看来这个答案是问不出来了,跺了跺脚,就转身径自上楼去了。 大厅中的众年轻士子们一个个都神色羞惭,面上无颜,先前的投壶,全军覆没,无一人投中,现在一道小小丫鬟出的题目,竟然也难住了他们,答不出来,这让他们这些自诩的江左才子情何以堪,这次可真是颜面大失了。 彩云回到楼上,见到佟菱玉正跟雍覃夫人告辞下楼去了,她心中猜测,夫人找佟掌柜,是不是就是要驱逐那个迂腐书呆下船去了,那她刚才虚言恫吓对方,倒也没做错了。 她上前向雍覃夫人复命,又说起刚才楼下诸人都说不出那句昔我往矣来历出处的事。 “那么多青年才俊,竟也不知这句昔我往矣的出处来历,看来那个迂腐书呆也不是太笨,不知从哪里抄袭的这么偏僻孤陋的文字。”她嘟囔说道。 雍覃夫人道:“只有以后请教一些博学鸿儒了。” 崔清妍这时手中捏着那张“昔我往矣”符笺,轻声说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在文庙,以文祭之礼验证。” 雍覃夫人听得一怔,她明白对方说的意思,此句“昔我往矣”才情绝世,若是拿到文庙焚烧以祭,文庙有灵,大有可能有所征兆。不过这依旧是无法验证出这句“昔我往矣”来历出处的,只能证明它是否是抄袭之言,还是新句,若只是一张抄袭之言的符笺,文庙之灵是不会有反应的。 她神色一动,道:“清妍,你的意思,是认为这句‘昔我往矣’有可能是那人所作,并不是抄袭之言?” 崔清妍道:“既然这么多年轻才俊都不知其来历出处,也许真有这种可能呢。” 雍覃夫人大不以为然,道:“众人不知道,这只是因为此句出处十分偏僻不显眼罢了,世上之书,所流传文字,何止千万卷,我等生而有涯,又岂能尽知。我们不知道并不奇怪,我想应该有博学鸿儒知道的。” “是了,在青陵府就有一位经学大师郑通,二品学士修为,名震江左,这次去了府城,不妨就请教一下这位大儒。” 崔清妍秀眸闪动几下,倒是没有说什么了。 佟菱玉此刻心中也很疑惑,刚才雍覃夫人找她问话,而问的也没有别的,只是关于江云的事情,可惜她除了知道对方写了一本西厢记,其它的基本也是一无所知,雍覃夫人从她这里,除了证实先前陈明宇述说的那些“趣闻”,也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她原本还担心,雍覃夫人会因此迁怒于她,毕竟江云就是她带上船的,不过雍覃夫人却似乎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对她的态度依旧和气,并没有什么变化,这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让她奇怪的是雍覃夫人对江云的态度,特地找她询问对方的事情,表现出一些关注,这可是很少见的事情,她本以为,对方会当场发作,甚至提出把江云驱逐下船的要求,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她只是隐隐听出,好像那位江公子在符笺上抄袭的圣人之言,连雍覃夫人她们也不知道其来历出处?若是这样,那位江公子倒也不是太笨,抄也抄的足够有水平啊。 她现在也认定,江云刚才就是在符笺上抄袭了圣人之言,这才得以投壶中的的,这也怪不得她,只能说先前江云实在太臭名昭著了,在知道这位江公子就是此前在县中名声大噪的东风吹兄之后,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印象了。 当她回到后舱,就看到江云正在收拾行礼包袱,上前去一问,原来对方是准备下船。 这下她更是认定对方心虚,知道“恶行败露”,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不过她并没有劝阻什么,现在她也捉摸不定雍覃夫人对对方的态度,对方既然要主动下船,她也正好顺水推舟,随对方去了。 不过看来那侍女彩云的话,只是虚言恫吓罢了,这大船一路顺流而下,并没有再在途中停泊靠岸,江云也没这个下船的机会了。 直到日暮黄昏时分,前面远远的出现一个巍峨城郭的轮廓,那正是青陵城,府城已经到了。 在青陵城城西十里的城关白沙镇,清江在此汇入苍江,大船缓缓在镇上一处码头靠岸,停泊下来。 船停泊靠稳之后,雍覃夫人,崔清妍等一行人先下船,之后是那些年轻士子下船,最后才轮到佟菱玉,江云以及山人居士野老这些人。 在码头上,有万卷书斋的掌柜,以及一些本地士绅名流在等候迎接。 江云下了船,转头四顾,前面远远的一座伫立于一处江渚之上,笼罩在苍茫水色暮霭中的高楼吸引了他的注意,心中一动,这座高楼位于青陵城城外江畔,巍峨不凡,十有八,九就是有名的江南四大名楼之一的“天一阁”了。 “这不是佟掌柜么!各位山人居士野老!”一道声音响起,一行人从旁边走了过来,朝着佟菱玉等人行礼打招呼。 佟菱玉闻言回头,看到来人,便含笑行礼道:“原来是戴掌柜,幸会,幸会!” 这戴掌柜是雪月斋的掌柜,这雪月斋跟脂砚斋一样,都是以经营风花雪月,才子佳人这类杂书为主的书斋。 那戴掌柜呵呵一笑,道:“我来给诸位介绍一下。” 他首先指着身旁一位神色略有些清冷倨傲的中年文士说道:“这位就是柳桥居士了!” “啊,原来这位仁兄就是大名鼎鼎的柳桥居士么!” “可是写出十二楼的柳桥居士,幸会,幸会!” “久仰柳桥居士的大名,今日一见,甚慰平生!” 佟菱玉这边,听闻对方的名字之后,抱石山人,梅河居士,云中子,司马青台,空谷野老等人纷纷上前来行礼相见,场面一时热闹不可开交。 “这位年轻小哥是谁?”一阵寒暄介绍之后,那戴掌柜注意到旁边的江云,不由就出声问道。对方跟佟菱玉等人一起,应该也是脂砚斋的山人,但看这年纪轻轻,也不大像啊。 佟菱玉便介绍道:“这位江公子,便是西厢记的作者江上钓叟。” “啊,他就是那位江上钓叟?”戴掌柜随行的人中,就有人惊讶出声 西厢记如今在书坊间风头正劲,这些人自然都听闻知晓,对这位刚刚冒出来的江上钓叟也十分好奇,在众人意料中,这应该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叟,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这般年轻,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这些人看过来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怀疑。 “江公子确实就是西厢记的作者江上钓叟。”佟菱玉只得再次解释。 在确定之后,这些人神色都带着几丝古怪,没想到如今风头正劲的西厢记的作者,竟然是这么一位年轻小子,想到对方的笔名,又情不自禁的腹诽,心说你这么一个翩翩少年郎,起什么笔名不好,偏要取这么一个江上钓叟的名字,这不是故意捣乱么。 “江公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雪月斋的戴掌柜,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柳桥居士,十二楼的作者,这位是……” 佟菱玉给江云介绍起来,但江云却心不在焉,只是敷衍几句。 戴掌柜倒没什么,依旧客气的寒暄,但柳桥居士那些人脸色就不好看了,以为对方年轻气傲,在这里摆谱。 “那本西厢记我也翻看过几页,不过尔尔罢了,纯属一篇名过其实之作!”戴掌柜那边,就有人轻蔑的出言挑衅。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贬斥诋毁,只差把西厢记说的一无是处了。 抱石山人,云中子那些人见了,也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乐于见到江云出丑,先前的投壶,江云竟然无耻的抄袭圣人之言,已是声名扫地,成了大家的笑柄,现在他们也颇有耻与之为伍之感。何况他们觉得,这人已经把雍覃夫人得罪惨了,还是离对方远点为好,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似乎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戴掌柜轻咳几声,岔开话题,注意到停泊岸边的大楼船,又朝着不远处雍覃夫人一行人望去,神色狐疑的问道:“不知那位夫人是……” 他猜知对方身份不凡,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历。 佟菱玉倒是如实相告道:“那位就是万卷书斋在江左西道的大掌柜雍覃夫人,我等这次就是搭了夫人的顺风船前来府城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适逢其会 原来是万卷书斋的雍覃夫人!戴掌柜心中惊讶,莫非脂砚斋已经攀上了万卷书斋这株大树?想到这里,心中倒是羡慕不已。 佟菱玉猜知对方心中几分所想,也没再卖关子,说道:“今年的五月节,万卷书斋准备包下天一阁,办一场热闹书会,邀请了众多书斋与会,我呢,借此向夫人求了个情,夫人已经答应,到时会为我们风月斋盟留一个位置。” 戴掌柜一听,顿时大喜,这可是一个露脸的好机会,又一拱手道:“佟掌柜能够促成此事,真是我们斋盟的一个大功臣。是了,老朽对雍覃夫人仰慕已久,不知佟掌柜可否为老朽引见一二。”说着眼巴巴急切望着对方。 佟菱玉心中不屑,心说你这个老鬼打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么,对方一旦攀上万卷书斋的高枝,那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现在在风月斋盟内,脂砚斋和雪月斋为了争夺主导权正斗得不亦乐乎,目前还是雪月斋实力雄厚,占居了优势,不过如今有了万卷书斋这一张王牌,佟菱玉自然要好好利用,增加自己在斋盟的话语权。 这样一张有利王牌,她当然不能轻易让出去,当下口中敷衍道:“我倒是可以代为引见一下,不过你也知道,五月节的书会在即,夫人可是大忙人,有没有这个空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话底下的意思就是,雍覃夫人要见的这江左西道的士绅名流都排不过来,你这个小小的雪月斋的掌柜,就用不着在这里添乱了。 戴掌柜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意思,有些失望,若有所思,倒没有再说什么了。 这一众人等,在镇上歇宿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启程动身往青陵城而来,从城西门进了城。 为了筹办这次天一阁的书会,万卷书斋已经早早把在城西的最大客栈四海客栈给整个包下来了,雍覃夫人一行人住进了四海客栈后面的贵宾精舍,那是一个独立的院落。 那些年轻士子们都是这江左西道有名的年轻才俊,万卷书斋这次书会特别邀请的嘉宾的一部分,也都在四海客栈安排了住所住了下来。 至于脂砚斋,雪月斋等这些人,自然没这个资格了,不过他们也早就预定好了客房,也在城西,一处稍小的客栈,名叫同福客栈。 这一天,又有怡红斋,春雨楼,红袖斋等几个书斋的人住进同福客栈,这些都是跟脂砚斋,雪月斋一起,风月斋盟的成员。 这些人到来之后,整个院落都热闹起来,吵吵嚷嚷的,不时有人走门窜户的,江云是来准备赶考的,而不是来这里以书会友的,不胜烦扰之下,就动了换地方的心思。 可是他到附近几处客栈一打听,让他无语的是,这城中客栈已经有爆满的趋势,稍好一点的客房,都已经被人住下,或者预定了。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府试临近的原因。整个青陵府八个县,每个县六十名考生,青陵县作为府治,多了二十个名额,全府总共正好就是五百个考生,青陵城是府城,十分繁华,南来北往商旅众多,这五百个考生,还不至于把整个府城的客栈挤爆。 问题还在于,临近五月节,每年的五月节,在城西的天一阁,都会有一场热闹文会,今年更是有万卷书斋把整个天一阁包了下来,准备举办一场盛大书会,也算是整个江左西道的一场盛会了,闻讯之后,不少人赶来凑热闹,导致这城中就有客房爆满的趋势了。 此刻除了一些小客栈还有一些空余的通铺位置外,其它稍好一些的客房都已经人满为患了,江云无奈之下,只得又回了同福客栈。 他现在倒是在同福客栈有一处上房,而且同行之人耻于之为伍,所以倒是便宜了他,偌大一个上房只是他一个人住,他索性就闭门不出,整天待在房中温习功课,等着府试到来。 府试开考的日子,是五月初一,算算日子还有三天。这一天,他正在屋中翻书,这时门外又响起咚咚敲门声。 江云没去理会,径自继续低头翻书,等敲门的人得不到回应,自然也就离去了,以前都是这样。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响起,这一次,那外面的敲门声却持续不断,似乎他不开门,就不罢休的架势。 没有办法,只得弃了手中的书,起身开门,打开门一看,吓了他一大跳,只见外面站了一大群人,黑压压一大片,把门前都快挤满了,有抱石山人,云中子等脂砚斋的人,也有以那柳桥居士为首的雪月斋的人,也有那怡红斋,春雨楼,红袖斋等的人,看这架势,基本所有的风月斋盟的人都来了,只是不包括那几位掌柜。 “出什么事了?”见到这偌大一个阵仗,江云以为出什么了不得大事了。 “你就是那个江上钓叟,西厢记的作者?”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 得到江云肯定的答复之后,人群又响起一片非议贬斥之声。 “什么江上钓叟,原来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 “那本西厢记看过了,不过尔尔,拾人牙慧拼凑之作!” …… “若你们只是想来骂几句,没有其它的事的话,那恕我不奉陪了。”江云懒得多说,正要转身关门。 “慢着!”只见那柳桥居士喝住他,走上前来,说道:“江小哥,实话告诉你吧,这次万卷书斋在天一阁举办书会,邀请了我风月斋盟的人与会,这是我等在士林中露脸的一个大好机会,可不想这么一件大好事被搞砸了。” 江云莫名其妙,道:“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柳桥居士道:“当然有关系了。听说在来此的路途上,雍覃夫人搞了一个投壶游戏,你们同船脂砚斋的人也有幸参与,这本是一件雅事,却没想,你竟然在投壶的时候,为了投进量才壶,得到那极品玄级真迹手稿的彩头,竟然抄袭圣人之言,此举实在卑鄙无耻,斯文扫地,我等深感耻与你为伍。”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江云也不想反驳什么,好吧,他承认,他确实是抄袭。 柳桥居士又振振有词道:“你此举无疑大大得罪了雍覃夫人,雍覃夫人当初没有把你当场驱逐下船,都是太客气了。若是你再跟随我们一起参加天一阁的书会,那必会引起雍覃夫人的不快,连我等也遭受池鱼之殃,所以,这次天一阁的书会,我们奉劝你,还是放弃吧,不要去了,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江云听得一阵无语,道:“你们要说的,就是这个?” 柳桥居士道:“当然,怎么,你不肯答应,若是这样,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江云摊摊手道:“实话告诉你们,我这次来府城,是来参加府试的,可不是来参加什么书会的。” 众人听得一怔,有人惊讶道:“什么,你是来参加府试的?就凭你?吹牛说大话吧!” 他们中很多人都在科举功名上受困场屋,落魄不得志,很多人都是连童生功名都没有的,甚至连过县试的都少见,现在见到江云竟然有幸参加府试,这让他们都十分惊讶。 江云道:“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我的县试中榜文书,不少人看过吧。” 柳桥居士沉吟一下,说道:“不管你是不是来参加府试的,这跟我们无关,我们没兴趣知道,我们只是想确定一点,你的意思是说,不会去参加天一阁的书会了?” “是,我没这个兴趣。”江云道。 “好,希望你说的是真的,说到做到!”看到他这么说,众人倒是松了口气,只要对方不去参加这个天一阁书会,牵累他们就好。 “若是没有其它的事,各位就请便吧,恕不奉陪了!是了,以后就不要再来打搅了,在下还要准备府试的。”江云没好声气的道。 “走了,走了!”大家当即也就纷纷散去。 “你们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是哄骗我们?”离去的时候,有人还是不放心。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他当众说出的话,还会反悔不成?” “这你就错了,这人厚颜无耻,连当众抄袭圣人之言的事都干的出来,还会在乎什么君子一言么。” “若真是这样,那我等也不会跟他客气,到时定要他好看!” “就是,这次难得雍覃夫人邀请,绝不能让他坏了我们的好事!” “是了,你说他刚才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为了府试而来?” “我看他多半就是吹牛,就是真的又如何,难道凭他还真的想考中不成?” “这也未必吧,他不是过了县试么,看来还是有点才学的。” “这个我倒是知道,听说他能够过了县试,也是投机取巧,其中另有缘由的。” “哦,什么缘由,云中子兄请讲?” “是这样的,我也是听来的,此人其实就是一个迂腐书呆,作出许多荒滩可笑之事,声名狼藉,我一一给诸位讲来……” “好,我等洗耳恭听!” …… “哈哈,太可笑了,果然是迂腐不化的一个书呆子啊。” 院子中,整整一个下午,欢笑声不断,某个人的事迹,一下子又传开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府试开考 转眼间忽忽两天就过去了,明天就是府试开考的日子,这一天下午,江云打开房门,院子里倒是静悄悄的,那些山人居士野老不知去哪里了,他也没多管,径自出了客栈,前往城东的府学学宫这边而来,今天下午府学学宫开放,他打算看一看考场。 一路走来,穿街过市,来到城东的府学学宫。这一片的建筑,跟临水县城差不多,文庙,学宫,府衙,城隍庙依次排列,只是规模又大了一些。 来到学宫大门前时,只见考场已经布置完毕,大门大开,不少头戴方巾,身穿文士衫的读书人进进出出,都是将要参加这次府试的考生。 青陵府一共五百考生,参加这次府试,依旧是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考场,不过府试的考场座位顺序并不是完全随机的,而是有规矩的。 甲字号考场,也就是主考官知府大人亲自坐镇的考场,位于学宫大堂,能够在这里就座考试的,都是每个县县试排名前十的考生,有钱通关系也买不到这里的座位。 在主考官知府大人眼皮子底下考试,当然能够沾一点光,一般录取率也会比起其它考场高出许多。 江云在县试中名列榜尾,毫无疑问,不仅甲字号考场无缘,就是乙丙丁这几个好一点的考场,也肯定无缘的,他的座位,只能排在后面戊己庚辛这四个考场当中。 所以进了学宫之后,他就直奔这四处临时在外面广场露天搭建的考棚区,明天不出意外他就要在这四处考棚区答卷了,只是尚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处。 沿着回廊一直走,路过学宫大堂的甲字号考房,看到里面不少考生也在那里看考场,路过的考生看向这些人,都露出羡慕之色,很显然,在这里看考场的考生,无疑都是每个县县试前十的才学佼佼者,在主考官知府大人眼皮子底下考试,只要不出大的漏子,被录取的可能性很高,起码同等条件下占了先机。 江云匆匆朝着甲字号考房瞥了一眼,没有多看,然后径直就来到外面的广场,看几个临时搭建的露天考棚区。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溜了一大圈,熟悉了几个考棚区的大概方位位置,不至于明天入场心急找不到座位就是了。 跟他一样在看考场的考生不少,大多是生面孔,青陵府八个县的考生都有,都不认识。 不过转了一大圈下来,还真让他见到了几个熟面孔,都是清河书院的,包括那个钟大用。不过这几个清河书院同窗远远看到他,就避开了,仿佛如避瘟神一般。 就是那钟大用,也少见的没有上前来挑衅,远远躲开,他现在正是要求上进的时候,怎么能跟这样声名狼藉之人为伍,被人看到了,那也是自失身份,降低了位格,实在不值得的。 在这几处考场转了一大圈,大致熟悉了考区方位之后,江云就不打算在这里多待,准备离去了。 路过学宫大堂,那甲字号考场的时候,他目光又往里面一瞥,只见那里还驻足了不少的考生在看考场,滞留不去,人数比先前还更多了。 就这么一处考场,有什么好多看的,值得看这许久,赖在这里不走了。江云心中暗自腹诽,也没怎么理会,正要径自离去,这时就听到耳旁响起一声断喝道:“站住!”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人大步朝他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轻蔑不屑,不正是那个闵玮是谁,在他身后,还跟着陆文鹏,李元春,韩子允等几个人,这些人都是临水县县试前十名,明日府试的考场,正是这学宫大堂甲字号房。 “江云,你还有脸来看考场,我要是你,明天都不用来考试了,反正也是考不上的,何必自取其辱呢。”闵玮来到江云的面前,劈头就开始挑衅。 江云哈哈一笑,道:“你这个偷了我第一案首的人,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这才真是无耻之极。” 闵玮一脸啼笑皆非之色,指着江云对四周众人道:“你们看,这人不是失心疯了么,一个榜尾之人,竟愣是说我偷了他的第一案首,这得多无耻才说的出来的话。” 看到这里有热闹可看,不少人围了过来,看起了热闹,四下接头接耳,议论纷纷。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说,这人是县试榜尾,却说那位仁兄偷了他的案首。” “啊,还有这样的稀奇事?” “这真是荒唐可笑了,一个榜尾竟然说案首偷了他的案首,这能更无耻一点么。” “这位仁兄,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不值得。” 四下里议论纷纷,觉得这事实在搞笑,都是支持闵玮这个案首的居多,对江云的滑稽荒诞行为鄙夷不已。 每个县的案首,那都是让众考生垂涎不已的名次,这不仅仅是一种荣耀,而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大实惠。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却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一个县的案首在府试中只要卷子不是差得没边了,被录取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个县的案首,就表明他是被县令看重,欲培养的人才,知府大人一般总要给这个面子,不可能黜落的。 有人质疑案首,虽然有可能是出自私心嫉妒,但舆论也不至于这般一边倒,但问题是质疑这位案首的,是一位县试榜尾之人,这就让人感到啼笑皆非,荒谬可笑了。 若是前三前五,乃至前十质疑,众人尚觉得情有可原,半信半疑,但一位榜尾质疑案首,说案首偷了他的案首,这实在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了。 所以现在众人都是一面倒的支持闵玮这个案首,对江云这个榜尾冷眼相对,鄙夷不屑。 看到几乎成了众矢之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江云觉得还是一走了之为妙,当即懒得再多说,径自分开人群离去了。 但是闵玮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在他身后朝着四周青陵府的考生大声笑说道:“诸位可能都还不知道,这个人可是我临水县的名人了,做的一些荒唐呆气事传遍县中,引为笑谈,我这便给诸位说一说……” 他后面的话,江云已经听不到了,但想来又是在这青陵府考生中替他传扬“名声”了。 出了府学学宫之后,江云就径直回了城西的同福客栈自己的住所。 吃罢晚饭,明天就是府试,江云也不打算再多翻书了,早早上榻歇息了。 这一晚,注定不平静,院子里出乎反常的热闹嘈杂,那些山人居士野老一直聚在一起闹哄哄喝酒论文,到了深夜也没有散去的迹象,呼喝吵嚷声不断传来,让江云想不听见都难。 这些人不是故意的吧,明知明天府试开考,故意来吵得人不得安宁?江云心中暗恨,不得已之下,扒拉了两团棉絮堵住耳朵,这才稍稍清静了一些。 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他惊醒了过来,外面的吵嚷声依旧,但他却不敢再睡了,披衣从榻上起身。 看看外面,残月西垂,夜色寂寥,时间差不多也不早了。跟县试一样,府试卯时就要唱名入场,这里是城西,离城东还有一大段距离要走,所以要提前动身。 他起身洗簌一番,收拾好了考试所用笔墨纸砚之物,放在一个考篮中,这时早先吩咐好的客栈小二给他送来了早点,还有准备在考场中午吃的干粮点心。 江云给了一点赏钱,吃罢店小二送来的早点,提着考篮,向店家借了一盏灯笼,踏着夜色就出门去了。 “看,他果然是赶考去了!”院子里还在彻夜喝酒论文的山人居士野老看到江云出门,纷纷指指点点。 “考不中的,过三天等他名落孙山,榜上无名,就看他的笑话。”有人信誓旦旦道。 “好了,闹了一宿也困了,大家回去睡吧,明天还要去游湖呢。” 一阵哈欠连连中,众人各自作鸟兽散,回房睡了,院子中一下子恢复了安静…… 江云提着灯笼,向着城东府学学宫的方向大步流星紧赶而去。 埋头疾赶好一阵,渐渐来到城东,路上像他这样提着灯笼,带着考篮的考生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默默赶路,没有什么言谈。 虽然府试录取率很高,一比一的录取比率,但众考生依旧感到压力巨大,在真正的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能肯定,自己就是被录取的那一半。 只怕只有八县的八个案首,此刻心情最是轻松,除此之外,就是那些各县前十,甲字号房的考生,也不敢掉以轻心。 又紧赶一阵,前面方向传来一阵吵嚷嘈杂之声,府学学宫已经到了。 来到学宫大门前,此刻依旧是夜幕低垂,车马,轿子挤满了道路两旁,无数的人影在晃动,有赶考的考生,也有跟着来的随行之人,还有赶早做起了小吃买卖的商贩,场面显得闹糟糟的,好在有一大批的府衙衙役在场中维持秩序,不至于彻底乱套了。 “让开道路,考生先行!” “章安县的考生到了没,到这边来!” “许兄,许兄你在哪?” ‘“谁,谁踩了我的鞋,我的鞋啊……” “临水县的考生到这边来!” 江云正在嘈杂人群中穿行,这时耳旁突然听到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好像就是他们临水县那个教谕王璇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府试进场 一听到这个喊声,江云心里就感觉不妙,暗道晦气,怎么这人也来了。虽然很不情愿,但他还不得不朝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府试考生进场,是由每个县的教谕带队,一个县一个县的进场,所以王璇出现在这里,也是很正常的,并不是针对江云,当然顺便办一下江云这个眼中钉的事,也是他早计划中的。 在学宫前大门的入场口,无关人等已经被清除出去,只剩下将要入场的考生,分成了八个队伍,依次站好。 王璇领着着临水县的考生,站在了长长队伍的最后。每次府试,优先第一次序入场的,自然是府治所在青陵县的考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家占着地利之便,优先进场无可厚非。 其它的入场次序,则是七个县抽签,这次王璇的手气可说臭到家了,竟然抽到了最后第八位的入场次序,把他郁闷坏了,那些临水县的考生心里也有不满,你王大人的手气怎么这么臭,偏偏抽到最后一个次序,五月初的凌晨,还颇有寒意,大家不得不在寒风中多等上许久。 当然,考生们心中的腹诽,王璇是听不到的,他正招呼考生们站好队,这时一个人影出现,朝着队伍这边走来,借着周围灯笼的光亮,他一眼就认出,这不就是那个自己的眼中钉江云是谁。 他的脸色塌拉下来,心里更是不痛快,把这次抽签的失利也归罪到对方身上,这就是一个丧门星,谁跟着他谁倒霉,把整个队伍都拖累了。 江云没有理会某人的死鱼脸色,径直走入队伍之中,看到他来,离他站着稍近的临水县考生纷纷退让,如避瘟神,眼神向着王璇那边瞄,深怕遭受池鱼之殃。 “大家按县试名次站队,不要乱了秩序!”王璇这次又吼了一嗓子。 江云听到耳中,顿时明白,这是要他站在队伍末尾的节奏啊,他可不是县试榜尾最后一名么。他也识趣的没有争议,自觉站到了队伍的末尾。 这时众位考生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江云看到,站在他前面的,是一位灰白长衫,须发皆白的老头,认得就是上次县试,坐在他旁边的那个老学童,县试的倒数第二。 走过去的时候,他朝对方点了点头,老学童史伯成吓了一大跳,心说你这不是害我么,忙别过头去,又朝着前面挤了一挤,离对方远离了一些。 他在这里战战兢兢,突然就感觉肩上被后面的人轻拍了一下,顿时如遭雷亟,打了个哆嗦,不敢回头。 奈何后面的人不住拍他,他哭丧着一张脸回过头来,江云朝他指了指头上的帽子,说道:“同学,你的帽子歪了。” 老学童史伯成都要哭出来了,一言不发又回过头去,正了正衣冠,偷眼向着前面的王璇瞄去,看到对方此刻面沉似水,神色不善,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完了,王璇大人看到了,定是误会我了,这可怎么得了。 不多说卯时一到,学宫大门缓缓打了开来,一群穿着青绿,绯红官袍的官员,从里面鱼贯走了出来,这些官员中,有青陵府的官吏,也有从省城派来的监督官吏,一群人在大门前站定,整个广场前顿时清静下来。 一位穿着绯红官袍的正四品官员站在中间,朝着眼前黑压压的一众考生开始训话,正是青陵府的知府,梁明涵,青陵府属中府,知府是正四品。 梁明涵训了一通话,无外就是劝勉众人勤学努力,昌盛文道,以及一些严肃考场纪律的话,然后就宣布考生进场。 青陵县的八十名考生开始依着唱名,一个个验明身份入场,青陵县的考生入场之后,就是其它七个县的考生,整个过程显得冗长又有条不紊。 等了好一阵,远处的天边露出熹微白光,终于轮到临水县的考生入场了,依着县试名次顺序依次唱名入场,第一个入场的是县试案首闵玮,其后是第二名,第三名,前十名,依次往下,按这个次序,江云这个临水县榜尾竟是这次府试五百名考生中最后一个入场的。 终于轮到他了,验明身份,抽取座位号,其实也用不着抽取了,他是最后一个,只剩下最后一个座位号,拿出来一看,辛字号房第二十九号。 一切正常,倒是没有什么幺蛾子发生,随着江云这最后一位考生入场,梁明涵等一众官员也鱼贯进入学宫,学宫大门缓缓关闭。 学宫大门外,临水县教谕王璇盯着某位进入大门的考生身影,嘴角噙着几丝阴冷,直到学宫大门彻底关闭,他才缓步离开。 三天前,他来到府城青陵城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拜会青陵府的通判宋应雄。 他王璇和宋应雄份属同年,不过是乡试的同年。乡试中举之后,会试却一直受挫,榜上无名,他这位同年却有幸金榜题名,高中进士,如今任青陵府通判,正六品,正是这次府试的副主考。 虽只是乡试的同年,但这个关系也是很“铁”的,王璇这次来府城拜会这位同年,还特地准备了一份百两银子的重礼,席间畅谈了一番同年之谊,拉近了关系,顺便又说了一下江云的事,表露出厌憎之意,要这位同年到时“关照”一下。 虽然说的不是那么露骨,但相信意思对方应该已经清楚了。宋应雄倒没有当场表态,只是含糊其辞,不过从其最后接受了自己的礼物,王璇知道,对方应该是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了。 想到那份百两银子的重礼,他至今感到肉痛,为了出这口恶气,他也是不惜血本了,不过让他感到几分安慰的是,虽然送出了百两银子厚礼,但能够跟这位同年拉近关系,还是十分值得的。 小子,为了对付你,让我费了这番劲,你也该感到荣幸了,这次的府试,你就等着哭吧。 王璇毫不怀疑,对方这次必定就是名落孙山的下场,对方本就迂腐书呆,哪有真正才学,上次侥幸县试中榜,都是作弊,请人代笔捉刀之作,这次万难再有这么好的狗屎运了,才学不足,又有副主考宋应雄展特地“关照”,那小子还能上榜那就怪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畅快,颇出了胸口一番恶气。离了府学学宫,他也没有立即转道回府,反正这会儿县学也没什么大事,打算在这里待到出榜之后再说,另外还可见识一下这府城的五月节盛况。 江云进了府学学宫,一路来到丁字号考棚,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咳咳——” 一到座位坐下,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急促咳嗽声,转头一看,旁边坐着一位灰白长衫,须发皆白的老学童,正面带惊恐的看着他,不正是“老朋友”,同县的那位老学童是谁。 江云不由感叹,这真是缘分啊,县试两人同一考场挨着坐,府试竟然也是如此,两人县试一个榜尾,一个倒数第二,这不是猿粪是什么。 感叹一阵,他也没有多理会,坐下之后,取出笔墨纸砚,在桌几上摆好,等着考试开始。 听得一阵鼓声响起,“咚咚咚——”震的人心里发慌,辰时已到,考试开始,各个考场的书吏开始发下卷子。 卷子发到手中,众考生各自低头看卷,整个考场更是一片安静。 甲字号房大堂,主考官,知府大人梁明涵端坐紫檀太师椅上,面前沏着一杯香茶,一边呷着茶,一边目光如炬,审视着堂下的这一众考生,眼下这八十名考生,可说是本次青陵府府试的一时精英了,全府八县前十的考生都齐聚这一堂了。 这大堂上八十位考生,以少年青年居多,只有小部分中年乃至鬓发斑斑老儒,一眼扫过,一片年轻才俊,梁明涵颇是点了点头,心道,果然不愧是才士出少年,这一轮府试,倒是要好好挑选一批良才出来。 这不仅是为国选材,若是能够挑选出四五子真正良才,对他梁明涵也大有好处。这府试出来的童生,由他这位主考官一言而决,他就是这些童生的座师,天地君亲师,这层身份在士林中可是十分可贵的资源。 作为一方有志官吏,不只要有在上之人以为前辈先导,同样也需要后进之人作为后继来者,若是他梁明涵的门生中之后有真正才学之士冒出,那他同样也可以得到伯乐之名,而有人赞叹说,某人某人,当初就是被梁公选拔于众学童之中,梁公可谓知人矣! 再说,这士林中座师,门生的关系是很“铁”的,真有门生冒出头来,成就名士显贵,对他梁明涵自然也大有好处,即使对他本人没有什么好处,对他后人家族也不会全然没有好处的。 所以凡是有志于文道的官员,最感兴趣的莫过于就是当主考官了,一榜出来,门生无数,可谓桃李满天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梁知府 当然,要当主考官,最令人垂涎的,莫过于就是会试的主考官,那出来的门生清一色的都是进士,殿试就不说了,主考官那是君王。 不过,会试的主考官当然不是这么好当,谁都有资格的,那非得是内阁大学士,宰辅重臣不可。 次一等的,就是乡试的主考官,出来的都是举人,也是不可低估的人脉资源。 再次一等,就是院试的主考官,出来的都是秀才,也是最广泛的士林中坚。 至于县试,府试,出来的是准童生,童生,看起来不起眼,但是看的是潜力,任何进士也都是童生起步的,所以这一层关系也是足以可贵的。 梁明涵刚到青陵府,走马上任,倒是颇想干出一些政绩,留下一点清名,若是能名列当地的名宦祠就更是满意了。 而想干出一点政绩,那么这每两年一次的府试,地方抡才大典,就是一个十分不错的机会,若是能够从中挑选出一些真正拔尖的良才,对他梁明涵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政绩。 心中在这里琢磨着,脑海中不由就想起了昨晚府试前夕,自己的何师爷给他递上的一份单子。 何师爷给他递上的这个单子,就是一些“关系户”,上面都是当地一些具有影响力的豪门高第,书香世家在本次府试中的子弟名单,每个子弟都有一些简单介绍,是嫡系,还是旁门,依着重要性还分了星级等次。 不得不说,自己的何师爷还是十分尽职尽责的,弄出的这份清单十分详尽,可见颇费了一番功夫。 不过,在见到这份名单之后,他心中却颇是抵触,以致厌恶,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师爷是一番好心,既然在本地做官,那么这些在本地颇具影响力的世家大族,还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有时候也不能完全当个“清官”的。 没有这些本地世家大族的支持,他梁明涵一个人再有能耐,又怎么能够治理得好这一府八县之地?再说人言可畏,他梁明涵若想留下一些清名,甚至名列本地名宦祠,都少不得这些地头蛇的支持。 所以,即使心头厌恶,但他还是接过那份名单,飞快扫了几眼,心里便有了个底。好在名单上的名字并不是太多,何师爷列出的都是当地颇就有影响力的世家大族子弟,那些小家族的子弟就不必列出来了。 他想着,反正府试录取名额不少,有二百五十人呢,大不了就把这些人排在名单后面一些,多少也算有了个交代,当然,若是实在差得不像话,那就只能说声抱歉了,他梁明涵还是一位坚持原则的人,不会做这种公然徇私舞弊的事情,否则即使他这里能够过关,文庙那里只怕也过不了。 当然了,若是这些子弟中,当真有才学出众的,那他也不会吝惜于大力提携一番,弄个好看的名次,皆大欢喜。 丢开这些杂念,梁明涵呷了口茶,抬起头,望向堂下这一众考生,现在众考生都在埋头做题,奋笔疾书,时间尚早,也不可能就有才思敏捷的考生来交卷。 闲着之下,梁明涵扫了一眼旁边的一位书吏,知道对方是府学的训导,举人出身,本地人氏,当即就微微一笑,问道:“罗训导,不知本届府试之中,可有什么出众有名的才学之士?” 见府台大人问起,那罗训导忙行了一礼,沉吟一下,回道:“回太守,若说本次府试,倒也颇有一些出众拔萃之士,比如青陵五杰就颇有才名。” 梁明涵一听,心中并不以为然,又问道:“哦,还有吗?” 罗训导本来是准备替这青陵五杰在府台大人面前大肆吹捧一番的,他是本地人氏,自然要替本地的年轻才俊说话了,不过看到梁明涵对他所说的这青陵五杰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也就停住不说了,沉吟一下,便又道,“除此之外,听闻临水县的清河四英,章安县的章安三子等,也都颇有才名。” 梁明涵听了,倒是来了一点兴趣,这罗训导给自己本地的青陵县考生说话不足奇怪,替外县的考生说话,那么就说明这几人应该是确实有点才学名气的了。 “哦,你就说说这临水县清河四英来听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梁明涵饶有兴趣说道。 罗训导便道:“这临水县清河四英,都是临水县清河书院的学童,这四人在清河书院素有才名,而且这次县试,都进了县试的前十,一时传为佳话。” “其中一人名叫闵玮,却是中了县试案首,一人名叫李元春,得了县试第三,一人名叫韩子允,得了县试第四,一人名叫陆文鹏,得了县试第七。” 梁明涵听了,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心上已经有了这个清河书院的名字。一个书院出来的学童,占了县试前十中的四位,而且名次都十分高,这确实是说明这个书院的实力了。 “这四子可是有什么出众的佳文佳作?”他又问了一句。 罗训导道:“要说佳文佳作,最有名的便是那陆文鹏的半首诗了,入了江左西道上个月的佳文荟萃。” “哦,半首诗?”梁明涵闻言更来了几分兴趣,一个小小学童,凭着半首诗就能入了江左西道的佳文荟萃,这就很不简单了。 罗训导便轻诵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就是那位陆文鹏的半首诗。” 这句诗梁明涵在心里一默念,不由的连连点头,赞叹道,“不错,好一个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此句颇有琼林宴的气象!” 看来这一众学童之中,也真有出众才学之士啊。梁明涵心里不觉已经记下了这个陆文鹏的名字。 看到对方兴致很高,罗训导又多说了几句,道:“其实这清河书院不乏有才学出众之辈,但良莠不齐,也颇有迂腐呆气的酸才的。” “哦,为何这这般说。”梁明涵问道。 罗训导忍不住一笑,道:“有一首歪诗,便也是出自这清河书院学童之手,有人说这首歪诗歪的也是一奇,也足以可以进入佳文荟萃的,但可惜并没有真的收录进去。” “是一首什么歪诗?”梁明涵随口问道。 “是一首东风吹,我也是不久前从临水县教谕王璇大人口中听来的。” 当下他也没有张口吟诵,而是拿过纸笔,刷刷刷就把这首东风吹书写了下来,交给梁明涵看。 梁明涵正呷了一口茶,不以为意的接过一看,看到纸上的诗句,“噗——”的一声口中茶水就全喷了出来。 堂下的考生正埋头答卷,听到异响,齐齐抬起头来,就看到堂上坐着的主考官,知府梁大人此刻满脸紫涨,神色古怪,面上肌肉不住抽搐,不知是哭还是笑,见到此状,众人心中也纷纷诧异,府台大人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梁明涵憋的十分辛苦,才没有当众失仪,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朝着堂下的考生挥挥手道:“不得东张西望,尔等用心答题便是。” 一众考生这才又纷纷低头,做起了卷子。 “罗训导,你差点害死老夫了。”差点一世清名尽毁的府台大人狠狠的瞪了旁边的罗训导一眼。想一想,在这样十分严肃,国家抡才大典的科举考场上,他这位主考官突然当场发笑,惊扰考生不说,起码就是一个轻佻不端重,没有威仪的评议,他的名声就毁了,若是传到御史口中,说不定还会因此被弹劾丢官,想到这里他都后怕不已。 罗训导此刻也是一副无辜之状,低头诺诺连声,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这首歪诗,还真是有够歪的了。”梁明涵看着纸上的诗句,嘴角情不自禁又噙着几丝笑意。 看到对方并没有当真生气的意思,罗训导又大着胆子轻声说道:“敢叫太守大人知晓,这首歪诗的作者,也是那清河书院的学童,这次也参加了府试。” 梁明涵一听,倒是十分意外,道:“什么,此人竟也参加了本次府试?这是真的?” 罗训导点点头,道:“确实不假。是临水县教谕王璇大人亲口所言。” 梁明涵喃喃自语道:“临水县的县令怎么这等糊涂,这样的人也让他县试上榜?难道整个临水县都没人了吗。” 罗训导道:“此间缘由,倒是颇有一番曲折的,应该是那位临水县教谕王璇大人爱惜声名羽毛,特别提携照顾的缘故。” “这又是什么原因,难道其中有徇私舞弊!”梁明涵的脸色顿时严厉起来。 罗训导道:“是这样的,只因为这位考生得罪了那位教谕王大人。” 当下他又把听来的某人大闹城隍庙灯谜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梁明涵听了之后,脸色依旧不好看,道:“这个王璇简直就是胡闹,怎么能因为爱惜声名羽毛,怕人说他打击报复一位学童,就把一位本该上不了榜的学童提携上榜?这是以私害公,迂腐酸儒之愚行!” 罗训导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梁明涵低声发作了几句,挥挥手道:“算了,等下本府把此人黜落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府试中 江云不知莫名就被主考官盯上了,此刻正在答题。 府试的考卷跟县试相差不大,也是贴经,墨义题,一首试帖诗,一道策问,最后一篇文赋。 贴经题和墨义题已经做了七七八八了,也有几道做不成,或者没有把握,不过这很正常,在这上面能得满分的极少,只能是那些博闻强识的才子,靠着几分运气才有可能。 做完贴经,墨义题,江云接着看试帖诗的题目。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要求写一首五言四韵诗。 看到题目,这是一句庄圣的话,意思不难明了,不过要以此写一首五言四韵诗,对于诗才匮乏的江云来说,就有些着难了,寻思片刻,还是先放弃,等到后面再来磨。 接着看策问题,是关于兴修章湖堤的。章湖是青陵城外的一个大湖,梁明涵新官上任,有意在此修筑河堤,在这府试策问中就出了这么一个题,询问此事的利弊。 这个策问题,那些消息灵通的本地世家子弟,肯定不会有其它选择,一定会投其所好,大赞此事可行,乃留名青史之功绩。 一些消息闭塞,不明其究竟的,可能还真要认真对此辩上一辩,有冥顽不灵者,可能极力反对,言此乃祸国殃民,劳命伤财之举,实为不妥。 虽然这策问题在童生试中只占极小的比重,答得如何原也无伤大雅,不过若是被主考官梁明涵见到反对的意见,因而心中不喜,是否就此会把卷子黜落,就不得而知了。 江云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梁明涵既然在这里出了这个题,应该就是有意修堤的,他也没学那些愣头青,非要跟对方抬杠不可,还是写了兴修河堤的利处,表示赞成,写了两三百字也就打住了。 答完策问题,誊写上去,时间只是过了一小半,江云目光又落在整篇考卷中的重头,一篇文赋的题目。 “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安不忘危,治不忘乱,虽知今日无事,亦须思其终始。常得如此,始是可贵也。” “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 “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同样是列出几句圣人之言,选择其中之意,写一篇文赋,体裁不限,可以是议论文,也可以是散文,或者辞赋。 江云开始仔细琢磨起这篇文赋怎么写。刚才在学宫门外见到王璇之后,他心中还是颇有危机感的,王璇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各县的府试,要他这个县学教谕带队,并不是专为他这个小小学童而来。 不过江云却不敢过于乐观,若是能够顺便打压一下自己,这个王璇一定不会放过的,自己已经把他得罪惨了,对方又怎么会轻易的放过自己,县试中把自己的名次列在榜尾,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对方是在记仇,不过实在不敢黜落,或者黜落不了,这才不得已让自己上榜,否则以自己的那篇文章,不可能只是榜尾的水平,案首也当仁不让啊。 虽然对方只是一县教谕,按说这府试他应该插不上脚,不过这些士林之人,本就交游广泛,人脉深厚,在这府城认识一些人,真要给自己使绊子,也不得不防。 所以为了确保稳妥起见,这篇文赋他必须写成虫形文章,而且必须是上佳的虫形文章,让那王璇就是想搞什么小动作,也有所顾忌而下不了手。 这童生一关实在重要,踏过去就是有功名位格之人,真正的读书人,跻身士林,踏不过去,就只是小小学童,任人鱼肉也只得忍气吞声,无所作为。 所以他必须过这一关,确保万无一失,得到这童生功名,所以这篇文赋就由不得他不慎重再三了。 他目光落在卷面的题目上,脑中寻思开来,不多时,似有所得,眉梢现出喜色,一下子疑虑尽去,变得神清气爽,一身轻松了。 有此一句,何愁童生功名不得?一时信心十足,这次那个王璇还能有什么伎俩,再使什么绊子,也挡不住他府试榜上有名的脚步,这个童生功名,他要定了。 心中有了底气,精神一振,选好了破题切入点,就开始自己琢磨酝酿起行文字句,又过了一阵,就开始提笔在稿纸上落笔书写起来。 考场中,一片沉寂,只听到众考生提笔在卷子上书写的沙沙声。这些考生,都是经过了县试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杀过来的,都是有一定才学水准的,这次府试,依旧十分残酷,虽然录取比例比县试高了许多,但依旧注定要有一半人被黜落下榜,功亏一篑。 这样的府试,若是不能写出一篇虫形文章,基本就是丧失了竞争力,被黜落下榜的结局了。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到中午,不少考生搁下了笔,暂且休息,喝几口水,拿出带来的干粮点心,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还在琢磨文章。 江云的这篇文赋,也已经写了两三百字,开头算是完成了。他此刻也搁下笔,打算休息一下再写。 “吧唧吧唧——”耳旁听到一阵大口咀嚼的声音,转头看去,只见旁边一位考生正大口吃着猪肉韭菜包子,吃得吧唧作响,毫无顾忌,引来旁边几位考生的一阵侧目。 “肃静!小口吃,不得惊扰考场!”也许是这名考生吃的动静实在太大,连场边巡视的书吏都看不过去,走过去喝止。 那考生吓得一哆嗦,手上的半个肉包子掉在地上,也不要了,直接又从食盒中拿出一个大肉包子,咬了起来,这下不敢再大声了,只是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江云也拿出带来的干粮点心吃了起来,一边吃着,偶一回头张望,看到旁边的那位老学童,此刻还在埋首奋笔疾书,神情专注,眉宇透着几分激动,手中下笔飞快,几乎停不下来。 看到此状,江云心中一动,这是思路泉涌写上手了的节奏,看来这位老学童这篇文章写的不会太差了。 对方须发皆白,看着像已过六十花甲,至于真实年龄,就不知多少,十足就是一位老学童,不知在这场屋上考了多少寒暑,饱受几多挫折,这次,莫非就是真的老树逢春,要有所突破了。 他草草吃了一番,然后又提起笔,开始继续做这篇文赋,在稿纸上书写起来。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老学童也停住了笔,看着笔下的文字,忍不住欣然色喜,点了点头。这次的考题,他选的破题点是“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没想到一路写来,竟然触动伤怀,一时文思泉涌,下笔若有神助,一篇锦绣文章竟然已经初现规模。 凭着他多年提笔作文的经验,自己现在的这篇文章有戏,一篇虫形文章大体是逃不掉的,甚至文采不凡,脱颖而出的希望大增。 天可怜见,这番总算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一时老怀大慰,心情激荡,若不是身在考场,就要大声悲呼出来。 从食盒中,取出带来的馍馍,小口小口的咀嚼起来,这时回头一看,就见到旁边正在提笔作文的江云。 看着对方也是神情专注,一丝不苟的下笔,他心中却生起几丝不以为然,今天这篇文赋的考题,大抵是讲忧患,讲忧国忧民,可见那位知府梁大人却是颇有眼光识见的,他们这等年长阅历丰厚之人无疑大占了便宜。 不过,像这样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年轻识浅,天真烂漫,又哪懂什么忧患,知道忧国忧民的情怀了,若要他们写繁华锦绣文章,他们可以写,但写这等深沉忧患文章,他们哪里又写得出多少深意,最多也只是拾人牙慧,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真正要写出胸中的浩然之意,只怕是不成的。 这位年轻小哥,这次终究是要折戟沉沙,榜上无名的了。听说先前那场县试,他就是侥幸上榜,得了教谕王璇大人的特别提携照顾,王璇大人爱惜声名羽毛,深怕众人指责他打压报复一名小小学童,这才把他提携上榜,名列榜尾,实属侥幸,但这次,就没有这般运气了。 不过这样也好,年轻人哪能就这么一帆风顺得了功名位格,总要受点挫折也好,那时才知道科举功名之道艰难,不是这般容易攀登的。 老学童摇了摇头,替某人叹息几声,也没有再多理会,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这篇文章上,打算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把这篇文章作成了。 考场上,众考生或是皱眉苦思,或是奋笔疾书,一片安静,不知不觉中,日头也渐渐的西移,向着西边落了下去,和煦的夕阳照进考场,照在一个个伏案奋笔的考生身上,洒下一道道长长的影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府试完 “好了。” 江云在稿纸上,写完最后一句,整篇文章就此成文了。 浏览一遍,稍稍润色一番,觉得满意了,就誊写到了卷子上。 这个时候,也许有写的顺的,已经完卷了,不过还并没有人提前交卷。若是在那甲字号房,主考官知府大人坐镇,提前交卷倒有些意思,可以得到主考官的当场阅卷,提前在主考官心上留下印象,这无疑是一大好处。 就是在乙字号房,副主考通判大人坐镇,提前交卷,同样可以在副主考官面前留下印象,若是得到赞许,一个童生功名基本也是稳了的。 至于其它几处考场,提前交卷就没有什么意思了,除非你的卷子十分优异,会被考官推荐到两位正副主考官的面前。 写完这篇最重要的文赋,江云又倒回头去,琢磨那首试帖诗,花去约半个时辰,总算把这首试帖诗给磨出来了。 看着卷面上的这首五言四韵诗,江云自己都不怎么觉得满意,心中想,还是要花些功夫,有必要提高一下诗才才好,否则每场考试,磨这首试帖诗都够头疼的。 好在这首试帖诗在考卷上占的比重并不大,马马虎虎过得去就是了,考官的注意力不会在这上面,而是在那篇文赋上。 当然,同等差不多条件下,试帖诗写得好,自然会增加考官的印象分。到了更高级的科举,贴经墨义题没有了,但这道试帖诗的题目,却总是存在的,诗言志,文以载道,诗同样可以,所以诗赋一道,同样受到重视。 作完这道试帖诗,整个卷子就完成了,江云看了看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的,这时已经有人陆续摇响身旁的小铃铛,听到铃声,就有考场书吏过来,糊名,把卷子收入考匣中。 又看过一番卷子,觉得没有错漏了,江云也就摇响了小铃铛,起身交卷了。在他交卷的时候,他旁边的那位老学童也摇响了小铃铛,交了卷子。 江云看到这位老学童神情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欣喜,他猜想,对方应该考的不错,也许这番真的是老树逢春,苦尽甘来了。 交了卷子,出了考场,江云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回头一看,正是那位老学童。 “江小哥,考的怎么样?”老学童紧赶几步上前来,笑问道。若是平时,老学童肯定不会跟江云这位临水县的“瘟神”搭讪,不过如今他考的好,心情不错,就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一般般吧。”江云只想低调,漫不经心的回道。 老学童一听,顿时露出会意的窃笑,猜知对方定是考砸了,自己都不满意了。一般的人,这个时候是不会示弱的,只要考的差不多,都会说考的极好,若是说考的一般般,那其实就是心虚,考的实在太差了。 “江小哥,一时受挫,也不必灰心丧气的,你年纪还轻,来日方长,只要吸取这个经验教训就是了。科举之路,是不可能这般一帆风顺的,总要受到波折坎坷,而我等读书人,最紧要的是保持一份孜孜以求上进之心,至于考中不考中,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这就叫胜固可喜,败亦欣然,这可是老朽多年闱场拼杀而得来的教训,今日与江小哥共勉!” 老学童话匣子一打开,倒是滔滔不绝,今日他考的实在不错,眼看童生功名就要到手,多年的心愿得偿,这份喜悦欣然,他自然就忍不住。 江云心说,你哪知眼睛看到我考场受挫,灰心丧气了,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敷衍的附和道:“老前辈至理名言,在下受教了。” 老学童连连摆手,道:“这个老前辈可不敢当,老朽不过痴长几岁罢了,老朽史伯成,你我也算是县试同榜,你称呼一声史兄就好了。” 两人出了考场,来到学宫大门前,这时学宫大门还未开,旁边的耳房已经聚集了不少提前交卷的考生,在那里三三两两的议论。 府试一半的录取率还是很高的,提前交卷的更大多是考的不错的才子,场中的考生很大一部分注定榜上有名,那么大家就份属同年,虽然只是童生的同榜同年,但也是一份不小的人脉关系。 所以大家都在借助一切机会攀交情,拓展人脉,气氛显得和乐融融。 “这位兄台,考的不错吧!在下章安县的陶承学!”一个考生看到江云和史伯成走来,就上前来搭讪,当然他说话的对象是江云,至于史伯成,他则是选择性无视了。 江云年少,能够小小年纪考中童生功名,潜力巨大,这显然是值得结交的人物,至于史伯成,已经七老八十了,绝对的老学童一个,即使这次能够中了,也不过老童生一枚罢了,以后发展的潜力实在有限,所以受到忽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在下临水县的江云。”见到有人相问,江云自然不会失了礼数,回应道。 “原来是江兄,久仰江兄大名啊!”那章安县的陶承学顺口恭维起来。 他旁边,站着一个考生,瞅了江云几眼,神色有些古怪,悄悄肘击了他几下,但是陶承学却没有发觉,依旧显得很热络的跟江云寒暄着。 “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喜欢交朋友,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以后若是江兄路过章安,有空一定要到寒舍作客,让我一尽地主之谊!”陶承学显得很熟络的道。 “好,一定,一定。”江云口中敷衍着,看到旁边的史伯成神情有些尴尬,便替对方介绍道:“这是史伯成史兄,与我一样,临水县人氏。” 陶承学这才像是发现了对方,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史兄,幸会,幸会!”虽然语气客套,但态度上却冷淡了许多,史伯成有些局促的拱手回了礼。 “陶兄,你怎么会在这,跟这人说起话来了!”随着一道惊讶声音响起,一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清俊的脸上带着蔑视不屑,还有吃惊,不是那个闵玮是谁,显然看到陶承学跟江云竟然混在一起,显得很惊讶。 陶承学看到他,知道对方是临水县的案首,刚刚结识的有名才俊,传闻的清河四英之一,听到对方的质问,便有些奇怪,笑着道:“闵兄,这位江兄也是你们临水县人氏,两位应该见过认识吧。” 闵玮走到近前,朝着江云不屑的扫了一眼,道:“这人我当然认识,他是本县这次县试的榜尾。” 陶承学一听,原来竟然是榜尾,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太大反应,虽是榜尾,但总归也是上榜了。 闵玮又接着露出几丝玩味道:“他这个榜尾,可是一直叫嚣着说,我这个案首是偷了他的,依着他的意思,我的这个案首,倒应该是属于他这个榜尾的才是。” “啊?”听到这里,陶承学不禁惊讶出声,他再迟钝,此刻也听出来了,看来这两个临水县的榜首和榜尾似是有矛盾啊。 不过更令他吃惊的是在后面,只听闵玮继续说道:“实话不瞒陶兄,此人名叫江云,就是我临水县名声昭著的那位东风吹兄了,陶兄是有名才俊,传闻中的章安三子之一,若是让人知道,你跟这位东风吹兄混在一起,不知他人作何感想,这对陶兄的名声可大大不利啊。” 陶承学再次吃惊了,张大嘴巴看看江云,又看看闵玮,惊声问道:“闵兄,你说的可是当真,他,他就是那位东风吹兄……” 临水县出了一位东风吹兄,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一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没想到,这位传闻中的东风吹兄,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刚才自己还跟对方称兄道弟寒暄好一阵? 闵玮冷冷道:“当然是真的,你说我有必要跟你说这个谎吗。” 陶承学自是信了,明白过来之后,神色愕然一阵,懊恼的唉了一声,朝着对方一拱手道:“多亏闵兄提醒,在下算承这个情了!” 说罢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脸晦气的转身拂袖而去了,仿佛如避瘟神一般,一边疾步快走一边暗道好险,还好闵兄提醒,否则让人得知,他竟然跟那位声名狼藉的东风吹兄混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章安三子的名声,只怕就这么毁了。 “江云,知道你现在声名狼藉了吧,你这次府试定然是考不中,榜上无名的,我劝你回去之后,就自动退学吧,不用再在书院待了,再待下去,也是书院的一个耻辱,我等都耻与你为伍!”丢下这番话,面带不屑的闵玮就走开了。 “哈哈,闵玮你再怎么嚣张,也摆脱不了一个事实,你这个案首就是偷了我的,另外,我再告诉你,书院我不会退学,真耻与我为伍,你可以退。”江云在他身后慢条斯理道。 闵玮气得差点一个趔趄,转过身来,恨恨的道:“江云,这次回去之后,我必然要上告书院,建议驱逐你,你就等着瞧吧!” 江云懒得再理会对方,在学宫大门打开之后,就径直出了学宫离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兑换手稿 江云回到城西同福客栈住所,已经是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时分了。 后面的院子里一片热闹,山人居士野老们刚刚去章湖游玩了一天回来,此刻兴致不减,聚在院子里说笑,大家聊的,正是明天将要开始的书会,这次万卷书斋大手笔,包下了城西的江南四大名楼之一天一阁,连办三天书会,遍邀这江左西道的名流大儒,年轻才俊与会,是这江左西道多年来未有的一次文坛盛会,许多即使没有得到邀请的士子才人也闻风而动,不请自来。 让他们感到兴奋的是,这次万卷书斋举办的盛大书会,他们风月斋盟竟然也有一个席位,他们这些原本一向不登大雅之堂,倍受冷落轻视的山人居士野老,也有了一个在士林面前露脸的机会,这能不让他们激动兴奋,兴致勃勃吗。 “柳桥居士,听说明天开始的书会,尊驾的‘十二楼’已经预定了一席,而且是斋盟力推的重中之重,真是恭喜了!”有人羡慕的恭贺。 柳桥居士哈哈一笑,道:“鸳鸯子兄,你就别光抬举在下了,你的‘云台梦’到时肯定也是引人注目,要大出风头的了!” “两位都是大碗吃肉的人,小弟跟在后面喝点汤就是了!” “梅河居士在这里拿我们开刷呢,我就不信他的‘离魂记’会没有一席之地!” …… 众人正在这里说笑,这时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参加府试回来的江云。 看到他回来,院子里有人怪声叫道:“看,我们的江上钓叟大才子回来了,这次府试定然是要榜上提名,拿一个童生功名不在话下的了。” “何止拿一个童生功名,江小哥这次的目标,是要拿府试案首的。” “什么,府试案首,不会吧,听说他县试也不过榜尾最后一名的。” “那又怎么样,谁说县试榜尾就不能拿府试案首了,没这个道理吧。” “你们不要小看江小哥,雍覃夫人的投壶游戏,许多年轻才俊都铩羽而归,那都是堂堂有秀才功名的,可是结果呢,偏偏就江小哥一人投壶中的,这就是实力的体现啊。” “是啊,江小哥连那么多年轻才俊,堂堂秀才都能赢了,得一个区区府试案首,还在话下?” “是了,江小哥的那本西厢记,足以在书会有一席之地了吧。” 众人在这里连吹带捧,阴阳怪气,纷说不已。 “诸位过奖了,过奖了!在下自知才学浅薄,能够侥幸中榜就足以了。”江云只当作没听出了其中的讥讽之意,一本正经的谦虚起来。 众人见了,也无语了,这人怎么就听不出好话坏话来呢。 几个人又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佟菱玉,戴掌柜等一众书斋的掌柜,进来之后,看到院子里众人,戴掌柜就说道:“大家都在啊,明天开始的天一阁书会,是本风月斋盟的一次大事,大家都要戮力同心,把这次书会办好,打出我们风月斋盟的名气,以后我等斋盟能不能在士林中有一席之地,这次就是一个极好机会,大家明白么。” 众人纷纷说是。戴掌柜又说道:“我们几个掌柜商量了一下,这次书会,雪月斋柳桥居士的十二楼,春雨楼鸳鸯子的云台梦,红袖斋潇湘子的画舫记,脂砚斋梅河居士的离魂记是重中之重,当然,其他的山人居士野老也不会少,大家在书会中都有一席之地。” 众人听了,又都一阵振奋,摩拳擦掌,对明天的书会更是期待。有人这时冷不丁问道:“这么说,这位江上钓叟的西厢记,到时在书会中也会有一席之地了?” 戴掌柜听了,一时没有答话,转头看向了旁边的佟菱玉,西厢记出自脂砚斋,到时有没有一席之地,他说了不算,还是要看佟菱玉的意思。 佟菱玉此刻却有些踌躇,这时有人就发话道:“听说江小哥在雍覃夫人的投壶游戏中,公然作弊,窃取圣人之言,投壶中的,把雍覃夫人大大得罪,若是这次他的西厢记出现在书会中,只怕会引来雍覃夫人的不快,以后我们再想要有跟万卷书斋合作的机会,只怕就难了,所以还请佟掌柜仔细考虑一下,不要让这本西厢记出现在明日的书会上。” 他的话声落下,顿时就有不少人纷纷附和说是。 佟菱玉又迟疑了一下,看向了江云,说道:“江公子,你是要考科举功名的人,你的书出现,对你在士林中的声誉也不是太好,要不这次书会就不参加算了?” 江云无可无不可的淡淡道:“这个由佟掌柜看着办就是了,我没有意见。” 佟菱玉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她还真的有些担心众人所说的,江云的书若是出现在书会,会引起雍覃夫人的不快,决定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只是可惜了西厢记现在名声正劲的风头。 江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 众人见了,都幸灾乐祸,这小子别看表面上不在乎,此刻失去了这次难得的书会露脸的机会,已经是羞愤怀恨不已了吧,哈哈,活该。 府试的结果没这么快出来,还得三日之后放榜,江云就不打算回去了,准备在这府城待到放榜之后再说。 第二天一早,他起身来,到院子里的水井里汲水洗簌了一番。院子里静悄悄的,还没有什么动静,这些山人居士野老都喜欢晚睡晚起,有的更是喜欢深夜著书,早就忘记了一个读书人晨昏诵读的习惯了。 江云捧了一本庄圣的齐物论,就在院子里大声诵读起来。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 “这个江小哥,真够烦人的,一大清早起来,就扰人清梦。”某个屋子里,一位山人被惊醒睡梦,忿忿的嘟囔咒骂几句,翻了一个身,又继续睡去。 晨读一阵,又去客栈前堂吃了一点早餐,江云就出了客栈,往城中而来,难得一次到了府城,他还没有仔细领略一下这府城的风光,现在府试考完,一时无事,就准备在城中逛逛了。 府城的繁华,自不是临水县小小县城可以比拟的,当然,见惯了天朝后世大都市繁华景象的江云,对此不会有什么特别感慨,当然,这里的自然风物,古色古香的市井闲情,跟那钢筋水泥,摩天大楼,光怪陆离的都市也截然不同,颇另有一番田园趣味。 江云一路行来,倒也颇有兴致。闲逛了一阵,他突然从怀中摸出一物,正是当初楼船上,那位雍覃夫人侍女彩云丢给他的一个符笺,上面刻满了一些繁复的符文,底下写着一行小字“玄级真迹手稿一副”。 这应该是属于万卷书斋的一种凭证,江云记得,当时那个侍女交给他这个符笺的时候,明言凭此可以到万卷书斋的任意一家分店,兑换一副玄级真迹手稿,当作是他投壶中的的彩头。 只是对于手上这个符笺是否真的有效,他心里并没有什么底,谁知道这是不是那个侍女逗他玩的,毕竟众人都认为他是作弊,抄袭了圣人之言,那雍覃夫人又怎么会当真给他兑现投壶中的的彩头。 不过手上这份符笺看着做工精细,上面符文隐现光华,应该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不像是什么赝品,最后江云想了一想,决定还是去万卷书斋试一试,看是否真的能兑换到一副玄级真迹手稿,反正若是不成,他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 万卷书斋在这府城自然会有分店,江云找人打听,问明路径之后,就往这城中的书坊一条街而来,恰好这书坊一条街也在城西,倒是没有多远。 不多时,就到了这城中的书坊一条街,沿着街道走了一阵,不用刻意去找,只要寻到这里门面规模最大的一家书斋,就差不多是了。 前面一座高高耸立显眼的三层高楼,吸引了他的注意,即使这里书斋店铺也多有规模,但这坐三层高楼伫立在此,依旧犹如鹤立鸡群,走近一看,果然,上面门额的横匾上写着银钩铁画,气势飞扬的四个烫金大字“万卷书斋”。 江云走了进去,大厅里面宽敞开阔,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图籍书册,一股股书香翰墨之气扑面而来。 里面有不少的顾客流连驻足,在书架前挑选翻看,大多都是读书人装束,人虽然不少,但是少有高声说话的,气氛显得很宁静。 在大厅四处,侍立着书斋的青衣侍者,或者彩衣侍女,江云并不打算在这里多看书,直接就朝着旁边一位彩衣侍女走了过去。 看到他走过来,那彩衣侍女轻轻一礼,问道:“这位公子,不知有什么需要效劳的。” 江云把那张符笺递了过去,开门见山的道:“我要兑换一副玄级真迹手稿,不知找哪位掌柜?”(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强买强卖 彩衣侍女接过他的符笺,拿在手上打量一番,点了点头,便道:“公子请随我来。” 她领着对方,来到前堂大厅的一个红木柜台前,朝着柜台后的一位青衣伙计问道:“高掌柜在么,你去把他请来,就说有一位客人要兑换玄级真迹手稿,请他过来掌眼。” 青衣伙计回道:“夫人刚刚到了,高掌柜正陪着夫人说话呢,一时只怕没空。”扫了一眼江云,他又对彩衣侍女道:“要不你先领这位公子去旁边雅室坐一坐,我去上面看看,等高掌柜有空,就把这张符笺交给他。” 彩衣侍女嗯了一声,就领着江云前去旁边的一处雅室坐了下来,给对方斟了一杯热茶,就告辞而出,轻轻掩上了房门。 江云也就在里面一边喝着茶,一边耐心等着。 那青衣伙计拿了符笺,就上了楼,一直来到三楼,此刻高掌柜正在三楼雅间陪着的客人,正是雍覃夫人,雍覃夫人是万卷书斋在这江左西道的总掌柜,平时一直坐镇省城,如今到了青陵城,自然要到这府城分铺来看一看的。 青衣伙计轻手蹑脚的来到高掌柜和雍覃夫人说话的雅间前,听到里面的谈话声,他一时没敢惊动,只是在外面等着。 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那夫人的侍女彩云,看到等在门外的青衣伙计,便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事?” 青衣伙计把手中的符笺递了过去,说道:“刚才一位客人前来,要求兑换一副玄级真迹手稿,小的不敢轻易做主,就来请高掌柜掌眼作主。” 侍女彩云接过符笺,然后对青衣伙计挥挥手道:“好了,你先去吧,这符笺我等下交给高掌柜就是。” 青衣伙计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告退了。 “喂,等等。”彩云拿着手中的符笺一看,觉得有些熟悉,心中一动,便又把对方叫了回来。 青衣伙计听了,又转身走了回来,恭谨的问道:“彩云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彩云抖了抖手中的符笺,问道:“前来兑换这玄级真迹手稿的,是一个什么样人?” 青衣伙计回道:“回彩云姑娘,是一位年轻少年读书人。” 彩云点了点头,心说应该错不了,一定就是当初来此楼船上那位堂而皇之抄袭圣人之言,投壶中的的东风吹兄了,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还有脸来兑换玄级真迹手稿,果真是无耻之极。 当初她交给对方这个符笺,不过是奉了雍覃夫人之命,心里可并不情愿的,不对,对方就是这般无耻,拿了这个符笺前来兑换玄级真迹手稿,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奈何不了对方。 眼珠一转,她便吩咐青衣伙计道:“符笺是真的,算了,你就去给他随便拿一副玄级真迹手稿,把他打发走就得了,是了,记住,给他一副下品玄级真迹手稿就是,不要给太好的,越差的越好,听明白了么。” 青衣伙计会意的点头,满口答应道:“好的,小的明白了,这就按彩云姑娘的意思去办。”说罢朝对方打了个躬,就转身告退了。 “哼,给你一副下品的玄级真迹手稿,也算是便宜你了。”彩云收起了手中的符笺,眸中闪过一抹得意,然后就转身入内去了。 楼下大厅的一间雅室内,江云坐在那里喝着茶,没让他等上多久,室门就被人推开,先前那位青衣伙计就从外走了进来,江云还注意到,对方手中端了一个长方樟木盒子,想必里面就是一副玄级真迹手稿了。 “这位公子,让你久等了!” 青衣伙计来到桌边,把手中的樟木盒子放下,伸手示意道:“这是本书斋替公子兑换的一副玄级真迹手稿,请公子过目。” 江云也不多说,当即就拿过樟木盒子,打了开来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副卷轴,他取出卷轴,轻轻在桌上展了开来观看。 让他意外的是,这副卷轴并不是一篇文章,而是一副画,画的是一副小桥,流水,人家图。 对此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江云倒没有大惊小怪,其实这样单纯画作的真迹手稿并不少见,反而多有,名儒高士以胸中浩然之气凝于笔端,既可以写文,自然也可以作画,这画作中同样凝聚了笔者的浩然之意,若是能够观摩领悟其意旨,同样可以从中受益。 以画入道,也是从文道中衍生出来的一个支流,只是这一流派需要更特别的天赋,一般来说,若是没有此类天赋,这种单纯的画作真迹手稿,要想领悟揣摩,难度就更加大些,对于学童,童生这样的低微位格之人来说更是如此。 所以此类的真迹手稿,一向被视作偏门,问津者相对较少。不知这副画作搁在这里多久了,乏人问津,此刻青衣伙计拿出来,只怕也是存了一个“废物”利用,随便把江云打发走的意思。 甫一打开这副画作,江云就感觉到从画面上传过来一股淡淡的威压,不过除此之外,再仔细观摩打量一阵,给他的感觉就并不是那么强烈了,起码并不如当初的那副黄级真迹手稿,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带给他的感觉强烈。 不过他相信,万卷书斋数百年金字招牌,名声卓著,书斋伙计不至于随便拿一副真迹手稿来敷衍哄骗自己,这应该是一副玄级真迹手稿不假。 只是这副玄级真迹手稿带给他的感觉,还没有当初那副王池的黄级真迹手稿强烈,那只能说,这副作品跟他是没有缘的,并不适合。 既然如此,他就没有再多看,重新把这副画作给卷了起来,放入长方樟木盒子中收好,径直说道:“这副画作我并不大喜欢,还请伙计再拿一副来,最好是文章手稿。” 青衣伙计一听,心中就不大乐意,若是平时,本着和气生财的意思,他可能会再去给对方换一副,但是刚才已经得了彩云姑娘的吩咐,随便挑一副打发对方,而且是越差的越好,这副玄级画作就是他认为最差的,搁在库房中一向乏人问津,所以此刻才会拿出来打发对方。 彩云姑娘是雍覃夫人的贴身丫鬟,她的吩咐自然是不能违背的,所以青衣伙计此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声色,紧板着脸道:“这位公子请见谅,本书斋能给你的,就是这一副画作了。” 江云听得一怔,敢情这是摆明了,随便拿一副劣质玄级真迹手稿来打发他走啊。虽然一副劣质玄级真迹手稿,也要比极品黄级真迹手稿强,但问题是这副玄级画作手稿并不适合他,否则就是一副下品玄级真迹手稿,他也就认了。 “贵书斋这样的做法,不大合规矩吧。”他冷冷的说道。 青衣伙计不动声色,问道:“请问这难道不是一副玄级真迹手稿么。” 江云道:“是又怎样。” 青衣伙计摊摊手,道:“这不就得了。阁下拿了符笺到书斋来,兑换一副玄级真迹手稿,书斋也拿出一副玄级真迹手稿给了阁下,这不是十分合情合理,公平交易么,敢问哪里有不合规矩之处?” 江云道:“我说了,这副画作我不喜欢,需要换一副,书斋为何不给换,这是要强买强卖么。” 青衣伙计振振有词道:“若是阁下拿了银子来,那么自然任凭阁下挑选,书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是阁下只是拿了符笺来,上面只写了兑换一副玄级真迹手稿,书斋并没有这个义务,任凭阁下挑选了,否则若是阁下非要挑选一副极品玄级真迹手稿,难道本书斋都要双手奉送给阁下不成?天底下也没有这个道理吧!” 江云却道:“当然,就是一副极品玄级真迹手稿,若是我看中了,你们书斋也得双手奉上。” 这下轮到青衣伙计无语了,看着对方,仿佛看着一个白痴一样,摇了摇头,道:“阁下这是完全不讲道理了。实话跟你说,要想任意挑选,是不可能的,你要兑换的玄级真迹手稿已经在这,你若是不要,那本书斋也没有办法了。” 江云也懒得跟对方多说,便道:“那么你把那个符笺退回,这个玄级真迹手稿我不换了。”反正有那个符笺在手,任意一家万卷书斋分铺都可以兑换,不必一定要在此家兑换。 但那个符笺已经被彩云收走了,青衣伙计哪里拿的出来,当下他只得硬着头皮拒绝道:“抱歉,符笺不能再交还给你了,你拿了这副玄级真迹手稿就是。” 江云道:“这么说,贵书斋还真是打算强买强卖了。” 青衣伙计也不说话,一副赖定了你的模样。 江云道:“我也不跟你多说,你自去把你们的掌柜唤来,我跟你们的掌柜谈。” 青衣伙计依旧站着没动,道:“高掌柜现在没有空,实话告诉你,就是高掌柜来了,结果也是一样,你还是不要再纠缠,拿了这副玄级真迹手稿就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店大欺客 江云拿起桌上的长方樟木盒子,一言不发的出了门,青衣伙计在后面见了,以为他就此认输罢休了,露出几丝得意。 却没想,江云出了门,来到了大厅,当众就大声喊叫起来:“大家来看,万卷书斋堂堂一个大书斋,竟然店大欺客,强卖强买,万卷书斋原来就是这样做生意的,无有一点道理,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大厅中原本很安静,顾客虽然不少,但都各自安静的在翻书,江云突然的这一大喊,顿时犹如平湖中投下一块大石,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这位兄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八卦好奇的人都纷纷围拢了上来。 江云举着手中的长方樟木盒子,高声道:“我今日拿了一个万卷书斋的符笺,到这里来兑换一副玄级真迹手稿,可没想,书斋随便拿了一副劣质手稿来糊弄,我提出要替换,他们竟然不给换,而我要拿回那个符笺,不兑换了,他们竟然也不答应,大家说,这是什么道理,这不是店大欺客,强卖强买又是什么!” 众人听明白之后,开始七嘴八舌,纷纷指责起书斋的不是。 那青衣伙计看到这种情况,额头冒出了冷汗,若是任由对方再这么闹下去,不说万卷书斋的声誉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但他肯定会受到影响,说不定就要被书斋扫地出门了。 他赶紧赶上前来,拉住江云,急着说道:“这位公子,你别再喊了,有事好商量吗。” 江云道:“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刚才不是说,不给换,符笺也不给退回吗。” 青衣伙计这次倒是好说话的道:“好吧,我这就再去给你换一副。” 江云摆手道:“不必了,你们把那个符笺还给我就是,我不在这兑换了。”他知道让对方再去换一副,只怕换来的也不是什么好货,他懒得跟对方在这里扯皮。 青衣伙计迟疑了一下,只得苦着脸道:“好吧,这位公子你先等等,我再去跟掌柜商量商量,如何。” 江云道:“那你快去。” 青衣伙计当即二话不说,又蹬蹬蹬的上楼而来,来到了第三层,又来找那侍女彩云,不过雍覃夫人还在雅间里面跟高掌柜谈话,他只是在门口晃了晃,没敢进去打搅。 “你怎么又来了?”看到他鬼鬼祟祟的出现,彩云从里面走了出来问道。 “彩云姑娘!”见到对方,青衣伙计苦着脸道,“刚才我依着你的吩咐,随便拿了一副玄级真迹手稿,想打发那人走,谁知那人并不满意,就在大厅吵嚷了起来,我担心他这么闹下去,对书斋的声誉大有影响啊。” “什么,岂有此理!”彩云听了心中就有气,忿忿道:“这人简直是贪得无厌,不知好歹!他原本就是作弊得来的彩头,白得一副玄级真迹手稿,他已经是占了大便宜,还有脸在这里斤斤计较,挑三拣四的?还能再无耻一点么!” “彩云姑娘,这事该怎么办啊,若是不答应他,他还会在下面大厅里闹,现在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了,若是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了。”青衣伙计一脸苦色道。 彩云咬了咬牙,道:“要不你就再去拿几件玄级真迹手稿,让他挑,不过只拿那些下品的玄级真迹手稿就是,不要拿更好的。” 青衣伙计苦着脸道:“彩云姑娘,现在他说了,不兑换了,非要拿回那个符笺不可。” 彩云听了,却也不肯交出那符笺了,谁知道对方拿了这符笺,又会去哪里的万卷书斋分铺兑换,若是到时真给他兑换到了上品,甚至极品的玄级真迹手稿,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这人简直是卑鄙无耻之极,我去跟他说!” 彩云气愤的就下楼而来,青衣伙计见了,心中倒是放心了,不管如何,现在彩云姑娘出面了,那么最后事情即使闹大,他的责任也就不是那么大了。 此刻江云还在一楼的大厅里面等着,没让他等待多久,就见到一个侍女模样的人从楼上走了下来,一见到对方,他就认出来了,这不正是那位雍覃夫人的贴身丫鬟,当初那个符笺就是对方给他的。 “果然是你!”彩云来到一楼大厅,见到了江云,脸色就沉了下来,呵斥道,“你这人还真是没脸没皮的,还真敢上门来闹事!”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不知姑娘此话怎讲,我到书斋来,拿了贵书斋的符笺,光明正大的兑换手稿,哪里有一点不对了。” 彩云斥道:“你要兑换也就兑换吧,为什么书斋伙计已经给了你一副玄级真迹手稿,你拿着赶紧走人就是了,怎么还要挑三拣四的?” 江云又慢条斯理的道:“姑娘这话就不对了,既然是上门的客人,挑选东西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总不能随便拿件手稿就糊弄人吧。我可是清楚的记得,雍覃夫人当初说的很清楚,只要投壶中的,可以随便在任意一家万卷书斋挑选一副玄级真迹手稿的哦,姑娘这会儿却不让人挑选,这是忘记了故意装糊涂,还是不把雍覃夫人的话当回事呢。” “你——”彩云气得俏脸涨红,一时无法反驳。 “好,当初夫人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你投壶中的,不过是靠着抄袭圣人之言,作弊得来的,按说你根本就不配得了这彩头,现在给了你一件玄级真迹手稿,你已是占了大便宜,识趣的就应该赶紧拿了走人就是,怎么还有脸在这里斤斤计较,挑三拣四的?”她又忿忿说道。 江云呵呵一笑,道:“这位姑娘,饭可是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你说我作弊,抄袭圣人之言,那你可拿得出来证据?若是你能够拿得出来,说出我抄袭的哪位圣人之言,那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也不会再要这个彩头了。” 彩云一听,顿时又是一阵气结,因为对方好像掐准了她的死穴,她根本就拿不出对方作弊的真凭实据,到现在为止,那句昔我往矣的出处,她都还不知道,她知道,这几天雍覃夫人会见的客人中,不乏一些名士大儒,但是偏偏无人能够说出那句昔我往矣的出处。 “既然姑娘拿不出我作弊的证据,那么就只有兑现承诺,任由我在这里挑选一副玄级真迹手稿了。”江云老神在在,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之状。 这人一定就是抄袭的!彩云有一种直觉,心里更是认定,可是明知道这一点,苦于拿不出证据来,那就奈何不了对方,这让她心底里更是气愤莫名。 “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万卷书斋的行事作派,无有一点道理,拿不出证据,还要诬赖人作弊,真是……”江云摇了摇头, “你——”见到对方明明作弊,还要诬赖书斋的声誉,彩云气得更是目中喷火,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给活吞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正当她已经出离愤怒,要当场暴走的时候,一道柔和悦耳的声音传来,回头一看,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从楼上走了下来,不是雍覃夫人是谁。 看到雍覃夫人出现,她仿佛找到了救星,连忙奔上了前去,告起了状:“夫人你来了正好,这个无耻之徒实在是欺人太甚!” 雍覃夫人妙目扫过大厅中站着的江云,面上闪过几丝古怪之色,见到对方在这,她就已经猜知了事情的大致情形了,只是她没想到,对方真的会登门来讨要那个投壶中的的彩头,而且似乎态度很猖狂? “彩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仔细说说。”她不动声色的问道。 不用她问,彩云也会说,当即就添油加醋,把刚才某人的恶行跟对方叙说了一遍,最后道:“夫人,这人实在是个卑鄙无赖,今天一定不能遂了他的意,别说一副玄级真迹手稿了,就是一副黄级真迹手稿也不能给他!” 雍覃夫人没有理会她的抱怨,扫了江云一眼,就吩咐旁边的书斋伙计道:“来人,去给这位公子拿几幅玄级真迹手稿,任由他挑选就是。” 见到这个总掌柜说话,其他的人哪还有什么异议,当即就有书斋伙计要去库房,拿出几幅玄级真迹手稿来。 “且慢!”这时江云出声叫住书斋伙计,道,“若都是一些下品劣质的玄级真迹手稿,就不要拿出来了,我要挑选的,是上品乃至极品的玄级真迹手稿!” 他这时也是狮子大开口,不会跟对方客气了。 书斋伙计都愣住了,愣愣的看着对方,心说这人不是白痴吧,还真的把万卷书斋当慈善堂了,上品,极品玄级真迹手稿任由你挑? 雍覃夫人也是一愣,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朝着旁边的书斋伙计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这位公子的话么,去拿几幅上品,极品的玄级真迹手稿来,由他挑选。” 在她看来,一副极品玄级真迹手稿,并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万卷书斋的声誉,不能就此堕了名声,既然己方找不出那句昔我往矣的出处,那就只能认栽。(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名楼之名 “夫人!”看到当真要拿出上品,极品的玄级真迹手稿来,彩云顿时急了。 雍覃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 高掌柜在一旁见了,当即就亲自去了库房,不多时就捧出几个长方樟木盒子出来,请江云到旁边的雅室去挑选。 江云把几个盒子里的手稿一一打开瞧看,开头几个,虽然都品相不凡,且都是前辈名士之作,应是上品玄级真迹手稿无疑,不过他都不是太喜欢。 直到打开最后一个盒子,展开一看,先看手稿作者,郑宗炎,这人的名字江云听过,字太冲,别号鱼山洞主,乃是隆永年间有名的一位大儒,隆永朝五大家之一。 再看作品,是他亲笔所书的一篇文章“待漏院记”,这是他有名的一篇代表作,只从这郑宗炎的名字,以及这篇“待漏院记”,就可知这副真迹手稿的价值,评为上品玄级应无疑问,甚至很可能是极品,也就是说尚没有经过多人观摩开悟,焕然一新,上面浩然之气充盈。 这些其实也并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这副待漏院记手稿一展开,从上面散发出淡淡威压,给予江云的感觉就很是强烈,就像当初见到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一样,这一篇郑宗炎的待漏院记真迹手稿,应是适合他的。 既然如此,他也就省得再去挑了,当即就拍案决定,要了这副郑宗炎的待漏院记真迹手稿了。 见到他开口要下郑宗炎的这副待漏院记,一旁的高掌柜脸皮抽搐几下,这副郑宗炎的待漏院记,还真是一副不折不扣的极品玄级真迹手稿啊,价值数百两银子,这一下子送出去,让他实为肉痛。 虽然十分肉痛,但雍覃夫人交代在先,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认了。 江云收好这副待漏院记真迹手稿,从雅室中出来,看到雍覃夫人竟然还在,当即就拱拱手,道:“多谢夫人的馈赠了。”说完也没有在此地多待,当即就转身出了大厅,扬长而去了。 看着某人志得意满的离去,侍女彩云恨得牙痒痒的,高掌柜随后也一脸肉痛的从屋子里走出来,彩云就问他道:“那人选了一副什么作品?” 高掌柜如实说了,道:“郑宗炎的待漏院记。” 彩云又追问道:“这是什么品级,可是极品玄级真迹手稿?” 高掌柜点点头,彩云顿时气得不行,喝道:“高掌柜,你可当真糊涂,怎么竟然真的拿出一副极品玄级真迹手稿给他!” 高掌柜不言语,瞥了旁边的雍覃夫人一眼,心说夫人亲口交代,我又怎么敢不听从,有所打折扣呢。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他拿出来的几幅真迹手稿,只有这一副郑宗炎的待漏院记属于极品,其它几幅都只是上品,因为转手较多,或有人观摩开悟,上面凝聚的浩然之气有所消损。 但他没想到,那人眼光竟然这般毒辣,一眼就选中了几幅作品中的唯一一副极品玄级真迹手稿,这让他还有什么话说。 彩云心中忿忿不平,还要继续数落,雍覃夫人出声道:“算了,一副玄级真迹手稿而已,不值得为这个计较,走吧。” 彩云倒不是有什么肉痛,只是见不得某人得了便宜志得意满的样子,不过见夫人发话,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接着雍覃夫人一行人出了书斋大门,坐上了一辆精致油壁香车,马车开动,咕噜噜离去了,高掌柜等书斋的人则是一直送出书斋大门外。 “夫人,那句昔我往矣,就真的没有人知道其出处么。”车厢里,侍女彩云犹自不甘心,在想着这事,她心里琢磨着,若是最后知道这句昔我往矣的出处,得到那个无耻之徒抄袭圣人之言的证据,那么那副极品玄级真迹手稿还是一定要拿回来,绝不能便宜了那人的。 雍覃夫人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今天经学大师,前昭文馆大学士郑通会来,熙川先生学识渊博,名震江左,到时向他一问,应该就知晓了。” “好!”彩云高兴起来,拍掌叫好,道,“等到熙川先生揭破了那人的抄袭劣行,那一副郑宗炎的待漏院记,还是要讨要回来的!” 雍覃夫人莞尔一笑,道:“他若真是劣行暴露,那还不逃得远远的,你又如何去向他讨要回这郑宗炎的待漏院记?” “啊!”彩云倒是想起这个茬,不过她很快又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不就是临水县大名鼎鼎的东风吹兄么,佟掌柜也认得他的,总之他要逃也逃不掉的了!” 雍覃夫人摇摇头,没有说什么了。 江云离了万卷书斋,平白得了一副郑宗炎的待漏院记,他兴致还是很高的,又在这城中闲逛一阵,这时就心道,既然来了青陵府城,那么大名鼎鼎的江南四大名楼之一的天一阁岂能不去,天一阁是青陵城有名的胜景,若是不去一趟,根本就不能说来过这青陵城。 打定主意,他就一路往城西而去,不多时出了城西门,又走了一阵,远远的就看到那伫立于江渚之上,笼罩在一旁苍茫水色之中的一座高楼,那就是天一阁了。 远望一阵,他就迈步朝着高楼之处慢慢踱去。 一路之上,车马粼粼,行人如织,有贩夫走卒,来往行商,也有三三两两踏青游玩的士子仕女。已是晚春时节,沿着沧浪江边,杨柳青青,轻风拂堤,花香阵阵,闲音袅袅,好一副闲情逸致的美景图画。 走了一程,眼看着接近那座江畔高楼,只见道路上更是热闹起来。 “咕噜噜——”一辆马车从后面驶来,江云下意识的避让到了道旁。 这是一辆精巧华丽的油壁香车,车子在经过江云身旁的时候,车厢中有人发出惊咦一声,车厢窗户的帘子被轻轻挑起一块,似是朝着外面瞥了一眼,随即帘子又放下了,马车继续咕噜噜的向前行去。 这正是雍覃夫人的马车,此刻车厢内,侍女彩云正一脸晦气的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那个无赖,是了,看他这样子,一定也是去天一阁的了。” 旁边雍覃夫人听到她的嘟囔,询问起来,得知她说的是谁之后,便微微一笑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总不能禁止人家不走路吧,人家要去天一阁,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啊。” 彩云这时狡黠的一笑,道:“那个无赖若真是要去天一阁,那这次他只怕要吃个闭门羹,空跑一趟了,这几天的天一阁他是注定进不去的了。” 想到对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样子,她就感到一阵快意,心中稍解恨意。 接下来三天,天一阁都已经被万卷书斋包下来了,除了受到邀请之人,其他的人要想进天一阁,也不是不可以,但却是有条件的。 彩云就不相信,对方有进天一阁的实力,所以她只是幸灾乐祸了一阵,也就没再去多想这事了。 天一阁伫立于沧浪江畔的一处江渚之上,楼高五层,始建于前朝隆观年间,距今已经有千年的历史,其间又经过多次的重修加固,至今屹立不朽。 楼是古楼,但让它名声远播,位列江南四大名楼的,却是因为它的人文历史,千百年来,这座千年古楼不知接待了多少南来北往的文人雅士,迁客骚人,在这里留下牢骚满腹,诗文墨宝。 无数游子士人闻名而来,在这里瞻仰胜迹,留下足音,而后远去,而他们留下的足音让古楼越是闻名,吸引更多的文人墨客到访,以此终成就了江南四大名楼之名。 现在,江畔古楼又迎来了一位闻名而来的游客,这位游客现在只是一位没有任何功名位格的小小学童,在它千百年到访的无数游客当中,可谓极不起眼,犹如沧海一粟。 江云此刻就站在天一阁的楼下,驻足观望这座闻名古楼。远处观看古楼,和近处瞻仰,感觉又是不同,现在他看古楼,看到的仿佛就是一位阅尽千年沧桑世情,见过无数日升日落,月缺月圆,潮起潮落,悲欢离合的老人。 他在这里默默观望古楼的时候,仿佛感觉古楼也有了灵性,也在默默观望着他。 “咕噜噜——”又是一阵车轮碾地的声音,把他从一阵莫名的恍惚状态中惊醒了过来。 一辆牛车从他身旁不紧不慢的走过,牛车上,坐着一位羽扇纶巾,精神矍铄的白须老者文士,旁边侍立着一位青衣童子。 “奇怪。”牛车路过江云身旁的时候,车上的白须老者文士抚了抚颔下白须,朝着道旁的江云扫了一眼,又望向前面的千年古楼,露出几丝若有所思之色。 “大人奇怪什么?”旁边的童子好奇的问。 “没什么,走吧。”白须老者文士挥挥手,没有多说什么,只把刚才从古楼那边感应到的莫名波动当作了一种错觉。 牛车继续缓缓向前,一直驶到了古楼大门前停下,这时就见到从大楼里面走出来一大群人,纷纷上前来迎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试才照壁 楼四周江渚的空地上,此刻搭起了一个个临时的棚子,基本上都被大书斋给占据了,里面展出着各种经史子集,有普通图籍书册,也有古本善本,以及一些玄黄级的真迹手稿。 每个棚子前人流都不少,大多也都是闻讯而来挑书的读书人,不过江云注意到,有个棚子前却是门可罗雀,基本无人问津,就是有人到此,看到摊子上摆放的书籍之后,立刻就像被马蜂蜇了一下,如避蛇蝎的匆匆走开,不敢多作停留。 相比于其它处棚子前的热闹景象,这个棚子可说是冷清的很,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过这个棚子位置也很不好,基本就是处于最边缘角落处了。 江云好奇,就朝着那边走了过去,等到走近一些,他看到棚子边写着“风月斋盟”字样的条幅,在棚子里也看到一些熟悉的人影,顿时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个棚子就是属于风月斋盟的。 知道这一点之后,他就没有兴趣再过去看了,正要走开,这时棚子里有人看到他,却高声怒叫起来,道:“江小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你不得参加这次书会,免得引起雍覃夫人不快的么,你还不速速离去!” 棚子里的山人居士野老也如炸了窝一般,呼喝声讨起来,原本因为棚子前门可罗雀,他们心里就不痛快,现在见到江云还要前来捣乱,就彻底爆发了。 听到呼喝声,江云反而不急着走了,好整以暇的朝着棚子走了过去,看到他不仅没有依言速速离去,反而朝这边走来,棚子里的人更是愤怒了,斥喝声更是不绝于耳。 “看来这个棚子情况不怎么样,没有多少人光顾啊。”江云走到棚子前,往众人伤口上撒盐。 “这又跟你何干!”春雨楼的鸳鸯子怒喝道,“江小哥,你口口声声答应,不参加这次书会,言犹在耳,你却偏偏还要跑来参加,言而无信,说话就像放屁,简直就是无耻小人一个!” “对!你若还算得上一位知廉耻的读书人,就赶紧速速离去,趁着被雍覃夫人发觉之前!”其他人也纷纷斥喝。 江云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道:“我怎么言而无信了,我可不是参加这个书会来的,我是纯粹作为一个游客来的,我到这里来,观赏一下风景,观览一下天一阁胜迹,难道也不可以?” 众人听得愣住了,对方不参加这个书会,只是作为一个游客来游玩,好像说的也有道理,让人无话可以反驳,更没有理由驱逐了。 “哈哈!”这时人群中有人大声讥笑起来,正是那云中子,只见他面带不屑的道,“江小哥,这次你只怕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这几天的天一阁,可不是这么容易进的。” “正是,凭他也想进天一阁,做梦吧!” “笑话,若是他都能进天一阁,我孤独子也能进去了!” “这位江小哥,只是会吹牛皮说大话而已,大家不必把他的话当真!” 其他人也醒悟过来,纷纷幸灾乐祸的出言讥讽。如今的天一阁已经被万卷书斋包了下来,即使他们风月斋盟如今在书会有一席之地,但没有得到邀请,旁边的天一阁也不是随便能进的,先前他们中就有不少人前去试试,却都铩羽而归,碰了壁,现在听到江云说要进天一阁观览,自然觉得他在胡吹大气,没有这个自知之明。 众人的讥讽,江云没有在意,只是注意到,原来这天一阁还不大好进啊。 没有理会众人的纷嚣之言,他径直拿起摊子上的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随便翻了几页,便道:“书名,紫钗记,作者,孤独子,内容简介,一位贫寒书生游园,拾到一枚紫玉燕钗,便把紫钗拿去城中典当铺售卖,没想紫钗正是典当铺主人之女霍小燕之物,霍小姐见书生才学满腹,一表人才,认定这是天作因缘,便生爱慕之心,两人便以这枚紫钗定情,后来贫寒书生赴京赶考,果然高中状元,回来迎娶霍小姐,成就一段佳话。” 念到这里,江云把手中的书扔下,道:“能不能再无聊一些么,除了这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就不能写一些别的,难怪这里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了。” 他这番话,把众人气得一个个横眉竖目,那正主儿孤独子更是气得脸色涨红,跳了起来叱喝道:“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你的那本西厢记,更是拾人牙慧,庸俗不堪,还有资格在这里说人!” 江云没有再多说什么,径自转身扬长而去了,引来众人又是一阵跳脚大骂。 “你看,他还真的往天一阁去了,哼,简直是不自量力!” “就是,凭他也想进天一阁,没门!” “等到时那小子灰头土脸的回来,大家一起看他的笑话就是!” 众人又是好一阵幸灾乐祸的谩骂。 江云来到天一阁的大门前,正要拾阶而上,果然就有一位中年文士走了过来,把他拦下,说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有什么事么。”江云问道。 那中年文士一指旁边贴的一个告示,说道:“阁下请看,天一阁已经被万卷书斋包下,若是未得邀请之人,却是不能随便入内,还请阁下见谅。” “简直岂有此理。我等慕名而来,想要进这天一阁观览,却不得其门而入,实在扫兴,难道你们书斋把天一阁包下来,就可以阻止天下人进去了么,天一阁是天地无主之物,可不是你们书斋所有!”江云很是不满的喝斥道。 那中年文士倒也没有生气,依旧和颜悦色的道:“阁下言重了,阁下若是想进天一阁观览,自然可以,不过须等三日之后,当然,若是阁下非要现在就进去观览,也不是不可以的。” “哦,这么说,现在进天一阁,是有条件的了,说,这入场费多少银子。”江云问。 中年文士呵呵一笑,道:“阁下说笑了,本书斋怎么会拿这天一阁来作生意,岂不是大煞风景。要进这天一阁,凭的不是多少银钱,而是才学。” “凭什么才学。”江云又问。 中年文士一指旁边贴着的一个告示,说道:“阁下看过这个告示之后,就知晓了。” 江云转头看去,看到旁边正围着一大群人在看那告示,当即也就走了过去,看了起来,看罢之后,他总算明白过来,目光不由又落到了告示旁边竖立的一块丈许高,尺许宽的白色碑石之上。 原来依着告示上所说,要想进这天一阁,就要先在旁边的这块白色碑石上题一首诗,而且若是题诗能够被碑石排进前二十名,就可以得到进入天一阁的资格。 这块白色碑石,晶莹剔透,洁白无瑕,上面流动着淡淡光华,周围雕缕着一些细密的符文,一看就不是凡物。 此刻在白色碑石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的人,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而此刻也正有一位年轻书生模样的人,提笔试着在白色碑石上题诗。 这位年轻书生作的是一首七言绝句,诗成之后,又在底下写下自己的名姓字号,然后把笔一掷,周围倒是响起一片喝彩,不知是他的同学好友助阵,还是有人觉得此书生作的诗确实不错。 众人的目光又齐齐向着白色碑石上看去,只见那位书生的题诗在碑石上渐渐的隐去,最后消失不见,然后碑石上光华又一阵闪动,画面陡地一变,现出一排的题诗名单,从上往下,正好是二十人。 “呀,名单没有变化!” “看来刚才这位仁兄的题诗没有进入这前二十名呢。” “没想到,颜兄这次也失手了啊。” 白色碑石前,围观的人群响起一片议论,有惋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刚才那位题诗的年轻书生脸色却是一阵不好看,忍不住忿然骂道:“这是什么试才照壁,我看是徒有虚名,完全是弄虚作假,故弄玄虚的东西!” 听到他的牢骚,旁边有人摇头,这人题诗不成,没有进入前二十名,恼羞成怒,不去自省自身的才学,反而责怪起试才照壁来了,简直是无理取闹。 众人已经在这块试才照壁前驻足许久,事实证明,这块试才照壁的公允性还是十分可靠的。 有人就直接点开了排名最后的第二十人的诗,只见白色碑石上光华闪现,画面又是一变,现出一首诗来,这是一首七言律诗,作者显示是云阳府王安国,只见诗写道: 天阁平日好追游,高楼巍然枕碧流。 胜地几经兴废事,夕阳偏照古今愁。 城中树密千家市,天际人归一叶舟。 极目烟波吟不尽,西山重迭乱云浮。 “敢问这位仁兄,刚才阁下的诗,可胜得此诗句否?”那人质问刚才诋毁白玉碑石的年轻书生。 那位年轻书生顿时面红耳赤,无言以答,他刚才的那首诗虽然差强人意,但是比起眼前照壁上的这一首,还差了一些火候,而这已是排名第二十的诗,他的诗比不过,没有进入前二十名,还真是不冤枉的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题诗排名 江云在一旁看了,感觉有点意思,眼前这个白玉碑石,应该也是类似那量才壶的一种玄器,不知是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竟然能够自动评判诗文才气,这万卷书斋不愧是传承千年的大书斋,好东西倒是不少。 在那位年轻书生试手失败之后,有跃跃欲试的人不得不变得小心谨慎了一些,随着在这里题诗的人越来越多,碑石榜单上的名次也在不断变化,而且上面的诗作才气越来越大,使得后面挑战的难度也无疑越来越大,若是没有一点水准,出来题诗也不过是献丑的份。 所以场面一时冷清,不见有人出手。 “大家请让一让,我等倒是要试一试的。” 正当众人围着这白玉碑石,却无人出手的时候,听得后面一声大喊,只见一位年轻学子分开人群,朝着白玉碑石挤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和他差不多学子装束的四五子。 江云在人群中,听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转头一看,只见来的是老熟人了,竟然就是那闵玮,这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闵玮身后,不出意外,江云也看到了陆文鹏,李元春,韩子允等人,这“清河四英”一个不落的到场了,还有其他一些学子,多半就是这次府试的考生,上次那位所谓章安三子之一的陶承学就也到了。 在这里见到这些人,江云也并不意外,他想到来这天一阁观览,这些学子考生同样不会放弃这么一个机会,在这里碰到实属正常。 既然要进天一阁,有这么一个条件,江云本已经打算上前去试试手了,不过见到闵玮等人出现,他就不急着出手了,停下来瞧看。 见到有人又要题诗,人群倒是十分配合的分开了一条道路,闵玮等人径直就走到了白玉碑石的前面站定。 “大家谁先来?”闵玮回首朝着身旁的同伴问道。 那章安三子之一的陶承学笑笑,说道:“闵兄是县试榜首,这次题诗理该占先。” 闵玮听了,也不客套,说道:“那我就先抛砖引玉了!” 他从旁边的几案上,取过紫毫鸡竹笔,蘸了蘸松烟龙纹墨,这用来在白玉碑石上题诗的笔墨都是特质,非一般材质。 略一沉吟一下,闵玮提笔就在白玉碑石上奋笔书写起来。这并不是他当场片刻之间就已成诗,而是他们这些人早就得知天一阁题诗竞名的事,这诗倒是先前已经酝酿好了的。 他一边在这里挥毫书写,旁边有好事之人在一旁吟诵。 “楼外长江去不回,楼前杨柳后人栽。当时唯有西山在,曾见君王歌舞来。-——临水县清河书院闵玮。” 闵玮题完,把手中的紫毫笔掷回旁边的笔筒中。 “好,好诗!”旁边有人鼓掌喝彩,有陆文鹏,李元春,陶承学等同学好友,也有其他看热闹的人。 也有人不以为然,看着眼前的白玉碑石,等着这试才照壁的评定。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白玉碑石上面一片光华流动,闵玮的题诗渐渐的隐去,消失不见,画面一闪,又出现了一排的题诗名单,从上往下,依旧是二十名次,名单上并没有出现上榜的白光提示,名单并没有任何变化。 “呀,名单没有变化!” “可惜,这位仁兄的诗还是冲榜不成。” “火候还是差了一点啊。” 四下人群中,传来一阵叹息或者幸灾乐祸的声音。 看着眼前的白玉碑石,闵玮神情有些呆愕,他信心满满而来,没想到会失手。不过他很快又回过神来,朝着四下拱拱手道:“献丑了,文鹏,元春,陶兄,看你们的了。” 陶承学走上前来,从旁边案几上取过笔,蘸了蘸墨,在白玉碑石前站定,现出几分胸有成竹之色,然后在碑石上提笔书写起来。 “君王歌舞处。危阁敞西风。 夕嶂连云翠,烟江落日红。 高文存大雅,丽藻见天工。 槛外孤霞起,争趋赋笔雄。——青陵府章安县陶承学。” “好,好诗!不错啊!” “好是好,不过未必能上榜啊。” 在他题诗完毕之后,四下又是起了一片喝彩,也有牢骚之声。 众人的目光又齐齐落到了白玉碑石之上,只见玉璧上光华流动,陶承学的题诗渐渐隐去,随着光华一闪,画面一变,玉璧上又出现了一排的题诗名单,不过依旧是没有上榜提示,名单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可惜,这位仁兄也失手了。” “果然,要上榜不是这么容易的。” 见到这个结果,四下又起了一片叹息或者幸灾乐祸之声。 陶承学脸上也是一片失望之色,默默退下,朝着其他人道:“愚兄献丑了,就看你们的了。” “我来吧。”李元春走了上来,拿过笔墨,接着开始在白玉碑石上题诗。 “试罢选胜此淹留,尽日盘桓兴未酬。 江入栋帘涛意远,文垂金石古音遒。 可中三对沧江月,大有初逢太史秋。 最喜翚飞能抱郭,凌然百尺巩南州。 ——临水县清河书院李元春。” “好,好诗!” “此诗该足以上榜了吧!” “我看却是未必。” 诗成之后,四下人群中又是起了一片喝彩,也依旧有不以为然的声音。 白玉碑石上的光华又在闪动,李元春的诗句渐渐隐去,画面一变,出现了一排的题诗名单,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去,只见名单上面依旧没有任何上榜提示,名单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可惜,依旧没能上榜!” “唉,没想元春兄竟也失手了!” “我看这个试才照壁名不副实,故弄玄虚吧!” 看到这个结果,四下人群又是起了一片叹息,或者牢骚之声。 李元春倒是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结果,说道:“是在下的才学不足,在下心服口服。文鹏,看你的了。” 陆文鹏这时走上前来,从旁边案几上拿起了笔墨,在白玉碑石前站定,提笔就欲题诗。 “以文鹏的才学,入榜应无问题。”闵玮,李元春等人对陆文鹏倒是抱有极大期望,若是陆文鹏都接着失败,只怕他们这一群人这次都要全军覆没了。 旁边有人听到,不以为然道:“想要上榜是这么容易的?万卷书斋从前日起就开始立这个榜,到今日,这个榜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 陆文鹏没有理会周边人的议论非议,径直就提笔在白玉碑石上书写起来,他一边在写,旁边有好事之人一边在旁边高声吟诵。 “层构飞栏俯碧流,千年胜迹壮南州。 江山回合多灵气,吴楚平分控上游。 明月似怜歌舞池,浮云不尽古今愁。 眼前风景犹如旧,远水长天一色秋。 ——临水县清河书院陆文鹏。” “好,好诗!” 诗成之后,四下人群又起了一片赞叹喝彩,但其中也不乏有异样的杂音。 “好是好,但未必就能够上榜啊。” 众人都齐齐注目,只见白玉碑石上又是一阵光华闪动,陆文鹏的题诗渐渐隐去,消失不见,画面一闪,玉璧上出现了一排的题诗名单。 跟先前不同的是,在第十五的名次上,闪烁着一道白光,上面赫然写着“临水县清河书院陆文鹏”的字样。 “呀,名单真的发生变化了!” “没想到,真的又有人上榜了。” “这位仁兄才学不凡啊!” “是第十五名啊,也不过如此而已。” 四下又响起一片惊叹,当然也有一些依旧不以为然的杂音。 李元春,闵玮等人则是欣喜不已,纷纷向陆文鹏恭贺起来,陆文鹏的上榜,总算替他们这些府试考生挣得了一个脸面,他们也感觉与有荣焉。 这时刚才拦住江云的那位中年文士面带微笑的走了过来,朝着陆文鹏一拱手说道:“恭喜这位陆公子,才学不凡,试才照壁题诗上榜,可以进入天一阁了,这是进阁的竹牌,请陆公子收好。”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牌,递到陆文鹏的手中。 陆文鹏接过竹牌,一时倒是没有立即进入天一阁,而是在旁边等着。 接下来又有其他的学子上前试着题诗,可是结果无一能够上榜,到最后,这一行人,就只有陆文鹏一人上榜了。 见到这个结果,陆文鹏就准备进阁去了,其他人却只能留在外面。 “是谁,刚才又是谁上榜了!” 这时只见一个人从天一阁中冲了出来,神色不善的朝着白玉碑石这边大步奔来。 人群中有人认得这位,低声说道:“这不就是先前题诗上榜的云阳府的王安国么,是了,他先前是第二十名,如今这位陆公子上榜,倒是把他挤下榜单来了。他想必是刚刚得到消息了。” 众人听了释然,难怪这人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不能淡定了,被人挤下榜单,是谁也不会痛快的。被挤下榜单的人,虽然并不会被赶出天一阁,但是最后,却没有了挑选阁中礼物的机会了。 那王安国冲到人群前,朝着白玉碑石上面看去,四下质问道:“刚刚是谁上的榜?”(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题诗上榜 陆文鹏走上前来,一拱手道:“刚刚是在下侥幸上榜。” 那王安国上下扫量对方几眼,老气横秋说道:“就你这个乳臭小儿,也能上榜?” 陆文鹏倒也并不生气,拱拱手道:“岂敢,岂敢,有志不在年高。” 王安国哼了一声,转头去看白玉碑石,自言自语道:“第十五名?好,我就看看乳臭小儿,能作出什么诗来!” 他伸手点开排名第十五的陆文鹏的诗作,白玉碑石上光华一闪,又现出了刚才陆文鹏的题诗。 “层构飞栏俯碧流,千年胜迹壮南州。 江山回合多灵气,吴楚平分控上游。 明月似怜歌舞池,浮云不尽古今愁。 眼前风景犹如旧,远水长天一色秋。” 看到白玉碑石上的题诗,王安国在那里愣了许久,他是有才学之人,自然能够看出这首诗的好处,平心而论,这首诗比起他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够位列第十五名,把他挤下去,似也无可厚非。 其实对于这试才照壁的公允,他也是承认的,刚才不过是被人刷下榜,恼羞成怒之下的一种发作罢了,现在见到对方的题诗确实不错,他也不能再学那泼妇骂街,无理取闹下去了。 陆文鹏则是在众人的羡慕中,拾步走进天一阁大门去了。 那王安国倒依旧站在那里没动,他的诗已经被刷下榜了,他现在所想的,是再另作一首,看能否再次上榜,挽回颜面。 白玉碑石前,依旧是人潮拥挤,不过一时却并没有人再出手,现在入榜的难度越来越大,没有一点把握,还是不要轻易上去出丑的好。 看到这种情形,江云也就没有再多等了,当即就分开人群,走上前去,在白玉碑石前站定。 “看,又有一人要题诗了。” “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乳臭小儿!” “看看吧,就看这位小哥能作出什么诗来。” “我看最多也就是狗屁略通的打油诗罢了!” 看到江云上前来,似有出手题诗的架势,人群中起了一片议论纷纷,看他年轻,又似无有功名位格在身,倒是冷嘲热讽,说风凉话的居多。 人群中,闵玮等人虽然题诗不成,但还没有散去,也未必没有存着再酝酿一首的心思,此刻看到一人上前来欲要题诗,仔细一看,全都愣了,这还真是冤魂不散,在什么地方,都可以见到此人啊。 刚才江云混在人群中,他们一时没有注意到,现在才发觉,原来对方也来天一阁凑这个热闹了。 江云没有理会旁边人群中的纷纷非议,径直从旁边的案几上取了笔,蘸了蘸墨,提笔就要在白玉碑石上书写。 “住手!”只听旁边传来一声大喝,一人冲上前来,喝止住他,不是那闵玮是谁。 “江云,你真是冤魂不散,在哪里都哪能见到你啊。就凭你,也想在这里题诗,真是贻笑大方!你还是少在这里捣乱,还不速速退下!”闵玮大声斥喝。 江云回头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怎么了,刚才你题诗失败,没有上榜,就不能让人家题诗了?” 这话简直是当场戳对方的伤疤,闵玮冷笑道:“少在这里卖弄唇舌,就你那种歪诗水平,也敢在这里献丑,你题诗可以,但是署名的时候,不要写书院的名字,免得败坏了书院的名声!” “可笑,今天我就要败坏一下书院的名声,你能奈我何。” 江云说罢,没有再理会对方,提笔就在那白玉碑石上书写起来,闵玮站在那里气得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可偏偏拿对方没有办法,对方偏要题诗,还说了一定要败坏书院名声,他能有什么办法?像泼妇打架一样上前去阻止,那岂不是有辱斯文。 江云一边奋笔书写,旁边有看热闹的好事之人摇头晃脑的在那里一边高声吟诵。 “天一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临水县江上钓叟。” 江云虽然说是要败坏一下书院的名声,但是最后署名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写出真名,而是写了一个假名。 看到他没有写出真名,关键是没有写出清河书院的名字,闵玮,李元春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他们刚才还真的担心,对方写出一首贻笑大方的打油诗,然后郑重的署上清河书院的名字,那这众目睽睽之下,书院的名声可就要被对方给毁了。 不过,很快他们又回过神来,这首诗看起来还不错,起码是水准之上啊。 “好,好诗!”诗成之后,四下人群响起一片喝彩,这些人眼光都不会低,甚至不乏苛刻,此刻叫好,显然这首诗确实不错。 “虽然有点意思,但未必能够上榜啊。”当然,也不乏一些阴阳怪气的杂音。 闵玮,李元春,陶承学等人,原本已经打算在江云诗成之后,挑挑刺,讥讽一番,但现在却都闭口无言,没了脾气,这首诗无论气韵,文采,都在水准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现在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白玉碑石,等着这试才照壁评定的结果,等到结果出来,他们再出言讥讽不迟。在他们看来,对方终究还是要落榜的,凭对方这么一个书痴狂徒,怎么可能上榜,他们一点都不相信的。 只见白玉碑石上面,光华一阵流动,江云的题诗渐渐隐去,画面一变,白玉碑石上出现了一排题诗名单,令四下人群惊讶的是,此刻在第十名的位置上,一阵白光在闪动,上面赫然出现了“临水县江上钓叟”的字样。 “呀,又有人上榜了,竟然是第十名!” “竟然真的上榜了,这位仁兄大才啊!” “真是想不到,这位年轻小哥出手不凡啊。” “有没有搞错……” “年纪轻轻一个小哥,叫什么江上钓叟,简直是徒有虚名,名不副实!” 四下人群起了一片骚动,众人议论纷纷,有惊叹的,也有对这个结果不服气的。 “恭喜这位公子,才学不凡,试才照壁题诗上榜,可以进入天一阁了,这是进阁的竹牌,请这位公子收好。” 刚才那位中年文士此刻又笑吟吟的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牌,递到了江云的手上。 江云接过竹牌,没有理会四下议论纷纷的人群,径自拾阶而上,走入天一阁大门中去了。 白玉碑石前,有人羡慕,有人则是目瞪口呆,至今不肯相信这个事实,闵玮,李元春,陶承学等人就是如此。 他们没想到,他们在这试才照壁上一个个题诗,却都折戟沉沙,没能上榜,而他们都看不起的江云,竟然一举成功,进入了试才照壁的才气榜,而且还是第十名,比先前陆文鹏的第十五名还要高了不少?这让他们情何以堪,颜面何存。 “我知道了。”在呆愣片刻之后,闵玮回过神来,说道,“这个无耻之徒一定又是请人代笔了,这首诗一定不是出自他之手,而是有人捉刀代笔之作!” 这么一说,其他的人纷纷恍然大悟过来,都相信了这个解释,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看起来才合情合理,能够令人信服接受。 人群中,还有一人,看着堂而皇之走进天一阁大门的江云,神情一片惊愕,正是那云中子。在猜知江云要进入天一阁之后,他就自告奋勇前来打探消息,等着看江云被拒之门外的笑话。 可是结果他看到了,不是江云被拒之门外,而是堂而皇之的进入天一阁大门去了,这让原本等着看一场笑话的他情何以堪,怎么回去向那些同样等着看笑话的伙伴交代啊。 “什么,作弊,请人捉刀代笔?”这时云中子听到周围有人这么议论,心中顿时恍然大悟过来,大声叫嚷起来道:“是的,一定是这样的,这首诗一定不是出自他之手,一定就是请人捉刀代笔之作!” 他的叫喊,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一人问道:“这位兄台,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说其人是作弊,请人捉刀代笔,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云中子振振有词道:“我这么说,当然有充足理由根据了,这个人我认得,当初在雍覃夫人的楼船上,雍覃夫人设了一个量才壶的投壶游戏,本是一件雅事,可是这人却恬不知耻,竟然在这样的投壶游戏中也公然作假,抄袭了圣人之言,投壶中的,事后被人识破,被雍覃夫人当场驱逐下船去了,没想到这人今天又出现在这里,再次抄袭作弊,简直是无耻之极,有辱斯文啊!” 当下他添油加醋,把当初雍覃夫人楼船上投壶游戏的那件事绘声绘色的当众说了一遍,当然还不惜篡改了一些事实,总之尽量抹黑就是,谣言就是这样产生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真迹陈列 看他说的信誓旦旦,有根有据,大部分人都相信了,但也有人存有疑问,问道:“不知阁下何人,竟然有幸搭乘雍覃夫人的楼船?” 听这人问起,不少疑惑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云中子如实道:“在下云中子,风月斋盟的山人,这次来青陵城,侥幸能够得到雍覃夫人的惠顾,搭乘雍覃夫人的楼船。是了,本斋盟在书会上也有一席之地,希望诸位同道若是有暇,不妨去看一看,瞧一瞧。” 此刻他也不忘替风月斋盟和自己打起广告来了。 风月斋盟?四下人群中,听到这个名字,大多都是茫然之色,显然对这个名字都很是陌生,不过人群中也有一些人脸露异色,似是知道这风月斋盟为何物的,就在那里四下交头接耳,低声耳语起来。 “啊,原来如此。”不少人得知这风月斋盟的底细之后,纷纷露出几分鄙夷不屑之色。 闵玮等人倒没觉得什么,只是从这云中子话中,让他们得知了一个重要信息,原来这个江云,在此来府城的路上,又作出了这么一件人神共愤,卑鄙无耻的事?简直是一路坏事做尽,无耻之尤啊。 “这位云中子兄,多谢你见告这件事,让我等对这人的无耻又多了几分了解了!”闵玮当即就朝云中子拱拱手,寒暄道。 见到有人赞同,云中子也心中欢喜,当即两人就在这里交流寒暄起来,而共同的话题,无疑就是某人的拙劣卑鄙之事,一时竟聊得十分投机。 江云进了天一阁大门,只见这一楼大厅里面,如今已经布置一新,里面铺放着一本本的经史子集,各类图籍书册,一进门,就感觉浩然翰墨书香之气扑面而来。 这一楼大厅却并不见有多少人,也就寥寥四五人而已,江云随便在这四处浏览一阵,就发现这里摆放的书籍,都是普通的书册。说它普通,是因为这些书大部分都是雕刻印刷品,没有什么观摩价值。 但要说不普通,也是可以的,这里摆放的书籍,大部分都是年代久远的古书,不是孤本善本,就是绝版之作,颇有一些收藏价值的,这些书籍的本身,就是一种历史传承,在一些爱好收藏古书的收藏者眼中,它们的价值都非同不一般,丝毫不比那些黄级,玄级真迹手稿差了多少,甚至犹有过之。 不过,江云并不是什么书籍收藏爱好者,所以这里的书籍对他来说,吸引力并不大,所以闲逛一阵之后,很快他就顺着楼梯拾阶而上,来到了第二层。 这第二层大厅里,四处摆放陈列的就不是图籍书册,而大多就是卷轴字稿了,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前辈名家真迹手稿,若是长久拿在手边观摩,对读书人的进学定有所助益。 看这整个二层大厅内,各种卷轴字稿琳琅满目,涵盖各种流派,各朝各代,不少有代表性的名士大儒的作品真迹,都可以见到其中踪影,林林种种加起来快有两三百件之多了。 这些卷轴字稿,应该都是黄级,玄级作品,但即使如此,也不得不让人佩服,这万卷书斋不愧是有千年传承的大书斋,仅仅一个江左西道的收藏,随便拿出来就有这许多作品。 这二楼大厅,卷轴字稿众多,在这里流连观览的书生士子也不少,大约有三四十人之多。 这些人中,有名列试才照壁才气榜前二十名,得以进入天一阁观览的,也有万卷书斋邀请的客人,江云目光扫过一眼大厅,就在这大厅的人群中,看到了刚才进来的陆文鹏,不过陆文鹏此刻正驻足在一副卷轴字稿前,凝神观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上来。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一些熟面孔,就是不久前同乘雍覃夫人的楼船一起来到府城的陈明宇,郭茂等这些书香世家的知名年轻士子。 大厅中玄级,黄级真迹手稿众多,涵盖各种流派,各朝各代,可谓琳琅满目,个人口味不同,但其中总有一件适合自己的,所以这大厅中的众人都一时忙着观览挑选,沉浸其中,目不暇接,一时并没有人注意到江云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江云上来之后,便也和众人一样,在这里默默观览起陈列的真迹手稿,以前去书斋,要看这些前辈名士真迹手稿,并不容易,有诸多限制,现在有这么多真迹手稿一起亮在眼前,随便瞧看的机会,自然谁也不会轻易放过。 “听说三日之后,名字还留在试才照壁才气榜前二十名的,可以得到随便在这里挑选一件真迹手稿的机会。” 江云在默默观览字稿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两人在轻声议论。 “这倒是不假,我是听万卷书斋的一位管事亲口说的。” “那么温兄可已经挑选好了心目中满意的真迹手稿了么,嘻嘻。” “这么多真迹手稿,一时哪顾得过来,还没定呢,不过我对那副顾象山的品竹论十分喜欢。” “温兄眼光果然够毒的,一眼就看中了象山先生的那副品竹论,以象山先生的名气,那定是一副上品玄级手稿啊,也可能是极品哦。” “呵呵,应该不至于是极品,我看上面留下的题跋挺多的,应该经过了不少人的手,当然,我看重这副象山先生的品竹论,是觉得它跟在下有缘罢了。” “嗯,但愿跟温兄同好的人不多,最后温兄能够手稿到手。” “别光说我了,赵兄你呢,现在可已经挑中了中意的手稿了?” “唉,别提了,我现在都已经没有心思去挑了呢。”‘ “哦,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刚才听说,刚刚又有两人题诗进了榜,而且名次都还不低,现在小弟的名次已经滑落到了第十九位,可说岌岌可危,被刷下榜只怕就是旦夕之间的事了。”那个赵兄说起这个,一脸的唉声叹气。 那位温兄见了,倒是安慰起他道:“没事,赵兄你不是还在榜上么,我看有些才学的应该都已经出手了,后来的人应该才气匮乏,不至于再有进榜之人了。” 那位赵兄哀叹道:“温兄你就不必安慰我了,就我所知,好几位江左年轻才俊,是这次雍覃夫人邀请来的客人,他们可都还没有在试才照壁上题诗的,比如那江左世家的郭茂兄,云阳府的谢奕兄,东江府的龚世仁兄,都还没有出手呢,据说他们要等到第三日的时候,才会出手,到时只要他们一出手,小弟的这名次就是哗哗往下落,被刷下榜就是迟早的事了。” “当然了,温兄才学不凡,如今试才照壁名列第九,即使后来人再怎么刷榜,也刷不下温兄去,温兄倒是可以高枕无忧的。” 那位温兄依旧安慰他道:“赵兄何必妄自菲薄。你刚才说的那几人,我也略闻其微名,虽然说是江左西道的年轻才俊,后起之秀,但未必就真有真才实学,这世上多有沽名钓誉,徒有虚名之辈,我看他们即使出手,也未必就一定能够上榜的,赵兄尽管放宽心好了。” “但愿如此吧。呃,其实小弟还漏说了一人。”那位赵兄想起此人,顿时更是哭丧着脸,更加急切的觉得名次不保了。 “是谁?”那位温兄问道。 “郑东白。”那位赵兄几乎是有气无力,哭丧着说道。 “唔……他,他也会来天一阁凑这个热闹?”听到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那位温兄也彻底没了脾气。这个郑东白,去岁江左西道乡试的榜首第一,新鲜出炉的解元,年纪轻轻的举人,如今名声更盛,隐隐成了这江左西道年轻一辈的翘楚了,对于这样一位人物,他也只能闭口,说不出半点吐槽的话。 “谁知道呢,这么热闹的事,说不定他就来了。”那位赵兄哭丧着脸道,心里已经在琢磨,还是要赶紧再琢磨出一首好诗,把名次提前一点才保险啊。但是作出一首好诗又岂是这么容易的,刚才那首进榜的诗似已经把他的才气耗尽,现在他脑子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两人在这里低声谈论,江云在一旁听到了,心中暗道,原来名次进了那试才照壁的才气榜,不仅可以进入天一阁观览,而且在这里还有礼物可以挑选啊,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他琢磨着,也要在这里挑选一件中意的真迹手稿。 不过又听对方说,这个名次还要等三日之后才最后确定,现在看来,应该还有不少人没有出手?若是这样的话,他还是有最后被刷下榜的可能。 不过,现在他的题诗位列试才照壁第十,这个名次已经算高的,位置应该很巩固,不至于三日之后就被刷下去了吧。 不过,现在也不用多想这个。江云抛开这些心思,专心致志的就在这大厅中流连驻足,观摩起这其中的真迹字稿。(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竹牌在手 接连看了几幅,虽然其中不乏名士大儒之作,但一时并没有找到特别中意的,江云这时一抬头,看到那前往三楼的楼梯,心中一动,暗自想道,这二楼大厅中,应该都是一些玄级,黄级的真迹手稿,那么这第三层,第四层往上,岂不是有可能会出现地级,天级的真迹手稿? 想到这里,不由怦然心动,现在他也见过一些玄级真迹手稿了,还拥有一副极品玄级真迹手稿,只是这地级,天级的真迹手稿,还未尝见识过。 心中想着,就无意再在这第二层大厅多待了,正要拾阶而上,前往第三层,这时就见楼梯口一位中年文士闪身而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公子,第三层暂不开放,请明日再来。”那中年文士拦下他道。 江云听了,暗道可惜,不过主人这么发话了,他也不好再乱闯,只得作罢。 这时他听到旁边有人也在低声议论着第三层的情况。 “看这神秘的样子,这第三层上面该不会有地级,甚至天级的真迹手稿出现吧,若真是如此,倒是可以一开眼界了。” “谁知道呢,明天再来看吧。不过地级真迹手稿,在下也见过几幅的,在下感兴趣的,是上面会不会出现天级手稿呢。”一人漫不经心的道,看来是一位豪门高第子弟。 “龚兄眼界高,小弟可比不了,这次若是能够见识到几幅地级真迹手稿,就心满意足了。” “岳兄放心吧,万卷书斋搞出这么大一个阵仗,岂会让人失望,地级真迹手稿肯定有你看的,而且我猜测,万卷书斋的手笔绝不会止于此。”那位龚兄老神在在道。 “哦,这么说,依着龚兄的意思,上面有可能还会出现天级真迹手稿了?”那位岳兄讶然道。 那位龚兄哼了一声,道:“岳兄啊,即使是出现天级真迹手稿,也不值得这般大惊小怪的么。” 那位岳兄讪讪道:“龚兄眼界高,自然不是在下可以比拟的,若到时真是能够一睹天级真迹手稿,那这次可真是不虚此行了!”说到这里,一副眉飞色舞,心向往之的样子。 那位龚兄哈哈一笑,道:“岳兄啊,看你这点出息,若是我说,上面可能出现‘圣物’,不知你又该作何感想,怎么的一副癫狂之态了?” “什么,‘圣物?’”那个岳兄明显吃了一惊,随即无语的摇摇头,道,“龚兄,你诓我呢,倒是把我吓一跳。” 那位龚兄却正色道:“我诓你作甚,难道以万卷书斋千年大书斋的底蕴,拿出一副‘圣物’来,有什么很奇怪吗。” 那位岳兄显然依旧不相信,万卷书斋会在这次书会上拿出“圣物”来,摇摇头说道:“我当然相信,以万卷书斋的千年底蕴,有‘圣物’收藏,不足奇怪,雍覃夫人是万卷书斋在这江左西道的总掌柜,她手头上有‘圣物’,也不足为奇,不过即使有,这等‘圣物’,一向都是镇斋之宝,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的。” 那位龚兄说道:“岳兄说的固然大有道理,不过我这样猜测,也是有理由的。” 看对方不似说笑,那位岳兄更是惊奇起来,不由问道:“哦,不知龚兄的理由何在?” 那位龚兄道:“刚才你看到经学大师郑通郑老学士出现了吧。” 那位岳兄点点头,道:“当然,我看到了,没想到郑老学士此番也会亲临天一阁,今次能够当面一见郑老学士,实在是令人惊喜之至,不虚此行。” 那位龚兄道:“郑老学士是当世大儒,前昭文馆大学士,名震江左,你觉得,能够请动他老人家到来,万卷书斋能不出一点血吗?” 那位岳兄吃了一惊,道:“龚兄你的意思是……” 那位龚兄道:“我觉得,能够让郑老学士心动,大老远的跑来一趟,除了‘圣物’之外,也不会有其它的东西了。” “这,这这么说,上面当真可能有‘圣物’了……”那位岳兄吃吃道,他觉得对方的这番话未必没有道理。 那位龚兄道:“当然,只是有这个可能,而且即使真有,只怕也不是你我等闲能够看到的。” 那位岳兄听得一怔,是啊,即使真有“圣物”,他们只怕也没有这个资格观摩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一阵泄气,说道:“这个倒说的是,还是那句话,能够一睹地级,天级真迹手稿,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圣物’,还是不用存这个奢望了。” 两人的低声谈话,一旁的江云听在耳中,又是心动,却也半信半疑,难道这次万卷书斋真的拿出“圣物”来了,这不大可能吧。 不过,即使真的有,那跟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圣物”是拿来款待那位郑老学士的,他这么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小小学童,何德何能,有幸观摩赏鉴? 所以他还是一时息了这份心思,继续观摩大厅中的这些玄黄级真迹手稿才是正经。 “龚兄,岳兄,你们两人在这里嘀咕什么呢,可是已经挑选好中意的手稿了?”随着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一人走了过来,江云闻声转头一看,来人正是那个陈明宇。 “陈兄开玩笑了吧,在下试才照壁都还没有上榜,哪里有资格挑选中意的手稿。”那位龚兄轻笑一声说道,他们这些人虽然是受到雍覃夫人邀请的客人,不用题诗也可以进入天一阁,不过若是没有题诗进试才照壁的前二十名,却也没有挑选这大厅中真迹手稿的机会。 陈明宇道:“那是龚兄还没有出手啊,只要龚兄一出手,试才照壁上榜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那位龚兄摆摆手,道:“陈兄太抬举在下了,这里才学俊彦云集,在下可不敢妄自称大啊。” 陈明宇道:“龚兄实在是谦虚了,以龚兄的才学……呃,你怎么会在这?” 他正跟两人说着,这时偶一四顾,就看到旁边的某人,顿时惊讶出声,大感意料之外。 随着他的目光,那龚,岳两人也看到了旁边的江云,当即也认了出来,这人不就是当初来青陵城的雍覃夫人的楼船上,那个抄袭圣人之言,投壶中的的无耻之徒么,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对方? 江云没有理会,正要径自走开,这时陈明宇一个箭步窜上前来,拦住了他,大声喝道:“哪里走,没这么便宜,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执事,这里有人在作犬吠,扰人观摩字稿。”江云懒得跟对方多说,直接喊了起来。 在这大厅中,也是有许多万卷书斋的执事看着的,否则这里摆放着这许多前辈高士的真迹手稿,怎么让人放心。 闻声旁边一位青衣执事走了过来,神色严肃的道:“到底怎么回事,此地禁止大声喧哗,若是有再犯者,就要被驱逐出去!” 陈明宇一拱手,指着江云道:“执事,此人实是一位不学无术,卑鄙无耻之徒,不知如何混入此地,还请执事把他驱逐出去,免得坏了大家的兴致。” 那青衣执事闻言,目光落在江云身上,露出几丝疑惑之色,问道:“阁下可有进入阁中的竹牌?” 江云淡淡道:“执事为何不先问问此人,有没有进入阁中的竹牌?” 青衣执事紧板着脸道:“陈公子我自然认得,是夫人邀请的客人,何须验看竹牌,至于你,我却不认得,既然陈公子举报,我自然要验看一下你的竹牌。” 江云见了,也无话可说,当即就掏出了进阁的竹牌,亮在对方眼前。 青衣执事接过竹牌,验看无误,又把竹牌递还给了对方,脸上露出歉意道:“对不起,对不起,这是一场误会,失礼之处,请这位公子海涵。” 说罢嗔怪的瞪了旁边的陈明宇一眼,似是在怪责对方无凭无据,就搞出了一个乌龙,让他也出了丑。 见到江云当真亮出进阁的竹牌,陈明宇十分惊讶,当即不甘心的又叫道:“执事,还请仔细验看,他的竹牌一定有诈,是假的。” 青衣执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竹牌是真是假,难道我不清楚么,竹牌是真无疑。” 陈明宇道:“那定是他不知从那里偷窃得来,一定要查明清楚!” 青衣执事翻了一个白眼,心说,证据,证据呢,你都没有任何证据,叫我怎么办,平白得罪了客人,夫人责怪下来如何是好。 这时见到这里的动静,已经围上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执事,这人确实可疑,当初在雍覃夫人的游船上,夫人设了一个投壶游戏,本是一件雅事,可没想此人竟然抄袭圣人之言,投壶中的,闹出一个大笑话,也惹得夫人十分不快,没想到今日他竟然又出现在了这里,无疑又是捣乱来的,我想,他手中的竹牌定是有问题的。”说话的人,正是那个郭茂,他走过来,也一眼认出了江云,当即也不会轻易放过对方了。 青衣执事认得对方,是江左世家郭家子弟,有名的年轻才俊,他说的话,自然大有份量,当即看向江云的神色又变得凝重肃然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恶客难逐 “我可以作证,郭兄的话半句不假!” “此人就是抄袭圣人之言的无耻之徒!” “这人最有名的还是那首东风吹歪诗,在乡里声名狼藉!” …… 一下子围上来更多的人,纷纷对着江云口诛笔伐不已。人群中,陆文鹏也在,不过他只是冷眼旁观,心道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这人简直就是名声彻底臭大街了,随便到哪里都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场面。 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跟此人撇清关系,离得越远越好,若是让人知道两人都是临水县清河书院的,都让他觉得面上无光。 所谓众怒难犯,看到围上来这么多人,群情激愤的对着江云指责斥喝,青衣执事也不得不慎重行事了,他神色肃然的对江云道:“阁下可有什么解释?” 江云摊摊手道:“有这个竹牌在此,我想我没必要解释什么,除非你们认定有竹牌者也不能入内。” “他的竹牌一定是假的!” “即使竹牌是真,也一定不知是从哪里窃取而来!” 见到对方一副竹牌在手,其奈我何之状,众人又恨得牙痒痒的,纷纷出言斥喝。 青衣执事朝四下拱拱手,道:“诸位肃静,这件事在下一定会查个清楚明白,给诸位一个交代!” 说罢他就匆匆下楼而去了。 青衣执事走后,人群却没有散去,依旧把江云给团团围着,一个个怒目而视,防贼似的,也没有心思去观摩这大厅的真迹手稿了。 江云一阵无语,说道:“你们若是不想观摩这里的真迹手稿,那就让开路,不要妨碍他人观摩真迹手稿如何。” 陈明宇嗤笑道:“笑话,你还想着观摩这里的真迹手稿呢,马上就要被驱逐出去了,到时看你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斯文扫地!”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只怕要让诸位失望了,这里的真迹手稿我还没看够,怎么会轻易离去。” “你就做梦吧,不知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不过事情马上就会水落石出,你就要被驱逐出去,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我看只是把他驱逐出去,也太便宜他了,一定要以诈骗之罪,扭送官府衙门治罪!”众人七嘴八舌说着。 没让众人等上多久,听得一阵蹬蹬蹬的声音,只见刚才那位青衣执事又去而复返。 “怎么样,执事,可是已经查明,这人是窃取了竹牌,蒙混进来的?”看到他回来,众人纷纷迎上去发问。 青衣执事神情有些恼怒,心道这都什么事,这些人的嘴巴也太不靠谱了吧。 他神色肃然的道:“刚才我已经问明了情况,这位公子刚才在试才照壁上题诗,位列第十名,所以完全有这个进入天一阁的资格。” “怎么可能!凭他的才学,怎么可能在试才照壁上题诗上榜!我知道,连姚兄也失手了的!” “是的,我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还请执事仔细再查一查。” 众人又纷纷出声质疑,可是青衣执事却不想再被这些人忽悠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了,这人一定又是抄袭了某诗,这才得以上榜!”有人醒悟的大声叫道。 “是了,一定就是这样,一定就是抄袭之作,这人无耻之尤,这抄袭的事,可是多有前科的。”其他人也恍然大悟过来,纷纷叫嚣。 青衣执事却依旧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心道,证据,证据呢,若是你们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我可懒得再奉陪了。 “嗯?出什么事了。”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了过来,只见从下面走上来一位年轻玄衣女子,风姿绰约,虽然黑纱罩面,看不清真实面貌,但从其展露出来的风姿,定也是一位美貌佳人无疑。 “清妍小姐!” 看到来人,不少的年轻士子都目中一亮,纷纷迎上前去,献着殷勤。 来的人正是崔清妍,清冷的眸子扫过大厅,不待她再次发问,旁边就有人添油加醋的给她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听明白之后,她目光扫过大厅中某个青衫少年身上,清冷的眸子眨了眨,又去问旁边的青衣执事:“执事,事情是这样的么。” 青衣执事如实道:“这位公子确是在诗才照壁上题诗上榜,位列第十名,所以确有进入阁中观览的资格。” “可那是他抄袭的诗,怎么能够算数!”旁边有人忍不住又叫道。 “就是,清妍小姐,这人抄袭可是有前科的,当初在楼船上,这人就抄袭圣人之言,投壶中的,此番竟然重施故技,再次抄袭题诗上榜,简直是无耻之尤,清妍小姐不必跟此人客气,立即命人把他驱逐出去即可!” 众人都纷纷出声,一个个已露出幸灾乐祸之色,就等着看一场好戏,心想清妍小姐这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无耻之徒了,一定会当场命人把他驱逐出去的。 崔清妍却是不紧不慢的道:“诸位说此人抄袭,不知可有什么证据?” 这一问,顿时就把在场的人给问住了,他们哪里有什么证据,不少人连江云到底作的什么诗都不知晓的。 见到众人一时哑口无言,崔清妍便又清声道:“若是诸位拿不出证据,那么此人就不算抄袭,依着约定,他自可以在此观览,谁也无法干涉。” 说罢这番话,没有再多理会,丢下一干目瞪口呆的人,径直又拾阶而上,往楼上去了。 崔清妍走后,其他在场的人顿时一哄而散,纷纷去打听江云所作的诗,誓要找出起抄袭作弊的证据,只要证据到手,看某人还有什么话说,到时定要把他驱逐出去,斯文扫地。 江云则是浑若无事一般,继续在这大厅里四处逛荡,观摩真迹手稿。 崔清妍拾阶而上,一直上到了第四层。 第四层同样很多人,而且都是华衣美服,锦绣冠带,不是名流缙绅,就是博学鸿儒,这些人三三两两而坐,或是饮茶清谈,或是传看评议从楼下传上来的试才照壁上的题诗。 雍覃夫人也在,正跟几位峨冠博带的名流缙绅轻声交谈着,崔清妍走了过去,轻轻唤了一声道:“姑姑。” 雍覃夫人抬起头来,看到她,露出笑意道:“清妍你来了。” 旁边几位名流缙绅目光落在这位玄衣女子身上,纷纷赞道:“这位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新晋女状元,崔清妍小姐?果然是出自名门,才貌俱佳!” 雍覃夫人笑着给崔清妍介绍在座的这几位名流缙绅,果然都是本地世家名士,崔清妍一一淡淡行礼见过,又转头四顾大厅,轻声问道:“姑姑,听说熙川先生已经到了?” 她口中的熙川先生就是经学大师郑通郑大学士。雍覃夫人点点头,道:“你来迟了一步,熙川先生已去楼上观摩字稿了,待会有暇再给你引见就是。” 崔清妍听了便知道,楼上肯定有特地为这位大学士准备的“圣物”,万卷书斋答应让对方观摩三日,这才把这尊大佛给请来的。 雍覃夫人想起那句昔我往矣,相信对方也正记挂着,这时便又道:“刚才我特地问过了熙川先生,那句昔我往矣的出处,却没想,熙川先生思索良久,竟然也道不出其出处,实在是怪哉!” 崔清妍听到这里,清冷的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什么昔我往矣,竟然连熙川先生都不知其出处?”旁边有名流缙绅听到,就好奇问道。 雍覃夫人便也没有隐瞒,笑着道:“此句是妾身偶然从一位小友口中听得,却一直不知其出处,诸位都是博学鸿儒,正要向诸位请教。” 当即便吟诵出了那个句子:“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座中之人听到,都不觉神色动容,这些人都是有功名才学之人,自然知道其中好坏。 “此句文情卓妙不凡,实乃天籁之音。”有人当场赞叹,又开始仔细思索其出处,可惜却感觉十分陌生,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其他人也都低头沉吟,若有所思。 雍覃夫人没有去打搅,又径直看向旁边的崔清妍,问道:“是了,清妍,今早你是去哪里了,都不见你的人。” 崔清妍回道:“刚才我去府城的文庙拜祭了一下。” 文庙是一城之重地,等闲人是不得进入的,不过她是去岁女科的女状元,倒也有这个进入拜祭的资格。 雍覃夫人听了,起先并没有在意,只是见对方神情有些异样古怪,便又问道:“清妍,怎么了,此去文庙,可是出了什么事?” 崔清妍摇摇头,道:“倒是没有什么事,只是我在文庙拜祭的时候,顺便把那个符笺在大殿焚卷炉中焚烧了。” 雍覃夫人听得神色一动,知道她说的那个符笺是什么,就是困恼她们多时的那人当初写下那句昔我往矣,投壶中的的符笺了,当即又追问道:“那么结果如何?” 崔清妍眸光闪动,轻声道:“青烟直入量才斗,白光现出,绕壁三匝,隐隐有嗡鸣之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观览一日 雍覃夫人听罢讶然道:“这岂不是说,此句得到文庙之灵的认可了……” 崔清妍清冷的眸子闪了闪,淡淡的道:“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这怎么可能,一句抄袭之言,怎么会得到文庙之灵的认可?”雍覃夫人自言自语,大惑不解。 崔清妍轻声道:“姑姑,此句无人知其出处,连熙川先生这样的当世大儒也不为所闻,如今又被文庙之灵认可,姑姑还认为它是抄袭之言么。” 雍覃夫人听得一怔,吃吃道:“你,你的意思是说,这句昔我往矣,不是抄袭之言,而是那人自己的原作?” 崔清妍道:“起码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是那人原作的可能,远大于其抄袭的可能了。” 雍覃夫人依旧感到难以置信,道:“但这怎么可能,那人不是作出东风吹那样的歪诗,行事迂腐不化,狂狷不逊,名声狼藉的书呆,一个小小学童么,他怎么可能作出这样文情绝世之句。” 崔清妍道:“姑姑说的这些,都只是听他人所言,所谓人言可畏,毕竟不能全然当真的,其实若要知其真才学,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雍覃夫人抬眼瞥向她,问道:“清妍你的意思是……” 崔清妍道:“我刚刚上楼的时候,在二楼大厅就见到了此人。” 雍覃夫人又是一阵惊讶,道:“他怎么来了,他并没有得到书斋邀请,如何进得这天一阁来,难道是守门的人一时疏忽,让他蒙混进来的。” 崔清妍不由也是无语,说道:“我听说,这人倒是按照规矩,在那试才照壁上题诗,上榜位列第十位,这才得以进入阁中观览的。” “他竟然能够题诗上榜?”这一下,雍覃夫人又是惊讶了。 “有人说他是抄袭,不过也拿不出证据。”崔清妍又淡淡的道。 雍覃夫人若有所悟的道:“是了,也许是请人捉刀代笔之作也未可知。” 崔清妍道:“这个且不去管它。等到明日,请这些入阁之人作篇文赋,看他是否再有出类拔萃的表现,夺得魁首,就可以知道了。” 雍覃夫人听得神色一阵古怪,扫了对方一眼,无语道:“清妍,你是不是把这人太高看一眼了,此地年轻才俊众多,随手一抓,都是一大把的秀才,举人,他一个小小学童,也想夺这文赋魁首,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崔清妍倒是认真的道:“是不是匪夷所思,我们拭目以待就是了。” 雍覃夫人摇了摇头,道:“也罢,那就拭目以待吧,我倒是希望,那人明日能够有出众的表现。” 二楼大厅内,众人继续在各自观摩字稿,气氛恢复了一些安静。那些想要抓到江云抄袭把柄的人,自然一无所得,而想要指正对方是请人捉刀代笔,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因此完全奈何不了对方,只得任由对方继续待在这二楼大厅里了。 众人索性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把某人当作了空气。没有人再来挑衅找茬,江云也乐得清静,自顾自的在这大厅里观摩这些真迹字稿。 “叮叮咚——”一阵悠扬连绵的高山流水之音,从楼上飘了下来,传进二楼大厅众士子的耳中,让他们中许多人情不自禁侧耳聆听起来。 “好琴音!我仿佛看到了一条欢快的小溪,从幽谷中蜿蜒而出,缓缓流淌——”一个年轻士子闭目凝听,一副知音陶醉之状。 “听说清妍小姐琴技乃是一绝,莫非此就是清妍小姐的琴音,否则怎会如此动听悦耳,有若天籁!”另一人也是赞叹倾倒不已。 “今日能够亲耳听闻清妍小姐的琴声,也是不虚此行了!” 众人纷纷驻足凝听,被美妙的琴音陶醉。 江云也被琴音惊扰,听了一阵,就没再多关注,继续观摩眼前的真迹字稿,眼前有一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颇为有趣,也让他感应强烈,所以看得十分入神。 这一观览,不知不觉,就是一天过去,到了日暮黄昏,夕阳西下时分,基本上众人都没有下楼,都待在这二楼大厅观摩,其间腹中饥饿,就自去取了桌上准备的瓜果点心食用。 江云也是如此,不过看到天色向晚,观摩了一天,也有些意兴阑珊了,就打算离去,明日再来。 其他的人也都三三两两的开始下楼而去,相约明日再来,明天可以上第三层,那里据说可是有地级,天级真迹手稿出现的,众人自然不会错过。 下楼离去的时候,江云特地又去那试才照壁前看了一看,发现在试才照壁上面,自己排名已经降了一位,落到了第十一位,不过看来还是很稳固的。 转身离去的时候,江云在照壁前还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是那陆文鹏,此刻也在关注照壁上的名次,虽然神色尚看来平静,但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只因为如今他的名次掉落更多,已经落到了第十八名,这个名次,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小心明早一来,就名落孙山了哦。”江云路过对方身旁的时候,难得的调侃了一句,就扬长而去了。 “小人得志,捉刀代笔之作,有何得意的!”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陆文鹏气得脸色铁青,暗自咒骂腹诽。 “咦,那不是风月斋盟的棚子么,怎么这会儿围了这么多人,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离去时,江云陡然发现,此刻风月斋盟的棚子前,简直是人满为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其它旁边的棚子虽然人流也不少,但与之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就是早上来的时候,这风月斋盟前还是门可罗雀,人迹罕至,跟现在的热闹嘈杂形成了截然的对比。 当然,此刻围在棚子前的人,全都是红袖罗裙,燕瘦环肥的夫人女子,有衣饰华美的贵夫人,千金小姐,随行丫鬟,也有荆钗布裙,寻常人家的女子,粗手大脚的仆妇等。 总之一眼看去,莺莺燕燕,群雌粥粥,却不见一位须眉男儿。 这也难怪,风月斋盟的书,本就是大受妇人女子的追捧欢迎,虽然也有爱看的男子,不过大多都是底下偷偷默默的看,不会宣之于众,更不会当场来这里凑热闹了,否则一定会被读书人鄙视,骂一声不务正业,在士林中名声扫地,难以混下去了。 “柳桥居士,给奴家签个名么——” “鸳鸯子,小女子很喜欢看你的云台梦哦——” “梅河居士,最近可有什么新鲜大作啊,妾身最喜欢看你的书了——” “潇湘子,奴家早就久仰大名,如今总算见到潇湘子当面,奴家心里可欢喜了!” “喂,你们中间,江上钓叟可在么,虽然是新出道山人,人家可喜欢他的西厢记了……什么,不在,那太可惜了!” “西厢记有什么的,这位姑娘,在下云中子,可以推荐你看我的玉楼春,情梦啼——” …… 场面一时闹哄哄的,棚子里,那些山人居士野老都忙坏了,一个个应接不暇。 江云看了几眼,倒没有多待,径直就离去了。 回了城西的同福客栈,吃罢晚饭,把自己关在屋中,一时心血来潮,径直拿起笔墨,铺开稿纸,就在那里书写起来。 “钱塘江浩浩江水,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正在这里写着,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热闹嘈杂的声音,原来是那些山人居士野老回来了。 众人看起来兴致很高,就在院子里摆开酒席,吃喝谈笑起来。 酒酣耳热之际,有人看到江云的屋子门窗紧闭,里面亮起灯光,便好奇说道:“江小哥怎么一个人关在屋中,不出来喝酒?” 有人幸灾乐祸道:“定是府试考的不好,科举功名受挫,此刻只怕是心灰意冷,了无生趣,哪有喝酒的兴致。” “我记得江小哥今天早上还去了天一阁的,不过肯定是吃了闭门羹,因此在屋中发奋,一定要作出一首上榜的诗的。”又一人讥笑道。 听得云中子的声音道:“不,我知道江小哥今天还真的题诗上榜,进了天一阁去了。” “什么,他真的题诗上榜,进了天一阁?这不可能吧。”众人都不相信,纷纷质疑。 云中子道:“我没有骗你们,我亲眼见到的,不过他题诗上榜的诗,却是抄袭来的。” “什么,前次他抄袭圣人之言,投壶中的,今次他竟又重施故技,抄袭诗作上榜,能再无耻一些么。” 云中子一副你才知道的样子,朝着紧闭门窗,亮着灯火的屋中扫了一眼,又幸灾乐祸道:“想必是抄袭诗作的事情被揭发,被当众驱逐出来,江小哥这下斯文扫地,身败名裂,此刻正在屋中向隅而泣,追悔莫及呢。” “活该!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还好他没去参加书会,否则我等都耻与他为伍,遭受池鱼之殃,受到雍覃夫人的迁怒了。” “算了,这等无耻之徒也不必去多理会,我们径自吃酒就是,来,为了今天书会的旗开得胜,大家干杯。” 院子中又是一片喧嚣嘈杂,欢闹不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榜首易主 第二天一早,江云起来,在院子里汲水洗簌一番,就捧着一本齐物论,在那里诵读起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江云的朗读声,就没有什么动静,昨晚山人居士野老们又闹到很晚才歇停,这会儿正处于香甜梦乡之中,江云的读书声,无疑又是扰人清梦。 不过这些山人居士野老虽然心中不忿,但还没有任何办法,读书人每日晨昏诵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能有什么办法,除非他们公然宣称他们不是读书人了。 晨读一阵,江云就出了门,径直往城西门而去了。 不多时,出了城西门,又走出一程,天一阁遥遥在望。今天来得虽早,但是这江渚之上,已经是人潮如织,十分的热闹了。 江云没有急着进楼,在道边的一个小吃摊上,叫了一碗热腾腾的混沌慢慢吃着。 吃着的时候,抬头看向天一阁大门前的那块白玉碑石,此刻碑石前依旧是人潮涌动,挤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喧嚣热闹。 “呀,上榜了——”隐隐听得喝彩赞叹声从那边传来。 江云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看这样子,这题诗的势头正猛,由不得他不开始担心自己在榜上的名次能否被保住。 若是此前,他可能不在乎,但是昨天观摩了二楼大厅的真迹手稿,有几幅手稿颇合他意,他正准备从中挑选一副,但若是就此下榜,这个挑选的机会可就没了。 吃罢混沌,丢下一撂铜钱,他就起身往白玉碑石这边而来。 站在人群外,朝着前面的白玉碑石仔细看去,此刻碑石上正显示出一排的题诗名单,看了一下,他心中顿时放心了一些,他的名次位列第十二,比起昨天又下滑了一位,不过依旧还算稳固。 看来争夺激烈的,是下面的排名,几乎已经风云突变,面目全非了,江云注意到,那陆文鹏的名字,就已经在榜上消失了。 龚世仁,谢奕,郭茂这几人的名字,出现在了榜单上,这几人都是豪门高第子弟,本地有名的年轻才俊,雍覃夫人邀请的客人,看来他们也按捺不住出手了。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见到他的题诗出现在榜单之后,这些人就觉得深以为耻,也不再多等了,今早一来,就纷纷题诗,打算要把江云的名次给刷下来,让他落榜。 不过这些人的打算还是落空了,他们中有人题诗折戟沉沙,有人即使上榜,名次也不是太高,反正竟然没有一人的名次是比江云更高的,江云在榜上的位置看起来依旧稳固。 这把这些人气坏了,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怪对方抄袭的诗水平太高了,让他们望洋兴叹。 江云瞄了几眼,没有多理会,正打算离去,径自进楼,这时突然听到旁边人群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惊讶喊道:“郑东白来了!” “真的是他,没想到,解元公也来凑这个热闹了!” 闻声江云抬头看去,就见到一行翩翩四五子朝着白玉碑石这边施施然走来,这些人年纪都不大,都是风华正茂,气宇不凡的青年书生,身上穿着举人的冠带常服。 走在中间的一位青年,身形颀长,面貌英俊,腰间系着一根白虎金带,显示是一位二品举人,应该就是人群中所说的郑东白,去岁江左西道乡试榜首第一,这江左西道新晋的解元公。 郑东白以不过二十余的年纪,桂榜题名,高中举人,这本就十分难得,而且更是技压群英,夺了榜首第一,这让他更是声名鼎盛,一时无二,隐隐然已经有这江左西道年轻一辈翘楚的地位了。 更加难得的是,这位郑东白并不是出身豪门高第,书香世家,而纯粹是一位寒门子弟,这让人更是钦佩不已,现在这郑东白已经成了这江左西道无数寒门子弟心目中的偶像,学习立志的榜样了。 看到这行人走来,人群中纷纷退避,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郑东白一行人就径直走到了白玉碑石的底下。 “你们中谁先来?”郑东白回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几位同年好友,笑着问道。 “东白兄高才,自然是明珠先投,我等暂且藏拙就是。”那几人纷纷说道。 郑东白也不多说,当即就走向旁边的案几,在那案几前,本已经有一位年轻学子打算提笔赋诗了,看到他走来,不敢与之争锋,立即把手中的紫毫笔双手奉上,说道:“郑兄请!” “多谢。”郑东白接过笔,站立白玉碑石前,略一沉吟,在众人齐齐注目之下,就挥笔在碑石上奋笔书写起来。 其他的人题诗,有好事之人会在一旁一边看,一边高声吟诵,但是此刻人群却显得十分安静,众人都安静的看着他的落笔,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仿佛怕惊扰了对方的思绪。 郑东白书写的飞快,笔端犹如一条游龙,迅速在碑石上舞动,那一个个的字也都轻灵飘逸,仿佛要从碑石上飞了出来。 整首诗一气呵成,很快郑东白写完,题名,然后掷笔。当然,这首诗肯定是他腹中早就有了定稿,不可能是当场一挥而就。 众人再齐齐向着碑石上望去,只见上面题诗道: “登阁望远流,河阳视群县。 白日丽飞甍,参差皆可见。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 去矣方滞久,怀哉罢欢宴。 佳期怅何许,泪下如流霰。 有情知望乡,谁能鬒不变。 ?——青陵县郑东白。” “好,好诗!” 在安静片刻之后,四下人群响起一片鼓掌喝彩,全是赞叹之声,无有一丝杂音,并不是大家都有意给这位解元公捧场,而是这首诗确实不错。 这首诗,要说上榜,那定然是无疑的了,只是不知位列第几?众人心中想着,对于这个悬念,倒是颇为期待,又齐齐注视着白玉碑石的变化。 只见白玉碑石上,郑东白的题诗渐渐隐去,玉璧上一片光华流动,画面陡地一闪,出现了一排题诗名单。 只见在榜首第一名的位置,白光不住闪现,如今那里已经有了变化,赫然出现了“青陵县郑东白”的字样。 “呀,是第一名,榜首已经易人了!” “没想到,竟然是第一啊!” “什么没想到,以东白兄的高才,得这第一也是情理之中事!” “不愧是解元公,才气横溢,一出手便不凡,力压群英,夺得魁首!” …… 四下人群顿时又响起一片如潮赞叹喝彩,若说先前有人还暗自腹诽不服,到了现在,却完全没了脾气,不得不服气了,这是试才照壁的评定,不服也不行。 “试才照壁没有负我。” 看到这个结果,郑东白并没有多少兴奋激动,只是淡淡一笑说道。 人群中,江云则是一阵无语,这眨眼间的功夫,他的名次就又掉落了一位,到了第十三位了。 接着,随同这郑东白一道前来的几位青年举子也开始提笔在白玉碑石上题诗,不过让江云稍稍放宽心的是,这几人的表现,就没有郑东白那般抢眼了,有的题诗上榜,却没有他的名次高,也有的直接就没有上榜。这试才照壁题诗,比试的单纯就是诗文才气,跟各人的功名位格并没有多大直接关系。 看了一阵,他就没有再多看了,离开试才照壁,拾阶进入了天一阁的大门,他昨天得来的竹牌凭证还在,亮出竹牌,门口的执事自然不会阻拦。 白玉碑石这边人群中,一人这时抬头,正看到他走进天一阁的大门消失不见,这人脸上顿时露出万分惊讶之色,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心说那不是那个狂徒书呆么,他怎么得以进入这天一阁? 这天一阁不是说,已经被万卷书斋包了下来,除了被雍覃夫人邀请的宾客,只有在这白玉碑石上题诗上榜,才有入内的资格么。 这人心中惊疑不定,忙拉了旁边一人,问道:“刚才进入阁中的是什么人,他怎么有这个进入的资格?” 这人当然知道,刚才进去的是谁,只是他不相信,这个狂徒书呆肯定不会是雍覃夫人邀请的客人,那么他能够进入阁中,莫非就是在这白玉碑石上题诗上榜了,看他进阁时亮出了一个竹牌,好像就是这样,但这又怎么可能,这个狂徒书呆也就做做歪诗罢了,就是县试卷子的试帖诗,也是做得平庸无奇,比打油诗强不了多少,怎么可能在这群彦云集的天一阁前,题诗上榜呢。 这个在这里惊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临水县的教谕王璇。他这次到府城,自然是因为府试的公事,本来府试考生入场之后,就跟他没有关系了,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回返临水县,而是打算等到府试放榜之后再说,另外也正好可以在这府城游玩几日。 其实潜意识中,也未必没有存了看江云落榜笑话的心思,现在某人已经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必欲看到对方落榜而后快。(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上一层 府试结果没这么快出来,既然来了府城,这大名鼎鼎的天一阁自然不能不来的,所以这一天王璇就慕名来到天一阁,打算观览一下这大名鼎鼎的江南四大名楼,但是没想却碰了壁。 这几日天一阁已经被万卷书斋包下,要想进楼还有条件,他一个小小的临水县教谕,举人出身,自然没有被邀请的资格,那么要想进楼,就只剩下一条途径,就是在这楼前的试才照壁上题诗上榜了。 他也腆着老脸,酝酿了一首诗,题了上去,而结果不问也知,却是没有上榜。自从进入仕途之后,被诸多杂务所扰,他的学业基本就是止步不前了,而且沾染了官场诸多恶习,浩然之气已然耗散,才气闭塞,学业不进反退,能够作出一首出类拔萃的上榜诗就怪了。 做不成上榜诗。就进不了天一阁,他正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却不想见到了江云,这个胆敢忤逆蔑视他这一县教谕的狂徒书呆,而且让他更大跌眼镜的是,他在天一阁大门前吃了闭门羹,不得其门而入,而这个狂徒书呆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进入楼中去了? 这简直是没有天理了,以至于让他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生出了幻觉,认错人了。 此刻被他拉住询问的人,心里正不痛快,正要不耐烦的呵斥,待回头看清对方,虽然王璇此刻穿着一身便服,但他还是认出了对方,吃惊道:“咦,这不是王大人么!” 被王璇拉住询问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明宇。陈明宇刚才在白玉碑石上题诗,却是没有上榜,这让他感觉大失面子,所以就没有立即进楼,打算再憋出一首诗试试再说。 正在这里酝酿琢磨诗句,却被人无端打搅,不耐烦之下,就要呵斥,却没想到,见到了本县教谕王璇。陈明宇是秀才功名,临水县县学的生员,自然认得王璇这位县学教谕。 听对方这么一说,王璇也仔细看了对方一眼,刚才没有注意,现在一看之下,自也认得,作为教谕,他虽然不见得能够叫出县里每一个秀才的名字,但是对于陈明宇这个陈家子弟,他自然是认得的。 “原来是明宇啊,这倒是凑巧了。”他笑着道。 陈明宇又规规矩矩的向对方行了一礼,道:“学生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怎么到了此地?” 王璇简短的道:“因为府试而来。” 陈明宇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又寒暄了一阵,便问道:“是了,刚才大人问的是什么?” 王璇迟疑了一下,便道:“刚才我好像看到本县的一位学童江云,进入这楼中去了,莫非是看花眼了?” 陈明宇早就听说,那个江云跟这位教谕王大人的恩怨了,当下也不说破,只是道:“大人没有看错,刚才进去之人,定是那个无耻之徒无疑!” “哦,没想到真的是他。”得到证实,王璇又有些吃惊,问道,“他为何可以进入这天一阁中?” 陈明宇不屑的道:“他倒是在这试才照壁上题诗上榜了,不过却是抄袭的诗。” “哦,这又是怎么回事?”王璇问道。 陈明宇当下就把事情大致说了一番,又说起当初在雍覃夫人的楼船上,对方抄袭圣人之言,投壶中的的事,最后道:“此人无耻之尤,早就名声狼藉,臭不可言,众人都耻与之为伍,只是一时找不到他抄袭,捉刀代笔的证据,让他暂时得意罢了。” 王璇听了,这才知道那个狂徒书呆,竟然又做下了抄袭圣人之言,投壶中的的无耻事,简直是令人发指,岂有此理。 他点点头道:“此人才学平庸,县试卷子的一首试帖诗就拙劣不堪,也就写写东风吹那般歪诗的水准了,这会儿题诗上榜,定是抄袭,请人捉刀代笔之作了。” 听他提到县试,陈明宇就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道:“大人,此人县试能够上榜,听说也是投机取巧的缘故?” 王璇沉默片刻,便道:“陈公子应该也有所耳闻,此人当初在城隍庙灯谜会上大闹一场,于吾有所过节,不过吾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忌惮人言可畏,有人编排吾没有容人雅量,打压报复一个小小学童,所以就特别提携照顾他一番,按照他的真才实学,实是应该黜落的!” 陈明宇听了,证实了传言,更是确信不疑,又大不以为然的叹气道:“大人何必如此,你就是把他直接黜落,众人也只会认为理所当然,拍掌叫好,没有人会因此指责非议大人什么的。” 王璇摆摆手,道:“算了,不提这个了,反正此子也不可能过了府试。” 陈明宇见状,也就不再说起这个,岔开话题道:“是了,此刻天一阁中,有万卷书斋展出的真迹手稿,不乏许多精品,大人不妨随我进去一观如何。” 王璇迟疑道:“只怕多有不便吧。” 陈明宇笑着道:“哪有什么不便的,大人尽管随我进去就是。”对于这位本县教谕,他自然是有意巴结示好的。 王璇本也是想进楼的,只是先前不得其门而入罢了,如今见到陈明宇肯引见,推辞一下,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两人当即就离了白玉碑石,一起进入天一阁去了。 江云并不知道,王璇竟也来了,不过知道了也不会理会。凭着竹牌进入一楼大厅之后,只见这里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影,他就没有在这里多待,沿着楼梯又上到了第二层。 这第二层的陈列布置,跟昨天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昨天这里聚集的一大群观摩真迹手稿的人已经不见了,除了站在四处的几位青衣执事之外,整个大厅同样空荡荡的,不见什么人影。 江云当然不会认为,今天自己来得太早,此刻还没有多少人到来,他心中一动,朝着前往三楼的楼梯处扫了一眼,心道第三层今天开放,所有人都应该去上面观摩了吧。 想到这里,他就没有在这第二层多停留了,继续拾级而上,往第三层而去,而这次果然也没有执事出现阻拦。 上到第三层,果然就见此刻大厅中,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了,大部分都是昨天的老面孔,众人没有闲谈的兴致,此刻都散落四处,各自观摩着这大厅四壁上陈列悬挂的真迹字稿,整个大厅人不少,却静悄悄鸦雀无声,众人都各自观摩墙壁上的卷轴字稿,也无人理会注意江云的到来。 这第三层大厅的四壁,同样也悬挂了不少的卷轴字稿,不过数目就没有第二层那么多了,大概就是三四十副的样子。 不用看,江云就已经猜知,这里陈列悬挂的卷轴字稿,应该就是地级,甚至天级的真迹手稿了,否则不可能让这些人全神贯注观摩,一副如饥似渴的样子。 那他还等什么,也立刻加入到这些人当中,找了旁边一副真迹手稿,就观摩起来。 以他如今尚未进学,一个小小学童的身份,自然也无法鉴定一副真迹手稿的具体品级高低,不过倒是可以从真迹手稿作者的身份地位,推测一些出来。 另外,江云明显可以感觉到,眼前的这副真迹手稿,从上面带给他的无形威压,比起那些玄级黄级作品强烈不少,在前面待着观摩久了,甚至隐隐有一些不适之感。 看来如今他的功名位格实在太低,连一个童生都不是的小小学童,这样的地级,天级真迹手稿,对他来说有些消受不起。 天一阁第四楼,聚集着邀请来的名流缙绅,博学鸿儒,此刻这些人三三两两坐着,正传看着刚刚传上来的试才照壁上新鲜出炉的榜首第一的诗作。 “这个郑东白竟也到了。” “不愧是解元公,出手不凡,一来就令得榜首易位,夺下魁首第一了。” “这江左西道年轻一辈翘楚的声名,果然是名不虚传的。”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好诗,好诗啊!” …… 得知试才照壁刚刚榜首易位,而且出手之人正是那位名头正盛的新晋解元公郑东白,座中这些人都被惊动了,一边传看着对方的诗作,一边议论纷纷,赞叹不已。 雍覃夫人笑着道:“好一个解元公,这是先声夺人啊。先前派人去请,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本以为他是不会来了,没想还是到了。” 旁边一人笑着道:“这人来了,也不见得就全是好事,只怕这次书会题诗和文赋的榜首第一,不会有什么悬念了。” “这也未必,这个郑东白虽猘儿难与争锋,但我江左西道,也是人才济济,年轻才俊众多,未必就输了他。”有人也不以为然的道。 对于这位解元的到来,雍覃夫人倒是十分的重视,唤过旁边的侍女彩云,吩咐道:“既然解元公到了,你去请他上来说话。” 侍女彩云答应一声,就下楼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解元公 “这不是郑东白郑兄么!没想郑兄也来凑这个热闹了!” 第三层大厅,在见到郑东白走上楼来之时,有认出他的人,不由惊呼出来。 听到他的呼声,在大厅里观摩着真迹字稿的人,纷纷回过头来。 “呀,真的是东白兄来了!” “郑兄!” “东白兄!” “原来他就是名传整个江左西道的郑东白么。” “小可见过解元公!” 一时之间,众人也顾不得继续观摩真迹手稿了,纷纷的迎上前来,寒暄招呼,就是郭茂,龚世仁,谢奕等这些书香世家子弟,此刻也放下身段,上前来殷勤寒暄问好,能够跟这么一位名声在外,前途正好的解元公攀上交情,对他们来说自然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郑东白朝着众人拱拱手,道:“东白见过诸位同道。” 他目光瞥过大厅,只见因为自己的到来,整个大厅都差不多为之一空,几乎所有人都聚拢到了自己这边,这种众星拱月的滋味,他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 只不过终究还是有所例外,在差不多已经空荡的大厅中,还有一人正自顾自的在那里驻足观摩墙上的一副字稿,神情自若,似乎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到来,跟其他人一比,显得异常的刺目。 有点意思。他不相信,他的到来,大厅中这么大动静,对方会全然毫不知闻,既然知道,依旧作出这番无动于衷之状,那就是有意的轻视挑衅了。 郑东白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目光不由朝着那边多注意了几眼。 注意到他的目光,众人此刻也看到了依旧自个儿在那里观摩字稿,“特立独行”,跟众人截然两样的某人。 “东白兄可知道此人是谁么。”有人转回目光,带着几丝戏谑的意味朝郑东白说道。 郑东白摇摇头,露出几丝讶然之色,道:“不知,此人是谁?”心道听对方语气,莫非这个人还颇有名气不成。可是他看对方装束冠带,只是普通读书人白身衣衫,只怕就是个尚未进学的学童而已。 那人倒是十分干脆的道:“这人名叫江云,乃是一个无耻之徒,我等都耻与之为伍。”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极力说起某人的无耻之尤的行径。 看到这大厅之中众人异口同声,一面倒的非议指责,郑东白倒是十分惊讶,一个人能够混到这样千夫所指,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的地步,也着实不简单,不容易啊,让他更是奇怪的是,这人还能好整以暇的站在这里,旁若无人的观摩真迹手稿,这份养气功夫,不能不让人佩服啊。 “既是无耻之徒,为何不把他驱逐出去,为何还让他好生生的待在这里?”他倒是奇怪的问道。 有人唉声叹气的道:“只因为这人虽然无耻抄袭,请人捉刀代笔,但奈何一直抓不到他作弊抄袭的证据,所以也拿他没办法了。” “哦?抄袭,请人捉刀代笔?这又是怎么回事?”郑东白倒是又好奇的问。 当下就有人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把某人抄袭圣人之言,投壶中的,又请人捉刀代笔,试才照壁题诗上榜的种种劣迹,长话短说的叙说了一遍。 郑东白听了之后,目光又朝着大厅的某人看去,淡淡说道:“既然无法抓到他抄袭的证据,那么未必不是他的真才实学也说不定。” “这不可能,他绝对是抄袭的!”有人信誓旦旦的道。 “为何说的这般肯定呢。”郑东白倒是有些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郑兄还不知道此人以往的种种劣迹,荒唐可笑之处罢了。” 这时一道高声响起,只见一人大步走了过来,正是那陈明宇,他身旁还走着一人,正是王璇,有陈明宇引见,加上作为一县教谕,王璇也是有身份的人,进入这天一阁自然不是问题。 “在下临水县清河镇陈明宇,见过郑东白兄!” 陈明宇走上前来,朝着郑东白拱了拱手,先自我介绍了一番,能够攀交上眼前这位名声在外的解元公,他自然求之不得。 郑东白也拱手回了一礼,又问道:“陈公子先前说的什么种种劣迹,荒唐可笑之处,不知指的什么,愿闻其详。” “小弟便一一给东白兄道来!” 陈明宇当下就又把某人的种种劣迹,荒唐可笑的行径一一说了出来。 在听到那首东风吹诗的时候,郑东白也不觉莞尔,又听到对方为了一文铜钱的赏钱而发作,对一县教谕出言不逊,狂妄自大,又不觉摇头,在听到对方名列县试榜尾,却非要说人家案首偷了他的案首,又是啼笑皆非。 “这就是一个无耻之尤的狂妄书呆,作出抄袭圣人之言,投壶中的,又请人捉刀代笔,题诗上榜的无耻之事,也就不足为奇了。”陈明宇最后下了定论道。 郑东白听了之后,也彻底无语了。 陈明宇这时又指着身旁的王璇,给众人介绍道:“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临水县的教谕王璇王大人!” 听说眼前这人是一县教谕,众人纷纷客气的行礼问好,郑东白也淡淡拱手一礼。对于其他人的行礼问好,王璇还可以矜持一番,但对于郑东白的见礼,他也不敢怠慢,忙拱手回了一礼。他王璇虽然是一县教谕,举人出身,不过在眼前这位桂榜案首,堂堂的解元公,二品举人面前,又算不得什么了。 “这个无耻之徒原本县试根本不能中榜,能够名列榜尾,还是投机取巧的缘故,这件事情,王大人最清楚了。”陈明宇这时又说道。 看到众人的目光看过来,王璇沉吟一下,就道:“以此子的才学,确实平庸无奇,不足以上榜,能够侥幸上榜,名列榜尾,确实是投机取巧,人言可畏的缘故。” 他没有说的特别清楚,只是含糊其辞,毕竟科举之事属于国家抡才大典,十分严肃之事,他若当众说,怕人说他没有容人雅量,打击报复一个小小学童,所以故意照顾提携对方上榜,那么可能会有麻烦的,有御史听到,参他一本,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虽然说的含糊其辞,但是众人却都听明白了,对方是临水县教谕,得到他的承认,这下众人就更加再没有任何怀疑了。 “这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有这无耻之徒赖在这里,实在是让人扫兴,坏了兴致啊!” “是啊,此人实在是碍眼的很,还是怎么想个办法把他赶走的好。” “本来这是一次好端端的盛会,可偏偏就因为这一个人的存在,让本次书会都黯然失色许多。” “东白兄,不如你就出面,把他轰走如何?他若是识趣,就该乖乖的卷铺盖走人了!”有人提议道。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附和起来,要郑东白出面,把某个碍眼的人赶走。 郑东白迟疑的道:“这不大好吧,我又不是此地的主人,岂有逐客之理……” “东白兄是堂堂的桂榜案首,我江左西道新晋的解元公,驱逐一个小小学童还在话下,谁也不会说你的不是,你就尽管出面就是。”有人又撺掇道。 “是啊,还请东白兄出面,驱逐此无耻之徒!”众人又纷纷请求,一副苦大仇深之状,就等着对方解救了。 郑东白又沉吟一下,答应道:“好吧,你们谁去把他唤来,我好生跟他说一说。” “喂,某某过来,东白兄有话跟你讲。”有人当即就朝着某人大声呼叫起来,可惜某人一直依旧一动不动观摩着墙壁上的真迹手稿,恍若未闻。 “这人倒是会装聋作哑,我去把他叫来。”有人又自告奋勇,快步来到江云的面前,直接挡在了他的前面。 江云正观摩着墙壁上的真迹手稿,不妨一人突然挡在面前,倒吃了一惊,忙退后一步,看向对方说道:“阁下这是何意,为何挡住我观摩手稿?”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别看了,东白兄有事找你,还不快过去回话。” “什么东白兄,找我什么事?”江云问道。 那人冷笑道:“大名鼎鼎的青陵郑东白,去岁江左西道桂榜案首,新晋的解元公,你不会不知道吧。” 江云这才明白过来,又问道:“他郑东白找我又有什么事?” 那人不耐烦道:“你过去之后不就知道了。” 江云回头望了一眼,便道:“他郑东白若是找我有什么事,就叫他自己过来说。” 那人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喝道:“什么,东白兄是什么身份人物,他找你都是你的荣幸,你还在这里推脱摆谱,让东白兄屈尊纡贵前来找你?简直是岂有此理!”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是他要找我,又不是我找他,既是他找我,他就该来,为何要我去?” “哪这么多废话,你到底去不去!”那人怒声喝问。 “不去!”江云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位青衣执事,说道,“执事,这里有人无事聒噪,打搅人观摩手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抄袭有理 青衣执事朝着这边看了几眼,没有管这闲事,那人却是脸色铁青,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回到了人群中,悻悻然道:“那小子不来,还说要东白兄去,简直岂有此理!” “好大的架子,一个小小学童罢了。” “既然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谁去把他擒来。” 众人纷纷吵嚷,郑东白一挥手,止住众人的议论,道:“算了,我去就我去。”说着就大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东白兄气度雅量,不跟一个小小学童计较,等过去了,看那小子还有什么话说,到时定要把他驱逐出去了。”众人纷纷说着,跟随而去。 郑东白一行人走到江云近前停下,郑东白一拱手,道:“这位同学,有礼了,在下青陵县郑东白。” “看,这就是解元公的气度雅量,先礼后兵,对待一个小小学童,也不会失了礼数!” “其实东白兄完全不必这样,直接把对方驱逐出去就好,大家只会赞好,也不会说他的不是。”众人在身后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事么。”江云闻声回过身来,淡淡问道。 “这小子太狂妄了吧,这是什么态度!”有人纷纷斥喝起来。 郑东白倒是不以为意,开门见山就道:“我听大家说,对阁下试才照壁上题诗上榜的诗作存有疑问,所以就来询问,不知阁下那首上榜诗作,可是出自自己本人之手,还是抄袭之作?” “这又关你什么事?”江云又冷冷道。 郑东白慢条斯理的道:“自然关我的事,也关这里所有人的事,你不必左顾而言它,只需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就是。” 江云道:“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我便告知又有何妨。不错,那首诗并不是出自本人之手,而是抄袭之作。” 他这番话,顿时把众人震得七荤八素,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他们已经预料了许多种情况,对方大抵是要百般抵赖,矢口否认的,可是万万就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直接承认,是抄袭之作,而且承认的这般痛快,理直气壮,大义凛然? 无耻,太无耻了!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心中不约而同升起这个念头,能够这样坦然承认抄袭的,实在是不多见啊。 郑东白也是一怔,万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么一番回答,原本已经准备的许多辩驳的话,高谈阔论,竟然说不出口,只得咽回去了。 这人倒是有点意思。他神色古怪的瞥了对方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既然你直接承认是抄袭之作,勇气可嘉,可谓知耻而后勇,我等也不再为难于你,你现在就自个儿出楼离去就是。” 江云却依旧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道:“谁说我要离去了,这里许多真迹手稿,我还没有看够的,为什么要离去?” 无耻,太无耻了,众人心中都是这么一个念头,一旁有人实在忍不住了,斥喝道:“你既是抄袭,就没有这个进楼的资格,那么还不快自己赶紧滚蛋,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江云好整以暇的道:“我为何要自己离去,即使要逐客,也需要主人出面吧,哪有客人逐客的道理,莫非诸位都是此地的主人?” 众人闻言,又都气坏了,可是对方的歪理他们一时又无法反驳。 “青陵郑公子在吗,哪位是郑东白公子?”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闻声回头一望,认得来人正是雍覃夫人的贴身侍女彩云。 “彩云姑娘,你来得正好!”众人仿佛见到救星,纷纷迎了上去,就要“诉苦”。 看着一大堆人围上前来,彩云吓了一跳,退后一步,秀眉微蹙道:“哪位是郑东白公子,莫非你们都是?” 众人回头看向郑东白,郑东白这时就走上前来,说道:“在下就是青陵县郑东白!” 彩云抬眼瞅了对方几眼,便行礼道:“原来尊驾就是郑东白公子!夫人听闻公子来了,请公子上楼叙话。” 郑东白一拱手道:“郑东白正要观摩这里的真迹手稿,一时无暇,等稍后再去拜会此地主人,请夫人见谅。” 彩云听了,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去,这时众人就拦住她,纷纷说道:“彩云姑娘且留步,有件事情需要告知夫人!” 彩云停步转身,问道:“诸位公子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有人已经亲口承认,他试才照壁上榜的诗是抄袭之作,却又赖在此地不肯走,说什么非要主人逐客不可,还请彩云姑娘禀报夫人,把这个无耻之徒驱逐出去!”有人诉说道。 “哦,此人是谁?”彩云也是十分惊讶,竟然有人会亲口承认试才照壁的题诗是抄袭之作?这人是不是脑子坏了吧。 “就是他!”众人的手指纷纷指向场中的某人。 顺着众人的手指看去,彩云看到了某人,心中顿时就释然了,原来又是此人,那倒又不是太奇怪了,此人抄袭都抄的这般理直气壮,简直是无耻之尤,这人的无耻可是早就领教过的。 她走上前去,来到江云的面前,紧绷着粉脸道:“怎么又是你,你是说,你先前试才照壁的上榜题诗是抄袭之作?” 江云倒是坦然的点点头,道:“是又怎么样?” 彩云听得一怔,其他人也是一怔,本来认为,彩云来了,对方只怕又要矢口否认了,却没想对方还是这般坦然的承认抄袭,而且承认的依旧这般理直气壮? 无耻,太无耻了。众人心中俱是这个念头,简直无语了。 彩云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对方还真的这般坦然承认了,当下脸色一沉道:“既然你都自己亲口承认了,试才照壁的题诗是抄袭之作,那么你就没有资格再待在这里了,还不速速离去!” 她正巴不得对方走呢,留在这里,岂不是又要白白送他一件玄级真迹手稿?如今难得对方竟然昏了头,自己坦然承认抄袭,那她还不赶紧顺水推舟的赶人了。 江云却是摇摇头,道:“我承认了还不算数,是不足以定论的,你们还要找到我抄袭的证据才行,若是你们找到了证据,我自然二话不说离去,若是找不到,我是不会走的。” 什么,自己都亲口承认了还不算,还要给他找出证据?众人听得都是哭笑不得,这不是故意耍人么。 彩云也气坏了,恨得牙痒痒的,就没见过这般无耻的人,简直太肆无忌惮了,这摆明了一副找不到他抄袭证据,其奈我何的有恃无恐之状啊。 她咬牙斥喝道:“岂有此理,你既然已经亲口承认了,还用得着什么证据,你还不快识趣的赶紧自己走,免得斯文扫地,等下被大棒驱逐出去,就是自取其辱!” 江云依旧摇摇头,道:“我说了不算,非要有证据不可的。” “你等着!”彩云气得一跺脚,懒得跟对方多说,就快步蹬蹬蹬的上楼去了。 这小子完了,马上就要被驱逐出去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众人都无语的看着某人,一副幸灾乐祸之状。 第四层大厅,雍覃夫人正跟旁边的名流缙绅交谈着,这时就见到侍女彩云气鼓鼓的走上楼来。 “怎么了,彩云,不是叫你去请郑公子了么,怎么没见郑公子来?”雍覃夫人奇怪的问道。 彩云气呼呼的道:“郑公子说,他要在下面观摩真迹手稿,一时无暇拜会夫人,请夫人见谅。” “既然如此,那也罢了,你这又是怎么了。”看到对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雍覃夫人还是奇怪,没请来郑东白,也不必如此吧,这些年轻才俊,哪有不带一点孤高自傲之气的。 彩云气呼呼道:“彩云气的,不是郑公子,而是某人实在太无耻了!” “哦,你说的是谁?”雍覃夫人问道。 彩云咬牙气道:“就是那个无耻之徒江云!刚才他自己已经亲口承认,先前试才照壁的上榜之诗,是抄袭之作!” 雍覃夫人听得一怔,就是旁边其他的名流缙绅听到,也都纷纷朝着这边望了过来,露出关注之色,试才照壁题诗上榜,却是抄袭之作,这无疑是书会的一个大丑闻啊。 雍覃夫人神色一肃,朝对方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没有根据的事,可不能乱说!” 彩云顿感十分委屈,道:“可不是我乱说的,是那个江云自己亲口当众承认的,在场那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 “你是说,他真的当众亲口承认,试才照壁的题诗,是抄袭之作?”雍覃夫人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彩云重重点点头,道:“就是这样,他当众亲口承认的,没有半点虚假,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三楼大厅中的任何一人!” “这么说,他亲口承认,那就是真的了,真的是抄袭之作,那句昔我往矣,只怕也是这样的了。”雍覃夫人自言自语,有些惋惜,又很是疑惑不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这真是一个古怪的人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留下墨宝 彩云又忿忿道:“更可恨的是,他这么一个抄袭上榜的无耻之徒,根本没有资格待在这里观摩字稿,我赶他走,他却还赖着不走,说什么非要找出他抄袭的证据不可,否则他就不走,夫人你说,这是不是太无耻,岂有此理了!” 旁边的那些名流缙绅听了,也是一阵接头接耳,议论纷纷,觉得真是岂有此理了,这人抄袭还这般理直气壮,简直是有辱斯文,闻所未闻。 雍覃夫人倒是明白过来了,这分明就是有恃无恐,摆明了一副找不到他抄袭的证据,其奈我何的架势啊。 她回头看向身旁的崔清妍,说道:“看来这人抄袭是真,只不过不知是从哪个失传孤本古籍中看到,料定无人能够找出其抄袭证据,才敢这般有恃无恐。” 崔清妍清冷的眸子眨了眨,一时没有出声。 “夫人,你发句话,我这就下去,定要把那个鲜廉寡耻的无耻之徒给驱逐出去了!”彩云这时又在一旁忿忿请求道。 旁边坐的名流缙绅也有人发话道:“这等无耻之徒,夫人也不必跟他客气,把他驱逐出去就是了,免得坏了大家的兴致。” 雍覃夫人迟疑一下,正要发话,这时旁边的崔清妍开口说道:“反正文赋之会也要开始了,不如就先看看,等这篇文赋出来之后再说不迟。” 雍覃夫人想了一下,便道:“也罢,就依清妍就是。” 当下就叫过旁边的一位管事,吩咐了几句,那管事答应一声,就径自下楼去了。 彩云见了,嘟着嘴在一旁大是不乐,可是却也没有办法。 第三层的大厅,众人一时也无心再去观摩墙壁上的真迹手稿,只等着彩云再下来,带来雍覃夫人的意思,把眼前这粒老鼠屎给扫地出门,这才痛快。 没让他们等上多久,一人从楼上快步走了下来,却不是彩云,而是一位蓝袍管事。 “诸位公子贤达,请听我一言。”那位管事走到三层大厅中间,就朝着四下众人招呼一声。 众人纷纷注目倾听,心说这下总算要把那个无耻之徒给驱逐出去了。 可是接下来,他们就疑惑了,管事说的事,好像跟他们所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么。 “时逢五月节,又是名楼地,佳期佳地难再,逢此盛会,书斋欲请诸位才俊在此留下墨宝,作一篇文赋,此诚一件雅事也。诸位所作文赋,书斋会选取其中出类拔萃者汇集成册,刊印成书,发行于市。” “此外,诸位所作文赋,有熙川先生亲自品评高下,前三名出类拔萃者,可以得到进入本楼第五层观摩一日的机会!” 听到这里,大厅中众人一下子就哗然骚动了,若是自己的文赋能够被编入刊印成书,这就是一个莫大的荣誉,说不定就因此名声远播,流传后世了。 另外,前三名出类拔萃者的奖励,也十分诱人,有进入楼中第五层观摩的机会,而第五层楼中有什么,大家都隐隐约约有了猜测,那里不出意外,定然是有“圣物”镇场,能够有观摩“圣物”的机会,怎能让人不怦然心动,心向往之。 虽然只是文赋出类拔萃的前三名有这个资格,不过在场都是心高气傲,年轻气盛的才俊,自然谁也不会服谁,这前三名的名次,总是要拼一拼,争一争的,这是一个名利双收的大好机会,试想他们能不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所以在这位管事的话声落下之后,大厅之中一片轰然叫好,欣然振奋,一时把某人的茬儿都忘记了。 “此次文会的题目,就是记叙本次书斋五月节天一阁书会之盛况,体裁不限,诸位才俊贤士各自发挥便好。” 在管事的示意下,便见到有侍者侍女络绎不绝的捧上笔墨纸砚,在大厅中四处摆放好,供众人泼墨挥毫之用。 万卷书斋早就有所准备,很快的,大厅中每个人的旁边,都已经摆放了一个小案几,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之物,就连站在角落处的江云也不例外。 “慢着!”看到江云还没有被驱逐,而且还被送上笔墨纸砚之物,有人终于想起这个茬儿来了,出声喝止,其他人这时也发觉了,纷纷发言表示异议。 “这人亲口承认抄袭,不是应该被驱逐出阁么,怎么还给他发放笔墨纸砚,这是不是弄错了!” 众人纷纷叫嚷,那管事却不为所动,说道:“我没有听说这件事,大厅中人,都有这个执笔为文的资格,这是夫人的吩咐。” 他把最后一句说的稍重,意思就是夫人这么决定的,大家就不要再争吵了,有这个功夫,还是赶紧琢磨文章是好。 “夫人难道不知道,这人自己亲口承认,试才照壁上榜的题诗,是抄袭之作?为何还要留他在此,而不赶紧驱逐出去!” “莫非彩云姑娘忘了告知夫人这事,或者事情没有说清楚?还请这位管事再去如实禀明夫人,让夫人把这无耻之徒驱逐出去,我等都耻与之为伍。” 有人的心思则已经不在这上面了,已经纷纷在案几前坐下,或者踱起步子,心中酝酿琢磨起这篇文赋的辞句,有人则还是不甘心,还在继续争吵分说。 奈何那位管事却始终不为所动,没有什么动作,没有得到雍覃夫人的吩咐,他可不会冒失的驱逐在场的客人。 “算了,随他去吧。” 看到管事不管事的情形,又看到其他的人已经有人在那里琢磨推敲字句,进入状态了,有些人也绷不住了,还是办正事要紧,你们都不在乎,我为何要在乎,抱着这样的心思,纷纷散去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郑东白这个为首的人,已经去中间的案几坐下,不管这件事了,这让剩下的人更是犹如作鸟兽散。 “这位管事,你莫不是得了这个无耻之徒的好处,竟然这般袒护于他?”即使场中的人已经散去大半,各自落座,但还是有四五人不依不饶,不甘心的在那里指责斥喝。 陈明宇就是其中之一,气忿之下他以致怀疑指责起管事徇私包庇某人。 “陈公子,算了,你没看到,那个无耻狂徒已经坐下开始写文了么,你再说也没什么用。”一人走上前来劝他,正是那王璇。 陈明宇看到了,但正是如此,他心中更是气忿不过。王璇又说道:“其实这也不是坏事,我们只管等着瞧,看他怎么作出这篇文赋来,作出的文赋狗屁不通,不堪入目,坐实了他不学无术,捉刀代笔的抄袭真面目,也是一件好事。” 听他这么一说,陈明宇觉得也有道理,当下也泄了气,道:“也罢,王大人说的是。”说着也不管这事了,径直去旁边案几边坐下,琢磨起这篇文赋。 剩下的寥寥几人这下也是彻底散去,大厅中又恢复了一片清静。 江云早无心再观摩这里的真迹字稿了,找了一个案几坐下,也开始酝酿作这篇文赋。 那万卷书斋管事的话,让他动了心。文赋被挑选编入集册,刊印成书倒是其次,这个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文赋出类拔萃的前三名,有进入这阁中第五层观摩的机会。 他自然也猜测出,那第五层阁中,十有八,九是有“圣物”坐镇的,能有观摩“圣物”的机会,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总是要尽力争取一番的,虽然他自知才学不足以出众,要争这前三,难度实在太大。 但是,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肯定就不成呢。而这次,他是打算正儿八经的自己做一篇文赋的。以前的几次作文,不论是书院最近的季考,还是县试,以及这次府试,他都有抄袭之嫌,那个“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以及这次府试范文正公的那一句,都是如此。 若不是这样,不说季考如何,县试只怕肯定是要被黜落的,连参加府试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过这几次,都涉及到科举功名大事,他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否则就不可能科举上进。但是现在,他却没有这个压力了,眼前这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书会而已,文赋作的怎样,无伤大雅,作得好也罢,歹也罢,都没有太大关系,没有什么压力,也就轻松了。 所以这次他是打算认真作一篇自己的文赋,看看自己的实力功底到底如何的,能否在这众多才俊当中脱颖而出,问鼎前三。虽然觉得可能希望不大,但他愿意试一试。 他没有急着动笔,而是依着平时作文的路子,先在腹中酝酿琢磨,打好这开头的腹稿,等到有了一些成算之后,然后才开始研墨,动笔了。 大厅中一片安静,众人都在对付这篇文赋,毕竟不是正规的科考,气氛没那么紧张,也没那么多规矩,反而透着几分轻松,有人甚至还一边写,一边交流说话,有人习惯伏案苦思,有人则是踱步沉吟,不时抬头,透过窗户,眺望外面的水色山光,凭着观览山川胜景,汲取一些作文的灵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佳文荟萃 在伏案作文的时候,有时江云也会偶尔抬起头来,观览一下外面的风光景物,略一沉吟,又继续埋头作文,今日的这篇文赋,作得还算顺手,也没有人再继续来找茬挑衅。 这无疑是一次名利双收的大好机会,只要作的这篇文赋出类拔萃,力压群英,那么在这江左西道一夜成名也不是难事,现在众人都沉浸于作文中,不甘落后,要力争那前三,以至魁首,最不济也要被收入集册,刊印成书,哪里还会有什么功夫来理会他。 大厅中众人都埋头作文,无暇他顾,大厅中一片安静,到了中午的时候,众人都是各自用了一些桌上摆放的瓜果点心,然后继续写文。 等过了午后,就有人陆续完稿,起身交了卷子。 “李兄,这么快完稿了,不愧才思敏捷之名,文章作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也就是成三彩的虫形文章,前三名不想,只是博一个捷足先登,抛砖引玉之名罢了。” “小弟也不过是青,黄,绿三彩虫文,本来想再改一改,可是发现却无处下笔,索性还是交了卷子得了。” “咦,谢兄也交卷了,谢兄的文章如何,想必至少是五彩华章,甚至是蛇文了吧!” 那位谢兄摇摇头,道:“过奖,过奖,蛇形文章不敢想,不过只是区区一彩的虫形文章。” “啊,一彩的虫文,以谢兄的才学,不至于吧,是了,谢兄在跟我们开玩笑呢。” 那位谢兄又带着点矜持道:“确实是一彩虫文,不过倒是紫气虫文。” “啊,竟是紫气虫文!”周围传来一片惊叹。 青黄绿蓝赤橙紫七彩文气中,紫气无疑是最上品之文采,有“一紫盖五彩”之说,能够作出紫气文章,即使只是一彩,也足以傲人了。 “谢兄果然是大才,今番写出紫气文章,这前三名有望,只怕就是魁首也是大有希望,小弟真是佩服羡慕之至啊。” “过奖了,过奖了,在下也就是抛砖引玉而已,还有诸多才俊没有出手的。”那位谢兄口中客套的谦虚着,但是神情中还是止不住流露出几丝志得意满,确实此番能够作出一片紫气文章,足以自傲了。 旁边这些士子们的纷纷议论,传入江云耳中,令他也不禁一阵无语,这些人有才俊之名,看来也是名下无虚士,才学还是有几分的,这么快就已经完稿成文,而且看起来文章都还不错。 而现在他的这篇文章,还只写到中腹,离完稿还远着,而且思路有些滞碍,看来这其中的差距还是明显。 这篇文赋的题目,是记叙这次万卷书斋五月节天一阁书会的盛况,毫无疑问,若想得到认可,定是要写一些赞美漂亮的话,溢美之词多多益善,可偏偏这个却不是江云擅长的,所以写起来还是有些磕磕碰碰。 接下来写点什么好呢,若是再继续堆砌一些枯燥无味的溢美之词,让他自己都感觉难以忍了,虽然这可能是万卷书斋乐于看到的。 咦,有了,本次万卷书斋的书会,那风月斋盟的参与,倒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亮点,不妨可以从这里着手记叙一下。 或许说是灵机一动,或许说是脑子一时抽了,江云没再多想,便开始挥笔记叙起这件事,大体意思就是说,这次书会,风月斋盟的参与,是一个进步,通俗小说虽然不入主流,但它确实有存在的市场,不应该全盘否定,当然通俗小说也需要进行一定的变革,体裁不应仅仅限制于风花雪月,才子佳人,而应该触及到更广阔的方面等等。 写着写着,他一时竟然停不下笔了,原本有些枯竭的思路,此刻却是犹如泉涌,洋洋洒洒,等他遽然惊醒,发现已经写了有千五百余言,该打住,考虑怎么收笔了。 “呜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童子何知,幸承恩于盛会,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诚,成此拙文,记叙名斋名楼五月之盛况!” 写到这里,文已成稿,江云遽然投笔,长吁出一口气。 低头检视面前的这篇文章,大致浏览了一遍,他还是比较满意的,特别是文中对于风月斋盟的这段记叙,算是全篇文章的一个“亮点”,相信这处着眼点应该不会有人想到,所以就有一个标新立异,出其不意的功效,应该使文章增色不少。 这篇文章,一篇虫文应该是跑不掉的吧,只是不知其品质文采如何,成其几色几采,莫不兴许也有紫气出现,江云在这里看着,心里也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以前的上佳虫文,他也不是没有写过,只是其中都大抵引用了一些后世名言,不免有抄袭剽窃之嫌,但是这一次,却完全是他自己所作,这其中的成就感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文章已经成稿,他没有急着上交,而是继续埋头检查修改,对文字辞句润色一番。 而此刻,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士子文章成稿,交了上去,大厅中也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众人都议论交流,品评这次文章的得失。 在第四层大厅中,众人的文章被传递到这里,被众名流缙绅传看品评,有人看到文章精彩处,会忍不住高声吟诵起来,便会引来一阵赞叹传观。 “郭茂的这篇五彩文章确实不错,不愧是江左世家子弟,不愧有江左后起三秀之名!”有人手捧着文稿,抚须赞叹。 “我本人倒是更欣赏谢奕的这篇紫气虫文,读来酣畅淋漓,一气呵成,有风朗气清,怡然自得之感!不愧是难得的紫气之文!” “温元恭的这篇四彩虫文也十分不错,虽是四彩,但其中却出现少见的橙气,比之五彩文章也毫不逊色!” 这次文会,出现的好文章竟然不少,紫气文章,五彩文章都已经出现,其它三彩,四彩的虫文也有不少,至于那些两彩,单色的虫文,则是已经不入流,不能入了在场诸人的法眼了。 雍覃夫人此刻也是笑意满脸,本次文会佳作越多,那么文会就越是成功,这些文章刊印成册,发行之后,影响力也会更大。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紫气,五彩文章出现了,这已经是十分不错了,但她心中还有几分期待,那位解元公至今还没有交稿呢。 对于这位名震江左的解元公的文章,她还是颇为期待的。一次文会是否成功,能否有流传后世的资格,完全就是看其中是否有出彩的雄文,一篇雄文出世,足以力挽狂澜,成就一场盛会,成就一段流传后世的佳话,与会之人,也会因此跟着沾光。 当然,这般雄文的出世,不是这么容易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雍覃夫人此刻也仅仅是带着这么一丝半点的奢望而已。 不仅是她,座中其他人也都心照不宣,在耐心等待着某人的卷子传上来。 不过场中有一人却是例外,关注点跟场中多数人不同,正是那位崔清妍小姐,她此刻最关注的,倒不是那位解元公的文章,而是那位东风吹兄的文章。 这人到底是不学无术,无耻之尤的抄袭之徒,还是真人不露相的真才子,也许这篇文赋就可以看出来了。 “来了,来了,解元公的卷子交上来了!”这时听到一声大喊,厅中众人都不觉神情关注起来。 只见那位管事亲自拿着郑东白的文稿,蹬蹬蹬的从楼上奔了上来,一边跑上来,一边喜笑颜开,大声喊道:“不愧是解元公,出手不凡,三彩蛇文,三彩蛇文啊!” 座中众人听了,都是不觉心神一振,这个郑东白,果然是没有让人失望,竟然写出了三彩蛇文,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名不虚传啊。 雍覃夫人听到,也是喜笑颜开,心里也彻底放下了,有了郑东白的这一篇三彩蛇文镇场,这次文会可说是十分成功圆满了。 “快拿来看看!” “大家都别跟我抢,解元公的文章,老夫可要一睹为快!” 众人纷纷抢着要看郑东白的这篇三彩蛇文,最后谁都没有胜出,还是决定由管事当场吟诵出来,大家一起欣赏品评。 那位管事当即捧着郑东白的文章,大声诵读起来,抑扬顿挫的声调响荡在大厅之中,众人也都各个侧耳倾听,如饮美酒。 “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揖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绝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思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睹其为快也哉!” 等整篇文章诵读完,整个大厅又起了一阵赞叹喝彩。 “现在可以请出熙川先生,评定这名次了。”有人就发话道。魁首应该是郑东白的这篇三彩蛇文无疑,不过另外的名次,还有一番争论。这评定名次的资格,自然非大学士郑通莫属,由他出面评定,不仅是更具权威,而且本身就能使得这次文会增色不少。 “先不用着急,不是还有人未交卷子么。”这时崔清妍出声说道。郑东白的三彩蛇文确实不错,能够在这样的应和场合一挥而就,很是难得了,不过这并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现在关注的,依旧是某人的那篇文章。 “那就再等等吧。”雍覃夫人瞥了自己这位侄女一眼,似乎猜知她的心思,便笑着说道,虽然心里大不以为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庸文现世 三楼大厅,此刻大部分人都已经成文交卷了,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那里磨蹭,江云就是其中之一。 他还在逐字逐句的修改润色其中的辞句,可惜他没有秀才修为,不能用望气之术,否则他只怕就没有这个劲头了。 大厅中有人开始注意到还在那里埋头写文的他,一个个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起来。 “看,那个无耻抄袭之徒还在那里磨蹭着,一篇文章只怕都难以拼凑出来。” “文章不好抄,这下就要原形毕露了。” “也不见得,说不定人家正在憋着一篇惊世之作,一出来定然是语惊四座,文采斐然,成就五彩华章的!” “是啊,说不定还是一篇斑斓蛇文呢。” “到底是如何一篇惊世奇文,我是很好奇,真想先睹为快啊。” 众人在这里议论纷纷,讥讽不已,要不是他们自矜身份,有人忍不住就要上前去偷看对方的文章了。 在众人窃窃私语非议中,只见某人终于从座位上起身,拿了卷子上前去交了。 “快看,他终于要交卷了。” 注意到江云的动作,大厅中起了一阵骚动,目光纷纷望了过去,这关注的情形,比起先前郑东白的交卷,都毫不逊色多少。 江云拿着卷子,没有理会周边神色各异的目光,此刻心中还是有点踌躇满志,沾沾自喜的,这篇文章经过他一再修改润色,实在看到没有什么修改的地方,这才正式完稿交卷了。 对于这篇文章的品质好坏,他自己感觉不错,不过这算不得数,他没有秀才的望气之术,看不出文章的纹章,文采,所以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以前他虽然写出过上佳虫形文章,不过那都有抄袭剽窃之嫌,而这一次,完全是他自己所作,所以心里更是抱了几分期待。 他径直走到那位蓝袍管事的身前,拱手一礼,把文章呈上。 那管事也回了一礼,然后接过他的卷子,低头往卷面上瞟去,对于眼前这位“争议”人物,他也是有所耳闻,对方的文章到底如何,他心里也有几分期待, 他是一位秀才,此刻自然动用了望气之术,这一看之下,神色就是一变,愣了片刻,最后抬起头来,表情很是古怪,沉吟一下,还是把手中的卷子交给旁边的一位青衣小厮,吩咐道:“把文章传上去。” 刚才解元公郑东白的三彩蛇文,他自然要亲自送上楼去,也沾个喜气,但眼前这一篇吗,他自然不会屈尊枉驾的走这一遭,甚至他都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一个错误,这篇文章还有必要送上去吗? 旁边的青衣小厮接过文章,倒没多说什么,拿着卷子转身蹬蹬蹬的就上楼去了。 江云站在那里,他不知自己这篇文章品质好坏到底如何,他觉得成就虫文应该问题不大,只是文采如何,是否有三彩,五彩,还是紫气文章?他心里没底,就想打量管事,想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一些来。 在他眼中,管家此刻的神情却很是古怪,有些不对劲,反正不太正常,看到此状,他心里不禁就琢磨开了,难道自己的这篇文章当真惊世骇俗,非同寻常,起码是成就五彩,紫气了吧,甚至更佳,否则为何此刻这管事神情如此古怪,不对劲。 想到这里,他心中倒是欣慰的,没想到自己凭着自身实力,终于写就一篇上佳文章,这种欣喜,成就感,是以前无法比拟的。 而这时不约而同,一大群的人已经蜂涌而上,围上来了。 “管事,那篇文章如何?”众人纷纷迫不及待出声询问,注意到管家神情的古怪,他们心中更是猜测纷纷。 那管事瞥了旁边的江云一眼,欲言又止。 “管事,那篇文章到底如何,你快说啊。”有性急的忍不住出声催促起来。 那管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直白的道:“一篇不入流,不成虫文的庸文。” “啊,不入流,不成虫文,这岂不是说,连虫形文章都没有达到?”有人失声问道。 管事重重点了点头。 “哈哈哈——” 得到管事肯定的回答之后,大厅中顿时爆发出一片哄堂大笑。 “笑死我了,就这样的水准,也敢在这里写文,献丑!” “连虫形文章都没有达到,竟是庸才一个。” “果然如此,此人不学无术,庸才一个已经是确凿无疑,能够在试才照壁题诗上榜,果然是抄袭,请人捉刀代笔而来。” “这真是一个大笑话,有这样一个人在,简直是我等的耻辱啊。” “不过,此人的无耻,也算可以留下一段‘佳话’了。” …… 大厅中各种讥讽嘲笑纷纷滔涌而来,众人都一个个满脸鄙夷不屑,眼前这人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庸才,这下众人心中再无任何疑问。 “什么,不入流,不成虫文?这不可能!” 江云听到,不由失声喊道,也难怪他如此,实在是这个结果跟他的预期相差太大,对这篇文章他原本信心满满,本以为成就虫文自不必说,甚至可能是成五彩,紫气的上佳虫文,却没想,却是不入流,连虫形文章的标准都没有达到? 这不应该啊。整篇文章文辞气韵都应该有了,特别是记叙风月斋盟的那一段,更是整篇文章的亮点,着眼点别出心裁,新颖别致,颇有标新立异,奇兵突出的功效,足以令人耳目一新,使文章波澜起伏,增色不少了。 这样一篇立意新颖,别致不俗的好文,竟然不入流,连虫形文章都没有达到,这不应该吧。 “管事,莫不是你看花眼了,这样一篇文章,足以成就五彩紫气的佳文,怎么可能不入流,不成虫文,你在开玩笑吧。”也难怪江云如此,实在是这个结果,跟他心里原本预期的实在相差太大,以致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哈哈哈——” 看到江云还在争辩,大厅中的笑声更大了起来,有人捧腹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 那管事也是一阵无语,摇了摇头,却没有争辩什么。 “这人果然无耻之极,事实摆在面前,他还不信,真是可笑可怜的很!” “笑死我了,还说什么足以成就五彩紫气的佳文,能更无耻一些么。” “此人之无耻,已经是无可救药了……” “我要是此人,早就走了,哪还有脸赖在这里丢乖露丑!” “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早就该把他驱逐出去了!” …… 众人纷纷讥讽斥喝,江云却没有反应,还在想着这事,难道自己的这篇文章,真的是不入流,不成虫文? 他隐隐觉得,这只怕就是真的,那管事也不可能堂而皇之撒谎欺骗他,虽然心里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渐渐接受这个事实了。 难道是自己想岔了,那段风月斋盟的记叙,不是什么亮点?他隐隐感觉,若说有问题,这问题大有可能就出在这上面了。 虽然有些明白过来,不过卷子已经交上去了,他也没有办法更改了,再说时间也来不及让他再另作一篇了。 算了,不过就是一场文会而已,又不是科举考场,成败也无伤大雅。想到这里,他反倒是放开了。 第四层大厅,众名流缙绅还在纷纷传看传上来的文章,点评议论不已。 这时青衣小厮又捧着一张卷子上了楼来,就近的一位名流缙绅就拦住他,唤道:“又有卷子出来了,拿过来,让老夫先睹为快。” 青衣小厮应诺一声,走过去双手把卷子奉上。 “不知又是那位年轻才俊的佳作?”这位名流缙绅接过卷子,先朝着台头署名瞟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临水县清河书院江云”的字样。 没听过,想必是新晋冒出来的新秀?这位名流缙绅也没有在意,再低头去看文章,在看文章之前,习惯性的用望气之术瞄了一眼卷面,这一瞄之下,顿时就让他傻眼了。 怎么,眼前的卷面上文气杂乱无章,晦暗不明,这竟是一篇不入流,不成虫文的庸文? 看着眼前晦涩暗淡,杂乱无章的卷面,这位名流缙绅就犹如正吃着珍馐美味的大餐,突然吃出一个苍蝇,这感觉就不提了,当即就气得不由大喝道:“这样不成虫文的庸文,也好意思传上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听到他这声大喝,大厅中众人都纷纷惊讶回头,朝这边望了过来。什么,竟然出现了一篇不成虫文的庸文?下面这些士子,不都是江左西道的年轻才俊么,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大漏勺,有人竟写出了一篇不成虫文的庸文? 虽然若是才思不到,就是一位才子写出一篇不成虫文的庸文,并算不得太稀奇,不过这终究是一件令人大为扫兴的事。 “什么,有人写出不成虫文的庸文?不知此人是谁?”有人好奇问道。 座中其他人也都露出好奇关注之色,有的人心中以致暗自惴惴,不会是自家族中子弟吧,若是如此,这可是当众出了一个大丑了。 “临水县清河书院江云!”那位名流缙绅没好声气的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现出原形 听到此人名字,座中不少人都暗自松了口气,不是自家族中子弟就好。 临水县清河书院江云,这个名字对座中大多数人来说,都还是很陌生的,虽然江云的名声已经在下面臭名昭著了,但上面这些名流缙绅还是多有不晓的。 不过座中有两人对于这个名字,却是十分熟悉,一听就明白的。此刻听到这个名字,雍覃夫人崔清妍两人对望一眼,彼此都露出心照不宣的惊讶之色。 在这个结果出来之前,她们还是隐隐有一些期待,此人或许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真才子呢,即使是雍覃夫人,她心中也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这个结果一出来,让她们就有一种如梦初醒,谜底终于揭晓的感觉。 一篇文赋都写得不入流,不成虫文,怎么可能是真才子呢,原来还是个不学无术的抄袭庸才,此番算是现出了原形。摇了摇头,雍覃夫人倒是十分好奇,对方的这篇文章,到底写得如何的庸俗不堪,当即就出声要过了对方的卷子,拿在手中瞧看。 她虽是女流,但自幼也是家学渊源,饱读诗书,虽然没有科举功名,但是也凭着自修,曾在女贤祠中被文气灌顶,有相当于秀才的修为,这望气之术也是有的。 一看这卷面,果然是文气杂乱,不成章法,晦暗无光,确实就是一篇不入流的庸文。 微微蹙眉,她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正文。看了开头的破题,大致也就是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类拔萃之处,承题,起讲也是乏善而陈,并没有让人耳目一新的亮点,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有的佳文属于前段平平,后来发力起势的套路,不过这篇显然不是,否则也就不会不成虫文了。 再往下看去,她脸色就变了,颇有啼笑皆非之感,怎么写到那个风月斋盟了,简直莫名其妙。说起这个风月斋盟,她也是一时心血来潮,经不住佟菱玉的撺掇,这才临时起意,同意让这风月斋盟加入,在书会中有一席之地的。 不过这风月斋盟经营的是通俗风月小说,根本不登大雅之堂,在本次书会也是微枝末节,只是无足轻重打酱油的角色,可没想,这人倒是把这风月斋盟当作本次书会的一个“亮点”,在这里大发议论,浓墨重彩,大书特书一番了?这不是本末倒置,迂腐的可笑么。 说起来本次书会的亮点,还是不少的,比如大学士熙川先生的到来,就给本次书会增色不少,是本次书会一大亮点,完全可以从此着手书写一番,记叙一下熙川先生的言行,对本次书会的赞许,这都可以给本篇文章增色不少。 而她先前看过的一些文章卷子,也大多都没有例外的提到了熙川先生到来的事,或多说少都花了点笔墨记叙此事,偏偏这人对于这个明显的亮点却是避而不谈,全篇都没有看到他提到熙川先生之事,反而在这里大谈特谈风月斋盟的事,这岂不是遗漏珍珠而取瓦砾,捡了粪土丢了黄金么。 听说这人素来就有迂腐呆气之名,否则也不会有那首东风吹歪诗问世,而从这篇文章看来,这迂腐呆气的传闻,还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根有据的。 是了,此人还有个笔名叫做江上钓叟,是那本如今坊间正流行的西厢记的作者,这就难怪了,他在文中极力为风月斋盟宣扬张目,也算是一个斋盟山人的本分啊。 看到这里,她就已经无心再看下去了,这都什么文章,简直不成体统,不入流,不成虫文,还真是一点都不冤枉的。 她正要随手把卷子扔开,这时旁边的崔清妍开口道:“姑姑,让我看一看。”她也是纯粹出自好奇,另外也想看一看对方的文章辞句到底如何。一篇不入流,不成虫文的文章,还不足以盖棺论定,毕竟就是一位大才子,也有马失前蹄,写出不入流庸文的时候,不过,文章辞句,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才气,确是真的,多少可以看出一点真才实学。 雍覃夫人闻言,随手就把卷子交给了对方,崔清妍接过,就低头阅看起来。 作为去岁女科的女状元,她自然饱读诗书,修为不凡,有相当于举人的水准了,这望气之术自然是有的,当下扫了一眼卷面,果然是文气杂乱不成章法,黯淡无光,确实就是一篇不入流的庸文。 她又看起正文,一路往下看去,前面的文字,她可以看出来,平平无奇,并没有多少才气显露,有的地方甚至现出几丝稚嫩,足见气韵没到,火候不足。 她又耐着性子往下看,等看到记叙风月斋盟的那一段,同雍覃夫人一样,原本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容,终于有了几丝波动,也是露出啼笑皆非之色。 这篇文章,虽然开篇,中段并不出奇,但若是好好写下去,未必不能成就一篇虫文,若是后面再有奇峰波澜突起,甚至一片上佳虫文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突然出现记叙风月斋盟的这一段,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把整篇文章的气韵已经败坏殆尽了。 可以看出,此人还是想寻找作文的“亮点”,以图另辟蹊径,别开生面,可是他寻的这“亮点”完全就不对么,简直是南辕北辙,方向都错了,写的再妙笔生花,也都是败笔,无用功罢了。 难怪是一篇不入流,不成虫文的庸文,还真是一点都不冤枉的。 崔清妍还是耐着性子,把整篇文章看完,然后放在了一边。 “怎么样,从这篇文章,可知此人确是无有什么真才实学了吧。”雍覃夫人问道。 崔清妍神色还是现出几丝疑惑,既然此人无有真才实学,所作也都是抄袭之作,可为什么那句昔我往矣的符笺,在文庙祭烧之时,依旧能够得到文庙之灵的感应认可呢。除非此句自诞生之后,就一直湮没无闻,不曾在文庙焚烧,但真有此人,为何要这么做呢。 心里疑惑不解,对于雍覃夫人的询问,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此人还是大有古怪。 这时,只见那位管事又匆匆的走上楼来,一直来到雍覃夫人身边,轻声请示道:“夫人,下面那些士子才俊,又在喧哗吵嚷了。” “他们又在吵嚷什么?”雍覃夫人问道。 管事低声回道:“他们纷纷要求,非要把那个临水县清河书院的江云驱逐出去不可,言他不学无术,抄袭作弊,耻与之为伍。夫人,你看这事怎么办,是否就依着众人之言,把那人驱逐出去?” 对于这件事,他心里是赞同的,所谓众怒难犯,现在那人写的一篇文章都不入流,不成虫文,无有真才实学,抄袭作弊的行径已经昭然若揭,把对方驱逐出去也是应有之意,也可平息如今大厅众人的众怒,现在他也被那些人给烦得焦头烂额,难以抵挡了。 雍覃夫人沉吟一下,便道:“既然如此,那就把那人赶出去吧,反正他先前不是自己都承认,是抄袭之作,那么把他赶出去也怪不得我们了。” 那管事答应一声,转身就要离去,这时旁边的崔清妍出声叫住他道:“且慢!” 雍覃夫人瞥了她一眼,说道:“怎么,清妍,你还不肯承认这个事实,还想留下这位抄袭之徒作甚。” 崔清妍清冷的声音道:“事实上,我们确实没有找到他抄袭的证据,不是么。” 雍覃夫人无语,道:“可是这不是他亲口承认的么,而且,他此刻作的文章不入流,不成虫文的庸文,已经足可证明,这是一个无有真才实学的招摇撞骗之徒,把他放进来,本就是一个错误。” 崔清妍清冷的声音继续道:“正是如此,姑姑不觉得其中还是大有奇怪之处么,此人为何要自己承认抄袭作弊,若是寻常招摇撞骗之徒,掩饰还来不及,是不会作出这等自污举动的吧。” 雍覃夫人不以为然道:“此人就是狂妄无边,知道我们找不到其抄袭证据,有恃无恐,所以才要这么说,故意取笑捉弄。” 崔清妍眼眸一转,便道:“我倒是听说,有非常之人,才有非常之事,有一些奇人异士喜欢游戏世间,玩世不恭,作出一些匪夷所思,不合流俗之举,虽然如此,但并不能否认他们的真名士风范。” 雍覃夫人听得一怔,吃吃道:“清妍,你,你的意思,莫不是说那个人,也是此等奇人异士吧?” 崔清妍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道:“也许有这个可能呢。” 雍覃夫人一脸古怪之色,说道:“若真是奇人异士,岂会作出这等不入流,不成虫文的庸文?” 崔清妍道:“也许是他故意如此,故意作出这么一篇不堪之文来戏弄取笑呢。” 雍覃夫人听得一阵无语,摇摇头,道:“清妍,我看你纯粹是想多了吧,此人就是一个无有真才实学的招摇撞骗之徒,哪里是什么奇人异士。若真是奇人异士,岂会与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风月斋盟的山人同流合污,写出西厢记这样的不入正道小说,在文章中也不忘为风月斋盟宣扬张目?我看此人纯粹就是一个迂腐呆气的骗子罢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名不副实 崔清妍听得倒是莞尔一笑,道:“骗子自都是狡诈奸猾如狐,哪里有迂腐呆气的。其实,倒还是有一个办法,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哦,什么办法。”雍覃夫人问道。 崔清妍道:“此人不是参加了这次府试么,我想他在别处可以游戏风尘,不当回事,但对于这科举之事,是不会不认真在意的,他若真是真才子,那么这次府试定然会中榜,而且是高中,名次不会低了,若是此次府试落榜,那么他无有真才实学,招摇撞骗面目,才算是落实了的。” 雍覃夫人听了,依旧大不以为然,道:“此人的县试,不就是名列榜尾么,由此已经可知,他的才学也不怎么样。” 崔清妍倒不认同,说道:“县试能够中榜,恰恰说明他的才学是有的,而且他跟那县试副主考有所怨隙,这名列榜尾,也不是不可以有另一种解释的,也许不是那位临水县教谕王大人有意以德报怨,提携照顾,而是蓄意打压报复呢。” 雍覃夫人道:“若那位临水县教谕王大人有意打压报复,那直接把他黜落下榜就是了,何必还让他上榜。” 崔清妍道:“也许是那人的卷子实在上乘,以至黜落不得,而且那位教谕王大人只是副主考,也不是全然可以作主的。” 雍覃夫人听得连连摇头,只觉得对方实在是想多了,不过她最后还是顺了对方的心意,说道:“既然清妍这么说,那就暂时让他留下,不赶他就是了,反正明日就是府试放榜之日,到时就可见个分晓。” 第三楼大厅,众人还在议论滔滔,声言要把江云驱逐出去,江云则是没事人一样,依旧去看墙壁上悬挂的真迹手稿,虽然文章写砸了,这前三名进入第五层观摩的资格是没有了,但并不妨碍他在这里继续观摩这些地级,天级真迹手稿,反正任由众人喊得震天响,不是主人出面逐客,他是不会走的。 看到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众人也拿他没辙,先前看到蓝袍管事上去,便把期待放在对方身上。等了一阵,管事再次下来,众人纷纷围上前去,迫不及待打听结果。 在众人看来,雍覃夫人这下再没有留下对方的道理。可是这位管事下来之后,却无奈的告诉众人,夫人并没有出言逐客的意思,依旧允许某人留在这里。 听完管事的答复,顿时引起大厅一片哗然,众人都气愤莫名,没想到在某人不学无术,招摇撞骗的行径已经昭然若揭之后,雍覃夫人竟然还会包庇某人,留下某人,简直是岂有此理了。 “吾等耻于此人为伍,夫人如此行事,实在令吾等心寒!既然如此,在下就只有先行告退了!”有人气忿不过,当即就出言告辞,转身掉头而去。 这人一时气愤,向着楼梯口而去,大厅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犹豫不定。 那人走到楼梯口,又停步转过身来,看着大厅众人,神色更是气愤。 “可笑,真是可笑,有这么一粒老鼠屎在,你们还真待得住么!”那人连连摇头,一脸的轻蔑不屑,心中却不由在破口大骂了,你们这不是在坑我么,你们不跟随我也就罢了,怎么就连一个出声挽留的也没有,简直岂有此理,这让我怎么下台啊,早知如此,就不当这个出头鸟了。 大厅众人面面相觑,还在犹豫不决着。那些自觉有希望可以冲一冲文赋前三的,此刻自然不想走,否则失去的可是一次观摩“圣物”的机会,若是失去这个机会,只怕要后悔一辈子的。 而另外一些人,自知得这前三名无望的,但是还想着明日在二楼挑选一件玄级真迹手稿的机会,这么一个大便宜,岂能就因为一时意气之争,白白错过了,那不是太冤枉了么。 所以众人明知道这里有一粒老鼠屎在,但此刻都选择了沉默,没有跟随响应这人的动作。 “赵兄,你怎么不说话,你当真还要继续留在这里,跟那粒老鼠屎继续待在一起?”那位站在楼梯口欲走还留的仁兄,看向人群中一人,继续一脸气愤的大声斥喝。 大厅中,一位被他叫到名字的白衣书生低下头去,不敢去看对方的目光,心中则是暗自恨道,黄兄,你要走就走,何必还要拉我下水,你要走了,我在榜上的名次倒是可以上升一位,位置更加巩固一些的。 “哈哈,实在是令人失望啊,明明知道有这么一粒老鼠屎在这,大家口口声声说耻与之为伍,但却都是口头上说的漂亮,行动上却是懦夫鼠辈!我黄某人都耻与尔等为伍了!”那人继续气急败坏的大骂起来。 “你要走就走,耻于我等为伍,那就走吧,何必还在这里废话!”有人忍不住了,也反唇相讥。 “哼!我黄某人当然说到做到!赵明英,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我黄冠就与你割袍断交!大厅中所有人,也是一样,在下耻与尔等鼠尾为伍!”那人举手如刀,削下衣袍的一片衣角,弃在地上,然后一脸气愤和鄙夷的下楼,扬长而去了。 大厅中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暗道晦气,心说这算什么事啊,好好的一次书会,整出割袍断交的破事,真是让人扫兴不已啊,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那个老鼠屎惹的祸,这就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 对于某人,众人心中更是怨念不已。 此刻,青陵城府学学宫正堂大厅内,知府梁明涵手中端着一副卷子,脸上显现出一副纠结的神色。 让这位知府大人,本次青陵府府试主考官如此纠结的卷子,并不是何师爷先前呈给他看的那份名单上关系户的卷子,说起来这份卷子,跟他梁大人本是毫不相干的。 只是这份卷子的作者,却也有些不同寻常,只因为此前颇有一些“声名狼藉”,梁大人对其的“趣闻逸事”也是有所耳闻,正是如此,所以他才对面前的这一份卷子有所纠结,不知该如何处理。 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位白面微须,穿着青绿官服,腰系玄武玉带的中年官员,此人正是青陵府通判宋应雄,本次青陵府府试的副主考官。 他此刻看着梁大人面前的这份卷子,同样一脸的无语。他心里明白,眼前这份卷子的主人,就是那位临水县考生江云,前几天自己乡试的同年,临水县教谕王璇特地登门拜访,要求在府试中特别照顾的人。 本来这种在府试中走后门托关系的事情,也并不是少见,只是这位同年的情况又有些不同,他口中的特别照顾,不是要提携此人上榜,而是要打压黜落的,看来这位临水县叫做江云的考生不知哪里把这位王大人给得罪惨了,不惜亲自跑上门来,请求自己打压黜落此人。 看在是份属同年,对方又送上一份厚礼的份上,宋应雄当时是收下厚礼,默认了此事的,在当时想来,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一个小小乡间学童,他宋大人想要打压,那还不是随随便便,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现在看来,此事却有些棘手,事情不好办了,原因没有别的,只因为眼前这份卷子,是一份呈五彩的虫形文章! 这样一份上佳卷子,在整个府试考卷中,无疑都是出类拔萃,足可稳进前十,就是这府试的案首,也大可争一争的。 若是普通寻常的虫文,他宋应雄也大可想要打压黜落,就打压黜落了,不成什么问题的,但是这样一份上佳五彩虫文,他宋应雄却是不可如此任性,想要打压黜落就打压黜落的,他不想为了那个王璇托付的事,而给自己惹上麻烦,再说即使在他这里过了关,在知府梁大人那里也过不去,即使在知府梁大人那里过去了,在文庙那边,只怕也过不去。 所以在一看到这份五彩虫文卷子之后,他就彻底打消了打压黜落的念头,因为这根本不现实,不过同年那里,总还是要给出一个交代的。虽然打压黜落下榜是不可能了,但这名次的排定,总还是可以商榷商榷的。 “梁大人,听说此人声名颇是不堪,有诸多迂腐呆气,狂傲不逊的举止,甚至多有抄袭作弊的传闻,若是贸然把这份卷子拔擢太高,只怕会惹来非议,对大人你的名誉,也不好看。况其文再佳,品行不堪,依旧不足以造就!”他此刻就在梁明涵的身旁,小声上着眼药,想要把这份卷子的名次给降下来,依着梁明涵原本的意思,这份卷子应该是排在前十无疑的。 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又盯在卷子上,看到卷子文章的末尾,那一行灼灼生辉的句子,心中就止不住很是无语。 “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欤。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你说你一个小小学童,怎么竟会写出这般浩然磅礴,气运冲天之句,这不是故意捣乱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酒令射字 梁明涵还在纠结着,他知道,宋应雄说的并不假,同样的言论,他先前就从某个书吏口中听说过了,既然宋应雄都这么说了,看来此事定然不假。 “那么依宋大人的意思,这份卷子该当如何呢。”又沉吟片刻,他就问道。 宋应雄便道:“可把这份卷子名次定作榜尾靠后,这样就不引人注目,也不会有多少非议了。” 梁明涵又沉吟一会,便道:“也罢,那就依宋大人之言。” 两人在这里三言两语,就给眼下的这篇卷子作出了定论。 沧浪江畔,又是一天日落黄昏之时,夕阳照在江渚之上的天一阁上,给这座千年古楼披上了一层金黄色迷幻的色彩。 第三层大厅内,众士子们一边等着文赋评定名次的消息,一边还在观摩着四壁上陈列悬挂的真迹手稿,或者一边三三两两的闲谈,一时没有散去,这时一位管事就下楼来,跟众士子们言明,书斋已经在第四层备好了筵席,请众人入席。 众人当即欣然登楼前往,江云也随着人群登楼而上,有这么一个白吃白喝的机会,他为什么要放过呢。 众人都是欢喜而去,等到了楼上,见到某人竟然也不识趣的跟来,顿时又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怎么这人就像个讨厌的苍蝇,围在身边嗡嗡的叫,就不肯识趣一点离去呢。 有人实在忍不住,当场就冲到江云面前,喝斥道:“你还有脸上楼来凑热闹?还不快速速退下,我若是你,抄袭上榜,还做了一篇狗屁不通不入流的庸文,早就羞愧无地,灰溜溜的走人了!” 江云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好整以暇的道:“那是你,不是我,既然主人相邀,我为何不上来,拒绝了主人的一番美意?” 众人听了,都一阵无语,这简直太无耻了,不知道主人只是碍于面子,不想当场逐客,他却还在这里一厢情愿的以为是主人的美意,简直是岂有此理了。 但人家就是这般无耻,他们又有什么办法,主人不出面逐客,他们也不能喧宾夺主的非要赶走人家,无法之下,只有忍了。 筵席很丰盛,众人三三两两而坐,其乐融融,江云则是选了一个偏僻角落处坐下,众人见了,心道这人还算识趣,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自己待一边凉快去了,否则蹭吃蹭喝也还罢了,还要跟众人一起凑热闹,喧宾夺主,哗众取宠,那就真不能忍了。 江云在偏僻角落处坐下,其余的人见了,自动的纷纷把自己的筵席给搬得离对方远了一些,如避瘟神,座中其它的地方都高朋满座,喧哗热闹,唯有他这一处,空出一大块来,冷清寂寥的很。 江云也不在意,反正他面前的筵席上酒菜不少,同样丰盛就是了。 不一会儿,酒过三巡,一位精神矍铄的白须老年文士出来了,正是如今赋闲返乡的前昭文馆大学士郑通,熙川先生。 见到熙川先生出来,座中又是好一阵扰攘寒暄,各人争着见礼问候,郑通却也是长话短说,宣布了这次文会的前三名的名次,魁首没有任何悬念,是写出了三彩蛇文的解元公郑东白,第二名则是写出了紫气虫文的谢奕,第三名则是写出了五彩虫文的郭茂。 这三人的当选,也在众人意料之中,在郑通宣读完前三名名次之后,座中又是一片鼓掌喝彩。 得到熙川先生的当面肯定赞许,郑东白,谢奕,郭茂三人都是喜洋洋欣然不已,这可是大学士,顶尖一层的人物,得到他的片言只语的评语,足以令三人身价倍增,名声大振了。 另外,让三人欣喜的还有,得了这前三,就有进入第五层观摩的机会,不出意外,那里可是有“圣物”镇场的,能够当面观摩“圣物”,机会难得,能不让三人喜不自胜么。 其他的士子见了,也都羡慕不已,纷纷向三人道贺。 郑通露了一会儿脸,就没有多待,又消失不见,显然那第五层的“圣物”对他吸引力不小,又是去观摩鉴赏,片刻功夫也不肯耽误了。 当然众人自也不会见怪,即使想要见怪也没这胆子,大学士的行事,他们又岂能妄自非议。 这时只见雍覃夫人吩咐人,搬出了一个尺许见方的白玉壁,悬挂在了大厅前的墙壁上,众人一见,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这是酒席上常见的一种酒令游戏,名曰射字,白玉壁石上会随机的出现一个字,而跟这字相关的人,就要站出来口占一诗,若是说不出来也可,罚酒三杯就是了。 比如白玉壁上出现一个“晋”字,那么名字,名号中含有“晋”或者相关的人,就是被射中了,就需要出来吟诗或者罚酒。 这样的酒令游戏乃是雅事,众人自然不会拒绝,反而兴致融融。 众人依旧喝酒闲谈,便见那白玉壁上光华一闪,现出一个大大的“鸡”字,一看到这个字,众人就有点傻眼,这个“鸡”字倒是有点偏,不好射啊。 大厅上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最后有人出声道:“是了,此字应该射着世恒兄了。” 旁边的人一听,有识得的纷纷附和称是,要对方起来口占一首,座中一位年轻士子一脸无语的道:“我坐不更名,站不改姓,乃唤蔡机,此机非彼鸡,两者应该风马牛不相及,哪是射着我了。” 旁边有人笑着道:“谐音的当然也算,这里没有比世恒兄更恰当了,自然就该世恒兄射着了。” 那名叫蔡机的仁兄没有办法,只得站起身来,琢磨了片刻,为了避免罚酒三杯,就拼凑了一首,念了出来。 当然这水准就不提了,当然众人也不会当真计较,反而有鼓掌捧场的。 这一场过了之后,那白玉壁上光华又是一闪,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窗”字。 面对这个字,大厅中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一时也想不到,谁会跟这个窗字有关系。 这时就有人提议道:“所谓窗,有窗就有台,窗台窗台,那么这个字,应该射着文台兄了!” “正是,正是,那么就该文台兄吟诗了!”有人当即就起哄附和。 最后那位文台兄不得已站起来,但是没有准备之下,仓卒之际,也想不出什么佳句,又不想拼凑一首打油诗出乖露丑,最后只得在众人的起哄中,罚酒三杯了事。 接下来那白玉壁上又变幻了几个字,都有人被射中,起来或是吟诗,或是罚酒。当然这种应和场合,仓卒之际也不会有什么好句,所以这诗的质量也就大多不怎么样了,不少人作不出来,最后还是自愿罚酒三杯了事。 其中还出现了一个“解”字,座中并没有姓解之人,当然这个字也好射,很快解元公郑东白就被众人推了出来,要他作诗。 郑东白对此也是只得认了,毫无话说,谁叫他是解元,这“解”字射中他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最后他也就随便口占一首,虽然质量也不怎么样,只是一篇平常之作。 当然众人也不会较真,纷纷捧场叫好。这种酒令游戏,主要的还是凑个乐子热闹,诗句好坏倒也不必强求的。 在这射字的游戏下,大厅中更是觥筹交错,气氛其乐融融,宾主尽欢。此刻只见那白玉壁上光华又蓦然一闪,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抄”字。 看着这个大大的“抄”字,大厅上众人又都有些愣神,这个字好像也是比较难射啊。 想了一会,觉得没有谁跟这“抄”字会有关联,这时一人就提议道:“这个‘抄’字分明就射着了张大人了,张大人名讳远超,岂不正正射中。” “也是,也是,应该就是射中张大人了,该张大人行酒令了。”不少人跟着纷纷附和。 座中一位穿着儒士常服,面容消瘦的中年文士轻咳一声,就要站起来说话。 “不对,我看还有比张大人射的更恰当之人!”这时却有人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表示了异议,这人正是陈明宇。 “哦,不知陈兄认为,应该是射中了谁?”有人见状,倒是好奇问道。 有人也觉得意外,不知陈明宇这是闹哪样,这么不给张大人面子?张大人是青陵县的县丞,本地名流缙绅。这射字虽然只是一个游戏,被射中的人虽然看似要“倒霉”,但总是一个表现的机会,虽然张大人不会在意这个机会,但这个面子却不能不顾。 陈明宇这时目光望向大厅一处偏僻角落,脸上浮起几丝戏谑之色,说道:“我认为,这个字应该射中了临水县学童江云。”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纷纷看去,看到了此刻独坐于大厅一隅的某人,顿时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这人抄袭之名已经传开了,事实确凿,这个“抄”字,不射中此人,难道还会有比此人更适合的? 明白过来之后,众人都是会心一笑,有人心中暗自竖起大拇指,有人则是腹诽,这个陈明宇也太欺负人了,这简直就是当面狠狠的打脸啊,人家可是要跟他拼命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抄又何妨 虽然觉得陈明宇此举简直太欺负人了,但众人却觉得痛快,纷纷出声附和起来,说这个抄字,射的某人最好,纷纷叫嚣某人起来行这酒令,想要再看对方的笑话。 面对着那些年轻士子们几乎一面倒的声浪,作为主人的雍覃夫人也是一阵哭笑不得,这些人也太会欺负人了,这简直是要让人彻底斯文扫地啊,那人真要答应那就怪了。 大厅中所有人都认为,某人是不可能接这个茬的,这样的奇耻大辱,谁也受不了,也正是因为此,那些士子们叫嚣的更是来劲,存心就要看某人的笑话。 正当众人以为某人肯定要跳起来,气急败坏的大吵争执一番,出乎所有人意外,只见某人好整以暇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手一挥吩咐道:“拿纸笔来!” 这话一出,大厅中一下子变得诡异的安静,这是怎么了,看这架势,这人是当真要口占一诗了,这简直太荒谬,太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真的应下了这个“抄”字,忍得住这般的奇耻大辱,简直非等闲人可以做到啊。 这人的无耻,确实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不过呢,你要口占一诗就当场念出来得了,还非要拿什么纸笔,摆这个谱做什么。 反正众人都觉得某人现在的举止,十分的荒唐可笑,这次的书会,因为这个人,只怕还真的留下一段“佳话”,可以记在史册,流传后世了。 旁边的侍者不知该不该答应江云的这个请求,纷纷向雍覃夫人看去。 雍覃夫人略一沉吟,就吩咐道:“给他纸笔。”事已至此,她若强要阻止,只怕令众人都扫兴,索性就随对方闹去吧,现在她心里只盼着,这事儿不要闹得太过分,以致无法收场就好。 对于对方要来纸笔,会写出什么东西,她也是有着几分好奇,当然并不抱有什么期待,只是期望不要太过不堪,闹出太大的笑话就好。 她旁边的崔清妍清冷的眸子一阵眨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的,就有青衣侍者捧来了笔墨纸砚,放在江云的案几上,江云拿起笔,蘸了蘸墨,就在一张彩笺上奋笔疾书起来。 大厅中变得更安静了,没人再喧闹,看到某人当真正儿八经的开始书写,众人只感到一阵荒谬,觉得这人简直就是个小丑,来这里纯粹就是耍宝出丑,给大家逗乐子来的。 既然你们说这个“抄”字射着我,那我就抄一首给你们瞧瞧又有何妨,这就是此刻江云的心思。一首诗不需要书写多久,很快的他就一挥而就,然后搁笔,把案几上的彩笺拾起,递给旁边的青衣侍者,然后转身朝着大厅一拱手,朗声道:“多谢主人待客,在下已然酒足饭饱,不再打搅,就此告辞!” 说罢不待分说,就此转身下楼,扬长而去了。 看到此状,众人又都一愣,这人倒是跑得快,怕是有这个自知之明,写的东西不堪入目,已经没脸见人了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早点识趣走了,也不会这般受此奇耻大辱,斯文扫地啊。 众人都纷纷摇头,鄙夷不屑,对于某人所留下的东西,更是不屑一顾,不会有什么心情理会,免得污了自己的耳目。 不过总还是有好奇之人,存心要看某人的丑,对方写的东西定然是不堪入目的,不过总还是可以逗人一乐的么。 当即就有好事之人朝着那位拿着江云留下彩笺的青衣侍者笑道:“执事不妨把彩笺打开,把上面写的东西念一念,让大家一乐。” “我看算了吧,别因此败坏了我等饮酒的兴致!” “不,我倒是好奇,那人留下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再怎么不堪,总能搏人一乐,大家就当作听个笑话,岂不也好。” 支持和反对的双方都各执一词,不相上下。 那青衣侍者心中也是好奇,当即就打开那彩笺,摆在面前瞄了一眼,这一看之下,眼睛就挪不开去了,情不自禁的往下一直看完,看完之后,便是一阵呆愣,神色变得很是反常,良久一言不发。 注意到青衣侍者的异状,众人倒勾起了好奇之心,纷纷起哄,要他把那彩笺上所写的东西念出来的声音更是多了起来。 雍覃夫人此刻也是生出几分好奇,终于朝着那青衣侍者发话道:“也罢,你就念一念吧。” 得了她的吩咐,青衣侍者回过神来,当即就展开彩笺,照着上面的诗句,当场大声念诵起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青衣侍者念完,立在当地,全场大厅却是一片死寂,死寂的以致有些可怕,所有人都仿佛犹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很久,厅中有人才如梦方醒,一位就近的名流缙绅一脸不可思议之色,从那青衣侍者手中夺过彩笺,展开亮在眼前仔细瞧看。 “好诗,好诗啊!”一边看,他一边情不自禁连声赞叹。 旁边其他的人也一个个按捺不住,纷纷抢了彩笺传看,看过之后,留下的都是一地惊叹赞美,就是那些年轻士子们看到,也变得一个个默然无语,他们即使想要鸡蛋里挑骨头,面对这首诗,却一个贬损的字也说不出来,任何的讥讽嘲笑在此诗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只能让他们自己显得肤浅可笑。 等彩笺传看到已经迫不及待的雍覃夫人手上的时候,原本簇新的彩笺已经变得有些支离破碎了,那是在众人争抢传阅中给扯碎的。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奇哉,妙哉!”雍覃夫人捧着彩笺,口中一边吟诵,一边啧啧赞叹。 看罢之后,又递给旁边的崔清妍,崔清妍端着纸笺也是阅看良久,神情凝注,仿佛那上面有什么魔力,让她久久不能放下。 “诗虽然好,不过定然是抄的,不愧白玉壁上的这个‘抄’字,此人就是文抄公一个了!” 正当众人沉浸在这首诗的美妙韵味中,还在细细咀嚼回味的时候,大厅中突兀的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发出此话的,还是那个陈明宇。 原本想捉弄一下某人,让某人出个大丑,斯文扫地,却没想,最后会是这么一个结果,那人竟然一鸣惊人,作出这样的妙诗,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首诗完全可称得上上佳一品。 这自然让他大不甘心,这种感觉,仿佛就是被狠狠打了一个大耳刮子,让他心里甭别扭难受了,简直不可忍。 很快的,他就想到一个理由,这样的妙诗,哪里是对方作得出来的,不出意外,肯定又是抄袭而来,捉刀代笔之作了。 想到这里,他自然而然就大声说了出来,而他这番话,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仿佛一语道破玄机,让人醒悟过来。 “对,一定就是抄袭的!” “就凭那个无耻之徒,怎能作出此等上品妙诗,这绝不可能的!” “从那人刚才作出的不入流的庸文,就可知其才气有限,万无作出此等妙诗之理,定是抄袭无疑了。” 那些年轻士子们纷纷点头,七嘴八舌的诋毁污蔑,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也不能说是诋毁污蔑。 雍覃夫人此刻也又是疑惑起来,先前她看了对方写的那篇文赋,才气平平无奇,要说眼前这首上品妙诗出自对方之手,确实难以令人相信。 可是,事不过三,从对方口中,一而再,再而三的蹦出佳作佳句,这难道真的只是抄袭,请人捉刀代笔之作?那么替他捉刀代笔的,又是何等一位大才子,有这般才学,何必替人捉刀,自己扬名不是很好,何况看那人,也不是出自世家豪门,哪请得动这般大才子捉刀代笔。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对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某失传的孤本古籍,这些佳作佳句,都是失传的前人古籍中记载的。 不过这样一种解释,也颇有牵强附会之嫌,主要是并没有足够的证据。 她在这里心中疑惑不已,想不明白,最后只得暂且抛下,不去多想这事了。 她看向旁边的侍女彩云,吩咐道:“彩云,记下这首诗,等下把它编入到此次文会集册当中。” 一场文会,成功的标准是什么,没有其它,就是看在文会上能否出现多少佳作佳句,出现的佳作佳句越多,文会就越成功,影响力就越大,有时一篇绝世佳作的出现,完全可以使得一场文会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所以一场文会,佳作自然是多多益善的,而现在,江云留下的这首诗,无疑就是这样一首难得上品佳作,它的出现,足以使得本次文会增色不少,随着这首诗的流传,此次万卷书斋的天一阁书会,自然也会被世人所传扬,流传后世,这千年古楼又流传下一段佳话,因为这首诗,就是在这天一阁中,本次书会上诞生的啊。 既然如此,雍覃夫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要把这首诗收入本次书会的文集中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府试看榜 侍女彩云听了,却是大不以为然,她也已经认定,这首诗一定又是那个无耻之徒抄袭的,这样一首抄袭的诗被收入书会文集中,会不会引来世人嘲笑,成了一个大笑话啊。 她撇撇嘴,劝说道:“夫人,这么一首抄袭的诗,被编入书会文集,只怕大大不妥吧,还请夫人三思啊。” 雍覃夫人却不这么想,抄袭?也许是吧,不过你们能够找出人家抄袭的证据么?找不出来?那么我就认定不是抄袭的,编入书会文集中又有何不可?反正这么做,对扩大本次书会影响,替书斋大大扬名是无疑的,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要反对呢。 她也不多说,板着脸吩咐道:“叫你这么做,你就照做就是了,哪来这么多话!” 彩云见了,心中虽然还是不情不愿,但不敢再多说,闷声答应了。 当江云回到城西同福客栈住所的时候,已经夜幕低垂,住所院子里却很是热闹,山人居士野老摆开酒席,在那里喝酒欢聚。 “今天那小子怎么还不见影儿,不知却是去哪里了。”有人望了一眼江云的房间,只见那里门窗紧闭,一片漆黑。 “谁知道,也许是得知府试无望,心情忧愁苦闷,在哪里喝酒买醉,不知归来了。” “我看也许就是闷在屋中,不敢见人了。”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众人正在这里戏说调侃着,就见一道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正是他们正在戏说调侃的正主是谁。 “江小哥,怎么今天这么晚回来?”有人问道。 江云随口说道:“在天一阁,万卷书斋办了酒席,刚吃了回来。” 众人听了一愣,随即都面露鄙夷不屑,根本不相信对方的话,只认为对方是在吹牛。 “江小哥果然非常人也,我等连天一阁的大门都进不去,江小哥却可以在楼中吃酒席,真真令人羡煞。” “不知酒席上吃的什么,万卷书斋定然准备了山珍海味,珍馐美馔款待江小哥了,江小哥真是口福不浅啊。” “你们知道什么,江小哥当是万卷书斋的贵客,否则怎能在天一阁吃酒席。”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表面吹捧,当然实是调侃讥笑。 江云也懒得计较,嗯哼了几句,就进入自己的屋中,随手关上了门。 “我呸!这个江小哥简直是鬼话连篇,吹牛不上税啊,说什么在天一阁吃酒,鬼才信呢。” “他昨天倒是进了天一阁不假。” “那是昨天的事,我听说,因为抄袭,他早就被万卷书斋给赶出天一阁,斯文扫地了,哪还有脸再去。” “这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万卷书斋岂会容忍他这么一个抄袭之人待在楼中滥竽充数,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有人想说,可是我刚刚回来前,特地去天一阁楼前的试才照壁上瞅了一眼,发现那个江上钓叟的名字还在榜上啊。 不过心里暗自嘀咕,嘴上并没有说出来。 “待明日再看,明日府试就要放榜了,到时看他再怎么吹。” 众人纷纷说是,心里都准备明天看某个人的笑话。 第二天一早,江云起来,洗簌罢,晨读一番,简单吃过早餐,就要出门而去,今天是府试放榜的日子,他就没去城外的天一阁了,而是要去府学学宫看榜。 刚刚走出住所,就见到客栈伙计跑来,对他说前面有一人来找他。江云待在这里多日,基本都是人憎鬼厌,寻常哪里会有人上门来找。 正心里疑惑,这时一个穿着一身洗的发白文士衫的老学童从前面施施然走来,见到他就大声招呼起来,不正是曾经跟他两度同一考场的那个老学童史伯成。 史伯成这次来找江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邀他一起前去府学学宫看榜的。两人寒暄一番之后,当即就一起出了客栈大门,往城东府学学宫这边而来。 一路之上,史伯成谈笑风生,显得兴致很高,看得出来,他对这次的府试信心很足,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高兴之下,人也显得年轻精神了不少,少了原先的几分蹉跎老态。 江云也看出来了,心道这位老学童这次真的要老树开花,老来得志,迈过童生这道槛了,虽然只是最低级的功名,但这道槛却犹如一座大山,不知挡住了多少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而且这次府试得志之后,说不定对方后来还会接着连中连捷也未可知。 对于自己这次府试的结果,他心中却多少还是有点悬,信心不是那么足。主要就是府试前见到了那个王璇,让他心里就是一阵不踏实,感觉这个王璇肯定不会轻易让他好过,只怕又要上窜下跳一番。 虽然这次府试录取比例是一半,比起县试是高多了,不过参加府试的考生水准同样提高了,都是各县的精英,竞争还是很激烈的,再加上那个王璇可能还会捣鬼,所以在没有确实见到榜单之前,这颗心总是悬着,不能彻底放下来。 “江兄弟,不必太担心,成败得失,不必看得太重,反正你还年轻,中榜固然可喜,就是不中也当欣然,就当得个经验教训罢了。” 路上史伯成似是看破江云里面的心虚,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提点他,在他看来,对方这次多半就是要落榜的,对方原本就才学有限,否则怎么县试也只是侥幸名列榜尾,还是特别得到了教谕王大人的提携照顾,而这次府试的文赋,主题又是有关忧患,像对方这般年纪轻轻,乳臭未干,又哪里写得出这方面立意深刻的文字?所以基本就是一个落榜的结果了。 江云倒也没多说,嗯哼几句敷衍过去,心里却也在担心,看现在对方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等到时榜一放出来,结果却是落榜,不知对方会怎样,可又能再承受又一次重重打击,接受得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结果。 “史兄说的是啊,依我看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若是到时中榜,就是一个意外之喜,若是不中,也是意料之中可接受的一个结果。”他也给对方提前打起最坏结果的准备。 史伯成听了,也是连连点头,心中却越发认定,对方已经是心虚,对这次府试基本不报什么念想了。 一路紧走慢走,不多时,两人已经来到城东府学学宫大门前,尚未接近时,就已经听到那边传来的噪杂人声,等到了大门广场前,只见这里已经是人潮涌动,热闹非常了,大部分都是前来看榜的考生,也有不少闻知今日府试放榜,特地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此刻整个学宫大门前热闹嘈杂,就像是一个大菜市场。 时辰还没有到,学宫大门依旧紧闭着,大家都还在焦急的等待着。 “是了,江兄弟,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呢,我曾几次登门,都没找到你的人呢。”史伯成此刻却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站在人群中,依旧好整以暇跟江云闲谈着。 江云随口道:“就是在这府城中到处转了转,主要去看了一看天一阁。” 史伯成道:“江兄弟也去天一阁了,可惜这次来的不巧,天一阁竟然被那万卷书斋包下,等闲人进不去啊。” 他也曾去过天一阁,却是吃了闭门羹,因为没有趁手的好诗,不想出这个丑,连在那试才照壁上题诗的念头都没有。 江云又随口道:“还成,也不是很难进吗。” 史伯成听得却是一愣,吃惊道:“江兄弟此话怎讲,莫非你进那天一阁了?” 江云点了点头,史伯成更是一副惊讶之状,根本就不信,以为对方在开玩笑,就道:“江兄弟怎么进去的,不是说这几日天一阁被万卷书斋包下,没有得到邀请,都进不去么。” 江云实话实说道:“那门前不是有试才照壁题诗么,只要题诗能够上榜,就可以进去了。” 史伯成看着对方,一副古怪的神情,说道:“江兄弟你的意思莫非是说,你在那试才照壁的题诗上榜了,这才进入了天一阁?” “是的啊。”江云漫应一声。 史伯成又是一愣,半晌无语,对方说的话,他根本就不相信,在那天一阁试才照壁前题诗的可说人才济济,多少人都折戟沉沙,铩羽而归,就凭对方的这般粗浅才学,就能够题诗上榜?这不是痴人说梦,信了就见鬼了。 年轻人啊,总是这般轻薄浮夸,一点都不实在,这样夸夸其谈的大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只是徒增笑柄而已。 史伯成心中感叹,暗自摇头,不过也没有当场揭破对方的谎话,只是淡淡说了几句佩服的话,当然话语中的讥讽之意是少不了的。 正在这里闲扯着,这时人群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时辰已到,只见府学学宫紧闭的大门在缓缓打了开来。 在一队兵丁衙役的护卫下,一行穿着青绿官袍的官吏从大门里施施然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当先一人,不少人都认得,正是府学的学正贺经贺大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名列孙山 府学学正贺经,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出身,自有一股官威气度,他在学宫大门前站定,场中嘈杂吵嚷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不少。 一番开场白之后,贺经开始大声唱读中榜名单,当然,这次府试中榜录取的,共有二百五十人,人数众多,他不可能一一唱读出来,按照惯例,他唱读的只是甲等榜前六十名的名单,余下乙等榜的名单,就不唱读了,直接张贴出来让人查看了事。 当然,这府试甲等乙等只是一种荣誉,甲等榜的童生和乙等榜的童生,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贺经的唱名是从第六十名倒序开始的,随着他的名单一个个念出来,场上的气氛又是一阵紧张热烈,听到自己名字的考生学子,在那里欢呼恭贺,弹冠相庆,更多的却是沉默,揪心。 人群中江云也在侧耳倾听,旁边的史伯成也不例外。江云多少还是有点野心,期望自己的名次能够进入这甲等榜,史伯成这次考的十分不错,野心同样不小,同样盼着能够从那位贺大人的口中,听到念出自己的名字。 不过两人还是失望了,贺经的名单已经开始念到前十名了,并没有念到他们的名字,史伯成已经偃旗息鼓了,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这前十名都是那些各县案首,才学佼佼者的争夺之地,他的名字出现的可能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江云还抱着几分念想,继续认真倾听着那位贺大人的唱名。从已经念出来的名单中,他倒是听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名,就说那“清河四英”,他就听到了三位,那闵玮,李元春,韩子允都赫然在这甲等榜内,闵玮位列第十五位,李元春名列第二十,韩子允则是位列第四十五。 只有陆文鹏的名字还没有念到,江云猜想,也许对方的名次很有可能就是前十名之内了。 贺经还在一一念出名单,这时已经开始念出本次府试前三的名次了,而至今为止,江云依旧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难道自己这次竟然是位列前三,甚至是可能名列榜首?他脑子里有些闹哄哄的,也怪不得他存有这般幻想,只因为他感觉,他的那篇文赋,引用了那句天朝后世范文正公有名的名言,就是位列榜首,也并不是太稀奇的事啊。 “甲寅年青陵府府试,第三名——临水县考生陆文鹏——”从贺经的口中,报出了本次府试第三名的名字。 原来这个陆文鹏,竟然进了府试前十,而且是高中第三,这人的才学还是有的。江云还没有来得及多感慨,只听到从贺经的口中,接着又念出了第二名的名字,那是一个陌生的人名,依旧不是他。 接下来贺经就要念出本次府试榜首的人名了,场上无数人都翘首期待,屏息倾听着,全场出现了一阵短暂异样的安静,江云的心也莫名的跳了一下,难道这次府试,自己真的有幸榜首?此刻的他患得患失起来,连旁边史伯成叫唤了他几声都没有听到理会。 见到他的情急关切之状,作为过来人的史伯成哪里不清楚,心里就是感到好笑,他此刻早就放弃了,不过也并没有什么灰心丧气的,虽然没有进入甲等榜,但他还是信心很足,只要能够进入乙等榜也是一样的。 这位江小哥,都没有什么上榜的希望了,还在这里紧张着这头名榜首的归属,实在可笑可怜,他莫不是认为,这头名榜首有可能会是他吧,他心中只感到十分可笑。 “甲寅年青陵府府试,第一名——上奉县考生王敦复——” 从贺经的口中,终于念出了本次府试头名榜首的名字,上奉县的考生王敦复,这个名字对大多数考生来说,都是陌生的,此前籍籍无名,也算是一个大黑马了。 听到这个陌生名字,原本还存着几丝幻想的江云失望之下,也彻底醒悟了,这个结果,应该早就想到的,自己“声名狼藉”,怎么可能得到这榜首,前十,连甲等榜都进不了,当初县试名列榜尾,不就是一个证明。 “是我,是我,我就是王敦复,我中了榜首,我王敦复中了榜首——” 不远处,突兀的传来几声大叫,转头看去,只见一位中年文士此刻欣喜若狂,在那里手舞足蹈,忘形的大喊大叫。 他的叫喊,引来了旁边众多人的注目,当然目光中都透着羡慕,此人原来就是本次府试的榜首,府试榜首,基本就可以确定明年秀才试的一个秀才功名了,难怪此人要如此惊喜失态,狂欢不已了,也许这个结果,对方自己也多少没有料想到。 江云看到,此人年纪也不小了,看模样也是一个有城府的人,却没想在得知自己中了府试榜首之后,也会这般忘形失态。 旁边的史伯成却似对此颇为理解,自言自语说道:“此人应该也是受困场屋多年之人,此次能够高中府试榜首,也算是意外惊喜,我猜此人此前一定颇多坎坷,对于忧患颇有感触,这篇府试文赋一定作得真切深沉,感人肺腑,以此打动了主考官梁大人,把他列为府试榜首,这似乎也并不十分意外。” 江云却没有这么多感触,注意到人群又是一阵骚动,那差役已经拿了榜单前去学宫大门前的院墙上张贴,当即便也随着人流朝着榜前挤了过去。 看榜的人太多,人群涌动,场面一度混乱,有人的鞋子,帽子都挤丢了,在那里大呼小叫,要不是周围有兵丁衙役使劲维持秩序,只怕场面更要乱的不可开交了。 “不着急,不着急,等前面的人看过了散去,就好点了,到时我们再过去看不迟。”旁边的史伯成倒是一副还沉得住气的样子。 在外围等了一阵,前面拥挤的人群不见减少,反而有增多的架势,有的人看完榜还在那里眷恋着不肯离去,仿佛那榜上有什么魔力吸引着他们。 又待了好一阵,随着一些看完榜的人流终于散去,前面的人群总算出现一些松动,江云他们这才得以挤了进去,来到榜文前目力可及的地方停下,抬头仔细看榜。 院墙上张贴的有两张榜,一张就是先前府学学正贺经唱读的甲等榜,这个江云不用去看,那里没有他的名字,他此刻看的是乙等榜。 有着县试名列榜尾的经验教训,所以他首先是从榜尾看起,目光落在榜尾的第二百五十名,只见那里赫然写着一行字“甲寅年青陵府府试第二百五十名,临水县考生江云”。 看到这行字,他就有些呆滞无语了,虽说他是从榜尾看起,但真的并不觉得自己这次依旧会是榜尾,但没想到,事实还是给了他一个“惊喜”,这次府试又名列榜尾。 对于这个结果,他不知该高兴庆幸还是该气愤骂娘。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心道不管怎样,总是上榜了,自己算是得了这个童生功名,这不正是自己所要的结果,榜尾就榜尾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了这个童生功名,自己就算是正式踏入士林了,有了一席之地,想到这里,他就释然了,心里反而高兴起来,一颗心也总算落地了。 心情一阵轻松起来,他就接着去看榜上其他的名字,依旧是从下往上看,一连看了好几十个,都是陌生的名字,等看到第二百十二名的时候,他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上面赫然写着“临水县考生钟大用”的字样。 没想到,这个钟大用真的爆冷,也考中了童生?江云感觉一阵诧异,在他预料中,这人应该落榜的才合情合理。这个钟大用原来就是跟他那死党朱明一起,轮流霸占书院考核榜尾的差生,县试能够上榜,本已经是十分侥幸,却没想,这次府试还真的让他再次报捷,斩获了这一个童生功名?这简直是有点不可思议啊。 看到榜单上的这个名字,江云很是无语一阵,他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个钟大用得知中榜之后得意臭屁的样子了。 算了,人家就是上榜了,他也没辙,还能怎样,他摇摇头,抛开心中的这一点怨念,继续依着名次往上看。 这一路又往上看,看到的大部分都是陌生的名字,在看到第一百八十三名的时候,他赫然又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临水县考生史伯成”。 这个老学童还真的中榜了。江云再次讶然,回头看去,只见旁边史伯成还在踮着脚伸长脖子,睁大眼睛使劲往榜单上看,神情透着几分紧张焦急,看对方这样子,似乎还并没有看到他自己的名字,江云猜想,对方应该是从上面的名次往下看的,这时没看到也正常。 “史兄,史兄,恭喜了,你中榜了!”他朝对方连喊几声。 “什么,我,我中榜了,这,这是真的么,在,在第多少名,我怎么还没看到?”听到他的喊叫,史伯成回过神来,一下子睁大眼,神情激动不可自抑。 “第一百八十三名就是了。”江云道。 史伯成又猛回头朝榜单上仔细看去,目光落在那第一百八十三名的上面,在那里看到清楚的写着自己的名字之后,终于神色狂喜,眨眼间就老泪纵横,呜咽出声了。 “天可怜见,终于中了,终于中了……”即使在拥挤的人群中,他也忍不住手舞足蹈,喜极而泣。(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连中两元 过了好一阵,史伯成才平息心中的喜悦激动,拉着江云的手道:“走,江兄弟,我们去酒楼喝酒,愚兄做东,定要一醉方休。” 却不过对方盛情,江云就跟着对方往外走,刚刚挤出人群,只见迎面见到几张熟面孔,正是闵玮,陆文鹏,李元春,韩子允等几位清河书院同学,他们这次都上榜了,而且都是在甲等榜,正都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看到江云,几人愣了一下,那闵玮就轻蔑一笑,道:“这下死心了吧,你终究是不可能上榜的,上次县试让你侥幸名列榜尾,这次可就再没这般走运了。” 江云淡淡道:“让你失望了,这次我依旧榜上有名。” 几人听了又是一愣,在他们印象中,对方绝对该落榜的才合情合理,没想还真让他再次上榜了?看对方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倒不像是说谎。 几人半信半疑,那闵玮便要挤入人群去看,江云却没再理会他们,径直和史伯成一起走了。 闵玮几人挤在乙等榜前,从头往下依次看了下来,等整个榜都要看完了,却根本就没有发现江云的名字。 闵玮不由笑了起来,道:“这人果然无耻之极,根本就没有上榜,偏偏还要说自己上榜了,说得还煞有介事,差点就信他了。” 这时旁边的李元春却是看到了榜尾,愣了一下,闪过几丝诧异,说道:“他还真是上榜了。” “什么,真的上榜了,在哪里,第多少名,我怎么没有看到?”闵玮不信的问道。 “你看,就是榜尾最后一名。”李元春道。 几人闻言再次朝榜上看去,目光落在榜尾最后一名处,这一看之下,果然只见那里写着“甲寅年青陵府府试第二百五十名,临水县考生江云”的字样,明明白白,一点不差。 看到之后,几人便又是一阵相顾无语,这人还真的上榜了,只是依旧是榜尾最后一名,但不管怎样,总归是榜上有名,得了这童生功名了。 只是,这人的狗屎运也太过逆天了吧,县试榜尾,府试也是榜尾,这怎一个猛字了得,众人心中都是一阵良久无语。 “江兄弟,你真的也上榜了?”去酒楼的路上,史伯成也是狐疑的问。 得到江云肯定的回答,史伯成似是信了,又去问对方的名次,江云也没什么隐瞒的,如实告知,得知对方又得了一个榜尾,史伯成也是好半晌无语,也不得不感叹对方逆天的狗屎运。 此刻已经时近午时,两人进了一家酒楼,尽情吃喝一阵,得了童生功名,江云也高兴,多喝了一些,喝得有点醉醺醺的。 史伯成老来得中童生,心中喜不自胜,酒到杯干,就差不多喝得烂醉如泥了,江云让酒楼小厮送对方去了落脚的客栈,自己也径直出了酒楼。 从酒楼出来,他想着就要出城去那城西的天一阁走一趟,不出意外他的题诗还在那试才照壁的榜上,依着万卷书斋的说法,他可以在那天一阁第二层楼中任意挑选一件真迹手稿,其中也有几幅他中意的作品,有这么一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一路来到城西,出了城,又往江畔古楼这边而来,不多时,到了江畔楼前,只见这里依旧人潮如织,十分热闹,楼前的试才照壁前依旧围着不少人,现在离题诗结束还有一段时间,若是此刻能够题诗上榜,依旧有进入天一阁中挑选真迹手稿的机会。 江云注意到,在大门前另一侧,也围了一堆的人,在那里驻足观看,走近前去一看,原来这里也贴了一份刚刚新鲜出炉的府试榜单。 榜单自然是相同的,他在那已榜的末尾最后一名,依旧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江小哥么。” 看了几眼,就要走开,这时听到旁边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正是云中子,鸳鸯子,梅河居士等这些山人野老,他们闲着没事,也到这里来溜达看榜,正好见到了江云。 “我说江小哥,你也不必垂头丧气的,这次虽然落榜了,但你还年轻,这点挫折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两年之后再卷土重来就是了。”云中子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说着,看似安慰,一脸幸灾乐祸之色却是掩饰不了,其他的人也都是如此这般幸灾乐祸的神色,认定对方肯定落榜。 江云听了,却很是无语,你们哪知眼睛看到我垂头丧气了,你们榜单都没看吧,怎么就说我落榜了,这高兴的也未免太早了。 事实上,榜单这些人倒是看过的,不过这榜单上两百来人,他们又都事不关己,纯粹就是看一个热闹,自然不会一个一个的去看,没有在其中发现江云的名字也属正常,毕竟大家目光都盯着前头,谁会去多关注榜尾最后一名。 “这次在下倒是侥幸上榜了,云兄没有看到么,要不再仔细看一下。”江云指着榜单,朝着一脸幸灾乐祸之色的云中子说道。 云中子一愣,回头看向榜单,吃吃道:“你,你是说,你上榜了?在第多少名,刚才我从头看到尾,怎么没看见你的名字?” 说起来,他热衷到这里来看榜,主要一个原因,未必不是存着要看江云笑话的心思,刚才他确实是特别注意了一下,并没有在上面看到江云的名字。 “云兄真的是从头看到了尾么,一定不是这样吧,否则怎么会没看到我的名字。”江云又淡淡一笑说道。 云中子心道,虽然没有当真从头看到尾,但是大半个榜单倒是看了,确实没有看到你的名字,莫非你的名字就恰好在我没有看到的后面几个? 他也没有耐心再一个一个仔细盯着去看了,再说他对对方的说法也不大相信,当即就道:“你既然说你上榜了,就直接说是第多少名吧,让我等也见识见识。” 江云如实道:“就是在榜尾最后一名。” 榜尾最后一名?几人听得都是一愣,神色表情就不提了,这人当真又考了个榜尾?不会这么巧吧,这么狗血的事不会一再发生的吧。 几人都是不信,纷纷转头向着榜单看去,目光直接落到榜尾最后处,只见在那里果然清楚明白的写着一行字,“甲寅年青陵府府试第二百五十名,临水县考生江云”, 看到这里,几人深吸一口凉气,这人没有说谎,竟然当真上榜了,而且还是榜尾最后一名,简直是狗屎运爆棚了,虽是榜尾最后一名,总归也是上榜,得了这童生功名了,而这就是他们曾经孜孜以求,却没有得到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到书坊当山人的地步,被士林所不齿了。 这小子也太邪门了吧,这榜尾最后一名,都能让他撞了两次,简直是让人实在无语了。几人的神色变得古怪之极,心里要说没有羡慕嫉妒那是假的,对方虽然声名狼藉,狂妄无耻,但偏偏却能一路踩到狗屎运,中了这童生功名,让这些曾经为此寒窗苦读半生而不可得的山人野老情何以堪。 老天为何这般不公平啊,让这等声名狼藉的无耻之徒得志,却偏偏对待我等如此苛薄,在童生功名面前屡屡碰壁,碰的头破血流也不得其门而入,几位山人野老此刻不禁发出无语问苍天的感概。 江云原本还想再继续打击对方几句,但是见到几人此刻都是一副心有悲戚,黯然神伤的神态,他就息了再打击他们的心思,径直转身走开了。 他走到另一旁的试才照壁前,看了一下上面上榜的名单,发现榜单上名单变化很小,他江上钓叟的名字还排在第十四位,基本稳若泰山,看来这次一个挑选真迹手稿的机会是到手了。 看了几眼,他离开人群,径直又走进了天一阁的大门之中。 进了天一阁,那些士子们都还在,有的依旧在继续观摩阁中陈列的真迹手稿,有的则是三三两两的在谈笑交流,大部分人都聚集在第二层,看来也是在等着挑选真迹手稿的机会了,当然若是没有在试才照壁上题诗上榜的,只能当个看客没有这个资格了。 昨天得了文会前三的郑东白,郭茂,谢奕三人却不在,不出意外,此三人现在应该在那第五层,观摩上面的“圣物”了。 江云对此虽然羡慕不已,但也无话可说,自己实力不济,写不出好文章,失去这次观摩“圣物”的机会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大厅中的士子们注意到他进来,又都是一阵神色各异,一个上午不见对方,原本以为对方已经知耻而退,没脸再来了,却没想现在对方又来了,简直就是阴魂不散,太没脸没皮了,看对方这架势,一定就是奔着这挑选阁中真迹手稿的机会而来的。 众人心中都鄙夷气忿,但是拿对方却也没辙,对方非要死皮赖脸的赖在这里,他们又有什么办法,他们不是此地主人,也没有下令逐客的道理。 有人这时想到府试是今日放榜,对方今天上午不见人影,多半就是去看榜了,而看对方这架势,肯定就是落榜无疑的。 “听说此人参加了这次府试,这次定然是落榜了。” “原来如此,难怪看他一副闷闷不乐,再也嚣张不起来了,真是活该!” “这人到这里来,此怕还是想着这一个挑选真迹手稿的机会。” “其他人若是落榜,哪还有脸再来,此人实在是太无耻了!” 大厅中一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挑选赠品 “你们都错了,刚才我在楼外的府试红榜上,倒是看到了此人的名字。”一人这时出声说道,正是那陈明宇,他对这次府试特别关注了一下,从头到尾看了一下榜单,还真的让他看到了某人的名字。 大厅众人听了,一时愕然,齐齐住了嘴,他们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说某人定然落榜,这时却得知某人竟然榜上有名,这仿佛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耳光。 “陈兄,你说的是真的,此人当真榜上有名?”有人问道。 陈明宇点点头,又接着道:“虽说是榜上有名,不过你们知道他在榜上的名次如何么。” 众人自然都摇头不知,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看过榜单,对这次府试并没有什么关注。 陈明宇道:“此人在榜上的名次是第二百五十名,不是别的,榜尾最后一名就是他了。” “什么,第二百五十名,榜尾最后一名?”有人听到了,忍不住扑哧就笑了出来。 “当然不假,诸位只要出去,在楼前的榜单上看那榜尾,自然就可以看到他的大名了。”陈明宇言之凿凿道。 得到确定之后,大厅众人都哄笑开来。 “我记得此人的县试也是榜尾吧,这次府试又得榜尾,这岂不就是连中两元了。”有人戏谑道。 “这位仁兄果真是好本事,这连中两元的事可不多见,可称一段佳话。” “依我说,此人连中两元的本事,丝毫不亚于三元及第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在这里笑谈起来。 按理说,虽然是榜尾最后一名,但这榜尾最后一名还不知有多少人垂涎三尺,求之而不可得,不过这区区童生功名,自然不会放在阁中这些士子们的眼中,这些人大多都是有秀才以上功名位格的。 他们只是觉得某人“连中两元”的这事实在有趣,也更加确定无疑,此人就是一个才学浅薄的庸才,凭着连番侥幸才能得这童生功名。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又有什么趣事了。” 这时一道柔和悦耳声音响起,从楼上走下一行人来,正是雍覃夫人,还有依旧带着蒙面黑纱的崔清妍,以及一众名流缙绅。 “确实是有一件趣事,”有好事之人当即就绘声绘色的把某人“连中两元”的事给当众说了出来。 雍覃夫人等人听了之后,也都有些忍俊不禁,寻常的连中两元虽然少,但也不乏例子,小三元,的也不是没有,但这种连中榜尾的事,可还真稀罕少见,比真正的连中两元还要稀奇。 雍覃夫人目光不由落在人群中的某人身上,昨天江云的一篇不成虫文的庸文出世之后,她心中已经有了八九成的定论,这人虽不能说不学无术,但也才学有限的很,他的那句昔我往矣,以及试才照壁的题诗,当是抄袭,请人捉刀代笔之作。 只是在昨晚筵席上,对方离去时又有惊人之举,留下的那首相见时难别亦难,把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给震住了,这让她原本已经确定的心又开始动摇,虽然那首“相见时难别亦难”也很有可能是对方请人捉刀代笔之作,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蹦出惊人之语,归结是捉刀代笔的抄袭之作,好像也有点说不通了,任谁有这等才华,怎会甘居幕后,替人捉刀代笔,再说此人也不是豪门高第世家子,哪里请的动这等真正的才学之士替他捉刀代笔。 可是现在,她原本又起的一点猜疑顿时又烟消云散了,一个府试名列榜尾最后一名,差点名落孙山的人,又哪里会有多少真才学,即使有,也是有限的很。 她目光又扫过旁边的崔清妍一眼,想起对方先前所说的话,从这次府试名次,就可看出此人的真才学,此人在别的场合可以玩世不恭,写一篇不成虫文的庸文故意戏耍,但面对科举,定然也不敢这般轻忽怠慢,定会全力以赴为之,所以从这次府试结果,就可以看出对方的几分真才学。 而现在,结果出来了,对方这次府试倒是上榜了,却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榜尾最后一名,加上县试的榜尾,已是连中两元,成就一段士林佳话,哦,不,是成就一段士林笑话了。 崔清妍清冷的眸子眨了眨,其中也是闪现几丝疑惑不解,在她的眼中,某人也越发神秘成疑了。 “虽是榜尾最后一名,但终究是榜上有名,这总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雍覃夫人说了一番场面话,没有再纠结这事下去,随即目光扫过一眼大厅,笑吟吟说道:“时间也不早了,试才照壁上的名单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我看上榜之人若是有意,现在就可以在这大厅中,挑选一副自己满意的真迹手稿了。” 众人听了,自然轰然应好,求之不得,有人早就看中了自己中意的作品,迫不及待了,不过这挑选作品,也有一个名次先后,若是有多人都看中了同一幅作品,那就只有用名次来说话了。 所以这挑选作品的次序,自然是名次高的先来。 这次试才照壁名单上的第一名,是解元公郑东白,这挑选作品,理应他第一个先来,不过他现在正在第五层观摩“圣物”,此刻自然无暇到此。 有人这时便笑着说道:“我听东白兄说过,他中意的手稿,是明渊先生的那篇‘南湖移文’,大家给他留着便是了。” 众人听了,也没什么异议,即使有原本中意明渊先生这篇“南湖移文”的,也只有忍痛割爱了。其实以郑东白这样举人的功名位格,玄级真迹手稿对他的作用也并不是很大了。 雍覃夫人道:“既然如此,那就戴公子先挑选吧。” 她口中的戴公子,就是这次试才照壁题诗榜单上的第二名,那位戴公子闻言,朗声一笑,谢过一声,然后就从大厅四壁悬挂的真迹手稿中,取下来一副自己早就看中的作品,收入囊中。 有了这位戴公子开头,其他试才照壁上榜的人也依次开始从中挑选。 接下来已经有好几人都挑选好了自己中意的作品。陈明宇站在那里,神情有些落寞,这次他也曾在那试才照壁上题诗,可惜并没有上榜。目光瞥到一旁的江云,心中更是有气,他都没有资格挑选这里的真迹手稿,而这个抄袭的无耻之徒却有这个资格,简直是岂有此理。 心中不忿之下,眼珠一转,想出一个主意,当即就快步走到一位蓝衣士子身前,说道:“温兄,借一步说话。” 他拉着此人走到一旁,耳语一阵,那温兄露出几丝踌躇之色,说道:“这样有点不妥当吧。” 陈明宇道:“有什么不妥当的,这是合情合理的事,谁也不会怪责你,反而会一个个竖起大拇指称赞温兄,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替大伙儿出了这个恶气!” “好吧。”那温兄倒也没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这一会儿功夫,又有几人上去,挑选好了自己中意的作品,这时场中出现了短暂的冷场,一时没有人上前来挑选作品。 “这榜上第十三名,该是温兄了,温兄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快上前来挑选,”有人就朝着那温兄叫喊起来,那温兄的题诗,在试才照壁上名列第十三,正位于江云之前。 那温兄这时便道:“我中意的作品,刚才不巧被人挑走了,且等我再琢磨一会,让后面的人先挑吧。” “也罢,第十四名是谁?” 大厅中不少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向着江云这边看了过来,只要是有心之人都知道,那试才照壁榜单上的第十四名,那个江上钓叟,就是江云。 众人倒是要看看,此情此景,这人是否还有脸上来,挑选真迹手稿。 江云有什么说不的,在众人齐齐目光注视下,好整以暇的走上前来,他此前早就看好了一篇中意的作品,就是那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此刻这篇作品还在,没有被人挑走,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直接就走到这副真迹手稿前,取了下来,收入囊中。 看到他当真堂而皇之的前去挑选了作品,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却也无可奈何,对方偏要这般没脸没皮,主人都不发话,他们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阻止不成。 “慢着!” 还没等江云手中这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焐热,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正是刚才推迟挑选的那位温兄。 只见他此刻走上前来,盯着江云手中的手稿,老神在在的道:“抱歉,抱歉!我刚才看中的,正是这篇范摩云的祭海兽文,没想却被这位仁兄捷足先登,不过我对这副手稿实在喜欢,只有请阁下割爱了,若有唐突之处,还请这位仁兄见谅了。” 大厅众人听得先是一愣,随即就醒悟过来,这位温兄的意图实在过于明显,谁都看明白了,就是在故意找茬,打对方的脸啊。 明白之后,他们自然不会说这位温兄的举动有什么不妥当,反而一个个暗中竖起了大拇指,仿佛大热天喝了一瓶冰水,直呼痛快,乐得看某人的笑话,当即纷纷附和,支持这位温兄的正当之举。 “温兄是第十三名,确实有这个优先挑选的资格。” “既然温兄也看中了这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那拿去就是,谁也不能说个不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说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再出手 全场一面倒的起哄,要某人交出手中的真迹手稿,存心要看他的笑话,在众人看来,接下来某人肯定不会甘心,定又要撒泼耍赖,胡搅蛮缠一番,众人也正好看个乐子,但最后,对方还是要乖乖的交出手中的真迹手稿的。 却没想,某人依旧是一副好整以暇之状,说道:“既然这位仁兄名次在我之前,也看中了这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那么按理它就是归阁下的了。” 江云说着,竟也一点不含糊,把手中还未焐热的这副范摩云的真迹手稿递给了那位温兄,说道:“阁下请收好了。” 那温兄接过他递来的手稿,一时却有些错愕,没想到对方此刻会这般痛快的就交出了手稿,这完全不符合对方先前无耻撒泼的无赖风格行径啊。 说实话,这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虽好,是一副不错的玄级手稿,但并不太对他的胃口,他看中的手稿另有其它,他打得就是存心戏弄对方一番的心思,倒不是真的有多想得到这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 场中其他的人见了,也都一阵意外,原本以为对方多少要撒泼耍赖,胡搅蛮缠一番的,却没想,就这么痛快的低头认栽,交出真迹手稿了,结果虽然是他们的目的,但是这过程,就难以让人满意了,没有了戏耍的乐趣了。 众人本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某人乖乖就范,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但他们没想到,事情还真没有过去。 这篇范摩云的祭海兽文,江云确实比较中意,但除了这篇,大厅中还另有几幅,也是合他心意的,按说他另外再挑选一篇也无妨,不过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这口恶气怎能就这么忍下,这个脸当然是要打回去的。 所以他并没有急着另外去挑选一副,而是突然转头看向此地的主人,雍覃夫人,问道:“敢问夫人,现在题诗上榜的时间尚未截止是吧。” 雍覃夫人本来是在一旁看戏,被他这么突然一问,尚没有回过神来,不知他这是何意,只是点头随口说道:“是的,尚未到题诗的截止时间。” “那就请诸位稍等片刻了!”丢下这话,江云就转身径直下楼去了。 留下大厅的众人在这里一时都面面相觑,一脸的惊诧,很多人此刻都已经意识到,某人这是要干什么去了,莫非他是要重新在那试才照壁上题诗,得一个更高的名次,反打那位温兄的脸。 明白这一点之后,众人心中都是惊疑不定,又感到荒诞起来,难道这人当真有这般大的把握,能够再次题诗上榜,而且确定名次能够在这位温兄之前?这事情看起来怎么觉得实在荒谬,不合情理啊。 一首上榜的佳诗哪里是这般能够轻松随意而得的,要不场中也不会有不少人都不得上榜,没有这个挑选真迹手稿的机会了,要是这人当真随随便便又写出一首上榜的诗,而且名次还更高,这让其他那些不得上榜的人情何以堪,还怎么有脸混啊。 是了,这人不过是激于一时气愤,一时冲动之下,就作出了这般狂妄的举动,到时他若真的再题诗,定然也是狗屁不通,别说得一个更高的名次,就是上榜也是万万不能的。 有的人甚至猜想,对方终于是没脸再在这里待下去,此去不过是一个下台阶的借口罢了,对方这一去,只怕就当真一去不复返,没脸再回来了。 对江云此举抱着怀疑,这么想的是大多数,不过也有少数人心里却也存着几分异样期待,觉得对方这一去,只怕真有可能再写出一首上榜的诗,而且名次还要更加靠前,这也怪不得他们,实在是此人行事诡异,让人捉摸不透,昨天晚宴留下的那一首令人惊艳的相见时难别亦难,就是一个例子, 雍覃夫人和崔清妍,就是抱着这种心思的少数人之一,两人此刻对视一眼,雍覃夫人低声问道:“清妍,你猜那人此去结果会如何?” 崔清妍曼声说道:“应该是题诗上榜,且名次压过那位温公子吧。” 雍覃夫人听得倒是一愣,没想对方对那人竟会有这等信心? 江云下楼之后,径直就来到了楼前的那块白玉碑石前,此刻这里依旧围着不少人,他分开人群走了进去,作势就要题诗。 此刻已经很久没有人再来题诗了,看到终于又有人要出手了,场边倒是一片起哄叫好之声,不管题诗之人所作的诗作好坏,总能让人赏鉴一番,得个乐子。 江云拿起了旁边案几上的紫毫笔,蘸了蘸墨,提笔就在白玉碑石上书写起来,他一边在这里写,旁边有好事之人一边在那里摇头晃脑的大声念诵。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临水县江上钓叟——” 此人念完之后,立时目瞪口呆,半晌没了言语,显然是被这首意外降临的精妙之作给当场震住了。 不仅是他,场边其他人也莫不是如此,在短暂呆滞之后,才爆发出一片轰然叫好之声。 “妙,妙诗啊!” “快看,试才照壁又有变化了!” 白玉碑石上,江云刚才的题诗渐渐隐去,玉璧上随即光华一闪,出现了一排上榜名单,只见高居于榜首的那一行一阵白光闪烁,这榜首第一名已然易主,出现了一行新的文字,赫然写着“临水县江上钓叟”的字样。 “第一,竟然是第一啊!” “没想到啊,这题诗都快结束了,又冒出一个大黑马,把解元公的诗都给比下去了!” “此诗才气纵横,夺了这第一魁首也理所当然。” “这人到底是谁,临末了才出手,一鸣惊人,夺了这榜首第一?” “我认得他,听说是一个抄袭上榜的无耻之徒。” “什么,竟有此事?” 人群中在这里议论纷纷,江云却没有再多理会,径直又分开人群,走进天一阁大门去了。 此刻天一阁的第二层大厅,下面试才照壁榜单变化的消息,已经传上来了,一位书斋管事满面红光的匆匆奔上楼来,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喊:“第一,有人题诗夺了第一,这第一名已然易主了!” 也难怪他这般兴奋,这次书会闹出的动静越大,出现的话题越多,涌现的诗作越好,就意味着这次书会办的越是成功,影响力也就越大。 大厅众人都在心思各异的等着消息,乍听到管事的这阵喊叫,一个个都悚然动容,相顾失色,什么,榜上第一竟然易主了?那人刚刚下去,此刻榜单第一就易主了,不会这般巧合吧,这怎么可能! 众人心中都不信,或者不愿意相信,若真是那人的手笔,随随便便一首诗就能夺了这榜首第一,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这让他们情何以堪,这脸还不是被打得啪啪啪的,都肿了。 雍覃夫人也是满面惊讶,就是一旁的崔清妍,清冷的眸子中也是闪过一阵波动,她确实想过,对方或许真能够题诗上榜,而且名次更高,但这一出手就夺了榜首第一,还是让人始料未及。 不管怎样,榜首易位,这意味着一首佳作又出炉了,雍覃夫人强自镇定,问跑上前的管事道:“真是榜首第一?此人姓甚名谁?” 那管事重重点头道:“正是榜首第一!题诗之人正是临水县江上钓叟!”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安静,这下众人心中再没有任何疑问了,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江上钓叟,就是刚刚下去的那人的别号。 没想到,这人当真再次题诗上榜,而且名次竟然是榜首第一。大厅众人相顾失色,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不少人同情的目光向着那位温兄看了过去,那位温兄此刻也感觉到接下来的不妙,脸上的表情就不必说了。 “到底是什么诗,竟然能夺魁首第一,连解元公东白兄的诗作都能压过一头?”有人这时忍不住问道。 在众人目光齐齐关注下,那管事当众吟诵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等他一口气念完,大厅众人又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全都哑然无声, 众人仔细回味良久,这样一首诗作,简洁明练又气韵非凡,隐隐带着圣人微言大义的味道,夺了这魁首第一,也名至实归,让人无话可说。 那人竟然真的又转眼间作出这般一首绝妙之作,夺了这试才照壁的魁首第一,众人心中都震惊不已,无法相信这个结果,但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这一首诗,我此前倒是听过。”正当大厅一片死寂,众人都还沉浸在被这一首诗作带来的震惊中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又在大厅响起,正是那陈明宇所发。 “什么,这首诗陈兄以前听过,那这么说,这无疑就是一首抄袭之作了?”有人顿时回过神来,恍然大悟。 其他人也莫不如此,想起那人就是以抄袭出名,眼前这首白日依山尽,毫无疑问定然也是抄袭而来,而且还被当场抓住了抄袭的证据。(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书会落幕 陈明宇道:“确实如此,此诗听闻也是此人在一次诗会上道出,不过当时他却是自己亲口承认,这首诗非他所作,而是其一位朋友所作。” “原来如此,既然是他自己亲口承认,那就假不了了。” 众人似是接受了这么一个解释,有人又好奇问道:“那么,他的那位朋友又是谁?” 想到这人抄袭的这些佳作,都可能是幕后某人所为,众人都对此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陈明宇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雍覃夫人和崔清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显然两人也都比较认可这种解释,就是此人背后还另有高人,否则怎么解释此人才学平庸却屡屡能够爆出绝妙诗作,若是此人背后真有一个有着大才的朋友,就一切好解释的多了。 众人在这里猜疑不定,正主儿这时也走上楼来,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江云径直走到那位温兄的面前站定。 “这位仁兄……”江云拱拱手,话还没说完,只见那位温兄却二话不说,已经把那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给双手奉上了,看来他也是认栽了,不想再自取其辱,接受对方的言语奚落,趁早交还这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了事,反正他也不是真的中意这副作品。 江云接过这副真迹手稿,倒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慢着!”这时那陈明宇又站出来发话了,质问道,“这首白日依山尽,分明不是你的作品,而是你的一位朋友所作,这是你亲口所说,你承认不承认?” 江云也不辩解,说道:“是又怎样?” 陈明宇道:“你承认就好,那么这榜首第一就根本不属于你,你也就没有这个挑选真迹手稿的资格,你还不把手中的手稿放下,还有什么话说?” 江云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道:“我那位朋友说了,他喜欢这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嘱托我帮他带回去,不行么。” “这……”陈明宇一时语塞,哑口无言了,大厅中其他人也都是一阵无语,对方说的明显就是骗人的鬼话了,但偏偏反驳不了,他非要这么说,你有什么办法,难道非要说他朋友没说过这样的话? “你朋友若是喜欢,叫他自己来这里取,装神弄鬼,找人替代可不合规矩!”旁边有人不忿道。 江云转头看向一旁的雍覃夫人,说道:“那这就要看主人的意思了,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雍覃夫人沉吟一下,倒是没怎么刁难,痛快的应允了。只是一副玄级作品而已,都要送出二十副了,也不多了这一副,事实上,她还得十分感谢对方的这位“朋友”,不管怎么说,对方的出现总是令今次天一阁书会增色不少的。 江云拿着手稿,当即就告辞:“盛会已了,在下叨扰了,就此告辞。” “喂,等等。”雍覃夫人张张口,还想挽留一下,多问几句,却见得对方身影已经下楼而去不见了。 某人走后,大厅中气氛又热闹起来,接下来的人继续挑选真迹手稿,但雍覃夫人心中,却已有这次书会已经结束之感。 “这真是一个古怪的人,不是吗。”她转头看向旁边的崔清妍,喃喃自语道。 “清妍倒是觉得,此次不虚此行,看来这江左,不愧是人杰地灵之地,不乏奇才异士。”崔清妍清冷的眸子眨了眨,轻声说道。 雍覃夫人心中一动,道:“清妍说的是他那位朋友?” 崔清妍点点头。雍覃夫人笑了一笑,道:“看来我们一向清高自傲,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女状元,这次也动心了。” 崔清妍没有理会对方的调笑,只是口中轻吟起来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念着念着,神情就有些痴了。 江云回到城西同福客栈住所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时分了,看到他回来,掌柜迎上前来,态度一下子变得热络起来,只因为下午的时候,府衙的衙役前来报喜,所以他知道江云考中了童生,只不过当时江云没在,还是他自己掏了喜钱,把报喜的衙役打发走的。 “江公子,恭喜了!今晚小店略备薄酒,请江公子赏光!”掌柜热情的道,虽说只是中了一个童生,却也终究是一个好彩头,再说对方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 “江公子,恭喜了!”闻知消息的脂砚斋女掌柜佟菱玉也特地前来道贺,她还是从云中子等人口中,得知江云考中童生的事情,对此她也感到几分意外,特别是知道,对方又是中了一个榜尾之后,更是只能感叹对方的狗屎运了。 那些山人野老居士们,此刻就只有一个个羡慕嫉妒不已了,别看他们口中对这一个童生功名不在乎,但心底到底怎么想,他们自己清楚,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是曾经寒窗苦读,为了这一个童生功名,蹉跎半生而不可得,可江云就这么仿佛捡大便宜一样,轻松的就把一个童生功名收入囊中,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不是说这人才学平庸,又无耻抄袭,声名狼藉么,怎么这样的人都能轻易考中童生,我等却苦求半生不得,这真是没有天理啊。 这次江公子中了童生,前途远大,定然就要一心埋头学问,勤学苦读,准备来年的院试,一时是不可能再有新作出来的了,佟菱玉这么想,虽然她觉得有些遗憾,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对方的科举功名终究是正途,她也不能耽误了人家。 在酒席上,她就此试探着问了几句,哪知江云明确告诉她,他正在准备一篇新作,得了这个消息,佟菱玉又惊又喜,没想到对方中了童生,还有继续当书坊山人的兴趣? 这几日书会,对方虽然没有参与,但他的那本西厢记如今风头正劲,名气也正火着,若是就此停笔,实在是可惜,现在听到对方有意继续写书,佟菱玉当然欢喜。 她心中欢喜,其他的山人居士野老听了,心里就不由开始骂娘了,所谓同行是冤家,你说你都考中童生,进入士林了,而且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不好好勤学苦读,一心想着科举上进,却偏偏还要跑到书坊来当山人,跟他们抢这个饭碗,这算是什么事啊。 这些人心中怨念不已,当然也有不以为然的,虽然对方写出了一本还算走俏的西厢记,但应该只是一时侥幸而已,再写一本,定然就不会有这般好结果了,到时书坊和科举两边都落空,那才是活该,所以他们也并不在意,或者存心等着看对方的笑话。 他们现在根本想不到,江云接下来的这本新作,也许会把他们所有人的饭碗都给砸掉。 第二天,江云依旧起了一个大早,洗簌罢,在院子里晨读一番,在客栈简单用过早餐,就出了客栈大门,往城东府学学宫这边而来。 今天的日子很重要,他们这些新晋考中的童生将要进入文庙,进行文祭洗礼的仪式,等接受文庙之灵的文气灌顶,到时他们才算是一个真正童生了。 有了童生根基,就可以驱使人体内的浩然之气进行一些粗浅的修炼,在四肢百脉中运转,伐毛洗髓,舒经活络,强身健体,称之为炼体,修行到深处,举手投足轻而易举就有千斤之力,跟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告别了。 当江云一路来到城东府学宫大门前时,只见学宫大门前已经济济一堂,站了众多的读书学子了,都是这次府试得中的新晋童生,两百多人站在一起,乌压压的一大片。 这次要进入文庙,接受文庙洗礼的青陵府八县童生,一共有二百五十名,同时给这么多童生进行洗礼,文气灌顶,也就府城文庙可以勉强办到,若是县城的文庙,同时给这么多新晋童生进行洗礼,怕是力有未逮。 每个地方的文庙规模不一样,接受的香火不同,文庙之灵的灵性强弱也就不同,县城文庙自然比不上府城文庙,府城文庙一般也比不上省城文庙,再往上还有皇城文庙,以及圣庙等等。 当然这也非必然,就是县城文庙,其文庙之灵也有强弱高低之别,文教兴盛之地之文庙,接受的香火旺盛,其文庙之灵之灵性就愈强,有的文教兴盛的县城,其文庙之灵不弱于一些文教贫瘠的府城,也是有可能的。 读书人修行的大道功法,没有现成文字,所谓道可道,非常道,都要通过文庙之灵以文气灌顶的方式传承。 新晋童生第一次接受文庙洗礼,倒是可以免费得到一个粗浅的炼体法诀,若还要往下更高深的,就不这么简单便宜了,文庙之灵不会白白传承,予取予求,这会损及其自身灵性,只有读书人给文庙烧的香火积累足够多了,文庙之灵才会考虑再予传承。 而这读书人给文庙烧的香火,自然不是寻常的香火,而正是读书人自己的文章稿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登堂入室 尚未到日落黄昏之时,青陵城府衙后面的园子,知府梁大人特地在此设宴,宴请一众新晋童生,这也是士林旧例。 此刻园子里满堂衣冠,济济一堂,都是前来赴宴的新晋童生,时辰尚早,人差不多就已经到齐了,大部分新晋童生回去沐浴更衣一番,就急急的赶过来了,知府大人设宴,谁人敢不给这个面子,再说今日过后,要想这么多人再齐聚的机会就少了,大家都不会轻易放过。 园子里,这些新晋童生们一个个春风得意,意气风发,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相攀谈,叙交情,说起来他们同一榜中童生,也算是同年之谊,这就是一份难得的人脉关系,大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互相结交,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 人群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童生向隅而立,显得有些落寞,正是史伯成,周围的人群都是称兄道弟,谈笑风生,他却是话不投机,无人问津,这也难怪,他这么一个年纪一大把的老童生,虽然今次侥幸得中,但后面的前程已经很有限了,多半就止步于此,有什么好攀交的,大家都忙着结交那些有潜力有前途的才子俊彦,谁会有这闲工夫理会他这么一个没什么前途可言的老童生。 即使他热脸凑上去,得到的也多是冷屁股,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史伯成在人群中游荡一阵,众人都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他却插不上什么话,他在人群中转了一阵,却没有见到某人,他要找的某人,正是江云。 虽然江云声名狼藉,但好歹也是个童生,还是可以说得上话的,不过他转悠了好一阵,并没有在人群中见到对方的身影。 随着日头向西,夕阳洒遍园子,直到知府大人梁明涵在一群府县官吏的陪同下走进园来,一直都没有见到对方的身影出现。 这让他心中诧异不已,江兄弟怎么还没有来,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不过再有什么急事,这府君大人召开的童生宴却也万不能错过的啊。 随着梁明涵等一众府县官吏的到来,园子里的气氛更是热闹到了一个顶点,梁明涵说了一番勉励劝诫的话,然后就吩咐开席,众人都开始落座。 而这座位,也是有讲究的,往前靠近知府大人以及一众府县官员的,自然都是排名靠前的甲榜童生,前三名甚至被请到了知府大人所在的主席之上,让人见了眼热羡慕不已。 一时间,整个园子杯来酒往,觥筹交错,一片热闹起来,席间也行起了酒令游戏,一些士子站起来高声赋诗,无外就是一些吹捧称颂的话,说府君大人的爱民如子,政宽人和,造福一方云云。 临水县教谕王璇也在酒席上,只是心里却痛快不起来,没有别的原因,江云中了童生的事,依旧像一根刺刺在他心头。 现在江云“声名狼藉”,连带着他也“出了名”,两人的“恩怨”在这府城士林中多有传扬,江云中榜,他好像也成了一个笑话,总感觉到从旁边的同僚眼中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 江云这次府试中榜,得了童生功名,他是很意外的,他已经亲自上门拜托了自己的同年,本次府试的副主考,通判宋应雄特地“关照”此人,料想对方再无翻身之理,却没想结果依旧如此。 对方虽然名列榜尾,但终究还是上榜了,得了童生功名,而这名列榜尾之事,他也十分怀疑,要说这纯粹就是凑巧,他是一点也不相信的,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难道是府君大人故意弄的一个恶作剧?放榜之后,他曾再次登门拜访宋应雄,奈何对方不愿多说,只说这是府君大人的意思。 梁明涵为什么要这么做,若说此人得了梁明涵的眷顾,得了府君大人的特地提携,却也不像,否则怎么会把他偏偏名列榜尾,最后想来想去,想不出别的原因,他只能认为这是府君大人的一个恶作剧了,对方玩这么一个恶作剧无伤大雅,可是他却成了众同僚眼中的一个笑话似的。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次江云名列榜尾,其中原因跟上次县试名列榜尾如出一辙,他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上次某人的五彩虫文只是一个意外,是作弊,请人捉刀代笔之作,他根本不信对方在府试中还能再次故伎重演。 这么想着,他心中对于梁明涵多少就有了一点怨怼之心,心说你府君大人要玩这么一个恶作剧也没啥,可是这不是故意要我的难看么。 不过,这样的怨言只能埋在心里,对方是府君大人,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出身,他一个小小一县教谕,举人功名,根本奈何不了对方,能拿对方怎样。 喝了一阵闷酒,他心中越是气闷,感觉这一口恶气难以下咽,府君大人他招惹不起,拿对方不能怎样,但一个小小童生,他难道还招惹不起不成。 心中憋着一团邪火,这口恶气不出不快,眼下就是一个好时机,他要找一个小小学童的茬,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目光在园子里扫视,但环顾一遍整个园子,却并没有发现某人的身影。 他有些不相信,府君大人召开的童生宴,那人不可能不来啊,那人再狂妄,还能拒绝府君大人的邀请不成。 心中不信,目光再次在园子里仔细搜索起来,等再次找了一个遍,并没有发现某人的身影之后,他终于确定,某人真的不在,没有前来参加这次府君大人召开的童生宴。 明白这一点之后,他感到不可思议之后,又终于欣喜起来,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此子狂妄到竟然连府君大人的面子都不给的地步了。 这样一个难得的挑拨机会,他怎会放过,当下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朝着四下人群大声说道:“众位大人,两年一度的府试,国家抡才大典,何等隆重,府君大人特地召开这次宴会,以示庆贺,众中榜学子都欣然而来,却唯独少了一人,竟然缺席本次的宴会,视府君大人,众位大人以及王朝旧例于不顾,实在是胆大妄为,不知礼节,非得严惩不可。” 他这一番话过后,顿时引起座中一片哗然,众人都不知究竟,低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对于王璇突兀的这番话,梁明涵心里并不以为然,觉得对方有些大惊小怪了,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大动干戈,当即就小事化了的道:“也许那位学子临时有什么事,不能前来,这也不必苛责。” 王璇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又断然说道:“下官可以肯定,此子不来赴宴,并不是有什么意外事情脱不了身,而纯粹就是心怀怨怼,狂妄不逊,不给府君大人以及诸公的面子!” 众人听了,又都一片议论,不少人对他的话却是不以为然的,谁会这般狂妄自大,能够上榜,中了童生功名还不满足,怎么还会心怀怨怼,以致不来赴宴,不给府君大人面子? 梁明涵也是这般想,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道:“王大人有什么活,尽管明言,不知王大人口中说的缺席之人是谁?” 王璇大声道:“下官说的此人,就是本次府试,名列榜尾的临水县童生江云!此子素来狂傲不逊,自负矜高,这次府试名列榜尾,心中定然不忿,心怀怨怼,这次拒绝不来参加府君大人的设宴,就是一个明证!” 这话一出,整个园子里又是一片骚动。如今某人的大名,没有听说过的还真不多,若王璇说的是其他人,他们或许不会当真,但听到王璇说的是此人,很多人就已经相信了。 席上众人面面相觑,那些园子里的新晋童生们也都各自在人群中寻找,果然没有发现某人的身影。 一阵扰攘之后,最后有结果出来,一位书吏上前来,大声禀报说,确实有人缺席,其人就是名列榜尾最后一名的江云。 听到之后,座中便又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若是其他的人缺席,大家多半不会较真,认为或许是临时有什么急事耽搁了,但若是这位大名鼎鼎的东风吹兄缺席,大家自然就想到,这一定就是对方心存怨怼,故意摆谱不来赴宴,不给府君大人以及在座诸公的面子。 而对方为何心存怨怼,也好解释,无外就是名列榜尾,心中不服罢了。 明白之后,众人都是无语,连府君大人的面子都敢不给,这人狂狷不逊的名声还真不是假的。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梁明涵,有幸灾乐祸的,倒是要看看梁明涵怎么发落这个狂徒。 一个小小童生,也敢给老夫使脸色,梁明涵确实暗地有些怒,不过以他的身份,也不值得跟一个小小童生较真,那只是失了身份,徒惹笑话罢了,当即他只是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说了一句“狂徒尔,不必计较”,于是让众人继续喝酒不提。 梁明涵这般表态,轻轻揭过此事,众人知趣的没有再纠缠这事,接下来园子里的酒宴继续进行,气氛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和乐,座中的王璇则不经意间露出几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得了府君大人的亲口评价“狂徒尔”,某人的名声彻底要臭大街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独缺一人(前章发错已修改 尚未到日落黄昏之时,青陵城府衙后面的园子,知府梁大人特地在此设宴,宴请一众新晋童生,这也是士林旧例。 此刻园子里满堂衣冠,济济一堂,都是前来赴宴的新晋童生,时辰尚早,人差不多就已经到齐了,大部分新晋童生回去沐浴更衣一番,就急急的赶过来了,知府大人设宴,谁人敢不给这个面子,何况今日过后,要想这么多人再齐聚的机会可就少了,众人自然不会放过。 园子里,这些新晋童生们一个个春风得意,意气风发,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相攀谈,叙交情,说起来他们同一榜中童生,也算是同年之谊,这就是一份难得的人脉关系,大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互相结交,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 人群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童生向隅而立,显得有些落寞,正是史伯成,周围的人群都是称兄道弟,谈笑风生,他却是话不投机,无人问津,这也难怪,他这么一个年纪一大把的老童生,虽然今次侥幸得中,但后面的前程已经很有限了,多半就止步于此,有什么好攀交的,大家都忙着结交那些有潜力有前途的才子俊彦,谁会有这闲工夫理会他这么一个没什么前途可言的老童生。 即使他热脸凑上去,得到的也多是冷屁股,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史伯成在人群中游荡一阵,众人都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他却插不上什么话,他在人群中转了一阵,却没有见到某人,他要找的某人,正是江云。 虽然江云声名狼藉,但好歹也是个童生,还是可以说得上话的,不过他转悠了好一阵,并没有在人群中见到对方的身影。 随着日头向西,夕阳洒遍园子,直到知府大人梁明涵在一群府县官吏的陪同下走进园来,一直都没有见到对方的身影出现。 这让他心里诧异不已,江兄弟怎么还没有来,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不过再有什么急事,这府君大人召开的童生宴却也万不能错过的啊。 随着梁明涵等一众府县官吏的到来,园子里的气氛更是热闹到了一个顶点,梁明涵说了一番勉励劝诫的话,然后就吩咐开席,众人都开始落座。 而这座位,也是有讲究的,往前靠近知府大人以及一众府县官员的,自然都是排名靠前的甲榜童生,前三名甚至被请到了知府大人所在的主席之上,让人见了眼热羡慕不已。 一时间,整个园子杯来酒往,觥筹交错,一片热闹起来,席间也行起了酒令游戏,一些士子站起来高声赋诗,无外就是一些吹捧称颂的话,说府君大人的爱民如子,政宽人和,造福一方云云。 临水县教谕王璇也在酒席上,只是心里却痛快不起来,没有别的原因,江云中了童生的事,依旧像一根刺刺在他心头。 现在江云“声名狼藉”,连带着他也“出了名”,两人的“恩怨”在这府城士林中多有传扬,江云中榜,他好像也成了一个笑话,总感觉到从旁边的同僚眼中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 江云这次府试中榜,得了童生功名,他是很意外的,他已经亲自上门拜托了自己的同年,本次府试的副主考,通判宋应雄特地“关照”此人,料想对方再无翻身之理,却没想结果依旧如此。 对方虽然名列榜尾,但终究还是上榜了,得了童生功名,而这名列榜尾之事,他也十分怀疑,要说这纯粹就是凑巧,他是一点也不相信的,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难道是府君大人故意弄的一个恶作剧?放榜之后,他曾再次登门拜访宋应雄,奈何对方不愿多说,只说这是府君大人的意思。 梁明涵为什么要这么做,若说此人得了梁明涵的眷顾,得了府君大人的特地提携,却也不像,否则怎么会把他偏偏名列榜尾,最后想来想去,想不出别的原因,他只能认为这是府君大人的一个恶作剧了,对方玩这么一个恶作剧无伤大雅,可是他却成了众同僚眼中的一个笑话似的。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次江云名列榜尾,其中原因跟上次县试名列榜尾或有相似之处,他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上次某人的五彩虫文只是一个意外,是作弊,请人捉刀代笔之作,他根本不信对方在府试中还能再次故伎重演。 这么想着,他心中对于梁明涵多少就有了一点怨怼之心,心说你府君大人要玩这么一个恶作剧也没啥,可是这不是故意要我的难看么。 不过,他心中虽然多有怨言,但对方是府君大人,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出身,他一个小小一县教谕,举人功名,根本奈何不了对方,能拿对方怎样。 喝了一阵闷酒,他心中越是气闷,感觉这一口恶气难以下咽,府君大人他招惹不起,拿对方不能怎样,但一个小小童生,他难道还招惹不起不成。 心中憋着一团邪火,这口恶气不出不快,眼下就是一个好时机,他要找一个小小学童的茬,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想到这里,他不由抬起头来,目光在园子里逡巡起来,可是目光环顾一遍整个园子,却并没有发现某人的身影。 他有些不相信,府君大人召开的童生宴,那人不可能不来啊,那人再狂妄,还能拒绝府君大人的邀请不成。 他心中不信,目光再次在园子里仔细搜索起来,等再次找了一个遍,并没有发现某人的身影之后,他终于确定,某人真的不在,没有前来参加这次府君大人召开的童生宴。 明白这一点之后,他感到不可思议之后,又终于欣喜起来,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此子狂妄到竟然连府君大人的面子都不给的地步了。 这样一个难得的挑拨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当下就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朝着四下大声说道:“众位大人,两年一度的府试,国家抡才大典,何等隆重,府君大人特地召开这次宴会,以示庆贺,众中榜学子都欣然而来,却唯独少了一人,竟然缺席本次的宴会,视府君大人,众位大人以及王朝旧例于不顾,实在是胆大妄为,非得严惩不可。” 他这一番话在酒席上说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众人都不知究竟,低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对于王璇突兀的这番话,梁明涵心里并不大以为然,觉得对方有些大惊小怪了,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大动干戈,当即就小事化了的道:“也许那位学子临时有什么事,不能前来,这也不必苛责。” 王璇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又肃然说道:“下官可以肯定,此子不来赴宴,并不是有什么意外事情脱不了身,而纯粹就是心怀怨怼,狂妄不逊,不给府君大人以及诸公的面子!” 众人听了,又都一片愕然,不少人对他的话却是不以为然的,谁会这般狂妄自大,能够上榜,中了童生功名还不满足,怎么还会心怀怨怼,以致不来赴宴,不给府君大人面子? 梁明涵也是这般想,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道:“王大人有什么活,尽管明言,不知王大人口中说的缺席之人是谁?” 王璇大声道:“下官说的此人,就是本次府试,名列榜尾的临水县童生江云!此子素来狂傲不逊,自负矜高,这次府试名列榜尾,心中定然不忿,心怀怨怼,这次拒绝不来参加府君大人的设宴,就是一个明证!” 这话一出,整个园子里就是一片交投接耳,窃窃私语之声。如今某人的大名,没有听说过的还真不多,若王璇说的是其他人,他们或许不会当真,但听到王璇说的是此人,很多人就已经相信了。 席上众人面面相觑,那些园子里的新晋童生们也都各自在人群中寻找,果然没有发现某人的身影。 一阵扰攘之后,最后有结果出来,一位书吏上前来,大声禀报说,确实有人缺席,其人就是名列榜尾最后一名的江云。 听到之后,座中便又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若是其他的人缺席,大家多半不会较真,认为或许是临时有什么急事耽搁了,但若是这位大名鼎鼎的东风吹兄缺席,大家自然就想到,这一定就是对方心存怨怼,故意摆谱不来赴宴,不给府君大人以及在座诸公的面子。 而对方为何心存怨怼,也好解释,无外就是名列榜尾,心中不服罢了。 明白之后,众人都是无语,连府君大人的面子都敢不给,这人狂狷不逊的名声还真不是假的。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梁明涵,有幸灾乐祸的,倒是要看看梁明涵怎么发落这个狂徒。 一个小小童生,也敢给老夫使脸色,梁明涵确实暗地有些怒,不过以他的身份,也不值得跟一个小小童生较真,那只是失了身份,徒惹笑话罢了,当即他只是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说了一句“狂徒尔,不必计较”,于是让众人继续喝酒不提。 梁明涵这般表态,轻轻揭过此事,众人知趣的没有再纠缠这事,接下来园子里的酒宴继续进行,气氛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和乐,座中的王璇则不经意间露出几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得了府君大人的亲口评价“狂徒尔”,某人的名声彻底要臭大街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夫人致谢 此刻的江云,也没什么别的事,正好好待在自己客栈的住所,哪里也没去。他当然知道,现在知府梁大人正在府衙后园宴请一众新晋童生,而他不去赴宴,还真是要给那位梁大人使个脸色瞧瞧。 别看他表面不在乎,但连番两次被名列榜尾,谁能不火,就是泥人也有土性呢,可说从对方把他名列榜尾,这个梁子就已经算结下了,对方既然有意戏弄,他又何必再给对方这个面子,前去自讨没趣,所以这个童生宴不去也罢,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得罪了知府大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他的童生功名已经到手,知府的官虽大,但好像也管不了他,起码在进学方面,奈何他不得,来年院试考秀才,那是一省学政当主考官,也没他青陵府知府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佟菱玉跟客栈结了帐,一行人就出了客栈,直奔城西江边而去,准备打道回府,江云也随同前往。 一行人出了城,走了一程来到江畔,果然看到雍覃夫人的那艘大船已经停泊在江边,一行人上了船,就在船尾后舱待下。 又等了不多时,大船缓缓开动,驶离岸边,溯流而上。 佟菱玉去了前面,想必是去跟主人叙话,一众山人野老居士就待在后舱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江云也没什么话说,只是静静待在一角闭目养神。 过不多时,只见舱门布幕被掀开,佟菱玉从外面走了进来,笑吟吟的对着静坐一角的江云说道:“江公子,请随我来,夫人有请公子前去叙话。” 船舱中的一众人闻言,都相顾讶然,不知雍覃夫人为何会请江云,看样子不像是要下逐客令,可船舱中这么多人,为什么雍覃夫人不请他们前去叙话,偏偏对这么一个声名狼藉之徒这般看重,请他前去,真是没有道理啊。 众人心中腹诽不已,江云却隐隐猜知一些雍覃夫人此番邀请的用意,本不想去,但主人相邀,他也不能扫了主人的面子,当即就只得起身,随着佟菱玉往前舱这边而来。 一直随着对方到了前面阁楼二层客厅,门口那侍女彩云候在那里,看到他来,还有些不情愿的把对方引入厅中坐下,佟菱玉把江云带到这里之后,就径自离去了。 彩云让江云落座,端上一杯热茶,就径直往旁边一站,板着脸不言不语了。 江云一边呷着茶,一边闲坐着,没有让他多等,听得一阵环佩叮咚作响,从外面就走进两个曼妙身影,正是此间的主人雍覃夫人和玄衣女子崔清妍,雍覃夫人一副雍容华贵之貌,面上含着笑意,跟随她身旁的崔清妍依旧是戴着蒙面黑纱,进来的时候,清冷的眸子在厅中的江云身上扫了一眼,闪过一抹异色。 看到主人出现,江云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相迎,道:“在下见过夫人。” “江公子不须多礼,请坐吧。”雍覃夫人走过来,和颜悦色的挥手,径自去主位上坐下,崔清妍也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江云也重新落座,他不想多绕圈子,当即就神色一正,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夫人相召,有什么事情?” 雍覃夫人呵呵一笑,没有立时作答,这时侍女彩云端上了香茶,她端起茶杯轻抿几口,这才轻轻放下,轻启朱唇笑着说道:“实话不瞒江公子,妾身这次相邀,实是特地向江公子致谢的。” 致谢的?江云一时不明所以,要说致谢,应该是自己才对,又是平白得了对方两幅玄级真迹手稿,又是搭船同行,真该好好谢谢对方,但对方说要谢自己,此话又怎讲? 看到他一副不解之色,雍覃夫人就笑着道:“江公子的三首诗,令本次书斋的天一阁书会增色不少,这次书会能获得成功,影响不小,江公子也有功劳,妾身不该好好谢谢江公子吗。” 江云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回事,他淡淡的道:“夫人怕是说笑了,在下这个不速之客,给贵书斋的这次书会惹了不少麻烦,在下正惶恐不安,要向夫人致歉的。” 雍覃夫人妙目眨了眨,道:“我明白江公子你的意思,只是一些虚名诽谤,也不值得多在意的,江公子你说是么,再说,我也并不认为这是江公子给本书斋惹了麻烦,反而是替本次书会增加了话题,扬了扬名,怎么说书斋也该谢谢江公子的。” 见到对方这般说,江云也就住了口,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争辩下去了。他只是觉得,今天对方的态度似乎有些古怪,不大正常,莫非真是为了从自己这里打听消息,不惜低声下气? 雍覃夫人扫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又继续说道:“对于江公子的才学,妾身十分佩服,以江公子的才学资质,以后扬名立万,在士林中占有一席之地,是迟早的事。” 江云听了,便谦虚了几句,道:“夫人过奖了,在下才疏学浅,资质驽钝,愧不敢当夫人的谬赞。” 雍覃夫人轻声一笑,道:“江公子何必过谦,以江公子的才学资质,若说都是才疏学浅,资质驽钝,那么这天底下,就没有年轻才俊之人了。不说别的,就那一首‘白日依山尽’一出,就令得整个江左才士群英俯首,黯然失色了,江公子你说是么。” 江云听了,心中不由嘀咕,这莫不是在说讥讽的反话么,他沉吟一下,便道:“这首‘白日依山尽’其实并不是……” 雍覃夫人抢着道:“江公子是要说,这首‘白日依山尽’不是出自你本人之手,而是出自一位朋友之手?” 江云一副莫测高深之状,道:“夫人既然知道了,在下就不多说了。” 雍覃夫人呵呵一笑,便追问道:“那么妾身冒昧追问一句,不知江公子的这位有着大才的朋友姓甚名谁?还请江公子不吝告知。” 这个朋友江云却是找不出来,只有胡诌道:“在下这位朋友是位隐士,一向不慕荣利,不欲人得知其名姓。” 雍覃夫人和旁边的崔清妍相顾对视一眼,这话听起来就像是骗人的鬼话,两人当然不会轻信,这世上不是没有不慕荣利的隐士,但这般大才的绝对不多,怎么就偏偏让对方遇上了。 雍覃夫人道:“既然如此也罢了,不过那首‘相见时难别亦难’,也是足以流传后世的绝妙佳作,江公子该不会说,这首诗也是出自你的那位朋友之手吧。” 既然已经开了头,反正债多不愁,江云也就索性都归到那个朋友身上,便道:“不错,这首也是出自那位朋友之手。” 雍覃夫人和旁边的崔清妍再次相顾无语,对方这般直接坦承抄袭,实在出乎常理,这样反而让她们更是起了疑心。 “阁下不会说,那句昔我往矣,也是出自这位朋友之手吧。”崔清妍这时突然清声发话,语含讥讽的道。 反正已经债多不愁了,江云也就煞有介事的点头承认道:“不错,这句也是出自那位朋友之手。” 两人再次相顾无语,本以为对方总是要抵赖狡辩一番,却没想对方直接这般痛快的承认了。 崔清妍眼眸中露出几丝戏谑,慢悠悠的道:“这么说,阁下就是一个沽名钓誉,才学平庸的抄袭之徒了,但凡有所佳作,都是抄袭而来了。” 江云想,从某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事实,当即就坦承道:“正是如此。” 崔清妍又追问道:“既然这样,阁下的这位朋友到底姓甚名谁,阁下就不肯透露一二么。” 江云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摊摊手道:“我说了,这位朋友是位隐士,不慕荣利,一向不喜人打搅,知晓他的声名。” 崔清妍和雍覃夫人相视一眼,露出几丝古怪的神色,崔清妍清冷的眸子眨了眨,突然又慢悠悠的道:“那么这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呢,这一句,莫非也是出自阁下那位朋友之手?” 江云听得一愣,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么一句,吃惊过后,随即又恍然明白过来,对方能这么问,毫无疑问,肯定是已经看过了他府试的卷子了。 府试的卷子文章,并算不得什么机密,为示公允,一般排名前头的卷子还会张贴公示出来,以对方万卷书斋大掌柜的身份能量,从学衙之中,弄到自己府试卷子的抄本,算不得什么困难的事。 他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般“八卦”,真的去查看自己的府试卷子文章了。 他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 看到对方默不作声。崔清妍眸子中闪过几丝戏谑,又慢悠悠道:“江公子为何不说话了,为何不坦然承认,府试的这篇文章也是作弊,请人捉刀代笔之作呢?” 她语含讥讽,当然不相信这篇文章也是对方作弊,请人捉刀代笔而来,诗词说是抄袭,请人捉刀代笔不难,反而并不少见,但要说请人捉刀代笔,恰好押中科举考试中文赋的题目,这就千难万难了,她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虚实莫辨 雍覃夫人同样不相信。当初一时心血来潮,崔清妍提议查阅过对方府试中的卷子文章,雍覃夫人本不以为然,但别不过对方要求,就答允了,找到学衙的人,弄出一份考生的卷子抄本并不困难,两人拿到对方的卷子抄本,当看到其中这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时,两人当时都被震住了。 若说这也是对方抄袭,请人捉刀代笔之作,未免太巧,若说这就是出自对方手笔,同样令人难以相信,对方一个年纪不过十六七的弱冠少年,岂能写出这等心怀天下,饱含忧患沧桑的文字。 眼下两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某人,等着他的回答。 江云眼下有些烦躁,若说这是抄袭,他还真怕多生枝节,给自己惹来是非麻烦,自己刚刚得罪了那位知府梁大人,若是对方得知自己的府试文章有抄袭之嫌,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整治自己的机会。若是因此这个已经到手的童生功名丢了,那就冤枉大了。 权衡利弊一番,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就顾不得再装了,正色道:“不,这句倒是出自我之手,非是抄袭之作。” 正等着他回答的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人,得到这么一个回答,反而一愣,出乎意料之外,对方不是一直承认抄袭么,那么接下来只怕还会继续这么说,但没想,对方又突然否认了。 对方这般“反复无常”,反而让她们又有所怀疑起来。 “这句‘先天下之忧而忧’,真的是江公子所作么。”雍覃夫人脱口追问出来。 江云大言不惭的点头:“不错,正是我所作。” 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人目光深注,察言观色之下,总觉得对方有言不由衷之处。 为什么先前那些诗句,对方满口承认是抄袭之作,轮到这会儿倒又改口,说是自己所作了,这是什么道理,莫非就是故意要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在这里故布疑阵,故弄玄虚,让她们好一阵猜疑吗。 简直就是一个奸猾如鳅之徒,两人心中好一阵腹诽,拿对方也颇是没有办法了,她们一时倒没有想到,对方是怕节外生枝,已经到手的童生功名又平添波折,因此索性就承认是自己所作了。 雍覃夫人深深瞥了他一眼,说道:“恕妾身直言,这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似应是心怀天下,饱经忧患沧桑之人才应有之语,非是足下这等年轻之辈所能道出,不知江公子以为然否?” 江云倒是不以为然道:“非也,非也,我并不认同夫人此语,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这是一样的道理。” 他摇头晃脑的一番说辞,说的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人又都一阵哑口无言,对方说的也有道理,而且这番话说来出口成章,让人不得不服。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阵沉默无语。江云见了,怕又被追问,不好应付,当即就起身告辞道:“若是没有其它的事,在下就不打扰,告辞了。” “且慢!”看到他急着要走,雍覃夫人又出声叫住。 “不知夫人还有何事?”江云只得又停住步子回身问道。 雍覃夫人呵呵一笑,道:“不管如何,江公子的大才,妾身是十分佩服的,此次天一阁书会,也因江公子到来而增色不少,作为答谢,妾身在这里有一物相赠,还望江公子不吝收下。” 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一物,这是一个婴儿巴掌大小的小小青色玉牌。看到她手中的这枚小小青色玉牌,一旁崔清妍清冷的眸中不禁泛起几分惊讶,似是也没想到,她会拿出此物相赠。 江云目光一扫,虽然猜知对方手中这枚小小青玉可能不俗,但还是拒绝了,道:“夫人若真要答谢,前些时候的两幅玄级真迹手稿已经是答谢了,在下已经心满意足,岂能再接受夫人的馈赠,所以这礼物还请夫人收回,在下不能接受。” 雍覃夫人轻轻一笑,看向自己手中的这枚小小青色玉牌,慢条斯理的道:“江公子对这枚玉牌,并不知晓吧。” 江云确实不知,不由看向对方,等着对方的解释。 雍覃夫人又接着道:“我想江公子应该听说过石鼓书院吧。” 江云一怔,石鼓书院之名,他当然听过,只是不知对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除了官府公立县学,府学,国子监等高等学府之外,还有不少私立书院,其中不乏享有盛名的,如这石鼓书院,以及其它蜀山书院,西山书院,应天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等等,传承千载,名闻天下,但凡读书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石鼓书院乃是传承千年的王朝四大书院之一,天下读书人莫不以能进书院读书听讲为荣,在下自然听过。”他点头道。 雍覃夫人便又笑吟吟道:“若是江公子明年院试能够得中,不妨便可去河内的石鼓书院试一试门径,这枚玉牌就是凭证。” 江云听了,神色微微动容,原来对方手中的这枚小小青色玉牌,就是大名鼎鼎的石鼓书院的入门凭证? 王朝几大书院传承千载,名扬天下,其门径可不是这么好进的,某种程度上说,比起京师的国子监都难进。 要进国子监,除了才学不凡之外,若是才学一般,也并不是没有进入的机会,因为国子监的监生分为多种,有举监、贡监、恩监、荫监,捐监等,其中监生的品质是良莠不齐的,除了举监,贡监外,其余的监生并不能保证才学就一定出类拔萃,有的甚至靠捐钱就可以进入。 但这名声在外的几大书院则不同,这几大书院基本被世家巨族所把持,非才学优异,出类拔萃不能进入,而且即使才学优异,没有门路也不能进入,要进入书院,必须要有世家巨族的推荐,经过严格考核之后才有进入的资格。 此刻见到雍覃夫人拿出这枚青色玉牌,一旁的崔清妍也是惊讶的很,她心里清楚,石鼓书院给对方这位万卷书斋江左西道的大掌柜的推荐玉牌也就只有区区一枚而已,也就是说,雍覃夫人在这江左西道,只有一个推荐名额,但是现在,她却把这个玉牌送出了,把这个唯一的推荐名额给了眼前此人。 而且对方现在不过刚刚得了童生功名而已,要进入书院,秀才功名是最低门槛,若是对方来年院试不能中榜,那这一个推荐名额等于就是白白浪费了。 所以对于自己姑姑此刻的行为,崔清妍感到很是意外诧异。 得知眼前的这枚小小青色玉牌,就是大名鼎鼎的石鼓书院的敲门砖之后,江云惊讶之余,也就更不好贸然收下了,当即就推辞道:“无功不受禄,这个玉牌在下不能要,还请夫人收回。” 雍覃夫人也是一愣,没想对方知道这块玉牌的份量之后,还会推辞,呵呵一笑道:“既然拿出来了,又怎有收回去的道理,江公子不接受,是眼界太高,瞧不起妾身,又或是瞧不起石鼓书院?” 江云道:“夫人言重了,在下只是觉得此事甚大,在这江左西道才学之士众多,非在下一人,夫人还需三思而行。” 雍覃夫人莞尔一笑道:“不过一枚推荐玉牌而已,我要给谁,自然全凭我的心意,妾身倒是以为,以江公子的才学,接受这枚玉牌是无可厚非的,江公子就不必再推脱了。” 顿了顿,又故意激将道:“莫非江公子对来年的院试信心不足,所以才不敢要了这枚玉牌?” 江云拾起桌几上的这枚玉牌,拿在眼前瞧了一瞧,最后还是放了下来,朝对方道:“我觉得这枚玉牌有更合适之人,夫人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了!若无其它事,在下就告辞了!” 说罢没待对方分说,就起身径直出门而去了,只留下厅里相顾愕然无语的两人。 过了许久,崔清妍出声发问道:“姑姑,你怎么会想到要把这枚玉牌送给他了。” 雍覃夫人盯着桌几上这块玉牌,发证良久,实在没想到,这么一块令无数学子垂涎的玉牌,竟然没有送出去。 她苦笑一声,道:“怎么,难道清妍认为此举不妥当么。” 崔清妍淡淡道:“此人虚实,至今没有弄清,且不过一个新晋童生罢了,姑姑此举是有莽撞之嫌。而且其人声名不佳,若此事传出去,怕对姑姑多有不便,以致书院也会牵怪于你。” 雍覃夫人摇摇头,道:“一些虚名怕什么,反正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声名不声名的不须在意,若说书院牵怪,那更没有道理了,他们既然把这玉牌送我,那我就有全权处置的便宜,送给谁他们也无话可说,怪我不得。”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拒绝了……” 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是不是此人心虚胆怯了,自知才学名不副实,所以不敢接受……” 回头瞅了对方一眼,问道:“清妍你说呢。” “实话说,此人清妍还是有看不透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崔清妍如实说道。 雍覃夫人笑了笑,道:“那就拭目以待吧,我想此人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时候。” 崔清妍则坐在那里,一时没说话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中榜还乡 一路无事,日暮黄昏时,大船在临水县北门外停泊靠岸,第二天一早,继续启程,到达清河镇之后,又停泊了一下,江云以及佟菱玉等人下了船,大船又继续溯流而上远去了。 跟佟菱玉等人告别之后,江云也没去书院落脚,径自回返沙河村。 翻过一道山梁,走了一程,前面的沙河村就已经遥遥在望了。江云走在田野间的小道上,两边都是碧油油的禾苗,长得有尺许高了,不时可见农人在田地里埋头劳作。 脚步一阵轻快,到了村口,江云却感觉到有些异常,周围十分清静,不见一个人影,没有往常村子口热闹的景象,就连平时河岸边洗衣服的吵闹人影也一个不见。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他莫来由的心里一紧,担心家里,加快脚步就向家中方向走去,刚走出几步,就隐隐听到从村子西头,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爆竹之声。 江云家中的院子里,此刻丫鬟幽兰正跟串门的王秀莲说着话,两人此刻的神色都不怎么好。 “秀莲姐,你说这是真的么,那钟大用真的考中童生了?”幽兰轻声问,小脸上满满的写着不甘心。 对于钟大用考中童生这件事,王秀莲也是十分意外,不愿意听到这个结果,不过这样的大事,他钟家不至于说谎吧,听说是陪着钟大用去府城的钟二顺连夜从府城赶回来报这个喜讯的,现在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都赶着往他钟家跑呢,钟家已经放出话来,今天要大洒铜钱,大发红包,村人们都一早赶着去凑热热,讨个喜庆,有的人家甚至全家出动了。 他钟家闹出这么大一个动静,应该不至于是假的,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口中还是不由自主的说道:“谁知道呢,反正也没一个确定的消息,衙门里也还没来人,说不定就是他钟家自个儿脸上贴金,空欢喜一场。” “对,一定就是假的,到时看他们空欢喜一场,这个乐子可闹大了!”丫鬟幽兰信誓旦旦的点头附和。 沉默一阵,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忧色,其实钟大用中不中童生对两人来说无关紧要,两人关心的还是江云的消息。不知为何,两人都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也许这跟传来的钟大用中榜的消息有关,潜意识中就认为,钟大用中榜的消息传来了,而江云的消息却一点全无,这不是令人担心么。 “不知公子中榜了没有,怎么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幽兰心中担忧,喃喃自语道。 王秀莲此刻也悬着一颗心,不过还是安慰对方道:“哪有这么快的,东家中榜了,身边也没个人传讯回来,是了,东家一定是中榜了,此刻正在府城跟那些同榜同年欢庆,一时不得空回来,没有消息传来也是正常的。” 有句话她其实没有跟对方说,就是得知那钟二顺连夜从府城传讯,带回来钟大用府试中榜的喜讯之后,她曾特地借上门道贺的机会,找到那钟二顺询问江云的消息,可得到的结果,那钟二顺却是张口就说东家落榜了。 对于钟二顺的说法,她下意识的就拒绝相信,认为对方是信口胡言,但从钟家出来之后,这心里就一直堵得慌,仿佛塞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这个事情,她还不敢跟幽兰说,否则对方只怕就要当场哭出来了。 幽兰听了她的开解,一时倒是忧虑去了大半,重重点头道:“嗯,公子一定会中榜的,若是连钟大用那样的人都中榜了,公子岂有不中榜的道理?现在这会儿没消息传来,一定是公子身边找不到回来传讯的人,他中了童生,一定要忙着拜见座师,跟一众同榜同年交游结好,一时不得空回来也是正常的。” 经这么一说,两人心中的担忧一时倒是消减不少。 “噼里啪啦——” 从村子西头钟家那边又传过来一阵震天响的爆竹声,待在院子里的两人听到了,没来由的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这钟家的爆竹有完没完,从一清早到现在,就没个停了!” 幽兰低声嘟囔着,瞟了旁边的王秀莲一眼,便道:“走,秀莲姐,我们也去看个热闹,看他钟家到时空欢喜,这场把戏如何收场!” 王秀莲此刻却没这个兴致,无奈幽兰拉了她就往院子外面走,两人刚出了院门,抬头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迎面正朝门口走了过来,当时两人就愣住了。 “公子!”幽兰愣了一下,随即就不敢置信,大喊一声,一脸惊喜的就飞奔上前去。 幽兰一直扑入对方的怀中,只觉得这几日的担忧一时尽去,小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小兰,家中一切还好吧,谷伯还好吧。”江云问道。 幽兰此刻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东家,你回来了,太好了,我和小兰刚才还正在说,你一时没这么快回来的!”王秀莲此刻也走上前来,笑着招呼道。 “嗯,王姑娘好,这几日家中多亏你的照顾了。”江云也笑着道。 幽兰这时从对方怀中直起身子,想起正事,心情不由又紧张起来,问道:“公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考的怎么样,中榜了么?” 旁边的王秀莲同样一脸关切的望着,心中的紧张一点不比幽兰少。 “你们猜。”江云扫了两人一眼,卖了个关子。 “公子中了?”幽兰眉梢一扬,带着喜色道。 江云有意逗一逗两人,摇摇头道:“这次考的不怎么好。” “啊!”幽兰顿时张着小口说不出话,愣在了那里,旁边的王秀莲也是愣住,一颗心不住往下沉。 场面陷入短暂的沉闷,幽兰眼眶中泪花打转,快要哭出来了,王秀莲先从一阵失望中回过神来,紧抓着小兰的小手,说道:“小兰,不必难过,东家虽然没考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东家还年轻着呢,下次再考就是了,我相信东家总有考中的时候。” 幽兰真想大声哭了出来,只是知道落榜了,公子心里也定然不好过,这时还是不要再给对方心头添堵了,当即就忍着泪水,哽咽道:“是,公子落榜了也不打紧,下次一定能考中的。公子,你一路辛苦,还没吃饭吧,小兰这就去做……呜呜——” 说到后来,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江云一见这玩笑开大了,赶紧安抚道:“小兰别哭,傻丫头,谁说你家公子没考中,落榜了?” 幽兰听得一愣,也顾不得再哭了,睁着泪眼问道:“公子,你刚才不是说考的不好,这不就是落榜了么。” 江云道:“考的不怎么好,并不就是落榜了啊,只是考的不好而已。” “那,那公子是考中了?”幽兰急切又问。 江云重重嗯了一声,道:“是,考中了。” “啊,这是真的?”幽兰惊呼,不敢相信,这一悲一喜,只感觉从地域天堂转了一个来回。 江云道:“当然是真的,你家公子还会骗你不成,实话告诉你,你家公子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童生了!” 幽兰呆了一呆,一下又患得患失,深怕对方只是为了逗她开心而说的谎话,又问道:“既然考中了,可,可公子刚才还说,考的不怎么好……” 江云道:“是考得不怎么好,虽然是中榜了,不过却是跟县试一样,名列榜尾最后一名。” “东,东家,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上榜了,只是名列榜尾最后一名?”此刻一旁王秀莲也忍不住脱口问道,她的心情也是如过山车一样,一上一下的,一颗心紧张的砰砰犹如鹿撞。 江云再次重重点头,得到对方又一番肯定的答复之后,幽兰和王秀莲这才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太好了,太好了!”两人情不自禁的欢呼一声,互相抱在了一起,又哭又笑起来,哭的是幽兰,她这是喜极而泣,高兴坏了。 “公子,你好坏,刚才差点吓死小兰了!”幽兰一边抹着泪眼,一边摸着心口呜咽着道。 “恭喜东家,贺喜东家,成为童生了!”王秀莲也是喜形于色,颊泛红潮,喜滋滋的给对方裣衽一礼,道贺起来。 “咳咳——”这时从西边厢房,传来谷伯的咳嗽声。 “爷爷!”小丫头喊了一声,转身就向着西边厢房飞奔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爷爷,公子中榜了!公子中榜了!”她急于要告诉对方这个好消息。 江云也朝着西边厢房走去,进屋之后,只见小兰已经把谷伯扶起,在榻上半躺着,经过蛟骨膏的治疗,谷伯的脚伤已经开始好转,只是一时还不能下地,还需要静养一阵时日。 “小兰,你说的是真的,公子考中童生了?”半躺在榻上的谷伯满面红光,情绪激动的不可自抑。 “是的,公子考中了,公子考中童生了!”幽兰喜笑颜开,不住跟对方说着。 “公,公子——小兰他说的是真的,公子考中童生了?”抬头看到江云走进屋来,谷伯又紧张急切的追问。 江云走到对方榻前,从怀中掏出这次府试取中的文书印信,打开送到对方面前:“谷伯,你看。” 谷伯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一手抓过文书,一手抓过对方的童生印信,左右不住瞧看,激动的不能自已。 “好,天可怜见,公子中了,公子中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消息真假 村子西头这边,钟家屋院前,此刻人声鼎沸,贺客盈门,钟大用府试高中童生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都赶着来钟家大屋前看热闹,登门贺喜,顺便讨点利市,上次钟大用县试中榜,钟家就派发了许多红包赏钱,而这次钟大用府试得中童生,想来钟家派发的红包赏钱一定不会少,一定会大出血一番了。 不过嘈杂欢闹的人群中,不少人还是对这件事半信半疑的,只因为以前钟大用的名声并不怎样,虽然进了清河书院,但是靠银钱买进去的,而且一向听说,对方和那朱明一样,在书院的历次考核中,都是轮流霸占榜尾的难兄难弟,就这样的才学,也能府试高中童生?不会是钟家搞错了,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吧,别到时闹了一个乌龙,空欢喜一场。 有不少人倒是盼着这是一个假消息,比如一早闻知消息,登门来道贺的朱家老爷朱友贵,此刻虽然是面上带笑,嘴上犹如涂了蜜,各种贺喜的好话说了一大筐,但是心底里总是有那么一点膈应,为什么府试中榜,得了童生功名的,不是自家的朱明,而是他钟家的钟大用呢,我家的朱明一点也不比他家的钟大用差啊,为什么他家的钟大用能府试高中童生,我家的朱明却连县试都中不了,这天理何在。 以前他朱友贵在这沙河村一亩三分地,也算是个头面人物,就是同为童生的钟进,也要低了一头,但是现在,站在满面春风的钟进面前,他总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过来的一种若有若无的优越感,也许从此之后,这沙河村的头面人物就不是他朱友贵,而是他钟进了,谁叫对方有了一个争气的中了童生的儿子呢。 “二顺,听说大用是中了第几名来着?”他心中还抱着几分怀疑,问跑回来报信的钟二顺。 钟二顺此刻正站在人群中,一脸神色得意,仿佛中榜的就是他,听到朱友贵的询问,他就大声答道:“回朱老爷,我家大用兄弟此次中的是第二百十二名!” 二百多名,名次已经十分靠后了,但不管怎样,中了就是中了,朱友贵又问道:“你是在榜上亲眼见到大用名字的?” 钟二顺大声道:“当然了,亲眼所见,榜单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甲寅年青陵府府试第二百十二名,就是临水县沙河村的钟大用,这不是大用兄弟,还会是哪个,半点不假的。” “恭喜钟兄,大用这孩子真是争气,出息了。”看到钟二顺说的这般确凿肯定,朱友贵知道,这件事只怕就是不假的了,口中恭贺着,心里一时却更是酸溜溜的。 旁边的钟进脸上更现得意,这次钟大用中榜,给他带来的惊喜实在太大,别看他先前嘴上夸得响,但是对于自己儿子这次能否府试中榜,他心里还真是一点底都没有的,只因为原先钟大用的表现实在难以让人有多少信心,这次对方一下子县试,府试接连报捷,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即使钟进本人,此刻依旧有恍如做梦之感。 “噼里啪啦——”这时从远处突然又传来一阵震天响的爆竹声,在场嘈杂的人群听到了,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少,纷纷诧异的转头四顾。 “这又是谁家在放炮仗,有什么喜事?” “好像是村东头江家那边传来的。” “是了,这次府试江家小哥也是去了的,莫不是这次江家小哥也中了?” “不可能,都说江家小哥县试都是侥幸才占了个榜尾,这府试是定然要落榜,中不了的。” “那他家此刻为什么放炮仗呢?” “谁知道,也许不是他家在放,兴许是其他家得知钟大用中榜的消息,放放炮仗沾沾喜气呢。” 正当众人在这里心中狐疑,猜测不已的时候,这时就见到一个小身影朝着这边飞奔过来,等到了近前一看,众人都认出来了,来的人不就是江家的那个小丫鬟幽兰是谁。 幽兰气喘吁吁的跑到近前停下,尚没有喘过气来,人群中就有人大声问道:“小兰,刚才是你家那边放炮仗么。” 幽兰重重嗯了一声,随即就满面喜色,朝着四周人群大声叫唤道:“各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嫂嫂,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 有人笑着道:“你这丫头,是要把所有人叫个遍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的。” 幽兰嘻嘻笑着,一口气麻溜的说道:“是有大喜事,告诉各位,我家公子这次府试中榜,得了童生功名了,马上就要派发喜糖红包,请各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嫂嫂,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赏脸,快去接喜糖红包咯……”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全场一片哗然。 “什么,小兰你是说,江家小哥这次府试也中榜,得了童生功名了?”有人满脸惊讶的问。 幽兰重重的点头,喜笑颜开大声道:“是的,我家公子中了童生功名了!” “啊,江家小哥也中了?这是真的么!”这下人群犹如炸了锅一般,各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对于江云府试中榜的消息,众人比听到钟大用中榜还要更加感觉意外,只因为先前不是都说,江家小哥县试都是走了狗屎运,侥幸得了一个榜尾,这府试定然就是一个落榜的结局,这传言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深信不疑,根本没有想到对方还有中榜的可能。 可是现在幽兰却跑来信誓旦旦的说,江家小哥府试中榜,得了童生功名,难怪让他们难以置信,大出意料之外了。 有人相信了,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却一点不信,认为对方是在胡说八道。 若要指证对方说的真假,也不是没人,有人就想到,钟二顺刚刚从府城看榜回来,应该知道此事的真假,当即就有人朝着钟二顺询问起来。 “二顺,江家小哥真的也中榜了?” “不可能,他江云怎么可能中榜,他根本就没有中榜,他是落榜了!”钟二顺当即就大声驳斥。 “胡说,我家公子就是中榜了,中了童生功名了!”幽兰也不甘示弱,大声争辩。 “哼!你这小丫头,还敢在这里撒谎,你想欺骗别人,可骗不了我,我可是刚刚从府城看榜回来的,那榜单上根本就没有他江云的名字!”钟二顺大声斥喝,说的振振有词,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你才撒谎,你家钟大用才没有中榜,中榜的是我家公子!”幽兰也气坏了,小脸涨的通红,争锋相对斥喝道。 看到两人在这里争辩斗嘴,四下的人群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的好。 钟二顺哼哼冷笑道:“小丫头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你说他江云中榜了,你又是听谁说的?” 幽兰道:“当然是听我家公子亲口说的,我家公子已经回来了,亲口告知了这件事,难道还会有假?” 钟二顺听到,当即就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原来如此,你这是被他江云给骗了!试想一下,若是他江云真的府试中榜了,得了童生功名,此刻定然还要在府城盘桓几日,拜会座师,跟诸位同榜同年盘桓应酬一番,哪有回来的这么早的道理,他江云回来的这么早,说明他就是落榜了,无颜再待在府城,只好灰溜溜的赶早回来了!” 这番话说的四下人群纷纷点头,觉得他说的大有道理。 钟二顺又得意洋洋的看着幽兰说道:“小丫头,你这是被他江云给骗了,大家都知道,他就是一个书呆子,这次落榜回来,面上无光,没脸见人了,只好编出这般中榜的谎话,来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样骗人的鬼话大家一听就明白,偏偏你还当真信了,真是太可笑了。” “你,你才是胡说八道,我家公子不会骗人的,他就是中榜了,就是得了童生功名了!”幽兰气得小脸涨红,都快要被气哭了。 钟二顺道:“你还不信,实话告诉你,当初那榜单出来,我是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上面哪里有他江云的名字,你若是不信,那也没有办法,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至多再等上一两日,县里衙门就会来消息了,到时大家拭目以待就是,看看到底谁是真中榜,谁是假中榜!” “你胡说八道,公子就是中榜了!我不跟你说了!” 幽兰气得不行,又去跟周围的人说道:“各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嫂嫂,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快去我家,我家公子正准备大发喜糖红包呢!” 可是四下的人却面面相觑,没有人有什么动作,他们心里自然而然相信了钟二顺的话,认定是那江云说了谎,明明落了榜,却要说成中榜了,自欺欺人,可怜又可笑,真要相信了,去讨什么喜糖红包,岂不是一个大笑话。 所以任由幽兰在那里说的天花乱坠,哪有人跟着她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村人贺喜 “王婶,难道你不相信幽兰的话,快去我家啊,好多的喜糖红包要发呢!”幽兰也是急了,拉住身旁一位村妇说道。 那王婶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说道:“小兰,婶婶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你家那位江小哥啊,你还是回去,再去问清楚了,别弄出什么笑话。” 看到大家都不相信,幽兰也没辙了,跺了跺脚,转身回去了,不过还是拉了几个嘴馋的小孩儿,跟在屁股后面。 江家的屋院前,此刻也围了一些人,都是王秀莲家,孙永昌家,牛贵家这些老佃户。 “云哥,你真的考中童生了?”听到消息之后,这几家人都赶来了,一见面,石头就愣愣的大声问道。 他的话声刚落,就被他身旁的老子牛贵甩了一个大脑绷子,斥喝道:“你胡嚷嚷什么,东家当然就是考中童生了,这事难道还会有假!” “恭喜东家了!” “东家这次府试高中童生,来年院试定当再传捷报,一个秀才公是跑不掉的!” “我早就说了,江家两代秀才,到了东家手上也不会差了,这不,东家小小年纪就高中童生,可是比当年的父祖都强了。”孙永昌满面红光,一副事后诸葛亮的模样。 “大家吃糖,吃糖!”王秀莲端着一大盘子,一脸喜滋滋的,在一旁给大家派发喜糖红包。 这时就见到去村西头拉人的幽兰怏怏不乐的回来了,在她身后,除了跟着三五个小孩儿外,并不见其他村人们的身影。 “怎么回事,人呢?”看到幽兰回来,脸上神情不乐,王秀莲走上前来问道。 “大伙儿都不相信,公子中了童生了!哼,他们宁愿相信那钟大用中了童生,也不相信公子中了童生,真是气死人了!”幽兰把先前的事情简单叙说了一下,一副气鼓鼓之状。 “算了,不来就不来,不值得为了这个生气!这不还是有人相信的吗!”王秀莲安慰了几句,就端着盘子上去,给跟来的这几个小孩儿派发起喜糖喜钱来。 “是了,公子,那钟大用真的也中了童生了么?”幽兰问江云道。 江云点点头,道:“这个倒是不假。” “啊,原来那钟大用是真的中了!”幽兰心里却不得劲,实在没有想到,那个钟大用竟然也真的能中童生。 “哦,派发喜糖喜钱喽!” 那几个小孩儿原本只是抱着侥幸的心里前来的,现在看到,还真的有喜糖喜钱发,顿时一个个乐坏了,欢呼起来,他们可不管什么真中榜,假中榜,只要自己有喜糖喜钱得就够了。 王秀莲给每个小孩儿都派发了喜糖喜钱,又对他们道:“你们快去找人来,就说这里还有许多的喜糖喜钱要发呢,等你们回来,还有喜糖喜钱的份!” 这几个小孩儿听了之后,又欢呼几声,转身飞奔找人去了,过不多时,果然就见到又有一些人陆陆续续的朝着江家屋院这边赶过来了。 “秀莲姐,还是你的法子管用呢!”看着陆续赶来的村人们,幽兰笑着说道。 这波赶来的村人中,依旧是小孩儿,以及老爷爷,老奶奶居多,小孩儿是见到其他的小伙伴们当真领到了喜糖喜钱,自然就嘴馋眼红,不用多撺掇,就屁颠屁颠的赶过来了,连大人们在后面呵斥的话也顾不得听了。 老爷爷,老奶奶则是人老面皮老,没那么多面上的讲究,听到这里果真有喜糖喜钱派发,就乐呵乐呵的跟过来了,虽然心里依旧对于这位江家小哥中了童生的事很是怀疑,但不管怎么说,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有喜钱喜糖领就够了,管他中不中呢。 自从江云前去赶考之后,幽兰就准备的十分充足,喜糖喜钱管够,这时她和王秀莲一起,向着赶来的村人们一一派发,人人有份,两人还不时抓起大把的喜钱,抛向空中,让那些小孩儿们争先恐后的去争抢,场面一时欢闹不已。 江家屋院这边的动静,被聚集在村西头钟家屋院前的村人们注意到,越来越多的村人们动了心,看来江家那边是动了真格了,真的在大肆派发喜糖喜钱呢。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管它是真中还是假中呢,反正有喜糖喜钱领就够了。抱着这样的心思,越来越多的村人们开始往江家屋院那边赶过去,原本聚集在钟家屋院前的人群,竟然有了稀散的迹象。 看到情形不对,钟家的人也是急了,钟二顺拉住一位准备离开,赶去江家的村人,大声叫唤道:“大叔别走啊,我家这里也有喜糖喜钱派发,而且是真喜糖喜钱,不像江家那边,那是假的,大家不要上当。” 那村人心说,一样甜的是糖,铜的是钱,哪有什么真的假的,他嘿嘿说道:“江家那边已经开始了,晚了可就没了,先去那边讨了喜糖喜钱,再回这边不迟!”说罢就转身匆匆走了,钟二顺在后面连声叫唤都叫不住。 看着原本熙熙攘攘,热闹喜庆的场面,一下子变得人走茶凉,钟进心里哪里会痛快,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目光看向钟二顺,心中怀疑再起,沉声问道:“二顺,那个江云,到底中没中榜?” 钟二顺又信誓旦旦道:“回大爷,他江云不可能中榜的,你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是在府城,也是声名狼藉,这样的人,府君大人怎么可能录取他,我看得清清楚楚,榜上绝对没有他江云的名字!” 钟进相信了,道:“这么说来,他江家是在唱一出空城计了。” 钟二顺道:“当然就是,那个书呆子为了颜面,已经是无可理喻,愣要把落榜说成中榜,可笑江家那些人还真信了他的鬼话,跟着他一起胡闹,闹出这么一桩大笑话,我们只管在这里看他们的笑话,看他们到时怎么收场,我想若是快的话,县衙那边报喜的人也快要到了,县衙的人定然要来登门报喜的,而他江家可就没这个份了,到时乐子就大了。” 钟进笑了起来,转头看向旁边的朱友贵,说道:“朱兄,看来我们先前还是高看那位江家小哥一眼了,原来就是一个迂腐可笑,自欺欺人的书呆子罢了。” 朱友贵也是哈哈一笑,刚才他还真被唬了一跳,相比于钟大用中了童生,他更不愿意看到的是江云也中了童生,钟二顺的话让他又放宽了心,心说刚才自己还真是自己吓自己,就那个声名狼藉,迂腐呆气的书呆子,怎么可能中了童生。 钟进这时又吩咐旁边的人道:“不用等了,开始发喜糖喜钱了!”也由不得他不急,再等下去,这人都要跑光了,全被江家那边给哄骗过去了。 江家屋院这边,此刻变得人声鼎沸,热闹异常,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个不听,各种道贺恭维的话也说个不停,虽然对于江云中了童生这件事,众多村人心里面还是抱有很大怀疑,但是吃人嘴短,既然讨了喜糖喜钱,这吉利讨喜的话总是要说上几句的。 “江家两代秀才,如今江小哥年纪轻轻又高中童生,这是家门有望啊!” “江家小哥果真是一鸣惊人,不愧是秀才公的子嗣,读书的种子!” “我早就说了,江家小哥那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区区一个童生怎么得了,将来定然还是要高中秀才,作秀才老爷的!”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江云此刻被众多的村人们围在中间,各种恭维讨喜的话不要钱的扑面而来,他这时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保持低姿态,接受众人的恭维道贺,然后谦虚几句。 有看热闹的人见了,心中倒是暗自好笑,这个江小哥,还真是不讲究,大言不惭,这戏还演得像模像样,只是不知道到时等真相一出,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江小哥,你这是中了第几名啊,不会是得了头一名的榜首吧!”有好事的人嬉笑的大声问。 江云此刻还能说什么,只能如实说道:“榜首是没份的,侥幸中了第二百五十名,就是榜尾最后一名了!” 听到他这番话,人群先是愕然,随即就哄笑开了。 “江小哥,你这是说笑话吧,到底是多少名啊。”有人不信。 江云还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的坚持说,就是中了榜尾最后一名。 人群中的哄笑声更是大了起来,有人依旧不信,认为对方是在开玩笑,有人则是根本就不相信对方真的中了,心说这位江小哥也真有意思,谎话已经说了,不如就说得更好听点,牛皮吹得更响嘛,竟然说中了榜尾最后一名,这不就露怯了,看来还是心虚的缘故。 原本有对此事尚半信半疑的人,此刻听了之后,就恍然大悟,这位江小哥县试就是得了榜尾,这次府试又中了榜尾,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看来这位江小哥还真的是在说谎,什么侥幸榜尾最后一名,他根本就是落榜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县衙报喜 现在大部分人都认定,江云说谎了,什么中榜了,而且是榜尾最后一名,都是骗人的鬼话,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并没有人去说破这个谎言,大家还是该领的喜糖喜钱照旧领,该说的一些讨喜恭贺的话也照旧说,管它中不中,反正现在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哐——哐——” 正在这里闹成一片时,隐隐的从村子外面远处,传来一阵铜锣敲打之声,铜锣声由远及近,向着村子里不断传来,引起了村人们的注意。 这铜锣声听在耳中却是有些耳熟,有时候县里衙役下乡,有什么事情宣告,就会敲响这铜锣,传唤村人们前去训话。 “一定是县衙来人了,村子里有人中了童生,这是县衙派人来报喜的啊!”有机灵一点的人,顿时想到了这茬,大呼小叫起来。 众村人们也一下子醒悟过来,定然就是这样的了,看来村子里有人中了童生,还是真的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钟大用中了,还是眼前这江小哥中了。 当即有人招呼一声,众村人们都一窝蜂的心思各异的跟着向村子头赶去,迎接到来的县衙来人, “来的人定然是向公子报喜来的,我们快去看!”幽兰心思急切,拉了王秀莲一起,也跟着众人急急向着村头赶了过去。 村子外,果然两个手提水火棍,身穿皂袍的县衙衙役,正不紧不慢的向着村子里走来,其中一人一边走,一边不住敲打着手中的铜锣,等走到村口,被闻讯而来的众村人们堵了个正着。 “两位差官大哥,这次来,可是报喜来的?”村子里有性急的迫不及待的高声询问。 “正是,正是,你们村子里有人中了童生,刘大人派遣我们前来报个喜!”提着铜锣的衙役笑着说道。这科举高中报喜的活,绝对是一个美差事,既然是报喜,自然少不得要讨点喜钱,而但凡科举高中的,没有不欢天喜地,喜笑颜开的,一高兴之下,这拿出手的喜钱自然不会少,所以这报喜的活计,完全是一个美差,肥差。 “那是村子里哪位中了童生了?”有村人又迫不及待的问。 一位衙役从怀中拿出帖子扫了一眼,高声说道:“恭喜,贺喜,是钟大用钟公子,高中本次甲寅年青陵府府试第二百十二名,得了童生功名!” “啊,真的是钟大用!”人群一阵惊呼,先前听钟二顺说的有板有眼,但众人心中终归是有些存疑的,但是现在听到县衙来的衙役证实了这件事,众人心中对此就再没有任何疑问了。 这个钟大用还真是出息了,以前不是听说他的学问一向不怎么样,跟那朱明一起,在清河书院就是轮流霸占榜尾的难兄难弟,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一鸣惊人,得中童生了,真是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啊。 人群中,幽兰和王秀莲听得却是心头一紧,只因为衙役并没有说江云的名字,幽兰忙情急的高声问道:“这位差官大哥,我家公子呢,他也中了童生,你们难道不是来向我家公子报喜的?” 听了她的询问,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少,不少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中了童生的就是钟大用,而不是那位江小哥,那江小哥就是在胡说八道,鬼话连篇,给自己脸上贴金呢,可笑现在这小丫头还执迷不悟,蒙在鼓里,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实在是可怜可叹。 那衙役瞥了一眼一脸情急的幽兰,这种情况他也见得多了,中榜的只是少数,落榜的人却是大多数,但总有落榜的人不甘心,总以为自己中榜了,心存侥幸。 “这位姑娘,不知你家公子姓甚名谁,若是真中了童生,县衙自然会有人来报喜,若是没有人来,那就是没中了。”衙役好声气的说道,话语中暗示对方不要抱有太大希望的意思明显。 幽兰听了忙道:“我家公子名叫江云,这次府试是中了童生的,你们难道不知道,不是来向他报喜的么!” 那衙役听了,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们不知,我们这次来,只是向贵村的钟大用钟公子报喜的,至于姑娘说的人,我们却是不知道。” 幽兰一听,顿时心里更急了,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眼巴巴道:“怎么会呢,我家公子定然是中了童生的,你们怎么会不知道,不是来向他报喜的呢。” 那衙役摇摇头,道:“你说你家公子定然是中了童生的,这又有何根据,姑娘,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幽兰道:“这是我家公子亲口说的,难道还会有假?” 那衙役听了,觉得更可笑了,道:“你家公子自己说的,这能当真么,若是我说我陈友德也中了童生老爷了,你信不信,大伙儿信不信?” 听到这里,周围的村人们都哄笑了起来。 “县衙来的报喜的差官在哪?”这时听得老远传来一阵急声高呼,一行人正匆匆向着这边赶来,走在当先的,不正是那钟进是谁。 钟进三步赶作两步,飞奔来到两位衙役面前,不待喘口气就急急问道:“是不是我家大用中了童生,两位官差大哥报喜来了?” 衙役尚没有说话,旁边就有人指着钟进,给他们介绍道:“这位就是本村的钟进钟老爷,钟大用的爹。” 那衙役一听,便拱手一礼,笑着道:“原来是钟老爷!恭喜,贺喜,钟大用钟公子高中本次甲寅年青陵府府试第二百十二名,得了童生功名!” “好,好!我儿真的高中了,太好了!太好了!”这一下子钟进顿时激动的满面红光,喜不自抑,眉开眼笑开来,笑得一脸的褶皱,就像花儿绽放。就是在此前,他心中还是有些七上八下,深恐是自己儿子窜通钟二顺前来唬骗自己,让自己空欢喜一场,但是现在,得了县衙来人的证实,自然再没有任何疑问,这颗心也彻底落地了。 “恭喜钟老爷,贺喜钟老爷!”周围的村人们也知趣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恭贺起来。 “差官大哥一路辛苦了,快请到寒舍喝杯热茶。”从一片惊喜中缓过劲来的钟进伸手一揖,就领着两位衙役往村子里走去了,一大群人也前呼后拥的跟着而去。 眨眼间场中人群散去,只剩下幽兰,还有王秀莲两人孤零零的站在当地,失魂落魄似的。 “秀莲姐,是不是弄错了,公子不会说谎的,一定是中了童生的啊。”幽兰带着哭声说道。 王秀莲此刻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六神无主,只是见到小丫头情急欲哭之状,她还是安慰道:“小兰别急,你没听刚才那位差官说么,他们只是给钟大用报喜来的,给东家报喜的应该另有其人,只是现在还没有到罢了,我们再等等就好了。” 幽兰听了,觉得对方说的有理,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 两人在村头又翘首站了一阵,一时却不见再有人来。 “我们先回去,若是有人来,定然会有铜锣声的。”王秀莲拉着幽兰两人又怏怏走了回来。 江家的屋院前,除了几家老佃户之外,此刻已经是人去楼空,变得冷清一片了,现在村人们都已经知道,从县衙来的报喜的差官已经到了,证实了钟大用中了童生的消息,现在大伙儿都已经赶去村西头的钟家,看热闹去了,哪里还会待在这里,现在众人心中都认定,什么江小哥中了童生,这就是一场大笑话,都是他自个儿自吹自擂,骗人的鬼话罢了。 江云站在屋院前,看到怏怏不乐走回来的小丫头和王秀莲,就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幽兰和王秀莲两人对望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王秀莲开了口,轻声说道:“报喜的差官去了钟家了。”说罢目光瞟向对方,等着对方的反应。 江云听了,并没有多少意外,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这时幽兰再也忍不住了,咬了咬牙唇,闷声问道:“公子,你,你真的中了童生么?” 江云听得一愣,看着面前神色异样的两人,从两人带着狐疑的目光中,他总算明白两人的心思了,当即就哈哈一笑,道:“你们是不是在怀疑,我说了谎,没有中榜,却说中了榜,在这里骗人呢。” “不,小兰不是这个意思……”幽兰低声说道,王秀莲也分辩道:“我们当然相信东家了……” 虽然两人都这么说,但江云还是看出了两人多少的言不由衷,当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报喜的差官只是尚没有到而已,等报喜的差官到了,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他口中说的倒是轻松,但是直等到日头偏西,来钟家报喜的两位县衙衙役早已经带着鼓囔囔的喜钱欢喜的走了,村里头再没有见到其他县衙的人到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有人欢乐有人愁 “小兰,回去吧,不用等了,看来县衙是不会来人了。”江云原本也在等,但直到日头偏西,依旧不见有县衙前来报喜的人影的时候,突然有所明悟,这报喜的人应该是不会来了。 幽兰还在村头朝着县里来人方向的东边举目眺望,可是等来的一直是失望,直到夕阳西下,依旧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直到江云前来找她回去。 “公子,为什么县衙没有人来报喜……”满怀希望等了一天却没有等到结果的小丫头几乎要哭出来来,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只是强忍着才没有掉下来。 王秀莲一直在旁边陪着她,此刻王秀莲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原本她还是相信江云的话的,相信对方不会说谎,但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她心底又开始动摇起来,胡思乱想着,难道东家真的是说谎了,明明是落榜了,却偏偏说中榜了,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这事也不能怪东家,东家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府试落榜了,东家的心里肯定也不好过,他还怕大家失望,所以才编出这样的谎话,东家终究还是年纪轻,面皮薄,不想让大家看到他落榜的笑话,所以才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她拉了拉幽兰,示意对方不要再多说了,这个时候,东家已经够难受的了,就不必再火上浇油了。 她咬了咬牙,决定还是把话挑明了,当即正色说道:“东家,其实这次失利也不必太过在意,没什么大不了的,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东家也不可因此灰心丧气的,反正东家还年轻着,来日方长,大不了来年卷土重来就是,我相信东家总有旗开得胜,榜上题名的时候。” 她旁边的幽兰听得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什么,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江云听得也是一怔,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之后,不由的哭笑不得,说道:“怎么,你们还是不相信我,认为我说谎了,明明落榜了,却偏偏要骗你们说中榜了?” “难,难道不是这样么,东家何必如此呢,其实就是落榜了,也没人笑话你,落榜的人多了,要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东家不必理会的。”王秀莲依旧自以为是的安慰道。 江云无语,只得再郑重说了一遍,说道:“我再说一遍,我没有骗你们,中榜的事是真的。” 看着对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王秀莲心里一时又狐疑不定起来,不知该不该相信对方,此刻幽兰却又破涕为笑,重新生起几分希冀,说道:“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当真没有骗我们,你真的中榜,得了童生功名了?” 江云道:“当然是真的了,这种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有必要欺骗你们吗。” 幽兰又问道:“那,那为什么没有县衙的人来报喜呢。” 江云道:“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事应该是那县里的教谕王璇搞的鬼,我得罪了他,他不能把我怎么样,也只有耍耍这样的小把戏,县衙来报喜的人,一定是被他拦下了。” 他的这番解释倒也说得通,王秀莲还在半信半疑,幽兰却已经相信大半了,脸上的愁云惨雾消去,又云开日出了,露出了笑脸道:“太好了!我就知道,公子不会骗人的,公子是真的中榜了!” 江云又接着道:“反正府试中榜的名单,县衙早晚要张榜公布的,到时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看他说的认真,一副笃定无误之状,王秀莲也相信了,心头的阴云散去,重新喜笑颜开了。 她们相信了,但村子里其他人却不会这么想,在见到县衙只来了给钟大用报喜的差官,却不见给江云报喜的差官之后,村人们已经认定,江云说谎了,明明落榜了,却说自己中榜了,还正儿八经的大肆派发喜糖喜钱,简直是太无耻了,荒唐可笑之极。 此刻的钟家屋院内,人声鼎沸,贺客盈门,在县衙报喜的差官来过之后,更多的贺客登门而来,三河乡的三位乡老钟延泽,曹禾,张乃发都悉数到场了,钟家在院子内大摆筵席,酒菜如流水般络绎不绝的送上。 “大用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早就说了,此儿乃我家千里驹也,今日果不其然,小小年纪一鸣惊人中了童生,印证我言。”钟延泽钟乡老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摇头晃脑的吹嘘,他和钟进属于本家,关系本就亲近,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 旁边有知情的听了,心中暗自腹诽,什么时候听你说过,此儿乃我家千里驹了,这不是张嘴就来,胡说八道么。大家心里都清楚,以前钟大用的名声可不怎么样,虽说进了附近有名的清河书院读书,但那是拿银子砸进去的,而且他的学业在书院中一向也不怎么样,听说都是跟朱家的朱明轮流霸占榜尾的角色。 如今钟大用突然一鸣惊人,高中童生,实属一个异数,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但若是当年钟延泽说过什么此儿乃吾家千里驹的话,那就是个笑话,估计他自己都说不出口。 不过酒席场面上的话,大家都不会当真,众人都会意的没有戳破钟延泽的谎言,反而一个个配合的赞叹起来,说钟延泽慧眼识人,有先见之明。 “咳咳!”酒席上,曹禾咳嗽几声,他年事已高,稍微多喝了几杯,就有不胜酒力之状,此刻就带着醉意道:“老朽老了,也该退位让贤,退下去享享清福了。” “曹乡老何出此言,曹乡老老当益壮,身子骨结实着呢,岂能就此隐退,岂不是乡里的损失!”众人闻言,纷纷劝说。 曹禾摆摆手,止住众人的劝说,道:“向县衙递交的辞呈我早已写好,只是一时还没有送上去而已。” 看向主位上的钟进,又笑眯眯的说道:“怎么样,钟老弟可有意接过这个重担啊,若是鈡老弟有这个意思,我就向县里举荐你了。” 钟进一听,顿时一阵惊喜,担任乡老,这可是一件大美差,以前他都不敢想,这乡老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少人盯着呢,他钟进何德何能,能够抢到这个乡老之位。 但是现在,曹禾突然表示出了有退下来的意思,而且说要举荐他,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意外之喜,以前看似根本就没影儿的乡老之位,一下子也变得有门有路了,虽然曹禾的举荐并不意味着就会被采纳,但县里多少还是会考虑一下他的意见的。 心里虽然惊喜,但钟进还是忍住了蠢蠢欲动的心思,说道:“曹乡老说笑了,曹乡老年高德勋,公正无私,明鉴秋毫,在咱们这三河乡谁人不敬,哪个不服,以曹乡老的老当益壮,再干上十年也是应当的。” 曹禾呵呵一笑道:“鈡老弟过奖了,这个乡老位置,老朽干了三十多年,尸位素餐而已,此刻真是打算退下来,好好享享清福的。我看鈡老弟德才兼备,清誉传遍乡里,所以才有举荐鈡老弟之意。” 旁边有人听到了,差点没忍住要吐了,什么德才兼备,清誉传遍乡里,这跟钟进这老东西有一点半点的关系么,这不跟先前钟延泽的此儿乃我家千里驹的话一样,都是在睁着眼说瞎话,胡说八道么。 当然这样的话也只是在心中编排一下,没人会不知趣的说出来。 “我看曹乡老是一片好意,钟老爷就不必推辞了吧。”有好事的人就在一旁敲着边鼓,推波助澜起来。 钟进本就是假意推辞,心里早已千肯万肯,在矜持一番之后,也就没有再推辞了,答应了曹禾的举荐。 众人又纷纷祝贺起来,仿佛钟进已经成了新官上任的乡老一样,当然祝贺的人中,不少是言不由衷的,比如朱友贵。 此刻他面上带笑,心里却在滴血,他钟进也想当乡老?凭什么啊,若真让他钟进当了这个乡老,那以后在这沙河村,他朱友贵还有什么说话的份,岂不是彻底被对方压过一头,吃得死死的了。 这个曹禾也是的,老糊涂了,你要退下也就退下罢了,但看看你,举荐的是什么人啊,就凭他钟进的德行,也配当这个乡老?我呸!他钟进若真当了这个乡老,这三河乡还不要被他给祸害的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了。 他心中怨念不已,心里也十分清楚,曹禾突然作出这般示好的举动,没有别的原因,还不是看人家有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钟大用年纪轻轻就中了童生,前途不可限量,这才会有现在曹禾的主动示好。 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没有一个像他钟进这样出息儿子,按说自家的朱明也不比他钟大用差啊,为什么中了童生的是他钟大用,而不是朱明呢,如果中童生的是朱明,那么现在风光得意的就是我朱友贵了,真是天意弄人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真的假不了 “说起来可笑的很,今天那位江小哥可是出了一个大笑话了。”席上有人这时转了话题,轻声笑说道。 众人都会意的笑了起来。听到众人说起这事,朱友贵也是乐了,心情仿佛好了不少,这时便说道:“这位江小哥实在是丟我沙河村的人啊,想中童生都想疯了,这事儿传出去,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我沙河村都跟着颜面无光啊。” 张乃发张乡老来的晚,尚没有听说这件事,当即就问了起来,席间就有人给他叙说这起闹剧,听到之后,张乃发也是哭笑不得,感叹道:“这位江小哥也算是读书明理之人,行事怎能如此荒唐可笑,不成体统,明明是落榜了,却偏偏说成中榜了,还大肆向村人派发喜糖喜钱?这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举动,实在可笑可怜啊。” 曹禾摇摇头,道:“可不是么,这位江小哥一向就有迂腐呆气之名,作出这样荒唐滑稽的事也不足为奇,这下他的名声可彻底毁了,如何还能在士林中立足,只是可惜,江家两代秀才,如今却是败落在他手上了,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钟进坐在那里洋洋得意道:“更可恨的是,当初他家那个小丫头还跑过来说,中了童生的是他家那位江小哥,我家钟大用中童生是假的,你们说这可不可笑,当初不少乡邻还真被她的话给唬住了,不少人跟着她去领了喜糖喜钱,可现在事实证明,中童生的就是我家大用,而不是他江小哥。” “钟老爷不必生气,那就是一个书呆子,哪里能够跟大用相比,两人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大用呢,就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真的假不了,那位江小哥呢,就是一个地里的癞蛤蟆了,假的真不了!” 有人戏说道,看他说的有趣,席上又是一阵哄笑。 钟家的筵席一直闹到入夜时分,贺客们才意兴阑珊各自散去,而村子另一头,江家的屋院则是平静的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朝霞满天,清风和畅,江云捧了经书,走出屋门,正在院子里大声诵读,这时就听到不远的外面传来一阵吵嚷之声,原本他不打算理会,但听得吵嚷声传来之处,似乎就是王秀莲家的屋院,不知出了什么事,他就弃了经书,踱步出了院门,往吵嚷声这边而来。 到了王秀莲家屋院前,果然见到王家屋门前围聚了一大群嘻嘻哈哈看热闹的村民,而看到此刻场中吵嚷的正主儿,他就立刻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场中正在吵嚷的,一个是王秀莲,另一位正是那钟家媳妇张芸,那张芸此刻正趾高气扬,神色之得意的劲头就不必提了,手边还端了一大盆脏污待洗的衣物,把这满盆衣物往王家屋院前放下,她就手指着王秀莲,大声戏说道:“我说王秀莲,你是不是说过的话不算数,打算耍赖啊?” 王秀莲也争锋相对道:“谁说话不算数了,只怕到时打算耍赖不认账的,是你吧。” 张芸得意的笑了起来,道:“事已至此,你还嘴硬呢,好,你要真说话算数,现在就把这盆衣物给收了,好好的洗干净了,再给我送回去,记住了,以后三个月,我家的衣物,你都要负责给清洗了,别想着偷懒,若是有一件没洗干净,我可是不依的哦。” 围观的村民们听了,都凑趣的起哄起来,要王秀莲收下衣物,如今钟大用中了童生,钟家正是气焰嚣张得势之时,村民们自然有巴结的心思。 王秀莲气得紧咬银牙,道:“张芸,你别得意的太早了,我还没有找你,要你去把脸抹黑了,在村子里游街示众呢,你倒是自己乖乖找上门来了!” 张芸听得格格笑了起来,道:“什么,要我把脸抹黑了,在村子里游街示众?啧啧,真是大白天说梦话啊,你王秀莲是不是还没睡醒呢,说这般让人笑掉人大牙的话。” 王秀莲柳眉一扬道:“怎么,很可笑么,你张芸当初不是口口声声说,若是打赌输了,就要把脸抹黑了,在村子里游街示众的吗,现在你不会想着耍赖不认账吧。” “笑话!我怎么会耍赖不认账,要耍赖不认账的是你王秀莲啊。”张芸一脸的得意,带着猫戏老鼠的语气戏说道:“那你王秀莲说一说,如今我们的这个赌,是你王秀莲赢了呢,还是我张芸赢了呢?” 王秀莲想也没想,直截了当道:“当然是我赢了,你输了。” 张芸听得一愣,随即好笑的摇了摇头,啧啧道:“没想到,你王秀莲也有这样耍无赖的时候啊,事实明明摆在面前,还不肯承认,在这里煮熟的鸭子嘴硬呢,打赌明明输了,愣要说是赢了,你王秀莲啥时候变得这般没脸没皮了。” 王秀莲紧绷着脸肃然道:“我说的是事实,这个赌,就是我赢了,你输了。你还是别在这里磨蹭了,赶紧回去,准备着抹黑了脸,游街示众吧。” 张芸顿时气笑了,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人群,说道:“那么就让大家来评评理,这个赌,到底是谁赢了,谁输了。” 张芸和王秀莲的这个赌,在村子里早传开了,没有人不知道的,此刻闻言,有好事的人就一本正经的大声道:“今有沙河村张芸和王秀莲打赌,张芸赌江小哥这次中不了童生,王秀莲赌江小哥能中,如今结果已经出来,江小哥落榜了,没有中童生,所以这个赌是张芸赢了!” “江小哥落榜了,张芸赢了,王秀莲输了!”四下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凑趣起哄。 “怎么样,看到了么,你不会说大家都在说谎吧,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张芸得意洋洋的看着王秀莲,一副吃定对方的样子。 “谁说东家落榜了,东家就是中榜了,中了童生了,你们说的都不管用,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王秀莲则不为所动,依旧坚持己见。 “你凭什么说你东家就中榜了?你说的话能算数么。”张芸被气乐了。 王秀莲理所当然道:“东家说他中榜了,我相信东家的话。” 张芸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哟,原来你还不肯死心,相信你那个书呆子东家的话呢,他那骗人的鬼话,有人信了才真见鬼了,王秀莲,你就别在这里胡搅蛮缠,死撑着嘴硬了,还是痛快的认输吧。” “就是,那江小哥的话能相信么,现在谁不知道,他就是落榜了,否则怎么县衙只有来给钟大用报喜讯的,没有给他报喜讯的?” “王秀莲,你这么一门心思的替你那小东家说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真看上那个书呆子了。” “这不可能,人家是要当秀才夫人的呢,不过呢,现在就有一个机会,现在谁不知道,钟家的钟大用少爷年纪轻轻中了童生,前途无量,以后一个秀才还不是稳稳的……” “就是,反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现在洗洗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输了就是输了,你要怪就怪你那个小东家,谁叫他不争气落榜了,落榜了也就是了,偏偏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中榜了,真是给江家两代秀才丢脸啊!” 众人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肆意起哄调笑,闹成了一团,王秀莲则是一时气得身子发抖,说不出话来了。 正在这时,只听得人群外陡然响起了一个清晰响亮的话音道:“谁说我落榜了?” 众人闻声,回头一看,只见发话的人,不正是那位江家小哥是谁。 这位江家小哥还有脸来凑热闹,还真是不讲究啊。看着施施然走来神色自若的某人,众人都是一副古怪的神色。 江云分开人群,径直走入场中,来到那张芸的面前站定,又大声说道:“刚才是谁说我江云落榜了,告诉大伙儿,我江云就是中榜了,虽然是榜尾最后一名,那也是中榜了,货真价实的童生功名!”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一时俱是无语,看向某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怜悯,心说这位江小哥真是读书读成了书呆子,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了,彻底没救药了啊。 “江小哥,你中榜了,怎么昨天县衙没来报喜的人呢。”有人高声问道。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没来报喜的人,并不就是说落榜了,也许他们一时忘了呢。” “忘了?怎么他们别的人不忘,偏偏就忘了江小哥你,人家钟大用是真的中榜了,不就来了报喜的?”有人继续理直气壮的质问。 江云摊了摊手,道:“我怎么知道,这就该去问县尊大人了,他偏偏漏了我,我有什么办法。” 众人见了,齐都无语,心说这位江小哥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不见棺材不掉泪,事情已经十分清楚了,大家心里都已经明镜似的,他就是落榜了,却还在这里强词夺理,自欺欺人,哄骗大家,真是又可笑又可怜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才学与修行 江云没有理会神色各异的众人,又径直去对张芸道:“这打赌的事,只是一个玩笑,不必这么当真吧。” 张芸一听,顿时就不干了,趾高气扬的道:“开什么玩笑,打赌就是打赌,愿赌服输,输了就该履行赌约,什么叫不必当真,莫非输了就想耍赖不成?我今天把话就撂在这里,这个打赌我张芸就是当真的,绝不会善罢甘休!” 江云点点头,心说这就是自己作死的典型了。 其他的人见了,则更是认定,江云这是心虚了,想要把赌约取消,但明显人家张芸根本就不上他这个当。 “这么说,你若是打赌输的,真的就会履行赌约,把脸抹黑了,在村子里游行了?”江云慢条斯理的道,继续给对方下套。 张芸道:“那是当然,但问题是,谁都知道,这个赌我赢了!现在她王秀莲就该依着赌约,给我家洗三个月的衣服!你现在是想替她求情么,没门!” 江云摇了摇头,道:“既然非要打这个赌,我也不拦着了。至于这个赌谁赢谁输,现在不必急于做下定论,不出一两日,我想县衙那里,定然会有正式榜文出来,到时再说不迟。” 张芸却是觉得可笑,怪声叫道:“哟,江小哥,你这是想耍什么缓兵之计呢,没用的。” 江云道:“反正也就是再等一两天的事,何必这么着急呢。” 张芸道:“再等一两天倒是无妨,等到时候结果出来,你们可不要再反悔不认账!” 江云老神在在的道:“当然不反悔,自然要认账,就怕到时要反悔抵赖的另有其人。” 张芸啐了一口道:“我呸!到时谁反悔抵赖,谁就是小狗!” “王秀莲,今天就暂时便宜你了,不过这赌约你早晚是要履行的,别想心存侥幸!”说罢,她就趾高气扬的走了。 见没了热闹看,人群也渐渐的散去了。 江云也正要转身离去,王秀莲走上前来说道:“东家,谢谢你!” 江云道:“谢我什么,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因我而起。” 王秀莲忿忿道:“那个张芸简直太气人了,得势不饶人呢!” 江云淡淡道:“她现在气焰越是嚣张,到时就越是下不了台,你要想一想,到时她抹黑了脸,在村子里游行,心里就没气了。” 王秀莲不由扑哧一笑,想起到时那个张芸的惨状,她心里的气果然消散一空,当然,前提是江云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中榜了。 “她自己送上门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本不打算跟她较真,但是今天这么一闹,我也是不会善罢甘休,轻易放过她的了!”王秀莲一边说,一边已经可以想象,到时那张芸的嘴脸一定很精彩,对此她倒颇是期待。 “是了,东家你是说,这正式的榜文这一两天就会出来?”她又问道。 江云道:“昨天县衙报讯的人就已经到了,可知县衙已经得知了消息,说不定这一会儿功夫,榜文已经张贴出来了。” 他说的漫不在乎,但王秀莲一听,心里就不平静了,别看她口口声声说东家中榜了,但心底里总是有点不踏实,总要看到白底黑字的榜文才会彻底安心下来。 江云走后,她在屋里一阵坐不住,当即就跑去村里四下打听,今天可有什么人去县里办事的,想要第一时间得知这榜文的消息。 沙河村离县城有二三十里的路,虽然走水道方便,但若是平时无事,村里也不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往县里跑,所以她一时是没有找到这去县里的人。 最后没有办法之下,她就动了自己前去县里看榜的心思,当即就跑到江家找到幽兰,私下说了这事,幽兰听了之后,跟对方的心思一样,也是按捺不住,急于要看到正式榜文才会真正安心,所以就向江云找了个借口,随着王秀莲出门去了。 江云待在家中,也没有去书院,打算先在家里清静的待几天,好好的领会体悟一下刚刚得到的童生的炼体诀。 当初在府城文庙大殿接受童生洗礼,得文气灌顶,开启窍穴,浩然之气得以如川河运行,在体内经脉中循环运转,淬血炼筋,从而达到固本培元,强身健体的作用。 人体经络众多,所谓经络,包括经脉和络脉,经脉是主流,络脉是支流,而经脉就有主要的十二正经,以及奇经八脉,络脉更是数不胜数,经脉贯通上下,沟通内外,络脉则是纵横交错,如网一般遍布全身。 一人想要修遍全身所有经络,这基本就是办不到的,所以只能挑选一些主要的经络来修炼。 童生修炼,主要修炼的就是十二正经,十二正经包括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阳经,足三阴经。 而新晋童生在文庙接受洗礼,所得的炼体诀,只是一个粗浅入门功法,修炼的是十二正经其中的四经,修通这四经,就是一个正式的三品童生,否则现在还是不入品流。 所谓道可道,非常道,这修炼的大道功法,不可口口传授,只能通过文庙传承,文气灌顶是关键,没有这一步,就无法登堂入室。 当然事无绝对,有大学士神通者,可以以大神通开启窍穴,传授炼体诀法门,替代文庙之灵的作用,不过这需要耗费很大的气力,寻常人家,谁能请的动大学士干这费神费力的事。当然更高级别的修行,以大学士之能要想行这文庙灌顶之事,那也是力有未逮的,那修炼就真的只能依靠自己,谁也帮不了忙了,所以科举才是正途。 现在江云作为新晋童生,就得了这粗浅的入门炼体诀,可以开始修炼这十二正经中的四经了,能够把这四经修通,就有了三品童生的位格,而现在,他还只是一个新晋无品的童生而已。 修成三品童生之后,若要继续修行,这炼体诀法门就不是能够平白无故得到的了,需要向文庙之灵献祭,得到文庙之灵的认可了,文庙之灵才会传承更深奥的修炼法门,而文庙之灵看中的祭物,没有别的,就是凝聚了献祭之人才气的诗文辞赋罢了。 所以读书之人,有了功名位格,也经常要到文庙中走一走,在文庙前焚烧自己的文稿诗卷,祭祀文庙之灵,积累“文功”。 当然这文稿诗卷有好有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滥竽充数的,若是献祭的文稿诗卷过于庸俗不堪,有可能不但积累不到文功,反而起了一个相反的效果,引来文庙之灵的厌憎,那么就休想再从这里得到修炼法门的传授了,若是不能扭转文庙之灵的厌憎,那么此人能做的,就只有更换门庭,换另一处的文庙从头开始了。 很显然,献祭之人所献祭的文赋越是文采出众,气韵十足,就越能得到文庙之灵的认可,积累更多的文功,日积月累之下,达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到文庙请求传承更深奥的修炼法门了,若是文庙之灵认可,传一些另类独门秘籍也不是不可以的,除此之外,并无其它捷径可走。 这些修行上的常识,江云也知道了解了,得知了解之后,他倒是没什么担心的,以他所有的某朝五千年历史文明积淀,这向文庙献祭,积累文功的事,还算什么事吗,根本就不算事,他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献祭,再修行就是了。 当然这其中也是有所限制的,他现在只是童生功名,即使献祭再多,积累文功再多,也只能得到修炼十二正经的法门,如要想修炼奇经八脉,以及更多,只有得到秀才,以及更上的功名才行了。 江云现在就静静的待在院子中,依着文庙之灵所授的入门炼体诀,心念一动,浩然之气从气海飞射而出,进入手少阴心经,开始在经脉中循环往复流转,打通淤塞,淬炼气血。 修炼之道,由浅入深,有从低到高的阶段。读书人正心诚意,感悟天道,明圣人之言,温养浩然之气,都需要勤学苦读而来,但有没有捷径呢,才学无捷径,只有靠勤奋苦读,在真正金榜题名之前,大部分读书人都是花大部分时间精力在明经悟道上,修行只是一种辅助。 才学无捷径,只有勤为径,但这修行还是有捷径的,可以借助外力之用。 何为外来之力?这天地间,江山代有才人出,虽然形神已杳,但依旧遗留有浩然之气在世间,若是能够引这些前辈高人遗留之浩然之气入体,淬炼己身,无疑是事倍功半,大有好处的。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沧澜大陆,自文道昌盛以来,已不知经历过数万载的岁月,不知有多少王朝兴盛崛起,又有多少王朝陨落消亡,其间不知出现了多少的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之辈,才人数不胜数,才气充乎天地间,也数不胜数,但要为己所用,却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县城看榜 要想借助这外来之力为己所用,首先就要得到其气的认可,若得不到其气认可,想要借助其气之力自然就无从谈起了。而要得到其气的认可,也没有别的捷径,只有正心诚意,以自身浩然之气与之相互感应。 而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十分的难,但凡那些才华横溢,惊才绝艳之辈,无不是眼高于顶,矜高气傲的,其气也是如此,等闲不会为庸俗之气所感所动,而那些平常之气,基本也不会有什么作用,没有借力的价值。 虽然借天地其气为我所用,十分的困难,但若是一旦成功,那么得到的好处也是不言而喻的。有的童生,孜孜不倦,勤学苦修数十载,却依旧是四经不通,体弱气衰,依旧是不入品的童生,而有的人,机缘一到,引气入体,豁然贯通,昨天还是四经不通,不入品的童生,第二天就四经通畅,登堂入室,成就三品童生了,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反而屡见不鲜。 前者修为迟滞不前,就是不知借力,只是凭借本身浩然之气修炼,但又蛮力而行,资质驽钝,不得其法,所以进境缓慢,后者就是借助其气的外来之力,为己所用,而其气是前辈高士之遗留,其中蕴含力量何其之大,用在一个不入品的童生身上,自然就犹如犁庭扫穴,豁然开朗了。 当然如后者这般的好事,并不是常有的,可遇而不可求,大多数人,大多数时候,还是要依靠自身的浩然之气来修炼。 而这借其气之法,也是有迹可循的,一般都是选好目标,熟读其文章遗作,咀嚼其中深意,一旦有所领悟,就容易与其浩然之气相互感应,从而借其气之力,为己所用,通经达脉,修为有所进境。 而这选择的目标,最佳的选择也是本地前辈名士高人,这样遗留下的浩然之气更易借,更容易与之交相感应。所谓人杰地灵,一些出了圣人之地,往往也是文道昌盛,才人辈出之地,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除了借前辈名士其气之外,借天地之气也不是不可以的,万物皆有灵,其气充乎其中,有的人登览名山大川,触景生情,有所感悟,出口成章,从而刹那间修为大进,这就是借助了天地灵气的结果。 当然,这借其气之力的作用,也是有限制的,一位不入品的童生,借来的其气之力再强大,只是能令他四经豁然而通,从而进入三品童生之列,而要继续得修行法门,依旧要靠他自己继续向文庙之灵献祭,积累文功。才学才是基本,文章千古好,可以待后人,你修为再高,于国于家于后来之人却没什么用,只能猖狂一世,不能流芳百世。 这些修行上的见识,或是原先那个江云遗留的记忆,或是现在的他从一些杂书上看来,或是从旁人议论中听来的,对此他只是感到玄乎的很,也不知该不该相信。 现在的他,却是中规中矩的依着修炼法门,以自身的浩然之气循环运转经脉之间,淬炼气血经脉。 心念一动,浩然之气运转不息,如河流在河道中穿行,只是遇到经脉间的淤塞不通处,往往就会迟滞下来,绕路而行,一路磕磕碰碰,很是不顺畅,这也是初学者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一条手少阴心经,运转完六六三十六遍小周天之后,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这炼体诀之法,也没必要贪多务得,讲究的是持之以恒,循序渐进,欲速不达,每天修行一两次,就足矣见到成效,多了反而过犹不及,反而损伤经脉。 江云停了修炼,站起身来,抬头看去,见到差不多已经快要午时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喊了几声“小兰”,却发现屋院里外依旧静悄悄的,并不见小丫头的人影。 “这丫头跑哪里去了?”他记起来,上午的时候,小丫头跟他说过,要跟王秀莲出门一下,他当时也没有在意的,以为对方是和王秀莲去邻村或者镇上买些东西。 但是现在,看到对方人还没有回来,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若是去邻村或者镇上,这个时候应该也回来了,现在他还完全没想到,幽兰是和王秀莲一起,去了县城,看张贴的榜文去了。 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算了,还是自己做饭好了。炼体诀修习了一上午,虽然没见到什么进境,但是此刻肚子却空乏的很,一阵饿意传来,江云当下也没多想,当即走入厨房,自己做起饭菜来。幽兰走得急,实在是关心过切,倒没想到给他做好饭。 此刻的幽兰和王秀莲,却已经到了二十多里外的临水县城了。 “秀莲姐,你说张贴榜文的县衙门和县学是在城中哪里啊?”城中的一条长街上,幽兰和王秀莲两人站在路边,一副茫然之状。 长这么大,这县城幽兰还没有来过几次,王秀莲比她也好不了多少,一进了县城,就有找不到东南西北的抓瞎之感。清河镇两人倒是去过不少的,论起繁华,位于水路要冲的清河镇也不比这县城差了多少,不过县城跟清河镇毕竟不同,县治所在,两人人生地不熟,难免生起几丝彷徨。 好在两人虽然不认得路,但这县衙门和县学这等重要所在,在路上随便找一个行人一问就知道了,两人问明之后,就一路往城东这边而来。 这时已经时近午时,腹中也有些饿了,一路之上倒有不少饭铺酒楼,但两人都没有停下脚步,在没有看到正式榜文之前,两人哪里有吃饭的兴致啊。 “那里应该就是县学学宫所在了,看,那大门前围着不少人呢,莫不就是正式榜文出来了!” 两人紧走快走,一路来到县学学宫大门前,远远就看到大门前面的一段榜墙前,此刻围聚了一大群的人,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两人心中一时惴惴,向着那边紧赶了过去。 榜墙前围了一大群人,两人好不容易挤到近前,抬头朝着墙上贴的榜单尽力看去,只见榜单抬头,赫然写着“甲寅年青陵府府试临水县中榜童生名单”的字样。 真的是本次府试的正式榜文,两人的心一时都砰砰跳动起来,瞪大眼睛开始搜寻着榜单上的名字, 榜上的名单并不是很多,也就三十左右的人罢了,差不多县试录取人数的一半,算是中规中矩,差强人意了。 “秀莲姐,你快看,公子的名字就在上面,公子真的中榜了,中了童生了,太好了!”不多时,幽兰惊喜的声音大喊起来。 “哪里,哪里,东家的名字在哪里?”闻言王秀莲也是心头一振,她比幽兰的心情还紧张,先前都不敢太往榜上去看了。 “就是在最后一名!”幽兰指着前头榜单,提示对方道。 王秀莲依着对方指引,抬头仔细看去,果然在榜单最后面,看到了江云的名字,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临水县三河乡沙河村江云”的字样,名次则注明是第二百五十名。 “中了,中了,东家没有骗人,他真的中了,中了童生了!”王秀莲喃喃自语,这一刻也是情不自禁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我就说了,公子不会骗人的,他就是中榜了,中了童生了!”幽兰欢呼雀跃,和王秀莲两人喜笑颜开,抱在了一处。 两人在这里欢呼雀跃,大呼小叫,引来旁边看榜人群的一阵侧目,不过这种情况也实属正常,完全可以理解。 幽兰和王秀莲两人欢呼笑闹一阵,看到正式榜文,一颗心也彻底安定下来,大事已了,当即就准备喜滋滋的打道回府了,这时人群中传来的一阵议论,让两人正准备离去的脚步不由又停了下来。 “这个三河乡沙河村的江云,不就是那位臭味昭著的东风吹兄么,没想到他这次府试竟然中了,真是没有天理了!” “是啊,连文明兄这样的才子都落榜了,这样的人却能府试中榜,这天理何在,天道何存?” “你们看,上面标明此人的名次是第二百五十名,这岂不就是榜尾最后一名?” “真的是榜尾最后一名,此人县试占了榜尾,府试竟然也占了榜尾,这也太巧合了点吧。” “是啊,简直是岂有此理,走了狗屎运了!” “我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凑巧一事,一人竟然能够连续占了榜尾,我看这其中定有蹊跷!” “有的有理!以此人的才学,根本就不可能取中的,可是偏偏县试府试都中榜了,而且都是榜尾,这其中若说没有不可告人的勾当,谁也不信啊!” “这个声名狼藉,卑鄙无耻之徒能够榜上无名,我夏侯英却名落孙山,这昭昭天理何在,真真气死人了!” 榜墙前,一时群情激奋,众人都忿忿不平,大呼小叫,闹成了一片,总之对于某人的上榜,大家自是十分不服。(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弱女子和读书人 “秀莲姐,他们说的声名狼藉,卑鄙无耻之徒是谁?”幽兰停住了脚步,问道。 王秀莲脸色也不好看,吃吃道:“好,好像说的就是东家?” “岂有此理,简直太可恶了!”幽兰一听,顿时就气得小脸涨红,不答应了,当即就停下脚步,跟那些人理论起来。 “你们凭什么说公子的坏话,公子又没招你们,惹你们,公子考中童生,光明正大,你们才声名狼藉,卑鄙无耻呢!” 她在这里气得大声理论,周围的人群倒是感到一些莫名其妙,有人就问道:“小姑娘,你家公子是何人啊,我们自在这里议论那卑鄙无耻之徒,与你何干?” 幽兰忿然道:“当然跟我相干了,你们说的就是我家公子,你们在这里说公子的坏话,我还能当作没听见不成!” 众人听了,相顾愕然,一人问道:“你是说,你家公子,就是那个东风吹兄,那个声名狼藉,卑鄙无耻的江云?” “正是我家公子!呸!什么声名狼藉,卑鄙无耻,简直胡说八道!”幽兰又气道。 “原来你家公子,就是这个卑鄙无耻之徒啊!”明白之后,呼啦一声顿时围上了一大群的人,纷纷对着幽兰,王秀莲两人怒目而视,神色不善起来。 江云的名声在这县里可以说已经顶风臭十里了,到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这次县试,府试,多少落榜的,可偏偏其人却能走了狗屎运,连中连捷,虽然每次都是榜尾最后一名,但这童生的功名到手却是不争的事实,这让多少人心中不平,情何以堪,这样的卑鄙无耻之徒都能中了童生,他们这许多人却落榜了,这还有天理吗。 众人正是愤懑满怀,心意难平到时候,现在见不到江云,但眼下这两位姑娘丫鬟,明显跟对方大有关系,这让他们心中的怨气怒火一下子就转到了两人身上,仿佛就是面对那个声名狼藉的卑鄙无耻之徒,定要好生教训羞辱一番。 “你家那位公子的种种劣迹,声名狼藉,还用得着说么,现在这县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就是一个卑鄙无耻,投机取巧,侥幸得志的小人,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小人,竟然也能中榜,得了童生功名,让人怎能心服口服,他能作出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我等还不能说了!”有人义正词严道。 “胡说八道!我家公子能够考中童生,都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你们考不中,只能怪你们自己学业不精,还能怪上我家公子不成,你们在这里诋毁污蔑我家公子,就是信口雌黄,嫉贤妒能,小人行径!”幽兰也是心直口快,毫不留情的痛斥。 “啧啧,你家那位公子能考中童生,靠的是真才实学?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这县里谁人不知,你家那位公子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迂腐之才,否则怎么会写出东风吹那等贻笑大方的歪诗?谁人不知,这位东风吹兄能够县试中榜,都是投机取巧,得了教谕王大人的特别提携,否则原本他连去参加府试的资格都没有的!他但凡若真有一点真才实学,为何县试,府试都是侥幸名列榜尾最后一名?事情真相如何,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就是,这人能够中了童生,就是投机取巧,徇私舞弊得来的!” “更可恨的是,此人名列榜尾,不以为耻,还口口声声大言不惭的说,人家案首是抢了他的案首,这人的无耻,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别人都说此人迂腐呆气,我却说此人心机狡诈如狐,投机取巧,蝇营狗苟,实在是正道君子所不齿!” “什么都别说了,这等败类,实在是我辈读书人的耻辱啊!” …… 众人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对着某人口诛笔伐,各种刁钻刻薄的话层出不穷,仿佛不如此,就不能发泄心底的那口怨气,恶气。 “你,你们都是胡说八道,公子根本不是这样的人……”面对着四下如潮而来的各种讥讽谩骂,小丫头即使有百张口又哪里抵挡得住,一时气得小脸涨红,身子发抖,都快要哭出来了。 王秀莲也被这扑面而来的滔滔恶言给吓坏了,虽然以前也有所耳闻,东家得罪了县里的教谕,名声不怎么样,但她还是实在没有想到,东家在县里士林中的名声竟然败坏如斯,简直就是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了。 面对众多读书人异口同声的讨伐,她不敢多争辩什么,只是低垂着头作声不得,心里一阵发慌,不想在这里再多待片刻,但是现在两人已经被愤怒的人群团团围住,想跑都跑不了。 “小丫头,你还在这里执迷不悟,替你家那位卑鄙之徒辩护么,你再牙尖嘴利,还能颠倒是非黑白,把那个卑鄙无耻之徒说出花来?”有人还在大声斥喝。 “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才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幽兰气得大叫。 “可恶,这小丫头冥顽不灵,不知好歹!” “有那样卑鄙无耻的主人,再有这样的刁钻恶丫头,也不足为奇!” 众人在这里纷纷斥喝,正闹得不可开交,这时听得人群外传来几声大喝道:“出什么事了,这里是学宫之地,不得在此大声喧哗!” 众人闻声回头看去,只见来的是一位县衙书吏打扮,五十来岁的老年文士,他后面还跟着两位身穿皂袍,手提铁尺的衙役。 有眼尖的,认得来人是县衙刑房的何书办,纷纷让开道路,何书办一直走上前来,在幽兰,王秀莲两人面前站定,目光看了看四下人群,又落在两人身上,大声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秀莲,幽兰两人一时都低头不语,这时旁边有人就指着两人道:“何书办,事情是这样的,我等众人刚才聚在这里看榜,自说自的,这两人钻出来对着我等犹如泼妇一般就是一顿大喊大骂,因此起了一番口角。” “是这样吗,这里是县学学宫,是学子清静求学之所,不得肆意大声喧哗!若是没有其它事,大家就散去吧!”那何书办本以为是出了什么乱子,现在听到只是一番口角,就没有在意,挥挥手,示意人群散去。 对方是县衙的书办,童生功名,多少还是有些官威的,众人听了,有人就要依言散去,但有人却仍咽不下这口气,不肯就这么罢休,眼珠一转,手指着王秀莲,幽兰两人道:“何书办,这事不能这般善了,刚才这两人出言不逊,辱骂我等读书人,言语污秽不堪,作出有辱斯文之举,实属可恶,理应受到惩罚。” “对,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她们。”其他人闻言,纷纷跟着出声附和。 何书办心里是不以为然的,不就是一场口角争执么,你们这么多人,围着两位姑娘丫头争执谩骂,还说什么有辱斯文的话,这算不算贼喊捉贼呢。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这些叫嚣的人人多势众,而且都是读书人,虽然大多都是没有功名在身,落榜的酸书生,但他也不敢过于得罪,这些人交朋结党,互为奥援,潜在的力量不小,若是得罪了他们,一张嘴能够把你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人言可畏,他不想无端惹了这身骚。 当即目光又看向王秀莲,幽兰两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若是两位有什么言语不当之处,由我做主,两位向大家陪个不是,这事就了了吧。” 王秀莲低着头没有说什么,幽兰却哪肯答应,要她向众人赔不是,她可做不到,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相反的,要赔礼道歉的应该是对方才是。 当即她理直气壮道:“还请差官明鉴!他们辱骂污蔑我家公子,我跟他们理论几句,难道还有什么错了!” 何书办听了,不由又问道:“他们为何要无缘无故辱骂你家公子?” 幽兰道:“我怎么知道,想是我家公子中了童生,他们嫉贤妒能,肆意污蔑诽谤,我自然看不过去,要跟他们理论一番的了!” 何书办一听,目光在两人身上又扫了几眼,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计较,幽兰和王秀莲穿着荆钗布裙,不像是大户人家,但对方口口声声说他家公子,那么总归是有点身份的,更重要的是,人家中了童生了,这就不是轻易好得罪的。 何书办当下脸色一沉,回头朝着闹事的众人喝道:“事情已经清楚了,你们休得再在这里胡搅蛮缠,无事生非,还不速速散去!学宫乃清静求学之所,若是再在学宫面前吵嚷,小心治你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他的骤然翻脸,倒是吓退了不少人,但有人也不是这般容易被唬住的,有人心底猜出,对方突然翻脸,大概是得知了两人口中的公子中了童生的缘故。 “何书办,且借一步说话。”有人当即就走了出来,拉了何书办走到一边,低声跟对方咬起耳朵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无妄之灾 “你是说,这小丫头口中说的他家公子,就是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东风吹兄?”何书办一脸的错愕之色道。 那人肯定的道:“正是此人!这人声名狼藉,种种劣迹不必说了,这样的人竟能府试中榜,实是我县读书人的耻辱,我等见到,心中不平,发一些牢骚议论实乃天经地义,他的丫环不以为耻,反而替其百般维护,对我等更是出言无状,满嘴污言秽语,对我等读书人实是一大羞辱,这等有辱斯文之举岂能纵容,不受到应有惩罚?” 何书办一时不吭声了。江云的名字,他当然听过,其人的种种劣迹,在县里早就传扬开来,他想不知道都难。 不过这也罢了,江云再怎么声名狼藉,跟他何书办本也是不相干,无冤无仇的,但是这何书办心中偏偏还真有一点芥蒂在心,只因为他有一个侄儿,这次也参加了县试,不过却是落榜了。 他这个侄儿也是奇葩,自己落榜了,只能怪自己学业不精,但他不这么看,他把自己落榜的主要缘由,都推到了某人身上,逢人便说,若不是这位东风吹兄投机取巧,得了教谕王大人的特别提携,侥幸占了一个县试的名额,那么他就不至于落榜,榜上有名的应该是他等等。 这样抱怨的话听多了,何书办也就当真了,心里存了芥蒂,如今听到这个挤占了自己侄儿县试名额位置的人,竟然府试中榜了,心里就越加不平了,若不是侄儿的县试名额被其人占去,那么现在府试中榜,得了童生功名的,本应该是自家侄儿才对吧。 想到这里,心里就莫来由窜出一口恶气,看向旁边幽兰和王秀莲的眼色就不善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撞上了,就别怪我了,现在正主儿不在,那么拿他的丫环收拾教训一番,出一出这口恶气也是好的。 另外,他知道,这个江云是把县里的教谕王大人得罪惨了的,心想收拾这人的丫环,不仅是替自家侄儿出气,也是替王大人出这口气,若是王大人知道了这件事,对自己岂不会高看一眼?以后自家侄儿还是要继续科举进学的,说不定因为这事,就能得到王大人的垂青眷顾,自家侄儿以后科举进学的事就多了一分成算。 至于江云中了童生的事,他则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了,谁人不知,这人能够中了童生功名,本不是真才实学,完全就是投机取巧而来,为人所不齿,其人名声已经在县里臭不可闻了,谁也不会拿他这个童生当真的,一个新晋童生而已,也不必怕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心中已有计较,当即脸色沉了下来,走回到幽兰和王秀莲两人身前,肃容朝两人喝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来历,如实说来!” 听得对方的喝问,看到对方不善的神色,幽兰和王秀莲两人心中都隐隐感觉到几丝不妙,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对方的话,说出了自己的名姓,三河乡沙河村人氏,一个是江云家的丫环,一个是江家的佃户。 听两人说出身份来历,一个是那江云的丫环,一个是他家佃户,果然大有关系之后,何书办就不会再客气了,又喝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为何在堂堂学宫大门前,对着众多读书人出言不逊,满口污言秽语,有辱斯文!是不是蓄意有人指使,你们从实招来!” 幽兰一听,顿时就急了,辩说道:“回官差大人,我们是听到他们污蔑诽谤我家公子,这才一时气不过跟他们理论的,实属事出有因,而且至多只是把他们说的一些污蔑诽谤我家公子的话原句奉还罢了,并没有什么满口污言秽语,有辱斯文之事!” 何书办此刻有意找她们的麻烦,她这样辩解的话哪里听的进去,重重哼了一声,道:“巧言狡辩!这么多读书人在这里,难道还会冤枉了你们不成,你们还是好生主动交代,免得上了刑堂,自找苦吃!” 这时王秀莲也慌了,忙辩解道:“差官大人明鉴!我们确实只是出于一时气愤,这才跟众人有了一番争执口角,并不是有意要在学宫前闹事,有辱斯文的……要,要不,民女现在就向诸位学子们赔礼道歉如何?” “现在道歉晚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何书办紧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现在这么多读书人都在齐声状告你们,出言不逊,有辱斯文,况且是在这学宫门前重地,兹事体大,我是不能徇私枉法,轻易放过你们的。” “冤枉啊,差官大人,我们真的不是有意要在这里闹事,有辱斯文啊,还请差官大人手下留情啊!”王秀莲更是慌了,忙苦苦求起情来。 可是何书办不为所动,朝着身后的两位跟班衙役一挥手,喝道:“把这两位涉嫌在学宫门前重地闹事,出言不逊,有辱斯文的疑犯带走!” 那两个衙役大步走上前来,看到两人都是弱女子,一时倒没有用强硬手段,只是粗声粗气喝道:“两位请吧,跟我们到衙门里走一趟。” 一见到这个阵势,王秀莲和幽兰两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了,她们万没想到,只是到县里来走一趟,看一下榜文,就招惹出这样的大祸事,对于衙门,她们还从未进去过,凭空就有几分的恐惧。 “差官大人,还请手下留情,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向大家赔礼道歉还不行么,你不要把我们带到衙门里去啊。”王秀莲又大声哀求起来,幽兰也是吓得小脸煞白,没有了先前的胆气,紧紧依着王秀莲,看着两位走上前来凶神恶煞般的皂衣衙役,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何书办哪里肯听,朝着两位皂衣衙役一瞪眼,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这两位疑犯若是不从,就把她们锁了带回衙门,若是胆敢反抗,罪加一等!” 那两位皂衣衙役是在何书办手下办差,对方的话自然不敢不从,当即就各自哗啦一声,从腰间掏出一段乌光发亮的铁链子,恶形恶色的走到幽兰和王秀莲两人身前,抬起铁链子就要向两人头上套去。 “我家公子刚刚中了童生,若是知道此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危急时刻,幽兰情急脱口而出,报出江云的身份,想要缓解眼下燃眉之急。 她这番话还是有几分威力的,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皂衣衙役闻言,手上果然迟滞了一下,停下了锁人的动作,扭头朝着一旁的何书办看去。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童生,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圣人门徒,不是他们这样的衙役帮差招惹的起的,而且谁也不知道,童生后面会不会青云直上,一路科举高中,若真发达了,回来寻他们小小衙役的晦气,他们怎么承受得了。 若是其他的人,何书办可能也会有所顾忌一下,但是这个已经在县里声名狼藉,臭不可闻的人嘛,他则是一点心里负担也没有的,幽兰的威胁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冷哼一声道:“你们还在希望你们那位公子救你呢,真是天真可笑,谁不知道他现在早已声名狼藉,身败名裂,虽是中了童生,但却前途尽毁,我还会怕了他不成!”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犯人锁了,带回衙门去!”他又朝着踌躇不前的两位皂衣衙役断喝道。 那两个皂衣衙役听了,心想可不是么,他家的那位公子虽说中了童生,但大家都说是投机取巧而来,凭的不是真才实学,而且听说此人得罪了县里的教谕王大人,早就声名狼藉,身败名裂,没有了前途可言,也没什么可怕的,再说何书办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对方的命令他们也不得不听,当下没有再犹豫,大步走上前来,举起手中的铁链子,就要往两人的脖子上套去。 “慢着!” 出声的是王秀莲,她此刻也算是认命了,一脸忿忿的朝着两位皂衣衙役道:“我们跟你们去衙门就是了,就不必动手了。” 两个皂衣衙役回头朝何书办看去,何书办也没多说什么,一挥手道:“那就走吧。” 当下何书办走在前,两个皂衣衙役押着王秀莲和幽兰,分开人群,就向衙门方向而去。 看到这里,人群中响起了一片鼓掌喝彩声,仿佛打了一场胜仗,大多数人都幸灾乐祸,心中出了一口恶气,但也有一些人感觉,这么一大群读书人,欺负这么两位弱女子,真的像话吗,是不是做得有点太过份了。 有人发出这样的感叹时,有人就大不以为然的大声道:“她们算是弱女子么,没看见刚才,她们冥顽不灵,帮那个卑鄙无耻之徒说话的可憎嘴脸么,她们这叫助纣为虐,罪有应得,根本不值得同情可怜的!” 听到这里,那些原本心有愧疚的人也就释然了,要怪就怪她们跟错了人,这就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世民报讯 在一片吵嚷的人群中,看着被衙役带走的幽兰和王秀莲两人,有一人神色却是捉摸不定,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周世民。 他是得知今天县衙会放榜,所以特地约了几个人一起来看榜的,当然,他县试都没中,府试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来看榜不过就是看个热闹,顺带看看江云中榜了没有,心里未必不存着幸灾乐祸的心思,想要看对方的笑话,虽然认定对方十有八九是要落榜的,但总要亲眼看过之后才确定。 哪知兴匆匆赶来,看了张贴出来的榜文之后,结果让他大出意料之外,江云竟然中榜了,在榜上看到江云名字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仔细擦亮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没有看错,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江云的名字,尽管依旧难以置信,最后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没想到这书呆子竟然真的中榜了,而且又是可耻的榜尾最后一名,简直是走了运了,周世民大是感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但上榜了就是上榜了,别看是榜尾最后一名,多少人都渴求而不得呢,现在对方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童生,正式跻身士林是不争的事实,而他呢,还是一个不入流的学童,身份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在先前群情激奋,心意难平,对某人齐声讨伐的时候,他也跟着吼了几句,为什么中童生的是他江云,却不是我周世民,这还有天理吗。 现在却是渐渐冷静了下来。先前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已经臭名昭著,声名狼藉的某人断交的,为了那么一点打秋风的好处,跟这样声名狼藉的人混在一起,同流合污,实在是得不偿失。 但是现在,在看到江云中了童生之后,他这念头悄然间有了转变,不管怎样,对方已经是童生了,地位身份都有了大不同,跟一位童生断交,主动放弃打秋风的机会,这怎么看都不是太明智的一种举动。 心里在这里纠结一阵,目光看向被衙役带走,渐渐走远的两个纤弱的身影,眸中光亮一闪,终于作出了决定。 他曾经去过沙河村江云的家,见到过幽兰和王秀莲,知道两人确实一个是江云家的丫环,一个是他家的佃户。 当即他不及多想,转身快步就朝着前面的人影追了上去。 “喂,世民,你要干什么。”看到他的动作,随行的几位同伴都诧异的叫了起来。 周世民没有理会同伴的叫唤,一直追上了何书办一行人,大声喊道:“且留步!” 何书办一行人闻声停下脚步,转头看到跑过来的周世民,何书办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喝道:“你是何人,还有什么事?” 周世民跑到近前停下,目光在幽兰和王秀莲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又朝着何书办拱了拱手,道:“何书办,今日的事,其实只是一场误会,小事一桩,不必要兴师动众的,在下向何书办求个请,能否放过她们两人?” 何书办目光在对方身上上下一扫,从对方衣着,看出对方不过一个寒门子弟,尚未进学的学童罢了,他自然不会因为对方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改变主意,放过王秀莲和幽兰两人了。 “笑话,你说放人就放人?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这还有王法吗。”何书办紧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周世民还想再争辩几句,何书办不耐烦的一挥手喝道:“少啰嗦,你再啰嗦,以一个包庇疑犯,妨碍公务之名,把你也捉进衙门里去。” 周世民见状,知道一时是说不通了,就转而看向王秀莲和幽兰,说道:“我叫周世民,是江云书院的同学。” 周世民曾经跟严政一道去过沙河村,幽兰和王秀莲都见过对方,还有印象,幽兰当即就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恳求道:“周大哥,你快帮帮我们,我们不想被抓到衙门里去!” 周世民安慰对方道:“你们放心,衙门里也是要讲王法道理的,你们并没有犯什么罪,衙门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是了,平川兄现在在哪?” 幽兰道:“公子已经回来了,就在沙河村家中。” 周世民道:“平川兄已经回来了,这倒是好了,我这就去向他报个讯,现在他是童生了,由他出面,这件事就好办了,相信你们会很快放出来的。” “那就多谢周大哥了!”听了他的这番话,原本心里忐忑不安的幽兰和王秀莲,一下子安定了不少。 说完这番话,周世民没有再多耽搁,当即就转身而走,赶往沙河村报讯去了。 沙河村中,已经过了晌午,日头偏西,向着西边的山峦渐渐落去,可还是不见幽兰的人影,去王秀莲家,得知王秀莲也还没有回来,这下江云是真的有点着急起来了。 他已经猜到,两人很有可能是跑去县里,看榜去了,若是这样,看时间两人也应该回来了,此刻不见人影,莫非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江云正在这里着急担心,以致打算就要出门去县里寻找,这时一人匆匆赶到了沙河村,正是前来报讯的周世民。 “平川兄,恭喜恭喜!”一见面,周世民就大声道贺起来,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江云没想到,对方会跑到这里来,而且来的这么快,对方恭喜什么,他当然心知肚明,但此刻他心不在焉,敷衍了几句,周世民这时记起正事,当即又忙说道:“平川兄,不好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看到对方一惊一乍的样子,江云没好气问道。 周世民道:“先前我在县里看榜,看到了你家那位丫鬟,还有王姑娘,她们被衙门的人抓走了。” 江云正在为两人的不见踪影担心,乍一听到周世民的话,不由吃了一惊,忙追问起来:“什么,她们被衙门的人抓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世民当即长话短说,把先前学宫门前发生的事,跟对方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知道事情原委,江云不由大骂,这算什么事,岂有此理啊,又更是担心起来,两个弱女子,被抓进衙门里去,这不是凶多吉少么,衙门里有多黑,就不必说了,先前他可是领教过的,俗话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一语道尽这衙门里的黑暗。 他没有多想,回屋匆匆收拾一番,带上一些必要之物,那个童生印信也拿上,当即就夺门而出,周世民紧跟在他后面,追着喊道:“平川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江云头也不回的道:“去县里!” 周世民跟着在后面喊道:“平川不必心急,明日一早再去不迟,现在赶去县里,等到了县里,天也要黑了。” 江云没有理会,依旧大步而去,现在他心急如焚,只想着尽快赶到县里,见到两人才能安心,哪里能等到明日一早,周世民见了,只得在后面紧紧跟着。 江云先去王秀莲家,跟王老伯说了一声,得知自己孙女在县里出了事,王老伯也慌神了,江云又安慰一番,交代他照看一下家中的谷伯,然后就转身去村子里找船,赶往县里。 村子里也有船家,张二牛的爹张老汉就是个老船头,原本这个时候是不会出船的,见到江云找上门,得知事情原委,也义不容辞的驾着船,带着江云,周世民两人,沿着沙河顺流而下,往县里飞驶而去。 在船上的时候,看到江云一副心急如焚,魂不守舍的样子,周世民就安慰他道:“平川,不必心急,她们两人也不是犯了什么大事,只是不知为何,那何书办要抓住不放,把事情闹大了,但衙门里也是讲王法的,他何书办也不能一手遮天,再说,你现在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童生,圣人门徒,他们要想胡来,也多少会有些顾忌,所以她们两个不会有什么事的。” 听了他的这番安慰,江云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这时瞥了对方一眼,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道:“这次多谢世民赶来报讯,这份情义我记下了。” 周世民忙起身还礼道:“平川这样就见外了,你我朋友相交,这么做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就是路人见了不平,也要拔刀相助,何况你我的朋友交情,见到这样的事,我能视而不见,置之不理么,可惜当初我人微言轻,说的话不顶用,没有救下幽兰和王姑娘。” 江云紧紧看着他,看得周世民有些不自在起来,吃吃道:“怎,怎么了……” 江云摇摇头,没说什么。说起来,先前对于严政,周世民这两位“狐朋狗友”,要说记恨虽谈不上,反正两人坑蒙拐骗的也是以前的那位,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但多少心里存了一些芥蒂,甚至还想着“打击报复”,但现在,这件事让他不得不记下对方这份情义了,一点芥蒂以及“打击报复”的心思也烟消云散了。 “什么,东家真的中童生了?” 老船头张老汉听到两人的谈话之后,倒是不禁吃惊的叫了起来,心说不是都说江小哥说自己中榜了是骗人的么,连衙门里都没个报喜讯的,这事在村子里已经成了定论,现在这位年轻后生口口声声说他中了童生,这是真的么,莫不是又是这江小哥“别出心裁”,请人来演的双簧吧,还别说,以这位江小哥的呆气,这样的事还真不是干不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夜闯县衙 “这事还能有假,平川当然中了童生了!怎么,你们村里人还不知道?” 老船头张老汉的反应,让周世民感到几分奇怪,又看向江云道:“平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闷着藏着不让人知道,也太低调了吧!” 江云还能说什么,只能一阵无语,心说我倒是说了,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喜糖喜钱都派发了,但没人相信,我又有什么办法。 “这事当真?可为什么县衙里没个报喜的人?”老船头张老汉还是深表怀疑。 “这榜文都已经在县里贴出来了,还能有假?我就是在看榜文的时候,见到幽兰和王姑娘被衙门的人带走的,而这件事情的起因,说起来也跟平川中了童生这事有关。” 周世民又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起来,听了周世民的叙说之后,老船头张老汉这才渐渐信了,他先前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姑娘和幽兰两人怎么就被衙门的人带走了,原来还是跟江云中了童生这件事有关,因为江云中了童生,引起其他人的不平,就有人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而去看榜文的王秀莲和幽兰两人听了自然不答应,双方就起了争执口角,结果被刑房的何书办见到,以一个有辱斯文之罪,给带到衙门里去了。 “这跟人吵几下嘴的事,也能触犯了王法?”老船头张老汉听了之后,也是感到气愤莫名。 周世民心说,你是不知道当时某人被千夫所指的盛况,当然这是属于江云的家丑,他不会多说,免得对方脸上无光。 “看来那个何书办多半是故意找茬,是了,平川,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此人?”他问道。 “我连这个何书办的名字都没听说,从未见过,怎么会得罪了他?”江云却感到一阵冤枉,心里又怀疑,莫非是以前的那个江云曾经得罪过此人?他若是知道,这事七拐八弯的还跟那何书办的侄子此次县试落榜有关,一定会大喊自己比窦娥还冤了。 “这么说,东家原来是真的中童生了,恭喜东家,贺喜东家!”在船另一头,老船头张老汉好一阵才回过劲来,忙不迭的向着江云道贺起来,他觉得,对方再怎么迂腐呆气,也不可能把幽兰和王秀莲被衙门抓走的事拿来开玩笑,看来这件事就是真的了。 “张伯客气了,还是要小心了,襙船要紧。”看着对方分神的样子,江云还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把船弄翻了。 老船头张老汉收敛心神,重新认真操起船来,因为事情急,又是顺流而下,所以船在水面上飞掠前行,速度飞快,这也多亏张老汉是老把式了,行船多年,经验丰富,若是换了其他的生手,只怕多半早就要翻船了。 在堪堪日落黄昏之时,前面远远的终于见到了临水县城城墙的轮廓,最后小舟在县城城北的码头缓缓停靠了下来。 江云和周世民跳下船,上了岸,江云又回头对老船头张老汉道,“多谢张伯了,这天色已晚,张伯也不好赶黑回去,不知在这城中可有宿处?” 老船头张老汉挥挥手道:“这个东家就不必替老汉操心了,我自有去处,东家你们还是赶紧去忙幽兰和王姑娘的事情要紧,可惜老汉人微言轻,对这事帮不上什么忙。” 江云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临别时老船头张老汉又大声喊道:“以后东家有什么要用船的地方,尽管招呼老汉一声就是,不必客气。” 等江云和周世民两人匆匆走后,老船头张老汉还在那里径自寻思琢磨着,心说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找二牛好好说道说道,非得让他改天登门去向东家负荆请罪不可。当初张二牛和王铁柱一起带头闹租子,他就不太同意,劝说了几次,奈何张二牛听不进去,如今见到江云当真中了童生,他心里就后悔了,寻思着怎么和好一下双方的关系,起码这二成的租子要改回来,还是依着三成惯例好。 江云和周世民进了城,又匆匆往城东县衙这边而来,等他们赶到县衙大门前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依着周世民的意思,衙门这会儿也放班散人了,不如明日一早再来,但是江云却等不及,没有见到两人安然无恙之前,他根本就放不下心,所以即使已经天黑了,他还是执意要夜闯县衙。 “什么人,站住!”刚刚走近旁边的角门,就有巡查的衙役现出身形,喝住了要往里闯的两人。 江云二话不说,当即就掏出了自己新鲜出炉的童生印信,亮在对方面前:“我是本次府试新晋童生江云!” 他这一招先声夺人,当即就把衙役给唬住了,目光朝着他手中的铜印扫了一眼,也没细看,神色变得和缓许多,问道:“不知江公子此来何事?” 江云道:“早间我家一丫环和一佃户被无故抓来衙门,我要来讨个说法。” 衙役道:“若是此事,江公子明日一早再来诉讼便是,如今衙门已经放班了,不理诉讼了。” 江云道:“即使如此,我也要先见到她们的人再说。” 衙役露出为难之色,道:“这,这事实在不好办啊。” 江云正还要说什么,这时旁边的周世民一个箭步走上前来,偷偷往对方手中塞了一串铜钱,说道:“我们也是关心心切,还请差官大哥行个方便。” 衙役掂了掂手中铜钱的份量,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便道:“好吧,两位在这里稍候,我去通报一下,现在刑房值班的是曹书办,他会不会见你们,我就不敢保证了。” 周世民道:“多谢差官大哥!” 江云则又叫住对方,冷声说道:“你去告诉那曹书办,他若不见我们,那么我们就只有行此下策,去那前堂门口击鼓鸣冤了,到时惊动了县尊大人就怪不得了。” 衙役一听,顿时打了一个哆嗦,夜里击鼓鸣冤,这可是一个大刺头啊,若是其他的人,听到这样的话的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拳打脚踢,呼喝教训一番了,但对方是一位童生,他却没有这个胆子,还不敢恶语相向。 若是其他的人胆敢夜里击鼓鸣冤,不管有没有冤屈,上来一顿好打是少不了的,但对方是童生,这功名位格就是一个护身符,那些衙役是不敢随便动手的。 衙役目光在对方面上紧盯了几眼,见到对方神情坚定,不是在开玩笑,当下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两下,也不多说,转身入内去了。 衙役进了门之后,一路往后面的刑房公廨而来,在一间官厅见到了值班的曹书办,把外面江云的事简单的叙说了一遍。 那曹书办在灯前翻看着闲书,闻言之后,头也不抬的道:“这样的小事也敢来烦我?把他们轰出去,让他们明日一早再来便是。” 衙役得了钱,自然要帮说几句话,当即便又低声提醒道:“来的人中,有一位是新晋童生……” 那曹书办不耐烦的道:“那又怎么了,就是秀才公到了,也要按着规矩办事,现在不是办公的时候,把他们轰出去就是了。”小小一个新晋童生,他曹书办还是没放在眼里的。 衙役低着头又小声道:“那人还说了,若是曹书办不见他的话,他就去前堂门口击鼓鸣冤!” “什么,好大的胆子!”曹书办一听就气得跳起来了,怒声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衙役道:“确是如此,我看他不像是在说笑。” “简直岂有此理,竟敢威胁我?”曹书办更是生气起来,但是生气过后,他发现,拿这样的刺头还真没什么办法,要打骂吗,对方是童生,根本不好下手,若是置之不理的话,对方说不定真的去击鼓鸣冤,若是因此惊动县令大人,不管事情结果怎样,自己一个办事不力的名头就先在刘大人面前落下了。 寻思片刻之后,他没好气的挥挥手,喝道:“带他们进来!” 衙役答应一声,就转身出门去了,不一会儿,就见他领着江云和周世民两人进来了,把江云周世民两人领进来之后,留下两人在那,衙役自顾自转身去了。 江云进了官厅之后,看到一个中年书吏模样的人正在灯前看书,见到两人到来,头也不抬,没有理会,他便走上前去,拱手一礼大声道:“在下新晋童生江云,见过曹书办!” 一连叫了三声,那曹书办才抬起头来,神色不善的看着对方,言简意赅的道:“有什么事,说!” “早间我家一丫环和一佃户被无故抓来衙门,我特来讨个说法。”江云把来意说了,曹书办拿起桌案前的一叠卷宗,翻看了几下,知道确有此事,办案的人是何书办。 “我知道了,既有诉讼,明日一早再来便是,现在天色晚了,你们先回去。”曹书办面无表情的冷声道。 “我想先见见我家丫环和佃户一面,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江云又问道。 “不可以!”曹书办毫不客气的就拒绝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探监 江云被呛得心中恼火,更加担心起来,忍着怒气再次求恳道:“还请曹书办通融一二,行个方便,在下感激不尽。” 曹书办冷眼扫了他一下,道:“衙门的规矩你懂不懂,我若是通融了你,就是徇私枉法!” 这是要索贿啊。周世民在一旁看得分明,忙向江云连使眼色,他身上带着的仅有的铜钱先前都塞给那门房衙役了,现在想要使钱都没有。 对于行贿之事,江云一直是抵触的,特别是到了这里,直觉得作出这等行贿之事,有损自身的浩然之气,对自己进学不利。 不过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中担心幽兰和王秀莲的安危,他只得事急从权,当即就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币,递到了对方书桌之上。 “哟,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公然贿赂朝廷官吏,还不快收回去,否则拿你问罪。”曹书办目光在书案上的这枚银币瞟了一眼,阴阳怪气的叫了起来。 对方的反应,出乎江云意料之外,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周世民,不知对方这是何意,是真的清正廉明,还是嫌给的少了。 周世民也是一阵错愕,一时也捉摸不定对方的心思,按说只是探探监,探视一下疑犯,这在对方的职权范围之内,这一块银币的孝敬应该是足够多的了,对方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欣然笑纳,然后行个方便才是,怎么会是现在这般口气呢。 这曹书办不会胃口太大了点吧,他心中嘀咕。 他不知道,先前江云的那番要连夜击鼓鸣冤的话,把曹书办给气得不轻,现在这口气还没顺呢,他现在就是想再拿捏几下,出出这口气再说。 但是江云不知,以致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清正廉洁,两袖清风,一滩浊水中的清水,以前碰到这样的清官,他自然肃然起敬,求之不得,但是现在,他却宁愿对方是贪官的好。 既然行贿这条路走不通,他没有别的办法,对付这等铁面无私的“清官”,说别的都没用,只有动真格的了。 当即他也口气一横,说道:“既然曹书办要照章办事,不肯通融,那在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去前堂门口击鼓鸣冤了!” 他一说出这句话,旁边的周世民就知道坏了,可是他根本阻止不及。 “你,你好大的胆子!”果然见到对方又当面威胁,曹书办气得不轻,他最怕的,就是有人不晓轻重,有事没事去击鼓鸣冤,只要出了这样的事,在刘大人面前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就是落下了,这简直就是他的逆鳞,可对方偏偏屡屡触犯他的逆鳞,让他如何忍得了。 “你要击鼓鸣冤,那你就去,惊动了刘大人,这小事也要变大,到时你自己掂量掂量,此事的后果!”他口出威胁道。 江云哪里怕什么小事变大,现在幽兰和王秀莲被抓进衙门,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他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了这许多了,惹恼了那位刘大人?这算个屁啊。 他当即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曹书办一见之下,顿时就急了,他不过是威胁对方而已,见到对方是来真的,他就慌了,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喝道:“你给我站住!” 江云闻声止步,又转了回来,说道:“曹书办还有何见教?” 曹书办心里那个气啊,遇到这样的刺头,打不得,骂不得,他还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算了,还是惹不起,躲得起,退一步海阔天空。 想到这里,他压了压心中怒气,说道:“这个案子是何书办办的,我管不了,不过你现在要探监,也不是不可以,我给你写张凭条就是。” “那就多谢曹书办了。”江云拱手谢道。 曹书办当即取过纸笔,大笔一挥,又盖上自己的印信,然后交给对方,又换来一个值班衙役,让衙役带着江云两人前去牢房探监。 这牢房就在县衙大院后面的西侧,衙役带江云周世民两人去的,是关押女犯人的女牢,衙役把江云两人带到之后,让两人在前堂一间小屋子等着,自己拿着曹书办开具的条子,去跟女牢的牢头交涉。 江云和周世民两人在小屋子耐心等着,小屋子地方狭小,四面不透风,是专门用来犯人家属探监所用,等了一会儿,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声响,两个手脚粗大的女狱卒押着两人走进了屋子来,不是王秀莲和幽兰是谁。 “公子!”小丫头看到屋子里的江云,顿时惊喜的喊了一声,扑了上来,抱着江云又哭又笑起来。 “小兰,王姑娘,你们没事吧。”江云看看幽兰,又看看王秀莲,看到两人好端端的,并没有什么异状,心里才安心了一些。 幽兰摇摇头,眉开眼笑道:“公子,我们没事,我们高兴呢,我们看到了正式的榜文,公子你真的中了童生了!” 江云佯作生气的道:“早知道你们要来县城,惹下这场祸事,我就不会让你们来了!” 幽兰嘻嘻一笑道:“没事的,只要知道公子中了童生,小兰在这里一直待下去都乐意!” “胡说八道!”江云没好气的呵斥。 幽兰又看了看旁边的周世民,说道:“多谢周大哥通风报信,我和秀莲姐以为公子起码要明天才到,没想到今晚公子就赶来了……” 江云道:“当然要赶来了,得知你们被带进了衙门,你们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哪里还能等到明天!” 这番话说的幽兰心里如喝了蜜似的,说道:“我早就知道,公子对小兰最好了,嗯,对秀莲姐也好。” 一旁的王秀莲一直插不上话,此刻听了,俏脸上不由泛起几丝红晕,瞟了对方一眼,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关切之意,心里也是一阵甜滋滋的,虽然身还在牢狱中,却感觉所受的这一点委屈也是值得了。 “你们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们很快就会放出来的。”江云又信誓旦旦保证道。 别看两人现在喜色满脸,没事人一样,但是先前被关进牢房之后,那种自然而然的恐惧,惶恐不安是免不了的,现在当面见到了江云,又得了对方保证的话,两人的心则是彻底安定下来了。 “嗯,小兰相信公子!公子也不必着急,小兰和秀莲姐都好好的。”幽兰乖巧的道。 “多谢东家!”王秀莲此刻也走上前来轻声说道。 江云道:“谢我做什么,这件事你们本就是受我牵累,其实你们完全不必理会那些人,他们要说要骂就由他们去好了,何必跟他们争执吵闹,以致惹来这场祸事。” 王秀莲却脸色一整,道:“东家,你不知道,先前那些人说的话有多么可恼可恨,若是事情再来一回,秀莲也定是看不过去,一定要不答应,跟他们吵一吵,为东家说句公道话的!” 幽兰也在一旁附和道:“秀莲姐说的不错,那些人太可气了,小兰才不怕他们呢,再来一回定也要跟他们吵个痛快!只是小兰没有想到,公子会得罪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都说公子的坏话,难道公子的声名在大家看来就真的这般坏吗。” 江云一时无语,他也不想这样的,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支吾几句过去。 “好了,时间到了!”这时两位女狱卒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大声喝道。 江云从怀中掏出两枚银币,给进来的这两位女狱卒各送去一枚,说道:“小兰和王姑娘待在狱中的时日,还请两位狱官多多关照,在下多谢了!” 那两位女狱卒收了他递过来的银币,但依旧紧板着脸,一声不吭。 周世民又在一旁说道:“我这位同学江云,是清河书院的大才子,可是刚刚中了童生的!” 听到了周世民这番话,那两位女狱卒紧板的脸色才和缓了一些,目光在江云身上一扫,这么年轻的童生,前途不可限量啊,当下其中一位女狱卒就道:“江公子请放心,她们两位待在这里会好好的,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江云又道了一声谢,心里总算又安心了一些。 两位女狱卒押着王秀莲和幽兰走了,走的时候,两人又都是依依不舍,心头惶恐,江云又好生安慰了一番,保证说明天她们就会被放出来,这才让小丫头重新破涕为笑,安心的跟着女狱卒走了。 江云和周世民也一路出了县衙大门,此刻已是夜幕深沉,路上行人都少了,依着江云的意思,是随便找个客栈落脚住下,或者干脆再去上次来县里赶考时借宿的老船夫赵福来家歇一宿也行,周世民这时却又提起他在县城的那个亲戚家,邀江云一起去那里歇脚住下。 江云想起那个周记豆腐铺,以及周世民那位神色不善的堂嫂吴氏,内心就有些踌躇,不过见到周世民盛情相邀,推却一番无果之后,也就答应了,两人一同就去了城北周世民的这位堂兄的家借宿。(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借宿周记铺 到了周记豆腐铺的时候,铺子早已经打烊关门了,周世民前去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露出半张脸,正是周世民的堂嫂吴氏。 “嫂子!” “世民,是你来了啊。”吴氏错愕一下之后,就把门打开,让开了身子。 周世民又介绍身后的江云道:“这是我书院同学江云,上次县试赶考来过的。” 吴氏这时也看到了江云,脸色顿时塌拉下来了,一把就把周世民拉到一旁,数落起来道:“世民,我早跟你说过,不要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你怎么就当作耳旁风,听不进去,你这次县试落榜,我看就是因为交友不慎的缘故,你交这样不三不四的朋友,对你求学上进没有半点好处,只会拖累你,时不时的上门打秋风,实在不值得!” 周世民听了无语,他也懒得多解释,直截了当的道:“不瞒嫂子,我这位同学这次府试中榜,现在已经是童生了。” “你还说你这位同学……什,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这位同学中榜了,得了童生功名了?”吴氏一脸吃惊的道。 周世民道:“当然是真的了,县里的榜文刚刚贴出来……” 还没等他说完,吴氏已经换了一副脸色,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江云面前,笑着说道:“这位公子真是失礼了,世民,你这位同学叫什么来着?哦,原来是江公子啊,江公子可是贵客啊,江公子快请里面坐,你是世民的同学,以后可要好好帮一帮我家的世民啊……” 吴氏笑容满面的把江云迎进了家中,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忙得不亦乐乎。 “你们好好聊,还没吃饭吧,我去厨房张罗一下饭菜!”吴氏说着,就要往后面厨房而去。 江云说道:“不用太麻烦了,来的冒昧多有叨扰,实在不好意思,随便下碗面就成。” 吴氏道:“这怎么能成,江公子是贵客,自然不能这般寒酸,失了礼数的。”说罢不待对方多说,转身入内忙活去了。 江云和周世民两个就在堂屋里闲聊,聊了一阵,就听到前面有动静传来,有人进屋来了。 “定是我堂兄回来了,他在镇上牙行做事,帮人记记账。”周世民说着的时候,就见到一个穿着灰布直裰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兄!” “是世民来了啊!”进来的中年男子,周世民的堂兄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在了旁边坐着的江云身上。 “这是我同学江云。”周世民简单的介绍道。 江云起身见礼,周世民的堂兄唔了一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神情肃然古板,看起来是不多话的人,径直又走入后院去了。 “当家的,你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吴氏看到丈夫回来,迎上前来,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银角子,交到对方手上,说道,“你回来的正好,快去西家的卤肉店买一斤熟肉回来,否则这待客都没有一盘荤菜,实在不像话。” 周世民的堂兄看到这个阵仗,脸色就有些不好看,闷声说道:“买什么肉,哪这么多讲究,随便对付一顿就是了,世民也不是外人。” 吴氏道:“我说的是他那位同学,那是一个贵客。” “什么贵客,偏你多事。” “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去不去?”吴氏的嗓门也不禁大了起来,颇有河东狮吼的架势。 周世民的堂兄见状,脖子一缩不吭声了,当即就出门而去了。 等周世民的堂兄打了熟肉回来,吴氏这边的饭菜也做的差不多了,给送了上去。 “世民那同学,什么来路?”周世民的堂兄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吴氏鄙夷的瞅了他一眼,道:“还在心疼你这一斤熟肉呢,人家是新鲜出炉的童生!”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前些时日县试的时候,人家也曾登门来过一次,那时我就看出了,世民的这位同学才气不凡,定是要高中的,如今果然如此,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算不算贵客临门。” “新晋的童生?他叫什么名字?”周世民的堂兄又多问了一句。 “好像是叫江云!”吴氏回道。 “江云?怎么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周世民的堂兄皱眉思索起来,最后似是想起来了,神色一阵古怪,脱口而出道:“难道是他!” “怎么,你也听过他这位同学的大名?”吴氏好奇的问。 周世民的堂兄一脸的古怪之色,道:“若传闻中的那人真是此人,那么此人还真是鼎鼎大名的。” “哦,原来世民的这位同学竟然这般鼎鼎大名啊!”吴氏更是吃惊。 周世民的堂兄瞥了她一眼,冷笑道:“实话跟你说吧,他这位同学声名狼藉,臭不可闻,此人做的一首诗可是鼎鼎大名,人送外号‘东风吹兄’。” “东风吹兄?什么意思?”吴氏不解的问。 周世民的堂兄道:“就是一首贻笑大方的歪诗罢了,这倒也罢了,听说这人还不识好歹,狂妄无边,把县里的教谕王大人都给得罪惨了,总之此人劣迹斑斑,声名狼藉,在县里读书人中间,就是一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角色。” 说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喃喃自语道:“世民跟着他混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吴氏此刻也已经听出了不妙,吃吃道:“什么,他这位同学竟然是这般声名狼藉的人?你在胡说八道吧,或者你说的和世民这位同学根本就是两个人。” 周世民的堂兄道:“我有必要跟你胡说八道么,若那人名叫江云,又跟世民是清河书院的同学,那么此人就是那位臭名昭著的东风吹兄,就八九不离十了。” “那,那这怎么办?”吴氏脑子里一阵发懵起来。 周世民的堂兄道:“还能怎么办,趁早叫世民跟他这位同学断交,跟此人混在一起,迟早会断送了他的前途,你想想,此人把县里的教谕王大人都得罪惨了,若是被王大人知道,世民跟这人混在一起,世民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以后就别再想考童生的事了!” “原来如此!我早就说了,世民的这个同学不是什么好人,果不其然!”吴氏脸色终于变了,匆匆向前堂走去。 “你要去做什么。”周世民的堂兄在后面问。 “我去找世民问个清楚明白!”吴氏头也不回的道。 此刻饭菜已经上桌,早就饥肠辘辘的江云和周世民两人,已经在这里大吃起来,这时看到吴氏神色匆匆的赶来,周世民便大声问道:“大兄人呢,怎么还不过来吃酒?” “你,你们吃吧,你哥他吃过了。”吴氏停下步子,神色晦气的道,看着这一桌的酒菜,她心里就一阵悔啊,恨不得把眼前的饭菜都给端回去。 周世民也没在意,回头看到吴氏还站在那里没动,就问道:“嫂子,还有什么事吗。” 吴氏朝他招招手道:“世民,你过来一下,嫂子有话跟你说。” 感觉到对方此刻的神情很是古怪不对劲,但周世民也没多想,跟江云招呼一声,便下了桌,走到吴氏身旁,不解的问道:“嫂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吴氏一直把他拉到里面的屋子停下,这才急急问道:“世民,我问你,你那个同学可是叫做江云?” “是啊,他就是叫做江云,怎么了。”周世民问道。 吴氏又问道:“他是不是有个外号,叫做什么‘东风吹兄’的?” 周世民听得一怔,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不妙的预感,但还是如实回道:“是,是有这么一个说法,怎么了。” 得到对方亲口证实,吴氏顿时发作起来,一副恨铁不成之状,低声吼道:“还怎么了,你怎么就交了这么一个狐朋狗友!我问你,这人是不是在县里声名狼藉,劣迹斑斑,连县里的教谕王大人都得罪惨了?” “这,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周世民支吾道。 “你别管我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都是你哥刚才跟我亲口说的,难道会有假不成?你只管老实回答,这些都是不是真的?”吴氏质问道。 周世民只得如实回道:“这,这些倒是不假,不过……” “不过什么,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世民,你真是好糊涂啊,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狐朋狗友,你跟他混在一起,对你求学上进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大有坏处,听嫂子一声劝,尽早跟此人断交,划清界限才是正理。”吴氏开始滔滔不绝劝说。 “嫂子,你不知道,这事你就别管了……” “我为什么不管,看到你误交损友,误入歧途,我能不管一管吗。”吴氏理直气壮的说道。 “嫂子,你小声点,人家起码是个童生了……” 吴氏哼了一声道:“世民你怎么这般没志气,童生又怎么了,有什么可稀罕的,你早晚也是要考中童生的,还要考中秀才,有必要去百般巴结他么,你没看他那一副中了童生之后小人得志,目中无人的嘴脸,哪里是把你真心当作朋友,不过就是利用你,打打秋风罢了。” 周世民一脸苦色,发现在对方面前,颇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落荒而逃 “嫂子,你别说了,我再好好想想。kanshu58”周世民只能使起了缓兵之计。 吴氏却不依不饶道:“还用得着再想么,现在你就出去,跟那人说清楚,把他赶走,从此不相往来,你快去!” 周世民心中叫苦,忙道:“嫂子,你别这样,能给我留点面子么,人家正吃饭呢,你要我现在就把人家赶出去?若是被人知道我这么做了,我还有脸在同学中间混么。” 吴氏道:“你怕什么,你想岔了,你若真这么做了,只会得到大家伙的齐声称赞,说你明是非,知进退,远小人,是个真正坦荡君子,倘若传到教谕王大人耳中,被他知晓,他还不对你另眼相看,青睐有加,这对你进学岂不是大有好处?” 周世民心中有些意动,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觉得这样的事实在做不出来。 看到他站在那里不动身,吴氏便道:“好吧,你面子薄,不愿做这个恶人,那这个恶人嫂子替你做了,你记着,以后你终究有一天,要感激我的。”说罢就转身向着前堂走去。 “嫂子,你要干什么,别胡来啊。”看到对方是来真的,周世民顿时慌神了,但吴氏心意已决,他根本阻止不了。 前堂大厅,江云正还在饭桌上用着饭,心里也正疑惑,不知周世民被他嫂子叫去了这么久,出什么事了,这时就见到吴氏又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神色不善的瞪眼看着他。 正当他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听吴氏质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叫江云,是不是有个外号叫什么‘东风吹兄’?” 江云怔了一怔,下意识的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江云,这,这个外号也是不假的……” “那就没错了!”吴氏当即二话不说,挥手赶人道:“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这,这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江云讪讪道。 “误会?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外面声名狼藉,还得罪了县里的教谕王大人?”吴氏又质问道。 这些江云都无法否认,只得承认道:“这个,这个倒也是不假的……” 见到他都亲口承认了,吴氏还有什么说的,当下更是得势不饶人,朝着门外一指,喝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就不该让你进这个门,枉我家世民把你当做朋友,你却一心打秋风,还要害了他啊,你这种人真是缺德冒烟,周世民交上你这种狐朋狗友,真是倒了大霉了,我看他这次县试不中,就全是为你所害!” “这个,这个,周家嫂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江云心说这都怎么了,只感觉比窦娥还冤。 “你还不走,还要死皮赖脸赖在这里不成,你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了!”吴氏越说越气,当即捋起衣袖,就要上前来赶人的架势。 见到这种情况,江云还能说什么,当即只得起身离席,落荒而逃。 一直狼狈的逃出屋外,吴氏追到门口依旧不依不饶的破口大骂着,周世民这时也追了出来,赶到江云身前,一脸歉意的道:“平川,你看这事闹的,实在是失礼之至,实在对不住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这都什么事啊,正吃着饭都能被人赶出来,江云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冠,正要抱怨发泄几句,看到对方一脸歉意,又想起对方刚刚急急赶来报讯的情意,他心中的气消去大半,自认倒霉的道:“算了,我没事,这也怪不得你,我不会当真计较的。” “真的么,你真的没事,没往心里去?”在周世民看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任谁遇上心里也不会痛快的,他还真有些担心对方打击报复,如今对方是童生了,可招惹不起。 江云拍拍身子,道:“当真没事,不就是一顿饭没吃好么,能有什么事。再说,这事不能怪你,也不能怪你嫂子,只能怪我自己,声名太狼藉了……” “世民,你还在那里跟他废话什么,你以后不要再跟这种人来往……”门口又传来吴氏气冲冲的叫嚷声。 “好了,我走了,免得你嫂子又要来骂了。”江云说完,就转身走了,身影很快就没入夜色中不见了。 离了周记豆腐铺,天色已晚,江云寻思找个落脚的地方,想起那上次来县试赶考时借宿的老船夫赵福来家,就在这城北的杨桥巷,离这里也不远,当即就依路往那里而去,打算暂在那里借宿一晚再说。 来到赵福来家,院门关着,上前去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询问,江云大声道明了身份,不久就听到里面一阵响动,接着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一人提着一盏油灯站着,正是老船夫赵福来。 借着油灯的灯火,赵福来看清来人的面目,认出了江云,这不就是上次前来借宿,而且会“驭水之术”的那位么,在他心中,江云颇有些神秘之感,当即露出笑容道:“原来是江公子,快请进。” 赵福来把江云领到屋里客厅坐下,端上热茶,询问了几句,江云也没多说,只是说到县里有件急事要办,匆匆赶来,可能要到这里借宿一两日,请对方通融一二,赵福来听了之后,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我记得江公子上次是来县城赶考的,时至今日,这府试的结果也该出来了吧。”赵福来随口一问道。 江云也没有隐瞒,径直说道:“是的,这次府试,在下侥幸得以中榜。” “哦,江公子真的中了?”赵福来听到了,心里却是有些意外的,每年的童生试,县里赴考的考生数以千计,但每次能够有幸榜上题名的,也不过寥寥二三十人而已,他不觉得江云就会是其中的幸运儿,但没想,对方却说是中了。 他愣了一下之后,当即就笑着向对方道贺,心里虽然依旧有所怀疑,但总不能当面质疑,心里寻思着,不如抽个空儿,去县学学宫门前看看正式的榜文,看这事是真是假,对方的名字他还记得,知道叫做江云,只是不知这名字真假。 其实他心中一直还有个怀疑,对方会“驭水之术”,只怕早就是有功名位格在身的,根本不是什么赶考的考生,对方之所以撒谎,也许是有什么隐情,他就不好多问了。 闲聊一阵,天色已晚,两人就各自散去,江云则是去西边的一间屋子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江云起身,取了院子里的井水洗簌一番,捧了一本书就在院子里诵读,没读多久,就听到堂屋里的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岁的小女孩就从屋里面跑了出来,正是老船夫赵福来的孙女赵囡囡,一看到院子里的江云,大眼睛中就露出惊喜。 “原来是大哥哥来了!”小女孩欢笑着奔上前来,跑到江云身前停下,眨了眨眼,稚嫩的声音就问道,“大哥哥,你考中童生了吗?” “囡囡猜一猜?”江云逗她道。 “囡囡不叫囡囡,囡囡叫赵雪晴!”哪知赵囡囡把一颗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认真的纠正江云口中的错误。 “赵雪晴?这就是囡囡的名字啊,真好听。”江云笑着道。 “是女学的讲师帮囡囡取的!以后囡囡就叫赵雪晴,不叫囡囡了!”小女孩一脸自豪的道。 “哦,囡囡已经去女学读书了啊,真不错,囡囡要好好读书进学,以后考个女状元。”江云笑着哄对方道。 小女孩嘻嘻笑了,又抬头问起道:“是了,大哥哥还没说,你考中童生了吗?” “你猜一猜。”江云道。 赵囡囡不假思索的就回道:“我猜大哥哥一定是考中童生了。” “为什么呢。”江云问。 赵囡囡嘻嘻一笑道:“要是大哥哥落榜了,心里定然不好过,就不会来看囡囡了。” 江云听了无语,笑骂道:“你这个古怪精灵的小丫头,大哥哥就是落榜了,也要来囡囡的。” “大哥哥,你说囡囡猜的对不对么。”小女孩不依的问道。 “囡囡真聪明,猜对了,大哥哥考中童生了!”江云笑着道。 “哦,大哥哥考中了,考中童生了!”赵囡囡欢呼雀跃起来。 “大哥哥是不是考中第一名了啊。”过了一阵,赵囡囡又一脸好奇的问。 江云摇头道:“这个囡囡就猜错了,大哥哥没有考第一名。” “那大哥哥考了第二名?”赵囡囡又问。 江云依旧摇头。 “那大哥哥考了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赵囡囡扳着指头一直数下去,江云却是一直摇头。 “那大哥哥你是考了多少名啊。”赵囡囡也不猜了,仰着头,稚嫩的声音直接问道。 江云故作扭捏道:“大哥哥不好说,说出来怕囡囡笑话呢。” “大哥哥,你就说嘛,你就说嘛,你就说出来嘛,考了多少名,囡囡不会笑话的了!”对方越是这样,小女孩好奇心越甚,一个劲不依的叫嚷道。 江云也没办法了,只得如实说道:“大哥哥考了第二百五十名,就是榜尾最后一名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此路不通 “啊,大哥哥,你考了最后一名,这是真的么。”赵囡囡一副惊讶的样子,又脆生生问道。 江云重重点头,道:“当然是真,大哥哥不骗人。” 赵囡囡便格格笑了起来,道:“笑死了,笑死了,大哥哥考了榜尾最后一名!” 看到对方欢蹦乱跳的样子,江云也不禁莞尔。 这时屋里的门又吱呀一声,赵福来从里面走了出来。 “爷爷,大哥哥考中童生了,大哥哥考了榜尾最后一名呢,笑死了!”赵囡囡看到爷爷,又一边喊叫,一边欢蹦乱跳的奔了过去。 赵福来笑着道:“大哥哥考中童生不假,不过考了榜尾最后一名,那是大哥哥跟你开玩笑呢,偏偏你这丫头就当真了!” 赵囡囡不依道:“大哥哥不会骗囡囡的,大哥哥就是考了最后一名么!” 赵福来呵呵笑了几声,也没争执,自去忙活去了。 吃过一番简单的早餐,江云心急官司的事,就招呼一声,出了门,前往城东县衙这边而来了,当他来到县衙大门前时,见到前面已经站了一人,不正是周世民是谁。 “平川,昨天的事实在是不好意思,失礼了,还望莫要见怪。”看到他,周世民快步迎上前来,他还是担心江云会记恨上,今天一大早又眼巴巴跑来,一见面就又一脸歉意的道起歉来。 “什么昨天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江云故作一副茫然之状。 周世民嘿嘿笑了几声,以为对方面子薄,昨天这般羞辱的事定是不愿再提及,当下也就没再说这茬,就说起正事道:“这件官司,平川打算怎么办?” 江云道:“还能怎么办,直接找刑房的人,叫他们趁早放人,否则我不惜闹它一个天翻地覆!” 这书呆子的呆气又犯了,周世民暗中连连摇头,心里却不是太乐观,按说对方现在身为童生了,这本是一个可资利用的优势,刑房的人见了,多少会给些面子,好生说道一番,说不定就痛快放人了,只可惜对方声名狼藉,这个童生身份怕也是不济事了。 不过此刻他也没当面打击对方,闷着头跟着对方往县衙大门里走去。 在又一次亮出童生印信之后,衙门的值班衙役把两人领到了刑房的官厅,这次接待他们的,算是一个熟人,就是上次江云来县里赶考,遇到骗子被窃去钱财,前来衙门报案见过的那位刑房攒典,姓魏。 不过江云和周世民两人认得这位魏攒典,但魏攒典却似已不认得两人了,看到两人进来,端坐在书案后,打着官腔道:“有事说来,无事退去。” 江云很想质问对方,那个失窃的案子破了没有,他们到底有没有认真的去查过案子,不过现在,还是办正事要紧,不宜节外生枝,所以他就没提上次那起失窃案子的事了,直接说明来意,道:“在下江云,三河乡沙河村人氏,昨天我家一丫环和一佃户被衙门的人无故押来衙门,我今日来就是要讨个说法。” 魏攒典慢条斯理的道:“你这个话就有问题,衙门的人押她们进来,自然是因为她们犯了事,怎么是无故押来?” 江云正要辩驳,魏攒典没有理会他,又径直转头问向旁边的人道:“有这么一个案子吗,这案子是谁办的?” 那位何书办此刻正候在一旁,闻言就走上前来,禀明道:“回魏攒典,确有此事,这个案子是我办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仔细说来。”魏攒典问道。 何书办当下就把这起官司叙说了一遍,叙说的时候,不免又添油加醋了一番,只说幽兰和王秀莲两人如何出言无状,在学宫门前大吵大闹,对着一众读书人如何污言秽语,肆意侮辱谩骂,有辱斯文等等,又说一众读书人如何气愤不过,忍无可忍,状告她们出言不逊,有辱斯文等等,都一一说了一遍。 江云在一旁听了,不得不感叹,衙门里的这张嘴果然好使,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他懒得跟对方多辩,现在不是时候。 虽然何书办说的天花乱坠,但大家都是混衙门里的人,魏攒典又岂能不知,对方的言语多半有几分夸大之处,他已经从其中嗅出了几分无故生非的意味。 本来这只是一件寻常口角争执,没必要这般兴师动众,小事化大,闹到衙门里来,而何书办偏偏要大动干戈,小事化大,看来是眼前这个江云,得罪了这位何书办,何书办假公济私,借机要寻对方的晦气。 魏攒典又看向江云,问道:“先前听衙役说,你是新晋的童生?” 江云道:“不错。” 魏攒典目光中就多了几丝意味了,对方这么年纪轻轻,就中了童生,可说前途无量,如今这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如就卖他一个面子,把人放了,至于何书办这边,他把人押来关了一天,这口气也该出了,这件事继续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他正要开口,这时一旁的何书办察言观色,猜知几分他的心思,当即忙又走过来,在对方耳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你说什么,他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东风吹兄’?你说的可是真的?”魏攒典听了之后,神色一阵惊讶。 “千真万确啊,要不是如此,那些看榜的读书人也不会对其异口同声的口诛笔伐,也不会有今日这场官司了!”何书办信誓旦旦的道。 魏攒典神色古怪的朝着江云扫了一眼,得知对方的身份之后,他的心思就立马变了,这位“东风吹兄”,在县里可是鼎鼎大名,不过却是臭名,恶名,简直声名狼藉,这样的一人,有必要卖他一个面子么,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教谕王大人说了,这等污言秽语,有辱斯文的事情,一定不能姑息,一定要严加惩处,背后是否有主使之人?一定要一查到底……”何书办这时又在旁边添油加醋的道。 魏攒典听得又是神色一怔,大有深意的看了对方一眼,教谕王大人这么快也知道了这件案子?看来这何书办借机找茬,小事化大,未免不是要拍这位王大人的马屁啊,谁人不知,眼前这人把王大人得罪惨了,何书办借机找茬,办下这个案子,自然就得了王大人的欢心了。 在知道这案子后面还有教谕王璇这么一尊大佛之后,魏攒典彻底明白过来,知道自己该干嘛了。 当即他脸色一沉,一本正经道:“既然这件事涉及到读书人的体面,这有辱斯文的罪名不小,所以不能轻忽小视,定是要好好查一查的。” 听到他这番话,江云就知道不好了,其实在见到何书办跟他耳语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不妙的预感了,如今果然如此,看来这魏攒典不会是这般好说话的了。 他冷笑一声,道:“是非曲直到底如何,魏攒典为何只听信了一面之词,就作出定论,这是不是过于武断了?” 魏攒典摇摇头道:“我并没有判案之权,我只是说这个案子不是小事,人是不能放的,其中是非曲直,自有县尊大人来明断。” 江云听了,也不多说,当即就道:“那我先要保释两人,请魏攒典行个方便。” 魏攒典听了,依旧摇头,道:“这不是寻常的案子,涉及到读书人的体面,按照规矩,疑犯不得保释。” 江云又掏出自己的童生印信,亮在对方面前,说道:“凭借此物,也不能保释两人吗?” 看着眼前黄灿灿的铜印,魏攒典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一口咬定道:“兹事体大,确实不能保释。你先回去,静等案子审理结果就是。” 江云听了,信他的话就见鬼了,谁知道那位刘大人什么时候会审理这个案子,若是这些人有意搞鬼,就是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是寻常事,两人被关在牢里这许久,谁知又会受到什么刁难虐待,他怎么放心得下。 “这么说,魏攒典是不肯通融一二的了。”他沉声道。 魏攒典别过头去,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我要见典吏!”江云又大声道,他说的典吏,就是这刑房典吏,是这刑房的主官。 “典吏大人没空。”魏攒典很快又回绝了江云的要求。 “你们这是假公济私,徇私枉法,真当我江云好欺么!”江云也是怒了,大声斥道。 周世民在一旁见了,暗道一声坏了,他原本还寻思着,是不是使点钱,破财消灾了事,可被这江云不管不顾的一闹,这事情只怕就不好办了。 魏攒典和何书办等人听得都是脸色一变,魏攒典脸色一沉道:“大胆,果然猖狂之极,衙门之地,岂能容你这般无礼放肆,还不快速速退下!” “走!”江云也不多说,朝着旁边的周世民呼喝一声,就转身而出,周世民紧跟在他后面走了出来。 “平川,你不该这般激动,该好言相说的啊。”周世民叹气道。 “我若好好说,他们就会讲道理么,你没看他们那副无事生非,故意找茬的嘴脸。”江云冷声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投贴求见 “那,那平川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周世民问道。百度搜索:kanshu58 江云道:“还能怎么办,直接去找县尊大人了。” “啊,找县尊大人?”周世民吃了一惊,道,“平川你这是真的要去击鼓鸣冤么。”若这么做,那事情就真的要闹大了。 江云道:“倒是不必要这般大张旗鼓,我去拜见一下刘县令就是。” 周世民明白过来,不过很快心里就怀疑起来,心说县令大人也不是这么好见的,若是寻常的人找上门,自然人影都见不到就被轰出来了,对方现在虽然有了一个童生身份,但刘县令见不见,还在两可之见,关键是对方名声还不好,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声名狼藉,刘县令会见他?这实在是没什么谱的事。 “你确定县尊大人会见你?”他不由脱口问了出来。 江云道:“我以礼求见,他有什么理由拒绝不见呢,他若是不见,我只有用强,非让他见不可。” “怎,怎么用强?”周世民吃吃道。 江云道:“到时再说。” 周世民见了,心里越发打鼓起来,这书呆子莫不是呆气又犯了,到时弄得事情不可开交就麻烦了。 今天的日子,并不是县令大人开堂审案之日,江云现在要见刘朝宗,自然也不能莽撞失了礼数,对方是堂堂两榜进士出身,是读书人中顶层的人物,身份地位跟他一个小小童生相差巨大,真给他一个闭门羹吃,也是寻常。 不过他的底气在于,这个刘朝宗,可是欠了他一个说法的。 既然要登门拜会,以礼相见,那么这“名帖”就是少不了的了,江云来得急,此刻身上并没有现成备好的名帖,不过好在这衙门口这条街上不远处,就有好几家专门售卖笔墨纸砚,以及这名帖的店铺。 他出了衙门,找到一家店铺,要了一张名帖。这名帖样式在士林中也是颇有讲究的,最尊贵的名帖,那是紫色的,这样的名帖基本很少见,若是见到这样一张名帖,就足以说明,一位大学士级的大人物到了。 其次是红色的,这一般只有进士级别的人才能用,江云也不可能买这样的名帖,即使他想买也买不到,店铺中没有,试想一下,一个县中能有几个进士,店铺准备这大红的名帖,卖得出去么。 再其次,就是青色,黄色,白色等的名帖,白色的名帖那表示属于白身,尚没有功名位格,江云现在有了童生功名,便要了一张淡黄色的名帖,花了百文钱。 就这么一张名帖,就花去百文钱,这生意做得还真好啊,江云心中腹诽,不过看到这名帖做工还是十分精致美观的,也就认了。 既然是名帖,自然要在上面写明自己的姓名身份,江云向店家要了笔墨,提笔就在名帖中间写下了一行字。 这行字怎么写,也是颇有讲究的,江云起先只是简单的写了“府试新晋晚生江云”四个字,后来觉得这礼数还不够,那位刘县令不见得会给他一个相见的机会,便又在前面特加了“门下”两个字。 刘朝宗是县试的主考官,江云也算是被他给录取的,所以这门生的关系是名正言顺的,江云就是怕对方不见自己,所以特地加了这两个字,士林中这一层关系是十分看重的,而江云又是第一次拜见,所以相信刘朝宗见了这张名帖,没有拒之门外,给他吃闭门羹的道理。 写完之后,江云放下笔,店铺的掌柜又笑呵呵的向他推荐,问他要不要拜匣,拜匣就是装这名片的盒子,江云扫了一眼铺子里陈列的那些拜匣,有木头的,也有皮制的,有包锦的,都形制精巧华美。 这份名帖都要了百文,想这拜匣也是不菲,江云不想当这冤大头,当即就敬谢不敏了,有这份名帖就足够了,多了这拜匣只是锦上添花,反而有过于谄媚之嫌了。 收了名帖,江云出了店铺,就和周世民再次来到县衙门前,找到门房,江云就把这张名帖递了过去,说明来意,要求见刘县令。 门房接过名帖一看,就明白过来了,这是新晋的童生来拜见刘大人了,这是好事,所以他也顾不得对方没给门包,当即说了一声“江公子稍等”,当即就拿着名帖,转身快步入内通报去了。 此刻,刘朝宗正待在县衙后面宅院的书房,一边喝着闲茶,一边跟自己的师爷许崇闲聊着。 门房匆匆来到门外,在外面高声喊道:“大人,有本次府试新晋童生前来拜见。” 得到里面的吩咐之后,门房走进了屋内,行了一礼,趋身上前,把手中的名帖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这人来得倒是快,不知是谁人这般急性子。”刘朝宗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边笑着跟旁边的许师爷开句玩笑,一边顺手接过了名帖。 有新晋童生前来拜见,刘朝宗当然是高兴的,士林之中,这座师门生的关系是十分看重讲究的,虽然区区一个童生,自然不会放在刘朝宗这样一位三品进士的眼中,但这个情分却是要讲的,而且这次新晋童生中,颇有几位刘朝宗看重欣赏的年轻后学才俊,让他觉得好好雕琢,提携一下还是不错的。 等他接过名帖,拿在眼前一瞧之后,面上表情明显就是一愣,笑容也随之消散,心中暗呼道:怎么会是他。 任他先前想过了许多可能之人,也没想到,会是名贴上写的这个人。 一旁的许师爷见到他的这种反应,心中也不禁奇怪,心说不就是一个新晋童生求见的名帖么,怎么会让东翁反应这么大,难道是名帖上的语句写的不当,过于狂妄自大还是什么。 他能猜到的一个可能就是,某位新晋的童生中榜之后,春风得意,一时得意忘形,就忘了尊卑礼序,名帖上写了不得当的话,引来刘朝宗的不高兴了。 “年轻后进一时得志,便不知所谓,忘了高低进退,终究还是年轻识浅,修行不够的缘故,东翁也不必去多计较的。”他当即就自以为是的在一旁笑着说道。 刘朝宗回过神来,回头扫了自家的师爷一眼,也不多说,只是把手中的名帖递给了对方看。 许师爷接过名帖,拿在眼前一瞧,看到名贴上的字句,写得中规中矩,并没有任何失当之处,再看下面的名字,乍一看觉得有些眼熟,等想起来这人是谁是,脸色也是为之一变。 “怎么会是他呢。”心中惊讶之下,他则是情不自禁脱口说了出来,脸上也现出一片古怪之色。 名帖上写的江云此人,他当然知道,此人简直鼎鼎大名,前一阵子在县中可说是风头一时无二,也不可能没听说,不过此人虽是声名赫赫,不过却都是恶名,臭名,说句声名狼藉也不为过。 此人当初县试侥幸中榜,名列榜尾最后一名,也是投机取巧,受了教谕王璇特地“提携照顾”的原因,他至今觉得王璇做的此事实在过于迂腐,为了怕人家说他打击报复,就把这样一个人提携上榜,以德报怨,实在是过于迂腐可笑了。 而这其中的实情,刘朝宗觉得并不光彩,却也并没有跟他说的。 “石达,你觉得我要不要见他一见呢。”这时刘朝宗出声问道,此刻他心中确实有些纠结踌躇不定。 对于他此刻心中的纠结,许师爷当然明白的很,若是其他的新晋童生,这般正儿八经的以礼相见,自然不会拒绝,但是眼前名帖上的这个人吗,却是一粒老鼠屎,声名狼藉,东翁明摆着的意思,显然也是不想跟此人多有纠葛,惹来一身骚。 “没想到这人府试竟然也能得中,竟也是榜尾最后一名,这倒是十分稀奇凑巧了。”许师爷没有立即回答刘朝宗的话,这般自言自语道。 “不说这个了,石达你说,我该不该见他。”刘朝宗又直截了当问。 许师爷瞅了自己的东翁一眼,心中明白,对方是真的不想见这位“东风吹兄”的,否则也不会现出这般为难之色,不过他沉吟一下之后,还是建议道:“我认为,东翁还是见一见他的好。” “哦,为什么呢。”刘朝宗不由问道。 许师爷道:“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此人备好名帖,自称‘门下’,以礼求见,若是东翁今日把他拒之门外,就有失礼之嫌,他若不知好歹,宣扬出去,对东翁的名声可不大好。” 刘朝宗点了点头,许师爷说的,也正是他担心顾虑之处。 “石达,依你说,此人今日,所为何来呢。”他不由又问道。 许师爷听了,并没有多想,当即抚了抚颔下短须,就答道:“不出意料之外,此人的来意,在这名帖上已经写得很清楚明白了,此人言语谦恭,自称‘门下’,一大早就急赶着来拜见东翁,这来意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么。” 刘朝宗听了,眉头不由紧皱,他也明白对方的心思,只不过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可实在不想惹上这一身骚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莫怪言之不预 “若是答应相见,他得寸进尺,前来烦扰,如之奈何?”刘朝宗皱着眉头说道。 许师爷察言观色,知道对方的担心,当下拈了拈颔下短须,说道:“无妨,见他是可以见的,但东翁只要摆明态度,不假辞色,以冷其心,让他知难而退即可。” 刘朝宗一听,点了点头,说道:“石达说的不错,就依你说的办。” 说着回头就挥挥手,对那门房道:“让他进来吧。” 门房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就领着江云周世民两人走了进来,不过周世民却没有进去的资格,只是在门外候着。 “平川,见到县尊大人要好生说话,万不可莽撞,触怒惹恼了县尊大人。”在江云进屋之前,周世民在一旁提醒道。 对于江云能够得到县尊大人的接见,他心中羡慕不已,这就是对方童生功名的好处了,像他这样一个白身读书人,即使备好再好的名帖,递上去县尊大人也不会多看一眼,别想见到这一面。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响起,屋里的刘朝宗停了跟旁边许师爷的闲聊,脸色一板,正襟危坐,神情肃然,一股淡淡的威压散发开来,既然要跟对方不假辞色,让对方知难而退,那么这先声夺人的工作就要做好。 许师爷也不坐着了,起身侍立在一旁,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肃然之状,若是不知情的人见到此状,还以为县令大人不是在接见客人,而是在大堂审案呢,而江云便是这位待审的犯人。 江云一步入屋中,就感觉到了这种带些诡异的气氛,屋里面正中肃容端坐一人,五十来岁,面容消瘦,他曾经在县试的时候见到过,正是本县县令刘朝宗,旁边还站着一位中年文士,看情形应是这位刘县令的幕友。 “学生江云,见过县尊大人!”江云走上前去,中规中矩的朝着座上的刘朝宗行了一礼。 刘朝宗面色冷淡,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眼神漂浮,不知是看向了窗外的什么花花草草,根本就像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个人。 “学生江云,见过县尊大人!”江云只得再次躬身行了一礼,加重声音道。 刘朝宗总算是有了一点反应,目光落在对方身上,神色依旧冷淡道:“你就是江云?” 江云说了一声“是”,刘朝宗又慢悠悠的道:“听说你的名声很不好啊。” 听到他这一问,旁边的许师爷一乐,差点笑出声来,心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东翁这这是既揭短又打脸,还真是一针见血,若是寻常面皮薄的人,听到这番话,哪里还待得下去,早就羞愧无地,掩面而走了吧。 心中不由暗赞了一声。 哪知对面站着的某人却是仿佛完全没有听出对方语中的讽刺,面不改色,侃侃而谈道:“不管好名,恶名,总比籍籍无名的好,起码说明在下并不是一个沽名钓誉之人,所谓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 刘朝宗和许师爷听得都愣住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同时浮起一个念头,无耻,太无耻了,真是名不虚传。 对付这种人,不能跟他兜圈子,越兜圈子越是纠缠不清,得寸进尺,当下刘朝宗就直接问道:“那么你今日此来,可是为何而来。” 他这么问,就是只等对方说出什么渴求垂怜,聆听教诲等不三不四的话,就严词拒绝,端茶送客。 哪知对方根本不依着他的套路走,也是开门见山的道:“学生此次来见县尊大人,乃是见有不平之事,求县尊大人主持公道。” 刘朝宗听得又是一愣,心道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对方怎么不按牌理出牌,说这些不相干的话做什么。 他感觉对方好像给他设了一个套,但他还不得不接这个招,当下只得顺着对方的话头说道:“哦,什么不平之事,你且说来听听。” 江云当即就如实把昨天学宫榜文前的纠纷长话短说说了一遍,最后道:“学生家中的丫环和佃户昨日只是来学宫看榜,并不是纯心闹事,只是当时见到学宫前多有对学生诽谤污蔑之言,这才气愤不过,跟众人争执了一番,这本是寻常口角小事,但却不想被衙门的何书办见到,以一个有辱斯文的罪名,把我家中丫环和佃户抓进衙门,我去刑房理论,却也没有结果,刑房既不肯放人,也不肯保释。我只想问问,当日这么多读书人,对着两位弱女子恃强凌弱,口诛笔伐,谩骂不休,到底谁是这有辱斯文之人?见到这不平之事,学生心中义愤,所以特来求见县尊大人,给学生一个明白答复,到底谁才是这有辱斯文之人?” 听江云这么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刘朝宗突然感到自己预备的接下来的话,好像说不出来了,和旁边的许师爷对视一眼,就见许师爷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刘朝宗一见,立时醒悟过来,这只怕是对方的一个以退为进之计,特地寻了这么一个由头,找上门来,给自己挖个坑,若是今日自己当真答应了他,以后必然就是得寸进尺,打蛇随棍上,前来骚扰,纠缠不休,以致后患无穷。 所以此事定然不能答应他,理应严词拒绝,让他知难而退,再也不来骚扰。 想到这里,他神色一肃,开口说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官司案子如何,自有王朝规矩法度,我也不能轻信了你的一面之词,你回去吧,只管好生等着判案消息就是。” 听到他这番冠冕堂皇的敷衍话,江云当然不能满意,自己这么一走,谁知道他刘大人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会判这个案子,到时判个有罪,岂不是冤枉大了。 他站在那里没动,大声说道:“学生今日来,就是要向县尊大人申冤而来,县尊大人今日若是不能给学生一个明确说法,学生是不会走的。” “好大胆,你这是威胁本官不成!”刘朝宗终于抓住了机会,借机斥喝发作起来。 江云道:“学生不是威胁大人,学生是要告诉大人,这件事若是不能给个满意答复,学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还不是威胁?刘朝宗气笑了,喝道:“少在这里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还不快速速退下,若再在这里啰嗦,把你一起关进牢里去。” 江云见了,当即一拱手道:“既然如此,学生就告退了,不过在此向县尊大人知会一声,回去之后,有一件事在下是一定要做的,到时莫要怪我言之不预。” 说完这番话,他转身掉头就走,而这番话听在刘朝宗耳中,却隐隐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反而不肯让对方就这么轻易走了,当即又大声喝住对方道:“且慢!你给我站住!” 江云也不是真的要走,闻声又停步转过身来,好整以暇的道:“怎么,县尊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明白一点!”刘朝宗大声喝道。 “我的话说的还不明白么。”江云慢悠悠的道。 刘朝宗肃容道:“少在这里偷奸耍滑,你说你回去之后有一件事要做,到底是什么事?”说实话,碰上这种狂妄不逊之徒,他还真有些担心,对方会作出什么不知高低进退的事,若是连累到他,有损他的清誉就麻烦了。 江云好整以暇的道:“当然是那件事了,刘大人应该心知肚明吧。”说罢朝着对方丢去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刘朝宗却是一愣,对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真没听懂啊。 “到底是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他忍着怒气,沉声肃然道。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既然刘大人要装糊涂,那我就直说了。我回去之后,要做的事,就是把在下的县试程墨文章张贴出来,让大家都来好好瞧一瞧,我这篇得了县试榜尾最后一名的文章的风采。” 无耻,太无耻了!站在一旁的许师爷听到这里,脸色陡然一变,心里已经波口大骂起来了。 虽然刘朝宗没跟他明说,但他隐约也知道,对方这个榜尾最后一名来的蹊跷,拜于那教谕王璇的迂腐,得以侥幸被提携上榜,名列榜尾最后一名。这固然可说是王璇的迂腐之举,但自己的东翁毕竟是主考官,若是这件事一旦揭露出来,那么东翁脱不了一个干系。 这个人,为了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竟然拿这科举功名大事来要挟东翁,连自己的功名前途都当作儿戏,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不可理喻了,许师爷在心中大骂不已。 刘朝宗此刻听得却是一愣,脸上一股怒气一闪而没,眼神中有凌厉光芒透出。此刻他心中所想的,当然跟许师爷不一样,他心里当然清楚的很,对方说的那篇名列榜尾的文章的“风采”如何,若真要公之于众,那这就是一个大丑闻。 他虽然同样认定,对方的这篇文章是徇私舞弊,捉刀代笔而来,以对方的才学绝然作不出这等五彩斑斓文章,但问题是他并没有抓到对方任何作弊的证据,在道理上是站不住脚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县衙放人 试想一下,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一篇五彩斑斓的虫形文章,却被名列榜尾,大家会怎么看,怎么想,到时他这个主考官可就名声扫地,成了众矢之的了,到时他有一百张口也难以分辩了。 到底是两傍进士出身,心性修为非同一般,在转瞬的错愕愣神之后,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堂堂三品进士,一县之令,竟然被一个区区新晋童生威胁,这颜面何存。 一股庞然无形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站在他面前的江云立时有所觉,仿佛面对一座不可攀爬的高山,那种沉重的威压感,让他一时都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赶紧正心诚意,凝聚起周身浩然之气,与这股庞大威压相抗,眼神坚定,毫不退让。 刘朝宗眸中闪过一抹惊讶,此人的浩然之气倒是锐意风发,如日初生,不可小觑,虽是小小童生,却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势头。 “好,你要做这件事,你便去做。”过了片刻,他沉声说道。作为堂堂一县之令,三品进士,他当然不能就这么被对方唬住了,他就不相信,对方敢真的这么做,若是事情闹大,对方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若是徇私舞弊的把柄被抓住,这个童生功名被革了还是轻的,还要断了这科举功名之路了,他不相信,对方会冒这么大险。 “好,那就请拭目以待。”江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眼看着对方的身影已经走到门口,就要出门而去,刘朝宗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终于还是没有沉住这口气,出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这是一个疯子,不可理喻的疯子!刘朝宗此刻心中破口大骂,他有望气之术,从此地境况来看,对方真的有破釜沉舟,奋此一搏的气势,他相信,对方这一走出门之后,真的会那么干的。 他不敢冒这样的险,江云拿这件事来威胁他,简直就是抓住了他的七寸,他根本没有反击之力。 江云闻言又转身走了回来,看着一脸阴沉的刘朝宗,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对方还是在心虚,不敢把这事闹大,至于因为如此而得罪了一位三品进士,堂堂的一县之令,他现在还考虑不上这个,他现在考虑的,只是能尽快把人救出来就好了。 “你可以走了!”等江云走回来,刘朝宗阴沉着脸,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顿了顿,又咬着牙,道:“人会给你放的。”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就意味着,在这一场对峙中,他刘朝宗最终认输了,一个堂堂三品进士,一县之令,竟然向区区一个新晋童生低头认输,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耻辱,但今日此事,他别无它法,只有低头认栽,谁叫当初那件事,他理亏心虚在先呢。 “多谢县尊大人了!”得了对方这么一个答复,江云心中一喜,也没再想着继续刺激对方,免得此事又起什么波澜,当即就行了一礼,告辞道:“今日之事,有所唐突冒犯之处,还请县尊大人见谅海涵了,在下不敢再打搅,就此告辞。”说罢转身出门而去。 “东翁——”旁边的许师爷看到这一幕,感觉有点看不懂了,没想到自己的东翁竟然会答应对方的要求,在他看来,刘朝宗就是在对方明明白白的威胁下屈服了,一个堂堂三品进士,屈服于一个小小新晋童生的威胁,这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刘朝宗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说,在江云的身影就要步出门外之际,他又冷冷的道:“我希望那件事,就到此为止,你明白了么。” 他可不希望,以后对方拿着这件事隔三差五的来寻他的麻烦,那他就不用安生了。 江云又停步转身,说道:“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了,今日之事,在下也是迫不得已,以后若是没有迫不得已事,定然不会再拿此事来烦扰大人。”说完他就出门去了。 这话听在耳中,刘朝宗又是一阵心里膈应的慌,什么叫没有迫不得已的事啊? “东翁,你怎么就真的答应了他的要求。”在江云走后,许师爷忍不住心头疑惑问道。 看了看自己的师爷,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即使刘朝宗十分信任对方,也不想再多说这件事,当下心烦的摆摆手,许师爷见状,即使有满心的疑惑,也只得闭口不再多问了。 “是了,你这就去刑房一趟,让他们把人放了!简直是瞎胡闹,那个高俊是怎么办事的,你叫他来见我!”刘朝宗朝着许师爷沉声吩咐道,此刻他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只有发到刑房这一干人身上了。 他口中的高俊,就是刑房的典吏,看这架势,他今日少不得要脱层皮,好好领受一番刘朝宗的泼天怒火了,而他无端吃了一顿县令大人的挂落,回去之后,自然要把这这一肚子的气撒到刑房上下,那魏攒典和何书办只怕也要跟着倒霉了。 江云一路出了衙门,周世民还在门口等着,见到他出来,忙上来询问事情如何了。 “没事了,刘县令已经答应放人了。”江云轻描淡写的道。 听了这个消息,周世民也是高兴,说道:“这样太好了,刘大人果然还是明镜高悬,体察民情的青天大老爷。” 明镜高悬,体察民情的青天大老爷?江云听得嘴角撇了撇,今天这事,他若不是拿出杀手锏威逼一番,对方会这么痛快的同意放人? 看到他神情不对,周世民问道:“怎么了,莫非还有别的隐情?” 江云却不想多说这件事,摆摆手不说了,周世民见了,心里又疑惑,莫不是这事儿并没有办好,对方是在这里吹牛吧,他觉得,对方未必干不出这样的事。 “现在我们怎么办?”他问道。 江云道:“就在这衙门口等,不等到人出来,我是不会甘休的。” 周世民见了,也没辙了,只得陪着对方在这里等,心里却越加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把事办成了,若对方真是在胡吹大气,那两人岂不是要在这里白白等上一天。 还好他心中的怀疑并没有存上多久,两人只是在这里等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见到两个纤柔的女子身影从衙门里面走了出来,不正是幽兰和王秀莲两人是谁。 看到两人出来,江云放心了,迎上前去。“公子!东家!”幽兰和王秀莲刚走出衙门口,一眼看到他,也是满脸惊喜,欢呼一声,飞奔过来。 “你们没事吧。”江云问道。 幽兰使劲的摇头,笑着道:“没事,小兰和秀莲姐都好好的,我们知道,公子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多谢东家,秀莲给东家惹麻烦了!”王秀莲在一旁轻声说道。 江云道:“王姑娘你就不必客气了,说起来,你们也是因为我,才遭了这无妄之灾,较真起来,我还要向你们赔罪的。” 幽兰又气鼓鼓的道:“那个衙门的何书办太气人了,凭什么乱抓人,公子你能不能跟县令大老爷说一声,把那个何书办抓起来,也关到牢里去,尝尝这滋味!” 王秀莲却不想再多事,阻止对方道:“算了,小兰,人出来了就好,就不用再多生事端了。” 幽兰却依旧气呼呼的,心中咽不下这口气。 江云想起出来时,刘朝宗那副憋气带窝火的神情,便道:“小兰放心,那个何书办肯定要倒一倒霉的。” “真的吗,那就好。”幽兰这才又高兴起来,这时看到旁边的周世民,又过去道谢道:“还要多谢周大哥,多亏了周大哥报讯,否则小兰和秀莲姐这会儿还被关在牢里出不来呢。” 王秀莲也过来道谢一番,周世民客气一番,道:“我也只是跑跑腿儿,没帮上什么忙的。” 正在这里说着,一群人从远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这些人都是头戴方巾,一身文士衫的读书人,待走的稍近些一看,真是冤家路窄,正是书院的同学,闵玮,陆文鹏,李元春等一行人。 这群人走到衙门口,看到江云等人,也是错愕一下,闵玮随即高声挑衅说道:“江云,你不要太得意了,大家心里都明白清楚的很,你这个童生就是投机取巧,白捡来的,谁都不会当真的。” 说完这番话,没有再理会对方,径直又走去门房那边,朝门房高声说道:“我等都是本次府试新晋童生,今日特地相约前来,拜见刘大人!” 他上前送上名帖,陆文鹏,李元春等人也纷纷上前去送上名帖,门房笑着收了众人的名帖,让众人稍候,就入内通报去了。 “公子,他们是谁啊,怎么一见面就说公子的坏话呢。”幽兰心里很不高兴,心说公子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随便碰到一伙人,都来说公子的不是。 “一个偷了我案首的窃贼而已,不用多理会,我们回去!”江云冷不丁丢下这句,就招呼三人扬长而去。 他身后的闵玮闻言打了一个哆嗦,转身望着走远的某人,气得咬牙切齿大骂道:“无耻,太无耻了,你们大家听听,见过这般无耻的人么!” “算了,闵兄何必跟此人一般见识,去见县尊大人要紧。”这时门房已经过来,说刘大人有请,一行人欣然走进衙门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愿赌不服输 江云一行人在城北坐了一艘渡船,沿着清江返回沙河村,在到达清河镇的时候,周世民要下船告辞,江云就邀他一起去村中作客,说道:“此次府试侥幸得中,我打算在村中摆几桌酒席,宴请一下乡邻,世民也一道去。 ” 周世民一听,这是打秋风的好机会啊,又怎会拒绝,当下欣然应允。 幽兰也在一旁拍掌欢呼道:“公子说的是,公子高中童生,正该好好摆酒庆贺一下。” 王秀莲也欣然道:“我回去跟爷爷说一声,家中那口猪正好可以借此宰了。” 江云道:“这怎么好意思。” 幽兰道:“怎么不好了,只要多算一点银钱给秀莲姐家不就好了。” 江云道:“那是,那是,反正得按市面上最高价算。” 王秀莲抿嘴一笑道:“这么说,我还是沾了东家的便宜了!” 一行人当即又在镇上采买了一番,满载着为酒席准备的各色荤素食材,这才又乘船往沙河村而去。 不一会儿,船在村子头停下来,一行人手提肩扛下了船,进了村子。 “江家小哥,恭喜了!” “恭喜东家,贺喜东家!” “江家小哥回来了,瞧你们这大包小包的,这是准备大摆筵席啊!” 村子里的人见到江云一行人,都纷纷显得过于热情的上前来打招呼问好,态度跟昨日一下子截然两样。 看到这个情形,江云已经明白过来,想必是村子里已经有人去县里看了正式张贴的榜文,知道自己这个童生是货真价实,不是吹嘘哄骗的了。 他也不为已甚,一一跟村人们回应打着招呼。 等回到家中,一行人就开始为接下来的酒宴忙活开来了,孙绍德,牛贵等这些老佃户家闻讯,也都纷纷全家上阵的赶过来帮忙,王老伯原本一直担着心,见到孙女王秀莲平安无恙回来,一颗心才彻底落实了,听王秀莲说了之后,也二话不说,把家中那头已经养得体壮膘肥的大黑猪拉出栏开宰了。 整个江家宅院中,众人各自忙碌,有热火朝天之势。谷伯在幽兰的搀扶下,这时也下了地,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一片忙碌的场面,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他现在脚伤已经大好,可以勉强下地,只是还不能多走动,只是站一会,再歇一会。 这么一片忙碌的场面,江云也想帮帮手,可惜众人都说他现在是童生老爷了,在一边看着监场就行,就不用他亲自动手了,连带着一身读书人装束的周世民也成了“相公”,光看着,无处动手。 “公子,你这是打算摆多少桌?”看到谷伯从屋里出来,江云就走了过去,谷伯就问他道。 江云想了想,道:“也不须太多,就请这些老佃户家,我看有个三四桌就足够了。” 谷伯以为他心里还是有些芥蒂,便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些事情不必太较真了,公子得中童生,这是大喜事,自然越热闹越好,我看但凡是家中的佃户,都请了吧,另外有些上门送了礼的,当然也不能少了,一并也要请人家吃酒的。” 江云听了,也没有异议,便道:“那就听谷伯的,一并都请了。” 他心里琢磨着,就这样差不多也就六七桌,七八桌足够了,可他还是大大低估了村人们对这件事的热情。闻知消息之后,上门来道贺的村民都络绎不绝,手中或多或少都带上了一些礼物,送的礼物各色各样,虽然礼都不大,但也是表示了一番心意。 这些送了礼的人都要请吃酒,江云叫人一一记下,这记账的活,就交给周世民了,反正他也没别事,正好抓个苦力。过了一会儿江云来看帐,一看之下,只见一张大纸上已经记得满满的,大略一看,这一会儿功夫前来送过礼的已经不下三四十户了。 看这个架势,他原先预料的六七桌,七八桌只怕是不够了,起码要准备十来桌不可了。 “怎么这么多人,不就是一个童生么,竟然这么吃香,有这么大面子?”他不由喃喃自语的道。 一旁的周世民听到他这一番低声唠叨,不由无语,说道:“平川,你就用不着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这个童生功名,别看低微,那就是一张护身符,在村人眼中可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了,有了这个护身符,一些官面上的事情就好开口说话,村人们自然要巴结讨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求上的时候。” “不说这些,单只说一些小事,比如逢年过节,祭祀祖宗,总要贴春联,写祭文吧,到时你等着吧,登门来向你求写春联,祭文的村人定是络绎不绝的,秀才公写的春联,在村人眼中,那是有除残去秽,驱邪避煞功效的,童生书写的虽然差了一点,但那也是比起一般的春联好多了。” “现在他们登门道贺,讨你这位新晋童生的好,到时求上你的时候,你也不好拒绝不是,这就是村人们的心思了。” 江云听了,故作叹息的道:“既然有这么多麻烦,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考这个童生的好了。” 这一番话听在周世民耳中,几乎差点一口血喷出,连翻白眼,看这当面得瑟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简直是太过分了,让他这样落榜的人情何以堪啊。 今天鄙人一定要大吃大喝,狠狠的打一打秋风,才能出这口恶气,他心中忿忿的道。 村东头江家这边,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此刻村西头钟家宅院这边,气氛就不是那么的好了。 钟家媳妇张芸此刻一脸的忐忑,小心翼翼,看着坐在堂上板着脸不吭声的公公钟进,忍不住再次出口央求道:“公公,你就说句话,这事该怎么了结,你就给拿个主意吧。” 钟进没好气的抬眼瞪了对方一眼,道:“真是晦气,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别丢了我钟家的人就是!” 张芸满脸的委屈,道:“我,我也不想这样的,原本以为就是一个十拿九稳,包赢不输的赌,谁也没有想到,江家那个书呆子竟然真的走了狗屎运,中了这童生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口中说的赌,当然就是跟王秀莲打的那个赌了,就在昨天,她还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前去王秀莲家找茬,要对方兑现赌约,哪曾想,只是一晚过去,就风云突变,有从县里看榜回来的人说,江家那小子当真上榜,中了童生了,这件事已经得到了证实,确定不假了。 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就傻了,感觉老天跟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自从听到这个消息起,她心里就一直六神无主,七上八下的,时时刻刻担心那王秀莲登门来,逼着她兑现赌约。 现在虽然还不见那王秀莲登门的影儿,但听说她已经回村子了,现在江家那边,正在大摆筵席呢,她想着,或许这筵席一结束,她王秀莲就要带人来登门闹了,到时她该怎么办,如何应付? 愿赌服输,把脸抹黑了在村子里游街示众?她可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若是耍赖吧,这名声也就臭了,在这十里八乡成了一个大笑话,也没脸混了。 现在她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心里当真后悔啊,当初怎么就把话给说得太满了,没有预料到如今的这个境况呢。 现在她六神无主之下,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有来求自己的公公钟进,看有什么法子可想了。 可是钟进现在哪有什么法子可想,在这里一声不吭的生着闷气。 “公公,要不你去跟那江家小子说一说情,现在大用也中了童生,他们终归是同窗同学,又是同乡同年,总是要讲一点情分的,要不我就替她王秀莲家洗三个月的衣服也好。”张芸期期艾艾的道,在她想来,洗三个月的衣服也没啥的,总比当真把脸抹黑了,去村里游街示众来的好,她可实在丢不起那个人。 “你给我闭嘴!”钟进不由吼了一嗓子,吓得张芸一哆嗦,又低头不敢多吭声了。 你以为江家那小子会这么好说话吗?钟进一脸的阴沉,他猜想,这件事那江家多半要不依不饶,抓着不放,纯心要看钟家出这个大丑的,自己登门去,只怕也是自取其辱的份。 但若是不去,怎么解决这件事,他又没有一点谱,现在他都已经在担心,不知那王秀莲什么时候就带人登门来闹了,到时看热闹笑话的人定然不会少,他钟家可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本来大用中了童生,是件大喜事,被这破事一闹,多扫兴啊。 思来想去,他现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拼着这张老脸,登门去试探一下那小子的态度,只希望那个江家小子不要得理不饶人,欺人太甚的好,否则的话…… 他在这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家有什么可以用的好牌,算了,还是先去探探对方的口风再说。 他当下就站起身,出门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一章 说客上门 刚走出自家院门口,迎面就见到一人走来,正是他的死党朱友贵。 以前在朱友贵面前,他还是有些露怯的,只因为朱家家业比他家大,朱友贵好歹通了四经,算是三品童生,而他现在依旧是四经不通,还是一个不入品的童生,两人在一起,还是隐隐以朱友贵为首。 自从中年得中童生之后,他就丧失了进取的锐气,每天就钻营这,钻营那,一门心思想着怎么侵夺他人的良田,壮大自己的良田,这整天蝇营狗苟之下,原来读书所存的这点浩然之气已经是日落西山,晦暗无光,想要以自身浩然之气伐毛洗髓,疏通四经,这难度就更加大了,基本看不到希望,老死也就是一个不入品的童生了。 钟进也不在乎,反正早就已经断了这科举进取的念头了。不过如今自家儿子争气,小小年纪就中了童生,比起老子是强多了,这一下子让他心气又高涨起来,站在朱友贵的面前,也颇有了点底气,说话的声音都大了。 朱友贵这些天来也颇有自愧不如,甘居下风的觉悟,满嘴的好话哄的对方高兴,让钟进更是飘飘然起来。 “钟兄,这会儿出门是要上哪去啊。”见到钟进,朱友贵远远的大声就打着招呼。 钟进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打算瞒着,也瞒不了,当即就直说道:“去村东头的江家走一趟。” 朱友贵一听,就大感意外,对方是去那村东头的江家?是去做什么?看着架势,不像是去闹事的,难道是去道贺的? 江云中了童生的事,他当然也已经知道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万般不甘心的,不过这已是事实,他再不甘心也只有接受这个结果了。 按说钟进此刻要去江家登门道贺,道理上也说得通,但他又很是怀疑这一点。 得知江家那小子中了童生之后,他只是在心里咒骂了几声小人得志,没有天理,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登门道贺的意思,连这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去做了,现在朱家,钟家跟江家的关系,已经恶劣至此,就差直接撕破脸了,用得着费这个假惺惺的功夫。 他自己都做不到,他就不相信这会儿正春风得意的钟进会有这么大气度,专程上门道贺,而且即使这么做,为啥不事先跟自己通通口风。 “钟兄,可是去给那江家小子道贺去的?”他直接问道。 钟进倒没有否认,大辣辣的点了点头。 朱友贵听了,更是以一副怪异的眼神看着对方,钟进轻咳几声,道:“说起来大家都乡里乡亲的,那江家小子中了童生,也是本村的荣耀,作为村中父老,我登门去道贺一下,也是应该的吗。” 听到他这番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话,朱友贵差点都吐了出来,还说什么乡里乡亲的,你钟进肚子里有多少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当下他也懒得蔸圈子了,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就径直问道:“钟兄,你我也别在这里打马虎眼,就说明白话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直说了吧。” 钟进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我家老大媳妇弄出的这破事……” 他这么一说,朱友贵顿时就明白过来了,钟家媳妇张芸和王秀莲的赌约一事传遍乡里,他当然也听说过,现在明白事情缘由之后,见到钟进一副灰头土脸的晦气之状,一时忍不住,就哈哈笑了出来,心说叫你得意,如今这事也够恶心你一把的。 钟进见状,不满的道:“朱兄这是幸灾乐祸,在看笑话么。” 朱友贵收了笑,道:“钟兄这是登门要去跟那江家小子求个情了,不过我看那江家小子却不是这般好说话的人。” 钟进点点头,诚心问道:“不知朱兄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还望赐教。” 朱友贵连连摇头,道:“我哪有什么好办法,没有,没有。”他现在乐得看对方的笑话,就是有办法也不会说,这是你家自个儿弄出的破事,自个儿想办法解决。 不过他心中也觉得那张芸挺冤枉的,原本明明就是十拿九稳,包赢不输的赌局,怎么就偏偏输了,弄出这么一个大笑话。 看着此刻钟进的一张苦瓜脸,朱友贵一扫这几日来的阴郁,颇觉畅快了许多,这时又随口说道:“钟兄为何只去找那江家小子,按说这件事的正主儿,应该是那王秀莲才对啊,钟兄怎么没想到直接去找她呢。” 钟进听得一愣,突然觉得自己此前思路不对,有点想岔了,他此前只是想到这件事跟那江云有关,可对方说的对啊,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的正主儿,应该是那位王秀莲,而不是他江云。 找那位王姑娘,起码比直接面对那个江家小子要好多了,想到这里,他心情一阵大好,拱手道:“多谢朱兄提点,刚才我倒是没想到这个茬。” 朱友贵嘿嘿一笑,没有说什么,这时钟进略一沉吟,又朝他一拱手道:“这件事我不好直接出面,还需要朱兄帮忙从旁转圜,不如就由朱兄替我去见见那王秀莲,说和说和如何,我在这里谢过了。” 朱友贵推辞了一番,耐不住对方死缠烂打,最后也就答应了,道:“好吧,钟兄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就帮你去走这一遭,不过,现在江家的门,可不是这么好进啊。” 钟进会意,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准备好的红包,说道:“有了这个,朱兄上门就名正言顺了。” 朱友贵拿着红包在手,暗中掂量了一下,心中暗道,这会儿这老东西出手倒是阔绰,这红包贺礼足足有五两纹银,也算是大出血了,不过现在自己帮这个忙,倒不需要这么多,没必要白白便宜那江家小子不是。 他把红包收起,叫钟进回去安心等待消息,就径直往村东头江家宅院这边而来了。 到了村子东头江家宅院前,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热闹喜庆的景象,他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个江家小子,怎么就走了狗屎运,中了童生呢,真是没天理了,这小子中了童生,以后要更加骄狂,难以压制了。 收起心中这分外的不甘,嫉愤,他迈步走进了院子去。 “朱老爷来了!” “朱老爷好!” 看到他进来,院子里的村人们一个个的招呼问好,朱友贵淡淡的点头示意。 “你们看,谁说朱家和江家水火不容的,人家朱老爷就是有气量风度,江家小哥中了童生,他特地登门道贺来了,一扫以前两家不和的谣言,可知那些谣言都是胡说八道的。”院子里的村民们小声议论纷纷着,对朱友贵此刻的出现,不少人心中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江家小哥现在出息了,中了童生,前途无量,朱老爷也不得不降低身段主动示好,否则……”有人也连连摇头,不以为然。 这些旁人闲言碎语,朱友贵只得当作耳旁风,不去理会,这时目光一扫院子中,问道:“江家小哥可在?” 此刻江云正待在后面的园子里,反正他帮不上手,乐得清闲一下,这时见到幽兰跑过来,跟他说到前面朱友贵来了。 “朱友贵来了?”听到这个消息,江云也是感到意外,不管对方是什么心思,他却没这个见面的兴趣,说道:“就说我不在。” 幽兰不由无语,心说大伙儿都知道,你明明就在的,这个借口实在太拙劣了吧。 “就这么跟他说。”江云又吩咐道。 幽兰嗯了一声,就转身往前院去了。 “什么,江家小哥不在?”在听到幽兰的这句回复之后,朱友贵感到脸上被人狠狠打了一下,火辣辣的,一口恶气腾的就升了上来。 这小子刚中童生,这尾巴就翘起来了,这是明明白白的给我吃闭门羹啊。他此刻心中有些后悔,不该接了钟家的这个破事,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明明知道这是登门被打脸的事,还上赶着来呢。 也罢,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这一趟,反正要见的正主儿,也不是那小子,且让他再得意一时,哼! 朱友贵忍下这口恶气,这时目光又扫向院子中,他早就注意到了此刻在院子里水井边帮忙洗菜的王秀莲,当即就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王姑娘!”他走到一群正洗着菜的小媳妇大姑娘近前,朝着人群里的王秀莲喊了一声。 王秀莲没有那么大架子,此刻见到朱友贵突然相唤,虽然一时不明对方的用意,但还是站起身来,问道:“朱老爷,有什么事么。” 朱友贵朝她招了一招手,道:“且借一步说话。” 王秀莲心中疑惑,不知对方有什么话说,刚才她也见到,对方吃了东家的一个闭门羹,难道是要自己出面,去向东家捎个话,不过东家既然不愿意见他,那她也不想趟这个浑水,触了这个霉头。 迟疑了一下,她还是走了过去,跟着对方到了边上一个僻静角落处,停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二章 赔银子 “王姑娘……”朱友贵琢磨着用词,突然觉得这件事还真是难以启齿,最后决定,还是不兜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 “王姑娘,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些事也不必做得太过分了……你跟张芸打赌的事,我也听说了……” 王秀莲起初听得还一头雾水,但听到说到张芸以及打赌,就立刻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是替钟家做说客来了。 想起当初那张芸登门闹事,趾高气扬,仗势不饶人的嘴脸,她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也不肯轻易放过对方,当即就不假辞色道:“朱老爷不说我倒是忘了,请朱老爷这就去跟她张芸捎句话,准备好了灶灰,随时等我登门,兑现一下这个赌约。” 朱友贵一看对方这不依不饶的架势,就感到头疼,知道这事不是轻易能说通的,当下就耐着性子又继续游说起来:“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非要弄到这样一个尴尬地步,钟家已经让我捎话了,只要王姑娘愿意,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的……” “我没有什么条件要提的,当初她张芸怎么做来的,我依着法子回敬过去就是了,她张芸当初那么嚣张,怎么就没想到今日的下场,这都是她自找的,怪不得我!”王秀莲不依不饶道。 “哎呀,王姑娘,这何必呢,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 任由朱友贵好说歹说,但是王秀莲却愣是不肯在这件事上松口,朱友贵最后也恼了,脸色一沉道:“这么说,王姑娘定是不肯给我这一个面子了?” 王秀莲道:“不是我不肯给朱老爷这个面子,这件事本就跟朱老爷无关,而是我跟她张芸的事,朱老爷何必趟这个浑水。” 朱友贵又沉声道:“王姑娘,你若执意要这么闹,对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你想想,如今钟家大用中了童生,正是风光得势之时,你这么闹,非要把他钟家得罪死了,你想想对你自己有什么好的,他日钟大用回来,不仅会对你怀恨,还会把这笔帐算在江家小哥的头上,认为定是出自江家小哥的指使,故意让他钟家受此羞辱,你想想,你这么做岂不是把你东家也拖累下水了,大家只会说他气量狭窄,睚眦必报,连基本的乡亲情义,同年之谊都不顾了,这样对江家小哥的声名可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王秀莲愣了一愣,先前她只顾自己要出这口恶气,全没想到这件事东家也牵涉在其中,自己这么做,真的对东家的声名会大有影响?她还真被对方这番话给带沟里去了,心里就不由踌躇起来。 看到对方态度有松动的迹象,朱友贵又忙加紧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游说起来,最后王秀莲就道:“这,这件事让我再想想……” 朱友贵知道,对方心中这口恶气一时没这么容易消去,对方这么说,口风已经是大为改变了,也不能逼迫太甚,所以他也就见好就收,呵呵一笑道:“我知道王姑娘是明事理的人,那我就改日再来问王姑娘的消息了。” 说完他也没有再这里多待,告辞出了院门离去了。 江云还待在后面的园子里,没事琢磨着炼体诀的修炼,这时幽兰又跑了回来,告诉他道:“公子,那朱友贵又走了。” “就这么走了?他没说什么话?”江云问道。 幽兰感觉朱友贵的举动也挺奇怪的,回道:“他叫了秀莲姐到一边去,说了一会儿,也不知他跟秀莲姐说了些什么,要不我再去问问秀莲姐。” 江云本不想理会,但觉得这朱友贵此番登门,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便迈步往前边走去,说道:“我亲自去问问。” 等来到前院,找到王秀莲的时候,王秀莲还在那里琢磨着这件事,等江云过来,向她问起来,她也没什么隐瞒的,径直说明了朱友贵的来意,就是为了她和张芸打赌的那事儿,给钟家做说客来的。” 对于此,江云其实也已有所预料,闻言当下又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王秀莲道:“我说了,让我再想一想……” 江云想也不想的便道:“这还用再想什么,你就告诉他,他钟家别想耍赖,叫她张芸准备好灶灰抹脸,到村子里游街示众,我想大家一定会喜欢看的。” 王秀莲苦笑一下,便道:“这么做倒是可以狠狠出口恶气了,但岂不是把他钟家给得罪惨了,那钟大用毕竟刚刚中了童生,正是风光得势之时,这么做岂不是不大好。” 江云挥挥手道:“没什么不大好的,难道还怕了那钟大用?他钟大用中了童生,有什么了不得的,我不也中了童生,怕他做什么。” 王秀莲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和钟大用毕竟都是清河书院的学生,既是同乡同窗,这次一起中了府试,又份属同年,这关系不一般,若这事真闹大了,传出去定然会有人说闲话,对东家你的名声有损,若是因此拖累了东家,秀莲可就罪过大了。” 江云听了无语,他真是跟那钟大用耻与之为伍啊,扫了一眼对方,又问道:“这些话,是那个朱友贵跟你说的?” 王秀莲点了点头,江云又是无语,道:“你被那朱友贵给骗了,这件事是你跟张芸两人打的赌,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要找那张芸出口气,那也是你的事,不必顾忌到我什么的。” 王秀莲道:“可是,可是有人会说,我这么做,就是出自你的指使……” 江云奇怪的道:“凭什么这么说,是出自我指使,为什么不是别人的指使,你为什么又要听有人指使?” 王秀莲微微低下头,轻声道:“因为,因为你是我东家呢,人家自然就容易往这边想了。” 江云挥挥手,不以为然道:“这些闲言碎语不必去理会的,你想出口恶气就尽管去做,不必担心什么我的名声,事实上我的名声不早就声名狼藉了,你也是知道的,就是多这一泼脏水也不算多。” 王秀莲忙道:“东家切不可这么说,东家的名声好着呢,那都是一些嫉贤妒能的人的污蔑诽谤罢了,东家现在中了童生,就是正式的圣人门徒,士林人物,一定要顾惜自己的声名羽毛才是,这样才能在士林立足,若一旦声名坏了,就再难挽回,悔之晚矣了。” 江云道:“你认为我现在的名声还不够坏吗?” 想起刚刚不久前在学宫门前的遭遇,王秀莲一时也是无言以对,她只得安慰对方道:“这,这都是暂时的,现在东家中了童生,事情会渐渐有所转变的。” 江云道:“你不知道吧,实话说,那个钟大用跟我早就割袍断交了的,所以这什么同乡同窗同年之谊,那是一概没有的。” 王秀莲听得“啊”了一声,道:“什么,东家你说的是真的,钟大用和你割袍断交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江云心说,当初要跟我划清界限,割袍断交的人还少么,也不止他钟大用一个,不过他并没有多说这些,便道:“当然是真的,所以你完全不必有什么顾忌,想要出口气就尽管出就是,不用为我名声着想。” 王秀莲却依旧摇头道:“他钟大用跟东家你割袍断交,那是他钟大用的事,东家你却不能不顾忌这些,毕竟人言可畏,再说若是在这件事上,东家放了钟家一马,大家就会说东家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这对东家的名声岂不是大有好处?” 看到对方一门心思在这里为自己的名声着想,江云也是无语了,心说我自己都不在乎,你偏偏这么在乎什么。 看到对方态度坚决,他就没有再多劝,想了一想,道:“若是你真的不想出这口恶气,那也算了,不过却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总归要他们出点血不是。” 王秀莲点点头,道:“那朱友贵倒是说了,若是我不纠缠这事,有什么条件可以提的。” 江云问道:“那你打算提什么条件。” 王秀莲嘻嘻一笑道:“我还没想好呢,要不东家替我出个主意?” 江云也没多想,便道:“那就叫他们出银子吧,银子最实惠了。” 王秀莲嗯了一声,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好了。” 江云扫了对方一眼,觉得有必要提醒对方一下,又道:“这赔的银子可不能少了,这可是事关他钟家的脸面呢。” 王秀莲心里没底,又问道:“那么依东家说,该赔多少银子?” 江云道:“若是依我,赔个百八十两银子都不算多。” 王秀莲听了,咋了咋舌头,心说东家的胃口可真大呢,一个赌,就要人家赔了百八十两银子,这可相当于七八亩上等良田了。 “怎么,你觉得多了?那你就去问问他钟家,他钟家的面子到底值多少,值不值这百八十两银子。”江云慢条斯理的说道。 王秀莲也不争辩,对方说的百八十两银子,她自然不会当真,也没这么大胃口,心里私下也开始琢磨开了,到底要它多少银子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三章 门生高徒 江家的这次宴请注定不会平静,朱友贵没走多久,只见又有一人前来闹场,这人刚来到江家屋院前就嚎啕大哭起来,引来众多人的旁观。 闻到动静的江云走了出来,见到来人,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前来闹过多次的朱氏,王铁柱的娘,看对方这架势,江云就知道,王铁柱还没有放出来呢。 这个刘朝宗,也真够混账的,把人关押这许久了,还没有开堂审案?江云心中暗骂,走过去好言相劝道:“朱大婶,有话好好说,先起来说话。” 朱氏以前登门来闹,各种污言秽语,各种撒泼,但是现在,却只是哭哭啼啼,应是看到江云中了童生,不敢那般放肆了。 “东家,你就救救我家铁柱吧,他是冤枉的……朱老爷说,你现在中了童生,说话管用,一定能救得我家铁柱出来的……东家,你就救救我家铁柱吧……”朱氏一个劲的哭求道。 江云一听,原来对方这个时候赶来闹场,背后还有朱友贵的挑唆指使,那朱友贵吃了自己的闭门羹,心里怀恨,就挑唆对方登门来闹,真是个卑鄙小人。 江云心中暗骂,上前去把对方拉了起来,说道:“朱大婶你先起来,王铁柱这个案子,我明天去衙门里问一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朱氏闻言,惊喜道:“东家,你说的是真的,你答应了,救我家铁柱出来?” 江云没敢打这个包票,谁知道那个刘朝宗会怎么判这个案子,他只是含糊道:“明日一早我会去衙门问问,一定要衙门给个说法不可。” 朱氏听了他的说法,却是心中欢喜,又连连道谢道:“多谢东家,多谢东家了!” 她转身要走,这时一旁的王秀莲叫住她,说道:“婶子,既然来了,就吃了酒席再走。” 朱氏听了连连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空手打脚而来,再说铁柱不回来,我也没这个吃酒的兴致。” 王秀莲道:“婶子你就放心吧,既然东家答应了此事,铁柱哥定然就会平安回来的了。” 江云在一旁听了,心说这是在给我下套么,我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幽兰这时也在一旁凑热闹道:“是的啊,昨天我和秀莲姐还被抓进衙门去了,公子今早去了衙门一趟,只是说了几句话,那些衙门的人哪个不敢看公子的面子,乖乖的就把我和秀莲姐送出衙门来了,你不知道,送我和秀莲姐出来的时候,那衙门的刑房典吏,也就是刑房的头都一个劲的跟我和秀莲姐赔礼道歉呢,还不是看在公子的面子上!公子现在可说是县令大人的得意门生高徒呢!”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大大的,挺着小胸脯,一副得意的样子,一旁的江云听了,却是暗自叫苦,这小丫头胡吹大气,不是在给我添乱吗。 果然,听了她这番话,朱氏又是一阵欢喜不已,脸上的愁容也消去了大半,其他的村民们听了,也都神色各异,看向江云的眼色都或多或少带了几分敬意了。 “所以说了,婶子你就不必担心了,只管安心坐下来吃酒就是了。”王秀莲这时又上来拉住朱氏往里面走,朱氏推辞几番,就扭捏的答应了。 这个小风波过去,屋院里又恢复了热闹嘈杂的喜庆气氛,大家又各自忙活开了,等到午时,酒菜备好,就开席了,整个院子里摆满了桌子,院子里摆不下,在院子外面又摆了几桌,大部分桌子都是从村子里的祠堂或者其他人家家里借来的。 酒菜络绎不绝的送上,客人们也纷纷上桌,开吃起来。 江云来到屋里面,见到周世民还在那里记账,就拉了他往外走,道:“世民,别记了,吃酒去了。” “待我再记上这几个……”周世民虽然肚子已经在叫唤,早就等得迫不及待了,但读书人的斯文面子还是让他矜持了一下,才跟着对方出来,上了一个酒桌,就开吃起来。 吃喝一阵,江云想起一件事,便对他道:“世民,改天还要麻烦你带我去你们村子里,找一找那位周秀才。” 他口中说的这位周秀才,自然就是上次替他县试作保,但临场又放了他鸽子的那位周秀才周文明。一想起这事,江云心里就来气,这个周秀才可是差点把他坑苦了,县试考场的大门都进不去,就更别提如今的府试高中童生了。 更气人的是,上次托周世民去兴师问罪,向对方要回作保费,对方竟然还赖着不给,简直是岂有此理了,这二两银子的作保费是小事,但这口恶气实在咽不下啊,所以江云早就想着登门会会这位奇葩的周秀才了,此前因为专注府试,所以不得空闲,如今府试已了,自己也中了童生,便想着也该登门去找回这个场子不可。 听他这么一说,周世民也记起了这个茬,当即二话不说,满口答应下来。 “你说那位周秀才还会不会赖账?”江云自言自语道。 周世民拿着一根鸡大腿狠狠咬了几口,便道:“应该不会,这事他本就站不住理,如今平川你中了童生,他总该给几分面子,哪还能没脸没皮的继续赖账。” 江云道:“依着我说,就是讨回了这二两银子作保费,都出不了这口恶气,当初他可是把我坑惨了,若不是有袁教授出来替我作保,那县试的考场大门我都进不去了,你说我能不气吗,单单只是讨回这二两银子,都是便宜他了。” 周世民问道:“那你想怎样呢?” 江云道:“怎么想个法子,好好给他一下教训才好。” 周世民便劝道:“依我看还是算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是秀才,你是童生,不好跟他去争,免得自己吃亏,能够讨回二两银子的保费就好了。” 江云见了,也没再说什么了,不过这个帐可是记上了。 整个一个下午,江家屋院里外都是一片热闹嘈杂,客人们去了一拨,又来了一拨,流水席络绎不绝的送上,这一场筵席,一直到了日暮黄昏,夕阳西下时分,才渐渐有意兴阑珊,停歇落幕的迹象。 “铁柱,铁柱回来了!” 江云还在席上,吃得也差不多了,只是周世民兴致不减,还不肯停著下席,拉着他喝酒,他也就在那里陪着,这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叫嚷声。 他心中一动,王铁柱回来了?他刚起身要前去看看,这时就见到一个壮汉大步从外面走进院子来,不正是多时不见的王铁柱是谁。 看他情形,衣衫散乱,头发乱蓬蓬的,胡子拉碴,神色憔悴,看样子这阵时日在衙门里也颇吃了一些苦头。 朱氏此刻还在院子里,跟王秀莲说着话,猛一眼瞧见走进来的王铁柱,满面惊喜,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上前去,拉住对方欢喜道:“铁柱,铁柱你回来了,太好了!” 其他的村民也纷纷围了上来,问长问短。“铁柱,你总算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王铁柱此刻倒是显得没事人一样,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县令刘大人明镜高悬,判我无罪,自然就把我放了。” 众村民听了,倒也纷纷跟着赞起县令大人是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江云在一旁听了,心说这个刘朝宗还算不那么混账糊涂,应是看到这个案子疑点颇多,不足以定罪,就把人放了。 这样的话也好,倒省了他去这县衙跑一趟了,不过这个案子拖到现在,这缉拿真凶的事,越加棘手难办了。 “铁柱,你这番能平安回来,多亏了东家啊,还不快去向东家道谢!”朱氏对着王铁柱欢喜一阵,又拉着对方往江云这边走来。 王铁柱却被她说的一头雾水,自己的出狱,还跟江云有关?他停步一把拉住朱氏,嚷道:“娘,我能回来,全赖青天大老爷刘大人明镜高悬,公正无私,明鉴秋毫,这跟他江云又有什么关系?” 朱氏道:“东家刚刚答应,要去衙门替你申冤,救你回来,这一会儿的功夫,你果真就被平安放回来了,这都是沾了东家的光,托了东家的福啊。” 这都什么,挨得着关系么,王铁柱哪会承这个情,朱氏又说道:“现在东家中了童生,就是县令大老爷的得意门生高徒了,你能平安回来,还不是县令大老爷看在东家的面子上,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向东家道谢!” 王铁柱自然不会答应,江云这时走了上来,这件事他还真不能居功,当即便道:“朱大婶,这件事全有赖县令刘大人的明镜高悬,秉公判案,跟我确实没有关系,所以不必谢我。” “哼!娘,我们回去。”王铁柱拉着朱氏,两人就出了院子而去了,离去的时候,王铁柱犹有忿忿之色,他认为,这近一个月的牢狱之灾,全是拜江云所赐,所以哪会有什么好脸色。 之后夕阳西下,人影散乱,酒足饭饱的客人们也纷纷告辞,各回各家,这一场筵席也就散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四章 修行捷径 转眼间两天的时间就过去了。这一天上午,幽兰心事重重的跑来王秀莲家。 “秀莲姐!”幽兰走进院子,看到王秀莲正埋头坐在院子里的一个矮凳上,坐着针线活。 听到她的喊声,王秀莲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迎上前来,笑着道:“小兰你来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秀莲姐找我什么事?”幽兰问道。 王秀莲道:“想要你陪我一起去镇上,买几尺越州来的越溪花布。” “啊,秀莲姐这是要做新衣服么。”幽兰一听,两眼就放光,心中羡慕不已。江东越州的越溪花布,那是一等一的好绫罗,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买得起,小丫头也眼馋许久,却是不敢多想。 “秀莲姐,你这是发财了?”她忍不住逗趣道。 王秀莲也没有瞒她,笑着道:“是发了一笔小财啊,否则哪有这闲钱去买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幽兰一时不明所以。 王秀莲道:“还不就是跟那张芸的那个赌,她输不起,我就让她赔钱了呗。” “原来是这样啊,依我说,那个张芸太气人了,宁可不要这银子,也要她出乖露丑的!是了,她赔了多少银子?”幽兰又好奇的问。 “不多不少,十两银子。”王秀莲笑着道。 “啊,这么多,秀莲姐可真是发财了!他钟家这次倒是舍得大出血啊。”幽兰又惊叫起来,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足以抵得一个小户人家大半年的生活用度绰绰有余了。 王秀莲不屑的道:“他钟家起初哪肯舍得,还一直跟我讨价还价,说什么最多只能出五两银子,我就依着东家的话,跟他们说,难道他钟家的脸面就值这五两银子?听了这话,他钟家这才没话说,最后乖乖赔了这十两银子了事了。” “难怪秀莲姐现在有钱,可以去买越州的越溪花布了,等秀莲姐穿上买来的越溪花布做的新衣裳,一定更加漂亮的很。”幽兰嘻嘻笑道,心下又羡慕不已。 看着对方一副眼馋的模样,王秀莲哪不知对方的小心思,笑着道:“你别眼馋,到时也给你买几尺就是了。” 幽兰一听,顿时惊喜不已,不过又犹豫道,“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王秀莲问。 “公,公子怕不会答应吧。”幽兰吃吃的道。 王秀莲却是一笑道:“你担心什么,不会的,再说,这是秀莲姐给你买的,东家能有什么意见?” 幽兰想了想,终究还是敌不过那几尺越溪花布的诱惑,当即就高兴的点头答应了,道:“那多谢秀莲姐了,秀莲姐真好!” “谁叫你这么嘴甜呢。是了,要是没别的事,我们现在就去吧。”王秀莲提议道,她也是想了那越溪花布许久,有些迫不及待了。 幽兰正要答应,这时想起此来的正事,神色又浮现几丝担忧之色,王秀莲见了,就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幽兰期期艾艾的道:“不知为何,公,公子这两天,又,又变得,变得……” “变得怎么了?”听到她说的是江云的事,王秀莲也着急担心起来。 “又变得,变得有些痴痴呆呆,不大对劲呢,就像当初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上门闹租子,气得大病一场之后那般的模样,我担心,公子,公子这是不是旧病复发了啊……”幽兰期期艾艾道,小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不会吧,东家不是刚中了童生么,怎么会这样,走,带我去看看!”王秀莲拉了对方就走,也担心起来,难道这就是乐极生悲? 两人来到江家宅院,又一路往后面的园子而来,来到园子的门口,朝里面一瞧,果然见到园中正站着一人,看起来神情恍惚,独自一人在那里对着空中指指点点,做些稀奇古怪的动作,口中不时喃喃自语,不是江云是谁。 王秀莲也是心下一惊,此刻的东家,看起来果然很是不对劲啊,当即迈步就要走了进去,幽兰又拉住她道:“公子吩咐过了,不要人进去打搅他。”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许多呢,王秀莲却是径直急冲冲的走进了园子,幽兰也就跟着走了进去。 等两人走到近前,园子里的某人依旧在那里手舞足蹈,自行其是,仿佛没有看到两人。 见到这种情况,两人对视一眼,越是担忧起来,王秀莲忍不住轻声唤道:“东家,东家!” 喊了几声,都得不到回应,最后她不得不再次提高音量,大声唤道:“东家,东家!” 这几声大声叫唤,终于惊动了园子里看似很不对劲的某人,从有些入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回头看见两人,脸上还露出几分不悦之色,道:“不是说了,叫你们不要来打搅吗。” 幽兰有些委屈,王秀莲在一旁道:“这不怪小兰,是我,是我看到东家……” “看到什么了?”江云问道。 “看到,看到东家不太正常……”王秀莲吃吃道。 江云听了,又看到两人神色间的担忧,不由无语,还能说什么,只能安慰两人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公子,你真的没事么。”幽兰还是不放心。 江云伸伸胳膊,踢了踢腿,道:“你们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 看对方现在倒是一副正常的样子,两人心下稍安,幽兰又问道:“那公子刚才是在干什么。” 江云道:“刚才我正琢磨练习着炼体诀呢,叫你们不要来打搅,你们却是不听。” 炼体诀?这个王秀莲和幽兰两人自然听说过,中了童生之后,就可以修炼炼体诀了,但两人心说炼体诀难道就是这样修炼的,却是没听说过。 “东家,你刚才真的在修炼炼体诀?可是这好像不大对啊。”王秀莲心下狐疑问道。 “怎么不对?”江云问道。 王秀莲道:“我听说读书人修行,都是讲究正心诚意,循规蹈矩,哪里是像东家这样,这样……” “这样什么?”江云又问。 看到王秀莲在那里说不出来,幽兰在一旁就心直口快道:“秀莲姐的意思是说,公子这样不像是在修行,倒是像马戏团里耍猴戏的一样……” 说到这里,她自个儿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王秀莲也是不由忍俊不禁,掩口窃笑,心说刚才东家那样子,可不就像耍猴的么。 江云的脸色顿时比苦瓜还难看,斥道:“你们不懂,我这是在另辟蹊径,寻找快速修行的捷径呢。” 幽兰听得似懂非懂,王秀莲却不是这般好糊弄的,当即便道:“东家这是在说笑吧,这修行都是讲究日积月累,循序渐进,哪有什么捷径可走。” 江云正色道:“王姑娘,你这就不知道了,修行当然有捷径,据书中所述,若是能寻到捷径,修行便能一日千里,一日就抵他人长年累月之功,书中言之凿凿,总不至于有假。” 王朝文风鼎盛,王秀莲虽是山乡村姑,但还是有些见识的,闻言若有所悟道:“东家说的,便是读书人所谓的借气之法吧,不过我听说此法虽然奇妙,有犁庭扫穴,脱胎换骨之效,但却是飘渺难寻,可遇而不可求的,东家也不必过于苛求,只按照寻常的循序渐进,日积月累之法修行便可,这样才是正经之道,只要功夫缘法到了,也未必不能某日顿悟,修行大进的。” 江云知道,对方说的也是正理,不想在这上面多争辩,便挥挥手道:“好了,这些我也都明白,你们先去吧。” 王秀莲和幽兰对视一眼,见到对方只是在琢磨炼体诀修炼之道,并不是当真有什么不正常了,心里安心了,闻言便没有再在这里打搅,告辞转身出了园子离去了。 两人走后,江云还在园子里琢磨着。依着书中所述,一般的新晋童生,想要打通四经,资质好的也需要一两年之功,差一点的则需五年十载,再差的,浩然之气浑浊晦暗,就是终生都无法通四经,也是常见的。 这还只是初步的通四经,进入三品童生之列,要完全打通十二正经,需要花费的时日就更多了。当然,最初的通四经是最难的,一旦入了门,接下来的修行会便捷许多。 当然,即使不能通四经,也并不妨碍科举功名的进取,只不过即使能够中了秀才,不能打通十二正经的话,也始终是不入品的秀才而已。 江云此刻有些好高骛远,急于求成,也是可以理解,特别是他知道,这里确实存在借气之术,一朝顿悟,修行大进的例子,而且这种例子并不少见,只是借气之术的功效有高低之分,顿悟也有高低之分。 这样他难免就有些急于求成,不过现在来看,他是走进了岔路,这借气之术也不是这般容易的,他心想,要想彻底弄明白这件事,还是要去书院,找书院的教授山长问问,或者去书院藏书阁翻寻一下这方面的知识,看看前人留下的笔记,心得体会,说不定会有所收获。(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五章 东阁听讲 第二天一大早,江云出了家门,就往清河镇上的书院这边而来。 一路来到镇子,走上山道,进了书院山门,四下一片琅琅读书声,江云先去了自己的住所,收拾了一番,就依着习惯往西阁大殿这边而来。 刚刚进了大殿,寻了一个后面的位置坐下,就听到周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之声,显然他的到来,立刻引起了西殿学子们的注意。 江云还没注意到不对劲,正要在书桌上摊开笔墨纸砚,这时就见到周世民朝他跑了过来,哈哈一笑,说道:“平川,你走错门了,你现在是童生,该去东阁听讲了!” 江云一听,可不是吗,他现在已是童生,再到这西阁来听课就不合适了,当即他就起身收拾起面前的笔墨纸砚,口中说道:“我倒是忘记这个茬了。” 在江云收拾东西出门离去之后,这西阁大殿内又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什么忘记了,这小子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看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来显摆的。” “有什么好得瑟的,虽然是中了童生了,但我看他的才学,还不依旧就是西阁的水平,我看还不如我呢!” “听说这人的名声在府城都已经声名狼藉了,听说因为不服名列榜尾最后一名,连府君大人的童生宴都没有去参加,以致被府君大人亲口评了一个‘狂徒’之名,可说声名扫地。” “这样的人都中了童生,真是我书院的耻辱啊。” “走了的好啊,终于不用跟此等人同窗为伍,可怜东阁那边要被祸害了……” …… 这些议论江云已经听不到了,当他转而来到东阁大殿,人还未到,同样的一阵琅琅书声从大殿中传来。 江云没走后门,直接从前面施施然走了进去,此刻东阁大殿中,四十来位东阁学子已经济济一堂,当他走进来时,众人都以为是讲学的教授到了,朗读的声音都弱了下来,等到看清来的人是谁时,原本的朗读声,窃窃私语声则更是一下子停顿,变得彻底安静了。 依着惯例来说,江云初到这东阁大殿,理该跟众人开一场开场白,寒暄寒暄,算是同窗的见面礼,但江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所以也就没有自找这个没趣,省了这些繁文缛节,只是简单的拱拱手,径直就走过课桌间的小道,在大殿后面寻了一个空桌坐下。 这东阁大殿上依旧一片安静,直到江云寻了座位坐下,在书桌上摆放好笔墨纸砚之后,众人才回过神来,大殿中响起一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东阁大殿,偷听讲课,趁着教授还未到,还不快速速退去!”有人当场就斥喝起来,当然他纯属是故意找茬,现在江云是书院一等一的名人,他怎么会不认得呢。 “在下江云,原为书院西阁学生,今次府试侥幸得中,名列榜尾,故来东阁听讲,有什么不对的吗。”江云也站起来,好整以暇的道。 众人一听,又都很是无语,心说你直接说府试中了不就得了,为何偏偏要说明名列榜尾,难道以为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简直是恬不知耻。 “闵兄,陆兄,李兄,你们认得此人么,当真是我清河书院的学生?”那人又煞有介事的问了起来,他问的正是闵玮,陆文鹏,李元春等这些刚刚府试中了童生,加入东阁的学生。 一人站了起来,正是闵玮,他鄙夷一笑道:“我闵玮不认识其他人,也不能不认识此人啊,只因为这人实在无耻之极,一直就像个苍蝇,在人耳边嗡嗡叫,说什么我偷去了他的案首的位置,实在是可笑可怜的很啊。” 大殿上十分配合的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闵兄,你是县试案首,你说的这个可是真的,世上还真有这般无耻的人?”有人不信的问道。 闵玮故作生气道:“怎么,你们不相信,以为我在说谎不成……” 还没等他话声落下,很快就有人证实了他的话千真万确,一点不假。 “闵玮,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还是要说这一句,你的案首就是偷了我的。”大殿后面角落处,传来某人慢条斯理的声音。 大殿众人这下听在耳中分明,齐齐吸了一口凉气,明明是县试府试连中榜尾的一个人,却偏偏要说什么别人的案首是偷了他的,这人怎能到这般无耻的地步。 “大家都听到了,我没有冤枉某人吧。”闵玮摊摊手,一副无奈的神情。 “算了,闵兄,不必跟这等人较真,那真是自找没趣。” “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等耻与之为伍……” 众人纷纷摇头,觉得东阁如今混进这样的差生,实在倒了大霉。 “江云,你若是识趣,就自己请辞,离开书院,免得大家都不好看。”这时又一人站了起来,大声斥喝道,正是钟大用,他现在也是童生,自然也是这东阁学子的一员了。 “若是书院已无可以教我之人,我到时自然会离去,但是现在嘛,书院还是可以教我的。”江云一副大辣辣的样子,好整以暇的道。 众人又都齐齐咋舌,这真是好大的口气啊,真是狂妄啊。 “咳咳——”这时门外传来几声轻咳,接着一个灰布长袍的中年文士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其人进来,大殿中的众学子也顾不得继续口角扯皮了,纷纷起身行礼。 来人年约四五十,身形消瘦,脸色蜡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病恹恹的病人,但一众学子却不敢怠慢,这人正是东阁的主讲教授之一,吕孔良。 这吕孔良也不简单,据说已经修通了奇经八脉,位列一品秀才,在这清河书院中,除了具有举人功名的山长宋西铭之外,不说才学,只论起修为,这吕孔良也算是书院的第一人了,也难怪众学子不敢怠慢,当然,修为高低,很大程度上也能看出才学的高低,两者并非没有关系的。 吕孔良在讲台前站定,挥手让众学子坐下,目光一扫大殿,沉声问道:“刚才我听到有人说,书院已无可以教他之人,是谁说的啊。” 大殿众人目光纷纷向着后面某个角落看去,露出幸灾乐祸之色,心说某人要倒霉了。 江云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回老师,这话是学生说的,不过学生说的只是假设,并不是当真说书院已无可教我之人。” 吕孔良哼了一声,道:“无须狡辩,你有这个念头,就说明你心中存有骄狂之心,年轻人,年少轻狂虽无伤大雅,但也要有个度,明白么。” 江云此刻还能说什么,只能唯维应是道:“老师说的是,学生受教了。” 吕孔良又侃侃而谈道:“圣人云,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博学广闻,学而时习,教而时新,是以学高,可以为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是以身正,可以为范……” “是,老师所说极是……” 看到某人被教授训得灰头土脸,众人都大感痛快。 吕孔良训了好一番,也就住了口,然后转入正题,翻开课本,开讲起来。 吕孔良今天讲授的是《易书》,这是上古亚圣齐尚的著作,比较艰涩难懂,这东阁学子的课业,比起西阁那边来说,明显又深奥了一层。 “飞鸟以凶。过其祖,遇其妣。不及其君,遇其臣,无咎。弗过防之,从或戕之,凶。弗过遇之,往厉必戒,勿用永贞。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公弋取彼在穴。弗遇过之,飞鸟离之,凶,是谓灾眚。” 吕孔良念一段,讲解一番,这时就放下手中经文,朝着大殿上问道:“你们中哪几人是新进来的,站起来一下。” 听他问起,陆文鹏,李元春,闵玮,韩子允,以及钟大用等这些新晋童生虽然不知他问话的目的,还是纷纷站了起来,江云也站了起来。 吕孔良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问道:“我刚才所讲解的这些,你们可听得懂?” 几人面面相觑一番,陆文鹏便道:“老师讲的清晰明白,学生尚能跟上。” 吕孔良道:“真的吗?”又去问其他的人,其他的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尚能跟上。 吕孔良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们是新进来的,学力上差了一些,就该更加加倍用心,既然你们说能跟上,我就找你们中人问一问,这‘小过’的爻辞所指何意。” 他目光在众人中间扫过,最后落在第一个发言的陆文鹏身上,说道:“你来说说,就说第一爻的意思。” 众人中不少人都松了口气,那钟大用更是露出庆幸的神色,他们先前虽然说能跟上,但其实也大半是似懂非懂,理解的并不深,真要说出来,只怕就会出丑,刚才只是因为面子问题而强撑着嘴硬罢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六章 飞鸟离之 陆文鹏倒不露怯,朗声回道:“学生以为,所谓飞鸟以凶,就是飞鸟经过,带来凶兆。●⌒頂點小說,” 吕孔良嗯了一声,又问道:“你再说说,第二爻爻辞何解?” 陆文鹏接着侃侃而谈道:“学生以为,其意指,祖父可以批评,祖母可以称赞。君王也有缺点,臣子也可以夸奖。没有灾祸。” 吕孔良又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目光又看向众新晋童生,指了指李元春,说道:“你来说说,第三爻的爻辞何解?” 李元春仔细琢磨了一番,才谨慎的开口道:“以学生理解,所谓‘弗过防之,从或戕之,凶’,其意指,不要过分指责,但要防止错误发展。倘若放任不管,就是害他,有凶险之处。” 吕孔良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目光又看向站着的众人,指了指闵玮,说道:“你来说说,第四爻的爻辞何解?” 闵玮略一思索,答道:“学生浅见,若有不当之处,还请老师指正!所谓‘弗过遇之,往厉必戒,勿用永贞’,其意指,没有错误,就不要指责,而要夸奖。日后有出错的危险,一定要防止。不利于占间长久的吉凶。” 吕孔良点了点头,又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目光又在剩余的人中间扫过,最后落在钟大用身上,钟大用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心中正暗自祈祷,却没想吕孔良的手指已经指向了他,说道:“你来说说,第五爻何解?” 钟大用挠了挠脑袋,期期艾艾道:“所谓‘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公弋取彼在穴。’其意指,其意指,在我西边郊野上空,阴云密布,雨却没有下来。王公射鸟,却在洞穴抓到野兽……” 他心中忐忑,偷偷瞥眼看去,担心解的不对,遭到对方的严词训斥,不过吕孔良却是嗯了一声,挥挥手道:“解的还算差强人意,坐下吧。” 钟大用不由大喜,坐了下来。 吕孔良目光又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江云身上,指了指他道:“你来说说,这第六爻爻辞何解?” 江云此刻还真有些稀里糊涂,一时没有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不过还是试探着依着自己的解释,解答道:“所谓‘弗遇过之,飞鸟离之,凶,是谓灾眚’,说的就是对没有错的人不表扬,反而批评,就像,就像飞鸟离去,凶险,这就叫灾祸……” 他话说到这里,就听到旁边有人扑哧笑出声来,心里顿时就有不妙的预感。 果然就见到吕孔良脸色就沉了下来,喝道:“好一个就像飞鸟离去,你可是解得当真的妙啊!” 大殿中又响起一片吃吃窃笑声。 吕孔良又指了旁边一人,道:“你来解一下。” 那学生站了起来,大声回道:“学生以为,所谓‘弗遇过之,飞鸟离之,凶,是谓灾眚’,其意指对没有错的人不表扬,反而批评,就像用网罗来网飞鸟,凶险,这就是灾祸。” 吕孔良又转而对江云喝道:“听清楚了么!” 江云这时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离”字,是不能作‘离开’解的,其意应该指的是“网”,明白过来之后,他诺诺应是,心中又不由警醒,原先的记忆毕竟有些模糊,自己要加紧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若是因为中了一个童生就沾沾自喜,以为科举功名如探囊取物,那就是坐井观天,想得太简单了。 “回去抄写十遍‘易书’上来!”吕孔良又毫不留情的叱喝道,江云不敢争辩,答应下来。 接下来吕孔良继续讲课,大殿中又恢复了上课的气氛,不过相信江云的这个“飞鸟离开”的笑话,一定很快就会在书院传扬开来了。 到了午时,吕孔良宣布下课,上午的课就完了,众学子们三三两两的收拾课桌,起身出了大殿,直奔膳堂去了。 江云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刚才的那个错误耿耿于怀,这时耳旁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道:“平川,恭喜,恭喜!” 走过来的人,正是严政,这还是江云中了童生之后,他第一次过来向对方道贺,原本他也像周世民一样,踌躇着跟江云这样声名狼藉的人继续交往值不值得,会不会连累到自己的前途名声。 不过他也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中了童生,又抵不过打秋风的诱惑,所以踌躇一番之后,还是决定继续双方的“友情”好了。 江云此刻正情绪有些失落,抬眼看到是他,没怎么理会,严政又笑着道:“平川,你先前开的那个玩笑可真够刁钻搞怪的。” 江云知道对方说的是刚才那个飞鸟离之的笑话,摇了摇头道:“不是开玩笑,是我真的解错了其中的意思。” 严政本想替对方保全颜面,见对方这般不上道,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平川,平川!”正在这时,只见周世民也跑到东阁这边来了。 “严兄也在啊。是了,平川中了童生,大家伙该好好庆贺一番!”看到情况有些不对,又问道,“怎么了,平川你怎么不说话,出什么事了。” 严政在一旁,把今天课堂上“飞鸟离去”的这事儿简单跟对方说了一遍,周世民听了之后,也是无语,不过口中还是安慰道:“这有什么,不就是解错了一道题么,人非圣贤,孰能无惑,人非生而知之,只是多知少知,就是书院的教授,对于圣人的微言大义,也不是什么都懂,都知道吧,所以平川你完全不必为此耿耿于怀,记在心上的。依我说,依着圣人之意,说不定这个‘飞鸟离之’,还真应该依着平川的这般意思来解才对。” 严政在一旁听得连连皱眉,这个周世民,也太会胡说八道了吧,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是张口就来啊,即使安慰对方也不能这么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啊。 江云没有说话,这时从书桌里掏出一个小刀,在课桌边角上,刻了起来,严政和周世民扭头看去,才发现对方刻的是一个“早”字。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对方刻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两人当然都不会明白,这个“早”字的典故何在。 不过看到刻完这个字之后,对方的心境平复不少,两人当即又开始撺掇着,要去庆贺对方中了童生,江云此刻却没有这个兴致,推辞道:“改天吧,改天再说。” 两人见他兴趣缺缺,也只得罢了,三人在前往书院膳堂的路上,江云突然问起道:“是了,严兄,我记得你是三品童生吧。” 虽然知道对方是童生,但对方如今的具体修为,江云却一向不是太知根底,只是隐约有这个印象。 听他说起,严政露出几分得色,道:“实话不瞒你们,愚兄现在倒却是二品童生了。” “啊,这是真的么!”周世民在一旁脱口叫了出来。作为对方知根知底的死党,对方有几把刷子,周世民哪里会不知道。 严政是上次府试,两年前中的童生,大约在一年半前,对方通了四经,正式入品,成了一位正儿八经的三品童生,由新晋童生到三品童生,花了一年半的功夫,可知对方这修行资质也算不错的了。 因为这件事,三人还曾经去那清风楼的二楼,大撮了一顿,以示庆贺,当然,虽然值得庆贺的是严政,但最后付账的却是原来那个江云。 周世民心想,依着常理,对方不至于在这短短半年之内,就又再上一层楼,晋级二品了,起码也要再花个一年半载的功夫吧。 却没想,对方现在说,已经是二品童生了,一时之间,他都不知对方说的是真是假,该不该相信。 江云听了,也是意外,惊讶道:“严兄说的可是当真,你已是二品童生了?” 严政信誓旦旦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跟你们开玩笑,当然是真的了。” 周世民在一旁依旧存疑,追问道:“严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前些日子我都没有听你提到的。” 严政露出几丝得意道:“就是几天前的事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呢。” 周世民又狐疑道:“几天前?不对,我听你说过,一个月前你才献祭凑够文功,得文庙授予中阶炼体诀法门,这短短一月之内,不至于就……莫非……” 严政点了点头,道:“不错,前几天我在住所闭门读书,突然就有所顿悟,浩然之气有所感应,此前一直滞涩不通的手太阴肺经和足厥阴肝经豁然畅通,就此修为又进境一层了。” 江云听得心中一动,按照对方这番说法,这不就是修炼炼体诀时传说中的借其气之术,一朝顿悟,修为大进,也正是他现在正琢磨的法门。 他当即就信了,拱手恭贺道:“恭喜严兄,修为又进境一步了!” 周世民也信了,跟着道贺:“原来如此,严兄,可喜可贺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这绝对应该去好好庆贺一番啊。” 严政满脸喜色道:“那是,那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七章 开个眼界 三人在膳堂打了饭菜,坐下之后,江云心里还是很好奇的,问道:“不知严兄的这番顿悟是如何而来的,是走了哪位前辈名士的衣钵传承?” “嘿嘿。”严政笑而不语,卖起了关子,一副莫测高深之状。 江云这时夹起一块肥油油的红烧肉,放到对方的碗中,又把身边的这盘红烧肉往桌中间一推,说道:“今天这红烧肉的味道不错,来,严兄,世民你们都别客气,尝一尝。”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都没打什么菜,两人面前,就三个盘子,一个盘子装几个馍馍,一个盘子装了一碟咸菜,另外一个盘子,则是一盘素菜,两人早就看着江云面前的这盘红烧肉眼馋了,此刻闻言也就没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了。 许是吃人嘴短,尝了几口红烧肉的周世民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便对严政道:“严兄,你也别卖关子了,这番顿悟到底回事,你跟我们仔细说说。” 严政嘿嘿一下,也就没有再隐瞒了,说道:“实话不瞒你们,我就是在研读眉山先生的那篇‘早堂论’的时候,熟读百遍,突发所感,有浩然之气入体,神气为之一清,经脉贯通,从而有所得的。” “这么说,严兄走的,就是本地前朝名士黄眉山先生的衣钵传承?” “不错!”严政大辣辣的点头。 周世民怪异的看了对方一眼,他是想起了当初严政兜售的那副所谓黄眉山的亲笔手稿“早堂论”,原本是打算坑书呆子一把,最后阴差阳错的倒是落到自己的手中,为此还留了一张欠条的手尾,当然那副所谓的黄眉山的真迹不过就是严政的临摹伪作,早就不知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现在听到严政又提到这黄眉山的“早堂论”,他心中不禁又活动开了,当即就开始煽风点火道:“原来如此,我想严兄能够对眉山先生的这篇‘早堂论’彻悟,当初那一副眉山先生的真迹手稿‘早堂论’应该有莫大功劳吧。” 严政知道对方的心思,也就顺水推舟的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江云在一旁听了,口中不说,心里却在鄙夷,又在耍这种拙劣的把戏,简直是侮辱人的智商啊,这样一来,他反倒对严政的话大起了疑心,心说这会不会是对方在胡说八道吧。 他打破沙锅问到底,又追问道:“那么不知严兄是读到何处,心有所感,从而有领悟的?” 严政略一沉吟,低声吟诵道:“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愚兄正是读到此处,心有所感,从而豁然开朗。” 江云仔细看了对方几眼,见对方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在胡说八道,心里又信了几分,对方应该确实是苦心研读这篇“早堂论”,日积月累,厚积薄发,这才浩然之气有所感,一朝领悟,这也恰恰说明,为何当初对方给自己挖坑,兜售名士临摹伪作,选择的就是黄眉山的“早堂论”的原因,因为对方对这篇黄眉山的早堂论熟悉啊。 只不过虽然明白了对方的顿悟之理,对他却并没有多少可以借鉴的意义,每个人学业境况各有不同,千差万别,严政选择了黄眉山,走了黄眉山的衣钵传承,成功了,这说明他的学业境况和黄眉山有相合之处,浩然之气容易发生相互交感,但江云若是也跟着去研读黄眉山的早堂论,或者黄眉山其它的文章,那么不见得他也会有这般好的效果,说不定研读它几年,十几年也未必有什么收获。 江云想起先前那次去镇上万卷书斋蹭书的经历,当时见过黄眉山的真迹手稿“松山寺记”,感觉却不是那般强烈,这说明这副作品跟他无缘,这也很大程度说明,黄眉山的传承跟他并不是太相合的,他若也要走黄眉山的衣钵传承,只怕事倍功半,不是一个上佳选择。 那篇方溪的“游苦竹山记”手稿跟他倒是十分有缘,给他印象深刻,而最后的事实也证明,对这副真迹手稿长久观览揣摩之下,最终有所领悟,令得其自身的浩然之气精进不少,而且这种领悟是“传道”的级别,以致最后这副真迹手稿上的浩然之气为之一空,成了一件单纯普通书法作品,再没有了任人揣摩的价值了。 这么说来,或许我走方溪的衣钵传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江云心中暗自琢磨,只不过方溪祖籍河内郡,观他平生足迹,也多是在河内,甘辽道,代北一带羁留,足迹就没有怎么到过江南一带。 而这借其气之术,各种前人论述的经验之谈中都提到,选择目标还是以本地前辈名士为佳,其生前身影足迹眷恋所到之地,才会有更多的遗留下的浩然之气印记。 “平川,其实你也不必着急,你现在只是新晋童生,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便可,以你的资质,我看最多也就一年半载就可以入品了。”周世民猜知对方的心思,就安慰道,反正这好话又不费钱,当然他口中是这么说,心里是不是这么想就不知道了,在他看来,书院的教授都已经说了,对方是读死书,进了牛角尖,出不来了,这次能够中了童生都纯属侥幸,对方要想入品,没有个十年八载的功夫,只怕是不成的。 “是了,当初严兄转赠给我的那副黄眉山的‘早堂论’我还留着,若是平川你需要的话,只需吱一声,我就送给你了。”他话题一转,又故作豪爽的道。 江云心中鄙夷,哪会接受这个空口人情,连连摆手道:“这个还是世民自己留着,黄眉山的手稿虽是不错的,但我不是很喜欢,其实我手头上,现在倒也是有两幅玄级作品的,足够平日观摩进益了。” 玄级作品,还是两幅?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听得都是一愣,心说这不是真的吧,这书呆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闲钱,买得起玄级作品,还一口气买了两幅? 两人心下对此都是极为怀疑,心里又猜测,即使对方说的是真的,也定是不知从哪个旧书店淘来的旧货,上面文气已经消磨殆尽,说是玄级,其实只是次品罢了,这书呆子定然是被人宰了,不明其中真相,反而当成了宝。 若是两人知道,江云所说的这两件玄级作品,都是货真价实的玄级极品手稿,不知又会作什么感想了。 “平川手中竟然有玄级手稿?什么时候拿来给小弟开开眼界啊。”周世民没有当真,只是随口这么说道。 严政却是半信半疑,也跟着捧场道:“平川既然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能藏着呢,一定要一睹为快的了。” 看着两人一副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样子,江云敷衍道:“改天,改天吧。” 严政却来了兴趣,不管对方是吹牛也好,还是怎么也好,总能看个新鲜,当即便道:“择日不如撞日,若是平川带来了的话,不如等下就去开开眼界,如何。” 周世民此刻也有心看对方的笑话,江云中了童生,他心里一直不平衡啊,能够亲眼见到,对方一心当作宝的所谓玄级作品,实际上却是粗制滥造的伪劣次品,他心里多少能畅快平衡一点啊,因此原本兴致不高的他也使劲在一旁撺掇起来。 江云想了一想,也就同意了,道:“也罢,待会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说定此事,等吃罢之后,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便兴冲冲的跟着江云,往他的住所这边而来。 这次江云来书院,还真带了一副玄级手稿在身边,就是那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另一副玄级手稿,郑宗炎的待漏院记,则是留在沙河村的家中。 来到住所,江云让两人在客厅稍候,自己去了书房。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在客厅等着,看江云走远之后,周世民笑着道:“严兄,不如我们来猜一猜,赌一赌,平川的这副玄级手稿,到底什么品次?” 严政道:“好啊,就赌今天书院膳堂的晚餐如何?” “可以!”周世民一口应承,然后便抢先说道,“我猜平川手中的这副所谓玄级手稿,不过就是一副不入流的普通临摹伪作而已。” “世民,你太滑头了!”严政听了,笑着朝对方指了指,顿了顿,又道,“也罢,我就赌平川手中的这副所谓玄级手稿,不过就是一副黄级次品而已。” 两人说完,相顾一视,会意的哈哈笑了起来。 “两位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这时江云捧着一个长方红木盒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没什么事,就是我们在猜想,平川的这副玄级手稿到底品级如何,我们都迫不及待想要一睹为快了。”周世民打个哈哈道。 江云也没说什么,把手中的长方红木盒子往客厅的方桌上一放,然后把盒子打了开来,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都围了上来。 江云取出里面的卷轴,然后在方桌上徐徐展了开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八章 捡漏可以 “咦,原来竟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随着桌上卷轴的徐徐展开,严政和周世民一眼就看到这副字稿的标题。 范摩云的名字,两人自然都有所耳闻,那是千年前月支王朝时代的岭西五杰之一,岭西学派的一个代表性人物,祭海兽文也正是他颠峰时期的一篇极具名气的代表作,若这副手稿真是出自对方之手,那么被列为玄级作品,那是理所当然,毫无疑问的。 但这可能吗?两人表面上看起来都惊讶赞叹,但心里却已经在鄙夷不已了,若这副祭海兽文是范摩云的真迹,那么没有千八百两的银子,根本就别想拿下来,就凭这书呆子家中上百亩良田的家底,能买得起这样的珍贵手稿?把他家底全卖了还差不多。 “真是好东西啊,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范摩云的真迹手稿,真是三生有幸。”周世民还在继续睁眼说着瞎话,反正好话又不费钱。 而这时严政已经神色一变,低声嘀咕道:“不对,这字稿不对。” “怎么不对了?”周世民随口问道,心中鄙夷不已,莫非对方又“旧病复发”,要开始忽悠了? “再看看,再看看,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严政目光落在眼前的字稿上,眉头紧皱,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周世民心中继续鄙夷,这时江云已经把这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完全的摊开,展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咦!”周世民这时目光被定在眼前的字稿上,一眨不眨,眉头也紧皱起来。 两人都不是木头人,在这副字稿完全展开之时,从上面散发出来的淡淡威压,让他们立时就有所感觉,而这种感觉是他们在看寻常普通字稿上面绝对感受不到的。 严政就不说了,作为童生的他,自然是有点见识的,周世民虽然只是一介寒门学子,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也是见过一些真迹手稿的,虽然大多只是寻常黄级作品。 所以现在在感受到从眼前字稿上面散发出的淡淡威压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就意识到,眼前的这副手稿不同寻常,起码不是什么不入流的普通庸俗之作了,起码算是一件名士手稿,上面凝聚文气,有观摩的价值。 两人都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拿出了一件像模像样的真迹手稿,当然,对于这副手稿是范摩云的真迹,他们现在心中还很是怀疑的,不过,即使是一件临摹伪作,相信也是出自一位名家之手,功名位格不会低了。 两人不觉已经收起了轻视之心,严政抬眼看向江云,见到对方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一副莫测高深之状,心里更泛起嘀咕,当即便试探问道:“平川,不知这件手稿你从哪里收来,所费几何?” 江云依旧一副莫测高深之状,道:“这个嘛,请恕小弟先卖个关子。” 他心想,我若是真说出这副玄级手稿是万卷书斋白送的,半两银钱都没花,这两人还不吐我一脸唾沫,说我欺人太甚,侮辱他们的智商了,既然实情不好说,那就只有先保持一点神秘了。 见他不愿透露,严政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唉,平川,你被人骗了!” 看到他一副捶胸顿足之状,周世民撇了撇嘴,又在一旁鄙夷起来。 “怎么了,严兄何出此言?”江云故作不解的问道。 严政扫了他一眼,正色道:“我就实话跟你说吧,这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定然不是摩云先生的真迹,而是一副赝品,” 看这副手稿,文气凝聚,品相不凡,即使是一副赝品,那也应该值不少银子的。周世民在一旁暗自嘀咕。 江云惊讶道:“哦,这是真的么,严兄这么说,可有什么根据?” 严政道:“愚兄以前,也有幸见识过范摩云的真迹,他的笔意以飘忽灵动为主,但往往行文间又会有意无意留下一两点风格迥异的拙意,而我看眼前这副手稿,却完全看不出带有此点特征的字,可知这手稿就不真,是一副临摹伪作。” “还有这里,这里,你看,这些字的笔意风格都有问题,不像是摩云先生的笔迹风格……”严政煞有介事的朝着字稿指指点点起来。 说了好一阵,江云却没什么表示,最后他又掷地有声的道:“其实我这么一说,平川你就应该明白了,若这副字稿,当真是范摩云的亲笔手迹,那么它的价值,起码是千八百两银子之多了。”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看着眼前的这副字稿,严政连连摇头不已。 叹息一阵,他抬起头来,又朝对方道:“平川,不如这样,我看世民的那副黄眉山的‘早堂论’其实不错,比较适合现在新晋童生的你,不如就叫他把那副黄眉山的‘早堂论’,跟你这副范摩云的赝品交换如何?” 江云听了,不由无语,用一副童生临摹的黄眉山的伪作,想要交换这么一副范摩云的玄级极品手稿?这也太无耻了吧,亏他说的出口,他突然觉得,这严政的无耻,简直跟传言中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世民,你看怎么样,你虽然吃了点亏,但是平川自然不会亏待你,会记着这点情分的。”严政又煞有介事的跟周世民说道。 “我,我当然没有意见了,就,就不知平川的意思如何了。”周世民期期艾艾的道,心里也有一些小激动,若真的交换成功,那可是白得一件黄级真迹手稿啊,他现在还认为,眼前的这副手稿是赝品不错,但确实有观摩价值,但也至多黄级的品级罢了。 “我有意见!” 江云终于忍不住发话了,没好气的道:“叫我用一件范摩云的玄级真迹手稿,换一件黄眉山的黄级手稿?我岂不是亏大了,这样亏本的买卖,我可不干。” “怎么,平川你不相信我先前说的,还是认为它是一副范摩云的真迹?”严政无语道。 江云道:“当然,我相信它就是真迹无疑。你看这上面,都有历代收藏的题跋,这里,也有万卷书斋的鉴定印章,我相信万卷书斋的信誉,不会有假。” 严政摇摇头,道:“平川,你太天真了,既然要作假,那么这些题跋,印章自然也都是可以作假,当不得真的。再说,先前我已经说了,这一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若是真的,价值当在千两纹银以上了……”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说,这么一副千两纹银的玄级手稿,你江云买得起么。 听明白了对方话里藏着的意思,江云呵呵一笑道:“依着严兄的意思,难道这就足以证明这是一副赝品了么?” 严政摊摊手,理所当然道:“这还不能证明么。” “这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我确实没花多少银子……”江云慢条斯理的道,心说何止没花多少银子,根本是分文未花,不过他真这么说,对方也不会相信啊。 “那不就得了,这无疑就是赝品。”严政更是坚信这一点。 江云又慢条斯理的道:“不,不,虽说没花那么多银钱,但我捡漏不行么?” 什么,就凭你,捡漏?严政和周世民对视一眼,都是一副很无语的神色,觉得这简直是今天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了,就凭对方这样一个书呆,完全就是一个被宰的羔羊,不被宰已是阿弥陀佛了,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捡漏了?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但不论两人怎么劝说,江云就是一口咬定,他就是捡漏了,这就是一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真迹,断然不肯交换那副黄眉山的早堂论,说什么两人若想要也可,准备千两银子来了再说。 严政周世民两人立刻闭嘴,心说我若是有千两银子,还跟你这个书呆混在一起么。 见到交换不成,两人也只得息了这份心思,这时严政又围着桌上的这副字稿左右观摩起来,周世民也是如此,目光一直就定在了上面,仿佛那里有着什么磁石强烈吸引着他。 “不对,不对啊……”越看之下,严政越是眉头紧皱,低声不住喃喃自语。 周世民没有什么其它想法,只是觉得眼前这副字稿确实品相不凡,比起以前他曾见过的黄级手稿都不同,带给他的感觉也不同,明显更胜一筹。 两人正在这里看着看着有些入神,这时只觉眼前一花,再抬眼看时,只见江云已经走过来,把桌上的这副手稿给收了起来。 两人收回目光,都露出意犹未尽之色。江云把手稿卷起放入长方红木盒子中,这时顺口跟周世民提起道:“是了,世民,你下午有没有空,要是有空,就带我去见那位周秀才,把那事了结一下。” 周世民便道:“那周秀才最近出门去了,大概还需要几天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之后我再通知你就是。” 江云听了,也没异议,当即就拿了红木盒子前去书房放好,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也出了客厅,告辞而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九章 查阅藏书阁 “严兄,你说,平川他会不会真的捡漏了。”出了江云的住所,周世民忍不住又说起此事,显然他对先前看到的那副品相不凡的范摩云的祭海兽文依旧是耿耿于怀。 “怎么可能呢,我绝不相信,他不被宰就千恩万谢了,哪里还能捡什么漏……”严政一副绝然不信的样子,只是面上闪过几丝捉摸不定的神色。 “我觉得也是,只是那副手稿看起来还真的不错……”两人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渐渐走远了。 没过多久,江云也出了住所,关好院门,略一寻思,就往北边的一排屋院精舍而去,那里是书院山长,教授们的住所,他打算去拜访一下袁伦。 在袁伦的住所,他见到了对方,见面之后,他再次感谢了一番对方当初县试作保的情义,又当面请教了一些学业上的问题,然后才提起了他此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询问对方关于修行上的借其气之术的问题,他觉得,作为书院的教授,在这方面对方应该有一些经验。 江云这次能够府试中榜,袁伦也是很意外的,他也知道,这位学生在外面的名头很不好,岂止很不好,简直就是声名狼藉了,不过对方的到来,他并没有多少排斥,更不至于当场逐客,再怎么说,对方是书院的学生,他是书院的教授,对方登门求学解惑,他这个作教授的没有拒绝的道理。 在江云问到借其气之术的时候,他当即就毫不客气的训斥起来,说道:“作为新晋之人,你所需要做的,就是脚踏实地,循序渐进,按部就班的修行,不可好高骛远,急于求成,这对你的学业并没有好处。” 江云听了,不敢争辩,诺诺应是。 在疾言厉色训斥一番之后,袁伦倒还是说起了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经验之谈,道:“实话说,在这借其气之术的方面,我并没有什么可以指点你的,说来惭愧,皓首穷经数十载,我却并没有任何这借其气之术的亲身体验,我能对你说的,就是一个字‘勤’!” “古人云,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你的资质虽然不算太好的,但是若能谨记这个‘勤’字,也未必不能有一番大成就,比如这次府试,你能中榜,出乎书院很多人意料之外,这就是你勤奋学业,刻苦努力得来的结果,你要把它坚持下去,你要时刻记住,资质差了些不要紧,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只要你肯勤奋,下得苦功,终有登上书山顶峰,渡过学海彼岸的时日。” 江云听了,依旧是诺诺应是,一副欣然受教之状。 从袁伦那里出来,江云感觉,虽然在借其气之术方面并没有什么所得,不过还是大有收获,袁伦所说的“勤”,对所有莘莘学子来说,都是颠簸不破的经验之谈,今天在东阁大殿首次听讲,闹出的那个“飞鸟离之”的笑话,他尚记在心上,如今听了对方这番话,感触更深。 原先他以为,通过一些取巧,抄袭一些诗文,就可以顺顺当当的一路科举高中下去,功名位格如探囊取物,现在看这是远远不够的,他还需要脚踏实地的勤学苦读不可。 试想想,若是这个“飞鸟离之”的错误,出现在科举考场之上,那他的“一世英名”岂不是就毁了,即使你文章做得再好,再花团锦簇,但是主考官见到这样的卷子,也会心生不喜,说不定就黜落了。 从袁伦住所出来之后,寻思了一下,他便又往北边的藏书阁这边而来。书院的藏书阁建在一处人工湖的湖心中,四面有长桥跟湖岸相连,这里风景优美,环境清幽,书院许多学子课余之后,就喜欢到这里来看书。 藏书阁分外三层,底层是对书院所有学子开放,第二层则只对中了童生的东阁学子开放,第三层则是有限制的开放。 以前这书院的藏书阁江云也没少来,这次前来则是抱有特定的目的,还是想在里面查阅一番关于修行方面的知识,笔记。 江云走进藏书阁大门,来到第一层的大厅之中。这第一层书阁他来过多次,这里收藏的图书,都是一些普通的经史子集,门类倒是繁多,基本主要的学术流派的代表性著作,都可以在这里看到。 现在江云不是来看这些经史子集的,所以他没有在第一层多做停留,直接奔第二层而去,第二层入口有藏书阁的执事守着,江云现在还没来得及办理东阁学子的号牌,不过在他亮出了自己的童生印信之后,藏书阁的执事便没有再阻拦,让他进去了。 这第二层书阁中,收藏的则多是一些偏门又比较重要的学术流派的经史典籍,在西厅还收藏有一些前辈名士的真迹手稿,不过那里不得允许,东阁学子也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在这第二层书阁中转了一大圈,最后在东边的一个角落处停了下来,这里收藏的,大多是一些前辈高士撰写的游学见闻,读书笔记,心得体会等等,江云想着,或许能够在这些前辈高士所留下的见识广闻,经验之谈中,得到一些启示。 他随便找了几本书册翻看了起来,这一看,就是一个下午过去,直到日暮黄昏时分,书阁要关门了,执事前来催促,他才掩卷动身离去。 经过第三层楼梯口时,他不由往第三层上面扫了几眼,听说第三层那里,收藏的多是一些比较珍贵的孤本善本,绝版书籍等等,当然这种珍贵只是它的历史古董价值,只要是印刷书籍,对读书人来说,就没有任何观摩价值。 当然上面可能也还收藏有一些比较珍贵的手抄本,前人名士真迹手稿,另外,让江云注意的是,听说上面还收藏有一些修炼的小道功法。 所谓小道功法,其实就是对浩然之气的一种运用法门,其本身并不能提升修行者的修为,只是让修行者拥有各种实用技能。 比如很重要的一种望气之术,就是一种小道功法,只要具有秀才功名,而且修通了全部十二正经,就可以修习这望气之术,只有修炼了这望气之术,才能观看到文章的文气,文采。 不比大道功法,只有文庙相传,或者具有大学士以上神通的强行灌输,这小道功法,则是人人皆可琢磨创出,自文道昌盛以来,数万载间,江山代有才人出,因此也创造出了不计其数的小道功法,各种稀奇古怪的都有。 不说很普通的那些拳脚掌法,刀枪剑棍之术了,比如耳听术,目明术,闻香术,传音入密,顺风耳,千里眼,御水术,御火术,御木术,御风术,御土术,呼风术,唤雨术等等,这都是属于小道功法。 这些还都是比较常见的,另外一些奇人异士,奇思妙想之下创下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道功法,就更是多如牛毛了。 只不过修行这些小道功法都要有一定的条件,就比如御水术,就必须秀才以上功名位格才能修炼,御土术则须举人以上功名位格了,至于呼风术,唤雨术这些强大法门,则是必须进士以上功名位格的才有可能了。 江云现在只是一经不通的新晋童生,基本就没有任何合适的小道功法可以修炼,除了练那些粗浅的拳脚之外。 所以现在他也没有急着到这藏书阁三层观览的心思,等他修通四经,成了正式的三品童生之后,再考虑这些小道功法不迟。 其实大多数读书人,对这些小道功法是不怎么重视的,特别是那些还在求学上进的年轻学子,对这些年轻学子来说,专心经书学问,科举功名才是眼下最主要的,过早的涉猎这些小道,只能是让人分心,得不偿失。 从藏书阁出来,江云就直接回了书院住所,在路上的时候,他还在寻思琢磨着,在藏书阁待了一下午,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翻看了一下午有关修炼方面的前人笔记,心得体会,虽然上面也多有关于借其气之术的记载,不过也多是一些老生常谈,并没有什么新意,在这方面他依旧是一无所获,不过在一本毫不起眼,旧的发黄的看起来不知什么年代的小册子上,从其中的一段记述中,他还是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让他引起注意的这个小册子名叫李耳游记,这书册名字看起来就平平无奇,就是一个叫李耳的人写的一本游学笔记,而这李耳的名字也籍籍无名,至少江云没有丝毫印象,应该就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 在小册子的某一段中,据这位名叫李耳的人讲述到,曾经在北疆大漠之地,遇到过一个异人,据这异人自称,他三岁启蒙,七岁就通读四书五经,九岁就中了童生,这些倒也罢了,九岁就中童生,这确实属于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童了,不过这并不是吸引江云,引起他注意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北漠异人 引起他注意的是,据这异人讲述,他新晋童生,修行的大道功法却不是寻常众人所修习的炼体诀,而是另有法门,名叫炼筋诀,当时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文庙传授的修炼法门,为什么跟其他人不同,至今他也没有完全弄明白其中的原因,只能猜测,也许是当时文庙之灵见他年岁太轻,九岁就中童生,所以特地特别照顾一番。 不管如何,可以确定的是,这炼筋诀是比寻常炼体诀更加高深玄奥的修行法门,自从修行这炼筋诀之后,经脉强韧无比,差不多是寻常人的两倍,因此所能容纳的浩然之气也是寻常人的两倍,这就造就了在同等修为的人中,论起斗法,他几乎就是一个无敌的存在。 文中还记述了异人自己所讲的,当初种种出寻常人的事迹例子,不过最后又讲到,这炼筋诀虽然玄奥高深,比起寻常炼体诀强上许多,因此若要修炼,艰难程度自也是水涨船高,艰难许多,这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所需要的文功也增加了数倍之多,。 当初文庙传授他的炼筋诀,同样只是初期的修炼四经的法门,后续修炼的法门,同样要向文庙献祭才能获得传授,但这需要的文功是寻常人的数倍之多,这让他苦不堪言。 据这异人说,直到他中了进士之后,他还是一个只修通了十二正经,奇经脉不通的不入流的进士,至于络脉就更不用提了,也就是说,他的功名位格虽然到了进士,但论起真实修为品级,只堪堪相当于一个不入品的秀才。 这几乎成了当时人们的一件笑谈。要知道,功名位格上升之后,浩然之气越加精纯,引气入体,淬血炼筋,疏通经络,就是事半功倍的事情了,一般来说,一位秀才再怎么不堪,花上十年八载的功夫,也足以疏通十二正经,像一些老童生终生都通不了四经,始终是不入品的童生这种情况,在秀才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生的。 同样的道理,一位举人,只要肯花上功夫,按部就班疏通奇经八脉就是水到渠成的事,疏通奇经些资质平庸的秀才来说,或许是一件难事,但对于举人来说,就不算什么事了。 而像这位异人所说,他中了进士,却依旧只是通了十二正经,奇经脉不通的情况,实属罕见,难怪成了一个笑谈。 而其中原因,最主要的还不是这炼筋诀修炼起来艰难数倍,主要的是这位异人后来根本献祭不了足够的文功,没有足够的文功,文庙便不会传授后续修行法门,他想要修行都修行不了。 正是因为他修为实在不堪,所以即使中了进士,也没有得到重视,被配到边远北疆大漠,担任一个不起眼的管马小吏。 后来这位异人也不气馁,始终间续不断的向文庙献祭,积累文功,直到他八十之龄致仕之后,他才得以修通了十二正经相关的络脉,也就是说,直到八十岁,他才真正算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不入品进士了。 虽是不入品的进士,但是论起斗法,同样的不入品进士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就是一品进士,也难以跟他争锋,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但是,这又能如何呢,若要他重新选择,他宁可不要这样的荣耀,宁可当初选择跟其他人一样,修行寻常的炼体诀,而不是这坑人的炼筋诀,若是当初选择修行的是炼体诀,以他“九岁神童”的才学资质,不说封疆大吏,牧守一方,出将入相,征伐无道,立功异域,就是翰林入阁,晋升大学士,位列士林巅峰,也未必没有可能啊,何至于在北疆大漠默默终老,蹉跎一生,直到老来致仕,也不过区区一个从九品的管马小吏? 这个叫李耳的人,把这位异士的事迹,当作一个奇闻,记载在了自己的这篇游记中,如今却被江云偶然看到了。 看到书中有关异人的这段记述之后,江云的心里就开始不平静了,不平静的原因,不是感慨这位异人唏嘘坎坷的经历,而是惊讶不已,原来这童生的修炼法门,并不只有炼体诀这一种,还有另外比如像书中所述,那位异人所修习的炼筋诀这样更加玄奥厉害的法门? 这由不得他不砰然心动,对这所谓的炼筋诀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若是自己能够修习这炼筋诀,岂不是好,这其中最大的好处,论起斗法,同级中无敌,这就是他一个完全无法抵御的诱惑啊。 至于书中的告诫,那位异人亲身的坎坷唏嘘经历,他就根本不在乎了,不就是献祭文功么,这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一件困扰麻烦的难题,但对他来说,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事了,脑中记忆的那些历朝历代文章诗词,随便抄上一些,相信就足以搞定文庙那边了。 不过,现在他关心的倒是,这本李耳游记中关于那位异人的记述,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有其人其事,还是只不过这个叫李耳的人的随口杜撰。 像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游记野史,真实性很难保证,很多时候都有夸大不实之处,这个李耳籍籍无名,起码江云没有任何印象,而这本小册子因为年代久远,书页多有残缺不全之处,以致江云也无从考证,这个李耳到底是何年何月的人,连带书中记述的那位异人,也无法考证其人。 若书中记述是真,那么那位异人九岁考中童生,也算是一个鼎鼎有名的“神童”,或许在一些神童传记里面能够找到一些线索,江云打算去找找相关的书籍查阅一番,若是能够确定那位异人的名姓身份,就好办了。 第二天早上,他照例去东阁大殿听讲,上午放学之后,在书院膳堂草草吃罢,就接着往藏书阁这边而来,进了藏书阁,他就开始寻找有关记载神童方面的书籍。 书阁中关于这方面记载的书籍还真不少,江云搜寻了一下午,找到了不少书,也看过了不少关于神童的记述,只不过其中还真没有现九岁的“童生”,他所看到的最年轻的一位神童,也是十岁中的童生。 而且他所看到的这些神童记述,都是生在本朝的事情,连前一个月支王朝的例子都很少见。华炎王朝至今已经立国千载,其间出过才人无数,也涌现了不少的神童,只这些神童的记述,已经够多了,至于要找前朝以及更久远的记述,只怕要找一些比较久远偏门的书籍了。 清河书院毕竟不是那些传承久远的大书院,也就是在本县有些名声,底蕴并不算深厚,这藏书阁中的藏书也算不得多。 而这些关于神童的记载中,大部分结局也不错,好的出将入相,位列名臣,差一点的也能专权府县,督抚一方,基本没有像书中那位异人那般倒霉的,毕竟少小神童,年纪轻轻就进了学,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先优势,只要后来引导教育得当,科举功名之路自然比起常人更加顺遂一些。 也不是没有境遇惨淡的,有的神童少小进学,资质不俗,但后来江郎才尽,也就泯然众人了,连举人都没考中,更别提进士了。 不过这部分人,跟书中描述的那位异人又不相符,毕竟那位异人是中了进士的。 总之江云就是没找到和那位异人境遇相似的神童,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失望,认定书中所述的异人事迹不实,他猜想,这个游记作者李耳,以及书中所述的异人事迹,很有可能并不是本朝的事情,而是生在前朝,甚至年代更加久远,若是那样,现在一时找不到相关的事迹记载,也是很正常的。 搜寻无果,江云再次去了二层,找到那本李耳游记,再次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年代久远,书页多有残损缺失,而且这个李耳记述比较简略,若是其他对王朝风土人情,历史典故比较熟悉的,或许还能从字里行间推测出一些年代人物的线索,不过江云对这方面所知了了,以前的那个书痴也是专注于学业方面的学问,对其它方面涉猎很少。 不过江云还是现,从整本书来看,这个李耳的记述风格简单,朴实,不像是一个夸夸其谈,为了迎合猎奇而随意杜撰挥的人,这样一来,倒让他对此事的真实性增加了一些信心。 不管怎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江云还是决定要试一试,接下来他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从文庙得到这炼筋诀的修炼法门了。 寻思一宿,都没有什么眉目,江云最后决定,没有其它办法可想的情况下,先去文庙探探路再说。 既然要去文庙,那么自然要有所准备,花了一个晚上,江云抄写了几篇古文,一篇兰亭集序,一篇北山移文,一篇吊古战场文,一篇岳阳楼记,一篇秋声赋,一篇前赤壁赋。(未完待续。)8 /br 第二百二十一章 文庙之灵 这几篇古文,毫无疑问都是传世名篇,相信在这里也是文采斐然的上佳之作,当然在涉及到一些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的时候,他稍稍作了一些改动。 有这几篇传世名篇作为见面礼,江云此去文庙探路的底气也大增,只是到时怎么操作,他还没有什么底,若把这几篇传世名篇献祭上去,只是得了寻常的文功,却没有得传炼筋诀这样的上佳修炼法门,那他就亏大了。 第二天上午,他依旧去东阁大殿听讲,中午匆匆在膳堂吃罢之后,带上昨天准备的文稿,就出了书院,在镇上渡口找了一艘客船,就往县城而来。 晌午时分,乌篷船在县城城北的码头靠了岸,江云下了船,进了城,径直又往城东的文庙这边而来。 文庙紧挨着县学学宫,占地十余亩,里外三进的格局,建造的古朴庄重,青砖黛瓦,飞檐斗拱,雕饰精美。 其中对普通人开放的,只是前面的外堂,上次江云来的时候,也只是在外堂转悠了一番,瞻仰了其中的松林碑刻,而这文庙后面的内堂平时是不开放的,只有拥有功名的读书人才可以入内瞻仰。 现在江云有了童生功名,倒是有了进入这后面内堂的资格。今天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但在文庙大门前,依旧不时可见有头戴方巾,长衫翩翩的读书人进进出出。 江云迈步走进了大门,沿着碎石小路,来到前堂大殿前,只见大殿外设了两个高大的三足两耳的铜炉,铜炉边围着不少的青衫学子,在那里往炉中焚烧自己的文稿,一阵阵袅袅轻烟从铜炉中升起,直上苍冥,消失不见。 这些在殿外焚烧文稿的青衫学子,基本都是尚未进学,尚无功名位格的白身学童,获得了功名位格的士子,若要向文庙献祭获得文功,那也是在后面的内堂大殿进行。 不过,这些尚未进学,无有功名位格的学子在这里焚稿献祭,也不是没有意义的。人们相信,即使是白身,在文庙前焚稿献祭,同样也能得到文庙之灵的认可,多少获得一点文功。 事实上,有功名位格的士林学子只是少数,没有功名位格的读书人是大多数,文庙最主要的香火来源,还是这些没有功名位格的白身学子。 更重要的是,人们相信,焚稿献祭,得到文庙的认可,那么对于科举录取是大有助益的,若是科举录取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文庙之灵就会示警,若是平时才学出众,得文庙之灵青睐,即使考场一时发挥不好,文庙之灵也会出手相助,助其上榜。 所以但凡是有志于科举功名的学子,只要积累了一些好的自认满意的文章诗赋,都会到这文庙来焚稿献祭,以求得到文庙之灵的青睐庇护。 江云现在是有功名位格的,自然不会随着这些白身学子一样,在这大殿外焚稿献祭,他径直绕过前堂回廊,向着后面继续走去。 穿过松林碑刻,前面出现一道青灰色牌门,有两位青衣执事守在门前,牌门后面就是文庙内堂,白身学子到此止步,只有拥有功名位格的士子才得入内。 江云亮出了自己的童生印信之后,门前的青衣执事让开道路放行,江云走了进去。 走过一段绿荫环绕的碎石小路,江云来到了古朴庄严的内堂大殿前站定,站在大殿门外,隐约可见里面人影绰绰,显然此刻已经有士子在大殿内焚稿献祭。 这焚稿献祭,都是各烧各的,互不干涉,谁的文稿好坏,文庙之灵心中自然有数,不过江云还是没有急着进去,先在门外等候了一会儿,直到里面的人出来之后,他才迈步走了进去。 刚一迈步走进大殿,心神陡然一动,耳旁仿佛听到一阵哈哈大笑之声,待他定下神来,转目四顾,却见大殿中一片寂寥,即使还有三两个长衫士子在那里焚稿献祭,但也都神色专注,默然无声。 这里是文庙内堂大殿,庄严肃穆之地,自然不会有人胆敢在这里肆意喧哗吵嚷,惊扰圣灵,那不是自己作死。 但江云刚才明明感觉,好像是听到一阵哈哈大笑之声,难道是自己出了幻觉?他心中一时狐疑不定起来。 大殿正前方,供奉着四圣的神像牌位,左侧摆放着一个三足两耳的铜炉,跟外堂一样,供士子焚稿献祭。 此刻铜炉内,轻烟袅袅,凝而不散,直入上面的量才斗中,那量才斗周身隐隐有光华闪烁流动。 铜炉前站着三位长衫士子,一位中年文士,两位青年学子,看三人的装束,应该都是童生。 三人站在铜炉边,神色肃穆,静立不动,等到炉中文稿焚尽,轻烟消散了好一会儿,三人才仿佛从梦中醒来,俱都露出几丝失望之色。 看样子,三人或许都是为了新的修炼法门而来,不过看来焚稿献祭所获得的文功不足够,并没有得到他们所想的结果。 之后三人先后无言的离去了。 江云缓步走到香案正前,先表明来意,焚香默祷道:“学生此来,请至圣先师赐予大道功法炼筋诀,还请至圣先师成全!” 默祷之后,他走到铜炉前,取出怀中的文稿,想了一想,先拿出一篇兰亭集序,放入铜炉中焚烧。 写着兰亭集序文字的文稿遇火就熊熊燃烧起来,很快纸张就化作灰烬,其中的文字也化作一段气息,随着袅袅轻烟飘入了上方悬挂的量才斗中。 量才斗周身隐隐光华闪动,随即就见到一丝细细光线从斗嘴升起,绕着斗沿盘旋而上,一直转了三个圈才势头消尽,隐没不见。 若是有望气之术的人在此见了,一定会惊讶不已,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新晋童生,怎么随便焚烧一篇文稿,就惊动了量才斗,而且得了一个才高三斗的评价。 这临水县的文庙,一年之中不知有多少士子读书人前来焚稿献祭,但能够触动量才斗的文稿百中无一,能够得才高半斗,一斗的评价,就已经十分难得了,像现在这样,才高三斗的评价已经多年不见。 “哈哈哈——” 耳旁突然又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江云再为一惊,转目四顾,只见此刻大殿之内空旷寂寥,只有他一个人,这大笑之声自然不是他所发,那这大笑之声又是从何而来。 他在这里惊疑不已,难道又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甩了甩头,目光不由看向了面前的四圣神像雕塑,心里莫来由的冒起一个荒唐的念头,难道是刚才神像在发笑? 这个念头一升起,随即又被他哂然一笑给否决了,面前的这四尊神像,虽然代表的是四圣的灵位,但终究不过都是木雕泥塑的死物,怎么可能会发笑,自己实在是想多了。 当然,他到此之后,也看过涉猎了一些野史杂书,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是有灵存在的,山有山灵,水有水灵,万物皆有灵,只是灵性高低等级不同,根本上说,人也是灵的一种。 而这文庙,就有文庙之灵守护,这几乎已经是言之凿凿,世所公认的事实了。而文庙之灵的起源,众说纷纭,一种比较广为流传的说法,这文庙之灵就是上古缥缈灵气所化,受到历朝历代读书人香火供奉,转而化为文庙之灵,护佑一方文道道统。 对于这些传闻,江云也只是半信半疑,一时在这里对着面前的四圣神像胡思乱想,发起呆了,一时并没有其它的动作。 过了好一阵,他略微回过神来,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焚烧手中的文稿,不烧吧,看样子得不到炼筋诀的传承,继续烧吧,又担心只是得了寻常的文功,若最终只是得到中阶炼体诀,那他就亏大了。 “小友,怎么不继续烧啊,快继续烧啊……” 正当他在这里犹豫发愣的时候,耳旁突然又想起一道飘渺空洞的声音,就像先前的那两声大笑一样。 “谁,到底谁在说话!”江云再次吃了一惊,转目四顾,只见大殿之中依旧空旷寂寥,哪里有半个人影,最后他的目光不由又落到前面的四圣神像雕塑上面,一脸诧异之色。 “不用找了,本灵无形无体,你肉眼凡胎,是找不到的。”正当江云在这里愕然发呆的时候,耳旁又响起了一道飘渺空洞之音。 这下再难以解释是什么幻觉了,江云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你,你就是文庙之灵?” “哈哈,小友悟性不错,本灵正是这临水县的文庙之灵。”耳旁那飘渺空洞的声音又大笑起来道。 听到对方承认,江云没有了怀疑,神色一凛,这可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忙恭谨的对着虚空行礼作揖道:“学生江云,见过文庙之灵大人!” “好了,不必这么多俗礼,你赶紧继续烧吧……”耳旁继续传来飘渺空洞,又带着些急切的声音,看来这文庙之灵对他怀中的文稿十分迫切。(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易经洗髓 江云却不着急了,难得有这么一个跟文庙之灵沟通的机会,他要先把事情问清楚了,当即他就行礼道:“学生此来,是想请文庙之灵大人传授炼筋诀之法门,还请大人成全!” “叫你烧你就快烧嘛,这么多废话……呃,炼筋诀?你从何听来这炼筋诀的?”耳旁飘渺空洞的声音又传来道。 江云感觉有些戏,心中一喜,如实道:“是学生偶尔从一本前人游记中得知,还请文庙大人授予学生此法门,学生感激不尽!” 耳旁沉寂了一阵,正当江云有些忐忑不安时,就听那飘渺空洞的声音传来道:“不行,不行,我不会传授你炼筋诀的。” 江云一听,又惊又喜,喜的是听对方口气,这炼筋诀还真是有的,那个李耳没有胡说八道,惊的是对方一口拒绝,看来这事还少不得扯皮一番。 “大人为何拒绝如此迅速,若是有什么要求,大人尽管提,只要学生能够办到,定然达成条件,向大人多多献祭。”江云忙又说道。 过了一会儿,那飘渺空洞的声音又传来道:“小友,实话告诉你,不是我敝帚自珍,不肯传授你这炼筋诀,实在是这炼筋诀你修行不了。” “为什么?”听到对方说,这炼筋诀自己修行不了,江云哪肯甘心,又说道,“若是献祭文功的事,这不算什么……” “哈哈,小友好大的口气……”那飘渺空洞的声音大笑道。 “大人不相信么,那就拭目以待,不如就传了我炼筋诀。”江云又求说道。 “你这小友,怎么这般固执无礼,若是其他的人,本灵早就把他加了黑名单了……”那飘渺空洞的声音带着几分愠气,又道,“罢了,看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本灵就不跟你多计较这些……” “多谢大人宽宏大量,不跟学生一般见识。”江云赶紧吹捧几句。 飘渺空洞的声音接着又道:“实话跟你说,这炼筋诀只适合于十岁之下的稚龄童子修习,你现在年纪已高,经络已然渐渐成型,这炼筋诀却是无法修行的。” 江云听得一愣,下意识问道:“这话当真?” 飘渺空洞的声音又带着几分愠气道:“怎么,你还怀疑本灵的话不成?” “不敢,不敢。”江云又连忙告罪,对于这个结果,他当然很不甘心,沉吟一下,又试探的问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是的,小友就死了这份心思吧,这炼筋诀你是无法修行的。”飘渺空洞的声音回答的很干脆。 江云一片失望,呆愣在那良久,这时耳旁又传来那飘渺空洞的声音催促道:“小友,休要磨蹭,赶紧烧吧……” 江云一时依旧没有动作,他听出,对方先前的话还是有些玄机,突然灵光一现,心道炼筋诀我无法修行,那么别的修炼法门呢,想到这里,他又问道:“既然这炼筋诀无法修炼,不知可还有其它修炼法门?” “这,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现在不是在修行炼体诀么。”飘渺空洞的声音不耐烦的道。 江云一听,就感觉对方有言语不尽之处,就追问道:“请教大人,除了炼体诀和炼筋诀,可还有其它玄奥修炼法门?” 这一下,耳旁沉寂了好一会儿,江云见了,暗自砰然心动,看这样子,莫非是真有。 “大人,你为何不回答学生的话?”等了好一会,不见对方回应,他忍不住又问道。 “你问的太多了,有些问题本就是你不该问的!”飘渺空洞,带着几分愠气的声音又响起,“你若再胡搅蛮缠,不知进退下去,休怪本灵不客气了!” 若是其他的读书人,听到对方发怒,早就面如土色,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说一句了,但是江云不同,本就没有这里读书人那种根深蒂固的敬畏,心里虽然也忐忑,但在那玄奥高深的修炼法门的诱惑下,他还是要抵住对方的淫威,据理争一争的。 而且他下意识认为,自己已经过了县试,府试,得了童生功名,即使对方是这临水县文庙之灵,拿捏自己的地方也不多了,没必要过于惧怕。 所以他依旧大着胆子道:“若是大人不肯告知,那学生就告辞了。”说罢他转身作势欲走。 “站住!”这下那飘渺空洞的声音也有些急了,喝问道,“你要去哪?” 江云转过身来,慢条斯理的道:“既然大人不肯回答学生的问题,那学生只有去另一家询问了,学生打算去府城的文庙问一问。” “好你小子,你这是在威胁本灵不成!”这下那飘渺空洞的声音更是怒了。 对方越是如此,江云越是不惧,好整以暇的道:“不敢,不敢,学生说的只是实情而已。” “你以为去了府城,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你这是做梦!”飘渺空洞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的道。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管它成不成,不试一试如何知道呢。大人若是没有其它的事,学生就告辞了!”说罢又作势欲走。 “你,你站住!”飘渺空洞的声音喝道,又有些无可奈何道,“你先回来,有话好好说。” 江云就走了回来,过了一会儿,飘渺空洞的声音道:“也罢,你知道这些也无用,不过你既然一定要问,本灵告诉你也无妨。” 江云认真听着,飘渺空洞的声音接着道:“除了普通的炼体诀,以及那炼筋诀之外,确实还有另外的修炼法门……” 江云一听,更是侧耳倾听起来,唯恐漏过了一个字。 “此修炼法门名叫易经洗髓诀,是比炼体诀,以及炼筋诀更高深玄奥的法门,修习起来十分艰难,若非圣人九阴九阳之体,文庙不会传授,所以一般不被人所知……” 江云听得更是怦然心动,易经洗髓诀?听对方的意思,这易经洗髓诀比起那炼筋诀还要高深玄奥?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下更坚定了他非要学这易经洗髓诀不可的决心了。 “那就请大人传授学生这易经洗髓诀,学生感激不尽!”他拱手作揖恳求道。 “什么,你还要学?我的话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么,这易经洗髓诀修习起来十分艰难,非圣人九阴九阳之体不能修成,本灵看你并非圣人之体,所以本灵是不会传授于你的,本灵若真这么做了,那反倒是害了你了。”飘渺空洞的声音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劝说道。 可对方这些话江云都听不进去,什么非圣人之体不能修成,他就不信,他有着前世几千年的历史文明积淀,难道还修不成这易经洗髓诀? “大人的心意,学生明白,不过修不修成这易经洗髓诀,是学生的事,即使修不成,也不会怪到大人的头上,所以还请大人成全,传授学生易经洗髓诀!”他继续恳求道。 “你这小子怎么就这般冥顽不灵,听不进逆耳忠言呢!气死本灵了!”飘渺空洞的声音气呼呼的道。 江云却是不为所动,坚持道:“还请大人成全,学生定当多多献祭,以谢大人!” “这,这根本不是献祭多少的事……这易经洗髓诀你根本修不成,学来何用,本灵传授于你,反而是害了你,白白损失你许多文功……”飘渺空洞的声音,还想继续劝说对方回心转意。 “文功的事,就不必大人担心了,大人只需传授我这易经洗髓诀就是了,其它的条件,我定当满足大人。”江云坚持道。 “不可能!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思,本灵是不会传授你易经洗髓诀的!”飘渺空洞的声音断然拒绝道。 它这般严词拒绝,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替对方着想,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易经洗髓诀高深玄奥无比,是上古传承,传授对方这易经洗髓诀,会耗费它许多的灵力。 即使是文庙之灵,也是有私心的,它觉得花费自己这许多灵力,传授对方不值。 “既然如此,学生就告辞了。”江云当即转身作势欲走。 “喂,你站住!你,你要去哪?”看到对方要走,飘渺空洞的声音又急了,忙叫住对方。 江云停步转身,重施故技道:“既然这里不能传授,学生想去其它地方试一试,比如府城的文庙。” 他这话一出,飘渺空洞的声音就气道:“好小子,你又来威胁我么,你以为你去了别处,就会得到传授?你这是痴心妄想!实话告诉你,你在这里学不到,在其它地方也一样!其它处的文庙,也只会青睐本地学子,根本不会传授你易经洗髓诀这般玄奥高深法门,即使府城的文庙,看重的也是本地青陵县的学子,这是它的根基所在,你若是想去那里讨好献媚,那是白费心思了。哼!” 江云不为所动,道:“是么,我就是不信邪,我还是要试一试才肯罢休的。”说罢又要转身作势欲走。 “喂,你站住!”看到他要走,飘渺空洞的声音忙又把他叫住。(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上古传承 “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江云停步转身,好整以暇的道。 “气死我了!你小子真是忘恩负义,当初要不是我抬举你,非要取了你的卷子不可,你早就落榜了,哪还有现在中了童生的风光?你不知报恩,这就要过河拆桥么!”飘渺空洞的声音气呼呼道,越说越是气愤,简直把江云说成一个忘恩负义,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了。 还有这事?江云猜知对方说的,应该是县试录取的事,相信对方也不至于欺骗自己,自己能够名列榜尾,还应该多亏了对方,否则就不是名列榜尾,而是名落孙山了,当即就拱手谢道:“多谢大人提携之恩,学生感激不尽。不过一事归一事,如今这事,学生还是要争一争的。” 飘渺空洞声音又沉寂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权衡此事的利弊得失,若是其他的人敢这么“横”,它早就发作,任其自生自灭了,但是眼前的人不一般,当初一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五彩斑斓文章,就把它给惊动了,这无疑是一个本地名士的胚子啊,否则当初也不会在文祭仪式上数次拒绝刘朝宗的献祭,直到把这篇文章入选为止。 而今天的一篇兰亭集序,又令它欢欣鼓舞,受益也不浅,这样的人才若是放过,岂不可惜。沉寂片刻之后,飘渺孔洞的声音便又响起道:“也罢,我本是一番好意,为你着想,但你既然一再坚持,我也不再勉强,传你这易筋洗髓诀也无不可。” 江云一听了,顿时满心欢喜,长揖到地道:“多谢大人!” 飘渺空洞的声音道:“你先别谢我,我只是答应可以传授,但你献祭的文功若不够,也休想得到这门道法。我在这里先提醒你一句,这易经洗髓诀乃是上古传承,玄奥精深,修行不易,且所需文功不菲,是寻常炼体诀的十倍,以后若是你修行受阻不前,献祭文功不足以继续传承,勿谓我言之不预也。” 江云道:“学生知道了,若真是这样,都是学生自己的错,绝不会怨怪到大人的头上。” “我再提醒你一点,这易经洗髓诀只是童生修炼道法,以后你若是中了秀才,那么同样需要后续高深道法,到时力不从心,想要求其次的道法也不可能了,你可明白?”飘渺空洞的声音又劝诫道。 “我明白,我明白。”江云一个劲的点头答应,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那好吧,你就赶紧烧吧。”见对方如此“冥顽不灵”,飘渺空洞的声音也不多说了,纯属是被气的。 江云便依言从带来的文稿中拿出一篇北山移文,轻轻放入铜炉中,稿卷一遇到铜炉中的幽火,就着火燃烧起来,火光灼亮,不多说就化作灰烬,而一股青郁轻烟腾的升起,袅袅直上,窜入上方的量才斗中。 “哈哈哈——”不知是不是幻觉,江云的耳际又响起一片飘渺空洞的大笑声。 烧完这篇北山移文,江云又拿出一篇吊古战场文,如法炮制,放入铜炉中焚烧。 “哈哈哈——”不多时,耳旁再次响起飘渺空洞的大笑声,江云心中腹诽,你这个文庙之灵,能不能矜持一点,笑得像鬼哭狼嚎,若是每个人在这里献祭,都听到这般鬼笑声,岂不是要被吓坏了。 烧完这篇吊古战场文,江云又等了一会儿,不见文庙之灵的反应,猜知可能献祭的文功还不够,当即又从带来的文稿中拿出一篇岳阳楼记,再次投入铜炉中,稿卷遇火则着,火光亮起,腾起郁郁青烟。 “哈哈哈——”不出意外的,耳旁又响起那缥缈空洞的鬼笑声,对此江云已经见怪不怪了,神色一片淡定。 “大人,文功够了么。”虽然这些都是传世名篇,得来不费功夫,但江云也不想白白便宜了对方,打算适可而止。 “不够,还不够,继续烧。”飘渺空洞的声音催促道。 江云听了,没有办法,只得继续烧,谁叫自己是弱势一方,信息量不对等,够不够还不是全由对方说了算,不过他就不信,今天就喂不饱对方。 他又拿出一篇秋声赋,投入铜炉中,火光熊熊,青烟直上。 “哈哈哈——”耳旁再次响起飘渺空洞的大笑声,等对方笑过之后,江云又问道:“够了吗?” “不够,不够,还继续烧。”飘渺空洞的声音继续催促道。 这下江云心里也发毛了,怎么还不够,这些可都是传世名篇,一篇怎么着也该顶寻常人的文章十篇,甚至百篇吧,现在都已经烧了五篇了,怎么还会不够,这文庙之灵的胃口也太大了点吧。 虽然这些传世名篇得来也不费功夫,但江云却不想当这个冤大头,白白便宜对方,当即就怀疑的问道:“真的还不够么,大人你不会在诓我吧。” “本灵岂会欺你,当然不够,我早就说了,这易筋洗髓诀是上古传承,岂能轻易传授,所需的文功是巨大的。”飘渺空洞的声音理直气壮的道。 这下江云心里也没底了,一时不知对方说的真假。 “你若是没货了,那就算了,要不我还是传授你中阶炼体诀得了,嗯,你现在的文功,可以连带把高阶炼体诀也都一并学了,而且还有一些剩余,当然,即使有剩余,我也不会继续传授下面的道法,那要等你得了秀才功名才行。”飘渺空洞的声音又振振有词道,看得出来,得到这几篇献祭之后,它心情大好,否则哪会说这么多废话。 还是学寻常的炼体诀?那岂不是功亏一篑,江云又怎会答应,他当即就问道:“那就请大人明示,到底还差了多少?” “嗯,差了一点,就那么一点。”飘渺空洞的声音含糊的道。 江云则是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又问道:“不知学生现在的文功多少,要得这易经洗髓诀的传承,又需要多少的文功?” “说了不够就不够,你问这么多做什么!”飘渺空洞的声音有些不耐烦道。 江云坚持道:“当然要问个明白清楚,否则心里没个数。” 飘渺空洞的声音道:“你现在的文功是四百九十点,易筋洗髓诀是上古传承,要得传授,初阶道法需要文功五百点。” 江云听了,不由咋舌,需要五百点的文功?而且还是初阶道法,果然是吓人啊,让他无语的是,还真是差了一点,只差了十点的文功。 他不知对方说的这些点数有没有水分,不过既然只差了这么一点,他也就安心了,不想再多生枝节,相信只要把剩下的一篇烧完就足够了,而且还有多余的,这多余的也不会浪费,必然要记在账上,后面还有用的。 当即他也不多说,取出带来的最后一篇前赤壁赋,投入到了铜炉之中,稿卷遇火燃起,火光熊熊,青烟直上。 “哈哈哈——”耳旁又传来那飘渺空洞的鬼笑声。 江云对这已经完全免疫了,等对方笑过之后,就长揖一礼说道:“现在想必文功已经足够,请大人传授学生道法。” 飘渺空洞的声音没有立即回复,只是问道:“你还有多少篇没烧的,不如一块儿烧了,反正多了的也会记在账上,不会少了你的。” 江云此刻也不想表现的太过于高调,惊世骇俗了,当即就十分低调的道:“实在惭愧,实话不瞒大人,这些已经是学生自从读书明理以来,所有历年的文章积蓄了,再多一篇也没有了,当然若是寻常粗鄙练手之文,想必大人也不会放在眼里,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飘渺空洞的声音道:“原来如此,真是难得难得,本地好久没有出过像你这般千年不遇的奇才了。”看来对于江云的这番话它并没有什么怀疑的,反而认为是很自然的。 “大人过奖了。就请大人传授学生道法吧。”江云并没有被对方的糖衣炮弹冲昏了头脑,继续请求道。 这番话刚说完,只见上方蓦地出现一道青虚的气柱,照在他头顶之上,一闪而没。 这道青虚气柱一入体,江云就感觉轰的一声,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然后他就清晰的感觉到,某种高深修炼道法已经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同样是修炼手少阴心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厥阴肝经足阳明胃经这四经的法门,但比起炼体诀高深繁复许多,应该就是对方说的易经洗髓诀了。 他心中不由大喜,又连声谢过,飘渺空洞的声音道:“不必谢我,是祸是福,尚未可知,若是修习遇阻,不妨绝然抛弃,安心修炼炼体诀才是正理。” 不知为何,江云感觉一下子对方声音中带了几丝疲倦的意味,不过此刻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对方的话他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一心想着那李耳游记中的记述,那位异人只是修行了炼筋诀,就同辈无敌,这易筋洗髓诀比起那炼筋诀应该更胜了一筹,若是练成岂不是可以越级挑战了?他在这里不由就想入非非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门讨债 当然他也清楚,炼体诀已经修习不易,这易筋洗髓诀的难度定然又加深许多,若是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只怕真的诘屈聱牙,步履维艰,如此看来,最好还是要走那借其气之术的捷径。⊙頂點小說, 在这里胡思乱想一阵,直到有脚步声响起,又有学子进来焚稿献祭,才把他从一阵遐想中唤醒过来。 而耳畔那飘渺空洞的声音也沉寂了许久,这时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对着空旷的大殿大声问道:“请问大人,不知这借其气之术如何才能达成,有什么诀窍法门?” 他说的很大声,刚刚进来大殿的几位学子都听到了,闻声纷纷怪异的目光向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江云说了一遍,但耳际一片沉寂,那飘渺空洞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他不甘心,又大声说了几遍,又信誓旦旦许下诺言,若是得赐这借其气之术的诀窍法门,定然会再多多献祭以报。 他的这番话听在旁边那些学子耳中,神色都带上了几分异样,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白痴,或者神智不正常的人了。 “这人在这里胡嚷嚷什么,莫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了?”虽然明知道这里是内堂大殿,不好喧哗议论,但有人还是忍不住低声向着同伴吐槽道。 “许是献祭不成,恼羞成怒,以致入了魔障了。”有人这么低声分析。 “真是太可笑了,他还真以为在这里瞎嚷嚷几句,就会得到文庙之灵的回应?想得也太天真了。”有人的目光中完全就是鄙夷不屑了。 “就是,我辈之人,只管老老实实的焚稿献祭就是,至于其它的事情,就不是我等能够臆想奢望的,文庙之灵大人日理万机,忙得很呢,能够在冥冥中注意到我等的献祭,就已经是难得了,还想怎么样?” “这位同学,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了,文庙之灵大人是不可能回应的,我等只要正心诚意,默默焚稿献祭就是了,只要功夫到了,文庙之灵大人定然不会有负于我等,自会传授修炼道法,若是没得传授,那就是我等功夫未到,不必存有什么怨言,回去再加紧学业就是,若是这般大声喧哗,行事无状,惹恼了文庙之灵大人,反倒不美,若是因此克扣了文功岂不是冤枉大了。”也有好心的人走了过来,好生相劝道。 “咦,此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是了,我想起来了,这人不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东风吹兄么。” “什么,他就是那位东风吹兄?” 江云虽然已经在县里,甚至府里声名狼藉,但只闻其名,没见其人的人还是很多的,得知眼下这位在文庙内堂大殿大声喧哗的“奇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东风吹兄之后,大殿中的这几人顿时脸上色变,如敝蛇蝎,纷纷退避三舍,就是原先那个好心相劝的人,也是一吱留的窜出好远,再也不敢近前半分。 “原来他就是那个东风吹兄啊,难怪,难怪!” “是啊,除非是这等奇人,否则谁会作出这样荒唐可笑之事?” 众人一时也顾不得焚稿献祭的正事了,纷纷站在一边指指点点,吐槽不已,虽然这里是文庙内堂大殿,但也阻止不了他们的低声非议,或许他们觉得,在这里痛斥这等卑鄙无耻,狂妄无形之徒,说不定还会被文庙之灵大人看在眼中,欣然记上一功,得一点意外的文功也说不定的。 另一边,江云没有理会旁人的议论,又径自高声询问了几遍,奈何耳畔依旧是一片沉寂,再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江云很是一阵无语,心说你就是拒绝也可以啊,怎么就不声不响不理人了呢,这过河拆桥也太快了点吧。 他不知道,刚才传授易筋洗髓诀这等上古高深传承道法,耗费了文庙之灵的许多灵力,对方此刻真的是疲倦已极,一点多余的话也不想多说了,再说,江云的问话本就无理,这借其气之术,玄妙无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它也没有什么可告知对方的。 一直再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江云没有理会旁边神色各异的目光,就此悻悻然的出了大殿而去了。 大殿之中的低声非议还没有停歇下来,相信自此之后,某人在文庙内堂大殿大声喧哗的荒唐丑事,很快就会传扬开去,成为又一件士林之中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出了文庙之后,江云没有在县里多待,径直坐船回了清河镇的书院。 接下来几天,江云每日早上都是按部就班的去东阁大殿听讲,其余时间则是自修,基本闭门不出,表现的十分低调。府试刚刚结束,书院同学之间多有聚会欢宴,他都一概不参与,当然他要想参与也不成,没人会邀请他这个臭名昭著的人物。 这一天,东阁大殿的课结束之后,他照例去膳堂用餐,这时周世民找到他,告诉他说,那位赖钱不还的周秀才回来了。 江云听到之后,也没什么可说的,饭罢就随着对方前往周世民他们所在的周家村。 这周家村江云上次请那位周秀才作保的时候来过一次,这里是处于一个山坳里的偏僻小村子,周围大部分都是山地,没有多少田地,仅有的少数田亩也是土壤贫瘠的下等田,村子里大部分人家住的还是茅草泥坯土屋。 两人到了村子之后,就直奔那位周秀才的家。周秀才的家比较好找,住的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砖瓦房,看得出来也是新建不久,据周世民说,这位周秀才跟他还有点远亲的关系,以前家中也是一贫如洗,中了秀才之后,才渐渐发达起来,盖起了砖瓦房,置办起了一些田地,听说在镇上还有了一家店铺。 不过这位周秀才发达之后,却越是悭吝起来,爱财如命,平时村人有一些杂事求上门,没有点礼物打点根本就进不了他家的门,按照周世民的说法,他多次上门打秋风,却都碰了一鼻子的灰,所以对于这位远房本家,他也是怨气深重。 就说上次他参加县试,本打算请这位同村同宗的秀才作保,却被一个作保名额已满的借口给拒绝了,他只得去找人五人联保,后来江云请他介绍秀才作保,他试探着又去问了这位周秀才,这次周秀才倒是满口答应了,绝口不再提上次说过的作保名额已满的话。 来到周秀才的家门前,远远的就听到一道郎朗读书声正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 两人在院子外听到,对视一眼,江云心知这位周秀才果然在家,不至于白跑一趟了。 江云便等在外面,由周世民前去叫门,听到外面的叫喊声,院子里的郎朗书声停了下来,一位身穿月白长衫,年约三十来岁的清俊书生缓缓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正是那位周秀才周文明。 “世民,是你来了,有什么事么。”看到门前的周世民,周秀才微微露出几丝不耐烦的神色。 不待周世民说话,江云这时走上前来,拱手一礼道:“周兄别来无恙,小弟今日冒昧登门拜访,还望勿怪。” 虽然心里存了一肚子的气,见面恨不得一拳把对方打得满脸桃花开,但自己这次是来讨债的,俗话说欠债的是大爷,所以江云还是打算低声下气,以礼相见,好生把债讨回来就是了。 “原来是你!”周秀才一看到江云,顿时就明白过来,两人今天的来意了,顿时更加没了好脸色。 当下他一拂袖,面色不豫的道:“吾虽寒舍,但往来皆雅客,恕不接待蝇营狗苟之辈,若是无其它事,尊驾还是请回,恕不远送!” 江云一听,顿时就愣了,看到对方一副大义凛然,正气塞胸的闭门谢客之状,他不禁要怀疑,自己到底是来讨债的,还是来借钱的,俗话果然说的不错,这欠债的都是大爷啊。 他决定不跟对方兜圈子了,脸色也冷了下来,径直开门见山的道:“我等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在下今次前来,是为讨取那二两银子的作保费,我想阁下还不至于忘了这回事吧。” 周秀才眉头微皱,道:“什么讨取二两银子的作保费,我怎么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世民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时就低声提醒道:“大兄,上次平川县试,请你作保,可是付了二两银子保费的,但县试之时,大兄想必有事耽搁,却并没有到场作保,所以平川现在要取回这二两银子,也是合情合理,大兄是明事理之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讨债失败 &nb“你的话说完了?亏你还有脸说这些!”周秀才一副正义在我的凛然之状,转而看向江云,振振有词道:“当初我之所以答应替你作保,不过是看在世民的面子上,没有深究你的品行为人,谁知道你竟是这样狂妄无知,轻薄无行之徒,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我岂会答应替你作保?” &nb“这件事怨不得我,只能怨你自己品行有污,自作自受,我若真为你作保,岂不是跟你同流合污,连累我自己名声受损,受到众人的不齿唾骂?” &nb“你不以为耻,闭门自省,反而向我来讨取保费,实在是鲜廉寡耻之极,实话说,这二两银子不是什么事,但我不会还你,也不能还你,不仅如此,我还要你向我赔礼道歉,另外的,还要向你讨取一点名誉损失费的。” &nb周秀才在这里说的唾沫横飞,大义凛然,对面的江云和周世民都惊呆住了,没想到一个失信于人,欠债不还的人还能这般理直气壮的说话,竟然还能反咬一口,反倒要对方赔礼道歉,赔偿损失?这人能这般无耻么,简直是岂有此理啊。 &nb江云当即就气笑了,看向一旁的周世民,意思是说,他是拿对方没有办法了,你说怎么办。 &nb周世民虽然也极度鄙夷对方的无耻,但还是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好生相劝道:“大兄,这件事还是要好好计议一下,若是闹到衙门里去,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nb“闹,由他去闹,就是闹到衙门里,我也是占着理的。”周秀才一副有恃无恐,根本不在乎的样子。 &nb“大兄,平川如今已是童生了……”周世民又小声提醒对方道。 &nb“童生又怎么了?”周秀才突然发作起来,手指着江云大骂道:“别以为中了一个童生,尾巴就翘起来了,敢登门来耀武扬威了,在我眼中,你就是一个屁!这满县里的人谁不知道,你这个童生就是一个笑话,白捡来的,没有人会当真!府君大人都亲口下了评语,你就是一个狂徒耳,简直是我府县士林的耻辱!” &nb江云竟然被骂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头只感觉有万头的草泥马奔腾而过。 &nb“大兄,有话好好说吗……”周世民还在那里相劝。 &nb“世民,走了。”对待这种人,江云只感觉没什么好说的,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无赖,你跟他耍无赖,他跟你讲道理,所以他痛快的掉头就走。 &nb“大兄,你消消气,再仔细琢磨琢磨……”周世民丢下这句话,也追着江云离去了。 &nb“我呸!”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周秀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满脸晦气之状。 &nb周世民追上江云,哀声叹气一阵,又看向一脸铁青的江云,问道:“平川,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nb“还能怎么办,只能衙门里见了。”江云一脸阴沉道。 &nb周世民沉吟一下,便道:“平川,你若这么做,只怕还真中了他周秀才的下怀了。” &nb“此话怎么说?”江云问。 &nb周世民道:“你没看他刚才那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么,他根本就不怕闹到衙门里去的。” &nb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说句不当的话,平川你越是把事情闹大,闹得众人皆知,他周秀才就越是正中下怀,求之不得,我算是看清楚了,他完全就是想借这个事来炒作,以此提升他的声名,平川,你可不能上他的当,让他称心得意啊。” &nb对方的话,江云突然明白了,跟自己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打官司,那他周秀才可不就是扬名了,成为士林中众誉,敢于路见不平,跟丑恶作坚决斗争的大英雄。 &nb“那依你说,该怎么办。”他问道。 &nb周世民道:“我的意思,忍一时风平浪静,不如就此了结算了,就当那二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得了,我想平川你也不会真计较这二两银子吧。” &nb江云气道:“我就是打发叫花子,把二两银子喂了狗,也不能给他周秀才的。” &nb周世民皱了皱眉头,道:“平川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打这个官司了,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事若是真闹到衙门里去,他周秀才毕竟站不住理,平川你可能会打赢这个官司,但我想刘大人至多也不过判罚他周秀才归还这二两银子罢了,不会再有更多的惩罚,他周秀才失了这二两银子,而获得巨大声誉,岂不还是赚大了……” &nb江云道:“他赚不赚关我屁事,我只管要回这二两银子不可!” &nb见他心意已决,周世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nb离了周家村之后,江云没去别的地方,径直就奔了县城而去,来到县衙门,递上了状纸,状告周家村周秀才周文明欠债不还。 &nb状纸交上去之后,他就回了沙河村,接下来就只管等着县衙门的消息了,那个刘朝宗什么时候审这个案子也说不定,等到了审案的日子,到时衙门自然会有人来传唤。 &nb他也不担心刘朝宗不会审这个案,他刘朝宗敢不审案,他就敢把县试的卷子满大街的张贴出去。 &nb回到沙河村的家中,刚坐下没有多久,就见到丫鬟幽兰匆匆的跑过来告诉他,说门外又来了一大群的人,看样子是要闹事了? &nb江云闻讯走出屋门,来到院子门口,果然见到外面聚了一大群的村民,基本都是他家的佃户,张二牛和他爹张老伯站在前头,若是加上不在的王铁柱,基本就是上次前来闹租子的阵仗了。 &nb“众位乡邻,有什么事么。”江云大声问道。 &nb张老伯走了上来,赔着笑脸道:“东家,实在是惭愧啊。上次大伙前来闹租子,本就是一时糊涂,受人唆使,站不住理的,今年开春就已经下了几场雨了,这干旱歉收是没影儿的事,所以大伙儿今天来,是想要跟东家再商量商量这租子的事……” &nb“是啊,是啊,租子再商量商量……”四下的人也七嘴八舌的附和。 &nb江云问道:“那么依着大家,这租子该怎么收呢。” &nb张老伯呵呵笑道:“当然还是应该依着往年的旧例,收三成的租子,大伙儿说是不是?” &nb“正是,正是,收三成的租子。”四下又是一片齐声附和。 &nb江云略一沉吟,摇摇头道:“俗话说,人无信不立,既然立了契约,就应当遵守,我看这租子还是依着约定,二成的好。” &nb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着慌,看这架势,东家这是心里还存着芥蒂,不肯刚过这码事啊。 &nb他们这次来,已经是铁了心,一定要把租子恢复到原来的三成,否则心里不踏实啊。 &nb“东家,你就答应了吧,就把租子恢复到三成吧。” &nb“是啊,东家,你就答应了吧。”众人都纷纷苦求起来。 &nb“东家,我们这次来,是真心实意要把租子恢复到三成的,这张契约我们已经带来了,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把它撕毁了,表明心意!” &nb张老伯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契书,正是当初江云跟众人签下的那份减租契书,没待江云多说,张老伯拿着这张契书在手,当即嗤啦几声,撕了一个四分五裂。 &nb“好,撕得好!”四下响起一片鼓掌喝彩。 &nb江云淡淡一笑,道:“张老伯虽然撕了这份,但我那份还存着呢。我还是那句话,既然立了契约,就应当遵守,否则我江云岂不是要被人说成是言而无信的人了。” &nb这番话说的众人又都一个个呆愣起来,本以为当众撕了契书,表明心迹,东家心里再有气也该消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没想,听东家这口气,还是不肯放过这码事,心里还存着芥蒂呢。 &nb“公子,你就答应了大家吧。”正当场面有些冷场的时候,这时门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谷伯正被幽兰搀扶着走了出来。 &nb“谷伯!” &nb“谷伯,你就向东家说说情,让他答应了吧。” &nb“是啊,谷伯,你就向东家求求情……”众人又纷纷把求援的目光看向谷伯。 &nb“公子,大家这番心意也到了,这事就不必再计较了,答应了大家吧。”谷伯走到江云的身前,劝说道。 &nb江云目光扫过一眼全场,无语道:“大家莫不是以为,我不肯答应,是因为心里还生着气,揪着这件事不肯放过呢。” &nb众人听了,个个愣神,心说难道不就是这样吗,要不然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nb江云接着道:“我现在就在这里向大家告知一声,只要是我江家的田地,不仅是今年,就是明年,后年,以及以后,这租子都定作两成!” &nb这时王秀莲家,孙永昌家,牛贵家等这些江家老佃户也闻讯赶来了,江云目光看向他们,又说道:“你们的租子也一样,以后都定作两成。” &nb“我这么说,大家可都明白了么,” &nb场上一片哗然,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听东家这意思,就是以后的租子都定作两成,而不是惯例的三成了?听到这个消息,有人面带喜色,有人心中狐疑,有人则是不敢相信,以为这是一个诱人的馅饼。(未完待续。)/dd 第二百二十六章 提学下访 “东家,这事不可啊。∽↗,租子三成,乃是一惯的定例,其它家都是这样的,东家要改作两成,这不符合规矩啊。”张老伯说道,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有人以为江云这是在试探大家,更是一口咬定,一定要三成不可。 江云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继续说道:“其它家如何自然管不着,只要是我江家的田地,租子以后就定作两成,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若是有人觉得不合适,我也不强求,那就解了租约,另找他家去就是了。” 众人听得又是一个个发愣,看这架势,对方是来真的,而不是什么试探啊,这可是天大的大好事,除非有人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解了租约,去另寻它处。 “东家,你说的是真的,以后租子都要定作两成?”王秀莲走上前来问道。 江云嗯了一声,道:“当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旁边的谷伯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场中先是一片异样的沉寂,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声“东家是大好人啊”,接着四下纷纷响起了诸如此类的一片赞叹。 “东家仁义啊!” “东家是大好人啊!” 众人纷纷行礼作揖,有人更是激动的当场哭了,场面一片杂乱。 扰攘了好一阵,激动欢喜不已的众村人才渐渐平静下来,各自散去回家了。 人群散去之后,王秀莲等几家老佃户还没有走,他们还沉浸在江云宣布的这个消息中,没有回过神来。平心而论,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他们心里是欢喜的,不过作为江家的老佃户,他们又觉得这样过意不去,对不起东家。 “东,东家,要不我家的租子还是定作三成好了。”孙永昌期期艾艾的道。 “我家也一样,租子定作三成,否则这心里不踏实。”牛贵跟着说道。 江云道:“你们若想种三成租子的地,就找别家去,反正我江家的地就是两成租子。” 看着他说的语气坚决,孙永昌和牛贵这才嘿嘿一笑,不作声了。 王秀莲站在一旁,若有所思,自言自语的道:“东家这么做也好,如今东家的名声不好,这件事总算可以给东家增加点好名声。” 她的话江云听到了,并没有辩驳,他这么做可不是什么沽名钓誉,名声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只是作为红旗下的人,不想被人当作万恶的地主老财罢了。 看到孙永昌和牛贵打算要走,他又叫住两人,说道:“孙叔,牛叔,租子给你们减了一成,我跟你们商量件事成不成。” 孙永昌和牛贵听了,连忙道:“东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江云看向一旁的狗蛋和石头,便道“我看狗蛋和石头年纪还小,不如让他们继续去村里义塾读些书,明些圣人之言,怎么样?” 狗蛋和石头没有想到,江云会说出这番话,顿时眼中冒出光芒,各自期盼的盯着自己的老子。 孙永昌和牛贵闻言有些犹豫,狗蛋跑到他老子身边,拉着对方哀求道:“爹,我要念书,我要念书,你就答应了云哥吧。” 石头见了,也不甘落后,跑到他老子牛贵身旁,也哀求起来道:“爹,我也要读书,以后像云哥一样,也考个童生出来,光宗耀祖!” 牛贵被他逗乐了,随手就朝着他脑门子来了一巴掌,笑骂道:“你这夯货,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还想着考童生呢,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王秀莲在一旁笑着道:“不管能不能考上童生,作为男儿,多读点书,多存些浩然之气,明些圣人之言也是不错的,孙叔,牛叔你们就答应了吧。” 孙永昌和牛贵心下一琢磨,这义塾都是上午授课,下午还可以回家种地,也不耽误什么事,再说既然东家已经开了这个口,也不好一口回绝,驳了东家的面子。 当下两人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狗蛋和石头都脸露笑容,欢呼起来,牛贵指着两人,喝骂道:“你们两个,也别高兴的太早了,若是在义塾不好好念书,有所进益,只是白白浪费功夫,迟早还得滚回地里去种地!” 狗蛋和石头当即倒是满口保证,一定会好好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哄的各自老子高兴了为止。 临水县衙的后院,今天不是开堂审案的日子,刘朝宗一身儒服,闲散的坐在自己的书房,一边品茶,一边捧书而读,颇有几分惬意。 这时屋外响起师爷许崇的声音,刘朝宗吩咐了一声“进来”,就见师爷许崇迈着小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堂上坐着的刘朝宗,上前来施礼。 刘朝宗挥挥手,示意对方坐下,目光依旧落在面前的书卷上没有移开,漫不经心的问道:“石达,有什么事吗。” 许崇从袖袋中掏出一卷公文,递了上去,说道:“东翁,这是提学道刚刚下发的公文,不日内将有道里提学官下访,巡视地方学务,本县也正在此番巡视范围之内。” 刘朝宗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对方递上的公文,拿在眼前瞅了几眼,便又放下,自言自语的道:“自从新来的学政大人上任之后,这提学道的动作就不断啊。” 许崇呵呵笑道:“这正是说明学政大人关心本地学务举业,是我江左西道一众士林学子的幸事啊。” 刘朝宗的目光又落在眼前的这份公文之上,自言自语的道:“提学道的这番巡视,看来是每府选择一县,这青陵府八个县,可怎么就偏偏选到了我临水县呢。” 许崇笑着道:“这是一件好事,恰恰说明道里对本县的重视,说不定提学到此,见到本县文教昌盛,人才济济,东翁还可以得一个重视地方学务,教化有方的美誉。” 刘朝宗轻嗤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基本也只是新官上任,到这临水县不到一年罢了,能有什么教化功劳,此番巡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是了。 他甚至怀疑,这事是不是有人暗中给他使绊子,否则青陵府八个县,为啥就偏偏选到他临水县被巡视,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他临水县最近也没有什么出众的风头,为啥道里偏偏就选中了本县呢。 难道是因为……想到这里,他神色不由的就变了变。 看到他神色不对,许崇就小声问道:“东翁,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刘朝宗抚了抚颔下短须,自言自语道:“我却觉得此番提学官到本县巡视,只怕不是偶然,而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许崇听了,却不以为然,道:“东翁只怕是多虑了,这次提学官下访,选中本县,我看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东翁应对得当,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什么,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凑在对方耳旁道:“东翁可是尚在担心那董家小郎的事……” 刘朝宗一时没吭声,许崇又接着小声道:“东翁多虑了,那董家小郎才学确是有的,东翁提携他上榜那是天经地义,此番这董家小郎也过了府试,岂不正证明东翁有识人之明,此事手尾干净的很,绝不会有什么祸患,东翁只管放心就是……” “好了,不必说了。”刘朝宗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上次收了那董家的千两银票,虽然是个瑕疵,但他此刻担心的却并不是这个。 扫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师爷许崇,刘朝宗缓缓的道:“我担心的,倒是那个江云……” 担心那个江云?师爷许崇听了,却有些不得其解,那个江云虽然声名狼藉,是一个笑话,但东翁担心他做什么,虽然县里出了这么一个害群之马,不是什么好事情,但哪个地方没有一些这样的害群之马,士林败类,想必提学官也不会因此怪罪到东翁头上啊,东翁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他哪里知道,刘朝宗担心的就是某人的那份卷子,那可是一份正儿八经的五彩斑斓虫文,独占鳌头当之无愧,可是最后却名列榜尾,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若是到时提学官到访,那个江云不知轻重,把这件事给揭了出来,那可就不妙了。当然,若事情真闹到这个地步,他也已经准备了一套说辞,比如说见到对方年纪轻轻,心性未定,怕过分高擢,容易衿骄自满,不利于其成长,出于爱护幼苗之意,所以故意打压一番云云。 但这样的说辞,总归有一些牵强之处,若是那提学官不依不饶起来,参上他一本,他终究要吃些挂落,所以这事最好还是不要闹大了为好。 虽然他也觉得,对方作弊心虚,定然也不敢声张此事,把事情闹大,但这总归是一个隐患。 看到自己师爷此刻眼中的疑惑,他却也不打算多解释,含糊带过道:“此人名声不堪,连府君大人都给了一个狂狷不逊的评语,就怕到时提学官下访,此人又不晓轻重,闹出什么事端笑话来,那就不好了。” 师爷许崇听了,不以为然道:“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东翁实在不值得为此多虑的,大不了到时不要让他见到提学官就是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对簿公堂 &nb说完这件事,许师爷又道:“是了,此人刚刚还有一份状纸递上来,我都没有理会,吩咐刑房随便打发就是。 &nb“什么状纸,你仔细说来。”对方言者无心,刘朝宗此刻却是听者有意,不由着紧起来,心说难道就是状告本县录取名次不公? &nb许崇道:“就是状告清安乡周家村的周秀才欠债不还的事。”事情来由在状纸里写得很清楚,他就把事情简单跟对方说了一下。 &nb刘朝宗听了,就明白了,这件事他还有点印象,当初县试入场,那个江云请的保人没到,没人作保,差点被赶出考场,后来有清河书院一个教授出来作保,自己就网开一面,让他进了考场,现在想,当初若是没让他进场,后面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nb他沉吟一下,觉得这事还是赶紧了结了的好,免得那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现在他是怕了,当即便吩咐道:“你这就派人去通知这个江云和周家村那个周秀才,叫他们两人明日到县衙来应讼。” &nb对方对于这个案子这般积极,让许崇有些意外,心中好奇,就问道:“不知东翁打算怎么判这个官司?” &nb刘朝宗抚了抚须,道:“这个官司不是很清楚明白的么,那个周秀才收了银子,替人作保,但临场时又没有去替人作保,理亏在先,自然应当判他归还二两银子,并治一个失信之罪。” &nb许崇笑了笑,又道:“这个周秀才倒也有些意思,明知道不占理,却非要把事闹到衙门里,对簿公堂。” &nb刘朝宗露出几丝嫌恶,道:“他这是想要借此事炒作,沽名钓誉啊。” &nb许崇道:“那么东翁就不怕被其利用,反而损了令名?” &nb刘朝宗道:“虽然明知如此,但案子该怎么判还得怎么判,不能让人说我刘某人断案不公。” &nb许崇沉吟道:“东翁说的自然在理,不过依我看,这案子判那个江云胜诉,周秀才归还二两银子就足矣,谁也不会有话说,至于要治那周秀才的失信之罪,就大可不必了,免得引来士林非议,东翁以为如何?” &nb刘朝宗闻言点了点头,道:“也罢,就依你说的办。” &nb江云是在书院得到丫鬟幽兰的报讯,得知衙门来人,通知自己明日去县衙大堂应讼,江云知道后,心想这次刘朝宗的动作倒是挺快,没有拖三拉四的。 &nb“公子,是什么案子啊。”幽兰却是担心起来。 &nb“不必担心,一件破事而已,我是原告,告他周家村周秀才欠债不还。”江云安慰对方道。 &nb告秀才啊,幽兰心里有点犯嘀咕,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公子要告他,想必那个周秀才一定罪有应得。 &nb“这个官司公子一定会赢的。”她说道。 &nb江云心说那是,这样明明白白的官司都赢不了,那他回去就把县试卷子给张贴的满大街都是。 &nb第二天一早,他就向书院请了假,和周世民一起坐了船往县城而来,周世民在这件事中也算是一个中间人,到场也是应有之义。 &nb周世民此刻心里却是不情不愿的,这件事等于是公然把他绑到跟江云一块的战车上了,这要让别人怎么看他,虽然心里不大情愿,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跟着来了。 &nb两人到了县城,又一路往城东县衙这边而来,等到县衙门口一看,顿时有点傻眼,只见此刻县衙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的人,都是头扎方巾,一袭翩明赫然就在人群中,一副趾高气扬之状。 &nb看到这个场面,两人自然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那个周秀才请来的救兵啊,没想到这个周秀才交游广阔,一呼啦间就喊来这么多“亲友团”。 &nb看到这个阵势,周世民就有些怯场,止步不前了。 &nb“平川,我看这个官司还是不要打了,我们还是息事宁人,走吧。”他打起了退堂鼓。 &nb江云忙一把拉住他,道:“别怕,别看他们那边人多势众,却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不管用的,这个案子该怎么判,他刘朝宗就该怎么判,岂能因对方来的人多就有所偏袒?” &nb周世民还是一脸畏难之色,江云只得又祭出了法宝,道:“此事过后,我请世民去清风楼吃酒。” &nb周世民一听,心中总算有点安慰,本来对方中了童生就该请客,可这几天对方一直推脱,难得今日松了口,终于还是抵不住打秋风的诱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不赶着走了。 &nb除了周秀才这拨声势浩的人外,衙门口还有其他一些等着打官司的,都暂时在衙门外候着,不少人看到这个阵仗,心里都奇怪,这到底是什么大案子,惹来这么多书生秀才。 &nb江云和周世民两人也暂时在衙门外站着,等候传唤。 &nb那周秀才一眼看到两人来了,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在两人面前站定,从怀中摸出两枚银币,在手掌中掂着,满脸不屑道:“二两银子在此,想讨要却没这么便宜,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了。” &nb说完就大笑起来,那些书生秀才们也跟着狂笑,一下子斯文扫地。 &nb“没有信义之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正可笑之极。”江云慢条斯理道。 &nb周秀才哼了一声,浩气凛然道:“我辈的信义,是对君子所言,对待鲜廉寡耻的小人,没有信义又有何妨,大家说是不是?” &nb“正是,正是!对待鲜廉寡耻之徒,何谈信义二字!” &nb“文明兄的这一手实在太漂亮了,就是我,也不会归还这二两银子的!” &nb“听说文明兄要跟这无耻之徒对簿公堂,小弟闻讯之后,连家中急事都推脱了,也一定要赶来,给文明兄摇旗助阵的!” &nb“文明兄放心,公道自在人心,有大家支持,刘大人岂能罔顾民意,定然会秉公断案,驱邪扶正,大快人心的!” &nb…… &nb周秀才得意的一笑,又看向一旁的周世民,脸色一冷道:“世民,你是一定要跟为兄作对么,你若是现在走,我还可以既往不咎,你跟这样的士林败类混在一起,有何好处,听我一言,速速离去,休得自误!” &nb周世民被对方一喝,又有些后悔,期期艾艾的道:“大兄莫生气,我这次来,非是一定要跟大兄作对,只是当初此事小弟也是中间人,衙门传唤,不得不来。” &nb“哼,执迷不悟,咎由自取,有你好看的!”周秀才甩袖怫然道。 &nb县衙大堂上,刘朝宗正在开堂审案,这时听到外面一片大哗吵嚷声,便问旁边的师爷许崇是何事喧哗,师爷许崇出去打了个转,回来就道:“东翁,是那个江云和周文明已经来了,那周文明这次来者不善,可带了一大帮子同窗学友……” &nb刘朝宗听了,只想把这个官司早早了结,不想多生事端,当即就把眼前在审的案子草草结案,双方各打二十大板,然后吩咐道:“去把他们叫进来吧。” &nb不一会儿,就见衙役领着江云,周世民,周文明三人来到了大堂之上,进来之后,三人对着堂上端坐的刘朝宗各自长揖一礼。王朝看重读书人,所以只要是在义塾,书院读书的学子,都可以见官不拜,就是寻常百姓,只要没犯过错,在平时的场合也是可以见官不拜的。 &nb跟随周文明同来的那一大群同学好友,也跟着进了衙门,不过只是在大堂下面站着,黑压压的站了一大堆,几乎把堂下的空地给占满了。 &nb看到这个声势,刘朝宗心里就不喜,这件事他本就想低调处置,现在这个周文明弄出这个大阵仗,倒是可以替自己沽名钓誉了,但可曾想过老夫的感受? &nb听到旁边师爷许崇轻咳一声,他回过神来,一拍惊堂木,喝道:“你等各自报上身世名姓,所讼何事,也如实一一道来。” &nb作为原告的江云首先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名姓,又说了状告周家村周文明欠债不还事由的来龙去脉。 &nb接着周文明也上来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名姓,对于江云所讲的,倒也供认不讳,又去问周世民,周世民也说事情就是如此。 &nb弄明白事情来由之后,刘朝宗又一拍惊堂木,朝着周文明喝问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作为秀才,岂能不知此理,为何不归还这二两银子?” &nb周文明不慌不忙说道:“县尊大人容禀,这二两银子乃是县试作保的保费,非是借债,所以此事跟欠债不还还是有所不同的,再说,学生不肯归还这二两银子,也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nb“哦,你有什么因,什么情,就速速道来。”刘朝宗肚子里已经明镜似的,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的那一套,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nb周文明侃侃而谈道:“学生经同村人周世民介绍,答应给其书院同学江云作保,当时因为相信其为人,所以对其同学江云的为人品行就没有多作调查了解,轻率答应了作保之事,这是学生的失察之处。” &nb“之后学生才知道,江云此人,狂妄无知,品行拙劣,乃声名狼藉之徒,学生由是大悔,若是为此等品行卑劣小人作保,岂不是连累学生一世清名?所以学生三思之后,这才决定,宁可失信于人,亦不可替此等品行卑劣小人作保,此坦荡君子所不为也!” &nb“好,说得好!”听到这里,只见堂下响起一片的鼓掌喝彩声。 &nb“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nb刘朝宗一拍惊堂木,止住堂下众人的吵闹,又问江云道:“江云,对于周文明所说,你可有什么辩解?” &nb江云也不慌不忙道:“回县尊大人,学生认为,周文明所说,都是狡辩。他说对品行卑劣小人就可以背信弃义,若是这样,其行为与品行卑劣小人又有何异?若是依着此法,我只要对某人背信弃义了,就说他是品行卑劣小人而心安理得,如此一来,这天下哪还有信义二字?” &nb“不管其怎么狡辩,都改变不了他失信于人的事实,请县尊大人明鉴!” &nb大堂之下的人群闻言,顿时又哗然,纷纷斥责起来。 &nb“你这才是狡辩!君子之道只能用于君子,对待小人,就必须还以小人之道,否则君子岂不吃亏!” &nb“圣人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对待汝此等品行卑劣之徒,就该行小人之道!” &nb“对待小人而行君子之道,乃是迂腐也,此真君子所不为也,尔一个卑鄙小人,在这里巧言狡辩,只是白费心机,县尊大人明鉴万里,岂能被你三言两语蛊惑!” &nb“肃静!”刘朝宗又一拍惊堂木,止住堂下的喧嚣,又看向周文明,问道:“周文明,你可有什么辩解的。” &nb周文明昂着头,道:“学生不想多说别的,只想说公道自在人心!何谓信义,只求无愧于心就是!” &nb“好,说得好!”堂下又是一片鼓掌喝彩声。 &nb刘朝宗又转头看向江云,问道:“江云,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nb江云道:“学生也不想多说废话,只想问一句,若是某人杀了人,就说此人是十恶不赦之徒,该杀,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藉此脱罪了?我的话完了。” &nb“狡辩,纯属狡辩!” &nb“无耻,无耻之极!”堂下又是一片喧嚣吵嚷。 &nb“啪——”刘朝宗一拍惊堂木,把全场的喧嚣吵嚷声又给压了下来。 &nb刘朝宗目光环顾场上一周,肃然道:“既然你们都已无话可说,那本堂就开始宣判——” &nb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齐齐望着他,等着对方的宣判。 &nb只听刘朝宗沉肃的声音大声道:“清安山周家村秀才周文明,替人作保,临场又失信于人,没有替其作保,证据确凿,事实清楚,不容抵赖,着周文明即刻归还江云二两银子保费,此案就此了结,不得再有异议!” &nb听到这个宣判,堂下起了一片嘘声,显然对于刘朝宗的这个判决,这些书生秀才门都不满意。堂上的周文明倒没什么,这二两银子事小,他今天赚足了名声风头这才是最主要的,相信从今日起,他周文明的大名就会在县里士林中传扬开去,成为一个名人了,他已经赚大了,这二两银子的得失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了。 &nb江云这时却出声道:“且慢,学生还有话说!”(未完待续。)/dd 第二百二十八章 官司了结 &nb刘朝宗瞟了对方一眼,心里就不大乐意,心说这案子已经判你胜诉了,给足了你面子,你还想怎样,至于要再给周文明额外的惩罚,他是不会这么做的,他若这么做了,那下面的那些秀才书生们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nb他倒不是怕这些秀才书生们能把他怎么怎么的,他堂堂一个两榜进士,岂会怕了这些臭未干的秀才书生?但是人言可畏,这些人一人不足惧,但百人呢,这些人呼朋结党,一人登高一呼,群从响应,若是就此被安上一个“昏官”的帽子,那他一世清名就此毁了,岂不是冤枉大了。 &nb不过此刻在公堂之上,也不能不让对方说话,当即他就沉下脸,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nb江云道:“此案还没有了结,学生还要状告周家村秀才周文明,出言不逊,对学生侮辱谩骂,玷污学生清誉,有辱斯文之罪!” &nb这话一出,堂下又是一片哗然,无耻,太无耻了,众人都是这般的心思,心说你就是一个声名狼藉之徒,士林败类,自己做的事,难道还不能让人说了?侮辱谩骂你都是应当的,还说什么玷污了清誉?你一个声名狼藉之徒,哪里还有什么清誉可言?还说什么有辱斯文之罪?有辱斯文的不恰恰是你自己吗。 &nb堂上的周文明也笑了,他觉得对方实在是自不量力,竟然状告自己侮辱谩骂他,这不是自己凑上脸来讨打吗,他当即轻笑一声,斜睨对方不屑道:“不知我怎么就侮辱谩骂,有辱你的清誉了?” &nb江云冷冷道:“刚才你不是骂的很痛快么,这时候倒不承认了。” &nb周文明又是一笑,道:“你是说我刚才骂你是品行低劣,卑鄙无耻之徒吧,我承认,我说过这样的话,那又怎么了?” &nb江云道:“你说我品行低劣,卑鄙无耻,那你就拿出证据,若是拿不出证据,那就是恶意诽谤污蔑,玷辱士子清誉,自该领罪受罚。” &nb周文明哈哈大笑起来,堂下的秀才书生们也齐声大笑,只感觉对方现在的行为十分的可笑。 &nb周文明一脸戏谑,指着堂下的众人道:“拿出证据?这还需要什么证据,你只要随便问问堂下的任意一人,若是有人说我周文明刚才的话有任何不当之处,是污蔑诽谤,玷污你的清誉,我就领罪受罚,怎么样?” &nb“此人声名狼藉,乃我临水县的士林耻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还需多问么!” &nb“就是,就是,这人实在是鲜廉寡耻之极,实在没有自知之明!”堂下的一众秀才书生们纷纷出言讥讽嘲笑不已。 &nb江云没有理会这些,好整以暇的道:“事情当然都要讲究个证据,没有证据,你就是污蔑诽谤,这不是很清楚明白的道理。” &nb周文明摊摊手,一脸无奈道:“你刚才耳朵聋了,没有听到么,大家都这么说,难道还不足以是证据?” &nb江云摇摇头,道:“当然不足以是证据,他们说的话不算。” &nb周文明道:“好,他们说的话不算,那么府君梁大人说的话算不算?府君梁大人在童生宴上,亲口下了评语,你就是一个狂徒耳,这话当场闻者众多,证据确凿,没有冤枉你吧!” &nb江云又摇摇头,慢条斯理道:“不,府君梁大人说的也不算。” &nb这话一出,堂下又是一片哗然。狂,简直是太狂了,竟然连堂堂的府君大人都没有放在眼里,这人简直是怎一个狂妄无人了得。 &nb周文明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有趣了,事情发展之妙,简直出乎他意料,他乐得跟对方斗下去,斗得越热闹,他收获的名气就越大,他突然觉得,对方简直就是一个专门来给他刷名气的小丑。 &nb“原来府君梁大人的话都说了不算啊,那么我倒是要问问,谁说的话算呢?”他以一副猫戏老鼠的姿态,戏谑的问道。 &nb江云一本正经的道:“人民,人民的话说了才算。” &nb人民?全场听到,全是一片愣神,人民是什么东西,众人一时没回过神,脑子里都没有这个概念。 &nb江云看向堂下,见到堂下虽然大部分都是周文明请来的秀才读书人,但也有一些看热闹的平民百姓,他当即就走了过去,拉着一位灰衣龙钟老者走上大堂来,向他问道:“这位老伯,你来说一说,我江云是不是一个品行低劣,卑鄙无耻之徒?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情没有?” &nb那灰衣老者正在堂下看着热闹,却不妨被卷入是非漩涡,被江云拉到堂上来,此刻脸上一片局促之色,只管呆愣着,哪里说的出话来。 &nb“这位老伯,不要害怕担心,只管说就是了,我江云是不是一个品行低劣,卑鄙无耻之徒?”江云又道。 &nb灰衣老者呐呐的道:“老朽跟公子素不相识,公子是何样的人,老朽不知,不敢妄加评断。” &nb江云鼓掌道:“老伯,你说的很好,你没有人云亦云,起码比那些听风就是雨,拾人牙慧的人好多了,我谢谢你,为我证实了清白声誉。” &nb无耻,太无耻了,看到他在这里自得其乐的作戏,全场众人都是一脸的唾弃。 &nb“这人的无耻已经是无可救药了。”众人纷纷摇头,都不屑于言语谩骂了。 &nb江云又转而朝着堂上的刘朝宗拱手一礼道:“周家村秀才周文明,无端辱骂污蔑学生,玷辱学生清誉,又拿不出证据,请县尊大人明鉴,治他一个信口雌黄,有辱斯文之罪!” &nb“哈哈——”堂上堂下的人都大笑了起来,只觉得某人此刻的表演实在是太有趣了,就像是一个白痴小丑。 &nb“荒唐,胡闹,成何体统!” &nb刘朝宗脸色却是一片铁青,腾的站起身来,一甩袖子怫然道:“退堂!”说罢就径直大步走入后堂去了。 &nb“哈哈哈——”周文明还在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过之后,从衣袖中掏出那两枚银币,扔到了江云面前的地上,道:“给你,你今天的表现实在让我太满意了,这二两银子,就当本大爷给你卖力表演的赏钱好了,哈哈——” &nb说罢就哈哈大笑,走出大堂去了。 &nb周文明等人以及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了,周世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二个银币,看着还站在那里不走的江云,摇了摇头,把银币塞到对方手上,说道:“平川不必介怀,能够要回这二两银子就很好了。” &nb江云收起银子,没说什么,只是有些茫然的问对方道:“我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很可笑吗?” &nb周世民心中暗道,不可笑就见鬼了,你说什么府君大人说了不算,人民的话说了才算?这不是又犯呆气了么,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人民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指那些不读圣人之书的老百姓,他们说的话才算?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nb他心中腹诽,口中倒是安慰道:“平川,我觉得你的话颇有深意,其他人一时不理解,不明白你的志向,不必去多理会就是。” &nb江云嗯了一声,倒没再说什么,两人就一道出了衙门而去了。 &nb刘朝宗径直回了后院书房,坐下之后,沏了一杯茶,在这里端着茶,一副依旧又可气又好笑的样子,师爷许崇跟着走了进来,笑着道:“东翁还在为刚才那个狂徒之语生气?” &nb刘朝宗摇摇头,道:“人皆说此人狂妄无行,品行卑劣,但依我看,不过就是一个读死书,钻进了牛角尖的书呆罢了。” &nb说着说着,不由突然自言自语的念起了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而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nb师爷许崇一听,怔了一怔,随即就神色动容,长揖道贺道:“恭喜东翁,妙手而得妙文,文章大成,这可是立言之作啊!” &nb刘朝宗摆摆手,也不打算瞒对方了,说道:“这不是我的文章,只是本次县试中的一位考生所作。” &nb师爷许崇听得又是一惊,刚才他听得对方吟诵,只感觉文句中形神峥嵘,磅礴浩大,隐隐然已经有圣人微言大义的气象,本以为是对方文思泉涌,才气勃发而作,也只有对方这等琼林宴中人,才能写出此等文气浩博,气象非凡之句了,却没想,这并不是对方所作,而只是出自这次县试的某位考生之手? &nb他根本不相信,参加县试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尚未进学的学童,怎么能写出此等磅礴浩大之文,而且若真是如此,那么此文必定独占鳌头,名扬县中了,但自己怎么一向没有听闻,本次县试案首,以致前十的程墨,都张榜公示,他也曾观览过,印象中并没有见到这样的奇句。 &nb师爷许崇的满脸疑惑不解,刘朝宗看在眼里,没有再瞒他,便道:“此文就是出自那个江云的县试卷子中。” &nb师爷许崇一听,又顿时大吃一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道:“什么,出自那个江云之手?东翁你说的可是当真?” &nb刘朝宗点了点头,师爷许崇好久才回过神来,虽然这事看起来不可思议,但刘朝宗不可能跟他开这样的玩笑,那么这事就是真的。 &nb很快他又疑惑不解了,问道:“若此等奇文真是出自那个江云之手,那么以在下看,这篇文章成其五彩斑斓虫文,甚至更佳,都是极有可能的,足以名列前茅,争一争案首,为何此人最后却是名列榜尾?” &nb他心中猜想,难道那卷子中,除了这段奇文,其它的句子都粗俗鄙陋,章法全无,颠三倒四,狗屁不通?若不是如此,也无法解释这样的奇文为何只得名列榜尾最后一名。 &nb刘朝宗此刻却是有苦自知,他能跟对方直说,当时判卷子判得昏天黑地,头昏脑胀,一时不察,被那个王璇忽悠,看都没看卷子,就胡乱在卷子上划了个叉叉?这事要传出去,他的一世清誉岂不就是毁了。 &nb所以这事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实情的,只是含糊的道:“我一看此文,就知道出自捉刀代笔之手,你说这样的文章,是这样一个书呆庸才写得出来的吗?” &nb师爷许崇愣了片刻,最后表示认可的点了点头,他也一点不相信,这样的奇文,是那个迂腐书呆写得出来的,一定是考前请人捉刀代笔,又凑巧蒙对了题目罢了。 &nb刘朝宗又接着道:“虽然明知其是作弊,但奈何没有抓住其确凿把柄,黜落不得,所以就把他名列榜尾了事。” &nb师爷许崇又点了点头,道:“东翁这么处置,也是情非得已,也算最妥当的处置了。” &nb刘朝宗又叹道:“虽是如此,但那确实是一篇五彩虫文,就怕有人到时嚼舌头,说我刘某人判卷不公,打压后进啊。” &nb师爷许崇此刻突然明白过来,为何东翁一直对那个江云采取“忍让”的态度了,对于这般一个刺头,还真是不好应付。 &nb他略一沉吟,便笑道:“东翁其实不必多虑,若真有人追究此事,东翁便说,是担心对方年少轻狂,心性未定,过高拔擢,恐其更加骄狂自大,不利成长,所以有意要压一压对方的气焰,稍稍贬低一二,这也是怜才惜才之意,反正东翁不是把他名列榜上了吗,并没有当真黜落。” &nb刘朝宗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对方说的正中他下怀,有这么一个解释,道理上也足以说得过去了,师爷许崇转念一想,又自言自语道:“其实在下所好奇的,是这位幕后替其捉刀代笔的人,到底是何方高人?”(未完待续。)/dd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两匹饿狼 刘朝宗道:“石达所言,这也正是我一直疑惑不解的地方。我也曾特地派人详细打听过此人的身世境况,此人在乡间一向有书痴之名,名声一向不显,前些时日才凭着一首东风吹而声名鹊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行事多有狂妄不逊之处,名声由此败坏,愈加不堪,而与之交好的少数同窗好友,也都是碌碌之辈,也并没有什么才名,只有一位叫做严政的童生,比较可疑,此前名传一时的那首‘白日依山尽’,有传闻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师爷许崇听了,便道:“东翁是怀疑,这个严政就是幕后捉刀代笔之人?” 刘朝宗道:“我只是有这个怀疑,但又觉得有点不对。” 师爷许崇道:“我倒是觉得,这个严政不可能就是替那江云幕后捉刀代笔之人,听说此人跟其交友,也不过就是想打打秋风,沾点便宜罢了,岂会真心相助?这个严政若是君子,那么他不会行此不信不义之事,若他是个小人,就更加不会把这等奇文白白送与他人了,留给自己不好么。” 刘朝宗觉得也是这个意思,那严政也是童生,正是汲汲于科举名利的时候,岂能因为朋友之义,就把这等奇文拱手相送,这不符合常情常理。 师爷许崇思忖片刻,沉吟道:“对于这幕后之人,在下倒是有一个猜想。” “哦,有什么猜想,石达请说。”刘朝宗问道。 师爷许崇便道:“听说这个江云,倒也算是出自一个书香之家,其祖,其父都是秀才出身。”看来因为县里的传闻,他对江云这个县里的“士林败类”没有少做过功课。 刘朝宗也是心思通窍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便道:“石达可是怀疑,此人此文,是出自其父祖之遗泽?” 师爷许崇点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有此怀疑,听说此人的祖父江别鹤,父亲江放年都小有才名,特别是其祖江别鹤,曾经以一句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而名传一时。我猜想,会不会是其祖,其父良苦用心,知此子才气不足,恐难以角逐科举闱场,就遗留下文章,秘不示人,而留予此子,以备不时之需。” 刘朝宗听了连连点头,道:“石达说的有理,我看这倒是大有可能的事。”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这样,此人此次能够中了童生,也算是父祖遗泽,不过这等凑巧蒙对考题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此人能中童生已属侥幸,至于秀才,那就是无望了。” 师爷许崇也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其祖其父虽是一片良苦用心,奈何这科举功名之事,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拼杀出一片血路,从未听闻,一身不学无术,仅凭父祖遗泽而能够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 两人在这里对着某人之事八卦了一阵,随后就没再多说,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江云和周世民从衙门出来,没有在县里多待,一路回到了清河镇的书院,周世民自然不会放过江云先前的承诺,嚷着要对方到清风楼请客吃酒。 先前为了稳住对方,江云信口开河,现在也不能抵赖反悔,只得答应了。当然这吃酒的事不能落了那严政,周世民去把严政叫来,严政听闻之后,自然也是欣然而来。 见到两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磨刀霍霍向猪羊,就要大宰一顿的架势,江云不由得不担心,两人会不会趁此机会来一个胡吃海塞,大快朵颐,把自己彻底吃得破产,依着两人的品行,他不敢保证对方就不会作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 他现在不禁深为后悔,明知道这就是两匹饿狼,却一时口快,许下这个承诺,简直就是自找苦吃啊,虽然十分后悔,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次只能认栽了,他心底里只得盼望,这两人不要太穷凶极饿了才好。 三人下了山,沿着河堤道,就往镇上的清风楼这边而来,路上的时候,严政和周世民自然是谈笑风生,春风得意,江云却是愁眉苦脸,忐忑不安,心里的那种不妙的感觉更是强烈了。 到了清风楼的门口,江云下定了决心,正要开口叫住两人,先来个约法三章,把这次酒席的“预算”先给敲定下来,否则他心里完全没个底啊,这就是两匹饿狼,行事不能以常理计的。 可还没等他开口,只见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就欢呼一声,快步奔入大门,进了门之后,直接又飞奔上楼,蹬蹬蹬跑得比兔子还快,江云想要叫住都叫不住。 见到此状,江云只有认命了,迈步走进了酒楼大门,进了门之后,只见两人已经跑得没影了,他拾级来到二楼,心里尚存几分侥幸,朝着二楼大厅环顾一眼,这个时候,正是用餐的时候,二楼大厅倒是坐了六七成的座,但江云来回扫视几遍,确定并没有在其中看到两人的身影。 毫无疑问,这两匹饿狼是直奔三楼去了,果然是够狠的,江云彻底没了侥幸,认命似的又往三楼而来。 上了三楼,果然看到两匹饿狼已经占住了桌子,正叫来了酒楼小厮,在那里迫不及待的点菜了。 江云见了,彻底绝望了,索性也不去多管了,心知这次大出血是免不了的了,心里默念,教训是深刻的,只要吸取教训就是。 他目光从两人的桌上移了开去,看到了旁边那个临窗江边的极佳桌位,那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影,睹物思人,他不由就想起了那位神秘古怪的清漓公子,当初曾坐在这里的那位清灵俊秀少年,此刻并没有出现。 其实江云这次来,未尝没有再见这位清漓公子一面的心思,可是结果依旧是令人失望,这位清漓公子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出现了,起初书院的人对其人还多有议论猜测,但随着时间过去,谈论的也渐少了,众人都把此人当作了一个匆匆过客,以后或许都不会再出现了。 江云心里有淡淡的惆怅,这真是一位神秘的少年,当初一诺千金,赠送蛟骨膏,治好了谷伯的脚伤,虽说表面上说是自己诗作的酬劳,但区区一首诗,怎能抵得上蛟骨膏这样千金不易的疗伤奇药? 这份情义,江云还想着怎么报答,但现在人影已杳,他也猜想,对方多半是一位游学四方的士子,此刻离开了这里,去向无踪,再次相见的可能已经很小了。 江云神色怅然的走了过去,就在那个临窗江边,那清漓公子常坐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而他坐下之后,酒楼小厮果然没有过来赶人,看来那清漓公子真的是已经离开了。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看到,也跟着挪动屁股坐了过来,显然两人也想起了那位清漓公子,一时也感概起来。 “可惜那位清漓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这么离去了,让人有心结交却无这缘分,实在是一大憾事!”严政感叹道。 周世民也叹气道:“是啊,我跟这位清漓公子一见便十分投缘,可惜还是没有来得及攀交,斯人却已远去无踪,实在令人叹惋。” 两人在这里感慨一阵,收拾起心情,严政又叫过酒楼小厮,道:“是了,先不说这个了,肚子正叫唤着,先填饱肚皮再说。” 说完又拿过菜单,麻溜的开始点起了菜,他点一道,周世民跟着点一道,从两人口中麻溜的报出一道道菜名,他们每报一道菜,旁边的酒楼小厮拿着小本本一一记下,明显的已经乐得眉开眼笑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主顾啊。 江云已经彻底无语了,懒得去多说,只是冷眼旁观,他倒是要看看,这两匹饿狼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过了好一阵,点菜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严政抬头看看边上江云那阴沉得滴出水的面容,似是良心发现,说道:“就这些吧,再多了,吃不完浪费就不好了。” 周世民张了张嘴,想说吃不完可以兜着走嘛,但抬头看到江云那似乎要杀人的目光,不由浑身打了个哆嗦,便也没再多说了。 “三位公子请稍等,酒菜马上就到!”酒楼小厮记下之后,便眉开眼笑的飞奔去了。 不一会儿,酒菜就络绎不绝的送上,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不用招呼,就开始拿起筷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狼吞虎咽起来,江云也不甘示弱,反正事已至此,多想无用,还是饱餐一顿再说。 三人一时觥筹交错,风卷残云,大快朵颐,吃了一个不亦乐乎。 酒到中途,严政打了一个饱嗝,带着一点神秘的道:“你们知道么,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此事多数人还不知道。” 周世民听了,以为对方又有什么套路了,便习惯性的问道:“哦,是什么消息,严兄请讲?” 严政夹了一口菜,嚼得满嘴流油,这才继续说道:“听说道里又要派出提学官,巡视地方学务,而我们县正好被轮到了,听说不日之后,道里的提学官就要下来了。” 周世民听了,并没有怎么在意,抓着一根鸡大腿使劲咬了几口,含糊说道:“道里的提学官要来?来就来呗,跟我们也没有多大关系。” 严政便道:“话不能这么说,这次提学官到本县巡视学务,说不定就是你我的一个机会,咱清河书院可是本县首屈一指的大书院,提学官若要巡视本县学务,那么就不能不到咱书院来,你想,若是到时能够在提学官面前露露脸,岂不是一个大机缘?” 周世民听了,依旧不以为然,道:“那又能怎样,先不说能不能露这个脸,即使露了这个脸,又能怎样,难道还能保我中了童生不成?” 看着对方一脸消沉之色,严政便道:“世民不必如此,一时小挫算不得什么,以你的才学,终究是士林人物,只是一时不得志而已,这次提学官巡视到此,未必就不是一个机会。” 听他这么一说,周世民倒是好过了一些,心中一振,当即端起酒杯道:“来,严兄,平川,我们喝酒,今天定要一醉方休!” 江云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杯,至于严政说的事,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他只顾埋头吃喝,恨不得能够吃回本来,否则亏大了。 严政干了一杯,又缓缓说道:“这次青陵府八县,提学官偏偏选中本县巡视,听说也是有原因的。” “哦,什么原因,莫非是本县才人辈出,惊动了道里?”周世民问。 严政这时有意无意的瞥了旁边的江云一眼,摇摇头道:“倒不是这个原因,听说是有人检举揭发,本次的县试存在徇私舞弊的行为,所以才会有提学官到本县巡视之举。” 周世民听得吃了一惊,酒意一下子也清醒不少,科场徇私舞弊,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大案,一旦查实,不知要牵涉到多少人,有多少官员的乌纱帽落地。 “这,这不可能吧,这个消息严兄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能否再仔细说说。”他惊问道。 严政当即却住口不说了,摆摆手道:“不说了,我也是道听途说,也许当不得真的。”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又在江云身上瞥了一眼。 周世民心里一机灵,目光也落在了埋头吃喝的江云身上,若有所悟。 “好了,我们只管喝酒吃菜,今日定要吃喝个痛快,一醉方休!”严政当下岔开了话题,周世民识趣的也没有再多问,三人又尽情吃喝起来。 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这一桌酒席吃得终于到了席散的时候,三人都吃得肚滚腰圆,意兴阑珊,严政挥挥手道:“好了,今天就吃到这里,平川,你结个账,这就走了吧。” “小二,结账!”周世民大声喊了一声。 早有侍立在一旁的酒楼小厮闻声赶了过来,拿起他们这一桌的账单,麻溜的报了一遍,前面的明细不必去多听了,三人只听到了最后的总计,这一桌酒席,一共花了六两三钱银子。 听到酒楼小厮的口中报出这个数字,饶是事不关己的严政,周世民两人,也是不禁一愣,一副有这么多么的惊讶表情,不过两人又低头看了看满桌的狼藉,心里又觉得,这个帐只怕还真是不假的。 “有这么多么,小二,账单拿来我看看。”严政还是有点质疑。 “不用看了,小二,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钱,能赊账么。”江云没好气的道,已经打算认栽了。这么多酒菜明摆着在这里,这六两三钱的帐怎么算也差不离,他也不想多纠缠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一张符笺 &nb酒楼倒是可以赊账,但这六两多银子,小厮也做不了主,当即就去把掌柜请了过来。 &nb掌柜到了之后,一看又是熟人,也不多说,当即就表示可以赊账,不过需要童生的担保,他对于“能言善辩”的严政还记忆犹新,知道对方是童生。 &nb因为去衙门,所以江云的童生印信正带在身上,当即二话不说的就亮了出来,掌柜接过一看,印信不假,上面有王朝印库独特的印记,相信也没人敢假冒。 &nb他再看到铜印上刻的两个大字,愣了一愣,朝对方扫了一眼,便拱手问道:“公子可是叫做江云?” &nb江云心说难道我的声名真的臭大街了,连酒楼掌柜都知道了,莫不是因此不给赊账吧,他说了声是,也没多说。 &nb掌柜又追问道:“可是清河书院的学子江云?” &nb“当然,我们都是清河书院的学子,你就痛快的赊账,难道还会赖了你的帐不成。”一旁的周世民不耐烦的喝道。 &nb哪知掌柜又不依不饶多问了一句,道:“不知贵书院中,有几个叫做江云的?” &nb三人一听,顿时觉得这掌柜实在太多事,哪有问的这般仔细的,难道是狗眼看人低,怕人赖账不成,简直岂有此理。 &nb“当然只有一个江云!你这掌柜好不晓事,平川新近中的童生,家中尚有千亩良田,还会短少了你区区几两酒钱不成。”周世民斥喝道。 &nb江云心说,我家中哪有千亩良田,不过百亩而已,真是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nb掌柜当即呵呵一笑,拱手作揖道:“三位莫怪,此事敝人不得不问个清楚明白。是这样的,当初清漓公子离去的时候,尚有些银钱寄存在账上,他曾经吩咐过,若是有清河书院名叫江云的人来酒楼喝酒,这酒钱就从他剩余账上支付,所以这一桌酒席,江公子就不必付账了。” &nb三人听了,都是一愣,还有这等事情?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眼前一亮,喜上眉梢,心里就活动开了,这是大好事啊,没想到那位清漓公子竟然这般看重他们,离去之后,还留下了不少银钱,给他们付酒帐,这是真正的把他们当作了朋友啊。 &nb两人都不禁心花怒放,一副花天酒地,胡吃海喝的美妙前景已浮现在了眼前。 &nb“掌柜,那清漓公子是不是还交代过,除了平川,还有清河书院童生严政同样可以从他的账面付账?” &nb“是了,清漓公子是不是还交代过,清河书院的学子周世民以后也可以在这清风楼吃酒不付账了?”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争先恐后说道。 &nb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掌柜一阵无语,觉得有必要跟这两位说清楚,否则以后就麻烦大了,当即就一脸正色道:“两位说错了,清漓公子只交代过,只有清河书院学子江云一人在酒楼吃饭,可以从他剩余账面上付账,其他人都是不可以的。而且若是清漓公子寄存在本楼的银钱用完了,以后江公子再来酒楼吃饭,也是要自己付账的。” &nb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一听,顿时傻眼了,觉得这不对劲,没有道理啊,凭什么他江云可以在这里吃白饭,他两人就不可以。周世民当即就质问道:“掌柜,你是不是弄错了,清漓公子怎么会这般交代,一定也提了我,还有严兄,只是你没有听到罢了。” &nb掌柜连连否认,一口咬定道:“此事敝人听得一清二楚,当初清漓公子交代的时候,确实只提到清河书院学子江云一人,其他人并没有提及。” &nb周世民不甘心,还要再争吵,这时严政摆手止住了他,说道:“世民,这个也不必去多争了,想必是那清漓公子知道,我们和江云乃是患难朋友之交,提到他就是提到我们,这有什么区别吗。” &nb周世民听了,连连点头道:“这话说的倒也是,提到平川,就跟提到我们也没什么两样。” &nb当即他也不争吵了,又去对江云道:“是了,平川,以后你若要到这清风楼来喝酒,可一定要叫上我们,不可吃独食哦。” &nb江云听得无语,有这么无耻的么,以后自己来这喝酒的自由都没了?掌柜也是皱起眉头,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过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若只是这两个人来,而没有这位江云到场,他是决计不会认这个帐的。 &nb严政这时就问道:“是了,掌柜,清漓公子在酒楼寄存的银钱还有多少?” &nb掌柜听了,却是一脸正色道:“这个请恕敝人无可奉告!” &nb严政就有些恼了,道:“掌柜,你这话就没道理了,你不说,我们心里怎么有底,知不知是你蓄意贪墨了清漓公子的银钱?” &nb掌柜气得脸色涨红,道:“敝人经营这清风楼,百年老店,凭的就是一个信义二字,岂会贪墨客人钱财,严公子这般辱人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nb严政嘿嘿几声,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nb掌柜也没再理会,这时又想起一事,就对江云道:“是了,江公子,请稍等,敝人去去就来。”说完就转身蹬蹬蹬的下楼去了。 &nb掌柜走后,严政就对江云道:“平川,这银钱的事,还是要向那掌柜问个清楚明白,否则说多说少都由他,到时我们吃酒也吃不痛快。” &nb江云无语,你现在要问,说多说少还不是任由他。 &nb周世民也附和道:“就是,问清楚了心里总有个底,这笔银钱大家都有份的!” &nb江云又是无语,这笔银钱本就是那位清漓公子的,怎么就成了大家都有份的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nb当即他就正色道:“实话不瞒两位,那位清漓公子虽然是一番好意,但我却不能就此忝颜领受,今日没有带够银钱,就暂且记在清漓公子账上,等日后再见到他,这六两银子,定然还是要归还他的。” &nb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听了,一脸鄙夷,心说,装,你就继续装,这样的把戏谁不清楚,别说那位清漓公子从此鸿飞冥冥,相见无期,就是当真能够再见到,你会归还这六两银子就见鬼了。 &nb当然,对方非要说这般道貌岸然的话,两人自然也识趣的不会去说破,反而大赞了一番对方的高风亮节。 &nb没过多久,掌柜又去而复返,手中却多了一个小小四方扁平盒子,走到江云面前,递过小小四方盒子,对江云道:“江公子,这是清漓公子离去时,吩咐敝人转交给公子之物,请公子收下。” &nb旁边的严政和周世民一见,眼睛就红了,直勾勾的盯着掌柜手中的盒子,目光再也挪不开半分。这盒子里面,装的莫不就是金银珠宝?这下太好了,见者有份,可不能被这书呆一个人得了去,两人双目放光,已经开始准备捋起衣袖,磨刀霍霍了。 &nb江云也是一愣,随即就摆手推辞道:“这个我不能要。” &nb旁边严政周世民两人一见,顿时就气坏了,这书呆子的呆气又犯了,送上门来的大礼竟然不要,还有这般迂腐呆蠢的么,你若不要,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店家,这不是迂腐可笑之极么。 &nb两人都恨不得伸手上前来抢了。 &nb似是猜知三人的心思,掌柜呵呵一笑,说道:“其实盒子中也不是什么值钱之物。”说罢他就伸手打开了盒盖,亮在三人面前。 &nb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探头一看,只见盒子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他们原本所想的金银珠宝,只是放着一张淡黄色古朴的符笺,上面画着一些符文,隐隐有光华闪动。 &nb虽然看出这是一张符笺,不知是什么用途,但一张符再怎么说又哪比得上满盒子的金银珠宝来的动人心,两人一时都大为失望,彼此对望一眼,又都狐疑的看向了掌柜,心里以致在怀疑,是不是这个掌柜掉了包,把满盒子的金银珠宝换成了这一张不知所谓的符笺。 &nb看到盒子中的符笺,江云也觉得一阵意外,原本他也以为,盒子中装的无外就是一些金银珠宝,没想却只是一张符笺。 &nb他伸手从盒子中捡起这张淡黄色古朴符笺,拿在眼前打量一阵,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索性直接问掌柜道:“这是什么?” &nb掌柜解释道:“这是一张上品传讯符,可以千里传讯。清漓公子交代过,若是江公子日后中了秀才,便可用了这张符笺,到时他会送给公子一份礼物。” &nb江云听了,便没有再推辞了,欣然道:“既是如此,多谢掌柜,那我就收下了。”当即就从掌柜手中接过盒子,把符笺放入盒子收好,在旁边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随手就揣入了怀中。 &nb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在一旁看得有点愣神,一边在质疑是不是掌柜掉了包,把盒子里的金银珠宝换成了一张不知所谓的传讯符,一边又在狐疑,怎么好事都归他江云一个人了,怎么就没他两人的事了?那位清漓公子怎么就没有提到他们,这没有道理,不合常理啊。 &nb再说,就凭这书呆子,能够考中童生已经是邀天之幸,还能考中秀才,这不是天大的笑话,这么一来,这张符笺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了,这不会就是掌柜的一个骗局吧,两人在这里疑神疑鬼起来。 &nb严政当即就朝着江云正色道:“清漓公子想是知道,你我三人都是患难朋友之交,交代你的事,就是交代我们的事,并没有区别。平川,要不这个盒子,还是暂归愚兄保管一下,等愚兄中了秀才,就用了这张传讯符,找到那位清漓公子问个清楚明白,若是其中有诈,定然也不会善罢甘休!”说罢恶狠狠的盯着掌柜,仿佛对方就是一个死有余辜的大骗子。 &nb江云哪会交出去,摇头道:“非也,非也,这是清漓公子交给我之物,我自然要好生保管,不能轻易交给他人,否则岂不是失信于人。” &nb看他一副“迂腐”之状,严政恨得牙痒痒的,心说就凭你,考中秀才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这盒子交给你,简直就是明珠蒙尘,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啊。 &nb周世民这时就在一旁打圆场道:“要不就这样,我们三人之中,谁先中了秀才,到时谁就先用了这个传讯符,怎么样?” &nb严政听了,自然没有异议,周世民的这番话,明显就是在帮他的吗,江云懒得再跟他们纠缠,也就答应了,心里也是无语了,明明不干两人的事,怎么就搅屎棍一样什么都插上一脚呢。 &nb议定之后,向掌柜告辞,三人也没再多待,下楼离去了。 &nb接下来几天,有关于这次县衙打官司的流言蜚语,又渐渐在书院,县里传扬开来,让临水县的士林又多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江云没有理会这些,每日上午按部就班去东阁大殿听讲,下午自修,深居简出,这一天午后,他怀揣着一叠手稿,出了书院,下了山,就往镇上而去。 &nb到了镇上,他没有去别的地方,径直就往镇上的书坊一条街而来。 &nb脂砚斋的大门前,依旧是莺声燕语,髻鬟如云,红袖香衣来来往往,江云来到门前,看着川流来往的脂粉人群,心里不禁感慨,这里的通俗世情小说实在是大有市场,只是可惜题材太窄,仅限于风花雪月,才子佳人那一老套的故事,看多了不腻得慌么。 &nb他这次到脂砚斋,当然就是来投稿,赚点零钱花的,不过这次他的野心更大,上次牛刀小试,一本西厢记看起来效果不错,如果他继续依着这个套路写,什么牡丹亭,镜花缘,长生殿,琵琶记,聊斋志异,甚至红楼梦都写出来,相信也一定可以红透半边天,赚点银钱花花是不成问题的。 &nb不过这样做,跟那些低趣媚俗的山人居士野老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就动了要改换题材,别开生面,开山立派,创出新一流派的念头,至于市场效果如何,他暂不考虑,不过他觉得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未完待续。)/dd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开创新流派 走进了脂砚斋的大门,大厅里面有很多人,都是女子,有闺阁小姐,夫人丫鬟,也有寻常村姑村妇,江云一进来,就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火然??? ?文 ?.ranen` 这些人的目光,大多带着一些鄙夷轻视,毕竟作为年纪轻轻的男儿,自然是要以科举功名为重,看这些不正经的书,就是不务正业,当然,她们自己看就另说,那就是理所当然,正儿八经的了。 江云没有理会这些异样的目光,正要直奔柜台,找掌柜洽谈书稿的事,这时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呼道:“这不是江小哥么!” 江云闻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粗衣布裙的大婶正满脸惊讶的看着他,看到对方,他也有点印象,从旁人的称呼,知道她姓顾。 怎么自己每次来,都能见到这位顾大婶,他心中也暗自腹诽,看来这位顾大婶还真是这里的常客,痴迷不浅。 “原来是顾大婶。”他礼貌的作了一揖。 “真的是江小哥啊!”那顾大婶惊喜的窜上前来,一下子就竖起了大拇指,开始朝着对方赞不绝口起来。 “江小哥写的那本西厢记果然好看的很,大家看了都说好,我买回去,至今看了都不下十几遍了,每次看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的,看过之后,还不过瘾,心里就一直寻思着,江小哥什么时候有新作出来呢……是了,江小哥,给大婶签个名呗……” 对于顾大婶的热情,江云拒绝不得,顾大婶已经从书斋要来了笔墨纸砚,还递上一本崭新的西厢记,他接过毛笔,蘸了蘸墨,正儿八经的就在书册的扉页上题写自己的笔名“江上钓叟”。 写完之后,把书交还给顾大婶,笑着道:“顾大婶,这可是我的第一个签名哦。” 顾大婶听了,更是眉开眼笑,摸着签了名的扉页,又赞不绝口道:“不愧是读书人,这手字就写得漂亮,比我们村的秀才公写的春联的字都好看呢!多谢江小哥了,这本书大婶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顾大婶弄出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大厅中不少的人,好奇心下,不少人纷纷朝着这边围拢了过来。 “顾大婶,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什么,这位小哥就是江上钓叟,西厢记的作者?” “这不可能吧,听说江上钓叟是一位学富五车,喜欢在江上垂钓的老儒,怎么会是这么一位年轻小哥……” “顾大婶,你是不是糊涂了……” 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议论不休,大多对江云的身份表示怀疑不信。 顾大婶则是一个劲的澄清道:“这是真的啊,这位江小哥就是西厢记的作者,他就是江上钓叟,错不了的了!” “好像真的是这位江小哥,我记得上次来,看见过他来投稿的。”旁边有一个绿裙丫鬟紧紧盯了江云一眼,似是想了起来。 “江上钓叟真的就是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后生?”一位妇人叹声,似乎有偶像破灭的感觉。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江上钓叟,竟然这般年轻,你说一个年轻小哥,叫什么江上钓叟吗。” “管他叫什么呢,反正我喜欢看西厢记就是了!” “是啊,西厢记我都从头到尾看了不下三遍,里面的词儿都能背了!” “自从看了西厢记,什么玉堂春,痴女怨,我都不看了。” “江上钓叟,给我签个名呗!” “给我也签个……” 有人相信了江云西厢记作者的身份,有人尚存狐疑,但见到其他人都这么说,也跟着就信了,纷纷讨要起签名。 一时之间,场面闹得不可开交,江云感觉疲于应付,焦头烂额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呢,发生什么事了?” 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位黄裳清丽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旁边跟着一位绿衣丫环。 “刘小姐!” “刘小姐来了!”看到来人,不少人都纷纷打起了招呼。 刘小姐来到人群前,好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一大群人围在这。” 旁边有人笑着道:“今天可真是稀奇了,听说大名鼎鼎的江上钓叟来了,瞧,就是这位年轻小哥呢。” 刘小姐的目光这时已经落在了人群中唯一的一位男子身上,怔了一怔,显然记得,这一位不就是当初前来投稿的那位,还真是西厢记的作者。 想起当初自己信誓旦旦说过,绝不会看这什么西厢记,她的脸上就闪过一丝不自在,事实上,她确实是不屑一顾的,即使西厢记出来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很火之后,她都坚持不屑于看。 直到有一天,她身边的绿衣丫鬟小竹实在忍不住,偷偷的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了一本回来偷偷翻看,被她发现,还大骂了一顿,但连丫鬟小竹也都忍不住说这本西厢记好看,经不住丫鬟的使劲撺掇,好奇心下,存着批判的心思,她就随便了几页,而这一看之下,就不可收拾,到现在为止,这本西厢记她从头到尾都看过不下三遍了,当然她是从来不会承认的,即使对自己的丫鬟也不会承认。 “我知道,你就是写那本西厢记的作者,这本西厢记有什么好的,有什么了不得的,都是吹出来的罢了,文字情节都庸俗老套,味同嚼蜡,殊无可取之处!” 刘小姐挑了挑眉头,脸不红心不跳的轻飘飘说道。 对于这位喜欢莫名其妙找茬的刘小姐,江云也是记忆犹新,当下揶揄一笑道:“我记得这位姑娘曾经说过,是绝然不会看我的西厢记的,看来是自己食言了。” 刘小姐哼了一声,嘴硬的道:“谁看你的西厢记了,别在这里自以为是了,我是一个字都没看的!”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既然没看过,怎么就知道文字情节都庸俗老套,味同嚼蜡,殊无可取之处?” 旁边的人听了,都忍不住掩嘴窃笑,刘小姐撇了撇嘴,啐了一口道:“还用看么,不用看,想当然就知道了。” 江云不由无语,这位千金小姐也真够霸气的,不用看就知道,当即就举起手中的手稿,说道:“这是在下的一篇新作,希望你也不要看好了。” “呀,江小哥,你真的有新作出来了,太好了,叫什么名字,等书出来了,大婶一定要先睹为快。”顾大婶笑着说道。 “看来他真的是江上钓叟啊,有新作出来了。” “真期待啊,真想早点看到。” “江上钓叟,新作是不是西厢记的续集,西厢记还没看过瘾啊。” “能不能先透露一点?” 众人七嘴八舌,对于江云的新作,显然都十分期待。 那刘小姐却是气得脸色发青,狠狠剜了对方一眼,道:“哼,别臭美了,本就不打算看,不用看就知道,一定又是俗不可耐的老套故事,看了平白污了自己的眼!” 江云笑了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手稿,慢条斯理说道:“说这本书别的可以,但要说它情节老套,俗不可耐,那是一定不可以的,它完全就是一本别开生面,开创新流派的新颖之作。” “呸,还开创新流派呢,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真够恶心的!小竹,我们走!”刘小姐啐了一口,也不选书了,拉着丫鬟,就径直忿忿然转身出门去了。 出了脂砚斋的大门,刘小姐又停了下来,吩咐身边的丫鬟小竹道:“小竹,等下你去问问佟掌柜,那个狂徒投稿的新作叫什么名字。” 丫鬟小竹听了,便低头掩嘴窃笑起来。 “臭丫头,你笑什么!”刘小姐恼羞喝道。 丫鬟小竹忍着笑道:“小姐,你既然说了,不看那人的书,又要小竹去问他的书名做什么。” 刘小姐紧绷着脸道:“问明白了,以后不看就是,免得不小心翻到了,平白恶心了。”说罢就理直气壮的走了,丫鬟小竹跟了上去,忍住笑道:“好,那小竹就问明白了,一定不能让小姐看到那人的书!” 脂砚斋大厅中,众人被江云的这番话更是吊起了胃口,纷纷询问起来。 “江小哥,你的这本新作到底叫什么名字啊。”顾大婶好奇的问道。 “江上钓叟,你不是在吹牛吧,真的是什么开创新流派之作?”有人不相信。 “到底是写的什么故事啊。”有人越发好奇起来。 “书名叫作射雕英雄传!至于写的什么故事,等书出来,大家看过之后就知道了,嗯,大家先让一让。” 江云报出书名,当即就分开人群,往柜台走去,留下一大群的人又在那里猜测议论不已。 “射雕英雄传?这名字听起来倒是古怪的很。” “要不怎么说是开创新流派之作呢。” “你还真信了他的话啊,开创新流派哪是这么简单的!” “就是,以前也看到很多山人居士野老,信誓旦旦的说要搞什么创新,可是结果出来,还不是那老一套!” “我相信江小哥,等这什么英雄传出来,我一定买上一本,先睹为快!”顾大婶倒是信心满满,一副拥趸的样子。 这些人的议论,江云没有理会,径直来到柜台前,柜台后的女掌柜佟菱玉早就看到了他,只是见他被人围着就没有过来打搅,此刻就笑吟吟的迎上了前来。 “江公子,你可是稀客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她其实早就已经在等对方的新作了,不过对方毕竟是个年轻童生,前途大好,自当以科举功名为重,所以她是不好催促的,否则耽误了人家的科举功名,岂不是罪过大了。 现在见到对方来,而且隐隐听到,对方带来了新作,她心里还是欢喜,颇为期待的。 江云道:“佟掌柜见外了,前些时日府城之行,多蒙佟掌柜照拂,本来早该来拜晤,只是最近事忙,一直不得空闲。” “江公子客气了,请里面奉茶,有什么话坐下再说。”佟掌柜笑吟吟的伸手一揖,把对方领进了旁边的一间雅室坐下。 坐下之后,喝了几口茶,寒暄了几句,江云就谈起了正事,拿出一卷手稿,放在桌几上,说道:“这是在下闲暇之余的一篇新作,不知能否入得佟掌柜的法眼?” 佟菱玉目光扫过桌上的手稿,一时并没有去拿,而是正色道:“妾身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云奇怪道:“佟掌柜有什么话就尽管说便是。” 佟菱玉道:“那妾身就直说了。江公子才学出众,资质不俗,年纪轻轻,就中了童生,前途可谓大好,理应在科举功名上发奋图强,建功立业,这才是正经之道,若是因为旁骛而耽误了科举正道,那就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妾身的一点直言,请江公子勿要见怪。” 江云听了,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正要说什么,佟菱玉又摆摆手,止住他要说的话,紧接着说道:“我知道,江公子一时声名不孚,士林多有诋毁,但江公子不可就此妄自菲薄,自暴自弃了,江公子还年轻,以后道路还长,一时的污名毁誉不算什么,圣人都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江公子知耻后勇,改过自新,从此洗心革面,发奋图强,终有重振声名,金榜题名之日,不知江公子以为然否?” 看来她以为对方声名狼藉,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士林败类,所以就索性自暴自弃了。 江云听了,还能说什么,对方说的是正理,也是好意,他只得敷衍几句,表示对对方的话认同。 佟菱玉目光在桌上的手稿上扫了几眼,她虽然很想留下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份心思,说道:“那这篇手稿,江公子就拿回去吧。” 江云笑了笑道:“佟掌柜可是觉得,在下写这书,会耽误了正经的科考举业?” 佟菱玉点了点头,江云便道:“佟掌柜不必担心,我说了,这只是我的闲暇之作,对于我的学业功课并没有多大影响,在下明年还要考秀才的,自然知道轻重,不会因小失大。” “江公子说的可是当真,真的不会影响你的学业功课?”佟菱玉又问。 江云道:“当然是真的。” 见他说的肯定,佟菱玉就信了,目光又看向桌上的这卷手稿,其实她也是很想看看的。 江云在旁加了一把火道:“不是在下自夸,这是一本开创新流派之作。”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佟菱玉没有忍住,当即就伸手拿起桌上的手稿,摊开前面的开头,亮在眼前低头阅看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本怪书 只见开头写着“第一章风雪惊变”。 “钱塘江浩浩江水,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起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两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几个小孩,正自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瘦削的老者说话。那说话人五十来岁年纪,一件青布长袍早洗得褪成了蓝灰色。只听他两片梨花木板碰了几下,左手中竹棒在一面小羯鼓上敲起得得连声。唱道:‘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看了这个开头,佟菱玉倒没觉得什么,这个开头也算是寻常,透着市井气息,她隐约猜想,这篇故事应该写的是寒门学子,或者是遭了难的权贵子弟跟千金小姐的故事。 她又接着往下看,这一路看下去,又看了一大段,眉头就不觉微微蹙了起来。 她看到了有叫郭啸天和杨铁心的两人出场,笔墨都围绕着两人在写,她就心想,难道这本书的主角,就在这两人之一?可是看着不像啊,这两人看起来都不是年轻才子。 再看到后来,郭啸天的妻室出来了,原来是一个粗俗农家村妇,再往下看,两人相约晚间去打野味,然后碰到一场追杀,有几个官兵在追杀一个跛子,那跛子真人不露相,修为倒不差,竟然杀得那几个追兵落花流水,只是这一大段打杀,看得她晕头转向,稀里糊涂的。 世家子弟呢,年轻才子呢,千金小姐呢,闺阁佳人呢,在哪里,怎么一个都不见。佟菱玉越看眉头蹙得越紧,此刻她已经觉得很不对劲了,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看到后来,又出来了一个道士,那道士修为好像更加厉害,只是年轻才子,佳人小姐呢,在哪里呢,还是不见影儿。 她终于把手中的手稿放了下来,神色古怪的看着对面一脸老神在在坐着的江云,心里叹息一声,到底是少年心性,想着一桩是一桩,没有个规矩方圆,这书哪能这么写的,这都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是有人看就见鬼了。 “江公子,你这本书的主角在哪里?怎么看了这一大段,都不见影儿?”她斟酌着语句,问道。 江云道:“主角其实已经出来了,就是郭啸天的妻子李氏肚中的婴儿。” 听他这么一说,佟菱玉倒是有点明白过来了,她刚才也看到,书中交代了,郭啸天的妻室李氏和杨铁心的妻室包氏都有了身孕,原来本书的主角,还是一个尚在腹中的婴儿? 这要是不说,谁知道本书主角就是那李氏腹中的婴儿,这个开头,未免太拖沓冗长了,她相信,绝大部分读者,看到这里,没有见到意料中的年轻才子,世家子弟,闺阁佳人小姐,都会失去耐心,弃书了。 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直说道:“江公子,请恕妾身直言,你这本书和西厢记风格迥异,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西厢记无疑是一本好书,而这本,却并没有多少价值。” 她这话说的过于直接,担心对方接受不了,又紧接着道:“当然,若是把开头重新大修一番,砍去冗长无意义的段落,或许还有可取之处。” 江云听得一愣,犹如当头一盆凉水淋下,完全没有想到,会得来这么一个评价,这本射雕英雄传到底怎么样,在原来那里是已经证明了的,无疑是家喻户晓的经典之作,是新武侠的开山之作,此刻到了对方口中,却成了没有多少价值了。 愣了片刻,他便道:“不,我并不会作什么改动,这些前面章节,都是大有深意的……” 看到对方眉头微蹙,张嘴欲言,他又紧接着道,“佟掌柜何必这么急着下定论呢,不如就先看完这第一卷的稿子,再来评说如何?” 佟菱玉想了想,便道:“好吧,那等我看完之后,再作计较,你若有暇,明日再来等我的消息。” 江云答应了,当即就起身告辞,出门而去了。 江云走后,佟菱玉送到门口回来,转过身就见到店里的女伙计小雨已经溜了进来,正捧着江云的那本手稿津津有味的在那里阅看了。 “你这丫头,不去招揽客人,在这里偷什么懒!”她不由笑骂一声道。 小雨涎着脸央求道:“菱姐,你就让我先看一会,我要看看这开创新流派之作,到底是啥样的。” 佟菱玉又不禁莞尔,随即轻轻摇头道:“新倒是新鲜了,但却是新的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这开创流派之说,就更是一个笑谈了。” “啊?菱姐,听你的意思,你是不看好这本书了?”小雨目光一边继续落在手稿上阅看,一边问。 佟菱玉道:“这本书比起先前那边西厢记可就差多了,简直就像是两个人所写,西厢记那是才子有意,佳人多情,有情人终成眷属,堪称经典之作,而这本什么射雕英雄传,只看开头,就粗俗鄙陋,味同嚼蜡,不知所谓,若说一个是阳春白雪,阆苑奇花,一个就是下里巴人,乡野荒草了……” “菱姐,瞧你说的,这本书当真有你说的这般不堪么……”小雨的目光依旧盯注在眼前的手稿上面,漫不经心的质疑道。 “你自个儿看下去就知道了,我猜你绝看不完半盏茶的功夫。”佟菱玉信誓旦旦的道。 “菱姐,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再赶我,我非要把这一卷看完不可。”小雨端起桌边的茶抿了一口,又继续看着手边的书稿。 “你这丫头,就知道偷懒!”佟菱玉摇了摇头,没有再理会对方,径直出去,到柜台招呼客人去了。 外面一大群的人还没有散去,此刻见到佟菱玉,又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说个不休。 “佟掌柜,江小哥的这本什么英雄传,什么时候能够出来,等出来了记得招呼我一声,我要买了看的。”顾大婶迫不及待的问,其他人也都心下好奇,纷纷询问。 佟菱玉摇了摇头,朝众人道:“江公子的这本书出不了。” “啊?”听到这个消息,说书出不了,众人都是一阵意外。 “佟掌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小哥的这本书为什么出不了?”顾大婶讶然问道。 “可是润笔没有谈拢?”有人就问。 “年轻人了,有点才学就飘飘然不知所谓了,一定是狮子大开口,让掌柜为难了。”有人就开始编排起来。 佟菱玉止住众人的议论,说道:“倒不是润笔或者其它的缘故,只是江公子的这本书并没有达到本书斋的出书要求,所以就是如此了。” “原来是这样啊。”众人听了。倒是感到一阵意外。 顾大婶这时也回过神来了,问道:“佟掌柜这么说,可是江小哥这本什么英雄传写的不好,没有入了佟掌柜的法眼了?” 佟菱玉轻轻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原本还等着看江小哥的这本新书的!”顾大婶听了之后,一副失望之状。 “是啊,江上钓叟的那本西厢记不是写的很好么,怎么这一本就不行了呢。”有人惋惜。 “看来是江郎才尽,一本西厢记,已经用尽了这位江小哥的才气了。” “我就早说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哥儿,哪里真的能写出什么好书,依我看啊,那本西厢记都不见得是他写的,说不定就是从哪里抄袭来的!”有人则是开始编排起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佟菱玉心中一动,难道这本西厢记,真的是对方抄袭之作,从传闻来说,对方倒是有这个前科,颇有抄袭之名的。 若不是抄袭的,怎么解释为何前后两本书,风格如此迥异,完全就像是两个人所写?佟菱玉在这里越是琢磨,心里就越是起疑起来。 一群人在这里议论一阵,也就渐渐散去了,佟菱玉忙了一阵,等到店里的客人少了,清闲下来,抬头一看,心里这个气啊,那个丫头怎么还待在屋子里面不出来,那本什么射雕英雄传有那么好看么,绝对是在借机偷懒啊。 她当即就来到旁边的雅室,一进屋子,果然见到对方还捧着书稿,在那里看得状似津津有味呢。 装的,这丫头绝对是装的,就为了偷一会儿懒!佟菱玉心中腹诽,走到对方身边,一下子就把对方手中的书稿给夺了过来。 书稿被夺,女伙计小雨吃了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到神色不善的佟菱玉,当即就陪着笑脸道:“菱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生气了?” 佟菱玉哼了一声,道:“还有谁,不就是你,你端了这本书在这里看了老半天了,故意气我不是?” 小雨一脸委屈道:“菱姐,刚才可是你说的,叫小雨自个儿看下去,还说小雨半盏茶的功夫都看不下去,我这不是看得好好的么!” 佟菱玉又哼了一声,道:“当然,你虽然眼睛盯在这书稿上,但根本就没有看进去,你就是故意偷懒,故意气我来的!” 小雨又是连连叫屈道:“菱姐,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真的在看这本书,这本书也没有你说的那般不堪啊。” “哼,你还嘴硬了!”佟菱玉根本不相信,她就不相信,又是跛子,又是道士,这些味同嚼蜡的东西,对方还真能看得下去,一直看到现在? “那好,我来问你,这本书的主角是谁?你若真看下去了,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她脸上浮现几丝抓到对方狐狸尾巴的得意,认定对方这下该哑口无言了。 小雨却是不慌不忙道:“依小雨猜想,这本书的主角,应该就是那两个腹中婴儿之一,只是尚不知道,到底是那李氏腹中的婴儿,还是那包氏腹中的婴儿?” 见到对方竟然还答上来了,佟菱玉却是一愣,对方不会是蒙的吧,不过对方能说出这些,证明对方确实仔细看下去了。 “看不出来,你的胃口抗毒之力还挺强的啊,比起神农尝百草也不遑多让了。”她讥讽的道。 “那是当然,都阅书无数了。”小雨带着点得色道,随即又苦着脸道,“菱姐你这是在挖苦我么,依小雨看,这本书不至于这般不堪吧。” “哼,你还嘴硬,那你倒是说说,这本书的看点到底在哪里?”佟菱玉问道。 小雨不假思索就道:“当然是新了,开创新流派先不说,起码这故事倒是颇为新颖别致,跟其它的书都不一样!” 佟菱玉道:“新这点我倒是承认,不过这新的简直过头了,你看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跛子,又是道士,后面会不会还来和尚,尼姑?你说这都写的什么啊,年轻才子书生,世家子弟呢,闺阁千金小姐,才女佳人呢,一个都不见,你还要说这本书的好?” 小雨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菱姐你说的这些或许都有道理,不过小雨还是觉得,这本书还是有看点的,比如小雨看到现在,就颇为那两个婴儿的命运担心,不知他们后来会如何如何,我想作者的安排,以后这两个婴儿肯定是要发奋苦读,拜名师,交益友,成就学富五车,风流倜傥的大才子,然后一路科举高中,最终金榜题名,衣锦还乡,这个故事也不差啊。” 若是江云在这里听到,一定会浑身打几个哆嗦,那杨康倒罢了,就那郭靖的呆笨,要他发奋读书,成就饱学才子,一路科举高中,金榜题名,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当然,若是把这科举进学改作苦练武功绝学,倒也说的差不多。 佟菱玉心里依旧是大不以为然的,不过见对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没有再争执了,目光在手中的书稿上瞥了几眼,心里就打算着,要不还是耐着性子往下再看看几章,再作计较?(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书出不了 第二天午后,江云就依约再次来到了脂砚斋,见到他来,佟菱玉依旧热情的接待了他,把他领到旁边的雅室相谈。 江云喝了几口茶,正要询问稿子的事,佟菱玉把他的手稿拿出来,放在桌上,推到对方的面前,却是开门见山的道:“江公子,很抱歉,这本射雕英雄传,我们书斋不能出了。” 江云听得一愣,他本是满怀信心而来,却没想还是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虽然昨天对方话中已经露出了不好的苗头,但他相信,对方若是能够看完前面几章,那就会改变主意,欣然接受这本书,并惊叹为开创新流派之作,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没想,结果还是被拒绝了。 “佟掌柜,不知这卷手稿,你都从头到尾看完了么。”他问道,怀疑对方根本就没有耐着性子看下去。 佟菱玉正色道:“这点请江公子放心,江公子送来的这卷手稿,妾身都已经过目一遍,都看到了弯弓射雕这一章。” 听对方这么说,江云知道,对方应该确实看过稿子了,当即就不解的问道:“那么不知佟掌柜为什么要拒绝这本书呢,不知可否给个充足的理由?”他实在想不到,这样一本经典之作,竟然不入了对方法眼。 给个充足的理由?佟菱玉昨天确实又耐着性子,把这卷稿子看完了,果然没出她所料,自出现跛子,道士之后,又出来了什么江南七怪,然后又出来了什么黑风双煞,还出现了大漠草原上的那些蛮夷之人。 这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出现了,就是没有出现她盼想中的风流才子,世家子弟,以及闺阁小姐,才女佳人,看到后来她都要疯掉了,别说给一个充足的理由,就是给七八个,十来个充足理由,她都可以一股脑说出来。 但话到口边,她又突然觉得一阵无语,觉得说什么都没有什么意义,最后只归结于一个理由,说道:“理由很简单,妾身觉得,这本书不会有人爱看,并没有多少市场的价值。” 江云听得一怔,摇了摇头道:“若只是这个理由,佟掌柜只怕就言之过早了吧,这书还没有出来,没有人看过,怎么就断言这本书不会有人看,没有市场价值呢。” 见到对方还要嘴硬,不肯服气,佟菱玉就不觉感到好笑,说道:“妾身忝为这脂砚斋的掌柜,也算阅书无数,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实话说,这卷手稿我……” 她本想说,这卷手稿她都是忍了又忍才坚持看完的,若不是对方有一本西厢记,而只是一个普通新人,这样的手稿她早就扔垃圾桶了,哪里还能看完,不过想到这样的话说出来太伤人,她还是忍住没说。 江云心说,这次你就看走眼了,他就不信了,这样一本经典之作,就会没人爱看,没有市场价值? “佟掌柜不如就给个明白的理由吧。”他淡淡的道。 佟菱玉见状,就知道若是不能给个明白理由,对方是不肯服气的了,当即就直白的问道:“这本书的开头,已经写了有一册了,但书香才子,佳人小姐呢,影儿都没见到,这让人怎么看得下去?你说书中主角是那个郭靖吧,都写了一册文字了,他还是一个呆笨孩童,怎么还没写到他发蒙识字,勤学苦读,展露头角?如此呆笨孩童,怎么知书达礼,明圣人之言,怎么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莫非你是想让他一朝顿悟,一惊惊人?这未免太荒唐了一些,只怕没有人等到开窍顿悟,金榜题名那一刻,就早就掩卷弃书了……” 她滔滔不绝的说来,江云听在耳中,却是哭笑不得,他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对方会把这本射雕英雄传批驳的一无是处了,因为她所想看到的,和书中所述的,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对不到一起去。 等对方口沫横飞的说了一大堆,稍稍停歇下来的时候,江云便说道:“佟掌柜,你误会了,我早就说了,这是一本开创新流派之作,这本书不是写那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风流才子,闺阁佳人确实没有,后面也不会有。” 佟菱玉听得有些发愣,没有风花雪月,才子佳人,那这还叫小说吗,还让人怎么看下去?这就是对方所谓的开创新流派之作?她觉得十分可笑,对方一心想着标新立异,惊世骇俗,却未免过于想当然了。 “敢问江公子,没有风花雪月,才子佳人,那这本书到底要写些什么呢。”她问道,语气中不免已经带上了几丝讥讽。 江云道:“写侠写义,写正写邪,写天南地北,豪情异事,写刀光剑影,侠骨柔肠,写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佟菱玉听得连连蹙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的不说,她只知道,若是没有那些风流才子,闺阁佳人,卿卿我我,恩恩怨怨,就根本不会有人看,书就卖不出去,书斋也没有赚钱的可能。 她沉吟片刻,斟酌着语句,说道:“江公子的这本书,或许应该算是一本玄奇志异小说,或许是不差的,但奈何跟敝斋一向的主旨意趣不符,所以很抱歉,这本书敝斋只有放弃了,要不江公子可以去别一家书斋试试。” 见到对方一再拒稿,江云也是彻底无语了,作为脂砚斋的掌柜,阅书无数,对方的眼界或许是不差的,只是这约定俗成的惯性是巨大的,一直吃着美味佳肴,突然转而要吃糠咽菜,一时难以接受也不足为奇了,当然什么是美味佳肴,什么是糟糠淡菜,就另说了。 他心想,若是在脂砚斋出不了,去别的书斋,结果只怕也是大同小异,说不定那些掌柜刚刚看了个开头,就不耐烦了,把书稿往垃圾堆一扔,大喝一声“写得什么东西”,就把自己给轰出去了,现在对方还能耐着性子跟自己说了这么多,无非是看在先前的一点交情上罢了。 他沉吟一下,为了能够开启新流派之风气,他只得忍让退步了,心说明明是送上门的好生意,偏偏还要哭着求着对方,这算什么事啊。 他当即便道:“佟掌柜,这样吧,这本书的前一册,我不要稿酬了,接下来稿酬怎么算,到时再说,你看如何?” 佟菱玉闻言苦笑一声,道:“江公子,你要明白,把书印出来,也是需要成本的,你即使不要稿酬,这也是亏本买卖一桩,其实更多的却是名声上的损失,比如这本书真出了,那么你这个江上钓叟的名声只怕就毁了,影响到以后的出书,书斋同样会受到牵累。” 江云听了,心说看来对方是对这本射雕英雄传一点信心都没有啊。看来再怎么多说也无用,但若是就这么放弃,他又不甘心: 想了想,他当即就起身告辞,不过那卷手稿却没有收回,并跟对方道:“这卷手稿,佟掌柜先收着,明日我再来。” 佟菱玉听得却是一愣,自己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对方难道还不肯甘心么,明日来了又能如何,还能再说服自己接受这本书?这根本不太可能,论你说的天花乱坠,书不好就是不好,除非能够作出大的修改,但这本书……那还不如重新写一本得了。 看出对方神色的狐疑,但江云没有多解释什么,就此转身出门离去了。 江云刚刚离去,只见书斋女伙计小雨就溜了进来,看到对方在收起桌上的手稿,便叹声道:“菱姐,你是真的把这本射雕英雄传给推了?” 佟菱玉嗯了一声,随口道:“他说了明日再来,看来还不肯死心,不过结果都是一样,但凡这书能好一些,我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实在是我不能看着他自己毁了西厢记的招牌。” 小雨不以为然的道:“我看这本射雕英雄传挺好的啊,不至于你说的如此不堪吧。” 佟菱玉白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什么,书不好就是不好,你再替他美言也没有用。实话告诉你,他都亲口承认了,这本书写的不是才子佳人,里面的风流才子,俊俏佳人一概没有,你说没有这些,有的只是一些跛子,道士,怪人,双煞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还是小说么,还会有人看哪。” “当然有了,我就爱看,其实我倒是挺喜欢那个呆呆笨笨的郭靖,虽然呆笨了些,但是心思单纯,有孝心,尊敬师长,交好小友,虽然现在还没有写到发蒙识字,读书明理,但是却让人很是期待,他如何崭露头角,十年辛苦寒窗,一朝金榜题名天下知,高中状元,迎娶世家千金女,哦,不,应是被公主看中,被皇帝招为乘龙快婿……”小雨侧着头,有些痴痴的遐想。 佟菱玉神色古怪的看着她,小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吃吃的道:“菱,菱姐,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佟菱玉道:“我是奇怪,到底那位江公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的嘴儿像涂了蜜,一个劲的说这本射雕英雄传的好话?” 小雨大感到冤枉,道:“我这都说的是实话而已,我是真觉得这本射雕英雄传还不错,要不菱姐就出一册试一下水。” 佟菱玉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已经有成见在心的她觉得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小雨见了,虽然觉得可惜,但对方是掌柜,拿了主意,她一个小伙计也无话可说。 第二天午后,经过中午的清闲,脂砚斋的顾客又渐渐多了起来,柜台上的佟菱玉忙着招呼客人,却注意到旁边的小雨有些心不在焉的,不时的抬头望一望,像是有什么事情,有时连帐都算错了。 “小雨,你怎么回事,是约了什么客人?”她好奇问道。 小雨回道:“菱姐你不是说,那位江公子今天还会来么,我是在想,他什么时候会来。” 佟菱玉一听,就知道她还在惦记着那本射雕英雄传,便没好气的道:“江公子来不来,都不关你的事,你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顿了顿,她又摇摇头道,“也许那只是他一时的场面话,我想他应该知难而退,不会再来了。” “若江公子他真的又来了呢。”小雨带着几分期盼问道。 佟菱玉口气很是坚决的道:“再来了也没用,这个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小雨听了,吐了吐舌头,也无可奈何了,心里倒是叹息,看不到那郭靖,那大漠,那一对小白雕的故事了。 “刘小姐!” “刘小姐来了!” 这时听到大厅中传来一阵招呼声,从大门外走进来两人,正是那位刘小姐和她的丫鬟小竹。 刘小姐进了大门,一时也无心去挑书,径直就直奔柜台而来,脸上还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刘小姐你来了!”看到对方来到,佟菱玉笑着迎了出来,对方是脂砚斋的大主顾,更重要的是,对方是县令刘大人的千金,交好对方有利无弊。 “刘小姐这次是来看梅河居士新出的‘移魂传’的吧,那来得可真巧,这本书本斋正好到货了。”佟菱玉又笑着道。 刘小姐淡淡笑道:“书的事先不说,我是来向佟掌柜打听一件事儿。” 佟菱玉听了,一时倒是捉摸不定,就道:“哦,是什么事,刘小姐请说,只要菱玉知道的,定然要告知刘小姐知晓的。” 刘小姐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向佟掌柜求证一下,那个狂徒,江上钓叟的新书,听说被书斋拒稿了,出不了了?” 佟菱玉一听,顿时就明白过来了,这位刘小姐跟江云的“恩怨”她自然知道,眼下见对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哪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当即也没有隐瞒,便道:“是的,江公子的射雕英雄传,本店不会出了。”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刘小姐情不自禁就笑了,心里头犹如大热天喝了一大口冰水,那份爽快就别提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倩女幽魂 先前丫鬟小竹依着她的吩咐,前来打探江云新书的名字,却没想从佟菱玉口中得到,这本书出不了的消息,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她就高兴坏了,想起当初那个狂徒的得意猖狂,说什么书出来了让她别看,当时那个气啊,此刻越想却越加觉得解气,这下好了,书都出不来了,叫你还怎么得瑟猖狂。 为了确证这件事,她现在更是亲自跑来求证了。 “是那个狂徒忘乎所以,不知自己的多少斤两,要价太高了吧。”她又悠悠然幸灾乐祸问道。 佟菱玉道:“倒不是这个原因,只是因为这本射雕英雄传故事不好,没有达到书斋的要求。” 刘小姐一听,更是乐了,原来是书本身不好的原因,这个原因让她更是心中爽快,解气的很,这不就证明了她的先见之明,这个狂徒哪有什么真才学,能写出什么好来,就说那本西厢记,多半也就是抄袭而来的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又幸灾乐祸道,“不会是佟掌柜的眼光太高了吧,我不是听说,他的那本西厢记,倒是不少人爱看的么。” 佟菱玉摇摇头道:“比起西厢记,这本射雕英雄传就差得太多了,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写的,实在太过不堪,想来是江公子一味求新求变,反而弄巧成拙,露了下乘。” 她心思通窍,知道此刻对方喜欢听什么话,就逢迎着对方,果然刘小姐听了这番话后,更是乐得失声笑了出来,那个狂徒也有今天,真是自作自受。 “佟掌柜,你说得太有趣了,到底怎么太过不堪了,我倒是十分好奇的呢。”她半认真半玩笑的道。 佟菱玉沉吟一下,道:“江公子的手稿,还留在这里,若是刘小姐有这个兴趣,可以拿去一观。”虽然这不大符合书斋规矩,但她觉得,这已经是废稿,给对方瞧瞧也无妨。 若是以前,已经信誓旦旦的说过,不会看江云的书的刘小姐,定然不会当众食言,要看江云的手稿,不过现在就不同了,现在她无疑是胜利者,既然是胜利者,就不必顾忌这些了,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 她无可无不可的道:“本来这个狂徒的书,我是没有半点兴趣看的,不过听佟掌柜这般一说,我倒是想要看上一看,看看这本书到底如何的不堪,让一向好说话的佟掌柜都弃若敝屣,反正就当解个闷也不错的。” 佟菱玉笑了笑,也不多说,便吩咐旁边的小雨去把江云留下的手稿取来,小雨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去后面取书,这时就听到一人高声说道:“且慢!我记得,谁好像说过,不会看敝人的书的。” 众人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一人正施施然朝着柜台这边走来,不正是此事的正主儿,江云是谁。 此刻柜台前已经围上了不少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江云来到那位刘小姐的面前,带着几分讥讽道:“这位刘小姐,如果我记得不错,你是说过,不会看江某人的书的,莫非这就要食言了吗。” 看到对方依旧是这般“狂傲”之状,出言不逊,刘小姐心中便不由一气,不过随即又笑了,对方现在就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自己跟他较什么劲。 “有人哪,就是这般没脸没皮的,一本出不了的书,也拿来当作宝,谁稀罕了,真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她别过头去,冷声讥讽道。 “不管出不出得了,反正就是不给你看。”江云故意气对方。 刘小姐果然气得不轻,俏脸都发青了,江云还不肯放过对方,又跟对方道:“刘小姐,你信不信,在下的这本射雕英雄传很快就会出书的,到时你可要记着你说过的话,不要看哪,但我想只怕刘小姐又会食言的。” “你,你——”刘小姐气得说不出话来了,随即又愤怒的看向佟菱玉,质问道:“佟掌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刚才不是说,这本什么英雄传,是不会出的么!” 佟菱玉忙解释道:“刘小姐别误会,这本射雕英雄传,本斋确实不会出的。” 瞥了对面的江云一眼,接着又道:“想必是江公子已经找到了别的书斋,答应出这本书了,不管怎样,妾身倒是祝贺江公子了。” 江云这时却连连摇头,道:“不,不,佟掌柜错了,我并没有找另外的书斋,在下的这本射雕英雄传,还是打算在脂砚斋出的。” 佟菱玉听了,却是哭笑不得,摇摇头道:“江公子,你也别再闹了,我说过,这本射雕英雄传,本斋是不会出的。”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佟掌柜何必把话说死呢,我相信佟掌柜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好一个卑鄙无耻之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听到这里,刘小姐彻底发飙了,她总算明白过来了,原来脂砚斋确实是不想出这本什么射雕英雄传,而这个无耻狂徒呢,还不肯罢休,还要在这里纠缠不清,竟然还口出威胁?这简直是太猖狂了,太无赖了,太气人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警告你,不要在这里无端生事,跟店家过不去,否则定把你抓进衙门里去,一顿大板子好生伺候!”她当即就指着某无赖之徒,气势汹汹的斥喝警告起来。 可惜她的这番威胁全然是白费了,某人根本不在乎,好整以暇的道:“刘小姐言重了,我江云乃是遵纪守法良民,堂堂的新晋童生,士林人物,怎会无端生事,跟店家过不去呢。” 刘小姐杏眼圆睁斥喝道:“你还狡辩,你没听到么,佟掌柜已经说了,你的那本什么射雕英雄传实在不堪,出不了了,你识趣的就赶紧走了,还赖在这里无理取闹,一味纠缠做什么!” “我当然是要说服佟掌柜了,我只是要说服佟掌柜,君子动口不动手,难道这也算是无端生事,犯了王法吗?”江云慢条斯理的道。 “你,你——”碰到这种无赖,刘小姐也是气得无语了。 江云没有再理会她,这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手稿来。 “佟掌柜,这卷稿子请你再过目一下。”拿出手稿,江云给佟菱玉递了过去,然后就老神在在的等着。 佟菱玉接过手稿,心里却是苦笑一声,对方这是还不肯死心么,但这本射雕英雄传早就在她心里被判定了死刑,对方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似是猜知她心中所想,江云又慢悠悠说道:“佟掌柜,这一本并不是射雕英雄传手稿,而是另一本新作。” 佟菱玉听了,心中不由一动,原本以为对方拿来的,又是那本射雕英雄传的后续手稿,这本射雕英雄传她实在不看好,也没有再继续看下去的兴趣,却没想,原来并不是那射雕英雄传的后续手稿,而是一本新作? 心中好奇之下,她拿着书稿在手,慢慢打了开来,起首一行大字就映入眼帘,“聊斋志异之倩女幽魂”。 这应该就是这本书的名字了,果然是一本新作,而且从这书名看来,应该是一篇正儿八经的才子佳人小说,而不是像那本什么开创新流派的射雕英雄传,新是新了,但完全就是不知所云,走入死胡同了。 “原来是眼巴巴的又送了一篇新作来了,没用的,没有才学,写的不好就是不好,一样出不了的。”刘小姐这时一脸的不屑,在一旁冷嘲热讽。 江云懒得理会,这本倩女幽魂,是他早先就写好的,原本是打算抄写这个聊斋志异系列的,后来心血来潮,打算写开创新流派的射雕英雄传,这聊斋系列就停下来了,现在就拿了出来,相信这本倩女幽魂,总应该入了对方法眼了。 “佟掌柜,依我说你根本就不必多花心思看的,没的平白污了耳目,直接拒了就是了。”刘小姐还在那里冷嘲热讽挑唆着。 佟菱玉朝她讪讪一笑,好奇心之下,还是慢慢展开书稿,试着阅览了前面开头几段,这一看之后,心里便有些欢喜了。 故事的主人公名叫聂小倩,是一位美貌女鬼,生前只活到十八岁,死后葬在江东金华城北的荒凉古寺旁,不幸被妖怪夜叉胁迫害人。江东一位名叫宁采臣的书生赶考,暂居寺院,小倩受妖怪指使,前来谋害。 看了这个开头就知道,原来这是一个鬼灵与才子的故事,如今这个套路的小说正在流行,十分火热,很受读者欢迎,其中的代表作就是梅河居士的离魂记,还有新出的移魂记,风头已经隐隐有压过前一阵子风头一时无二的柳桥居士的十二楼了。 光看了这个开头,佟菱玉是十分满意的,这本倩女幽魂总算回归了正常的情节故事,展露出了不下那西厢记的吸引力,不像那本射雕英雄传,简直离经叛道,不知所云。 “这本倩女幽魂,是江公子跟风梅河居士的离魂记,而写的一本关于鬼灵和才子的故事吧,如今这样的鬼灵故事正流行着,大受欢迎的。”她从书稿上抬起头来,笑着对江云道。 江云听了,十分无语,我跟风那梅河居士?这都哪跟哪啊,他也不多解释,只是支吾过去。 刘小姐这时在一旁听了,更是轻蔑不屑,冷嘲讥讽道:“开创新流派不成,也只有跟跟风,拾人牙慧,捡一些残羹冷炙罢了,实在俗不可耐,无趣的很。” 江云斜着眼看着她,无语的道:“我要说,我根本就没看过那梅河居士的离魂记,不知刘小姐信不信呢。” 刘小姐撇撇嘴,别过头去,低声嘀咕道:“信了才怪呢!” 佟菱玉还真怕两人就此又吵了起来,当即就对江云道:“江公子,稿子先放我这,你明日再来,到时给你一个答复如何?” 还没等江云说话,一旁的刘小姐就插话道:“我看也不必等明日了,佟掌柜你就赶紧看了,然后作个决定就是,其实依我说,根本不必多看,直接拒了就是了。这种狂徒,没必要给他这个面子,让他早点死心就是。” 她以为佟菱玉却不下面子,不好当场拒绝,在她看来,那本什么射雕英雄传都被拒了,这本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从佟掌柜口中又知道,这是一本跟风之作,这只怕是委婉的说法,说不定就是抄袭了,更是无耻不堪。 佟菱玉有点犹豫,江云也不耐烦明日再来了,当即就道:“那佟掌柜就先看着,我在这里等等。” 佟菱玉见了,也不多说,当即就请江云先等着,自己则拿了书稿去后面书房仔细看了。 女伙计小雨请江云在边上一张方桌上坐下,上了一壶茶,江云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着手中的闲书。而那刘小姐也没有走,在旁边另一张桌几边坐了下来,看这架势,存心是要看对方的笑话了。 等着的时候,女伙计小雨给她拿了新出的梅河居士的移魂记,刘小姐捧着书就慢慢看了起来,丫鬟小竹也拿了一本在旁边跟着看。 “小姐,梅河居士果然不愧是大家,这本移魂记很好看。”看了一会儿,丫鬟小竹就抬头赞道。 刘小姐嗯了一声,也抬起头来,朝着后面的书房瞅了几眼,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其实这本移魂记她都没怎么看进去,只是想着佟菱玉什么时候出来,然后拒了那个狂徒的稿子,当场看那个狂徒的笑话。 原本以为对方很快就会出来,给出这个答案,但左等右等,茶都换了三茬,却迟迟不见佟菱玉出来,刘小姐在这里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要不是存心一定要看某人的笑话的心思支撑着,她只怕早就不耐的走人了。 直到日影西斜,渐进黄昏时,早已经渴盼答案,等得望眼欲穿的刘小姐,终于看到佟菱玉的身影再次出现了,看着佟菱玉的身影走来,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刘小姐心神不觉一振,心说好戏总算要上场了,只要能够看到那个狂徒的笑话,也不亏自己等了这许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提学官李域 她斜眼朝着旁边瞥去,见到某人此刻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气定神闲之状,心里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就继续装吧,明明心里已经忐忑不安,大感不妙了,还装着这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你骗谁呢。△¢頂點小說, 佟菱玉笑吟吟的从后面走了出来,来到近前,刘小姐早就迫不及待的迎上前来,问道:“佟掌柜,稿子看完了么。” “啊,刘小姐,你还在啊。实在对不住了,刚才看得一时入神,让你们等了这么久。”佟菱玉带着歉意道。 “能让佟掌柜看得一时入神的书,想必定是好看的紧,不知是什么书?”刘小姐倒是颇为好奇的问。 佟菱玉听了,神色古怪的看着对方,心说还能看的什么,不就是那本倩女幽魂的书稿么。 也难怪刘小姐这么问,她根本不相信,对方能看江云的那本倩女幽魂看得这般入神。 江云这时也起身走过来,直截了当问道:“怎么样,这本倩女幽魂,可入得佟掌柜的法眼?” 佟菱玉笑着道:“这本倩女幽魂很不错,自是可以出的。” 旁边原本正等着看某人笑话的刘小姐闻言,却是愣在了那里,原本一大堆打算讥讽的话一时都堵在了嗓子眼,难受的紧。 “至于润笔方面,江公子可有什么要求,本书斋可以出跟上本西厢记相仿的价格。”佟菱玉又笑吟吟道。 江云摆摆手,道:“这个且先不说,在此之前,我却有一个条件。” “哦,江公子有什么条件,请说。”佟菱玉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样子道。 江云道:“我打算把这本倩女幽魂跟射雕英雄传捆绑出售。” 捆绑出售?佟菱玉听得一愣,随即就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对方先前信誓旦旦说,要说服自己出那本射雕英雄传,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后招在等着呢。 一旁的刘小姐顿时也听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之后,心里顿时便又乐了,说什么捆绑出售,非要逼着书斋出他的那本什么射雕英雄传?真是岂有此理,真当自己是哪根葱,书斋都没书出了,非出你的不可了啊,这人也太狂妄,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她乐得在一旁看这个笑话,一时也不说话,只是冷眼旁观,看佟菱玉怎么回答。 佟菱玉此刻也处于一阵为难之中,那本射雕英雄传,她是实在不想出的,却没想对方会提出这么一个捆绑销售的提议,而这本倩女幽魂,又是她十分看好的,她相信只要一出来,走俏就是毫无疑问的了,不会在西厢记之下。 更关键的是,从这书名来看,“聊斋志异之倩女幽魂”,显然这是一个系列故事,后续还有不少故事,这本倩女幽魂十分不错,其它的故事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是一笔大买卖啊,若是就此放过,岂不是太可惜了。 “江公子,此事不能再商议么,润笔方面,书斋还可以再提高一些的。”她试探的问。 江云回答的很是坚决,道:“此事没得谈,一定要捆绑销售,两本书要么都不出,要么一起出。” “哼哼哼——”佟菱玉一时沉吟不语,一旁的刘小姐则是已经阴声怪气的哼了起来。 佟菱玉现在心里纠结的很,若是拒绝对方,就错过了这个看似很不错的聊斋志异系列,实在是可惜,若是答应对方,这捆绑销售此前一直没有先例,顾客会不会买账,实在是未知之数。 看到她还在这里犹豫,一旁的刘小姐却早忍不住了,只觉得不可思议,道:“佟掌柜,这还用多想什么,这种无理要求,直接拒绝就是了,这种没有自知之明,不自量力的狂徒,根本不必给他什么面子的。” 佟菱玉又沉吟一下,最终还是妥协了,觉得错过这个聊斋志异系列,实在可惜了。 “要是两本书一起捆绑销售,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书斋也有条件,这本倩女幽魂的润笔也不会太高了。”她说道,反正现在书斋占主动,她乐得压压价。 江云倒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道:“只要书斋答应捆绑销售,其它的都好商量。” 佟菱玉便向旁边的刘小姐告了个罪,就请江云去旁边的屋子商量合同的细节。 看着两人走开的背影,刘小姐简直气坏了,跺了跺脚,就转身出门去了,丫鬟小竹忙在后面跟上。 “这个佟菱玉,简直太不给面子了,莫不是在故意气我么!”在路上,刘小姐依旧是俏面含霜,气愤难消。 丫鬟小竹在一旁劝解道:“小姐不值得生气,也许,也许那本倩女幽魂写的实在好,就像那西厢记一样,佟掌柜实在不舍得放弃呢。” “你说什么?”刘小姐听了更是火大,停下脚步杏眼圆睁瞪着对方。 丫鬟小竹一时嘴快,倒是说漏嘴了,忙捂了嘴,心知对方最恨人当面说那本西厢记的好了,当即忙又改口道:“小竹是说,也许,也许是那本倩女幽魂写的跟那西厢记一样,实在稀松平常,不堪入目,佟掌柜实在是看不过眼,心说出就出吧,不过这条件就要谈好了……” 说到这里,她不觉苦起了脸,显然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刘小姐见了,也不觉好笑,挥挥手道:“算了,她佟菱玉不听好人言,非要出那个狂徒的书,那是她的自由,我们也不能拦着,我们只管冷眼旁观,看到时怎么一个收场,捆绑销售?哼,说得轻巧,到时我看脂砚斋就要名誉扫地,血本无归了。” 丫鬟小竹附和的道:“就是,她佟掌柜不听小姐的劝,吃了这个亏算她自己的,到时她就会明白小姐金玉良言的好处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 脂砚斋这边的雅室,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佟菱玉和江云也把合同的细节谈妥了,书斋答应倩女幽魂和射雕英雄传一起捆绑销售,而作为条件,倩女幽魂的润笔就不高,只有三两银子,射雕英雄传则是完全没有润笔。 谈妥之后,两人当即就书写了合同,签字画押。 从脂砚斋大门出来,江云心说这算什么事,射雕英雄传这样的经典之作,竟然沦落到配搭白送的地步,自己这算是赔本赚吆喝了。 等吧,等射雕英雄传火起来了,再来好好算这笔帐。抱着这样的心思,他一路回到了书院。 回到书院,迎面撞见周世民,见到他兴致颇高有些不对劲,江云奇怪,就问对方出什么事了,周世民讶道:“平川你还不知道么,听说道里下来的提学官已经到了县里,这事已经在书院都传开了。” 这一下午江云都待在那脂砚斋了,倒确实没听到这个消息,听了之后,也没在意,随口道:“就这件事啊,这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周世民兴致勃勃的道,“书院的教授,训导都已经下来亲口说了,这次提学官巡视临水县学务,其中的行程之一,就有巡视我清河书院一项,要大家好生准备,不可懈怠,到时务必要在提学官面前,良好表现,留下好印象。” 江云听了,依旧没放在心上,周世民又接着道:“听说,书院已经选好了到时跟提学官对答的学子,当然都是那些才学佼佼者,我等是没份了,只盼到时提学官行事不拘一格,让我等这些人也有露脸的机会。” 周世民说着,就陷入了一阵遐想之中,显然是想到了到时提学官到来,自己表现出色,得了提学官的赏识,从此声名鹊起,青云直上的美事。 江云没有打搅对方的美梦,正要悄然转身离去,这时周世民回过神来,追上来问道:“平川要去哪?” 江云道:“还能去哪,肚子饿了,去膳堂吃饭。” 看对方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周世民又想起一事,觉得有必要提醒对方,便又赶到对方身旁,压低声音道:“听说提学官此次巡学县中,有一件事却是跟平川你有关,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江云听了,随口问道:“哦,是什么事?” 周世民道:“听说提学官此次县中巡视之行,有一个行程就是考核本届新晋童生的学业,这岂不是跟平川你相关了,平川你还是心里要有个准备,好生应对。” 他这番话说的还是隐晦的,那些传闻中直接就说,有人曾举报这次临水县的县试不公,存在徇私舞弊的行为,其中指的就是名列榜尾的江云,不过他并没有直说出来。 江云听了,依旧没怎么在意,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一旁的周世民却是一脸的担忧,他觉得这次对方怕是悬了,对方的县试,府试连中两次榜尾,若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啊,这次不知对方能不能侥幸过关,若是最坏的结果,童生功名被撸了都是轻的,只怕以后终生都要禁止进入科场,科举功名彻底无望了。 看来这段时间,自己还是有必要跟对方离得远点,撇清关系,免得遭了池鱼之殃,他心中暗自嘀咕着。 此刻临水县以县令刘朝宗为首的大小官员,齐齐出动,接待道里下来的提学官一行人,先是去县里文庙祭拜一番,又去县学转了一圈,在县衙正堂大厅奉茶叙谈寒暄一番,扰攘一番之后,又去早就准备好的县中最大酒楼燕来楼吃酒。 酒席上,提学官李域坐了上首,县令刘朝宗,县丞熊世芳,主簿戴琦,教谕王璇等县中一干大小官员左右相陪, 提学官李域年纪不大,三十来岁,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一看就是少年得志,四年前殿试高中二甲第八名,入选庶吉士,在翰林院外院待了三年之后,就官升一级,下到江左西道的州学担任六品提学右御史。 听说此人出身关陇门阀世家,才学卓著,背景深厚,前途远大,有风声传出,此人回朝之后,将是翰林学士的热门人选。 这样一位前途大好的清贵人物,刘朝宗等县里一众大小官员自然都十分重视,态度谦恭,更何况对方这次巡视县中学务,来者不善,可是关系到他们切身利害关系。 “李学士,你的大名老朽可是耳闻已久,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曾经扬名士林,老朽读过之后也是佩服之至,老朽以此薄酒,敬你一杯!”刘朝宗端起酒杯,笑吟吟的道。 刘朝宗这番话若说是拍马屁,那就拍到对方的心坎上了,李域虽然只是名列翰林院外院的庶吉士,只能说是一个见习学士,尚不算正儿八经的翰林学士,但刘朝宗的这句“李学士”的称呼,还是把他喊得心花怒放,另外刘朝宗提到的那篇‘刑赏忠厚之至论’,也是他平生得意成名之作。 看到提学官原本一直恬淡的表情上,终于露出几丝微微笑意,座中县丞熊世芳等其他人见了,心中暗道,果然不愧姜还是老得辣,这一句话就把该说的说尽了,他们想说都找不到好词了,也凑趣的口口声声喊起了“李学士”。 李域虽然听得心中十分受用,但是却不得不连连摆手,止住了对方这般的称呼,道:“诸位千万莫这样叫,说来惭愧,李域尚只是名列区区一个庶吉士,尚未入得翰林门墙,学士之名愧不敢当,若是被人听去,就是一个笑话了。” 刘朝宗道:“提学过谦了,提学年轻有为,才学出众,声名隽秀,早晚少不了是翰林人物,老朽在此再敬你一杯。” 其他人也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域也端起酒杯,干了这一杯,放下酒杯时,眼眸中不经意闪过一抹精光。 刘朝宗等人的曲意逢迎,他当然感觉到了,不过可惜,他这一次本就是有备而来,来者不善,对方虽然热情逢迎,但说不得只有得罪了。 他在翰林院外院待了四年,又下放到这江左西道担任提学御史也快有两年,才学是不差的,资历也够了,背景也不乏,最近家里的大人们也在积极运作,这次回朝之后他的去向。 依着他的本意,他还是中意于入职翰林院一途,但凡存着上进之心的士子,哪个不想走翰林院这清贵一途,试看朝中那些封疆大吏,阁部大臣,各馆殿大学士们,几乎都有在翰林院混过的经历,若是没有在翰林院混过,即使官居一品,都要低人一头似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提学下访 只是每三年一次的翰林院遴选,竞争实在太过激烈了,有资格进入遴选的,都是才学卓著,有庶吉士名位的才子,谁也不会比谁差了多少。 所谓庶吉士,一般是每三年一次的殿试中名列一甲进士的三人,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以及名列二甲的年轻优异者被授予。 另外,翰林院每年也会给出几个名额,通过考试择优录取几个庶吉士,当然要想参考也有诸多条件,有进士名位这是必须的,另外还有年龄,以及需要阁部大臣,大学士等朝中大员推荐等等。 除此之外,还能获得庶吉士名位的,也只有皇帝的超擢提拔了。 所以可见,这庶吉士没有一个弱者,这每三年一次的翰林院遴选,竞争之激烈,比起举人考,进士考也不差了多少。 他李域即使才学背景都不乏,对此依旧没有太大的信心,才学资历都摆在那里,一时也无法有更多变化,那么唯一剩下可以增加此事砝码的,那就是功业了。 可惜这几年来,虽然履职中规中矩,但一直没有显眼的功业,他不认为是自己才能不足,只是没有这个机会而已。 而现在就有一个大好机会摆在面前,有多人举报,本次临水县科举存在舞弊问题,举报者言之凿凿,其中还有实名举报,是临水县沙河村的一位童生户长,当他在学政官署看到这些个举报密信之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若是能在自己的提学御史任上,查获一桩科举舞弊案,还有什么功业能比这更大的。 只要这桩科举舞弊案查实了,那么他的功业有了,令名也有了,这无疑给他的进入翰林院一途增加了一个重重的砝码。 这个机会实在难得,他实在不想错过。入翰林院是有年龄限制的,年过四十,任你才高八斗,也要被拒之门外,所以他剩下的机会已经不多,每一次的机会他都要好好把握,全力以赴。 所以在确定提学道要巡视府县之后,他就立即向学政大人主动请缨,要到这临水县来巡视,学政大人也很给面子,痛快的答应了。 所以这一趟,他是有备而来,不可能敷衍了事,走个过场完事,必须要弄出大动静,搅起一番风雨才肯罢休。 说不得,只有拿这些人头顶的乌纱帽,作为我李域的进身之阶了。目光在刘朝宗等一众临水县官员身上扫过,李域虽然表面上还在敷衍应和,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酒酣耳热之际,李域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贵县的清河书院大大有名,才子辈出,这样办学卓著的书院,本人岂能错过,那么明日一早,便去书院走一遭。” 提学官称赞本县的书院办的好,这当然是大好话,临水县的一众官员自然也面上有光,不觉又多喝了几杯,不过刘朝宗心里却打了一个突,对方初来乍到,就急不可待的要巡视清河书院,从中他似乎已嗅到了几丝不善的气息,只因为他知道,某人就是清河书院的学子。 而教谕王璇也是一副若有所思之状,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域看到刘朝宗一时没说话,便问道:“刘大人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说着目光不经意中掠过一抹嘲讽,对方态度越是暧昧,他就越觉得其中大有猫腻。 刘朝宗回过神来,对方此番下来巡视县中学务,要去书院走一遭,本就是应有之意,他根本无从阻止,当即就道:“提学要去清河书院巡视,这是书院的荣幸,本县自会安排妥当,明日就由本县陪着提学一起去。” 李域摆摆手道:“刘大人一县之长,日理万机,岂能因此耽误公事,下来之前,学政大人也一再交代我等,勿要过分惊扰地方,明日之事,刘大人就不必亲往,我等轻车简从,自去走一遭就是了。” 刘朝宗一听,心里就越加不踏实,不过见到对方言语坚决,知道多说也无益,也就默认了,又道:“那明日就由王大人陪提学一起去。” 李域扫了旁边的教谕王璇一眼,王璇立刻露出几丝讨好的笑容,他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在他的计划中,这个临水县的教谕王璇,同样是一个关键人物,临水县这起科举舞弊案中,就大有此人的身影,脱不了干系。不过一个小小举人,他还没怎么放在眼中,起码比起刘朝宗这个正儿八经的两傍进士要好对付的多,说不定这个王璇就是此案的一个极好的突破口,他心中暗自想。 一番酒足饭饱之后,酒席就散了,刘朝宗命人送李域一行人去驿馆歇息,自己则径自回了官衙住所。 回到住所,师爷许崇还在书房门前候着,看到刘朝宗回来,面带忧色,便上前来问道:“东翁与提学官的这番酒,吃得如何?” 刘朝宗走入房中,一屁股在太师椅上坐下,闭目冥思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这个李域,我看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我对他逢迎礼遇有加,他却是不领情,欲借我等这头上乌纱帽,作为他的进身之阶啊。” 师爷许崇闻言吃了一惊,问道:“东翁何出此言?那李域可是说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话?” 刘朝宗道:“他表面上倒没有说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杀机。” 师爷许崇怔了一怔,对方进士出身,见微知著,明察秋毫之末,于气机之道感悟更深,对方这么说,想必有他的道理。 他想了想,便宽慰道:“东翁也不必烦忧,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东翁立身得正,明镜高悬,也不怕他李域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话说的不错,问题是他刘朝宗自己心虚啊,眼前不觉就冒出某人那张被自己画了叉叉的五彩斑斓虫文卷子,就感到一阵头疼,那个王璇,可真是坑苦老子了,每想到这,刘朝宗心里就不觉直冒火气,把那王璇活撕了心思都有了。 他跟对方道:“石达,他李域明日一早,就要去清河书院巡视,而且不欲老夫同去,我看是来者不善,你明日安排人同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许崇答应了,寻思一下,便道:“东翁可是担心清河书院的那个江云?” 刘朝宗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许崇道:“东翁不必多虑,李提学前往清河书院,未必就是冲着那小子去的,即使是冲着那小子去的,也未必是科场之事,也许是听闻其人名声,好奇心之下,特地去见识其人。” 刘朝宗却不会掉以轻心,这个江云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若是对方真的发什么疯癫,在见到提学官来到之后,跳出来喊冤什么的,那不是坏事了,所以他又一再叮嘱道:“此事不可轻忽,你今日就连夜前去书院,交代他们,注意那个江云,最好不要让他跟提学官有见面的机会。” 许崇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见到刘朝宗郑重其事,也就不多说,诺诺答应了下来。 清河书院这一边,得到提学官将要来到的确凿消息,整个书院顿时沸腾开了,对于这件事,从书院山长,教授以下,到书院普通学子,都十分重视,书院的山长,教授希望书院的办学能够得到提学官的认可,赞赏,扩大书院的名气,普通学子则是希望能够在提学官面前表现一番,露一露脸,以期能够得提学官赏识青睐,声名鹊起。 山长宋西铭把书院上下一众人等都召集到公署开会,安排招待提学官到来的一应事项,事无巨细,层层落实,细致周到,务求此次提学官巡查之行圆满成功,不能出半点岔子。 当然,提学官巡视书院之行,重点的内容还是考察学子们的学业,否则表面文章做得再好也无用,若是学子们能够在提学官面前表现出色,那才是真正长脸风光的事。 山长宋西铭又把书院东西阁的一众学子召集起来狠狠训了一通话,然后又留下东西阁的一些才学佼佼者,重点训诫,这些人将是提学官到来之后,书院安排的迎接提学官,应答提学官考验学业的主要之人。 对于陆文鹏,闵玮,刘楚翰,李元春,崔浩等这些才学佼佼者,宋西铭更是挨个的嘱咐训诫,勉励他们好好表现,替书院争光。 这些人都是东阁学子,经过刚刚的童生试,西阁学子已经出现人才凋零断层的迹象,这怎么行,宋西铭已经决定,此事过后,西阁要立刻进行新的招生,务必搜罗到一些新的好苗子。 在他训话的时候,县令刘朝宗的师爷许崇就一直站在边上,等扰攘一阵,事情差不多都交代下去之后,许崇就把对方拉到一旁,径直说道:“书院的学子江云,狂妄无行,名声不堪,刘大人担心其到时又放浪形骸,出言无状,惹出什么乱子,所以特地吩咐了,明日提学官书院之行,最好不要让此子在场。” 对于江云这个书院“毒瘤”,宋西铭也是头疼的很,很显然,江云的名声狼藉,作为书院自然不能幸免,少不了也要殃及池鱼,名誉受损。 他也曾动过辞退对方的念头,不过对方只是名声不堪,又没有干过违犯院规的事情,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再说对方竟然侥幸考中了童生,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了。 现在听许崇又特地提到此人,宋西铭心想,此子能够被县令大人特别关注至此,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幸运,他没多说什么,满口答应道:“师爷请放心,明日我就叫人好生看着他,定不会惹什么乱子。” 得了宋西铭的保证,许崇也就放心了,天色晚了,他也没赶回去了,直接就在书院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书院就忙开了,洒扫廊庑庭院,一排学子早早的整顿衣冠,在山门前列队,准备着迎接提学官一行人的到来。 “听说提学官来头不小?” “是啊,听说其出身关陇李家,那关陇李家,可是出过三位圣人的世代书香门阀。” “此人少年得志,颇有才名,名列庶吉士,是了不得的年轻名望之士。” “这次若是能够有幸得到提学官的青睐提点就好了。” “我准备了一些旧日诗词文章,就不知到时有没有机会送上去。” “我也准备了一些……” 众学子纷纷议论着,话题都是围绕着即将到来的提学官。 江云的住所,一大早起来,洗簌之后,捧了一卷经书在院中晨读,晨读一番之后,他就要出门前去膳堂,用过早饭之后,照例去东阁大殿听讲,等一走出院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位神情一丝不苟的书院训导。 江云不知何事,上前一礼正要询问,那训导还带来了一份热腾腾的早餐,把食盒递给他,紧板着脸道:“今日你就待在屋中,哪里也不用去。” 江云听得一愣,看这架势,自己是被软禁了啊,这莫名其妙的,到底是闹哪一出啊。 他自然不干了,就追问原因,被他问得不耐烦了,训导才简短的道:“书院今日要来贵客,这是山长的吩咐。” 他这回答也是够春秋笔法的,而江云听了之后,先是不解,随后想起前时周世民跟他说的,提学官近日要来书院巡视的事,就明白过来,对方说的今日要来贵客,应该就是这位巡查下访的提学官了。 这是山长的吩咐,意思是说,把自己软禁,是山长宋西铭的意思,宋西铭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略一想也明白过来了,这莫不是怕提学官来,自己会捣乱生事,所以把自己软禁在这,免得出什么事端? 想明白这些之后,他不由无语,心说实在冤枉,提学官要来,关我屁事,我闲的没事干去无端闹事? 他懒得多说,软禁就软禁吧,反正还白送吃喝,何乐而不为,当即他也不客气,接过对方的食盒,就走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大肆吃喝起来。 也许是一种补偿,训导带来的早餐还十分不错,江云风卷残云般吃罢,又把食盒还给门口的训导,然后拍拍屁股,径自回到屋中去了。 原本还担心他要吵闹,看他这般乖觉,训导倒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口。(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考究学问 书院的山门前,在一众书院人等的翘首等待中,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提学官李域一行人,终于姗姗出现在了山道之上,进入了众人视野之中。 李域此行,轻车简从,并没有什么阵仗,就是他身上穿着,也是一袭白衣,没有穿着官服,反衬得气度从容,读书人的翩翩风采。 看到山门前迎候的一大群人,他加快了脚步,来到迎上前来的众人前,拱拱手道:“有劳,有劳,李域来得冒昧,多有搅扰了。” 随行而来的教谕王璇紧赶上前来,给双方介绍,山长宋西铭笑而一礼道:“提学大人巡视学务,辛苦劳忙,能够到敝书院一行,那是敝书院的莫大荣幸,” 李域抬起头,看着书院牌楼上“清河书院”银钩铁划的四个大字,点头赞许道:“这四个字笔力苍劲淋漓,如龙翔凤翥,风起云涌,想必就是出自陈老翰林之手吧。” 宋西铭笑着道:“提学大人法眼如炬,说的一点不差,敝书院这牌楼上四个字,正是陈老翰林亲笔所书。” 说着他挥手一示意,便有执事端上来笔墨纸砚,送到李域面前,宋西铭伸手一揖,笑着邀请道:“请提学大人为敝书院题字,让我等也一开眼界。” “那后学之人就献丑了。”李域也不推辞,捋起衣袖,接过狼毫笔,蘸了蘸墨,略一沉吟,就在执事展开的卷轴上兴笔挥毫起来。 “合安利勉而为学,通天地人之谓才——陇右李域留笔” 宋西铭捋须观看,赞道:“提学大人字写的好,而这话中劝勉之意更是难得。” 说着转过身,对身后的一众学子道:“尔等仔细揣摩提学大人的联中之意,自有收获。” 一众学子自是轰然应诺,李域摆摆手,道:“偶然有感之句而已,宋山长言重了,言重了!” 宋西铭命人收好题字,又伸手一揖,领着对方一行人走进了山门。 一行人迤逦来到东阁大殿前的广场上,此刻广场上书院学子们已经站列成队,恭候提学官一行人的到来了。 “请提学大人训话!”走到一众书院学子前,宋西铭又朝着李域一摆手邀请道。 李域也不客气,走上前来,先朝着一众学子郑重行了一礼,众学子也忙躬身回礼。李域轻咳一声,便侃侃而谈道:“圣贤书辞,总称文章,非采而何?夫水性虚而沦漪结,木体实而花萼振,文附质也。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质待文也。若乃综述性灵,敷写器象,镂心鸟迹之中,织辞鱼网之上,其为彪炳,缛采名矣。 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性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 “夫作者曰圣,述者曰明。陶铸性情,功在上哲。夫子文章,可得而闻,则圣人之情,见乎文辞矣。辞尚体要,弗惟好异,故知正言所以立辩,体要所以成辞,辞成无好异之尤,辩立有断辞之义。虽精义曲隐,无伤其正言;微辞婉晦,不害其体要。体要与微辞偕通,正言共精义并用,圣人之文章,亦可见也……” “……此为李域向来二十余年勤修为学所得之一点浅见,今日说之,与诸子共勉!” 李域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众学子听得自然是心悦诚服,欣然受教,说完之后,自然也不乏欣然称颂的话。 宋西铭看着眼下一干眼巴巴尚不满足的众学子,又笑着对李域道:“提学大人学渊见深,洞幽烛微,耳提面命,众学子受益匪浅,尚乞多一些教诲,不如提学大人就出出题,考一考众人如何?” 这话一出,果然众学子一时形神振奋,跃跃欲试,只要李域出题,这就是一个机会,在提学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只要他们有人能够答出一二,得了提学大人的赏识青睐,稍稍提携那就受用不浅了。 当然若是答不出来,或者答错了,就不是他们现在所考虑的了。 李域目光扫过下面的一众学子,本来此次来书院巡视,考究众学子的学问,也是应有之意,当即就没有推辞,说道:“那我就随便问问,与诸子共同探讨探讨。” 在众学子的期盼目光中,李域沉吟一下,便问道:“曹圣在典论中云‘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此句当作何解?” 他的话声刚落,只见众学子中后排就有一人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正是钟大用,宋西铭看了,一时脸都绿了,心说不是早就说好了,若是提学大人有问话,就由前排的学子回答么,你钟大用一个后排站着的,这么急着跳出来干甚么。 虽然钟大用近期有了顿悟,学业大进,甚至还出人意料的中了童生,爆出一个大冷门,但对方以前的表现实在不堪,常年霸占书院考核榜尾的角色,宋西铭也是有所耳闻,所以对他根本就不放心,生怕对方说出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丢人。 不过现在钟大用已经跳出来了,他也不能阻止对方说话了,只能用目光狠狠的瞪着对方,让对方慎言。 钟大用此刻却是浑然不顾对面书院山长以及教授们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以及旁边众学子投射过来的嫉愤的灼灼目光,能够第一个出来抢到回答提学大人问题的这个头彩,他洋洋得意,今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真是个好日子啊。 心里得意,但他也没忘了正事,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答道:“回提学大人,以小子理解,曹圣的这番话其意是,文章是以‘气’为主导的,气又有清气和浊气两种,不是可以出力气就能获得的。” 听他说完,宋西铭一口气便堵在嗓子眼,膈应的难受,这样的解释只能说是普普通通,没有半点出彩之处,可恨的是对方那自我得意溢于言表之状,任谁也看得出来,此刻宋西铭拿把刀宰了对方的心思都有了。 好在的是,对方的解释虽然普普通通,平平无奇,但好歹也算中规中矩,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李域倒是豁达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钟大用欢喜的退了下去,心里已经美开了。宋西铭忙朝着前排的学子连使眼色,要这些才学佼佼者出来救场。 总算立时有人不负他所望,只见前排一学子站了出来,正是闵玮,他行了一礼,朗声回道:“曹圣此句,学生浅见以为,是说文章都是有独特风格的,也就是‘气韵’,人禀气而生,气分清浊,则性分清浊;性有清浊,则其文亦有清浊,就像音乐的曲调节奏有同一的节律,但是运气行声不会一样整齐,平时的技巧也有优劣之差,这些只能依靠自己的领悟,而不可私相授受,或者用强力气来获得的。” 听到这里,李域露出几丝赞许,点了点头。旁边的宋西铭等脸上终于也露出了几丝笑容,果然是书院的才子,关键时候靠得住,替书院争出脸面光彩。 看到闵玮出彩,其他的学子羡慕不已,纷纷又要提学大人继续出题。 宋西铭轻咳几声,目光威严的向着一众学子看去,特地在后排那些学子身上逡巡扫过,意思是提醒他们,依着先前说好的,让前排的学子作答就是,免得又出现刚才钟大用类似的丑剧。 “子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该作何解?”李域又出了一题。 这下站在前排的李元春不甘示弱,抢先站了出来,朗声答道:“陆行而不避虎兕者,猎夫之勇也,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锋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顺大难而不戄者,仁者之勇也,故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李域又是赞许的点头,问旁边的宋西铭道:“此子何名,能把曾圣之意体悟之深,实为难得。” 宋西铭说了李元春的名姓,心里着实得意,其他的书院人等也都目露笑意,面上有光。 有人出彩,其他的学子则眼巴巴的又看向提学官,等着他继续出题,期盼下一个出彩的就是自己。 李域一时并没有继续出题,这时似是无意中提起道:“听说书院有一位名唤江云者,颇有声名,不知他现在可在,可唤他出来说话。” 这话一出,宋西铭等书院一干人等都是一愣,脸上齐齐变色,提学官突然这么一问,提起那个江云,到底是何用意,那江云颇有声名不假,但都是恶名,臭名,提学官为何偏偏要提到他,还说要见他一见? 宋西铭等人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域的这个问题,李域又道:“怎么,莫非书院并没有这个人么,那是我听错了。” 宋西铭见状,知道推脱不得,当即便道:“此子确实是书院学生,只是一时偶感风寒,在宿舍静修,没有前来,若是提学大人要见他,我这边让人唤他前来。” 李域唔了一声,宋西铭没有办法,只得朝着旁边的一位书院执事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找江云来。 此刻众学子中间,却是神色各异,众人没想到,某人的名头连提学官大人都知晓了,而且此刻特地点名要见他,这是何等的“荣耀”啊,难怪有人说,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此刻众人心中所想的,倒是颇为羡慕,恨不得提学官大人亲口点名要见的人就是自己,至于什么恶名,臭名,也顾不得了。 当然也有人幸灾乐祸,提学官大人点名要见某人,看来是来者不善啊,某人只怕是东窗事发,要倒大霉了。 江云的住所这边,江云正待在自己屋子里,径自翻看着经书,这时就见到那一直守在门外的书院训导匆匆走了进来,找到他,神色古怪的吩咐道:“江云,你现在跟我走。” 被软禁多时的江云却不答应了,没有动身,只是问道:“不知又有何事?” 训导也没有瞒他,紧板着脸道:“提学大人来了,亲口点名要见见你,你这就随我去面见提学大人,记着,等下见到提学大人,一定要谦恭有礼,谨言慎行,不得有唐突不逊之举止,否则院规定不轻饶!” 提学官大人点名要见自己?江云虽觉诧异,但没有多想,只是却不肯就这么随对方去了,说道:“刚才还非要我待在屋里,哪里也不能去,现在又要人出去,见什么提学官,算了,这个提学官不见也罢。” 训导听了,气得嘴都歪了,这个学生平时看不出来,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这口气可够狂的,连提学官大人的约见,都不屑一顾,随口就拒了,真当自己是布衣亦可傲王侯的隐士高人了? 当然,对方可能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许是知道,这一去定然没有什么好事,但即使知道没有好事,提学官相招,你就是下刀子也要去,哪有推拒的道里。 他当即紧板着脸,喝道:“放肆!提学官大人相招,这是何等荣幸,你怎能不识抬举,驳了提学大人的面子,成何体统,你休得啰嗦,赶紧收拾了,随我就去!” 江云不想多说,便合上书本,起身道:“也罢,我就去一遭,看提学大人到底有何话要说。” 书院训导领着对方出门,往东阁大殿这边而来,路上的时候,又一再告诫对方,见到提学大人要谦恭有礼,谨言慎行,不得有什么出格狂妄之举。 不多说,来到东阁大殿前,江云遥遥见到,大殿广场上站着一大群人,众学子都列队站立,前面站着为首一位翩翩白衣书生,气宇不凡,书院山长宋西铭等人一干人都陪在对方身旁,在白衣书生边上,他还看到了那位教谕王璇,一脸小心的陪着,心知这白衣书生,就是到来的提学官大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有问必答 江云走到山长宋西铭等人面前,行了一礼,宋西铭目光紧紧的盯着他,指着旁边的白衣书生道:“这位是道里下来巡视学务的提学御史李域李大人,还不快快见过,李大人要问你话,你好生回答就是。” 江云又朝着白衣书生李域行了一礼,道:“晚生江云,见过提学大人。” 李域的目光早就落在对方身上,见到对方年纪轻轻,不过弱冠之龄,态度看起来不卑不亢,带着读书人的气韵,跟传闻中“士林败类”的形象颇是不同,心里暗自诧异,这就是臭名几乎传遍整个青陵府,引为笑谈的士林败类?当面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虽然他此行的最大一个目的,就是拿面前这位弱冠少年开刀,搅起一场大风雨,建一桩大功业,为自己的翰林院之途铺路,但此刻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带着和颜悦色的朝对方道:“你就是江云?你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因此把你叫来,问一问话,你也不必多心。” 江云又道:“提学大人是士林前辈,满腹经纶,才名远播,能够当面亲聆教诲,是晚生的荣幸。” 这个狂徒也知道拍马屁,说好话啊,书院一众学子都暗自腹诽,宋西铭等书院一干人则是稍稍放心了,他们还真怕对方出言无状,闹出什么乱子笑话来。 “听说你是本届新晋童生,年纪轻轻,显然才学是有的,我便考一考你。”李域慢条斯理的道。 “请提学大人出题。”江云也是漫不在乎的道。 “子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不知此话作何解?”李域干脆的就出了一题问道。 听了之后,江云倒是不假思索答道:“此言是说,一件东西,能用就行了,不能用也不必抛弃,把它藏起来就是了。”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无声,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李彧脸色也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平常,扫了一眼四下,不动声色的又问道:“子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此又作何解?” 江云又不假思索答道:“此言是说,碰到事情畏首畏脚,前思后想,顾虑太多,是不足成事的。” 这话一处,全场又是一片呆愣,众学子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捂嘴窃笑了,宋西铭等一干人脸色更是铁青一片,恶狠狠的盯着某人,仿佛要杀人一般。 “子曰,有德必有言,有言不必有德,这话又作何解?”李域又紧接着问。 江云略一思索,便答道:“此句是说,有德行的人必然会有文字留下,而留下文字的人,却不必有德行。” 这话一出,宋西铭等一干书院的人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蠢才,真是十足的蠢才! “何为留下文字的人,不必有德行?”李域不动声色,又继续追问,言语虽然和煦如春风,但怎么听怎么让人感觉如置身冰窟的寒意。 江云又很干脆的回道:“每个人都有著述立言,留下文字的权力,至于其人是否有德行,是不必计较的。” “啪啪——好,好一个是否有德行,是不必计较的!”李域突然大声鼓起掌来,但是全场却是一片鸦雀无声,沉寂的可怕,山长宋西铭张了张口,想说几句场面话,但发现实在说不出口,这让人怎么说啊。 李域没有再问下去,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必要了,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虽然被这番问答一搅,实在坏了胃口,但此次书院之行,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免得虎头蛇尾,被人诟病,再怎么说,书院还是有不少年轻俊才的,只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而已。 李域黑着脸,勉强继续接下来在书院的巡视行程,虽然山长宋西铭等一干书院人等都全程陪同,曲意逢迎,但奈何先前的那番问答实在太“毒”,以致毒的提学官大人七荤八素,心头犯堵,一直没有缓过劲来,兴致缺缺,到了午时,这场书院巡视就草草散场,连书院预备的午餐都没有用,提学官一行人就告辞出了书院,下山打道回府了。 “平川,你不是故意的吧。”散场之后,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就偷偷找上了江云,依着严政的意思,对方今番在提学官大大“露脸”,大出风头,还不该请客一顿,再说去清风楼吃酒,反正有那位清漓公子付账,何乐不为。 但周世民许是良心发现,实在开不了这个口,逮着江云就问。也难怪他会有此问,提学官的那几个问题,即使不能答出什么出彩新意,但中规中矩的回答还是不难的,何至于像江云那般,全然答得狗屁不通,驴唇不对马嘴。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就是某人本来的学问水平,毕竟先前那个“飞鸟离之”的笑话,还让人记忆犹新的,也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这是因为某人心虚,知道回答不出提学官的刁难问题,与其到时出乖露丑,倒不如索性全然胡答一通,故作骄狂,以掩饰其学问之不足,这种说法还得到了书院大多数学子的认同。 江云倒是坦然道:“呃,我就是故意的。”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严政和周世民两人神色都是怪怪的,两人反而又怀疑起来,怀疑江云这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学问本就如此。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周世民又问。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为什么?他提学大人此来,来者不善,为的是什么,一清二楚,我这么做,正是迎合他的意思,他应该很高兴,很满意吧。” “你,你怎么知道提学官大人就来者不善了?”周世民又吃吃问道。 江云道:“他一来书院,就点名找我问话,考究我学问,能有什么原因,既然心里已经认定,我江云不学无术,无有真才实学,是徇私舞弊之人,那我就给他看看我的无有真才实学,不学无术,让他满意高兴。” 周世民愣了愣,叹息道:“既是如此,平川你就更应该好好表现,扭转提学大人的成见,岂能这般自暴自弃,胡答一通,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严政在一旁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不管怎样,我想平川此番在提学大人面前,印象深刻,大大露了脸,你看书院这么多人,哪个能像平川这般,得到提学大人亲口连番考问的机会?依我看,提学大人显然是赏识平川你的,平川你的这番苦心,提学大人心里也明镜似的,不管怎样,这么件大好事,平川你可不能再推辞,定是要清风楼请客了。” 江云听了,彻底无语了,心说这么一件晦气倒霉事,也能说成是大好事,能不能再胡说八道一点吗。 他连连摆手,道:“最近囊中羞涩,清风楼是不能再去的。” 严政眨眨眼道:“平川何出此言,再说了,不是有清漓公子寄存在酒楼的银钱付账么,平川何必担心。” 江云正色道:“清漓公子虽然乐善好施,大有孟尝之风,但我等却不能忝颜接受,清漓公子寄存在酒楼的银钱,我等是万万不能再动用的了。上次只是无奈之举,却不可引为惯例。就是上次的酒钱,等见到清漓公子后,我也会如数归还于他的。” 无耻,太无耻了,信你就见鬼了,明明是自己想吃独食,偏偏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难怪声名落得如此不堪!严政心里暗自编排,周世民脸上也不好看。 “江云!”一声断喝传来,只见书院训导不知何时来了,站在那里,黑着一张脸道:“山长唤你去!” 江云应了一声,就随对方去了。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猜知,这下山长相唤,绝对不会有好事了,心里都暗自为对方默哀起来。 书院北阁公署大厅,山长宋西铭,书院的一众教授都齐聚一堂,气氛沉闷,提学官一行人已经匆匆走了,原本好好的一次巡视,书院大大扬名争光的机会,却因为一个人全搅没了,成了一场笑话。 “大家都不说,那我做这个恶人,这个江云,已经成了书院的一大毒瘤,搅得好好的一个书院乌烟瘴气,我认为,此人不可再留,建议立即开除此人,还书院一个风清气正!”发话炮轰的是西阁教授贾梦辰。 他这一开口,说出了许多人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不少人纷纷附议,扬言要开除某人。 在这里吵得不可开交时,书院训导进来,说江云已经带到了,在外面等候。 山长宋西铭沉声道:“让他进来!” 江云走进大厅的时候,看到一屋子的人,书院的大小头目几乎都已经在这了,心中知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此次事情要不妙了,说不定自己就要被扫地出门,驱逐出书院。 虽然从心里上说,他并不想离开书院,书院的讲学对他还是很有帮助,上次那个“飞鸟离之”的笑话,就说明他的学业并不怎么高明,颇有需要提高之处,不过若是事已至此,他也强求不得,只得离开一途了。 “江云,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山长宋西铭威严冷厉的声音问道。 江云道:“知道,因为学生学问不足,答错了提学大人的考问,给书院抹了黑,特地叫学生前来问罪。” “哼,你倒是有这个自知之明,只是我看你却不像诚心悔过的样子。”山长宋西铭沉声道。 江云道:“山长此话,学生不敢苟同,学生学问不精,乃是很平常之事,若是学生处处明白,哪还有必要到书院来求学吗,所以这诚心悔过之言,从何说起?” “你——”山长宋西铭被对方这番话呛得一时语塞,狠狠瞪着对方道,“你休得狡辩,提学大人考究你学问时,你为何不好好应答,偏要胡答一气,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江云道:“为何山长会这么问,学生为什么要故意胡答一通呢,为什么不能是学问本就如此呢。” 大厅众人听了,面面相觑,神色各异,这种鬼话,他们自然大半是不信的。要说对方学问差,但偏偏对方的学业还算差强人意,在书院一向处于中游,今次更是出人意外的中了童生,提学大人的那几个提问,并不是很偏,其偏偏答得驴唇不对马嘴,落了一个大笑话,这其中若说没有故意戏弄搞怪的成分,谁也不相信。 贾梦辰轻咳一声,冷着脸道:“小小年纪,却这般狡狯惫赖,不管你是真答错也好,假答错也罢,这等顽木之材,书院却是教诲不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大厅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山长,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 山长宋西铭阴沉着脸,正要说话,这时只见一位书院执事匆匆走了进来,向他递上一封信,说道:“这是提学大人派人送来的书信一封,请山长过目。” 宋西铭接过书信,当即抽出里面的信笺,打了开来阅看,这一看之下,脸色就更是阴沉难看了。 众人见状也心中狐疑,不知提学大人在书信中说了什么话,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山长,提学大人在信中说了些什么——”坐在宋西铭身旁的贾梦辰轻声问道,宋西铭也不多说,把信笺递给对方,贾梦辰接过,匆匆看完,一时也是呆愣住了。 提学官大人在信上也只是寥寥片语,只是说明日要在县学设下考场,考察本次临水县新晋童生的学问,书院本次的十三位新晋童生也要悉数到场,参与考核,不得缺席一人,另外在此之前,书院不宜有什么另外动作云云。 看罢之后,贾梦辰心里也大感不妙,提学官的这封信,明显语气不善,这是要大干一场,在县中搅风搅雨啊,而且最后这句话意思再明显不过,显然是猜知书院可能要开除某人,而提前制止了。 这明显是不打算放过书院,彻底要让书院臭了名声啊,试想一下,在明日县学的考试中,某人被当场查出不学无术,科场舞弊被证实,书院出了一个科举舞弊的败类,书院的名声可就毁了。 这个李域。手段够狠,够毒的。贾梦辰眼睁睁盯着书信,只觉得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字字如刀,杀气腾腾。(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图穷匕见 山长宋西铭面上一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表情,不欲多说,挥挥手,示意让江云走了,李域的书信亲代了这句话,即使明知是心怀叵测,书院也不得不从命。 当江云回到住所的时候,各种传言已经在书院满天飞了,有人信誓旦旦说,某人已经被书院开除了,大家都奔走相告,不少学子已经开始弹冠相庆,整个书院一片欢腾,仿佛逢年过节一样。 得知这个消息的严政,周世民第一时间赶来“慰问”,与其说是关心对方的去留,不如说是更关心清漓公子留在清风楼的酒钱。 “平川,看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常来书院玩……” “平川,你虽然不是书院的学生了,但在我们心里,你依旧是我们的同窗好友……” 等两人一个劲的慰问,好不容易稍稍停歇了,江云无语道:“谁说我被开除出书院了,反正我还没收到书院的通知。” 两人都知道对方这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某人被驱逐开除出书院,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为了照顾对方脆弱的自尊心,两人也不说破,严政道:“不管怎么说,去清风楼吃一顿,这次我做东。”难得他这般大方,反正有清漓公子留下的银钱付账,不大方白不大方。 周世民自然附和,江云却是不肯,说道:“这是给我的送行宴么,即使是,那也等得了书院正式通知再说。” 这不是早晚的事么,看他煮熟的鸭子嘴硬,维持着脆弱的自尊心,两人虽然心中怜悯好笑,却也没辙了。 县衙后院,县尊大人的书房,刘朝宗躺在一张太师椅上,一边呷着茶,一边听着从书院赶回来的师爷许崇告知提学官一行在书院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那李域在书院点名道姓的召见了那个江云,还当场考问了对方的学问?” 刘朝宗眉头轻皱,喃喃自语:“这个李域好心急啊,这是忍不住要亮刀了啊。” 许崇又轻声道:“结果却是,李提学提的几个问题,那个江云回答的都驴唇不对马嘴,漏洞百出。” “哦,是么。”刘朝宗眉头更是紧皱,自言自语道,“这么说,那个江云,当真是滥竽充数,不学无术之人了。” 许崇脸上又现出几丝怪异,似是强忍笑意,刘朝宗扫了他一眼,道:“石达有什么话要说?” 许崇便道:“不瞒东翁,以我当时所见,倒是觉得那个江云是故意为之。” 刘朝宗道:“你是说,那个江云故意把那李域的问题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漏洞百出。” 许崇点点头,道:“确实就是这样。” 刘朝宗倒是来了兴趣,问道:“那李域到底问了什么问题,那个江云又是怎么回答的?” 许崇便如实把当时两人的问答复述了一遍,当听到“一件东西,能用就行了,不能用也不必抛弃,把它藏起来就是了”,他不觉愕然,当听到“碰到事情畏首畏脚,前思后想,顾虑太多,是不足成事的”,他半晌无语,等听到“有德行的人必然会有文字留下,而留下文字的人,却不必有德行”,他终于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差点喷了对面的许崇一头脸。 “你确定你说的是事实,不是笑话么。”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刘朝宗,一脸古怪的朝着对方问。 许崇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不敢有半句欺瞒东翁的地方。” 刘朝宗摇了摇头,道:“若这真是那个江云故意的,那此子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狂妄得无边了,连堂堂提学大人,当朝庶吉士都敢这般戏弄,他是彻底不要这张脸面了么。” 许崇待在一边却也是无话可说,对于江云此等行为,虽然不齿,他却也佩服的很,毕竟不是哪个小小童生都有这般胆子,这样的“勇气”的。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过了好半晌,刘朝宗又慢悠悠问道。 许崇道:“以在下看来,此人这么做,也是半真半假,以此成就他狂徒之名。” “何为半真半假?”刘朝宗又问。 许崇道:“此人应该是有自知之明,心知才学有限,可能过不了李提学刁难这一关,所以索性破罐子破摔,胡乱答一通,这样起码能博一个狂生之名,世上这种人多有,并不少见,虽然赢得恶名,臭名,却也沾沾自喜,只要有了名声就是目的,至于这名声好歹,却是无暇顾及的。” 刘朝宗嗯了一声,点点头,道:“石达这番话,可谓是鞭辟入里,一针见血啊,把这等人的龌蹉心思说得曝露无遗。” “那后来呢,那李域怎生处置收场?”他又好奇的问。 许崇道:“李提学倒是没有当场发作,只是鼓掌说了几声‘好’,也没再继续问下去,然后继续由宋西铭等人陪着,在书院逛了一圈,临中午的时候,连书院准备的酒席都没吃,就匆匆打道回府了。” “好。”想到那李域当头吃了这一记重重闷棍,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他的巡视,刘朝宗心里就一阵畅快。对方的来意已经明朗,就是打定主意要在县里搅风搅雨,他自然没什么好声气了。 正在这里说着,就见门房来报,说提学官大人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刘朝宗一边让人请进来,一边起身去迎接,一边琢磨着对方的来意,应该是差不多要亮刀了吧。 李域此次到访,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为了明日在县学学宫对新晋童生的考核而来,这么一件大事,自然要提前跟县令刘朝宗知会,求得对方的配合。 双方在客厅落座,寒暄一番之后,李域没有多绕圈子,直接道明了来意,通告了明日打算在县学学宫,设下考场,考核一众新晋童生的事。 一听完这事,刘朝宗心里就彻底没了侥幸,对方这是图穷匕见,明摆着就是奔着科场舞弊而来了。 想要借老夫头上的乌纱帽,成就你李域的功业,只怕也没这般容易!刘朝宗心中暗自发狠,但表面上还得配合,对方本就是奉命巡视地方学务,考核新晋童生一事,天经地义,他没有拒绝不配合的理由,起码对方多少给临水县留了一点颜面,至今没有明说就是怀疑县中存在科场舞弊嫌疑。 “李大人关心地方学子学业,拳拳奉公爱护之心,令人佩服,李大人放心,这件事情,本官会安排妥当的。”他不动声色,满口答应下来。 说定这事,又扯了几句闲话,李域也无心多待,就此告辞离去了。两人都明白,虽然还没有互相彻底撕破脸皮,但双方已是势同水火的敌人,接下来就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恶斗了。 “石达你说,如今他李域的屠刀已经举起,我等该如何应对?”看着李域离去的身影,刘朝宗一脸阴沉的问旁边的师爷许崇。 许崇拈了拈颔下几绺短须,说道:“东翁不用多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下只管静观待变就是。” 刘朝宗道:“明日的考核,其他的人老夫自然不担心,就怕那个江云现出原形,到时如之奈何。” 许崇道:“我看未必,此人才学还是有的,说不定明日的考核能够顺利过关的,到时提学官就没话可说,找不出藉口了。” 刘朝宗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只有希望能如对方说的这样,明日考核那个江云能顺利过关,免了这一场大麻烦。 另一边,李域刚刚回到驿馆住所,就听门房来报,说临水县教谕王璇来访。 李域听了,心说我正要找此人摸摸底,没想此人倒是知趣,自己早早找上门来了,当即就吩咐快请。 在驿馆别院的客厅,李域见到了来访的县里教谕王璇,见到对方的时候,李域态度倒是十分客气,一点提学官的架子也不摆,他知道,要破获这桩科举舞弊案,这个王璇是一个关键人物,对方是县试的副主考,无疑知道很多内幕,甚至手头上握有确凿的证据,这样的人物,他当然不会怠慢。 王璇此次来,也是来者不善。对于江云,他是恨从心起,不拔掉这根刺,他就总觉得自己是这临水县中的一个笑话,总觉得旁人看过来的眼光都是怪怪的,在一位区区学童面前连连吃瘪,他这个一县教谕颜面何存,权威何在,还有人在乎他吗。 只可惜天意弄人,偏偏这个无耻狂徒竟然中了童生,这狗屎运挡都挡不住,他心中虽然忿恨,也只能徒呼奈何,他只是小小的一县教谕,对于中了童生的某人也没什么好的手段办法。 不过现在,提学官李域的到来,又让他看到了一线翻盘的希望,为他王璇正名,彻底翻身,洗脱这莫名耻辱的机会。 “提学大人,下官此次冒昧拜访,实是有一桩大事,要向提学大人禀明。”有备而来的王璇也是开门见山,没有多绕圈子,直奔出题。 李域眼前一亮,伸手示意,请对方尽管畅所欲言。两人就如同一见如故的老友,在屋中促膝倾谈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只是有人看到,王璇离开的时候,提学官大人亲自送出了门口,两人脸上都是笑吟吟的。 第二天上午,县学学宫大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这些人头戴儒巾,一袭翩翩长衫,腰系青色铜扣带,正是本次临水县童生试中榜的二十来位新晋童生,得了提学大人的命令,今日前来县学考试的。 对于这次提学官大人主持的学宫考核,这些新晋童生都并没有什么抵触之心,反而跃跃欲试,想着一展身手,若是在考核中出色,得了提学官的青睐赏识,高看一眼,那就是赚了。 再说,众人纷纷传言,提学官大人举办这次新晋童生考核,就是冲着某声名狼藉之徒而来,此人县试,府试连中榜尾,已经被人告发,有科举舞弊之嫌,提学官大人此次到了县中,一连番动作,就是要查明真相,严惩胆大妄为,滥竽充数的科场舞弊者,还大家一个清白公道。 这样一来,众人更加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应该担心的是某个心虚作弊的无耻之徒,士林败类罢了,他们反而都心情振奋,抱着期待,只等着看一场好戏。 “我看某人已经是吓破了胆子,不敢来了。”有心之人发现,这次临水县新晋童生差不多都到齐了,只是偏偏尚不见某个人的身影。 “哼,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以为不来就能过关了吗,真是可笑可怜!”说话的人是清河书院的闵玮,他是新晋童生,自然也要到场参加这次提学大人的考核。 “没准某人现在正躲在某个角落里,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无头苍蝇,六神无主,失魂落魄,直求佛祖保佑呢。”有人戏谑的道。 看到他说的有趣,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听说提学大人昨天去清河书院巡视,当众考问某人的学问,某人可是当场出了大丑了。” 一个人轻咳几声,神色一正,一本正经的道:“本官问你,何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又改而为一副谦卑之状,拱手哈腰道:“回大人,此言是说,一件东西,能用就行了,不能用也不必抛弃,把它藏起来就是了。” 说完轻咳几声,神色一正,又一本正经的道:“本官再问你,子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此又作何解?” 又改而为一副谦卑之状,拱手哈腰道:“回大人,此言是说,碰到事情畏首畏脚,前思后想,顾虑太多,是不足成事的。” 看到他在这里演得活灵活现,场中一片欢闹,众人笑得直打跌。 那人还在那里继续演着:“本官再问你,子曰,有德必有言,有言不必有德,这句又作何解?” “回大人,依学生拙见,此句是说,有德行的人必然会有文字留下,而留下文字的人,却不必有德行。” “哈哈哈——”场中彻底笑闹成了一片,斯文扫地。(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一场考核 场中一片欢笑之声,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欢笑的,钟大用此刻就笑不出来,他是本次的新晋童生,自然也要依命前来参加今天提学大人的考核。 不同于其他人的轻松自得,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七上八下,虽然最近他有了顿悟,学业大涨,不过到底以前差生做得久了,信心不是那么足,担心提学大人这次的考试,自己考砸了,到时自己的童生功名会不会就这么给撸了。 “这个杀千刀的江云,自己非要作死,连累着把我等一干人都害惨了!”众人在一片欢笑,他却哪里笑得出来,心里头已经把某人给骂的狗血淋头了。 “嘎嘎——” 正当众人在这里笑闹成一片的时候,只见身后的县学学宫的大门缓缓开启,预示着考核的时间已经到了。 众新晋童生收拾起了放浪形骸,一个个又肃然端庄,道貌岸然起来。 在一众道里,县里的官吏陪同下,一身石青色官袍的提学官李域当先施施然走了出来,一众新晋童生见了,纷纷迎上前见礼问好。 李域目光扫过一眼众人,挥挥手道:“大家都进去吧,准备考试!” “回大人,有人还没有到!”有人大声道。 “谁还没来?”李域问,他主持这次考核,主要目标只是某人,其他人若是没来,倒无关紧要。 “清河书院的江云!”有人又大声回道。 李域一听,原来是正主儿没来,那这次考试还怎么考?他目光再仔细扫过人群,果然在其中,并没有见到某人的身影。 “此人果真是狂妄无边,还是心虚胆怯呢。”李域心下却是暗怒,正要派人去把某人擒拿来,对方不来,就是抓也要把他抓来。 似乎感觉到提学官大人的怒气,一众士子心中既是凛然,又是佩服,佩服某人果真是胆大妄为,竟敢放提学官大人的鸽子。 “咦,那不是他么,他来了!”这时有人望着远处喊。 来的人正是江云,清河镇离县城可不近,再说他也没怎么把这次考核放在心上,就紧赶慢赶,几乎是踩着点来了。 看到某人来了,虽然是姗姗来迟,李域也不为已甚,作为提学官,这点气度是有的,堂堂两榜进士,庶吉士出身,跟一位区区童生较劲,那实在是丢了自己的脸面。 他挥一挥手,示意众人进入学宫,准备今天的考试。 今天的这场考试,在县学学宫西边的一个偏殿进行,只是一场临时考核,用不着那么正规,考生人数也不多,只是寥寥三十人,一个大殿容下绰绰有余,考生的座位早已经安排好,每人之间有足够的间隔,也不必要考棚隔开了,三十位临水县新晋童生就敞开了坐。 三十位考生进了考场,一看座位,并不是随意而坐,每个座位上都写着名字呢,这意思是要对号入座了。 江云下意识的去后面找自己的座位,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只引来一阵侧目,最后他终于在最前排的正中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这就是自己今次考试的座位了。 这个座位实在“高大上”,前排正中,赫赫中央,若是对于那些才学佼佼者,无疑这是一个好位置,对于那些怀着别样心思的人来说,这个位置正对着正面的监考官,一举一动,莫不在监考官的眼皮子底下,就实在是一个最差的位置了。 江云一看就心知肚明,这是特别针对自己,给自己特别留下的啊。不仅是特地把这个“好位置”留给了他,再一看周围,坐的也都是县试,府试排名靠后的那几个童生,那个头发花白的老童生史伯成赫然又和他做了邻桌。 果然是细心周到,连周围的座位都给他考虑周全了,尽最大可能不给他一丝儿作弊抄袭的空间,余地。 江云还有什么说的,竟然都给自己安排好了,那就坐了,他朝着邻桌正偷偷摸摸偷瞟着他的史伯成拱了拱手,就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那史伯成却吓得一哆嗦,赶紧扭过头去,作陌生路人状。 这次提学官亲自主持考核,史伯成倒是认为,是一个机会,所以对于已经把提学官大人得罪惨了的江云,实在是不想牵扯上。 这次考试,主考官自然是提学官李域,另外旁边一同陪着监考的,还有县中教谕王璇,以及其他几位道里下来的官员,刘朝宗却是没出现,反正已经是撕破脸图穷匕见了,他不会来,也没这个必要。 等一众考生各自就座之后,主考官李域也没多说废话,直接就宣布开考,然后有考场执事开始给每位考生下发卷子。 等江云接到卷子一看,只见考卷上雪白一片,只在前头写着寥寥几行字,本来应有的贴经,墨义题,试帖诗,策问等的题目,一概没有,就只是要求作一篇文赋。 当然这其实也并不让人太诧异,这只是一场临时考核,用不着那么正规,事实上一篇文赋本就是童生试的重中之重,足以考出考生的学问水准了。 只是这篇文赋的题目也很简单,就是寥寥的一句话。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众人都知道,题目越是简单,就越是难做,这个题目就只有一句话,那么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少了,只能奔着这句话的主旨去阐述发挥,不像正规的科举考试,往往都要列举出好几个句子,让考生有选择的余地,好率性发挥。 毫无疑问,这题目定是李域出的,他这么做,无疑也是要最大限度杜绝“蒙题”的可能性,就这么一个主题,没有其它选择,真要又蒙到题了,只能说就是天意了。 大殿中的众考生看到这样的卷子,无不皱眉咋舌,提学官大人这是跟某人杠上了,不给对方一点作弊弄巧的机会啊。 当然那些才学佼佼者见了,不忧反喜,题目越难,岂不是越能拉开档次距离,更加显出他们的出众才学不是。 对着题目,江云也是思索了良久,迟迟没有下笔,直到大半个时辰过去,几乎所有人都已经下笔了,有才思敏捷的,已经写出了好一大段,江云这才开始研磨,准备动笔了。 大殿上诸位考生的动作,莫不在监考官的耳目之下,特别是坐在前排正中“显赫”位置的江云,更是监考官注意的重中之重,看到他迟迟没有动作,有人便嘀咕这人会不会交张白卷吧,那这倒是省事了,这科举舞弊的名头可就是坐实了。 现在看到对方总算动笔了,这些人心中又生出好奇,不知对方到底会写出何样的文字。 主考官李域端坐殿上书案后,虽然看似悠闲,不时端茶品茗,但其实他一直注意着某人的举动,现在看到某人总算动笔了,当即就朝着旁边的一位监考官使了个眼色。 提学大人要对付某人的司马昭之心,已经是路人皆知,那监考官见状会意,当即就装作在场中巡视的样子,慢慢的踱到江云的近前停下,侧身向着对方的卷面迅速瞄了几眼。 看过之后,面上不动声色,又继续在场中巡视一阵,最后来到书案后端坐的提学官李域面前,附耳低声说道:“开头平平无奇,笔法庸俗,毫无出彩之处。” 听了这个评语,李域露出微微一笑,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他意料之外,也更坚定了心中的判断。一篇文赋,最重要的就是开头,提纲挈领,开篇明义,奠定气韵之所,一个好开头不一定就是一篇好文章,但一篇好的文章,注定有一个好开头,所谓“凤头”就是对一篇好文章开头的赞誉 开头平平无奇,笔法庸俗,毫无出彩之处,从这点评语,李域已经知道,某人即使不是不学无术,也才学有限的很,就这样的一位才学平庸之辈,也敢胆大妄为,行狂徒戏弄之事,胡答本提学官的考问,不把本提学官放在眼里,到底谁给你的胆气? 一想到这里,心底里就不由窜起几丝火气,端起茶杯连呷了几口,这才平息心底这股火苗,只是一个不知进退高低的无知小儿狂徒罢了,自己若真跟对方较真,那还真是给对方脸了。 江云写完开头一段,歇了笔,又琢磨一阵,继续动笔往下写。 在他写的时候,监考官频频在他身前走过。 “言语平庸,乡间腐儒之才,乏善可陈。” “论点滞涩不通达,牵强附会,多有斧凿之处。” “无波无澜,气势不显,殊无亮色。” …… 随着江云不断的写下去,监考官也不断的把看过之后的评语报上来,李域听了,脸上的阴冷之色更甚,在监考官又一次近前来,说了一番“文成大段,进入收尾,毫无起色,庸文之气已成”的时候,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其这篇文赋不能成其虫文了?” 那监考官十分肯定的道:“绝对不能,除非他的收尾能够爆出惊世骇俗,余音绕梁之语,否则绝不可能成其虫形文章!” 李域听了,终于露出一丝快意,伸手虚空一抓,自言自语道:“无知狂徒小儿,任你狡狯万千,终逃不过余之一握也。” 这时大殿上传来一阵骚动,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人已经起身交卷了。 “肃静,不得喧哗,有左顾右盼,窃窃私语的,以作弊论处!”李域沉喝一声,他可不愿功亏一篑,给某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这第一个交卷的,正是闵玮,今天的这篇文赋他写得十分顺当,感觉不错,再加上提学官大人亲自主考,他就忍不住第一个交卷了,存心博这个头彩,在提学大人面前露下脸。 他走上前来,恭敬的交上了卷子,就侍立在一旁,一时没有离去,自然是等着对方当场评卷。 李域扫了对方一眼,对其还有印象,知道对方是清河书院学生,昨天还曾回答过自己的问题,“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回答的还很不错。 他低头看向卷面,只见上面写着对方的名字,看到“闵玮”二字,他心中一动,记起来了,这不就是临水县本次县试案首之人么。 这次有备而来,要彻查临水县科场舞弊案,搅起一场大风雨,他自然对本次临水县的县试作了一番全面的摸底了解,对于榜尾最后一名的江云自然是不必说了,祖孙三代都是查了的,而对于这案首之人的名字,却也有一些印象。 “原来你就是闵玮,本届县试的案首?” 李域问对方,得了对方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没说什么,低头去看卷子,用望气之术一看,只见卷面上文气氤氲,纹章井井有条,文采可观,色呈赤蓝二彩,确是一篇不错的二彩虫文。 虽然文章的具体内容他还没有细看,不过先点了点头,作为县试的案首,对方无疑是有才的,能够写出赤蓝二彩虫文,并不足为奇。虽然这次他李域是要彻查临水县县试的科举舞弊案,搅起一场大风雨,但也不至于会怀疑到,这案首会有问题。 那刘朝宗再怎么大胆妄为,也不敢在案首的上面作手脚,能够中案首的,一定非有真才实学不可,否则无以服众,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要知道按照惯例,科考前十名的考试程墨,都是要公之于众的。 待仔细看过一遍文章内容之后,他放下卷子,笑着看向对方道:“不愧是案首,是有真才学的。” 得了他这句赞语,闵玮自然是神采奕奕,意气飞扬,其他考生听到了,也都不由的停下笔墨,纷纷朝这边看来,面露羡慕之色。 “我曾经听闻,你这个案首,有人曾经怀疑,争执过?”李域冷不丁的又悠悠然的问道。 闵玮先是一愣,心下一沉,以为对方怀疑到了自己什么,不过见对方神色间并没有责难的意思,眼神有意无意的又向着前排正中某人看去,顿时恍然大悟,提学大人说的,应该就是那个梗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证据已足 他当即行了一礼,正色道:“回提学大人,学生自知才学浅薄,得蒙主考官刘大人错爱,才忝居这案首之位,论起真才实学,胜过闵玮的多有,不过有滥竽充数,厚颜无耻之人,口口声声说,学生的这个案首是夺了他的,这个案首应该是他,学生就只能无语相向,一笑了之了,这等无耻小人的疯言疯语,学生只能当作一阵风吹过就算了,辩驳都是多此一举的,没必要自降身份,把自己拉到跟其一样狂妄无知的地步了。” 听他说的有趣,李域也顾不得此刻是考场,哈哈笑了起来,笑罢之后,带着几分欣赏的看着对方道:“不错,不错,有真才学,难得还能这般不骄不躁,明年院试,你若是中了秀才,不妨可以到州学报道。” 听对方这个意思,竟是要保举对方进入州学了,大殿上众考生听了,更是羡慕不已了。一般的秀才生员,都只是进入县学进学,能够到府学进学,已经是十分难得,更别说到州学进学了,这无疑是一件大美事。 闵玮听了,心下也是窃喜不已,强自保持着几分矜持,道:“多谢提学大人抬爱,学生定当继续孜孜以学,不负提学大人所望。” 看到闵玮第一个交卷,就搏了这么一个大头彩,其他的考生学子眼都红了,原本已经完卷了,但还在矜持着润色文章的人,哪里还按捺得住,纷纷上前来交卷,以求也能得到提学官的赞许青睐,博一个彩头。 也有人猜知,提学大人当场许了这么一个好处,除了对方第一个交卷,自身出彩之外,那个江云也是功不可没。 不断的有考生完卷,上前来交卷,这也不是什么正规考试,提学官李域当场阅卷之后,就给出评语,有上等的,有中等的,得了这评语,这些人都算是过了关,一颗心也算彻底放进肚子里了。 也有少许得了下等的评语,心里就多少惴惴不安了,不过看到前排正中还在埋头伏案写文的某人,心里就安慰一些了,提学大人此次的目标,只是某人而已,跟自己却是不相关的,不用多担心什么,这么一想,心里也就放下不少了。 李域一边阅着卷,一边并没有放松对某人的关注,等监考官回报,某人已经成文,只是一篇不成虫文的庸文之后,李域心里更是笃定十分了。 “那人现在迟迟不交卷,还在那里修改,但整篇文章大势已成,就是一篇不入流的庸文而已,再改又能改出什么花样来。”那监考官在李域耳旁轻声说着,只感觉十分可笑。 李域笑了笑,道:“也不必催他,让他改,时辰还有,让他尽情的改,免得让他又有了藉口,说没给他时间,对付这等狡狯无赖之徒,不能给他一点空子钻。” “提学大人高见!”那监考官不失时机的送了对方一个马屁。 等到日影西斜,金黄色的夕阳照进大殿,整个大殿已经没有多少坐着的考生了,大部分考生都已经交卷,只剩下寥寥三两人,江云以及他旁边坐着的老童生史伯成就在其中。 史伯成今天的运气比较差,或者是灵感不太好,思路不畅,这一篇文章一直做得磕磕碰碰的。今天提学官大人亲自主持考核,原本以为是一个机会,打算好好表现的。 可能是得失之心过重,反而使得发挥不好,脑子里始终空泛泛的,想不出什么东西。再加上又是坐在前排瞩目的位置,这让他一直很不习惯,总感觉前面提学官大人威严的目光时不时的朝着自己这边瞄了过来。 被提学官大人关注是一件好事,多少人想要得这个机会,只是被关注的太过了,感觉也不是很好,压力陡大啊,本来行文就有些不畅,再被提学官大人屡屡关注,心里便不免有些发慌,这一发慌,思路就越加不畅,越加感觉脑子空乏,写不出东西,越是这样,越是感觉到提学官带着怀疑质问的目光,心里就越是心虚发慌,下笔就越加重若千钧,成了恶性循环了。 到了最后,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面前稿纸上的文字却依旧凌乱不成文章,史伯成急的额头冒汗,都快疯了,心说提学官大人别在关注我行么,求求你就把我当作一个屁放了吧。现在他也不求出彩露脸了,只希望能够默默无闻,混过关去就阿弥陀佛了。 若是提学官李域听到了他心底的呼声,只怕就会大呼冤枉,他关注的重点,是旁边的某人,而不是你史伯成啊,你史伯成只是遭受了池鱼之殃罢了。 老童生史伯成的异状,终于引起了李域的注意,对方现在的情形,委实看起来不大对劲,这天气很热吗,怎么对方额头冒汗,脸色发白,眼神闪烁诡异,这是心虚的表现。 看着大殿上迟迟没有交卷的三两人,他终于没有了耐心,沉声发话道:“再有一刻钟,就得交卷,别说本官没有给足你们时间,一篇文章而已,其它贴经,墨义题,策问,试帖诗一概没有,这时间可是足够了的。” 说完他站起身,踱着方步走到了老童生史伯成的面前,低头去看对方卷面上的文章。 史伯成本就处于脆弱的濒临崩溃的边缘,现被对方这么一走到身边重点关注,这让他彻底懵了,只感觉站在身边的身影犹如一座大山,压得心头快喘不过气来,额头冷汗涔涔,身子也不自禁的哆嗦起来。 “提学大人,冤枉,学生冤枉啊,学生没有作弊,请提学大人明鉴啊!”最后史伯成终于崩溃了,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声疾呼起来。 他的呼声,顿时惊动了大殿所有的人,李域自己也被吓了一跳。那些提前交卷的考生们此刻还都聚集在大殿的走廊外,一时没有散去,主要是存着看接下来好戏的心思,此刻听到大殿里面的疾呼,也好奇的一个个伸长脖子,透过窗户探头探脑的朝里面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江云还在修改润色文章,突然听到旁边的呼声,也惊动了,转头看到史伯成跪倒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横流,也吃了一惊,下意识起身走了过去,惊问道:“史兄,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你的事,别忘了这里是考场,还不退回自己的座位去!”李域带着威压的目光狠狠往江云身上一瞪,江云的脚步情不自禁的就蹬蹬的往后退,一直退到自己的座位边,跌坐了下来。 直到坐回了座位上,江云才清醒过来,刚才被对方断然一喝的片刻间,如聆魔音,自己的心神为之一夺,犹如不受控制的木偶一般,只能依着对方言语行事。 好强大的进士之威,心头不由暗凛。 一声断喝喝退江云,李域没再理会他,而是和颜悦色的朝跪在地上痛哭的史伯成道:“这里是考场,休得放肆无礼,你且起来说话。” “学生是冤枉的,学生没有作弊,学生是冤枉的啊,请提学大人明鉴啊!”史伯成依旧哭哭啼啼,跪倒在地上不起。 李域拍了拍对方,温言说道:“好,你没有作弊,根本不会有人冤枉你,你起来,把卷子完成,证明你的清白,本官相信你,你能做到的。” 李域的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如和煦春风拂过,有安抚镇定人心的功效,跪倒在地上的史伯成仿佛从梦魇中苏醒,忙一骨碌从地上站起,一脸羞惭之色,朝对方行了一礼,就坐回座位,重新埋头作文了。 李域也回到了自己的书案,扫了一眼已经静下心,埋头奋笔疾书的史伯成,说道:“再多给你们半个时辰,莫说本官没有给你们时间。” 对于先前史伯成的这段小插曲,他是不以为然的,他也并不认为对方有作弊嫌疑,对方若真是作弊之人,那也不至于白发苍苍,至今却还是一位老童生了,若是自己当真跟对方较真,费力彻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今天的主要目标是某人,而不是这位老童生,不想因为此人而坏了自己原本的计划,所以他好言慰藉,并又多给了一点时间。 若是以前,牵扯科举舞弊案的人越多,事情闹得越大,他自然建的功业越大,求之不得,不过现在,他只是想把火力集中某人,以求最大效果,只有五指拧成拳,才能发出最大的力量。 所以现在,他倒是希望别的考生都能写出虫文,顺利过关,这样就更加显出某人的不学无术,滥竽充数。 在他说出这番话不久,就见到一人上前来交卷了,正是江云,江云交了卷子,一言不发的就出了大殿而去了。 李域抓起案上的卷子,瞄了一眼,回头扫了一眼某人离去的身影,情不自禁就在心底里笑了,这个人还真是配合的很啊。 卷子上文气杂乱无章,黯淡无采,确实只是一篇不成虫文的不入流庸文,对于这样的文章,他自是不屑一顾,懒得多看一眼,不过现在,他却是拿了这份卷子认认真真的看了下去,从头一直看到尾,一个字都没有放过。 看完之后,他彻底放心了,确实只是一篇不入流庸文,文法,辞章,立意,都平平无奇,殊无出彩之处。 就这等庸俗才学,也有资格效那狂生之举,恃才自傲,面对本官的考问,胡答一通?每想到此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怀疑,这件事传出去,除了对方被引为笑谈,名声更是臭不可闻,自己连带也会成了一个笑柄。 对方倒是债多不愁,多一桩不算多,自己跟着殃及池鱼,可真是冤枉大了,想到这里,他就浑身不得劲,心中更是发狠,非得揭出这个士林败类科举舞弊面目,明正典刑,驱逐出士林不可,至于建不建功业,已经是位居其次了。 而现在,手中握着这份不入流的庸文卷子,他觉得,已经有了向那刘朝宗开火的充足理由证据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刘朝宗正在自己的官所后花园内,难得清闲的捧书诵读,就见门房来报,说提学官李大人来访。 刘朝宗听了,就知道对方这是来者不善,兴师问罪来了。昨天县学学宫的那场考核,他虽然并没有到场,但并不妨碍他得到各种消息。 昨天的考核,那个江云的卷子,只是一篇不入流的庸文,并没有写出虫文。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只是原本的一点侥幸也彻底没了,知道接下来自己将面对那李域的一番狂风暴雨,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大早对方就登门问罪,年轻人磨刀霍霍,这建功立业的心思可真急切啊。 “请李提学到客厅待茶,老夫马上就到。”他吩咐门房一声,待门房走后,长吁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也走出了园子,向着前院客厅那边而去,事已至此,躲避也不是办法,只有见招拆招了。 到了客厅,两人相见一番,寒暄一阵,虽然已经算是撕破脸皮,但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这官面上的文章体统还是要讲的。 “本官今次到访,不为别事,只为昨天的一场考核,心中有点小疑问,特来向刘大人解惑。”寒暄一阵,说了几句废话之后,李域就直奔主题,开门见山道。 “哦,李提学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刘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刘朝宗呷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 李域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份卷子,递到对方的面前,说道:“昨天的一场考核,诸生答得都不差,才学功底都是有的,只是有一份卷子,却是文墨不通,理无可取,辞不达意,不堪卒读,甚令人失望,”说着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有这么夸张吗。刘朝宗虽然明知道对方说的是谁,但还是装模作样的拿过卷子,一看之下,只见上面写着考生名字,不是那江云的是谁。(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礼房查卷 用望气之术一看,倒没有冤枉他,确实晦暗无光,文气杂乱无章,是一篇不成虫文的庸文。 刘朝宗又耐着性子阅看起文章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整篇文章只能说平平无奇,无波无澜,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但要说什么文墨不通,理无可取,辞不达意,不堪卒读,就有点过了。 不过李域非要这么说,他也没有办法,谁叫这是一篇不成虫文的庸文,只这一点,任何的辩驳都苍白无力。 就这样的才气,怎么能写出那般五彩斑斓的虫文?刘朝宗想起那张卷子,心里也越发认定,对方有作弊之嫌,请人捉刀代笔,凑巧蒙中了题目。 不过抓不到对方的证据,就无可奈何,如今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以说已经是和对方一条绳上的蚱蜢,所以他没有别的选择,必须保住对方,这也是保住自己。 他放下卷子,朝着对方呵呵一笑,道:“确实可惜了,此子才学是有的,但想必还是年轻识浅,还需再好好雕琢雕琢,李提学提携爱护晚学后进的拳拳之心,溢于言表,但也不必过于恨铁不成钢,太过苛责了。” 李域听了,心中暗骂,我这是恨铁不成钢吗,这小子就是一根朽木不可雕,这老狐狸倒是会避重就轻,替这小子开脱。 “写出这等不堪入目之文,此人的才学可见一斑,实在难以恭维,我怀疑,这等滥竽充数之徒,是怎么混上童生的!”他也不客气,直接出言开炮,锋芒毕露。 刘朝宗神色一变,讪讪一笑道:“李提学言重了,千里马也有偶失前蹄的时候,一时失手,算不得什么,就是秀才,有时文思不到,也写不出虫文,何况一位新晋童生,一时发挥欠佳也是正常的,李提学你说是不是?” 李域摇摇头,肃然道:“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一时发挥欠佳的缘故,而是此人才学本就如此平庸低俗。” 刘朝宗呵呵一笑道:“李提学为何对此此子偏见颇深呢,我想问一句,昨天的考核,诸生中没有写出虫文的,可只是此子一人?” 听对方这么一问,李域倒是不好回答,昨天的考核,除了江云,确实还有两三人并没有写出虫文,那个老童生史伯成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事实,他相信这事肯定也瞒不过对方。 因此他也只得如实说道:“却是还有两三人,没有写出虫文。” 刘朝宗便道:“既然如此,足可见这一时发挥不佳是有的,李提学也不必为此苛责太甚了。” 李域摇摇头,道:“不,其他人或可说是一时发挥欠佳,但此子我相信,就是本身才学平庸有限,不是一时发挥的问题。” 刘朝宗呷了一口茶,不以为然道:“李提学为何独独对此子偏见颇深呢。” 李域此刻也顾不得颜面了,就把前天去书院巡视的那档子事说了出来,道:“前时我去清河书院巡视,曾经当面考问过此子,此子的回答却是驴唇不对马嘴,不知所云,可见其不学无术,滥竽充数,不得不令人怀疑。” 刘朝宗此刻心中不由破口大骂起来,骂的不是别人,正是江云,心说提学官大人问你,你就好好回答,装什么狂生戏弄之举,胡答一通,你倒是爽快了,却要来害得老夫不得清静,还得来给你擦屁股! 要说某人是故意心存戏弄,胡答一通,这个说辞刘朝宗是说不出口的,这样简直太伤对方脸面了,他只得迂回说道:“许是提学大人出的题目过于难了,提学大人的学问,自不是区区童生可以相比拟的了。” 李域很干脆的道:“我提的几个问题,都是寻常之问,并不是过于刁钻难题,在场清河书院许多人都可以作证。” 刘朝宗见了,也彻底无话可说了,心说你到底想哪样,就直接划下道来吧。 看对方一时沉吟不言,或许是听到了对方的心声,李域便直言道:“鉴于对临水县新晋童生江云此人才学的怀疑,本官打算要查阅其的县试卷子,还请刘大人行个方便!” 果然来了,刘朝宗心里一突,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他最忌讳的,就是对方查阅那张县试卷子,对方偏偏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那张五彩斑斓虫文的卷子,他鬼使神差的竟然画了一个叉叉,若是他刘朝宗县试评卷打瞌睡的传闻传了出去,那他彻底也不用再在士林中混了。 “李提学,不必这般兴师动众吧。若是李提学对其才学怀疑,不如再对其好好考几场如何?”刘朝宗自然极不情愿那张被自己划了叉叉的五彩虫文卷子现世,只有极力推诿。他存的心思就是,若是某人能够请人捉刀代笔,再蒙对一两场题,到时就好说话了。 看到他这番推诿的态度,李域就越加起疑,心中更加认定,这其中果然大有猫腻,更加不会放过了。 还再对其好好考几场?说实话李域连对方的面都不愿意再见了,哪有这个再考几场的兴趣。 他也懒得跟对方再扯皮了,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卷文书,丢到了桌几上,图穷匕见,道:“实话就不瞒刘大人了,提学道接到举报,言临水县新晋童生江云有科场舞弊嫌疑,本人此次巡视县中学务,此事不得不要查个清楚明白,否则无法对提学道,对学政大人交待。” 看着桌几上的这一卷文书,刘朝宗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事已至此,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了,对方把提学道,学政大人都搬出来了,自己再推脱也没用了。 “也罢,既然李提学有所怀疑,要查阅县试卷子,这也是应有之意,那本官就陪同李提学一起去便是。”事已至此,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域早知道对方不得不答应,当即就迫不及待起身,道:“那么就有劳刘大人了。” 刘朝宗也是干脆,知道多说也没用,当即就起身,领着对方往官衙前头的六房公署中的礼房这边而来,本次县试众位考生的考试卷宗,都寄存在礼房的库房。 到了礼房官所,礼房的马典吏已经得了消息,领着攒典,书吏一大群人,迎候在官所大门前了。 刘朝宗脸上很不好看,朝着迎上前的马典吏一行人挥挥手,道:“其他无关人等都散去,马典吏前头带路,去库房!” 见到县尊大人脸色不对,马典吏挥手让其他人散去,然后就小心翼翼的领着刘朝宗和李域去库房。 到了库房,马典吏陶锁开了库门,让两位大人进去,自己随后也跟了进去,又关好库门,从里面锁上了。 “今年县试的考生程墨都放在何处,都拿过来,给李提学阅看。”进了库房,刘朝宗又沉声吩咐道。 马典吏回头看了一眼神色肃然的提学官,终于明白过来,县尊大人为何这般神色不善了,早就有传言,提学官大人此次巡视县中,为的就是科举舞弊案?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他不由打了个哆嗦,当下不敢多言,答应一声,就快步走去拿卷子了。 “只需要县试上榜的卷子。”李域这时又多加了一句,临水县县试考生二千余,就有两千份卷子,都保存在这里,他可不想一一查看,也没这个必要。 不多时,马典吏就捧了一个四方的木头箱子走了过来,放在一张方桌上,打开箱子,恭谨的道:“两位大人,甲寅年本县县试中榜的六十位考生的卷子,都在这里。” 刘朝宗没有吭声,李域则走了过去,开始翻看起箱子中的卷宗。这考生卷子是用一个个信封装好的,封面上写明了考生姓名,名次,而且看起来还是依着名次排列的。 其他人的卷子,李域没有耐心看,而他当然知道,某人县试,府试都名列榜尾,所以要找到对方的卷子很容易,直接翻到最后,从箱底拿出一份封面上写着“江云”“第六十名”字样的卷宗。 拿着卷宗在手,李域目光不经意的瞟过旁边的刘朝宗,虽然对方掩饰的很好,但他还是发觉了对方神色上闪过的一抹不自在。 带着几分得色和期待,他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份卷子,展开之后,查看卷面台头,上面清楚的写明考生的姓名,籍贯,正是临水县沙河村的江云无误。 前面的贴经墨义题,试帖诗,策问的李域一概不用细看,匆匆一扫而过,直接翻看到后面的那篇文赋。 把这篇文赋展开在眼前,望气之术一扫,这一望之下,他不禁就愣住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擦了擦眼,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再仔细定睛观看,依旧是先前所看到的,这并不是什么幻觉。 意料中杂乱无章的文气,晦暗无光的文采并没有看到,他看到的,是一片不断变幻却又井然有序的条形纹章,犹如一条条蠕动的虫子,再看卷面上文采,只见一片五彩斑斓,灼灼生辉,这竟是一篇难得的上佳五彩虫文! 这怎么可能!李域心底里疾呼,一副见了鬼的异样神色。 一阵不可思议的错愕呆愣过后,随即一股不可遏止的怒火从心底涌了上来,直冲脑顶,这个刘朝宗简直胆大妄为,罪该万死,竟然鱼目混杂,掉包了考生卷子,企图蒙骗自己! 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卷子被掉包了,原来的卷子不知哪去了,却换上这么一篇上佳五彩虫文来唬弄自己。 要不要当场揭穿呢,但现在自己苦无证据,即使揭穿,对方也会矢口否认,以致没打到狐狸,反惹了一身骚,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还需要好好从长计议。 从起初的震怒中,李域渐渐冷静下来,心思又回复了清明,这时他又想到,对方即使要掉包,换一份正常的虫文卷子就足矣了,为什么偏偏要换这么一份上佳五彩虫文卷子,反而引人注意,露了行迹马脚,这不是很奇怪么。 冷静下来之后,心中又疑窦丛生,另外,这篇上佳五彩虫文也引起了他的好奇,当下没有立即发作,只是默默看起了卷子上的这篇文章。 刘朝宗就站在旁边,一直暗地察言观色,注意着对方的反应,此刻在见到手中的卷子之后,对方的表情可说是精彩,先是一副惊愕不可思议之状,这个倒在情理之中,原本以为又是一篇不入流的庸文,乍然看到的,却是一篇上佳五彩虫文,任谁也会惊讶一番的。 后来则是一片愤怒,他愤怒什么呢,刘朝宗琢磨着,很快就猜知了对方的心思,莫非是怀疑我掉包了? 想到此点之后,他苦笑不已,他倒是想要把这份卷子掉了包,可是他不敢啊。这事儿捅出来,最多也就是一个笑话,何况他还有辩解的理由,即使真追究下去,查实这是一桩科举舞弊案,了不得头顶这个乌纱帽不要了,还能继续当一个在野的三品进士,士林一流人物,但若是堂而皇之掉包考生卷子,这就不是掉乌纱帽的问题了,而是要掉脑袋的问题了,他刘朝宗还没有这般大的胆子。 对方后来又趋于平静,应该也是想到此种可能性不大,刘朝宗又暗自猜测,看到对方接下来仔细看起了卷子,他也没有打搅,只是站在那里默默旁观,心里则寻思着接下来的对策。 李域此刻埋头看卷,看了文章开头,觉得只是一般,并不是特别惊艳,当然有的文章前头不显山露水,但在后面爆发,这也是很常见的。 他耐着性子又往下继续看,一直看到文章大半段已经过去了,眼见着就是要收尾了,所看到的,依旧只是比较平平无奇的文句,虽不能说庸俗低劣,不堪入目,但也只是差强人意,并不见特别出彩之处,更称不上一篇上佳五彩虫文之实。 奇怪,这不应该啊,看到这里,李域心中更是疑惑四起,再用望气之术一扫,只见卷面上确实依旧文气缭绕,井然有序,色呈斑斓五彩,灼灼生辉,只从文气上而观,确是一篇难得上佳五彩虫文。 要不是觉得过于荒谬,他都忍不住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望气之术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达成默契 这怎么解释,明明就是一篇比较普通的文章,为什么会呈现斑斓五彩,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玄机?难道全是这篇文章的收尾之功? 有些文章前面平平无奇,不显山露水,但到了后面奇峰突出,起画龙点睛之效,而成就一篇佳作,这种情况是十分寻常的,甚至就是一种写文的风格流派了。 不过这样的写法,对于作者的才学功底要求其实更高,何况看了眼前这篇文章前面大半段的平庸之后,他觉得,这篇文章的气势已成,即使收尾部分真有奇峰突出,有画龙点睛之功,那了不得也就成就一篇虫文罢了,何至于成就一篇上佳五彩虫文,除非…… 除非什么,除非这收尾部分,委实惊世骇俗,写出了圣人之言那般微言大义的气势,这才有可能一举彻底破陈立新,提升整篇文章的气韵,成就一篇上佳五彩虫文。 但这可能吗,区区一个学童,能写出如圣人之言那般的大气运文字?就是打死他李域也是不相信的。 带着满心的疑惑,李域只有继续往下看,心中所有的疑惑,或许只有等看完整篇文章才会有所答案。 他的一举一动,旁边一直察言观色的刘朝宗看得清清楚楚,他清楚的看到,接下来的某人突然又陷入一种万分惊愕呆滞的状态中了,一见此状,他就心知肚明,无疑是看到了那一大段足以跟任何圣人之言相媲美的文字了。 看到某人彻底陷入了呆滞,失魂落魄之中,他心底里莫名的升起一阵快意,叫你得瑟,叫你猖狂,叫你非要查什么科场舞弊,建下大功业,这下也被震住了吧。想当初,他也是被这段文字给彻底震呆了的。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现在的李域,确实是被震呆了,处于一种失神的呆滞之中,只觉得眼前的每一个文字,都如一声声暮鼓晨钟,在他耳边轰鸣作响,震得他七荤八素,不知今夕何夕。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旁边的刘朝宗在唤他,李域才从一种恍惚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他转过头去,看到此刻看着他的刘朝宗神色颇是古怪,非要说,那就是一种惺惺相惜,同病相怜,当初他刘朝宗乍看到这段文字,跟对方的反应几乎就是一样的。 李域的目光,又转回到面前的卷子上,一遍又一遍的看起那段文字,久久不能自已,看着看着,到了后来,心中莫来由的起了几丝忿恨,为什么这般大气运的句子,不是出自自己之手,而是出现在一位学童的县试卷子上。 若是这样的句子,出现在翰林院的遴选中,那么自己被选中翰林学士,还有半丝半毫的疑问吗。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就像毒蛇一样咬噬着他的心,让他欲罢不能,几乎费了好大劲,才从这样的泥沼中挣脱出来,他李域两榜进士出身,当朝庶吉士,正人君子,怎能作这样的抄袭无耻之事,就是有这样的念头都是一种耻辱,再说,翰林院的遴选,试题也不会这般巧,考到相关的题目。 这样的念头虽然被他暂时驱除出去了,但终究不能做到雁过了无痕,一丝半缕的痴念,还是若有若无的萦绕心头。 旁边的刘朝宗看到对方又陷入良久一阵沉思之中,不得不又再次轻声相唤,他只觉得对方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 等李域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他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想要直说你李域看过了卷子,应该知道本官并没有徇私舞弊,提携滥竽充数之才,这科场舞弊的罪名,实在是冤枉本官了,可是心里又明白,这么一份卷子,出现在一个学童的县试卷子上,实在就是一件可疑的事。 李域一时没有心思理会他,目光又落回卷子上,此刻他又发现了一处不对劲,只见卷首下评语的地方,清一溜的划了叉叉,杠杠,只有一个圈圈孤零零的处在其中,异样的刺眼。 这份卷子,果然是奇怪百出啊,这样一篇上佳五彩虫文,为何考官们都划了叉叉,杠杠,难道不应该都是圈圈的吗。李域心中又是疑惑丛生了。 一时也顾不得去追究这份卷子的真伪了,他直接就把卷子递到对方面前,质问道:“刘大人,为何这份卷子的评语都是叉叉,杠杠,只有一个圈子,这作何解释?” 一听他问到这事,刘朝宗彻底没了侥幸,心中暗自叫苦,原本还希望对方被这篇文章给震住,忽略了上边的评语就好了,可没想,还是被对方发现了。 是啊,为何这样一篇上佳五彩虫文,会被考官们都划了叉叉,杠杠,只有一个圈圈,他现在多么希望,卷面上那唯一一个圈圈就是自己划的,可惜这件事是不能冒名顶替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刘朝宗主考官的评语,一定是最上面第一个。 现在对方问起,他不能不给出一个解释,当然这事不能直说,说出去简直丢人啊,不仅他刘朝宗一个人丢人,整个临水县的衙门都要丢人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依着已经酝酿好的说辞,说道:“这是本官忧虑此子作出这等佳文,一时得意忘形,衿骄自满,不利于其以后的学业长进,所以才蓄意压制,划了一个叉叉,算是一种对后学末进的诫勉。” “是这样的么。”这样的回答,自然不能让李域满意并轻信了,平白无故的在一篇上佳五彩虫文上划个叉叉,这怎么看怎么不正常,而且他看出对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颇有言不由衷的意味。 “正是如此。”刘朝宗此刻也只能这么一口咬定了,他瞥眼向对方看去,只见对方此刻神色也是一阵变幻捉摸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李域似从失神中回复过来,这时朝着旁边站着的礼房马典吏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那马典吏见了,知道两位大人要说机密事了,不敢多说,躬身朝着两人行了一礼,然后就转身出了库房,又从外面掩上库门。 马典吏出去之后,库房中只剩下李域和刘朝宗两人,李域回过神,朝着刘朝宗拱了拱手,道:“刘大人,本官此次下到县里巡视,也是上命所迫,不得不奉命行事,若是有什么冒犯得罪之处,还请刘大人莫要见怪,放在心上。” 看到对方突然态度转变,和颜悦色起来,刘朝宗一时不知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心下并没有就此放松,往往事出反常,接下来面临的可能是更大的狂风暴雨,他也回了一礼,以官面的口吻道:“李提学言重了,李提学巡视县中学务,乃是公事公办,是对本县文治教化的重视,刘某岂有见怪之理。” 李域扬了扬手中的这份卷子,又说道:“刘大人,你我也不必兜圈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是不是也觉得,这篇卷子有作弊之嫌,却苦于找不出其作弊的确凿证据,所以才会这般行事,划了个叉叉,却又提携他上榜,且名列榜尾最后一名?” 刘朝宗怔了一怔,对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打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么,不管怎样,这样的解释也不错,既然对方这么想,就由他去吧。虽然划叉叉的真正原因不是这个,但其实他也确实怀疑这篇文章就是捉刀代笔之作,当下故作扭捏一阵,就顺着对方意思承认道:“李提学法眼如炬,本官确实是有这般的苦衷啊。” 李域就把手中的卷子放下,搁入了那樟木箱子中,锁好,又径自端着木箱子,放回了原位,看到他这一番动作,刘朝宗更是狐疑起来,不知对方的意图。 放好卷子,李域走了回来,扫了一眼那个被他特意放到偏僻隐秘角落处的箱子,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对方听,道:“此等卑鄙抄袭舞弊之徒,虽凭一时侥幸行险,得逞其志,但终究不能长久,虽得利一时,但却远离了大道,他的科举之路了不得也就止于童生了,不须我等惩治,只须其人自生自灭罢了。” 刘朝宗听得又是一愣,心里琢磨,对方这番话的意思,是说要偃旗息鼓,不再追究这桩科举舞弊案子了么,对方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这跟对方来的时候,张牙舞爪,气势汹汹,意欲搅风搅雨,大展宏图的举动可十分不符啊。 虽然一时不明对方的意图,但对方有收手,偃旗息鼓的意思,他自然求之不得,当下就顺着对方的语气敷衍附和道:“李提学说的自是正理,刘某深有同感。” 李域目光闪动,望向那角落处的箱子,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又道:“不过这总归是一个麻烦,为了刘大人计,那份卷子还是要好好尘封,不要让人所知,这样可省却一桩麻烦,我也好交了这个差事,不知刘大人以为然否?” 刘朝宗听得又是一怔,对方的这番话,简直正中了他的下怀,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事实上他就一直在这么做,把这份卷子尘封的紧紧的。 虽然不知道为何对方态度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弯,有何意图,但他还是满口答应下来。 “李提学所言极是,这份卷子实是士林一个耻辱,让它尘封于此是最好不过的了。”他说道。 见他答应,李域笑了一笑,转了话题道:“刘大人,今日可有暇否,等下不妨到醉霄楼一聚,你我再好好喝几杯,这次我做东。” 一听对方这话,刘朝宗心放下不少,看来对方真的是要轻轻放过这桩案子了,对方主动示好,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对方世家门阀出身,年纪轻轻位列当朝庶吉士,前途可说无量,交好对方自然是一件好事。 他当即也换上笑颜,说道:“李提学这话就见外了,这酒自然是要喝的,但刘某忝为地主,岂能不尽地主之谊,这个东,还是刘某做的。” 李域却又是坚持,这个东自己做,刘朝宗争了几次,没有争过,最后就只得随他了。 那马典吏出了库房之后,一时并没有离去,还在外面小心翼翼的守着,以免两位大人还有什么事情相唤。 今天两位大人突然到访礼房,查阅县试卷子,这看起来就来者不善,莫非县中就要掀起一场狂风暴雨了?自己会不会因此殃及池鱼? 正在这里忐忑不安之时,只见库房大门打开,两位大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而看到两位大人走出来,马典吏就不觉愣了,只见先前还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仿佛深仇大敌的两人,此刻却是谈笑晏晏,把臂言欢的走了出来,再没有先前那各怀鬼胎,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就如同亲密无间的多年好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典吏不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在库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本来互不对付,视作寇仇的两人态度发生了这般大的改变。 不过不管怎样,看起来两人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预料中将要来临的狂风暴雨看起来又要云收雨散了,这总归是一件大好事。 “锁好库房!”刘朝宗朝着一旁呆愣的马典吏喝斥一声,就没再理会他,径直和李域一起说说笑笑走远了。 看着一路说说笑笑走远的两人,马典吏若有所思,走过去锁上库房,心里也彻底放心了。 有人看到,县尊大人和提学大人两人出了官衙,径直就去了县中的大酒楼醉霄楼吃酒,而且只有两人吃酒,都没有带随从,至于两人喝酒中的具体详情,就不得而知了。 刘朝宗和李域的这次醉霄楼喝酒,也没谈什么正事,只是互相敬酒,谈古论今,说一些闲话,奇闻逸事,加深友情而已,最后尽欢而散,只是临别的时候,李域又一再嘱咐对方,那份卷子要紧紧尘封起来,免得惹出什么麻烦。 刘朝宗虽然一时还不明对方的用意,但没有多问,也不想多问,反正这也正中他下怀,自是满口答应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春去秋来 李域之所以这么做,突然就轻轻放过了这一桩科举舞弊案,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份卷子,因为先前的那一点痴念没有散去。 这样一篇文章,出现在区区学童的县试卷子上,实在是太可惜,明珠暗投了,它真正出现的地方,应该是翰林学士的选拔考试上。 这就是李域的一点若有若无的痴念。他相信,若是这样一段大气运之句出现在自己翰林院选拔的卷子中,那么自己取中,选为翰林学士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当然他李域不能全盘抄袭。这篇文章既已现世,出现在县试考场,那么必然已在文庙之灵那里挂了号,读书人要在文庙焚烧自己的文章稿子,除了向文庙献祭,以图文功之外,也有告知文庙之灵,这篇文章是我的,如假包换,他人不得假冒的意思,类似于后世的申请专利。 而天下的文庙之灵是共通的,这篇文章既已在文庙之灵那里挂了号,他李域若全盘照抄,必然在文庙之灵这边通不过。 不过此事却可以取一个巧,只要大致意思对,而把文字稍作一些改动,这样很大程度就可以顺利通过文庙之灵的判定,或许文庙之灵会认为这是借鉴,不是抄袭? 当然上天易欺,下民难欺,群众的眼睛却是雪亮的,若是有人检举揭发,这事就是一个大丑闻,所以李域才会一再要求,要刘朝宗把这份卷子尘封起来,不见世人。而刘朝宗也担心这份被自己划了叉叉的上佳五彩虫文现世,引来非议,就是大丑闻一件,所以两人可谓一拍即合,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默契。 提学官一行人在县中巡视几天之后,就打道回府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如某些人所料,掀起什么狂风暴雨,惊涛骇浪,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让很多幸灾乐祸,存心看一场好戏的人自是大失所望,有人自是不甘心,提学官大人徇私舞弊,包庇纵容科场舞弊的传言就渐渐开始传播开来,不过此事遭受到了县令刘朝宗的严厉镇压,并没有再掀起什么风浪,但有人依旧不甘心,扬言要继续上告云云。 在提学官一行人离去之后,又过了数日,见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事情发生,在清河书院的北阁公署,山长宋西铭又召集书院一干人等商议,议的依旧是某位“问题学生”的去留问题。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鉴于提学官大人曾经的“不宜有什么动作”的指示,此后也没有另外的指示传来,出于息事宁人,万事和谐的心思,书院最终还是没有通过驱逐某人的决议,只是给了一个“留书院查看半年”的警告处分,算是轻轻揭过了此事。 花开花落,时光飞逝,山上的草木黄了,落叶满山,河里的水变清了,鱼儿变肥了,地里的禾苗结满了沉甸甸的谷穗,等待着农人们的收割。 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看着地里沉甸甸的庄稼,沙河村的农人们个个都喜笑颜开,不比去年的天时不利,今年风调雨顺,无疑是一个丰收年。 而沙河村农人中更高兴的,应该是江家的佃户了,其它地方的租子,起码都是三成,而江家的租子却只是两成,而且都是上好良田,这让其它农人们都羡慕不已,恨不得也要种江家的田。 当然也有人怀疑,那江家嘴上说的好,看到今年收成好,会不会就后悔变卦,继续依着惯例收三成租子了,当初江家闹租子的事,村里人都知道,听说在江家小哥中了童生之后,那些佃户们主动的把那闹租子的契书烧毁了,江家虽然说以后的租子都是两成,不过却是空口无凭,并没有落下实证,谁知道当不当得真的。 很多人都冷眼旁观,准备看江家的这场笑话,大多数人还是认为,那位江家小哥最终是要食言的,今年是难得的丰年,谁看到地里那沉甸甸的稻穗,谁不喜欢爱怜,这少收一成的租子,可是少了许多进益的,他江家能这般傻,正儿八经的租子都不要了,非要往外送? 听说家里开始收租子,江云特地从书院赶了回来。距离那提学官李域巡视县中学务,书院给出留院查看半年的处分,已经大半年过去了。 这大半年来,江云深居简出,十分低调,平时只是忙于功课学业,来往于书院和家中之间,其它的什么诗赋唱和,文社聚会一概不去掺合,当然以他昭著的臭名,也掺合不进去。 因为低调行事,低调到几乎已经要让人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因此也没有再闹出什么笑话乱子,所以这大半年过去,书院留院查看半年的处分也撤销了,他依旧留在书院读书。 这大半年来,江云收获还算不少,起码学业上大有长进。起初的东阁学子的月考,季考,他只能沦为榜尾的份,就跟先前西阁霸占榜尾的朱明和钟大用一样。 但是从趋势看,他的名次却是逐渐上升的,到了最近的一期月考,他的名次第一次进入了东阁中的前十五名,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的学业确实是在不断长进的。 当然,这只是在他不作弊的前提下,若他要作弊的话,那书院教授若不给他一个前三,前五,第一的,见了面都不好打招呼。 其它的事都还好,唯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他的修为没有多少长进,至今一经未通,主修的手少阴心经修炼了大半年,还是处于滞涩不通的状态,依这个势头,要想完全打通起码还得花上大半年的苦功。 打通一经都已是这般艰难,要打通四经,不知等到何时年月了,更别说十二正经全通了。 依这么看,江云觉得,即使明年早春的院试,自己能够中了秀才,那也是一个笑话,不入品流的秀才并不少见,但见过十二正经都一经不通的秀才么,这简直就是一个奇闻啊。 江云不禁暗自为自己的前程担忧,心里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不听文庙之灵相劝,非要学这易经洗髓诀,人家都明说了,这易经洗髓诀是身具九阴九阳经脉的圣人之体才能学的,自己根本不是圣人之体,学这个不是自找苦吃吗。 而他期望中的借其气之术,也一直没有发生,看来这般的好事并不是这么容易发生的,属于可遇而不可求,他甚至怀疑,作为一个外来人,这传说中的借其气之术是否对他免疫,根本就发生不了。 “公子,你回来了。”看到他回家,谷伯把对方迎进屋里,丫鬟幽兰则倒了热茶端上来。经过大半年的休养,谷伯的脚伤已经好了,平时走路是没有问题了,只是一时还不能疾走快跑。 “嗯,听说家中收租子,我回来看一下。”江云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说道。 谷伯道:“公子只管专心学业就是,这收租子的事有老朽在,会办的妥当,定不会误事,公子不必分心的。” 江云当然相信对方,作为一位老管家,这收租子也不知干过多少回,不至于出了什么岔子。 “公子是记挂租子成数的事?”谷伯又旁敲侧击试探问道,虽然此前江云曾经说过,以后江家的租子都减作两成的话,不过当初只是一口空话,并没有立下实证,现在村里也有很多人传言,看到今年大丰年,江家是要食言的。 当初江云撂下这番话,谷伯心里多少有些抵触,毕竟三成租子是一向惯例,自家何必非要特立独行,非收两成租子,还不止是今年,以后都要依此为例。 不过江云是当家人,当初那么说了,话既已出,不好反悔,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如今以为对方有了反悔之意,他反而认为此举欠妥。 公子如今是童生,正儿八经的圣人门徒,士林人物,自然要讲究名声体面,这信义二字,是不能半点污损的,既然当初这么说了,就不能再反悔了,否则出尔反尔,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何况他现在也想通了,就是减作两成租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也听说了,自家公子在士林中的名声不大好,若是这件事能够给公子增加一些好名声,那也是赚了,这好名声可不是一成租子的实惠可以比拟的。 不过他的这番揣测自然是想岔了,江云当然不是想在租子的成数上反悔,他回来看看,说白了就是想体验一下地主老财收租子的感觉滋味,这也算是一个恶趣味了。 “谷伯,我听说了一些闲言碎语,我还要申明一句,以后江家的租子都是两成,不会有改变。”江云说道。 谷伯点了点头,只是说了一声“好”,没有异议。 “谷伯,小兰!”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随着喊声一个俏村姑从外走了进来,不是王秀莲是谁。 “啊,东家!”看到江云也在屋里,王秀莲忙又裣衽一礼,说道,“今天东家收租子,我来看看,帮个下手。” “王姑娘不是来交租子的么。”江云开着玩笑道。 王秀莲也笑着道:“租子当然是要交的,只是这租子能不能请江大善人再降一点呢。” 江云倒是好说话的大手一挥道:“好说,好说,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个大丰年,王姑娘家的租子就免了,钦此!” 旁边的丫鬟幽兰捂嘴笑了起来,王秀莲也笑了,随即又认真的道:“东家可不要乱开玩笑,这钦此二字可不是可以乱说的!” 江云不在乎的道:“没事,没事,皇帝的耳朵没那么大,听不到。”在这里,读书人的力量很强大,相对的皇帝的权威倒没有那般威严,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不算什么。 顿了顿,他又正色道:“不过刚才的话不算玩笑,王姑娘家的租子就免了吧。” 王秀莲笑着道:“这怎么行,这没有道理,租子总是要交的。” 江云道:“说起来这大半年来,王姑娘对江家的帮衬不少,还不够抵租子么,这总是一个理由吧。” 王秀莲道:“一码归一码,这租子还是要交的,再说我其实也没帮到什么大忙,只是一些出力气的小忙罢了。是了,租子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去跟爷爷说一声,把租子挑了来。” 说罢不待分说,就转身匆匆出屋去了。 江云转头看向边上的丫鬟幽兰,说道:“小兰,要不你再去跟王姑娘说说,这段时期她家帮了我们不少忙,我实在不好意思收她家的租子。” 幽兰撇撇嘴,一脸不乐意的道:“我不去,我说了秀莲姐也不会听的。” 江云道:“怎么,难道你就忍心收下王姑娘家的租子?难得王姑娘一向对你这么好,多有照顾。” 幽兰理直气壮道:“这不是一码事!佃户交租子,不是天经地义么,要是秀莲姐不交租子,她凭什么叫你东家?你要是不让她交,她心里反而不安心呢,以为自家嫌弃,不愿她家种咱家的地了呢。” 江云听了,不由无语,这都什么逻辑,不过知道这事不能强求,只得罢了。 不久听到外面一阵响动,他走了出来,只见王秀莲果然挑了一担谷子来了,王老伯在后面跟着,看着一个姑娘家挑着一大担沉甸甸的谷子,江云不由自叹不如,忙上前去招呼对方放下,王秀莲却不管不顾,一直挑着进了院子,才放了下来。 “这一担谷子有多少斤?”江云问道,一脸佩服之色。 “二百斤!东家你秤秤!”王姑娘放下担子,脸上有些红润,口中也有些气喘,二百斤一口气挑过来,就是成年汉子也要吃力的。 “不用秤了,直接入库吧。”江云说道。 “嗯,这一大担,比起二百斤只多不少!”谷伯这时也走了过来,朝着担子扫了几眼,看了看谷子的成色,就作出了定论,他是老经验了,做这样的事自然驾轻就熟。(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收租子 王秀莲听了,便道:“既然谷伯开口了,那定是不差的,那我就把这租子入库了。” 江家的库房,就在院子西边一角,王秀莲就要去挑起谷子入库,这时江云走上前来,捞起地上的扁担,说道:“让我来试试。” 王秀莲反应过来之时,对方已经夺了扁担在手了,看对方是要来当真的,她忙道:“东家你快放下,这活儿让我来干就是了。” 江云却没有理会,扁担上肩,绳钩钩住裝谷的箩筐,身子一蹲,作势向上一发力,大喊了一声“起!” 在众人目光睽睽之下,意料中的箩筐应声而起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只见某人犹自半蹲在那里龇牙咧嘴,脸红脖子粗,但两担谷子却仿佛重若千钧,依旧纹丝不动。 见到此状,众人都大笑了起来,丫鬟幽兰更是笑得气喘不已,说道:“公子,你挑不动,还是让秀莲姐来吧。” “这你臭丫头,说什么呢,如此小看你家公子,难道你家公子还会比不过你秀莲姐?不过这两百斤谷子还真重,王姑娘真厉害啊。” “我再来一次,起!”这一次,江云利索的直起身子,两担谷子也应声而起,挑在了他肩头,然后开始迈步向着库房那边走去,不过脚步蹒跚,那两担谷子开始晃晃悠悠,某人的步子也晃晃悠悠,仿佛喝醉了酒的人。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丫鬟幽兰在一旁又喊叫起来,道:“公子你小心一点,别摔着了,还是让秀莲姐来挑吧!” 一旁的王秀莲却是气得咬牙切齿起来,某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吗,她就不信了,这两百斤谷子她一个弱女子都能挑得起,对方一位经过了文庙洗礼的童生,会有这般吃力,这不是故意装来寒碜人的么。 江云挑着谷子跌跌撞撞的进了库房,把谷子倒了,又挑着一副空箩筐走了回来,丫鬟幽兰嬉笑的跑上前来,掏出手帕作势要给对方擦汗,口中嘻嘻笑道:“公子,你累着了吧,早就跟你说了,这活儿累着呢。” 王秀莲在一旁没好气的道:“不用擦了,你看东家脸不红气不喘的,哪里有汗了。” 江云道:“待会就有了,今天谷子入库的活,就包给我了,不出汗就对不起小兰的这般心意。” 听到公子夸奖,幽兰得意的笑了,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不过都没有把对方的话当真。 在王秀莲挑了租子来之后,仿佛一起约定好了似的,孙永昌家,牛贵家,以及其他的江家佃户,开始陆续的挑了租子过来,江家的大院前热闹起来,堆满了一筐筐黄澄澄的谷子。 “东家,我看还是依着三成惯例交租吧。”孙永昌说道,今年大丰年,只交两成租子,让他反倒心里不踏实,今天他不仅挑来了一大担谷子,狗蛋也挑了满满一担跟了过来,明显的他家这租子就多了。 江云脸一沉喝道:“少废话,以后二成租子就是惯例!多挑了的都给我挑回去,没挑够的也别想蒙混过关,都给挑足了过来!” 众人都笑笑,若是往年,大家还可能真的会耍一些心眼,少挑那么一星半点都是好的,但如今,只是二成租子,他们哪里还会耍这样的小心眼,都是依着足量,只多不少的挑了来的。 “来了,来了,让让!”随着几声吆喝,只见一行人又挑着装满谷子的箩筐大步走了过来,来的人是王铁柱和张大牛他们两家。 看着院子前堆满的一筐筐黄澄澄谷子,不知为何,江云却没有丰收的喜悦,一种地主老财的罪恶感油然而生,以后收租子这万恶地主老财的勾当还是少看为妙,眼不见心不烦。他这么心里嘀咕着。 “大家还愣在这里干嘛,赶紧过了秤,完了租子了事,家里还有事的,东家,今年的租子是两成吧!”王铁柱大声说道,说着的时候气势汹汹直瞪着对方,仿佛对方若要说个不字,他就要不答应的跳起来闹事。 江云嗯了一声,道:“不止是今年的租子两成,我说了,两成租子是江家以后的惯例。” “好!”王铁柱带头鼓起了掌,道,“东家,就凭你这句话,我王铁柱算是服你了!” 其他的人也都喜笑颜开,彻底放下了心事,他们原先还担心,这件事会变卦的,如今听到江云亲口又确认了这两成租子的事,再次言明这是以后的惯例,他们哪有不高兴的,若是能少交租子谁不乐意啊。 在一片和乐气氛中,谷伯拿着一本小本子,开始挨家挨户的收粗,因为一眼看去,各家都是给足了两成租子的量的,所以倒不必那般麻烦,拿出大斗小斗来一一过秤,凭着经验,谷伯扫了各家的租子一眼,确认差不离,就算是过了。 过了的租子就要入库了,当看到某人挑起谷子,干起入库的活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东家这是干什么,自己挑谷子入库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众人一时都呆愣,琢磨着某人这般干有什么深意,谷伯,王秀莲等见了,也是哭笑不得,原本以为对方是说笑,刚才挑了一担入库,试个新鲜就是了,没想对方是来真的,当真是要包了这入库的活啊。 “东家,怎么能让你干这活,你快放下,让我们来吧。”孙永昌,牛贵等佃户回过神来之后,纷纷抢上前来阻止某人的异动。 江云却是不答应,朝着这些抢上前来,要抢着挑他肩上担子的佃户们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今天这入库的活,就包给我了。” 顿了顿,看着众人一副大为不解之状,他又说了一句道:“库房重点,闲人免入!”说罢就径自挑着担子去了。 看着某人一副故作高深之状,众佃户一时又呆愣住了,库房重地,闲人免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那库房之中有什么机密,不能轻易示人?是了,对方现在也不是寻常人,而是童生老爷了,那是正儿八经的圣人门徒,士林人物,这身份不一样了,就不能像以前随便了,多了一些讲究也是寻常的。 众人觉得想通了,觉得这应该是新晋童生江老爷的新规矩,既然是新规矩,新讲究,那他们也不能再多事,坏了这新规矩,新讲究,否则惹得江老爷不高兴,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因此众人也就不再争抢了,任由江云挑着谷子,干起这入库的活了。 当了童生老爷,就了不得了,尾巴翘上天了,偏偏生出这么多古怪规矩了,连库房都不能随意进了?这还不是自找苦吃么,果然还是个书呆子,即使中了童生,也改不了这行事迂腐呆气的性子。有人则是大不以为然,不过只是心下嘀咕编排,没有说出来。 “公子,你歇会吧,这活就让大家干吧,以前不也都是这样的么。”看到某人挑着担子辛苦之状,谷伯,王秀莲,幽兰等人纷纷劝说,不过江云都是不听,也拒绝任何人的帮忙。 “爷爷,公子这是怎么了。”幽兰却是着急担心起来,以为自己公子是不是又旧病复发,犯起了什么呆病,以前就有过这样的先例。 “库房重地,闲人免入,这有什么讲究……”谷伯则是喃喃念叨着,想要从中猜出对方这般举动的深意。 对于某人现在的举动,王秀莲也是十分不解,询问的目光望向自己的爷爷,希望能够从对方这里得到答案,可王老伯却也是一脸的疑惑,看着某人挑着担子径直来回于院外和库房之间的“奇怪行径”,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此刻有人凑近前去仔细倾听,或许就能够听到某人一边挑着担子,一边的喃喃自语:“我不要作万恶的地主老财,我不要作万恶的地主老财……” 江家上百亩良田,今天又是集中交租的日子,这堆满江家院前的租子足足有上万斤,而江云又拒绝任何人的帮忙,这上万斤的谷子都要他一个人挑进库房,到了后来,他额头冒汗,喘起了粗气。 “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丫鬟幽兰上前来,拿着手帕给对方擦起了汗。 “我不累。”江云喘着气道。 “还说不累,这都喘上了!”幽兰又道:“若是,若是库房不好进,要不就让秀莲姐帮忙吧,反正秀莲姐也不算外人。” 听到她这番话,就站在旁边的王秀莲顿时红了脸,暗骂这死丫头,简直是口无遮拦,大庭广众之下的,胡说什么呢,不过骂归骂,心里怎么却是觉得受用,她不由的张大了耳朵,倾听着对方的回答。 “不用了,没剩下多少了,我一个人就干完了。”听到某人的回答,王秀莲心里有些失望。 “那,那要不就让人把谷子挑到库房外面,不让他们进去里面,这样也能省下许多力气……是了,以后小兰可不可以进去啊。”听得小丫头又唠叨道。 江云听了,却是无语,真把他那句库房重地,闲人免入的话当真了呢,他没多作解释,只是道:“可以,当然可以,小兰什么时候进去都可以。” “嘻嘻——”只听到小丫头倒是高兴的笑了起来。 今天的晚饭很丰盛,有油汪汪的红烧肉,江云和丫鬟幽兰两人坐了一桌吃饭,谷伯则是自个儿在厨房吃,江云说了多次,谷伯都是不听,以不合规矩为由拒绝,甚至还数落幽兰多次,但幽兰不听,她已经习惯这样了,再加上有江云的支持,她也不怕板起脸来的爷爷了,对此谷伯也没有办法,只得随对方了。 “公子——”正吃着,幽兰突然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江云问。 幽兰道:“小兰说了,公子可不要生气。以后二成租子是惯例,虽然公子大善人的名声是有了,不过家里的进项却少了许多,我看,我看以后这红烧肉就少吃一点吧。”说着望着碗里的红烧肉,一脸的不舍。 江云嗯了一声,道:“红烧肉吃腻了,那就吃鱼,吃鸡,吃鸭鹅,吃牛羊……” “啊!”幽兰惊讶的叫了起来,捂住嘴想笑,却又笑不出来,道,“公子,你是开玩笑么。” 江云连连摇头,道:“当然不是,难道小兰不喜欢吃这些?” 幽兰蹙眉道:“公子以后还要进学,花费不少,还是省着点好。” 江云道:“你家公子进学的事情,你就用不着操心了,其实呢,进学也花不了多少钱的。” 幽兰道:“怎么花不了钱,平日里写文抄书消耗的笔墨纸砚不说,听说要想学业长进,就得多多观摩前人名士的遗墨,公子你手头上有么,听说这样的前人名士的遗墨真迹都价值不菲,一副少说也要十几两,几十两银子的呢。” 江云道:“有,当然有了。” “真的有么。”幽兰却是怀疑,顿了顿,又道,“要不,我叫爷爷拿出一些银子,还是买一副前人名士的遗墨,这样对公子进学大有好处。” 江云连连摆手,道:“真的有,不止一副,还是两幅。” 幽兰又急切的道:“真的么,公子的前人名士遗墨可是真迹,我听说坊间充斥有不少赝品伪作,可是害人不浅,很多人买了这些赝品伪作,可都被害惨了,公子可不要上当受骗了。” 她怀疑,对方买到的多半只怕就是赝品伪作,否则一副真的都价值不菲,怎么会有两幅。 江云又道:“当然是真的,出自万卷书斋,经过了万卷书斋的鉴定,怎能有假?” 幽兰听了,是出自万卷书斋的东西,倒是放心不少,万卷书斋传承千年的金字招牌,自然是极为信得过的,不过她又怀疑,这字稿或许是真迹,但品质就不怎么样了,说不定已经是被人观摩转手多次,上面的遗留文气消磨殆尽的残次品罢了。 她便又道:“公子现在是童生,也是有身份的人,残次的前人名士手稿遗墨也不稀罕,对公子的进学只怕也用处不大,总要换个好点的才好。” 江云又摆手道:“不用再换了,我那两幅手稿品次也不差了,都是玄级极品。”(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只通一经 “玄级极品?”幽兰听了不由咋舌,随即就撅着嘴道,“原来公子都是在跟小兰说笑呢!” 看来她根本就不相信对方的话,以为对方是在逗她玩呢。也难怪她这么想,她也是知道这真迹手稿的品级分类的,玄级比起黄级高了一个品级,已经是高档品了,何况还是极品的玄级,那一副只怕都得花上数百两,上千两的银子吧,何况是两幅,对方哪来这么多的银子买的起。 “当然是真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家公子说大话,骗你了。”江云夹了一块红烧肉,慢慢嚼着,慢条斯理的道。 幽兰盯着对方,见对方不像是在玩笑,便信了,自家公子不是吹牛骗人的人,他们这么说,自然就是真的,尽管不知道对方这两幅玄级极品真迹手稿从何而来,但总归是真的就好。 “那么公子得了这两幅极品手稿,旦夕揣摩之下,可有什么大收获。”她随口问道,也没再去追问这两幅极品真迹手稿的来历,或许潜意识中,她还是有些不信的,怕追问之下对方回答不上来,不好下场。 听她这么一问,江云不由的就一阵火气冒了上来,事实是,这大半年来,在那两幅玄级极品手稿上面,他也颇花费了许多功夫,只是却一直没有大的收获,一直都没有完全领悟,明明能感觉到上面遗留封存的庞大精深文气,就像是两座埋于深山的宝藏,可惜如同隔了一道鸿沟,只能远望,却不可及。 当初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揣摩领悟起来却没有这般麻烦费劲,江云猜想,除了玄级极品手稿的封印更艰深玄奥,不易窥探之外,自己修行的那劳什子的易筋洗髓诀只怕也是主要的罪魁祸首。 他既然选择修行了易筋洗髓诀这样的上古功法,就要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不良后果,为了修行这易筋洗髓诀,疏通手少阴心经,他几乎所有的浩然之气都消耗在了上面,这就是一头喂不饱的饿狼,有好几次观摩字稿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体内丹田气海浩然之气涌动活跃,大有感应,但很快也被手少阴心经给吸走了,以致功亏一篑。 此刻听到对方这么一问,他没好气的道:“你这丫头,吃你的就是,多问这些做什么!” 幽兰听了,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说了,心里却在想,公子只怕还是说了谎,要不找个时候跟爷爷说,把租子卖了,换了银子,给公子买副正儿八经的真迹手稿,玄级的买不起,黄级的也够用了,爷爷虽然在银钱上看得紧,但关系到公子的进学,他总不会反对的。 晚上,一灯如豆,万籁俱寂,江云把自己关在书房屋子里,一时抬头看到墙壁上悬挂的那篇范摩云的祭海兽文,若有所思,当即又从包袱中,拿出那篇郑宗炎的待漏院记,一起悬挂在了墙壁上。 这篇郑宗炎的待漏院记,一向都是放在书院的住所,最近观摩有些感觉,这次收租回家,江云索性带了回来,准备着趁热打铁,再加一把劲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两幅玄级极品真迹手稿,同时悬挂在了墙壁上,以前江云都只是拿着一副手稿观摩,像今天这样心血来潮,两幅作品一起亮出,同时观摩,这还是第一次。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后王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潮岭海之间,去京师万里哉!海兽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 江云看着这篇祭海兽文,文字无声,但从中却能听到一位朝廷刺史对危害百姓的海兽的痛斥,义正词严,铿锵有力之声声声入耳。 “天道不言,而品物亨、岁功成者,何谓也?四时之吏,五行之佐,宣其气矣。圣人不言而百姓亲、万邦宁者,何谓也?三公论道,六卿分职,张其教矣。是知君逸于上,臣劳于下,法乎天也。” 看了一会儿,江云又转到这篇待漏院记,何谓待漏院,就是朝廷官员辰时上朝时等候之地,设待漏院的目的,就是以示勤政。看到上面的文字,江云仿佛看到一位勤勉的朝廷官员,坐在院中,利用等待天亮上朝的片刻时间,在那里沉思。 “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海兽睅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亢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海兽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邪!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海兽辨。” 又转而去看祭海兽文,江云仿佛看到一位愤慨激昂的朝廷刺史正站在海边,历数海兽的种种罪状,言辞激烈,气魄十足。 “其或兆民未安,思所泰之;四夷未附,思所来之。兵革未息,何以弭之;田畴多芜,何以辟之。贤人在野,我将进之;佞臣立朝,我将斥之。六气不和,灾眚荐至,愿避位以禳之;五刑未措,欺诈日生,请修德以厘之。忧心忡忡,待旦而入,九门既启,四聪甚迩。相君言焉,时君纳焉。皇风于是乎清夷,苍生以之而富庶。若然,总百官、食万钱,非幸也,宜也。 其或私仇未复,思所逐之;旧恩未报,思所荣之。子女玉帛,何以致之;车马器玩,何以取之。奸人附势,我将陟之;直士抗言,我将黜之。三时告灾,上有忧也,构巧词以悦之;群吏弄法,君闻怨言,进谄容以媚之。私心慆慆,假寐而坐,九门既开,重瞳屡回。相君言焉,时君惑焉。政柄于是乎隳哉,帝位以之而危矣。若然,则下死狱、投远方,非不幸也,亦宜也。” 又去看待漏院记,文字鞭辟入里,句句如刀,寥寥笔墨,把夙兴夜寐,公忠体国的贤官,祸国殃民,私心滔滔的奸官,尸位素餐、滥竽充数、明哲保身的庸官的形象勾勒无遗。 江云左看看,右看看,一时被文字浸染,深有所感,那位站在海边的朝廷刺史,何止在痛斥海兽,实际却是对一切鱼肉危害百姓的恶势力的痛斥愤慨啊。 那位坐于待漏院中自省的官员,想的是百姓尚未安定,考虑怎样使他们平安;各方偏远民族尚未归顺,考虑怎样使他们前来归附。战事未息,怎样使它平息;田野荒芜,怎样使人们去开垦。德才兼备之人尚未任用,我将推荐他们;奸人在朝,我将贬斥他们。 两篇文章,虽然内容主旨不同,但是嫉恶如仇,为民请命的意思却是一致的。 “当官就应如此啊。” 看着看着,江云情不自禁喃喃自语:“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轰——” 他的话声刚落,体内浩然之气猛地为之大涨,翻腾如怒海巨浪,同时两股强大的气机蓦地从两幅字稿中飞射而出,没体而入,体内浩然之气再次为之暴涨,掀起狂涛巨浪,与此同时,江云陡然身躯一震,此前一直闭塞不通的手少阴心经,于此际豁然贯通! 通了,竟然通了!感觉到浩然之气在手少阴心经之脉中循环流转不息,如河川奔涌,再无先前的滞涩之态,江云不由泪流满面,总算通了啊,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 过了大半年,跟他同一批的新晋童生,此刻多半已经通了四经,成了正儿八经的三品童生,听说那陆文鹏,闵玮,李元春等人就是如此,连那钟大用也都通了四经了,只不过还在积累文功,准备中阶炼体诀的修炼的。 这都不是他有意打听,而是听这些人平时言谈透露出来的。而他呢,还不过刚刚通了一经,还是个不入品流的童生,离通四经看起来依旧任重而道远。 不管怎样,现在通了手少阴心经,江云心里还是欣喜不已的,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墙壁上悬挂的两幅真迹手稿,心里明白,今天能够得到突破,还是多亏了这两幅玄级极品真迹手稿的缘故。 此刻再看那字稿,发现上面的文字已经变得黯淡下去,已经感觉不到文字中淡淡散发出的威压之感,两幅真迹手稿都是如此,看起来里面的精深文气已经消散殆尽,没有了再观摩的价值了。 江云心中吃惊,这可是两幅玄级极品真迹手稿啊,就这么被自己“糟蹋”了,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废纸了? 这让他都有些心痛,但事实如此,这两幅玄级极品真迹手稿确实已是两幅废纸了,连转手的价值都没有了,这次他面对两幅玄级极品真迹的参悟,竟然又是极为少见的“传道”。 怅惘一阵,他把两幅字稿从墙壁上取了下来,放入木盒中收了起来。 花了大半年的功夫,连着报废了两幅玄级极品真迹手稿,才只通了一经,可见这易经洗髓诀修行的艰难,莫非要修习这易经洗髓诀,寻常的玄级手稿都不够用,非要地级真迹手稿,才能易于见到成效? 江云想着,心里却吃了一惊,别说地级真迹手稿了,就是玄级手稿,也不是自己能够轻易弄来的,这两副玄级极品手稿,还是因缘凑巧得来的,再想求得哪有这么简单,哪有那么多像万卷书斋那样的冤大头,白白送玄级极品手稿上门,玄级手稿都不可得,那地级手稿就更别提了。 但若没有玄级手稿,或者说应该是地级手稿,那他的修行只怕更加停滞不前了,看来还是要想法子弄到一两副地级手稿就好了。 若是有人听到他心中的想法,只怕就要鄙夷了,一个区区新晋童生,就想着要参悟地级真迹手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作孽啊。 不说地级真迹手稿的玄奥艰深,根本不适合区区童生,这么做只是白费功夫,就是这地级真迹手稿的珍贵,也不是说什么弄来一两副这么简单,就是寻常书香世家,能够收藏有一副好的地级真迹手稿,也要当作镇宅传家之宝了,真当这是大白菜,随随便便可以得到的。 第二天一大早,吃罢丫鬟幽兰做的早饭,江云出了家门,就往书院这边而来。 已经是深秋时分,秋风凛冽,他只穿了一件淡薄的青衫,就是前些天,他都能感受到一些秋风拂体的寒意,但是今天,凛冽秋风吹在身上,他却没有了那种寒意侵体的感觉了。 他起先还不知觉,在早上出门的时候,丫鬟幽兰说天气又冷了几分,要给他多加一身衣衫,他才发觉,没有感觉多少寒意的他拒绝了小丫头的好意。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里作用,还是这易经洗髓诀的作用,江云心里嘀咕,只是通了一经而已,岂能就有这般寒暑不侵,立竿见影的效果,多半还是自己想多了的缘故。 心里抛开不去多想,一路到了书院,正是晨读时分,四下里传来一阵琅琅书声,去住所取了经书,笔墨纸砚,就径直往东阁大殿这边而来。 到了东阁大殿,依旧在后面的偏僻角落处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边打开书翻着,一边等着授课教授的到来。 “县衙门有一件小道消息,你们听说了么。”听到有人在神神叨叨说道。 “什么事,想说就说,别卖关子了。”有人不耐烦道。 “看来你们都不知道啊,听说教谕王大人卸任了,要调往它处,新的教谕大人不日就要上任了。”那人提高了声音,煞有介事道。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一片注目,原本或在念书,或在闲聊的东阁学子一下子都被吸引了过来,纷纷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 就连一向低调,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云,听了此事,也不由抬起头,关注起来。 那个王璇调走了?若这个消息是真的,对他来说,倒算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虽然他并不惧怕,但上面总有一个教谕要时刻跟你作对,给你小鞋穿,总不是一件令人痛快的事,现在这个王璇走了,总归是少了一个麻烦。(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指禅 “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是告诉你们了,事情是真是假,很快就有眉目了。”面对众多的质疑,那个消息灵通之人不耐烦的道。 大部分人都相信了,知道对方在衙门有些门路,这个消息应是不假的了。 “实在是可惜了,这么一位好官,怎么就走了呢。” “想当初,县试的时候,我就在王大人的考舍,我还记得当时交卷的情形,王大人看过我的卷子,当场大加赞赏,这番知遇之情,我至今尤历历在目。”有位东阁学子说着,带着几分感伤。 “是了,王大人什么时候走,到时我要去十里长亭相送,一杯酒是要敬的。” “到时叫上我,我也去敬王大人一杯酒。” “是了,孙兄,这次王大人应该是高升了吧,不知是调往何处,任何官职了?”有人又八卦的问。 “这个具体详情,我却也不大清楚,只是隐约听闻王大人是遭小人弹劾陷害,这次倒不是高升,似乎是贬官的。”那消息灵通的孙兄又说道。 “不是吧,孙兄你这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王大人这样的好官,不得升迁,却要遭小人弹劾陷害,贬官发配,这是真的么。” “是啊,王大人在县中的政绩如何,明眼人都知道,这样的好官不得升迁,反要遭贬,这是何道理。” “我倒是要问问,那个弹劾陷害王大人的小人到底是谁!” …… 一时间群情愤涌,却是因为听说了王璇这次是被小人陷害贬官,因此忿忿不平起来。这也难怪,这些东阁学子大部分都是在王璇主政县学的时候,得中童生的,也算有一些门生之情,闻知此事,自然心有不平,要发发牢骚的。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不知其他人怎样,起码有一人闻知此事,却是幸灾乐祸,这人自然就是江云了。 那个王璇被小人弹劾陷害,被贬官了?活该!闻知此事的江云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那个弹劾陷害的人哪里是小人了,分明就是除暴安良的正人君子,把这等贪官污吏撸了下去,大快人心啊。 “好,走了的好!”想到痛快处,他忍不住拍案叫起好来。 他这一拍案叫好,顿时让原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的东阁大殿彻底清静了下来,众人闻声都向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这大半年来,江云顶着一顶留书院查看的帽子,行事一再低调,一心只读圣贤书,少惹是非事,几乎要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而现在,他突然又大放厥词,让众人终于又想了起来,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对王大人心怀怨愤不已的小人在啊。 是了,这人当初狂妄无礼,得罪了王大人,他自然见不到王大人的好处,听到王大人被小人诬陷贬官,自然要在这里拍案叫好,幸灾乐祸了。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了,想当初,对方把王大人得罪惨了,可是王大人又是怎么对待他的呢,深怕人言可畏,说他王大人打击报复,跟一个小小学童过不去,所以特意提携,把其名列榜尾,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恩情,简直就是以德报怨啊。 而这人呢,是怎么对待王大人的,竟然在这个王大人落难的时候,幸灾乐祸,拍案叫好?这还有一点仁义道德吗,这还算是人吗,简直就是狼心狗肺啊。 众人看向某人的目光,一时都充满了愤怒,唾弃,鄙夷,若是目光能够杀人的话,不知某人已经死了多少遍了。 “江云,你还能再无耻一点么!有你这等人在,我等深以为耻!”有人实在忍不住跳出来,疾言痛斥,能够这般大义凛然的,不是那死对头闵玮是谁。 江云摇了摇头,道:“我自管在这里说好,却偏偏要有狗儿跳出来汪汪叫,扰人清静,狗叫的再好听,却也不知其是狗,安能与人说话?” “你,你说谁是狗呢,岂有此理,我今天非要教训一下你这个狂妄之徒不可!”闵玮气得暴跳如雷,一个步子窜上前来,举掌就朝着某人当胸拍了过去。 看对方一掌拍来,掌风凌厉,江云心下一惊,听说对方已经开始修习中阶炼体诀了,看来着实不假,这一掌声势来头不小。 急切间,他要起身躲避已经来不及,下意识便抬起一指,朝着对方拍来的手掌戳去。 看到江云的动作,旁观的人都感到好笑,这人莫非修行了一指禅?听说此人十二正经至今未通一经,成了一个大笑话,即使要修炼一指禅,起码也得通了一经再说吧。 在众人看来,江云的这一指,简直就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在闵玮的这一掌下,一定要吃大亏了。传言闵玮已通了七经,眼看就要步入二品童生之列了,其掌力岂是一个一经未通的对方挡得住的。 江云这戳出去的一指,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连他自己都感觉只怕要遭,但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一道清凉气流通过手少阴心经,顺着江云猛地戳出的这一指,透指而出,射向了闵玮击来的这一掌。 闵玮一掌拍去,见对方竟然用一个指头戳来,心里正也感好笑,生起胜之不武的感觉,这时突然感觉掌心一痛,就像被针刺了一下。 如抓到了刺猬一般,他迅速的缩回了手掌,脸上一片惊讶之色,再低头查看自己的手掌,只见掌心已经红肿一片,仿佛一抹鲜艳的胭脂,异样刺眼。 “你,你使暗器伤人?”闵玮气怒的大叫起来。 “你说呢。”江云收回了指头,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刚才的情形,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若不是此刻对方的表情实在是太“怨妇”,他都以为对方是突然撤掌,故意戏耍自己。 “闵兄,你说他刚才使了暗器伤人?”旁边的众人却是看得莫名其妙,不知究竟。 闵玮重重的点头,一脸气怒之色,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船,一时不察,中了对方的道。 “无耻,暗器伤人,算什么本事!”很快的,场中就响起了一片声讨的斥责之声。 面对众口同声的声讨,江云也懒得解释,只是心里还在狐疑着,到底是他闵玮故意戏弄,还是自己先前一指,真的伤到了他。 众人的声讨叱责,随着东阁的教授走进来而暂告停歇,今天授课的老师是那位一脸病怏怏之状的吕孔良,看到走进来的时候,大殿中不是齐声诵读的和乐场面,而是吵嚷成一片,心里就不喜,板起脸斥喝道:“尔等不好自勤学苦读,一大早在这里喧哗嬉闹,成何体统!” 众学子自知理亏,不敢多言,纷纷各寻座位坐好,不过有人却是唯恐天下不乱,跳出来说道:“回老师,有人当众暗器伤人,众人皆忿忿不平。”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钟大用。 “到底怎么回事!”吕孔良板着脸问他。 钟大用便添油加醋的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角落处的某人。当然在他的描述中,先动手的人成了江云,这一点众人都故意当作没听到,算是默认了。 吕孔良扫了角落处的某人一眼,并没有当即发作,只是招招手,让当事人之一的闵玮过去。 闵玮只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暗恨钟大用多事,不过现在老师相唤,他只得起身走了过去。 “把你的手掌伸出来。”吕孔良说道,闵玮依言伸出了手掌,让对方瞧看。 吕孔良目光落在对方手掌上,闵玮的掌心处的那抹胭脂般鲜艳的红肿依旧还在,没有消褪。看到伤口鲜红,没有发青发黑之状,吕孔良放下了一大半心,嗯,暗器还好没毒。 等他再仔细朝着伤处瞧看一阵,眉头却又微微皱起,只因为以他的眼力,一时竟看不出来,到底是何种暗器所伤,从这细微伤口看,应是绣花针之类的暗器,不过从伤口红肿状来看,却又不大像,严格说,倒像是被一指禅之类的气劲所伤。 一指禅只是一种寻常小道功法,修习的只是单一经脉,练得人少,若是功力不到,也没多少威力,只当是一种修炼经脉的辅助功法。 若这真是一指禅的气劲所伤,那么施展之人的功力应该不浅,起码也有秀才修为了,这就是吕孔良的疑惑之处,一位听说十二正经都一经未通的不入品流的童生,能够施出这等威力的一指禅气劲?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挤出一点膏药,抹在了闵玮的伤口上,又问起当时动手的详情,闵玮自知是自己先动手,所以说的含含糊糊,不过大致情况是说明白了。 听他叙说之后,吕孔良更是起疑,依着对方的描述,他一掌拍去,对方一指戳来,他就感到掌心一痛,手臂上的气劲泄去,这完全就是中了一指禅气劲的症状。 他紧板着脸,招招手,把角落处的某人也招来了。看出事情有些不对劲,大殿上的学子纷纷揣测,莫非这一下子事儿闹大了,莫非那个江云的暗器阴毒,连老师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吕孔良据说奇经八脉已通,是正儿八经的一品秀才,论起修为,在书院中是仅次于山长宋西铭之下了,他的见地自然是不会假的,多半是这个江云出手狠毒,惹恼了他。 “你刚才用暗器伤人?用的是何种暗器,亮出来让我一看。”吕孔良朝走到近前的江云说道。相比于对方用一指禅气劲伤人,他还是更相信,对方应该是用了一种不知名的暗器。 “学生没有暗器。”江云当然矢口否认,他也拿不出来。 “那他手掌中的伤处是不是你所伤?”吕孔良面孔一板,指着闵玮手掌心又问。 江云瞥了闵玮的手掌心一眼,沉吟片刻,最后答道:“学生不知道。” “不知道?”江云的这个回答让众人都啼笑皆非,明明是他所伤,还要在这里矢口否认,实在是太无耻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何说不知道?”吕孔良面色更是冷厉,他最不喜狡辩推诿,敢做不敢当之人。 江云道:“也许是他自己所伤,却诬赖到学生身上。”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无语,这理由也亏他想得出,能再无耻一些么。 吕孔良也是被这一句噎的够呛,过了片刻,又问:“汝十二正经,如今可通了几经?” 江云如实回答:“只通了手少阴心经一经。” 话声落下,大殿上已经响起一片窃笑之声,吕孔良又是半晌无语,又看了看闵玮掌心处的伤口红肿已经开始消褪,并没有什么问题,当即也无心再追究,让两人都罚抄十遍易书,挥挥手,就让两人退下了。 吕孔良开始授课,众学子认真听讲,这个风波算是过去了,中午下课,去膳堂吃过饭,江云就往北边的藏书阁而来。 大半年过去,他留院查看的处分已到期了,恢复了待遇,这藏书阁总算能进了,他这次到藏书阁来,就是看看有没有适合修行的小道功法,怎么说,他现在也算是通了一经,起码可以修炼一些高深一些的功法。 对于早上发生的事情,他心里也一直在犯嘀咕,难道真的是自己随手戳出的一指,伤到了那闵玮,这不可能吧,但是,好像那个闵玮也没有说谎的理由,说什么对方故意自残,来诬陷自己,这理由江云自己都不相信的。 莫非这就是易经洗髓诀的威力,江云对此隐约怀疑,心里倒是沾沾自喜,所以迫不及待就往藏书阁而来了。 到了藏书阁,亮出自己东阁学子的凭证,就进了大门,一楼二楼都没有怎么逛,直奔三楼而来,这里收藏的多是一些修炼用的小道功法秘笈。 当然,说是秘笈,其实大多数也都是大路货,清河书院毕竟也只是百年书院,底蕴不是那么深厚,收藏有限,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不传秘笈,镇阁之宝。 既是大路货,所以有一点好处就是,随便你怎么翻,没有人来多管你,可以尽情挑选。 在书堆里翻看了好一阵,那些寻常的花拳绣腿是不必去正眼看的,太肤浅,但是过于高深的,又不适合现在只通了一经的他。 最后选择来选择去,江云最后总算找到了一门比较适合他现在情形的小道功法,就是一指禅。 这种功法,主要就是专门修行某一处经脉的,倒是比较适合现在只通了一经的他。 一指禅,听起来十分高深,但其实修行起来十分浅显,只是一脉的修行功法,能有多少复杂的,而且即使修到深处,也没多大威力,主要的还是一种经脉修炼的辅助功法,所以修习的童生并不是很多。 事实上,大部分的童生,秀才,在小道功法上花费的功夫都不多,对他们来说,学业,大道功法才是更主要的,只要获得更高功名位格,即使不修一技,实力上依旧可以碾压低功名位格的。 选定了一指禅,江云花钱买了一副抄本,就离开了藏书阁。 接下来数天,课余自修的时间,江云都把自己关在住所,趁着兴头上,研摩这套一指禅功法,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而这般苦功倒也没有白费,没过多久,这套一指禅就已经有所小成了。 依着上面的行功运气诀窍,江云已经能够弹指一挥,从指中发出无形气劲,只不过还处于时灵时不灵的状态,想来还是时日尚浅,不太熟练的缘故。 他现在能够确定,当日自己戳向闵玮的那一指,就是情急无意中触发了一指禅的效果。(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八脉气剑 当然他的一指禅跟功法上的介绍似乎有点出路。依着秘笈上的介绍,这一指禅若是能够修炼小成,以童生的修为,气劲能够穿破窗户纸,当他看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嗤之以鼻,只能够穿破窗户纸的气劲,能抵什么用。 以秀才的修为,气劲能够断裂砖石,这才差不多,看来秀才比起童生确实强大不少。以举人的修为,气劲能够洞穿砖石,而砖石其它部分完好无损,这似乎已经是很强大了。 至于以进士的修为,施出这一指禅气劲,又会有什么效果,秘笈上倒是没有说,估计是到了进士这层次,已经不玩一指禅这么粗线的功法了,以江云猜测,估计进士的一指禅气劲,不是洞穿砖石,而是洞穿铁石了。 但是接下来江云的试验却是发现,他时灵时不灵的一指禅,气劲竟然能够断裂砖石,这不就是相当于秘笈上说的相当于秀才的修为吗。 当一块完好的砖石,在他的一指禅气劲的打击下,断裂开来时,把当时江云都惊呆得不敢相信,这简直就是前世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大侠的风范,竟然在自己身上当真实现了,这是真的么。 直到他又找来不少砖石祸害,才确定了这一事实,看来他真的成了“大侠”了,当时为此很是欢喜鼓舞了一阵。 不过,秘笈上不是明明说,童生的一指禅气劲,只是穿破窗户纸的程度,能够断裂砖石,是秀才修为才能办到的事,为什么自己明明只是通了一经的童生,一指禅气劲却能断裂砖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秘笈上的介绍有误? 或者秘笈上的介绍本不错,不过那是对一般人说的,而自己太“妖孽”了?当然他也不会认为自己无缘无故就妖孽了,莫非还是因为修行了那坑人的易经洗髓诀的缘故? 这手少阴心经打通,可是花费了自己大半年的功夫,报废了两幅玄级极品真迹手稿的代价才换来的,有点不同寻常也是很正常的了。 想到这里,他就释然了,又有点沾沾自喜起来。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问一下其他童生就明白了,有时间找那严政问一问,看他修习了一指禅没有,气劲效果又如何。 正在这里琢磨着,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响起了几声呼唤,江云现在在书院几乎就是孤家寡人,能够找上门来的,除了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也不会有其他的人了。 听到两人的相唤,江云走了出来,打开了院门。 “平川,不是愚兄说你,最近一些时日你都不见人影,勤修学业固然是不错的,但也没必要这般过分辛苦,须知张弛有度,过尤而不及的道理,出来透透气,放松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吗。”一见面,严政就数说起来,周世民也是连声附和,两人今日找来的目的没有别的,只因为最近饭局无着,嘴里都快淡出鸟来,又动了找江云打秋风的心思了。 对方这一阵唠叨江云直接忽略了过去,急于弄清楚事情真相的他直接问起了对方:“对了,严兄,不知你修习过一指禅功法没有?” “一指禅功法?那是老掉牙的事情了,现在我找了一套八脉气剑随便修行玩玩。”严政看似随意的说着,口吻中对江云说的一指禅功法的蔑视不言而喻。 八脉气剑,这严政无疑在炫耀,他十二正经已经通了八经,正儿八经的二品童生的辉煌事迹了,江云也没有说破,只是恭维一番,又提起原先话题道:“不知严兄能否施展一下一指禅的功夫,让小弟一开眼界?” 旁边的周世民实在看不下去了,瞪了江云一眼,心说人家都说了一指禅是老掉牙的功夫,都说修习八脉气剑了,你还在这里扯着劳什子的一指禅不放,这都什么眼力劲,一指禅有什么好看的,要看也得看八脉气剑啊。 他一脸羡慕之色,便说道:“严兄,既然你修行了八脉气剑,不如就一展身手,让小弟和平川见识见识。” 严政听了,也没矫情,爽快的答应道:“这八脉气剑愚兄也是初学乍练,就是闲暇无事练个玩儿,也不当真,功夫还不到家,你们要看就看,可不要见笑了。” “严兄过谦了,严兄的八脉气剑,我们见了只有佩服的份,哪有见笑之理,严兄你就快施展出来,让我们都一开眼界。”周世民催促道。 严政当下也不多说,挽起袖子,示意两人退到一旁,自己就站在院子中,展开身形,施展开了这套八脉气剑。 江云想看的是一指禅,但对方偏偏要练这什么八脉气剑,他也没有办法,想着看看这八脉气剑也不错,当即就退到一边,认真看了起来。 只见严政的身形在院子中飞起落下,蹿高走低,东奔西走,兔起鹘落,身手倒也利索,翩翩长衫起舞,还是很有一些看头的。 当然这八脉气剑的看头,不是在这些辅助步法,身法上,主要的还是从指中透出的气劲,那才是主要的看头。 随着翩翩奔走的身法,严政不时伸手一指,或是昂首向天作出弯弓射日状,或是低头无言沉吟状,或是回头犀牛望月状,或是醉酒倒卧状,起初只是寥寥的一指二指气劲,到后来这气劲的频率却越来越疾,“嗤嗤——”的破空之音不时响荡在院子中。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到了后来,能够看到八道气劲,八道破空之音,同时在院子空中回荡响起。 “啪啪——好,好一个八脉气剑,果然不同凡响。”看到精彩处,周世民自然鼓掌喝彩,江云也跟着鼓掌,眼中也透出羡慕,对方的这八脉气剑看起来使得确实不错,在想想自己刚才的一指禅,都觉得有些羞愧了。 “平川,去取一卷纸来!”练到兴头上,场中的严政陡然朝着江云高声唤道。 江云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去屋中取了一卷竹纸走出来,却不知对方要做什么。 周世民倒是会意,走过来拿起这卷竹纸的一端,示意江云牵着另一端,两人提着这卷纸,各站一边,在场中张了开来。 “八脉气剑,八脉齐通,就是八道气劲齐出,掌控自如,这就是运气之妙,存乎一心!” 话声落下,严政的身形窜到两人牵着张开的白纸前,陡然一声喝,双掌齐出,却只张开了八指,作势一挥。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八道破空气劲响起,齐齐透指而出,射向了白纸。 “噗噗噗——”八道气劲破纸而过,应声在白纸上留下了八个破洞,然后倏忽远去了。 “好,八脉气剑,果真不同凡响,小弟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周世民大声喝彩起来。 而江云此刻却全然忘了要喝彩了,只是怔怔看着面前白纸上的八个破洞,很是一阵无语了。 这就是八脉气剑?若不是看这最后一下,只看先前,施出八脉气剑的严政在他眼中,无疑已是一派高手大侠的风范了,但最后一下来这么一出,八道气劲在白纸上戳出八个破洞,却颇有偶像破灭,露出江湖骗子行藏的意味了,让人简直大倒胃口。 但是再看两人,周世民尤在那里鼓掌喝彩,严政也是一时收了手,笑吟吟的负手站在那里,一副悠然自得之状,似乎认为这是很正常的。 “平川,看呆了吧,这就是八脉气剑,可不是什么一指禅可以比拟的,八脉气剑,八道气劲齐出,这对于气劲的掌控需要有很深的领悟才能办到,严兄这是露了一手真功夫了。”看到某人站在那里发呆不做声,以为对方被震住了,周世民笑着道。 江云回过神来,面色一阵古怪,心说这八脉气剑,八道气劲齐出,看起来确实颇具声势,只是这八道气劲的威力就实在难以恭维了,加起来还没有自己一道一指禅气劲厉害,这八脉气剑,是用来给人挠痒痒的,还是什么的。 若是此刻自己施出一指禅,断裂砖石,不知对方会作何感想?江云费了好大一番劲,忍住了要当场表演一番的冲动,自己的一指禅还时灵时不灵的,还是藏拙的好。 “严兄的八脉气剑果然不同凡响。”他当即点点头,又不死心的问道,“不知严兄的一指禅,也,也是这般威力强大?” “严兄的八脉气剑已如此厉害,一指禅还至于说么。”周世民听了就无语了,这人怎么跟一指禅较上劲了似的,是了,听说对方至今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看来是不假的了,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可不是只能练一指禅么。 “平川,听说你十二正经已经通了一经,这真是可喜可贺啊。”严政三句话不离本行,又开始为打秋风作铺垫了,只是这番话听在江云耳中,怎么就这般别扭,像是在讽刺呢。 旁边的周世民立刻就如闻着味儿的苍蝇,拍掌附和道:“正是,正是,这事怎么着也该庆贺一下了。” 江云一阵无语,心说你们打秋风也该职业一些,想一些正儿八经的借口,尽以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来说,这不是故意寒碜人么,不过他也能理解对方,估计是实在找不到像样的借口了。 他摇摇头,道:“你们就别说这些风凉话了,大半年了,还只是通了一经,实在惭愧之至,何喜何贺之有?” 严政正色道:“平川这话就不对了,万事开头难,现在通了一经,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这当然应该庆贺了。” 好办个鬼!江云才不信,就那易筋洗髓诀,简直就是坑死人不偿命,后面只怕会更加艰难也不定。 周世民又在一旁附和撺掇,两人这次想必是“饿”的狠了,一副来着不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让江云一阵疲于招架。 “严兄,世民,不是我不通情理,实在是这本就没有什么好庆贺的,再说,清风楼清漓公子寄存在账上的银钱那是他的,以后他回来了,自要归还他,我们怎么好随意动用?”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听了,心中不屑,心说你就吹吧,嘴上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谁不知道你就是想吃独食,真当人是傻子呢。 为了这事,两人还真的曾多次去过清风楼,不过不是去吃酒,而是去找酒楼掌柜查账,直到得到酒楼掌柜的一再亲口发誓,这大半年来某人当真没有在清风楼吃过酒,两人这才稍稍放下一些心。 不过两人并没有就此真正放心,认定某人应是放长线钓大鱼,图谋长远,等这事淡了,两人松下劲来之后,说不定就是对方吃独食的时候了,这个书呆子,简直是越来越狡狯滑头了。 两人不肯罢休,正在这里纠缠不休的时候,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人,是书院的执事,朝着院中江云就大喊道:“江云,书院外边,有人找你!” 江云听了,弃了纠缠不休的两人,走过来问道:“不知是谁人找我?”他心说,自己在书院人憎鬼厌,几乎往来无白丁,黑丁更没有,除了眼下这两位烦人的苍蝇,怎么会有人来找,莫非是家中的人有事找来了? 那执事说道:“来人说了,是什么书斋的掌柜。” 书斋的掌柜?江云一听,顿时就想到,莫非是脂砚斋的佟菱玉来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它可能,他跟其它什么书斋掌柜也没有任何交情。 “什么,书斋的掌柜?莫不是执事听错了,应是酒楼的掌柜吧!”旁边的严政和周世民耳尖,听了之后顿时大起警觉,跑过来相问,两人怀疑是清风楼的掌柜来了,至于目的是什么,十分可疑,不问可知,其中一定大有蹊跷。 那执事扫了两人一眼,不耐烦的道:“那人说了是书斋的掌柜,这话听得清楚,岂能有错。” “那来人可说了,是哪个书斋的掌柜?”周世民又追问。 那执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又关你什么事,人家又不是找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没说,不知道。”他丢下这句话,扫了江云一眼,就径自转身离去了,反正话已经带到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佟菱玉请酒 江云决定去看看,让他无语的是,那严政和周世民也叫着非要去见见来人,从他们口中的叫唤来看,似是怀疑来的是那清风楼的掌柜了。 江云猜知,来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脂砚斋的佟菱玉了,最近这些时日,他忙于学业修行,这山人野老的副业,就耽搁下来,很久没去交稿子了,对方多半是来催一催,问一问的,当然对方关心的,问的肯定是聊斋志异系列的稿子,至于配搭的射雕英雄传,当然不会多过问一句。 不过此前,佟菱玉还从没有到书院造访他的先例,这次登门前来,他心中却是有些不高兴,只因为他实在不想让人知道,他还跟脂砚斋这样的“不正经”书斋有来往,做着不登大雅之堂的山人野老的勾当。 虽然他的名声已经臭名昭著,顶风臭十里了,本用不着顾忌计较这些,不过能少一桩事端总是好的,不过看来佟菱玉还好并没有明说出自己脂砚斋掌柜的身份,想必也是顾忌到了这一点。 他当即就往前面的山门而去,走出一段路,回头一看,只见某两个苍蝇还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呢,脸上还都一副的窃喜表情,仿佛捉到了某人的痛脚一样。 他彻底无语,拿这两人没有办法了,想着等下见到了来人,并不是他们猜想的清风楼掌柜,两人也就该死心了,当即也没有再理会,任由两人跟着。 一路出了书院大门,来到山门前,果然见到门楼下正站着一位粉衣红颜少妇,不正是脂砚斋的掌柜佟菱玉是谁,看到从书院出来的江云,笑吟吟的迎上前来。 看到走过来的江云面带不悦之色,佟菱玉自知理亏,她也明白,对于以科举功名为重,传授圣人之道的书院来说,自己这位脂砚斋的掌柜出现在这里,是多有不合时宜的,但凡有进取之心,追求科举正道的读书人,都不会涉足正视脂砚斋这类的书斋,即使有读书人闲暇喜欢看这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小说,那也是偷偷摸摸的看,明面上绝不会承认,而且有所议及,也定是要摆明立场,信誓旦旦大加贬斥的。 所以见到自己冒昧造访,对方有所不高兴,也是很正常的了,对方的名声虽然不堪,但谁不爱惜羽毛声名,少一些恶名坏名总是好的。 自知理亏的她迎上前去,态度越加殷勤,笑容越是热烈,见面二话不说,就裣衽一礼,赔不是道:“妾身这次冒昧造访,给江公子带来不便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妾身在这里向江公子陪个不是了!” 江云原本心中是有些不高兴,不过见到对方见面就道歉,笑语嫣然,姿态放得很低,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就不为已甚了,其实他也并不是当真在乎对方突然不请自来,即使原有的一点不快,也全是那射雕英雄传给闹的,你说原本一本好端端的经典武侠小说,硬是给弄成了一文不名的配搭角色,赚不到银钱,白花许多功夫,这算什么事啊。 “佟掌柜客气了,此番大驾光临,不知可有什么事?”他不咸不淡的说道。 佟菱玉笑着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江公子现在可方便,妾身已经在清风楼备下一席薄酒,还请江公子赏个脸。” 因为射雕英雄传的打击,山人野老的心思已经淡了,江云觉得跟对方说清楚也好,又见对方盛情难却,当下就点点头,道:“既然佟掌柜盛情相邀,在下就叨扰了。” 两人当即就要下山而去,这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断喝道:“且慢!” 江云闻声止步,回头一看,看到追过来的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心中不由无语,这两人还在,还没走呢。 佟菱玉也停步回头,看到匆匆走来的严政和周世民,心里也不解,不过只是俏然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周世民走上前来,一副抓到对方痛脚的得意表情,对江云道:“平川,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这位小娘子就是清风楼掌柜请来的吧。” 江云心说这都哪跟哪啊,他问道:“世民为何这般说?” 周世民道:“你可别抵赖了,刚才我清楚的听到,你们说什么清风楼,喝酒什么的,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再抵赖也是没用的了。” 严政也走了过来,点了点头,一脸的肃然正经之状。 江云彻底的无语问苍天了,心里直想骂娘。 一旁的佟菱玉看着眼前情形,感觉颇有些诡异,不过猜想两人应是江云的同学好友,所以这时含笑说道:“我请江公子到清风楼吃酒,这有什么不对么。” 严政斜睨着她,道:“这位小娘子,你是清风楼掌柜请来的吧?” 佟菱玉眨眨眼,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解说道:“这位公子为何这般说,妾身请江公子去清风楼吃酒,却跟清风楼掌柜没有任何关系。” 严政连声哼哼,显然不信,周世民也是如此。 江云实在看不下去了,担心两人还要杂七杂八的纠缠下去,当即就对佟菱玉道:“佟掌柜你先行一步,我稍后就去。” 佟菱玉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当先去了。 “喂,那位小娘子,事情还没说清楚,你先别走。”周世民叫唤道。 “好了,明日中午,清风楼吃酒,我做东。”江云摆手止住两人的叫唤,为了尽早打发这两个苍蝇,不得已道。 “这才对吗!”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顿时喜笑颜开。 “为何非要明天,不如就今天好了。”周世民迫不及待又说道。 “我看今天,明天都可以去吗,今天不是那位小娘子请酒么。”来了一个更贪心的,严政理所当然的道。 “好了,少废话,否则明日的酒都没了。”江云抛出杀手锏,两人这才闭了嘴。 等江云走后,周世民望着山下的身影,问道:“严兄,你说那位小娘子,是不是当真那清风楼掌柜请来的?” 严政摇了摇头,道:“我看倒是不像。” 周世民又一副疑惑不解之状,自言自语道:“那这位小娘子是何人,为何要请平川吃酒?” “你没听先前执事说,那小娘子自称是什么书斋的掌柜,若真是这样,只怕应该是讨债上门的债主。”严政想当然的道。 “严兄为何这般说?”周世民不解的问。 严政道:“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别的理由吗,应该是他进学心切,去书斋赊了不少名贵的真迹手稿,这会儿手头上紧,付不出帐,被债主追上门来了。” “严兄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当初曾看过他的那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看着品相还不错,似乎是真迹,莫非就是从书斋中赊来的?”周世民似是想起这个,自言自语道。 严政点点头,道:“我觉得那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着实不错,即使不是范摩云的真迹,想必也是高人临摹之作,花费肯定不菲。而且只怕不止这副范摩云的‘祭海兽文’,他赊的其它真迹手稿只怕还有不少,否则何至于被债主都讨债上门了。” 说着连连摇头,又一副惋惜之状道:“他资质如此,才力不济,看再多的真迹手稿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这不是白白浪费银子么。” 周世民闻言,也是连声哀叹,道:“是啊,可不是这样么,说不定还上当受骗,买了许多临摹赝品回去,还当作宝呢,真是白白糟蹋银钱,败家子啊!” 两人在这里连声抱怨哀叹,都是一副痛心疾首,哀其不争之状,仿佛江云浪费糟蹋的,不是他家的银钱,而是自家的银钱。 两人在这里抱怨哀叹一阵,周世民又问道:“是了,严兄,那么明日的这酒席,我们去不去?”看来他见到某人已经破产,都被债主逼上门来了,一下子良心发现了。 严政道:“去,为什么不去,世民不必担心,反正清风楼的酒帐,有清漓公子付账,不吃白不吃,若是不吃,我担心只怕会被那书呆子拐了去还债的,我们岂不就是亏了。” 周世民站在那里,一时却是若有所思之状。 严政见了,心下就奇怪,问道:“世民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周世民沉吟道:“我最近总是有一种感觉,平川他是不是顿悟了?” “顿悟?世民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这般说?”严政问道。 周世民道:“我的意思是说,感觉平川行事举止,不大像是以前的那个书呆子了,倒像是洗心革面,换了一个人似的,这不就是顿悟,又是什么?” 严政哈哈一笑,道:“世民,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怎么会有这般的想法,他若不是行事迂腐呆气顽固,又岂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别看他现在虽然中了童生,但是这名声却已经毁了,再想挽回,已经是千难万难了!” 说着连连摇头,又道:“这名声毁了,还怎么在士林中混?世民,其实你完全不必羡慕他的,你的前程,其实比起他还要更加光明,他的科举功名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唉,算了,不说这个了。”周世民摇头苦笑,若是扪心自问,其实他还巴不得是那个声名狼藉,臭不可闻,但却是正儿八经的童生一枚,士林人物的某人,在他看来,声名狼藉有什么的,再怎么说,也是名人呀,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也当遗臭万年。 严政又接着道:“再说,他若当真是顿悟了,怎么会大半年过去,十二正经才通了一经,有这样顿悟的人才么。” 周世民想想,觉得也是,心里总算平衡了一些,两人在这里说了一阵,就径直回书院去了。 江云大步赶上那佟菱玉,看对方的意思,似乎真要去清风楼请酒,就说道:“佟掌柜,有什么事情在这儿说了就好,不必太破费了。” 佟菱玉回头一笑道:“莫非江公子觉得妾身请不起这个酒,又或是觉得以妾身脂砚斋掌柜的身份,没这个面子,辱没了江公子你这位童生大才子?” “佟掌柜言重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江云忙道。 佟菱玉又笑着道:“既然不是这个意思,就跟着我走就是,放心,今天的事儿,是好事。” 好事?江云心里却不以为然,能有什么好事,多半又是为了聊斋志异系列来催稿的,但聊斋志异系列卖得再好,也难掩他心中射雕英雄传备受冷落之痛,他本已打算暂停这山人野老的勾当,全力以赴准备明年开春的院试,现在见到对方这般盛情,一时又有点开不了口了。 随着对方一路下山,到了镇上,又一路往江边的清风楼而来,进了清风楼,又拾级而上,过了二楼,佟菱玉的步子尚没停歇,又直往三楼而去,看这个架势,对方似是要在三楼请酒了。 江云见了,心中却暗自叫苦,对方越是这般盛情,倒是这口就越难开了,想要叫住对方,又觉得驳了对方的面子,当下只得定了既来之,则安之,到时再说的念头,闷声跟着对方往三楼而来。 到了三楼之后,佟菱玉找了一个僻静点的无人空桌,两人坐了下来,佟菱玉询问江云喜欢吃什么,又让他点菜,江云随便点了两道菜,都是不起眼的小菜,佟菱玉见状,没好气的夺过菜单,也没让他点了,径直就点了七八道菜,都是大菜,其中就有酒楼的招牌菜,鲈鱼脍。 等菜点完了,酒楼小厮高声应诺下楼去了,江云才回过神来,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了,心说这下完了,吃人嘴短,到时这口更难开了。 与其到时为难,不如趁这个酒菜尚未上来的时候,把话说个清楚明白,到时对方怎么反应,他就顾不得了,就是因此心生不快,把酒席撤了,他也认了。 想到这里,他开门见山说道:“佟掌柜,实话不瞒说,最近我学业上比较紧,空暇时间不多,所以这个,这个……” 没等他说完,佟菱玉摆手止住了他,说道:“江公子,你先让我说,我这次请这个酒,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专程来向江公子你赔罪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射雕走俏 赔罪的?江云听得一怔,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对方有什么赔罪的地方,为什么要这么说。 莫非是因为配搭了那射雕英雄传,连带聊斋志异系列的销售都受到了影响,所以她决定要把聊斋志异系列也腰斩了? 若是这样,江云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样正中他下怀,一拍两散,皆大欢喜。 “佟掌柜不必这么说,你这么做也是为了脂砚斋的生意着想,无可厚非,你若真决定这么做了,我也没有任何怪罪你的地方,这赔罪就大可不必了。”他状似轻松的说道。 佟菱玉一脸奇怪的看着对方,江云被她看得一阵不自在,说道:“我这么说,有什么不对的么。” 佟菱玉叹息道:“江公子这般说,只能让妾身更加惭愧无地了,妾身处事不当,有眼不识珠玉,得罪了江公子,江公子却不计前嫌,口中不出半点怨言,果然是胸襟宽远,宰相肚里能撑船,妾身在这里谢过了。” 说着起身就朝对方裣衽一礼,江云忙起身还了一礼,道:“佟掌柜言重了,这只是小事一桩,做生意么,本就是以利为先,考虑的要多些,话既然说开了就好了,我其实也有错处,强人所难,太想当然了,以致有拖累到脂砚斋的地方,还要在这里向佟掌柜赔个罪的。” “哎呀,江公子千万别这么说,这么说妾身可真的要无地自容了!”佟菱玉见了,心里又是惭愧,又是感动,看不出来,这位江公子,年纪轻轻,处事却这般善解人意,光明磊落,有古君子之风。 江云又挥了挥手,道:“好了,话既然已经说开了,大家好聚好散,我看也不必再破费,这酒席就撤了吧,若没有其它的事,我就告辞了。” 看着对方起身就要离席而去,本还一脸惭愧感动的佟菱玉一下子就愣住了。 “江公子,且慢!”她忙一口叫住了对方。 “佟掌柜还有其它的事么,我说了,话说到了就好,谁也不会怪谁,这酒席大可不必的。”江云停步转身回头说道。 佟菱玉眨眨眼,说道:“江公子如此,定然还是责怪妾身,不肯原谅妾身了。江公子不肯原谅妾身,妾身也无话可说,只怪妾身自己办事糊涂,不识好歹,枉把珠玉当瓦砾,这也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了。” 看着一脸哀怨自责的对方,江云又是满头雾水,只得走过来又说道:“佟掌柜,你何出此言,我说了,真的没有责怪你的地方。” 佟菱玉白了他一眼,道:“江公子不必说这样的违心话了,若真不怪妾身,为何连一个酒席都不肯赏脸呢。” 江云见状,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有重新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对方非要请这番酒,那就随对方好了,反正话已经说开了,也无所谓了。 看到他重新落座,佟菱玉这才转而为喜,不一会儿,等到酒菜上来,就又是夹菜,又是殷勤劝酒,十分的热情周到,让江云都感觉有些受宠若惊,怎么说自己也是给书斋惹了麻烦,估计那本射雕英雄传给脂砚斋带来的骂名不少,可对方依旧这般盛情,不计前嫌,真可谓生意不成仁义在,比起那些只重利,不知义的黑心奸商不知好了多少。 “来,佟掌柜,我敬你一杯。”他倒满酒杯,端起酒杯朝对方示意道。 佟菱玉笑吟吟的也举起酒杯,说道:“能得江公子敬酒,妾身深感荣宠,只是这一杯酒可是有什么讲究?” 江云道:“无它,佟掌柜虽是一个商人,但却有情有义,比起那些只重利,翻脸不认人的黑心奸商判若云泥,所以我定要敬佟掌柜一杯的。” 佟菱玉笑着道:“江公子言过了,妾身可不敢当呢,不过这杯酒妾身定然是要干了的。”说罢以袖掩口,端着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了。 江云也干了一杯,放下酒杯之后,酒意上涌,带着一些醉意,就发起牢骚道:“像佟掌柜这样的良心商人不多了啊,佟掌柜,你不知道,在我们那里,一些商人都是黑了心的,各种坑蒙拐骗就不必提了,地沟油,注水肉,为了一己方便放的各种毒液毒物就不必说了,更可恨的是还要祸害这青山绿水……” “小时候家里门前有一条河,河水清澈,即可洗衣做饭,又可捕鱼虾,是小孩们的乐园,可自从上游建了一个造纸厂,这一切都毁了,别说鱼虾绝迹了,连河里洗衣洗澡,都成了奢望,那河水都成黑的了……这些贪官污吏,只管黑心黑肺的祸害这大好河山,哪管它死后洪水滔天……好吧,这都是为了经济效益,为了养活人,但这种黑心黑肺的行尸走肉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 “江公子,你醉了……”听着对方的牢骚,佟菱玉感觉新奇,但却又很多听不懂,什么放了三鹿禽哀的奶粉,滴滴喂的火腿,牙片的火锅?这都什么,怎么就听不懂呢。 这造纸厂她倒是听明白了,应该就是造纸的作坊吧,作为书斋的掌柜,对于造纸作坊她倒是了解一些,那造纸作坊很干净,不至于把一条河都毁了,鱼虾都绝迹了,和江公子说的这些不对啊。 发了一大通牢骚,看到对面一脸错愕的佟菱玉,江云回过神来,心说自己说得太多了,差点就要露出行藏了,他赶紧打住。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再敬佟掌柜一杯。” 佟菱玉陪着对方喝了一杯,看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该提一提正事了,当即妙目一扫,似是不经意的试探问起道:“江公子,你可是很久没到本斋来了,稿子也不见踪影,妾身说句不当的话,莫非江公子找上了别家?” 江云虽然有些喝多了,但还没有醉,听到对方这话,就有些糊涂了,不是话已经说开了,生意不成了,大家一拍两散,怎么又问起稿子的事来了。 他说道:“佟掌柜何出此言,找上别家?没有的事。” “此话当真?”佟菱玉又多问了一句。 “当然当真。”江云觉得奇怪,既然已经生意不成,要一拍两散了,对方还关心这个做什么。 闻言佟菱玉放心了,只要不是跳槽,被别家找上就好。 “那为什么这么许久过去,江公子都迟迟没有新稿子呢。”她又问道。 都已经要一拍两散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江云心中有气,便道:“稿子是有,不过不是聊斋志异系列的,是射雕英雄传的,不知佟掌柜要不要?” “要,当然要。”出乎他意料之外,闻听之后,佟菱玉很是痛快的答道。 江云愣了片刻,说道:“佟掌柜,就别开玩笑了。” 佟菱玉却是一脸认真的道:“我说的是当真的,没有开玩笑。” 看对方不像开玩笑,江云就奇怪了,问道:“你要这射雕英雄传的稿子,又是来做什么。” 佟菱玉一本正经道:“当然是出书了,还能做什么。” 江云更是莫名其妙了,道:“不是已经生意不成了么,还出什么书,这折本买卖佟掌柜也要做?是了,佟掌柜虽是一番好意,但我却只能心领了。” 佟菱玉一脸惊讶的道:“江公子何出此言,什么生意不成了?没有的事!” 江云也是诧异起来,道:“佟掌柜此次来,难道不知前来告知,你我的这桩生意不成了,中止合作的么。” “原来此前江公子是这般想的?”佟菱玉也是一脸的错愕之状。 江云点点头,道:“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佟菱玉顿时一副哭笑不得之状,这事闹的,看来这一切都是误会了啊。 “这事怪我,是我没有事先说清楚。”她当即自责一番,随即又笑着道,“难道江公子就不知道,市面上的一些动静?” 江云摇摇头,表示不知,他这些时日基本都是深居简出,两点一线,镇上都极少去,哪里知道什么市面上的动静。 平时倒是时有严政,周世民两人登门来骚扰打秋风,有时也说一些周边的趣闻,小道消息,但是两人却都是正经的读书人,这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小说,一向并不涉猎,否则也不至于不认得佟菱玉这位脂砚斋的大掌柜了,所以这市面上动静,江云哪里会知道。 佟菱玉见了,便道:“是了,江公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道这些也是自然的。实话不瞒江公子,那本射雕英雄传,已经走俏了,在坊间已经传出了名声,各种各样的抄本都满大街可见了。” 江云听得愕然,射雕英雄传已经走俏了,名声传扬开了,各种各样手抄报满大街都是了? “这是真的么,不是说射雕英雄传备受冷落,连配搭都没人看的么,还有人因此埋怨脂砚斋的这种强行搭售的霸道行径。”他不解的问道。 佟菱玉神色现出几丝尴尬,事情在先前确实是这样的,不过却是听说因为一个人,说了一句话,就把这种局面给完全反转了,以前的备受冷落,无人问津,配搭都嫌碍事的射雕英雄传,一下子就走俏了,变成了香饽饽,名声传扬开来,不仅是临水县一县之地,甚至不是青陵府一府之地,而是整个江左西道都有声名了。 而这位引起事情反转的人物,当然也不是小人物,岂止不是小人物,简直名声赫赫,不是别人,却是那位身居省城的东陵王府的王爷。 听说就是因为这位东陵王府的王爷,一日拿出这一本射雕英雄传,对着到访的客人说了一句“这书不错,看着挺解闷的”,这这么一句,让这本射雕英雄传鱼跃龙门,身价百倍,从此由备受冷落,无人问津,一下子声闻千里,走俏一时,各种抄本印本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层出不绝。 王爷说的一句话,虽然当时只是几位在场客人听到,但是客人还有客人,客人的客人还有客人,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传扬开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更重要的是,王爷的客人当然也不是寻常人物,一定也是大有身份来头的,而这些大有身份来头的客人的客人,自然也不会是寻常人物,同样大有身份来头,而这些人的客人也不是一般人,这些人喘一口气,比寻常人说话声音都大,这般口口相传,这本射雕英雄传的名声就此传扬开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且,这些人基本都是士林人物,一本不登大雅之堂,不入正流的市俗小说,得到这些士林人物的议论传扬,就更是十分难得了,虽然至今在士林中,对这本射雕英雄传褒贬不一,但毫无疑问,这本射雕英雄传的名声是传开了。 射雕英雄传的突然走俏,势头之猛,各种抄本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如雨后春笋冒出,以致还出现哄抢,一书难求的状况,这让佟菱玉这个脂砚斋掌柜都措手不及,大出意料之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怪,她也曾派人多方打听,起先也是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在县中一位清贵人物口中隐约得知,这事儿还跟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东陵王府的王爷有关? 这事听起来十分荒诞不可信,佟菱玉也多是不信,可若不如此,似乎也很难解释这本射雕英雄传的突然走俏,到后来,她也只有接受了这样的一个说法,但随之问题又来了,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东陵王府王爷,侯门都深如海呢,更别说王府了,他又是怎么因缘凑巧,看到这本射雕英雄传的? 这其中真实缘由如何,她不得而知,现在追究这个也没什么必要,反正只要知道,现在这本射雕英雄传已经走俏了,名声传开了,可以给书斋带来丰厚的利润就是了,而这就是她现在态度殷勤,主动找上来的原因所在。(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狮子大开口 “听说是一位王爷看了这本射雕英雄传,赞了一声好……这事情到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本射雕英雄传现在正炙手可热,那就要趁热打铁,你手头上若有稿子,就赶紧交来,趁着这个行情看好的机会,火上浇油,让它势头更猛一些,必可大赚上一笔。” 顿了顿,扫了对方一眼,她又笑着道:“当然,这润笔的事都好说,随便你开个价,而且以前的润笔也会给你一一补上,这样江公子可觉满意了么。” 满意么,江云能满意就怪了,别看对方说得这般客气,随便他开个价,但他若真要狮子大开口,对方肯定就不满意了,现在这本射雕英雄传的具体行情,他尚不清楚,这口价还真不好开。 狮子大开口,跟对方讨价还价,未免就有些市侩气了,有辱读书人的斯文体面,开价低了,白白便宜了书斋,又觉得亏了。 其实对于射雕英雄传的突然走俏,他也并不特别意外,这本就是前世一本经典武侠小说,在前世就有开创一代新流派之功,掀起了一代武侠小说热潮的先河,在这里引来同样轰动效果,并不奇怪,特别是这里市俗小说还十分稚嫩的情况下。 不管是不是关于那位王爷的事,这本射雕英雄传是走俏了,或许没有这位王爷,射雕英雄传终归还是要走俏的,只是时间晚些而已,现在江云要考虑的是,如何收获这本书带来的效益了。 不能说江云市侩,他现在修行迟滞不前,正需要真迹手稿来揣摩借助,而且依着那坑人的易经洗髓诀,普通的真迹手稿还不顶用,起码得是玄级真迹,而且还要是极品,即使玄级极品,只怕还差了些,真正管用的,只怕还要是地级真迹。 一个新晋童生而已,竟然需要地级真迹来揣摩,这事要是说出去,简直就是骇人听闻,最顶级的门阀豪门都没有这般奢侈,暴殄天物还在其次,白白浪费功夫是真的。 但江云不管这些,问题是,最普通的地级真迹手稿,起码也要上千两银子了,他心说,脂砚斋会出一千两银子的润笔吗,他觉得,他若把这个数字报出来,对面的佟掌柜不把他活撕了才怪。 看到他在这里一时沉吟不作声,佟菱玉猜知他心中的一些想法,便笑着道:“江公子有什么话就尽管说,无须顾虑,有话好说么。” 江云本还有些顾忌,但看到现在对方一副言笑晏晏,甘当冤大头的姿态,当下也就不多想了,沉吟一下便道:“佟掌柜,我有一个提议,不知佟掌柜意下如何?” “我说了,江公子有什么话就尽管说,万事好商量么。”佟菱玉依旧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江云道:“我想把这本射雕英雄传一次性卖断给贵斋,不知佟掌柜意下如何?”其实他更想的是提成的方式,但这里知识产权保护为零,这种方式行不通,他就只有想这种卖断的方式了。 “一次性卖断?”佟菱玉听得妙目连眨,听这意思,这绝对应该是好事啊。自从这本射雕英雄传走俏,名声大噪之后,她一直担心的是什么?担心的就是江云跳槽,被别的书斋挖墙角,若是一次性卖断,这种担心就没有了,自己的脂砚斋获得了这本射雕英雄传的独家授权,在这一拨火热行情中定能着实大赚上一笔。 “江公子说的一次性卖断的意思,其实就是提前预支润笔吧,这种事情其实也不少的,敝斋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她笑吟吟的道。从事这一行当的山人野老,多半都是不得志的落魄文人,为生计所迫,要求提前预支润笔的情况并不少见,当然这也只是出现于那些有信誉的成名大家老手,不过她当然并不担心对方的信誉,而且很乐意这么做,读书人讲究的就是信义二字,此乃立身之本,如果提前预支了润笔,那么书斋就更加无后顾之忧,担心对方跳槽,被别的书斋挖墙脚了。 江云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提前预支整本书的全部润笔。” “我说了,这个并没有问题,就是全部预支整本书的稿费也完全没有问题。”这不仅没有问题,反而正是佟菱玉求之不得的事,她眨了眨眼,又问道,“那么不知这本射雕英雄传,大概的篇幅预计是什么规模呢。” 江云道:“大约是百万字上下的规模。” “百万字的规模?”佟菱玉听得更是妙目连眨,泛起异彩,这简直就是一本前所未闻的鸿篇巨制啊,百万字,怎么着起码也可以出十来本了,书斋这次定能赚得盆满钵满了。 她点了点头,又笑吟吟的看着对方,道:“那么就请江公子为这一次性卖断,出个价吧,若是大家都没有异议,回去之后就可以签下合同了。” 江云始终觉得,对方看起来虽然殷勤和气,笑语如花,但总归不免奸商的本色,否则怎么一个劲的叫自己出价呢,谁都明白,讲价的时候,先出价的一方无疑是处于不利的地位,说高了对方可以砍,说低了正中对方下怀,说不定还要被砍。 “佟掌柜,真的要我说么。”他看着对方,带着几丝玩味道。 “当然,江公子只管报个价,我说了,价格的事好商量,定能让江公子满意就是。”佟菱玉信心满满的道,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江云张口欲说,但这个话到了口边,又吞了回去,他实在觉得说不出口,说出来要被砍啊。 看到对方一副吞吞吐吐,欲说还休的样子,佟菱玉就感到一阵好笑,对方的心思她猜的一清二楚,就是想要一个高价么,却别不下这个面子,说不出口,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吗,你就是漫天要价,我也可以坐地还钱呢,读书人就是脸嫩,她要对方出价,未尝没有抱着捉弄一番的心思。 其实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有所打算了,这次给射雕英雄传开的价码,即使突破这一行的天价,也在所不惜了,这并不是因为先前对这本书的冷落态度,她心里觉得愧疚,要补偿什么的,而是这本射雕英雄传完全值得这个价码。 现在这本射雕英雄的行情之炙手可热,就不必说了,前一阵子柳桥居士的十二楼很火热,十分火热,但现在这本射雕英雄传的火热,轻松超了它十条街了。 不说别的,单说这本射雕英雄传在士林中都有人传看议论,两者影响力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无法相提并论,所以给这本射雕英雄传出一个再高的价码,高出这一行的天价,也是不足为怪的。 “江公子,你就说个价么,有什么难开口的,难不成你说了,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佟菱玉吃吃笑道,带着捉弄的意味。 江云心说,你不会吃我,但会砍我,既然你非要我说,我就不客气了,当下他心一横,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两?”佟菱玉惊说道,看样子虽然吃惊,但显然有装作的成分。 江云摇摇头,佟菱玉怔了怔,又说道:“一百二十两?” 江云又是摇头,佟菱玉面现疑惑,又说道:“一百五十两?” 江云不由无语,这一根手指头,跟一百二十两,一百五十两都有关系么,这么容易的哑谜,怎么愣是猜不出来呢,这是故意装傻么。 看到对方又是摇头,佟菱玉没有耐心再猜下去了,再猜下去自己的底牌都要露出,失去主动了,她当即就苦笑一声,说道:“江公子,你也别打这个哑谜了,明白的说出来吧。” 江云当下也不卖关子了,从口中一字一句吐出道:“一千两!” 什么,一千两!这个数字一报出,他对面的佟菱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的看着对方,俏口张的溜圆,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鸭蛋了。 “江公子,你能再说一遍么。”佟菱玉吃吃的道。 “一千两!”江云再次说道,这次说的更是清楚明白,既然已经开了口,也没那么多顾虑了。 佟菱玉这下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对方真的报价是一千两,弄清楚之后,她玉容上没有别的表情,只剩下一脸的苦笑了。 “江公子,这个玩笑开的可不好笑。”她没好气的道。 “我可没开玩笑。”江云一脸正色道,“一千两银子,这就是这本射雕英雄传一次性卖断的报价。” 佟菱玉更是一脸苦色,道:“江公子,还说不是开玩笑,一千两银子,这真的是狮子大开口了,这个价根本就没有谈的余地。” 她心中暗自编排起来,难怪对方先前一直吞吞吐吐,欲说还休,原来心里是憋着这么个价啊,这简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真够狠的啊,也亏了他说的出来,这读书人的心啊,都是咸的,一大起来都无边了。 江云却是八风不动的坐着,看着一点没有退让的意思,佟菱玉咬了咬牙,道:“江公子,我也不说那些虚的了,就说个实在价,二百两银子,一次性卖断,这个价格,你可满意了么。” 江云也是扯下了脸皮,摊了摊手,说道:“佟掌柜,你这价砍得也实在太狠了点吧,这二百两,跟一千两差得也太多了。” 佟菱玉十分无语,心说你那一千两根本就是漫天要价,我回你二百两难道不是正常的吗,真要就着你那一千两回,那才真正是个冤大头了。 她自认二百两银子已经是十分优惠,突破天价的价格了,一本书能卖出二百两银子,在这一行简直就是开天辟地的稀奇事,能够出到这个价,自家已经展示了足够的诚意,若对方还不满意,她也没有办法了。 “你那一千两,根本就是漫天要价!”她咬牙切齿道。 “不,我不这么认为。”江云摇摇头,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说了,这本射雕英雄传是百万字的长篇,一次性卖断,我想一千两应该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什么,一千两还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佟菱玉都要疯了,神色古怪的盯着对方,心里又不禁开始编排起来,难怪此人在士林中声名不堪,臭名昭著,原来那些什么狂妄,无知,迂腐,顽固,呆气的传闻,都是真的啊。 不过现在这本射雕英雄传的行情十分看好,她实在不想错过,所以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跟对方扯皮道:“百万字长篇,是江公子你预计的篇幅,但实际会不会到这个数字,却难说的很……” 江云接口道:“这个佟掌柜倒是无须担心,百万篇幅的事可以写进合同,如果到不了,如数按比例退回银子就是。” 佟菱玉道:“好吧,即使真能到百万字的篇幅,那也没这个价的道理,让我算算,百万字,一千两银子,换成铜钱,就是百万文钱,这岂不就是相当于一个字一文钱……” 她不算不知道,一算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一个字一文钱,有这样的美事么,这简直就是抢钱啊。 江云倒是一副不奇怪的样子,慢条斯理的道:“所谓一字千金,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佟菱玉直勾勾的盯着对方,彻底无语了,若非对方是清河书院学生,又有正儿八经的童生功名,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一个骗子了,这什么一次性卖断,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对方是不是打算骗了这一大笔银子,就要连夜跑路了。 但她知道,现在对方已经彻底“疯了”,不可理喻了,一心钻到钱眼里出不来了,这个时候跟对方再扯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样吧,这件事我再回去想想。”无心再跟对方扯皮的她,扔下了这句话,就打算起身走人了,再接着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当然,这只是一句场面话,这个价格她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她说这话的真正意思,是要让对方回去再好好想想,对方此刻已经犯浑了,入了魔障,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混帐话,回去之后,他脑子会清醒一些,明白这一千两的要价,是多么的荒谬无稽了,到时对方就会主动上门来,好好的谈价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刘小姐的义愤 佟菱玉蹬蹬蹬的下楼去了,这番商谈,无疑是不欢而散了。 江云坐在那里,倒是一时没走,继续独自一个人吃着酒菜,满桌的酒菜不吃,岂不是浪费了,直到酒足饭饱,他这才姗姗下楼,来到柜台一问,佟菱玉倒是已经结过账了,他也不为已甚,就此出楼而去。 “一千两,真的要多了么。”在回去的路上,他也不禁暗自嘀咕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贪心了。 出了清风楼,佟菱玉就径直回了脂砚斋,店里的女伙计小雨正在柜台上忙着给顾客算账,看到对方回来,脸色很是不好,心中就咯噔一下,莫非事儿没有谈拢。 掌柜今天出去为的是什么事,她是知道的,佟菱玉也没有瞒她,如今射雕英雄传走俏,行情十分看好,可偏偏那位江公子却是好久不见人影,新稿子也不见交来,不得已掌柜就只有亲自去登门拜访了。 对于射雕英雄传的突然走俏,小雨虽然也意外,但心里多少是有点准备的,事实上虽然这本射雕英雄传前一阵子一直备受冷落,沦为配搭的地步,但每一章她倒是都看了,而且看得津津有味,没有新稿子来时,就看旧章节,几乎都看了不下四五遍了,比起看那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书都来劲,看过这本射雕英雄传之后,她突然觉得,以前看的那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书没劲透了。 这样一本有趣的书,却明珠蒙尘,备受冷落,实在是可惜了,每当店里有顾客来时,她都不厌其烦的向顾客推销这本射雕英雄传,但奈何看得进去的人实在不多,一听说是配搭的书,没有才子佳人,只是一些打打杀杀,就没有翻看的心思,偶尔有一些翻看前面几章的,发现真的没有才子佳人,有的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跛子,道士,什么七个怪人,什么黑风双煞,还有大漠蛮夷之人都出来后,就纷纷弃书,任凭她说的天花乱坠,都不肯再沾手了。 就是现在,她也明白了,这本书确实不会有什么才子佳人了,那个郭靖注定不可能是什么才子,不会去读圣贤书,科考中第的了,但这并不妨碍她看书的热情,依旧是看得津津有味,反而是那些才子佳人书,看得多了,也腻味了,看得没劲了。 “菱姐,你回来了!”此刻看到掌柜回来,她招呼一声,正要询问详情,佟菱玉已经吩咐她道:“小雨,快去帮我倒一杯茶来,真要被气死了!” 小雨应了一声,就去给对方倒茶,这时就见到从外面走进来一位黄裳清丽女子,后面还跟着一位绿衣丫鬟,不是店里的老主顾,那位刘小姐和她的丫鬟小竹是谁。 刘小姐一进门,正好就听到佟菱玉这番抱怨的话,当即就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到底是哪个胆大的狂徒,招惹了我们的佟掌柜,令得佟掌柜这般生气的?” 佟菱玉回头看到是她,便招呼一声,又没好气的挥挥手道:“算了,别提了,提起来就气人。” 刘小姐就越发好奇了,追问道:“反正闲着没事,佟掌柜就说来听听,哪个胆大狂徒,敢招惹我们的佟掌柜,说出来我定要提佟掌柜出出气的。” 此刻小雨端过来茶,佟菱玉接过,喝了几口,正是心里有气,要找个人说的时候,便道:“还不是那本射雕英雄传的事。” 刘小姐一听,是那本射雕英雄传,脸上就现出几分古怪之色。 实话说,那本射雕英雄传,她还真的看过了,而且是一出来就看了的,什么,说了不看的,怎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好吧,刘小姐对此倒是心安理得,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反正我又不是君子,只是一名小女子,讲究这么多做什么。 而且,她是带着批判的眼光去看的,就是要找出这本书的鄙俗不堪之处,那么看看又何妨,而这么一看之后,还真让她理直气壮起来,这都什么破书,又是跛子,又是道士,怪人,煞人,蛮夷都出来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难怪是配搭的书,简直就是白送都没人看! 那个无知狂徒,这下露出了原形,就他那点墨水,不学无术,能写出什么东西来,这下她是彻底感觉扬眉吐气了,若是对方出现在她面前,她是真的要好好理直气壮的唾他一头脸,这都写得什么东西嘛。 好吧,她承认,那聊斋志异系列她也看了,嗯,聊斋志异她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毕竟她最近就捧着这聊斋志异看得津津有味的,今天跑来书斋,未必就没有看看,有没有聊斋志异新书出来的心思。 不过这聊斋志异系列,跟那什么射雕英雄传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很难相信,这样风格文字截然不同的书,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了,抄袭,一定是抄袭的!那本倒胃口的射雕英雄传才是对方真实之作,而西厢记,聊斋志异,都是对方不知从哪里抄袭来的。刘小姐顿时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心里就更是心安理得了,若是见了对方,一定还要再唾对方一头脸,一个无耻的抄袭之徒。 若是让她知道,连那本射雕英雄传都是抄袭的,不知又该作何感想了。 只是,那本在她看来,味同嚼蜡,不知所云的射雕英雄传,最近却突然火了,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名声鹊起,在市井中纷纷传扬开来了,甚至有一些士林人物,都公然议论起此书,市坊间这本书的各种抄本印本也纷纷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遭众人哄抢,以致还出现一书难求的状况。 这让她看来,简直不可思议,这样一本破书,有什么值得看,值得议论的,这样的破书竟能走俏,简直是没有天理了。是了,听说这事儿还跟东陵王府的那位王爷有关?我看那位王爷也是糊涂透顶,脑子进水了,哪根筋不对了,才说了那番不着调的话,白白便宜了那个无知狂徒,真是岂有此理,她心里忿忿不平,暗自编排不已。 不过,这射雕英雄传的走俏,对书斋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怎么对方反而显得不高兴的样子,刘小姐此刻对于佟菱玉的表现颇是不解。 “那本射雕英雄传怎么了,这样的破书都能走俏,实在是没有天理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佟掌柜应该高兴才是啊。”她便问道。 佟菱玉心道,是啊,是走俏了,但那位江公子的心也膨胀了,简直不可理喻了,当即就没好气的道:“这本书,只怕是出不了了。” “啊?出不了了?”刘小姐一脸惊讶,虽然听到这本射雕英雄传出不了了,心里颇是幸灾乐祸,但却十分不解,如今这本书毫无疑问正是行情十分看好的时候,绝对可以大赚一笔,脂砚斋怎么会说出不了,放弃这个大好商机的。 “为什么出不了了?”她又问道。 佟菱玉没好气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润笔的原因,这次我专程去找了江公子,谈起后续出书的事,但这润笔却是谈不拢。” 刘小姐一听,就明白过来了,问道:“是那个人要价太高?” 佟菱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刘小姐一听,顿时就发作了,大骂起来道:“我呸,这个无知狂徒,果然是贪婪成性,卑劣无耻,活脱脱市侩小人一个,子系中山狼,得意便猖狂,这什么破书,走俏都没有天理了,他还敢漫天要价,知道无耻二字怎么写的么,简直是没脸没皮,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人而无耻,不知其可,真是一个卑鄙小人,一时侥幸得志,却不知道自己的分寸斤两了……” 看她喋喋不休,愤慨激昂的发作之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脂砚斋的掌柜,跟这件事有莫大的干系。 “佟掌柜,我告诉你,这种人你不能惯着他,绝不能有丝毫让步,让他得逞,你说书出不了,这岂不正好,就那本破书,有什么好出的,别看现在一时走俏,我看不过是一时炒作,昙花一现罢了,等大家都看过了,识破了真相,就会大呼上了当,这本书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被弃若敝屣,无人问津,这事儿我们就只管走着瞧好了。” 又喋喋不休说了一阵,刘小姐倒是十分好奇,又问道:“是了,佟掌柜,那个无知狂徒,到底漫天要了一个什么价?” 佟菱玉倒没有瞒她,说道:“他要价一千两银子。” “啊?什么,一千两银子,我没有听错吧?”刘小姐秀目又瞪得溜圆,一副不可思议之状,这个数字实在超出了她的“心里承受”范围了。 佟菱玉一脸苦色道:“是的,你没有听错,他要价就是一千两……” “我,我——我呸!”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刘小姐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很不淑女的狠狠啐了一口,仿佛不如此不足以宣泄心中的激愤之意。 “那个无知狂徒,竟然要价一千两,他是不是疯了,白痴了,大白天说梦话,痴人呓语吧。”她忍不住又骂了起来。 佟菱玉道:“这一千两,倒不是一本书的价,而是一次性卖断的价。” “一次性卖断的价?就是全本书的价?即使如此,那这一千两也太离谱了,亏他怎么说的出口?”刘小姐依旧是不可思议之状,觉得此事简直荒谬之极。 佟菱玉又道:“他又说了,预计中这本射雕英雄传倒是一篇鸿篇巨制,篇幅当在百万字上下了。” 刘小姐听了,先是一怔,随即又很是一阵无语,就那本破书,还是百万字的鸿篇巨制,今天听到的笑话怎么这么多。 “佟掌柜,你确信你听到的一千两是当真的,不是那个人在开玩笑?”她又认真的问道。 佟菱玉苦笑一声道:“当然是当真的,你知道我当时出到了什么价么。” “出了什么价?”刘小姐顺口问道。 佟菱玉道:“我都出到二百两银子了,这已经是敝斋能出的极限了,但是那位江公子了,却显然还不满意,说我砍价砍得太狠,离他所要求的一千两差了太多……” “什么,佟掌柜,你竟然出到了二百两银子,你是不是疯了!”刘小姐顿时又跳起来,觉得不可思议,“就那本破书,白送都不值,贵斋竟然要出二百两银子,天啊,今天我都听到多少笑话了。” “还好的是,这桩生意没有成。”刘小姐拍了拍胸口,一副庆幸之状,又道,“佟掌柜,我奉劝你一句,你不要一时昏了头,被那个无知狂徒给骗了,我看此人纯粹就是一个骗子,要不就是一个疯子,你别理会他,我猜他一定会再来的,到时你什么都不用跟他说,直接把他赶出去就是了,这本射雕英雄传,咱不出了!” 跟对方说了这一番,佟菱玉心中倒是好过了许多,心中却在想,等那江公子明白过来了,再来的时候,还是要跟他好好谈谈,二百两的润笔,脂砚斋还是可以出的,以如今这本射雕英雄传大热的行情,脂砚斋也有的赚,再高就只能端茶送客了,一千两?那不是无利可图的事,而是书斋注定要大赔特赔了。 若真谈不拢,那也只能算了,不过这本射雕英雄传黄了,那聊斋志异的系列还是可以谈的。她在心里想着。 他一定会再来的,一定会的,她就不信,二百两银子还不能让对方动心?对方先前说的什么一千两,一定就是一时蒙了心,或者就是漫天要价,等对方想明白了,没有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就会再次登门,坐下来脚踏实地的好好商谈了,对于这一点,她倒是深信不疑。 刘小姐在这里又数说了一阵,总之就是告诫对方,不要上当受骗,让无知狂徒得逞,等好不容易出了这口气,也就放过一边,随意的问起,最近有什么新书出来,佟菱玉给她介绍了几本,听到其中并没有新出的聊斋志异系列,她似乎有一些失望,但并没有显露出来,随后挑选了几本,结了帐,就和丫鬟小竹出门离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分一杯羹 “可惜啊,没有新的聊斋志异出来。”回去的路上,丫鬟小竹忍不住说了起来,她最近也成了一个聊斋迷了。 “无所谓了,若不是你要买,我才不会看的。”刘小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丫鬟小竹见了,掩嘴偷偷窃笑,心说平日谁一个劲念叨着聂小倩,秋容,婴宁,香玉,连城,宦娘,梅女,商三官等等的,小姐就是口不称心,不过这样的编排只是在心里说,她可没敢说出来,否则对方恼羞成怒,她也少不得要吃一顿排头了。 “菱姐,那江公子真的要价一千两银子?”脂砚斋的店里,女伙计小雨虽然已经听到了佟菱玉跟刘小姐的谈话,但还是问了起来。 佟菱玉点了点头,小雨咋舌不已,心说一千两,我的天,这都抵得上店里一年的总开销了,脂砚斋其实也是小本经营,若真要拿,只怕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来。 “我看江公子不是这般信口开河的人,是不是他开的一个玩笑,菱姐你却当真了。”她说道。 佟菱玉想起今天下午不欢而散的酒席,摇了摇头,道:“他倒不是开玩笑,只是一时蒙了心,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过等明白事实之后,他就会清醒过来,坐下来好好的商谈了。” “菱姐是说,这事儿还有的谈是么。”小雨又问。 佟菱玉道:“当然,生意吗,总是要讨价还价,你来我往的,也不可能一向顺利,一下子就可以谈拢,我看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再来的。” “这样就好!”小雨感觉放心了一些,她是真的喜欢射雕英雄传这本书,不希望这本书因为价格谈不拢而出不了了。这些天没有新稿子出来,她又重新去翻看前面的章回了,嗯,看到最后,书里又出了一个乞丐,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只是不知接下来会怎么样?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呢。 “不过,若是江公子不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她又有些疑虑的道。 “不可能!他会来的。”佟菱玉口气十分肯定的道,自己已经抛出了二百两银子的诱人价码,显示出了足够的诚意,对方怎会不动心,怎会不来。 “哦,那就好。”看到掌柜信心十足,小雨也放心了,没再多说这事,自去忙活了。 接下来几天,脂砚斋大门前依旧是人来人往,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柜台上的佟菱玉和小雨也是如常的接待招呼客人,起先并没觉得什么,但随着上门来询问某本书的客人越来越多,两人也渐渐的坐不住了。 今天前来询问射雕英雄传这本书的顾客明显又多了不少,但是两人预料中的某人的身影依旧迟迟没有出现。 “菱姐,这都好几天过去了,怎么江公子还不见人影?”这一天,小雨终于忍不住又问了出来。 佟菱玉却无话可答,谁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来,也许是还没有想通呢。 “要不,菱姐还是登门去走一趟。”小雨提议道。 佟菱玉迟疑了一下,道:“若是对方没有想通,我去了也白搭。” “菱姐,你说会不会有别家出了手,把人挖走了?”小雨又担心的问道。 佟菱玉愣了一愣,她也有这种担心,不过想想又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一千两的润笔,没有哪个书斋会出的,谁出了,谁就等着破产吧。” 小雨又自言自语道:“那为什么这么几天,都没见动静,江公子没有来呢。” 佟菱玉略一沉吟,就笑了笑,道:“这个江公子,倒是有些意思,这个时候,就是比大家耐心的时候了,谁沉得住气,谁就能掌握主动,我相信他会来的。” 小雨心中却很不以为然,心说这件事完全是对方占了主动么,现在正是射雕英雄传走俏的时候,时间不等人,对方等得起,脂砚斋却等不起。 正在这里说着,这时就见到门口人影一晃,从外面又走进来两个人,跟店中光顾的大部分女顾客不同,这两个人却是男子,走去前面的一位大约四十来岁,白面微须,穿着一身得体的湖丝绸衫,气度从容,眸子中带着几分精明之色,在他身旁,跟着一位年轻的青衣长随。 看到这两位扎眼的客人进来,正在柜台上谈话的两人停了谈话,佟菱玉朝小雨努了努嘴,示意对方去接待一下。 以前店里是很少来这般形貌的客人的,不过随着这阵子射雕英雄传的走俏,店里也偶有一些男顾客造访,如今来的这两位,看样子就是某士林人物,多半也是询问射雕英雄传的书来的了。 小雨从柜台后走了出来,迎上前去,来到那两位男顾客面前,殷勤招呼道:“两位客官,欢迎光临脂砚斋,可有什么需要效劳的。” 那白面微须的中年男子扫视了一眼大厅,微微笑道:“这里就是脂砚斋,江上钓叟的射雕英雄传,就是出自贵斋吧。” 果然如此,小雨点点道:“是的,江上钓叟的射雕英雄传正是敝斋出的,不过如今射雕英雄传只出到了第四本,第十二回,新的书暂时还没有出来。”她以为对方也是来询问射雕英雄传新书的,便抢先说明道。 中年男子又是微微一笑,没有接这个茬,只是问道:“不知贵斋的佟掌柜在不在?” 见对方言明要找掌柜,小雨怔了怔,问道:“不知尊驾高姓大名,找敝斋掌柜有何事情?” 中年男子道:“是了,忘了自我介绍一下了,敝人程德才,忝为万卷书斋江左西道分铺的三掌柜,此次冒昧登门拜访,是有一桩生意要跟脂砚斋谈。” 小雨听得却是一惊,听对方的说辞,对方来头不小,竟是江左西道万卷书斋的三掌柜? 万卷书斋是传承数千年的大书斋,分店遍布天下,俨然一个庞然大物的存在,脂砚斋在对方面前,就如同蚂蚁跟大象,她实在没想到,会有万卷书斋的掌柜亲自前来登门拜访,说什么洽谈生意? 她实在想不出,脂砚斋有什么生意,可以跟万卷书斋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洽谈的,来的莫不是一个骗子吧。 看到她在这里发愣,中年男子程德才微微一笑,道:“怎么,莫非佟掌柜不在么。” 小雨回过神来,这事儿她也不敢作主,当即就让对方稍待,匆匆向柜台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看到匆匆走回的小雨神色不对劲,佟菱玉问道。 小雨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菱姐,来人说要见你,说什么是万卷书斋的三掌柜,有一桩生意要跟脂砚斋谈?莫不是一个骗子吧?” “别胡说!”佟菱玉斥了一声,心中却是一动,忙起身从柜台后转了出来,笑吟吟的迎上了前去,走到来人面前,盈盈一礼道:“不知两位贵客大驾光临,菱玉有失远迎,实在失礼了!” “这是我们的佟掌柜。”小雨紧跟过来介绍道。 “原来是佟掌柜,失敬失敬。”中年男子程德才客气的拱手回礼,又自我介绍了一番,道:“敝人程德才,忝任万卷书斋江左西道分铺的三掌柜,这次奉大掌柜雍覃夫人之命,特来脂砚斋拜会佟掌柜,来得仓促冒昧,还请见谅。” “程掌柜客气了,程掌柜大驾光临,敝斋真是蓬荜生辉。程掌柜里面请。”佟菱玉笑着伸手一揖,请对方进了后面的雅室,落座奉茶。 坐下之后,程德才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对方道:“这是雍覃夫人托我给佟掌柜带的一封书信。” 佟菱玉接过之后,启开封口,抽出信笺一看,认得上面的笔迹确是雍覃夫人的,当下心中最后的半点怀疑也消去了。 雍覃夫人在信中也没说什么紧要事,只是一些平常寒暄问候之语,邀她有时间去省城洪州聚聚,又稍稍提到了程德才一行的事情。 佟菱玉扫了一眼,看罢之后,把信收了回去,抬头笑道:“难得雍覃夫人日理万机,还记得菱玉,雍覃夫人一向可好,还请程掌柜回去之后,代菱玉向雍覃夫人问好,若是有暇,菱玉定然会去省城拜访夫人。” 程德才满口答应,又寒暄了一阵,就说起此来的正事,说道:“实话不相瞒,敝人此次前来,是有一桩生意,要跟贵斋相谈的。” 佟菱玉心中一动,却又疑惑大起,说实话,能有跟万卷书斋这样的大书斋合作的机会,脂砚斋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她一时实在想不到,自己的书斋有什么生意可以跟对方做的,这就好比一只蚂蚁和一头大象做生意,这生意怎么做。 而且对方还派了一位三掌柜郑重其事的前来,这事儿更是透着几分蹊跷了,按理说万卷书斋在临水县城,清河镇上都有分铺,请这分铺的掌柜来谈,已经足矣了,而对方偏偏要从省城总铺派出一位三掌柜兴师动众而来,没有别的,只能说明对方对这桩生意还是有所重视的。 有这些蹊跷,也难怪她心中会有所怀疑,要不是刚才看了书信,确认是雍覃夫人的亲手笔迹无疑,她都要像先前小雨一样,怀疑来的是不是骗子了。 “哦,菱玉愿闻其详。”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的道。在不明情况之下,她只有先按兵不动,把事情都弄清楚了再说。 程德才笑了笑,道:“是这样的,江上钓叟的射雕英雄传,应是出自贵斋吧,不瞒佟掌柜说,万卷书斋对这本书的前景十分看好,有意在这方面跟贵斋合作,只是不知佟掌柜意下如何?” 佟菱玉听得怔了一怔,原来万卷书斋要跟脂砚斋合作的生意,就是这本射雕英雄传?这简直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若不是对方说的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她都以为这就是一个笑话了。 射雕英雄传这本书虽然是在走俏,但也仅此而已,它再怎么走俏,能获得的利润又能有多少,对脂砚斋来说,固然是一块大肥肉,但对万卷书斋来说,这只怕连蚱蜢腿儿肉都算不上,值得万卷书斋这般郑重其事的派出一位省城总铺的三掌柜,千里迢迢的前来抢这杯羹么,这简直是不合情理。 她在这里沉吟不语,一时琢磨不透对方的用意,程德才又接着道:“对于这次与脂砚斋的合作,万卷书斋是带着十分的诚意的,佟掌柜无须顾虑,只要佟掌柜能够答应,条件可以随便提,自然不会亏了脂砚斋。” 佟菱玉又想了想,觉得这件事终究是对脂砚斋有利无弊的好事,脂砚斋的实力有限,即使跟其它书斋合作,影响力也仅限于青陵府一府之地,而若是能跟对方合作,那这整个江左西道的市场都可以轻松拿下,对方寻求合作,并不是分蛋糕,而是把蛋糕作大,脂砚斋得到的份额不会减少,反而是增大的。 另外,这次跟万卷书斋的合作,还有可能是脂砚斋的一个机会,一个向外扩张的极好机会。 所以对方的提议,她根本无法拒绝,虽然心中还是疑点重重,万卷书斋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怎么就会盯着这么一点小肉小汤不放的。 其实她不知道,这件事的促成,还真的又跟远在省城的那位东陵王府王爷有关。那位王爷看得射雕英雄传正带劲呢,却突然看不到了,简直寝食难安,不甘心之下,就直接找上万卷书斋在江左西道的大掌柜,雍覃夫人了,为什么要找她,没别的原因,当初这本书就是雍覃夫人介绍给他的。 雍覃夫人也变不出新书来,被对方几次烦扰之后,就动了掺合这杯羹的意思,直接派出一位三掌柜,到临水县来跟脂砚斋洽谈合作事宜了,这样一来的话,起码新书一出,在省城就可以以最快速度面世,也算给那位王爷一个交代了。 当然王爷的烦扰只是一个方面,其中有利可图自也是主要原因之一,这本射雕英雄传在雍覃夫人看来,并不只是一点小肉小汤那么简单,她从中看到了更大的潜在商机,所以她愿意试一试。(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财大气粗 佟菱玉琢磨一阵,觉得这终究是对脂砚斋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便笑着道:“能够跟万卷书斋合作,是敝斋的荣幸,求之不得的事,这件事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程德才点点头,他当然有这个自信,对方不可能拒绝万卷书斋抛过来的橄榄枝。 “不过此事却还有点麻烦。”佟菱玉接下来又道。 “哦,佟掌柜说的麻烦是什么?”程德才不以为意的问道。 佟菱玉也没有相瞒,道:“射雕英雄传这本书的后续合同,敝斋跟江公子还没有谈妥。”顿了顿,又解释道,“江公子便是江上钓叟,射雕英雄传的作者。” 程德才听了,也没怎么在意,以为对方是有什么顾虑,便道:“佟掌柜尽管放心,万卷书斋只管跟贵斋谈合同,至于那位江公子以及书的合同,是贵斋的事,我不会去插手其中的。” 佟菱玉听了,苦笑一声,她倒是希望对方能够插手其中。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看对方神情不对,程德才问道。 佟菱玉直说道:“我先前说了,书的合同还没有谈妥,比较棘手。” 程德才也是商场上的老手了,这种小合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谈不妥多半就是价钱的问题,当下他就问道:“是因为价钱的原因?” 佟菱玉点了点头,程德才见了,便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这位佟掌柜还是优柔寡断了一些,魄力不够,射雕英雄传这本书如今行情正大好,怎么着也是大有可赚,价钱高点怕什么,先用钱砸下来,把合同敲定再说。 “那位江公子出价多少?”他随口问道。 “一千两银子。”佟菱玉很快的就报出了这个数字。 “什么,一千两银子?”很显然,即使是作为万卷书斋一省总铺的三掌柜,见多识广,程德才也被这个数字给惊住了。 “一千两银子?我没有听错吧?”他又不可置信的道。 佟菱玉苦笑一声,道:“程掌柜没有听错,就是一千两银子,不过并不是一本书的价格,而是整本书一次性卖断,一千两。” “一次性卖断?一千两,原来如此。”程德才神色正常了一些。 “这位江公子,胃口可是大的很啊,他既然漫天要价,佟掌柜自然要坐地还钱了。”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说道。 佟菱玉一副无可奈何之状,道:“怎么不是呢,这一千两的价格,敝斋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敝斋总不能做赔本的买卖不是,不过那江公子却是要一口咬定一千两银子的样子,这样就没法谈了,我也没有办法,只得先晾他javascript:几天,让他清醒清醒再说,这不还在僵持着呢,程掌柜就大驾光临了。” “是了,他可是说过,这本射雕英雄传全本的篇幅在多少?”程德才问道。 佟菱玉道:“这个他倒是说了,全本篇幅大约是百万字篇幅。” 百万字篇幅,这已是鸿篇巨制了,程德才听了,沉吟起来,一时没有说话,似是在权衡计算着什么。 佟菱玉此刻却是不愿放过这个跟万卷书斋合作的机会,也不想对方掺合进书的合同里面,当即便道:“程掌柜不必担心,合同的事敝斋会弄好的,不过却是需要一些时间。” 程德才思忖片刻,摆摆手,开口道:“不必再拖了,一千两银子么,佟掌柜可以答应他。” 佟菱玉听得一怔,可以答应他?说的轻巧,这可是一千两银子!你们万卷书斋财大气粗,不在乎这点小生意,可脂砚斋本小利薄,真要当了这个冤大头,那整个一年都是白干了。 似是猜知对方的心思,程德才朝着旁边的青衣长随示意一眼,那青衣长随便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一个小木箱,从里面掏出了几个硕大的黄澄澄金锭,一共有四个,整齐的摆放在桌几上。 佟菱玉目光在这四个金锭上扫了几眼,很快就估摸出这四个金锭的份量,每个应该有二十两,四个就是一百两,成色足的话,正好相当于一千两官银了。 程德才的声音适时响起道:“这是皇家金库官铸金锭,十成赤金,每个二十两,一共一百两,足抵千两官银了。” 佟菱玉并不怀疑对方的话,只是心有疑惑,看向对方道:“程掌柜的意思是……” 程德才微微一笑,直截了当道:“这一千两的润笔,就由万卷书斋出了,脂砚斋可以获得青陵府一府之地的份额,其它八府的份额归万卷书斋,佟掌柜意下如何?” “这……”佟菱玉迟疑起来,倒不是有什么不乐意,只是这样脂砚斋实在太占便宜了,等于就是一分银子不出,白白得了一府之地的份额。事实上,若是不跟万卷书斋合作,脂砚斋最多也只能在青陵府一府之地铺货,而且还要跟其它书斋联合,至于其它的府,脂砚斋的手伸得还没有这般长,本就无力顾及的。 这样占尽便宜的事,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不踏实。 这时程德才轻轻呷了一口茶,淡淡笑道:“佟掌柜若是有什么异议,尽管直说,万事好商量么。” 佟菱玉眸光一转,问道:“菱玉不明白,万卷书斋既然能出这个价,为何不直接找书作者相谈,何必要多经脂砚斋这一道手呢。” 程德才呵呵一笑道:“原因说出来佟掌柜可能会笑话了,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这般麻烦而已。” 看着对方一脸轻松之状,佟菱玉突然明白过来,这一千两的银子,在脂砚斋看来,无疑是一桩值得慎重对待的大生意,但在万卷书斋眼中,这只是一笔无足轻重的小生意罢了,随便卖出几幅玄级手稿,都不止这个数了。 明白过来之后,她也不去多想了,只是却也不想占这个便宜,轻声道:“江左西道九个府,脂砚斋得了青陵府一府的份额,那么这一千两的润笔,按理说脂砚斋应该出百来两银子的……” 程德才微微笑道:“但是射雕英雄传这本书却是出自脂砚斋,万卷书斋只是后来者,说起来还是万卷书斋占了便宜。” 佟菱玉心里却明白,这本射雕英雄传此前可都是配搭的,连润笔都没有付的,对方若真找上江公子,直接挖墙脚,脂砚斋根本无话可说。 “程掌柜言重了,怎么说也是敝斋占了万卷书斋的便宜,不说别的,没有这一千两,这后续的合同谈不拢,书都只怕出不了了。”她倒是如实说道。 程德才呵呵笑道:“我明白佟掌柜的意思,实话不瞒你说,这笔生意,万卷书斋是有得赚的。” 佟菱玉一想,对方说的只怕也不假,以万卷书斋遍行天下的渠道,只要这本射雕英雄传持续走俏下去,不仅可以在江左西道大卖,甚至还可以在其它的省道推销开去,大赚一笔的。 想到这里,她也就没说什么了,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菱玉原则上是没有什么异议的。” 程德才道:“好,一言为定,书的合同贵斋跟那江公子去谈,我就跟贵斋单谈一个销货合同。万卷书斋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这本书不要中途断了,一定要有个完满的结尾。” 佟菱玉道:“这个应该没有问题,我会跟江公子好好谈的,等弄好详细的合同细节,再让程掌柜过目就是。” 程德才摆摆手道:“不必了,我不会在此地停留多久,我相信佟掌柜,一切尽由佟掌柜拿主意作主就是。” ,佟菱玉见了,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只是一桩千两银子的小生意,万卷书斋能过来一位总铺的三掌柜,已经是杀鸡用牛刀了,对方对此不上心也是很正常的。 接下来两人又谈了一下合同的细节,没有异议之后,当场就立下了契书,签字画押,这次合作就算是成了。 签订好契书之后,程德才还真没有在此地多待,连接风洗尘的酒都拒了,直接打道回府了。 看着对方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佟菱玉只有无奈,不过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跟万卷书斋这个庞然大物相比,脂砚斋实在太小了,这次的生意,对方能来一位总铺三掌柜已经是给足面子了,应该还是雍覃夫人的交情起了作用。 “菱姐,生意谈成了?”送完客人回来,就见到女伙计小雨迫不及待上前来问。 佟菱玉点点头,道:“嗯,成了,明天就去找江公子,把书的合同敲定下来。” “太好了!”小雨欢呼一声,能够跟万卷书斋合作,对脂砚斋的好处不言而喻,她自然也是高兴的很,不过她很快又担心起来,问道:“只怕江公子那边,还会有麻烦?” “不会有麻烦了,他要一千两银子就给他!”佟菱玉痛快的说道,颇有拿钱砸入的气势。 “啊!”小雨刚惊讶了一声,佟菱玉很快又道,“这一千两,万卷书斋出了!” “啊!”小雨又是惊讶一声,忙追问究竟,等佟菱玉仔细解说一番之后,她不由无语,喃喃自语道:“不愧万卷书斋,果真是财大气粗,这下那江公子可是要发财了。” 第二天午后,佟菱玉就再次往清河书院而来,她不想多一天的耽搁,只想早点把这事敲定下来,拿到新书的稿子,早点面市。 书院是读书进学之所,闲杂人等严禁入内,山门前的执事进去通报,佟菱玉就在边上等着。 正在这里等着,从山门里走出两个人来,看到山门前站着的佟菱玉,两人都有些印象,其中一人惊咦道:“咦,那个小娘子看着眼熟,不就是上次来找平川的小娘子么,怎么今天又来了。” 来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严政和周世民。严政眼珠一转,说道:“走,去问问。” “这位小娘子,在下清河书院学生周世民,这厢有礼了。”周世民走了过去,当先行了一礼。 佟菱玉看着眼前两人,也有些印象,知道两人应是江云的同学好友,当下就微微一笑,裣衽回了一礼,也没多说。 “小娘子可是来找平川的,可是清风楼掌柜派来的?”周世民也是长话短说,直截了当的就问。 佟菱玉心里就奇怪了,怎么这人老是提起清风楼掌柜的呢,简直岂有此理,当下就脸色一整,道:“这位公子是什么意思,妾身说过,跟清风楼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严政就搭话道:“还未请教小娘子芳名,哪里人氏,找平川又有何事情?” 佟菱玉心中便有气,语气转冷道:“这个跟两位似乎并没有关系吧。” 严政呵呵一笑,道:“小娘子不必生气,我们都是平川的同学好友,咱们也不多绕弯子了,前次听执事说,小娘子自称是书斋的掌柜?小娘子这次来找平川,又是登门讨债的吧?” “这位公子说的,我怎么都听得不明白呢。”佟菱玉一副莫名其妙之状。 严政道:“如果不是,那么就请教小娘子说出此来的来意。” 佟菱玉冷不丁的道:“这个跟两位无关,请恕无可奉告。” 她越是这番态度,两人越是起疑,严政越发认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当即哼了一声,一副正义爆棚之状,道:“这位小娘子,不必遮掩了,你们书斋坑了平川不少的银子吧,这会儿还不依不饶,追上门来讨债了?” 佟菱玉只感莫名其妙,道:“什么讨债不讨债的,我怎么听不明白,再说,这事儿跟两位有关系么。” 严政义正词严道:“当然有关系!作为平川的同学,遇到这样的不平之事,我等岂能坐视不管,任由平川被奸商欺瞒盘剥!” “这事儿我们不找你算账,你就该知足了,还敢追上门来讨债?简直岂有此理,若你识趣,没别的事,还是速速退去,不要再来打搅了。” 佟菱玉听得哭笑不得,心说这应该是一个误会,当即就道:“两位公子应是误会了,我来找江公子另有它事,并不是讨债来的。” —————— 笔者:祝贺,发财了 猪脚:全多亏了山人 笔者:汝发财了,吾能否沾光,喝点残汤 猪脚:这个不关我事 笔者:什么 猪脚:各位尊敬的读者,写书是很辛苦的,见到这个山人的惨淡订阅,我也为之不忍,也在时刻惶恐,怕那一天就被他太监了,大家行行好,不要这般无情,施舍一点给他吧,圣人云,付出就有回报,只有索取没有付出是不对的 笔者:呵呵,如果你的话管用,我准你一天晾出来两次 猪脚:多谢山人了 笔者:不谢,为人民服务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生意达成 “哦,是么,不是讨债,那么是为了何事而来?”严政又紧接着问道。 佟菱玉摇了摇头,道:“这个跟两位无关,却是不好说。” “你若不说,便是心里有鬼。”严政更是怀疑起来。 这时一旁的周世民脸上闪过几丝古怪之色,拦住还要质问的严政,把对方拉到了一边。 “世民,你拉我做什么,我正要问个清楚明白,依我看,这小娘子不是来讨债的,便是跟清风楼清漓公子留下的酒帐有关!”严政疑神疑鬼道。 周世民凑过头去,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严政听了,一脸惊讶之色,脱口道:“什么,什么风流债?” 周世民忙拉住对方,低声道:“严兄,你小声点,你还没看明白么,此事依我看,许是那平川沾花惹草,坏了人家名节,被人家找上门要个说法了。” “什么,不可能,那书呆子会干下这种事?”严政一脸的不信,又不住回头去看那佟菱玉,发现对方确实面容身段妖娆姣好,颇有一番姿色,心中起疑,不过又连连摇头,十分不信。 “怎么不可能,这小娘子貌比花娇,平川也算是一表人才……”周世民越想越觉得有理。 严政又连连回头看了几眼,依旧摇头道:“不可能,我看平川不是这般轻薄风流,处处留情的人。” 周世民不以为然,心说怎么就不可能了,这小娘子容貌风韵都不俗,那书呆子被迷上不是很正常的事。 严政在这里坚决不相信,周世民却一口咬定,看着两人在那里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佟菱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俏面发红,贝齿咬紧,却发作不得。 “佟掌柜!”随着一声招呼,只见一人从山门内大步走了出来,不是江云是谁。 佟菱玉定了定心神,迎上了前去,笑着道:“江公子,妾身又来登门打搅了,江公子不会见怪吧。” 江云摆摆手,道:“佟掌柜言重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佟掌柜是贵客,贵客拜访,岂有怪罪之理。” 佟菱玉含笑道:“江公子这般说,妾身荣幸之至。” 正在这说着,江云一回头,就看到不远处正有两人在那里侧耳倾听,却是严政和周世民,他一怔,走了过去道:“严兄,世民,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没,没什么事,你们聊,你们聊。”周世民拉了严政,转身就走,严政还有些不甘心,被周世民硬拉着走了。 看两人形色古怪,江云莫名所以,不过对方不来纠缠总是好的,他也没多理会,又转而对佟菱玉道:“不知佟掌柜这次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佟菱玉眨了眨眼,道:“江公子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这么说,佟掌柜还是为了射雕英雄传一书而来的了。”对方的来意也并不难猜,顿了顿,江云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江公子莫非还是不肯稍稍让步么。”虽然此行已经揣了百两黄金而来,但佟菱玉还是要口头上占占便宜的,否则心中这口闷气出不了。 江云道:“实话说,让步可以,但不会太多。” 佟菱玉听了,心中便又有气,道:“妾身实在不明白,为何江公子要一口咬定这么个价,可有什么理由?”她心中不禁怀疑,莫非对方有先见之明,预估了这个价,又或者是万卷书斋早就暗中跟他透漏了风声? 江云没有实说,要是他如实说,他要急着用这笔钱来买地级手稿,对方只怕又要砍人了,若是佟菱玉知道对方的这般想法,只怕当真要骂娘了,你要买地级手稿我管不着,就是买天级手稿也不关我的事,但以此为理由,就要来宰敝斋一刀,让敝斋当这个冤大头?这算什么事啊。你缺钱不可以有其它的办法,非得要脂砚斋背这个黑锅?脂砚斋又不欠了你的! 还好江云并没有直说出来,只是硬着头皮道:“没有别的理由,我觉得这本射雕英雄传,就值这个价。” “江公子未免口气太大了吧。”虽然已经揣了百两黄金而来,但口头上,佟菱玉还是忍不住要诋毁一番的,否则出不了这口闷气。 江云正要说什么,佟菱玉左右看了看,见到书院山门前来往学生不少,便道:“好了,这里也不是说事的地方,我们找个地方详谈。” 说着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却发现对方没有跟上来,便又停步回身催促道:“江公子,走啊,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江云想了想,觉得这笔生意多半还是谈不成,不过还是动身,跟对方一起下山走了。 佟菱玉领着对方,一路又来到了镇上江边的清风楼,又一直往三楼而来,到了三楼,找了位置坐下,佟菱玉叫了一壶茶,一些瓜果点心,酒楼小厮要走的时候,江云便吩咐道:“帐记在我头上。” 他现在也想开了,既然那清漓公子留了酒钱,那是对方一番好意,也不必过于矫情,坚辞不受了。若是严政,周世民两人在这里见到,定是要不依的,说他假公济私,吃独食什么的了。 酒楼小厮答应一声就去了,佟菱玉见了,也没说什么,对方都要发财了,也该让对方出点血。 “江公子急着付账,莫非是怕吃人嘴短,存了一口拒绝的心思?”佟菱玉一口道破对方的心思。 江云不动声色道:“佟掌柜多心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上次是佟掌柜做东,这次自然该轮到在下做东了,这才是礼尚往来。” 佟菱玉暗道一声虚伪,上次我请的是好酒好菜,还一点面子都不给,这次你就请我喝茶? 心中编排着,口中便道:“江公子,咱们也不多绕弯子了,实话告诉你,这一千两银子要是脂砚斋真出了,那脂砚斋不仅血本无归,只怕就要等着关门了。” 说罢她也不去看对方脸色,自顾自的端起茶杯,一边轻轻抿着,一边抬头张望着楼外的水光山色,一副我言尽于此,你看着办的意思。 “佟掌柜,你这话过于夸张了吧。” “不是夸张,这是事实,脂砚斋真出了一千两,那是一点赚头都没有的,还要大亏特亏!” “好吧,依佟掌柜说,贵斋能出多少。”某人似是要让步了。 “三百两,这是敝斋的最高价,再多脂砚斋真的就只能赔本赚吆喝了。”佟菱玉一本正经的道。 江云无言以对,对方说的或许是实情,但这三百两的价格,跟自己期望的一千两依旧是差距太大了,三百两连买副玄级极品都够呛,更别说地级真迹了。 若是佟菱玉听到他的心声,肯定又会忍不住要骂娘了,你买不买地级真迹,关脂砚斋屁事。 “佟掌柜,射雕英雄传这样一本开宗立派,注定不朽的鸿篇巨制,三百两委实太少,我写来也十分辛苦……”他依旧一副面有难色的样子道。 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上了,佟菱玉总算见识到对方的无耻,有心问对方一个最低价,就道:“那么,江公子你就说个实在价,你最低多少可以接受?” 江云琢磨半晌,期期艾艾的道:“九百,九百五十两?” 佟菱玉一听,一口鲜血差点要喷了出来,合着自己三请四拜,好话说尽,对方只给降了五十两?要不是她揣了百两黄金而来,财大气粗,而且黄金不是脂砚斋出的,她只怕要被对方给活活气死。 她突然十分佩服起对方来了,佩服的不是别的,就是对方的狗屎运,听说对方能够得到童生功名,就是一路踩了狗屎运上来的,两次荣登榜尾啊,这次好像对方的狗屎运又上来了,要不是碰到万卷书斋这么一个冤大头,这一千两的生意,绝对是作不成的,枉自己原本还等着对方想通了,就会主动登门谈价,现在看来,自己真是想多了。 不过现在,碰上了万卷书斋这么一个大金主,对方这原本不可能的狮子大开口的要价,竟然成真了,这不是狗屎运又是什么。 她也不想再多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她都担心会被对方给真的气死,索性就把话说明白了,痛快的点头道:“好,可以!” 好,可以?江云以为自己听错了,其实他原本也等着对方或是暴跳发作,或是一声不吭的走人,反正生意是做不成了,却没想听到了这么一个答复。 “佟掌柜的意思,这九百五十两的价格同意了?”他试探的问道。 佟菱玉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不,不是九百五十两,是一千两!”一千两是万卷书斋出的,她当然不会贪墨,只是为万卷书斋觉得不值。 江云却觉得,对方是不是气糊涂了,或者说的就是气话,不能当真的,他讪讪道:“要不,这一次性卖断就算了?” “怎么,你要反悔了,一千两也不满足了?”佟菱玉忿忿的道。 江云忙道:“怎么会,我自然不会反悔的。” 佟菱玉道:“那这事就说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千两银子,一次性卖断!你别想再反悔,再多一分银子都没有!”她现在也没别的想法了,只想着把这件事赶紧敲定下来,她还真有点担心,对方又贪得无厌起来,一千两都填不饱了,那她可真要欲哭无泪了。 “佟掌柜,你就别开玩笑了。”江云不由无语,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佟菱玉嗖的就从怀中,掏出一枚黄澄澄的金锭,亮在了桌上,又掏出一份文书,说道,“合同我已经拟好了,你看过之后,若是没问题,就可以签名画押,这一锭金锭二十两,可作定金,余钱明日你到脂砚斋交稿的时候,一次性付清!” 江云看着桌上的这錠黄澄澄发光的金锭,愣了一下,伸手拿过,在掌中仔细观摩起来。 “怎么,担心金锭有假,我在骗你?我佟菱玉的人格信誉担保,这是皇家金库的官铸金锭,份量十足,十成赤金,到哪里都可以立换正儿八经的千两雪花官银!”佟菱玉似是气恼的道。 “佟掌柜的信誉,我当然是信得过的。”江云苦笑一声,又扫了对方一眼,狐疑的道,“佟掌柜是说真的,一千两银子,一次性卖断?” 佟菱玉没好气的道:“当然是真的,货真价实的金锭都摆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江云还是十分怀疑,对方是不是气糊涂了,说道:“可是先前佟掌柜还说,三百两银子是脂砚斋的最高价,再多脂砚斋就是十足的亏本买卖,纯粹是赔本赚吆喝了。” 佟菱玉道:“这话也不假,我犯不着骗你。” 江云依旧心里不踏实,不解道:“这么说,脂砚斋真的是打算赔本做这笔生意了?” “你想得美!”佟菱玉忍不住气道,“脂砚斋不会做赔本生意!” 过了一会儿,她也没卖关子了,道:“实话告诉你吧,这一千两银子,不是脂砚斋出的。” “不是脂砚斋出?这是怎么回事?”江云倒是弄糊涂了。 佟菱玉带着酸酸的语气道:“恭喜江公子,你这次可是碰到大金主了,实话跟你说吧,银子是万卷书斋出的,脂砚斋这次一分银子也没出,说起来也是沾了江公子的光了。” “万卷书斋?”江云听得心中一动,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 “不错,万卷书斋看中了这本射雕英雄传,特地派了一个省城的三掌柜来,跟脂砚斋谈合作的事。”佟菱玉又简单的跟对方解说了一番。 看着对方一副诧异的样子,佟菱玉又问道:“莫非此前万卷书斋真的没有跟你联系过?” 江云摇了摇头,听明白事情原委之后,他倒是高兴的,没想到,连万卷书斋都插手进来了,看来这本射雕英雄传真的是成了香饽饽了。 “怎么样,江公子可以放心了,这份契书可以签字画押了吧。”佟菱玉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明显依旧带着几分莫名的怨气。 江云呵呵一笑,当即就拿过契书,从头到尾浏览了一番,契书确实写明,射雕英雄传一次性卖断,一千两银子,其中一些细节也没有异议,他当即就痛快的叫过酒楼小厮,拿来笔墨,在契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童生印信没带,便说可以明天交稿的时候再盖印。 佟菱玉却不放心,实在是对方一千两的要价吓坏了她,让她心有余悸,担心又出什么幺蛾子,当即就逼着他又蘸了印泥在契书上摁了手印,这才作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求购地级真迹 当下佟菱玉收了契书,江云也收了作为定金的金锭,双方皆大欢喜。 事情了结,两人也无心再多待,当即就散了席,出了酒楼,各自分道扬镳,江云回了书院,佟菱玉则径直回了脂砚斋。 回了脂砚斋,看到她风风火火的进来,面带喜色,正在柜台前招呼客人的女伙计小雨迎上前来,迫不及待问道:“事情成了?” 佟菱玉从袖袋中抽出契书扬了扬,笑着道:“成了。” “太好了!”这是脂砚斋的一笔大生意,小雨欢喜的雀跃起来。 “什么事情成了?看你们两个高兴的?”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店里又来了客人,来的人不正是老主顾刘小姐和她的丫鬟小竹是谁。 “刘小姐来了!”佟菱玉又忙着迎上去招呼对方。 刘小姐走上前来,又好奇的追问道:“到底什么好事,让佟掌柜这般高兴?” 见对方追问起,佟菱玉神色一片古怪,心说这位怎么每次来得都这般巧,她当然知道,这位对于某人,对于射雕英雄传的看不过眼,实在不想跟对方多说,便含糊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做了一桩大生意罢了。” “哦,是什么大生意,反正闲来没事,佟掌柜就请说来听听。”刘小姐却是一副好奇宝宝,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 佟菱玉不由无语,有心不想多说,但想着等射雕英雄传出来,对方终究是要知道的,便就直言道:“就是那本射雕英雄传了。” 那本射雕英雄传?刘小姐一听,面上就闪过几丝古怪之色,这些时日以来,这本书的名声好像越来越大了,但是她再强迫自己又看了一遍,依旧是很快就败退下来了,那什么跛子,道士,怪人,煞人,蛮夷,乱七八糟的,实在倒人胃口,看不下去。 “这本书怎么了,这就是佟掌柜说的大生意?”她奇怪的问道。 佟菱玉郑重的点点头,心说一千两银子的生意,特别是跟万卷书斋合作的机会,还不是一桩大生意么。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那个狂徒狮子大张口,开口就要价一千两银子的润笔,漫天要价,贪心不足,亏他说的出口,这桩生意不是已经黄了么,莫不是那个狂徒学乖了,又改了口?”刘小姐又好奇的追问。 佟菱玉神色一片尴尬,不知该怎么跟对方说是好,在对方的一再追问下,她只得如实说道:“对方倒是没有改口降价,依旧是要价一千两银子……” “啊,没有改口降价,依旧是要价一千两银子?”刘小姐一脸的不解,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先前说什么事情成了……” “莫不是你们当真同意了这个价……”刘小姐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不可能,这实在太荒谬了。 哪知佟菱玉却是点头,嗯了一声道:“嗯,敝斋同意了这个价了。” “什么,真的同意这个价了,那可是一千两啊,佟掌柜你在开玩笑吧。”刘小姐一点都不信。 佟菱玉道:“是真的,万卷书斋出手了,他们愿意大价钱买断这本书。” “万卷书斋出手了?就为了这本射雕英雄传?”刘小姐又是一阵诧异,觉得这事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佟菱玉点点头,道:“是的,若不是万卷书斋出手,这笔生意也成不了了,一千两的要价,对敝斋来说无疑是个赔本生意,但对万卷书斋来说,还是有的赚的。” “有的赚?赚个鬼!”刘小姐气恼的又骂了出来,也不知她这气愤到底从何而来,说起来这完全不关她的事。 “哼,这万卷书斋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竟然会花一千两银子,买这本破书,我看他们是昏了头了,等着瞧吧,到时亏得血本无归,让他们后悔莫及!” “是了,这件事没有挽回余地了么,佟掌柜你应该极力阻止这件事才对的啊,那个无知狂徒,根本就是一个骗子,我看这一千两银子一到手,他肯定就会溜之大吉了”她又气愤的喋喋不休数说起来。 佟菱玉心说,万卷书斋怎么会做这样的赔本生意,定然是看到这本书的潜在商机,真当书斋是冤大头呢,不过这样的话她当然不会跟对方说,这么说,只能是火上浇油。 她只得附和着赔笑几句,反正把责任都归诸于万卷书斋就是了,顺带也诋毁几句,心里出了这口闷气,还不得罪人。 刘小姐数落一阵也就停歇了,她除了骂几句出口气之外,也没有别的招,难道还能阻止这笔生意不成,她管不了脂砚斋的事,更加管不了万卷书斋的事。 第二天,江云如约而至,带来了射雕英雄传,还有聊斋志异的稿子,又用童生印信在契书上盖了印,并拿到了余下的钱款,四个黄澄澄的硕大金锭。 “恭喜了,江公子,发财了,这笔银钱,江公子是打算置办良田呢,还是美宅呢。”生意谈完,雅室中的佟菱玉开着玩笑道。 江云摇摇头,道:“都不是。” 佟菱玉又道:“若是一时不用,我倒是可以给江公子介绍一个钱庄,把金锭存起来,还能得一些小利。” 江云又是摇头,道:“不用,这些金锭很快就会花出去了。” 佟菱玉听了咋舌,这可是百两赤金,一千两银子啊,听对方这口气,很快就要花出去了,这口气大的,简直是花钱如流水啊,或者说简直就是个败家子啊。 她心下好奇,便问道:“不知江公子方不方便说,这笔银钱莫非有什么急用么,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妾身虽然帮不了什么大忙,但出出主意倒是可以的。” 江云道:“也不是什么急用,就是想买一副地级真迹。” 要买地级真迹?听对方说的轻描淡写,佟菱玉却是吃了一惊,心说难怪对方一口咬定非要千两银子不可,莫非就是为了这个地级真迹? 地级真迹价值不菲,千两银子倒是勉强够边,只是当然买不到什么好货,只能是一些下品,或者转手多次的下下品。 即使是地级真迹,当然也有优劣之分的,就是同一个名家作者,因为天时地利境况的不同,作出的作品也是千差万别,总有好坏的,有花费了心血的精品代表作,也有敷衍的随手应酬之作。 但不管怎样,能够到地级的真迹,千两银子总归是少不了的。 佟菱玉惊讶于对方的大手笔,同时又心中疑惑,对方一个新晋童生,要买地级真迹做什么,若是要观摩参悟,好一些的黄级真迹就足够了,了不得玄级真迹顶天了,地级真迹虽好,但更是艰深晦涩,大道蕴藏更深,道行不够,根本就摸不到边,白白浪费时间功夫,还不如黄级,玄级真迹实用。 “江公子要买地级真迹?这又是为何?”不解之下,她又问道,她觉得,对方买地级真迹,应该不是自用,或许是为他人买的? “是了,江公子要买这地级真迹,莫非是要送人?”她又自以为是的道。 “送人?你说送谁?”江云反问道。 “送王大人?”佟菱玉自以为是的轻声猜测道。对方得罪了教谕王大人,莫非是要买了一副地级真迹,转赠于王大人,以此改善双方的关系? 江云不由无语,我就是送给一头猪也不会送给他王璇啊,他冷哼道:“听说王大人要调走了,我送他干嘛,吃饱了撑的么。” “哦,是么,王大人要调走了,这个倒还没听说……那是送刘大人?”佟菱玉又猜测道,眼看过了年,开春就是院试了,县里报名还要过刘大人这一关,莫非对方就是要为院试提前打点了? 江云依旧摇头,道:“我家中寒门简陋,还没有奢侈到拿一副地级真迹送人的程度。” 佟菱玉想想也是,真要送礼,这千两银子也太败家了,当下她又不解问道:“那江公子要买这地级真迹又是作何用?” 江云不由无语,摊摊手道:“还能作何用,当然是用来观摩参悟,以求有所进益了。” 佟菱玉讶然吃吃道:“江公子是说,这地级真迹是买来自用?” 江云道:“当然了,否则我买来作甚。” 这下轮到佟菱玉无语了,心说你一个新晋童生,买地级真迹观摩?这不是好高骛远,不自量力,暴殄天物么。 “江公子说的是真的,不是玩笑?”她认真的问道。 江云道:“当然是真,这有什么可骗人的。” 佟菱玉觉得有必要提点对方一番了,当即正色道:“妾身有一良言,不知江公子听不听。” 既然都说是良言了,还有什么不可以听的,江云示意让对方说,佟菱玉当即就义正词严的劝诫数说起来,无非就是说对方修行尚浅,道行不够,不应好高骛远,急功近利,而应脚踏实地,循序渐进,若要观摩参悟,一副好的黄级真迹就足矣了,玄级真迹就顶天了,若真买了地级真迹来,那纯粹就是不切实际,浪费时间功夫了。 佟菱玉说了一大堆,自然都是切实为对方着想的金玉良言,但江云听得进去吗,根本就听不进去,心说你又不知,那坑人的易筋洗髓诀,就是一头喂不饱的恶狼,玄级极品真迹都不够用,非得地级真迹不可。 “佟掌柜说的固然有理,不过我还是打算买一副地级真迹试试。”他依旧坚持道。 见到自己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一大堆,对方依旧要固执己见,佟菱玉也没辙了,心说此人的狂妄之名,还真不是冤枉他的,年轻人就是好高骛远,志大才疏,听不进金玉良言,等后来受了挫,栽了跟头,就知道好歹了。 她当即也不多劝说了,沉吟一下,便道:“江公子若要买地级真迹,可知这地级真迹也不是这般好买的,千两银子也不算多。” 江云道:“这个我知道,只有去碰碰运气了。” 佟菱玉道:“江公子是打算去万卷书斋看看?” 江云点了点头,地级真迹这样的高级货,相信也只有万卷书斋这样的大书斋会有些许存货,其它的书斋很难见到。 佟菱玉沉吟一下,这时似是想起一事,便道:“我近日听闻,镇上东边九曲巷有一樊姓人家,便有一副祖传的地级真迹出售,只是不知是否有人问津,成交了没有,若是江公子有兴趣,不妨去看看。” “哦,是么,这樊姓人家有地级真迹出售?”江云随口应道。 佟菱玉点点头,道:“这樊姓人家现在虽然败落了,但其祖上,听闻确实是曾经出过进士的,有地级真迹收藏应该不假。” 顿了顿,她又道:“樊家以前也是本地有名书香世家,只是好几代都没有出有功名的人物,就此败落,到现在,樊家只剩祖屋一间,里面的东西大多也变卖殆尽了,听说这次樊家书生童生试又落榜了,债主纷纷上门逼债,正疲于应付,不得已才想到要变卖这祖传的地级真迹,若是此刻江公子上门,说不定能要个好价钱。” “哦,是么。”江云听了,不置可否。对于对方说的事,他倒没什么怀疑,这样因为家境败落而变卖祖上收藏的例子也属平常,并不少见,不过毕竟耳听为虚,谁知道那樊姓人家是不是真有地级真迹,是不是真的便要售卖,更关键的是,谁知道那地级真迹是不是真的,适不适合自己。 这样道听途说的事总是不太靠谱,若是到时花了银子,却买来假货,那就亏大了,还是稳妥一些,去万卷书斋这样的大书斋买的好,起码万卷书斋信誉,招牌都是靠得住的,不至于上当买到假货,而且还多有选择的余地,挑选到适合自己的。 看到对方对这事似乎并不怎么上心,佟菱玉也只是随口一提,当即就没再就此多说了,不多久之后,江云就起身告辞,出了书斋而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祖传真迹 没过几天,江云又来了脂砚斋,他这次到访,没有别的原因,还是为了那地级真迹而来。 他先前已经去万卷书斋看了,镇上的和县里的店铺都去了,镇上的店铺里确有两三副地级真迹,不过都是中品以上,千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县里的店铺倒还真有一副品相不怎么好,转手多次的下品,千两银子倒是可以拿下来,不过那副地级手稿江云见了,却并不是太喜欢,感觉并不是太投缘。 地级真迹同样讲究投缘这一点,若是投缘,观摩起来就事半功倍,相反的,若是不投缘,观摩起来就事倍功半,甚至花费大功夫,最后依旧一无所得。 除了万卷书斋,他也去了一些大书斋询问,可惜大部分书斋都没有地级真迹出售,最多就是玄级真迹了,即使偶尔有两三家大书斋有地级真迹收藏,但价格也昂贵,千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 连连碰壁之后,江云没有办法,这时想起佟菱玉说的事,决定还是到那樊姓人家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真的捡漏了呢。 听到江云说明来意之后,佟菱玉倒也爽快,二话不说,就答应对方,陪着对方去问问。 两人出了脂砚斋,就径直往镇子东这边而来,走了一阵,来到镇东九曲巷,在一家三进院落的门前停了下来。 门是朱漆大门,但看起来不少地方已经斑驳脱落了不少,门口左右两边各立着一个石狮,张牙舞爪,犹露狰狞。在大门门额匾上,写着“樊府”两个古朴大字,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那门匾上的漆都快掉光了,露出里面暗黄的木色。 “这里就是那樊家了。”佟菱玉把江云带到大门前,跟对方介绍道。 江云打量着眼前的宅院,可以看出,这里确实就是一座曾经兴盛,但现在却已经败落下去的书香世家的宅院。镇上的格局跟县城差不多,以东为贵,县衙,文庙,学宫都在城东,这镇上也是如此,镇上的世家富户大多聚集在镇子东边,能够在这里拥有一座齐整的三进院落,足可以证明其原来的兴盛。 也许真的有戏,江云心里有了底,当即就点了点头,佟菱玉就上前去叩门,抓着那门首的铜制门环大力叩击了几下。 过不多久,听到里面有人应声,然后一阵脚步声传来,一阵门闩响动,边上的角门打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从里面探头出来,看到门口的两人,沙哑的嗓音问道:“两位尊客贵姓,来我家何事?” “妾身佟氏,是南边书坊一条街脂砚斋的掌柜,这位是清河书院的江公子,今日冒昧到访,是有一桩事跟樊公子相商。”佟菱玉简单的介绍自己两人道。 老翁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几眼,追问道:“敢问到底是什么事,要找我家公子相商?” 佟菱玉也没绕圈子,直言道:“听说贵府收藏有地级真迹出售,这位江公子有兴趣,特来询问一二。” 老翁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敝府没有什么地级真迹出售,两位定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这就请回吧。” 说罢就要掩门谢客,佟菱玉见了,也是不由愕然,心说难道自己听的消息有假?这件事她确实也是听来店里的客人闲言碎语中得知的,也许真是一个误会。 还没等她心中疑惑散去,这时就听到里面响起一声断喝道:“该死,果真是你这老货在捣鬼,还不快开门,让客人进来!” 听得里面那老翁又一阵相劝,可是来人却不听,随后角门又被打了开来,一位二十来岁,身材瘦削,面皮白净,带着几分书卷气的青衫书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青衫书生走上前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迅速扫过几眼,拱手一礼道:“在下樊必成,正是此间主人,不知两位驾到,有何见教?” 佟菱玉又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道:“妾身佟氏,是南边书坊一条街脂砚斋的掌柜,这位是清河书院的江公子,今日冒昧到访,本是听说贵府有收藏的地级真迹出售,看来是一场误会了,打搅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她当即朝江云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要走,青衫书生樊必成忙走上几步,拦住两人道:“两位且慢,你们听说的是真,不是什么误会。” 佟菱玉停步转身,笑着道:“是么,刚才听贵管家说,这消息是假。” 青衫书生樊必成道:“管家年老糊涂,让两位见笑了,敝府确有一副地级真迹出售,两位请。” 说着伸手一揖,领着两人走进了门内。 青衫书生樊必成在前头带路,佟菱玉和江云在后面一路走来,发现这府内地方虽大,但却不见什么人,虽说清静,但也现出几分萧瑟破败之状。 青衫书生樊必成一直领着两人,到了前堂的客厅坐下,客厅虽然宽敞,但摆设可以看出却很陈旧,过了一会儿,一位年老的婆子端了茶送上来。 主人和客人一边喝着茶,一边闲聊着,主要是樊必成旁敲侧击,询问两人的家世身份,得知要买地级真迹的是江云之后,他更是频频出语试探。 可惜两人似是口风很紧,一番试探,他并没有得知更多的消息,主要是江云的名声太过不堪,佟菱玉没敢多说,言多必失,怕对方认出来,江云自然也不会多说。 不过几番试探之后,樊必成还是隐约猜出,这位江公子,应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子弟,大概就是一位乡间小地主罢了,他十分怀疑,对方能否拿得出购买地级真迹的巨资。 不过佟菱玉脂砚斋掌柜的身份,让他倒是多了一份信心,否则他都不会有这个多说话的耐心了。 书坊一条街离文曲巷隔着不远,平时他也常去书坊闲逛,脂砚斋他是知道的,生意不错,虽然从没有进去过,相信对方不至于说谎,佟菱玉穿着谈吐都不俗,对方的身份应该是不假的。 寒暄一阵之后,主客双方也就直奔主题,江云提出要看一看主人收藏的地级真迹,虽然很怀疑对方能否买得起,但樊必成犹豫一下,还是姑且相信了,便吩咐老管家,前去把东西取来。 那老翁一直候在廊下,此刻又走进来使劲劝阻起来,大概意思就是说,那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不能轻易变卖,言辞激烈,甚至都快要说对方是个不肖子孙了。 在客人面前被管家这一阵闹腾,樊必成很是面上无光,告罪一声,就铁青着脸拉着老翁出去了。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了佟菱玉和江云两个人,佟菱玉摇摇头,道:“听说这位樊公子至今童生试未过,如今沦落到要变卖祖上宝贝的地步,看来这樊家真是要败落了。” 江云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道:“也许这只是一场骗局。” 佟菱玉一怔,道:“江公子可是看出了什么?” 江云道:“倒不是看出了什么,只是万事小心没大错,不是么。”没到看到真正的东西之前,他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佟菱玉想了一下,便道:“此事确实应该稳妥为上,等下看过东西,你也不必着急出手,等明日我再去万卷书斋,请来一位鉴定字稿的大师傅,辨明真伪之后才好下手。” “不急,还不知东西合不合意。”江云说道。 两人在这里说着,没过多久,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吵嚷声,听的出来,那老翁还在劝阻,但樊必成显然听不进去。 只听樊必成的声音大声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东西留在这里,不能吃,不能穿,没有半点作用,我若把它变卖了,除了还债,还能买一些黄级,玄级真迹,等我观摩参悟透了,学业大进,科举功名有了,还愁不能振兴家业,到时别说一副地级真迹,就是天级真迹,我也可以买了回来,到时祖宗还会怪我不成! 你休要再多说,这个家还是我作主的!” 又听到老翁一阵唉声叹气之声,紧接着门口人影一闪,一人从外走了进来,正是那樊必成,此刻他手中多了一个尺许长的红木盒子。 樊必成脸色还有些难看,走到桌几边,把红木盒子放下。 江云起身告辞道:“让樊兄为难了,要不这事还是算了?”对对方的收藏他并没有什么信心,见又闹出纠纷,就打起了退堂鼓的心思。 樊必成忙拦住他,摆摆手,道:“休得理会那个老货,惭愧,敝府家教不严,让江兄看了笑话了!” “贵管家念旧,也是一片好心,樊兄倒不必苛责了。”江云道。 樊必成挥手道:“不说这个了。”又指着桌上的红木盒子,说道:“东西在此,就请江公子过目。” 口中这么说,他并没有急于打开盒子,而是带着几丝玩味的盯着对方,说道:“刚才听佟掌柜的介绍,江兄有童生功名在身?” 听对方这么说,江云知道,对方还是心有疑虑,若是自己不能表明身份,只怕不能消去对方疑心,当即也不多说,痛快的就从怀中取出了自己的童生印信,放在了桌几上。 看到桌上的印信,樊必成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忍不住拿起来揣在掌中打量观摩许久,一副爱不释手之状,直到感觉到旁边江云的异样目光,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了回去,但目光依旧留在印信上面,满是羡慕。 他认出,印信是真的,没想到,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弱冠少年,竟然真的是一位童生,对方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吧,这般小小年纪,就中了童生,可谓少年得志,春风得意,相比自己呢,当初参加童生试的年纪也不大,可到如今,蹉跎十余年,依旧是榜上无名,这童生的大门都迈不进去,真是愧对祖宗先人。 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悲愤,这时一咬牙,伸手抓住桌上的红木盒子,打了开来,盒子里面端放着一个古朴卷轴,页面都有些泛黄了,看来年头也有不短了。 樊必成抓起这个卷轴在手,走到客厅中间的桌案上,徐徐展了开来。 江云收起印信,见他没有再多问下去,倒是松了口气,要是对方继续追问他什么时候中的童生,说不定就会怀疑到他这位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说不定就要当场翻脸逐客了。 他走了过去,低头观看起桌上铺开的卷轴,佟菱玉也跟了过来瞧看。 “宋格非的河洛名园记?”江云一看卷首,不由就吃了一惊。宋格非是南北朝时期人,河洛学派的创始人,至今传人弟子遍天下,以江云的见解,宋格非无疑应是属于天级作者之列的,这篇河洛名园记又是他的代表作之一,那么这副卷轴若是真的,那何止是地级真迹,应该是天级真迹了。 难道这真是一个骗局,心中生起几丝警觉,不怪他多疑,只是这事关到千两银子的进出,慎重一些是应该的。 樊必成没有注意到他的惊疑,自顾自的徐徐把这副卷轴完全展了开来,江云再注目看去,立时感觉到从卷面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无形威压,这是封印的文气力量,是前人真迹里的一个普遍特征,从这点来看,这副卷轴似乎又不假,应是名士真迹无疑。 既然是真迹,又是宋格非的河洛名园记,难道真是捡漏了?他心中一阵窃喜,不过,他又觉得,对方也不傻,大名鼎鼎的宋格非不可能不知,哪能这般容易让自己捡漏。 他不动声色,继续观摩面前的字稿,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 “方百余年间,公卿贵戚开馆列第于东都者,号千有余邸。及其乱离,继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树,兵车蹂践,废而为丘墟。高亭大榭,烟火焚燎,化而为灰烬,与之俱灭而共亡,无馀处矣。予故尝曰:“园圃之废兴,河洛盛衰之候也……” 上面的书法如银河倒挂,一泻千里,酣畅淋漓,文字间的气韵也如洪波巨浪,激荡起伏,江云只是瞧看了一会儿,就深有所感,体内气息有蛰伏欲动的迹象。(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久仰之至 他心下倒是欢喜,这副字稿应是名士真迹无疑,更重要的是,这副字稿应是跟自己投缘的,带来的感觉很强烈,若是买来,时常观摩参悟,应是事半功倍。 对这副字稿他已经心动,只是还有一个疑问,这到底是一副地级真迹,还是天级真迹,若真是天级真迹,那他可就捡了一个大漏了。 樊必成此刻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脸上神情不怎么好看,任谁沦落到要变卖祖传宝贝的地步,心情也不会高兴的。 江云对着字稿又仔细观摩一阵,想要从中找出什么蹊跷破损之处,却发现这副卷轴虽然页面泛黄,经历时代久远,但品相保存还不错,并没有明显破损的地方。 看了好一阵,他才抬起头来,朝对方道:“樊兄,这副文叔先生的字稿,应该是转手多次了吧。”文叔是宋格非的字号。 樊必成听了,便现出些恼色,争辩道:“这副字稿被吾家收藏之后,就一直保存流传至今,从未转手于人,江兄说的这转手多次,从何说起?” 江云听了,心说这也未必,说不定樊家得到这副字稿的时候,这字稿就已经转手多次了,否则为何明明应该是一副天级真迹的,却说成是地级真迹。 “樊公子,你说这是一副地级真迹?据我所知,文叔先生开宗立派一代大家,河洛名园记又是他的代表作之一,若这真是文叔先生的真迹,那么足可列天级真迹了。”这时,旁边的佟菱玉就开口说道,作为脂砚斋的掌柜,她多少有点见识,宋格非的大名不可能不知。 江云点点头,疑问的目光也看向樊必成,等着对方的解释。 樊必成闻言,倒是坦然的道:“这副字稿确实不是文叔先生的亲笔,而是他的亲传弟子李明诚的代笔之作,这下面有明诚先生的题跋和印章为证。” 江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文章后面,还有另加的一小段文字,刚才没注意。 原来如此。他倒是释然了。李明诚是宋格非的得意亲传弟子,河洛学派在宋格非手中开创,而李明诚这位亲传弟子则有发扬之功,有名的河洛书院的第一任山长。 若这副卷轴不是宋格非亲笔,而是李明诚的代笔,这倒是好解释了,李明诚的功业虽然不如其师宋格非,但其亲笔手迹,列为地级,那也是毫无疑问的,若不是这篇字稿是代笔之作,而是他自己的文章亲笔,那品级之高,只怕江云只能望而却步。 河洛名园记这篇文章,是宋格非的代表作之一,并不是李明诚自己的文章,代笔之作,总是要落于下乘一些,所以这篇李明诚代笔的洛阳名园记字稿,虽能位列地级,但也是下品了。 不过江云并不在乎这些,这样也正好,否则好一些的地级真迹,他还买不起,买这副代笔之作正好合适,虽是代笔,但总归也是李明诚的亲笔手迹。 他心中已经十分意动,正要开口,这时佟菱玉却朝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意即要他不要着急,还是先小心求证真伪了再说,依着她的意思,为稳妥起见,还是要去请一位有经验的鉴定师来,作了鉴定才好,比如万卷书斋的供奉,专门鉴定真迹字稿,经验丰富,至少秀才功名,甚至有举人坐镇的,这望气之术也看得更准,毕竟是千两银子的进出,小心一些总没错的。 江云犹豫了一下,虽然这应是一副名人真迹无疑,上面的气息给他的感觉也十分磅礴浩大,深不可测,但是不是真的是李明诚真迹,是不是当真是地级真迹,只凭对方一口之言,也做不得准,还是小心为上。 正在这里寻思犹豫的时候,这时就听到前面又传来一阵敲门声,隐隐听得那老管家在问,来人的回答倒是没听清,但江云却担心起来,难道也是来买地级真迹的,若是这样,他手中的本钱根本不多,随便来一个土豪只怕都竞价不过。 不多时,就见那位老管家领着一位身穿锦袍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樊必成迎了出去,就听到两人在外面的院子里叙话,相互寒暄招呼,似乎是认得的。 “樊兄别来无恙,好久没叙了,听说你有一副地级真迹要出售?小弟得闻,特来见识见识。”来的锦袍年轻公子轻摇折扇,好整以暇的说道。 “丁兄的消息倒是灵通,丁兄请——” 年轻锦袍公子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屋,目光在屋里的江云和佟菱玉身上打量了几眼,没有多理会,快走几步,来到厅子中央的桌案前,目光立刻被桌上的字稿给吸引了过去。 “咦,宋格非的河洛名园记!”年轻锦袍公子惊咦一声,目光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桌上的字稿仔细瞧看起来。 江云站在旁边一时没有说话,也没有告辞离开的意思,对于眼前这位年轻锦袍公子的突然杀到,佟菱玉倒没什么想法,她知道这样的大笔交易,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确定下来的,便小声对江云道“江公子,我们不如先回,等明日从万卷书斋请一位鉴定师傅来,鉴定真假之后再作计议。” 江云却没有了这份耐心,等明日来,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这副字稿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买走了。 “好像真是地级真迹,想不到樊兄家中还收藏有如此宝贝。”年轻锦袍公子看了一阵,起身抬起头来,朝着旁边的樊必成笑着说道。 樊必成表情木然,不知该说什么。 “这副地级真迹,樊兄当真打算出手么。”年轻锦袍公子轻摇折扇又问道。 “当然是真。”樊必成倒是很快的回答。 年轻锦袍公子朝着桌上的字稿又瞅了几眼,便道:“这样吧,不是小弟信不过樊兄,兹事体大,明日我请一位鉴定师傅来了之后再说,如何。” 樊必成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年轻锦袍公子又闲聊几句,也没多待,就告辞离去,离去时目光在屋中的江云和佟菱玉两人身上又扫了几眼。 樊必成出去相送,江云转过身,摊了摊手,朝佟菱玉道:“看来不能等到明天了。” 佟菱玉道:“江公子对这副字稿很中意么?” 江云道了声“是的”,佟菱玉便又道:“即使如此,江公子也不必太过着急,我看那人未必是真的要买,再说,这未必不是一个托儿,还是先弄清楚真伪再说。” 托儿,骗局?也许真是这样,但江云还是决定赌一赌,他本钱不多,若是真有人来竞价,他根本招架不住,宁愿行险一搏,早点拿下,隐约中觉得,这手稿即使假的,也价值不菲,不是李明诚的真迹,定也是出自某大家手笔,即使被骗,损失也有限。 主意打定,等樊必成走回来,正要收起桌上的字稿,江云上前拦住对方道:“且慢。” “这副字稿樊兄若要出售的话,不知作价多少?”江云直截了当问价。 对方问价,这就是有意要买了?樊必成多少有些意外,先前对方在字稿前观摩良久,不发一言,并没有表现出多少购买的意愿,他以为对方至少要像先前那位丁兄一样,请来鉴定师,鉴定真假之后再谈其它。 他目光在对方身上扫视一番,又怀疑对方是否买得起,过了片刻,就伸出两个指头,报出一个价道:“两千两银子。” 江云皱了皱眉,两千两银子的价格,这实在是他接受不了的,看来有必要让对方好生清醒一下。 “樊兄,你这就是漫天要价了,这副字稿虽是李明诚的笔迹,但却是代笔之作,只能列作下品,这两千两的价格实在太高了。”他连连摇头道。 两千两的数字,也是樊必成随口报的虚价,当即他就说道:“若是江兄真愿意买的话,这个价不是不可以商量的,不知江兄愿意出价多少?” 江云沉吟片刻,也伸出了两个八字指头,沉声道:“八百两。” 樊必成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个价格,显然跟他心底里的预期相差不小。 双方然后就在那里讨价还价起来,樊必成自然竭力鼓吹这副字稿的价值,几乎吹到天上去,江云则是使劲找茬挑毛病,就差批驳的一钱不值。 双方的价位也是犬牙交错,一步步艰难的靠近,最后江云不耐烦了,报出了最后的底牌价,一千两银子,并当即掏出一个黄澄澄的金锭,放在了桌案上。 “一千两银子,这是在下所能出的最高价了,若是樊兄答应,现在就可以签下契书,这枚金锭就是定金。” 樊必成又沉吟一会儿,说道:“一千二百两,江兄当场拿走。” 江云摇头,道:“我说了,一千两是最高价。” 樊必成也不让步,道:“一千二百两,不能再少了。” 江云见了,就收起桌上的金锭,道:“这么说来,这笔交易是谈不成了。” 樊必成也不为所动,站在那里不说话。 江云告辞转身而去,佟菱玉在旁边一直没吭声,她本就觉得江云的决定太草率仓促,现在见买卖不成,也没多说什么,跟主人告辞之后,跟着对方往外走。 樊必成完全没有留下对方的意思,任由两人就这么向外面走去,只是在江云将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住对方,道:“等等。” 江云觉得有戏,停步回过身来,说道:“樊兄还有何事?” 樊必成迟疑了一下,说道:“江兄先前的童生印信,能否让在下再观摩一下?” 江云一怔,不知对方这是什么意思,但这个要求好像也没什么过分之处,他当即走了回来,不为已甚的掏出自己的童生印信,放在了桌上。 樊必成走过去,拿起印信又爱不释手的抚摩,良久之后才放下,叹息道:“江兄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少年得志,实在令在下佩服羡慕,恕我冒昧,敢问江兄今年贵庚,何年中的榜?” 若对方这番话早一点问,江云也许会有一些顾虑,实在是他声名太过不堪,但现在反正买卖不成,他顾虑什么,当即就直言道:“在下今年虚度十七载光阴,正是今年中的榜。” “今年中的榜?让我想想,今年的榜单,我还有些印象,敢问江兄名讳?”樊必成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之状。 “江云。”江云痛快的报出了名字。 “江云?”樊必成把这个名字在口边念叨几句,突然神色一变,抬头看向对方,露出惊讶的神色,吃吃道:“莫非阁下就是清河书院江云,大名鼎鼎的东,东风吹兄?” 江云此刻也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轻轻嗯了一声。 出乎他以及旁边的佟菱玉的意料之外,证实江云的身份之后,樊必成的反应很是反常,没有轻蔑鄙夷,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当场关门逐客,反而是一脸诚意的拱手为礼道:“久仰江兄的大名,却一直缘悭一面,如今能够见到江兄当面,真是幸何如之。” 江云和佟菱玉面面相觑,感觉眼前的樊必成的举止很是反常,心说听到了某人之名,对方不是应该勃然大怒,疾言痛斥,划清界限,关门逐客的么,怎么还客客气气的在这里道起久仰来了。 看对方一脸诚意,不像是在说反话,若对方是在作戏,江云只能佩服五体投地,对方的演技绝对是影帝级的了。 樊必成接下来的话让两人更是始料未及,只见他又说道:“先前是不知江兄当面,多有失礼得罪之处,现在既知,万事好说,若是其他的人,这副祖传字稿我断然不会轻卖,但是江兄就不一样了,就依先前说的,一千两银子成交,江兄拿去就是。” 江云听了,一时竟无言以对,什么时候,自己的名头这么好使了,能让人如此敬仰,主动让利,这是真的么,这时旁边的佟菱玉不住朝他使眼色,显然对此事也大是怀疑。(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县学春考 江云直说道:“在下在县中的名声并不怎么样,樊兄这么说,实在令在下大感汗颜。” 樊必成道:“江兄不必妄自菲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些无知之人的谗言诽谤不必去理会,当初城隍庙灯谜会,江兄站出来痛斥那王璇匹夫,把一枚铜钱掷还,傲骨铮铮,义正词严,令王璇匹夫颜面扫地,我就大感痛快,恨不得就在当场,为江兄鼓掌喝彩!江兄行事,实在是大快我心,令我也大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看着对方一副气愤填膺,苦大仇深,一口一声王璇匹夫之状,江云突然有些明白过来,这人莫不是跟那王璇有仇?许是科场屡屡受挫,对王璇这位县学教谕,县试的副主考官充满了怨念吧。 这么一想,心中的疑虑倒是消散不少,既然对方愿意一千两成交了,他也不再多说,当即就说定了这事,为防节外生枝,他要求立下一份契书,这一锭金锭作为定金,等余款到来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得反悔,樊必成也没有异议,一一应承下来。 樊必成拿来笔墨,就开始书写这份契书,佟菱玉总觉得这事儿不妥当,频频向着江云使眼色,但江云没有理会。 不一会儿,契书写好,双方签名画押,江云付了定金,拿了契书,也不多待,当即就告辞出来,就打算回书院,取了金锭来,付清余款,得了这副真迹手稿。 佟菱玉跟了出来,一出门就劝说起来,道:“江公子,还是小心一些,请鉴定师傅来,鉴定了真假之后,再付清余款不迟。” 江云淡淡一笑,道:“我若真带了鉴定师傅来,那便是对他的羞辱,若是他一怒之下,不再卖了,这笔交易就要泡汤了。” 佟菱玉不以为然,依旧劝说道:“契书已经签下,他怎么反悔,千两银子的进出不是小事,还是小心为上。” 也难怪她不放心,刚才的一幕,在她看来就像是一幕闹剧,竟然还会有人“敬仰”这位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 江云却不听,见他心意已决,佟菱玉也无可奈何了。 江云一路匆匆回了书院,带着余下的四个金锭,又匆匆赶回了镇东的九曲巷的樊府,在他来的之后,他见到又有两人到了,在府门前跟樊必成说话。 “樊公子,听说你家中有一副地级真迹要出手,老朽特地赶来瞧看,若是满意,价格合适,定然就会买下了,你为何却把我们拒之门外,不让我们进去?”来人穿着华服,气度雍容,看来是有身份地位的缙绅。 樊必成道:“尊驾来迟了一步,东西有人已经出了定金买下,所以抱歉了。” 来人还不肯甘心,继续纠缠道:“那人出了什么价,我等可以比他出的更高……” 樊必成却是摇头,这时看到回来的江云,便招呼一声,道:“买主已经来了。” 江云走了过去,没有理会门口的那两人,径直随着樊必成又来到前堂客厅,红木盒子还放在桌案上,掏出余下的四个金锭放在桌上,又取出红木盒子中的卷轴,验看无误,双方当即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拿了真迹字稿,寒暄几句,江云也没多待,当即就告辞离去了。 风吹新绿草牙坼,雨洒轻黄柳条湿,又是一年早春时,寒气消退,大地复苏,万象更新。 清晨,沙河村东头河岸的大柳树,此刻刚刚吐露出点点嫩芽,几只鸟儿在枝桠上叽叽喳喳鸣叫,一艘乌篷船靠在河岸边,船上的老船夫张伯正在解开系在桩子上的缆绳,准备起航。 河岸上,一行人正在送别。 “公子,路上小心,只管好好考试,家里的事就不必担心了,要不,还是让小兰陪公子去吧。”丫鬟幽兰牵着青衫少年的衣袖,关切道。 青衫少年挥挥手道:“不用,又不是什么大考,我去县学转个圈,走个过场就回来了,小兰就好好待在家里,帮谷伯做事。” “公子,总之须小心谨慎对待,却不可粗心怠慢。公子,公子名声不佳,一切须低调谨慎行事,勿再轻易招惹事端,误了正事”看对方似有轻忽怠慢之心,谷伯叮嘱道。 “是啊,公子,幸好原来那个王教谕调走了,你可不要再得罪了新来的教谕大人了。”这是丫鬟幽兰又在担心了。 “放心吧,没事的,这次县学春考,你家公子一定会过关的。”青衫少年一脸轻松笑说道。 青衫少年自是江云,他此次乘船前往县中,是为了县学举行的春考,今年是院试年,这县学的春考就是今年院试,也就是秀才试的头一关,只有通过了,才有报名参加院试的资格,所以参加这县学春考的,都是有志于院试的童生。 这县学春考,倒是没有限定过关的名额,只要主考官看你才学足够,就可以给予通过,若是报名的考生全都考得不错,那全部过关也是可以的,当然这种情况很少见,总是有不务正业,学业不涨反退的投机学子的。 王秀莲也来送行了,看对方一脸轻松,信心十足,心里也是莫名欢喜,不过还是劝诫道:“东家好好考,不要轻忽怠慢,马失前蹄了。” “听说,今年的县学春考,那朱友贵也报名了呢,嘻嘻,就那朱老爷肚子里的那点墨水,也想考秀才,做梦呢!”幽兰似是觉得有趣,嘻嘻笑了起来。 王秀莲也是莞尔笑了起来,说道:“小兰你别小看了他朱老爷,人家多少是正儿八经的童生出身,说不定这次真能考个秀才回来了。” “咳咳,这些不要说了,他朱老爷考不考,不关咱的事。”谷伯轻咳几声,打住了两人的说笑。 看时间不早了,江云迈步走上了岸边停靠的乌篷船,向岸上的人挥手。 “张伯,拜托一路好生照看公子啊。”岸上丫鬟幽兰一边招手,一边又喊。 “放心吧,老汉一定把东家好生生的送到县里。东家,坐稳了!”船头的张伯吆喝几声,驾着船,慢慢驶离河岸,小船顺流远去,转过弯,消失不见。 小船一路顺流而下,在清河镇进入了清江,并没有在镇上停留,又顺流而下,往二十里外的县城驶去。 将近午时的时分,小船在县城北门外码头靠岸,江云下了船,跟张伯告别之后就进了城,张伯径直驾船回沙河村。 县学春考是在明日,进了城之后,江云没有去找客栈投宿,在街市上买了一些吃食,几本童蒙书册,提了就往杨桥巷老船夫赵福来的家中而来。赵福来曾经说过,若是他再来县中赶考,就到他家落脚歇宿,江云就依对方之言,几次到县中来,都在他家落的脚。 到了赵福来家,在门口正好碰到赵福来从县中女学接了赵囡囡回来。现在赵囡囡每天上午都坚持要去县中女学上学,以前赵福来觉得女孩儿读这么多书也没什么用,是打算让对方辍学的,但赵囡囡却是想上学,又央求江云,江云帮着说了句话,赵福来还真就依着孙女了。 “大哥哥!你来了!”看到门口江云的身影,赵囡囡就欢喜的跑了过来,腻在对方身边,仰着头脆生生的问道:“大哥哥,你是特地来看雪晴的吗?” 雪晴?江云这才想起,对方好像有了一个学名,叫做赵雪晴,他嗯了一声,道:“大哥哥是特地来看囡囡的,顺便到县学考个试。” 赵囡囡顿时高兴的跳了起来,江云又一边举着糖果,一边举着童蒙书册,对她道:“看,大哥哥给囡囡带了什么礼物来了。” 赵囡囡更是乐坏了,伸手就要,江云逗她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囡囡是要这糖果呢,还是这书册呢。” 赵囡囡没多想,叫着道:“都要!” 江云摇头,道:“大哥哥说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糖果和书册,囡囡只能挑一项,囡囡说,要哪个,糖果还是书册?” 赵囡囡大眼睛转了转,大声道:“囡囡要书册!” 江云听了,顿时欣慰的道:“囡囡的志气不小啊,大哥哥没有看错。” 哪知赵囡囡又紧接着道:“囡囡要书册,爷爷要糖果!” 江云一听,不由无言以对,这还是全部都要的节奏啊。 “你这臭丫头,倒是贪心的很,自己想要糖果,倒赖到爷爷身上了!”赵福来笑骂道。 “不嘛,不嘛,囡囡要书册,爷爷就是要糖果吗。”赵囡囡不依的叫唤起来。 “好,爷爷要糖果,不要书册。” 赵福来溺爱的说着,上前来跟江云见了礼,想了一下,便笑着道:“今年的院试报名也开始了,江公子是来参加县学春考的吧。” “是的,明日就是县学春考,又来打搅了。”江云说道。 “江公子客气了,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江公子能来,是寒舍的荣幸。”赵福来客气一番,请对方进了屋,落座奉茶,寒暄几句,便去厨下张罗着做饭。 江云起身走到院子里,就见赵囡囡正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捧着他带来的书册在翻看,一副爱不释手之状,而那包糖果,也正搁在她身边,看来这包糖果最终还是难逃她的毒手了。 江云拿过一本书,对她道:“囡囡,大哥哥考一考你怎样?” 赵囡囡大声说了一声“好”,倒是没有丝毫怯色。 “好,囡囡我问你,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什么意思?”江云挑了一句就问。 赵囡囡不假思索就回道:“学习之后经常温习,很高兴!” 江云嗯了一声,又接着问道:“为什么要经常温习功课呢?” 赵囡囡侧头想了一会,答道:“因为不经常温习功课,老师前面讲的就会忘记了!” 江云道:“是这样的,另外温故还可以知新,温习旧知识从而得知新的理解与体会,囡囡明白了吗。” 赵囡囡点了点头,道:“囡囡明白了。” 江云又接着挑了一句问:“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什么意思?” 赵囡囡依旧不假思索,大声回道:“三个人一起走,里面一定有我的老师!” “囡囡真聪明。”江云鼓励了一句,正要问下一句,这时赵囡囡突然就说道:“可是,有时候三个人一起走,也没有老师啊。” 江云一听,原来是囫囵吞枣呢,便解释道:“这里的老师,并不是指囡囡学堂里的老师,而是指可以请教的人,这里说的三人,也不是一定是三人,而是虚指,可以解释为多人,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几个人同行,里面一定有可以当我老师的人,囡囡明白了吗?” 赵囡囡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点头道:“嗯,囡囡明白了!” 歪着头想了想,稚嫩的声音又道:“那爷爷在的时候,囡囡就可以当大哥哥的老师了哦?” 江云听得一怔,这是什么鬼,脑子转了一个弯,才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觉好笑,看着对方一副天真的样子,便肯定的点头看,道:“可以,只要囡囡努力学习,以后大哥哥肯定也有不知道的地方,要向囡囡请教的!” 赵囡囡一听,嘻嘻笑了,大声说道:“嗯,囡囡一定好好学习,以后当大哥哥的老师!” 江云脸都绿了,这么一个古怪精灵的女娃,不好教啊。 在赵福来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江云便动身了,前往县学学宫赴考。 县学春考的规例,跟县试并没有什么差别,卷子的样式也差不多,同样有帖经墨义题,试帖诗,策问题,以及份量最重的一篇文赋。 虽然不是正式大考,但怎么说也是关系到院试的报名资格,考生不敢懈怠,县衙也把之当作一桩文教大事,不敢轻忽怠慢,出了岔漏,这次春考的主考官,依旧是刘朝宗亲自担任。 春考同样要考一整天,江云一大早出去,直到天色黑下来才又回了赵福来的家。回来的时候,他步履轻快,神情轻松,一进门,看到他的赵囡囡就跑了上来,大声询问道:“大哥哥,你回来了,考的怎么样?” “没问题,小事一桩,这样的考试大哥哥怎么可能过不了呢。”江云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子,然后就见小女孩大眼睛中满是崇拜的星星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院试在即 江云也不是胡吹海吹,这次春考还算顺利,没出什么幺蛾子。至于卷子,贴经墨义题不必说了,经过这一年来的苦学,他的基础打得更牢,不会在这上面拖了后腿。 试帖诗,策问题也不必多说,不求出彩,只要答得稳稳当当,就没问题,那篇最重要的文赋,他自我感觉尚可,一篇虫文应该跑不了,这还是他没有“正式”发力,过关应是没有问题。 这县学春考并不是那么严格,有的卷子文章写的虽没有达到虫文的标准,但纹章,文采接近,尚可一观,前面的题目做得又不差,主考官往往也会网开一面,大度的给予通过,毕竟有临场发挥的因素,就是一个大才子也未必篇篇都能成就虫文,只有那些实在过于不堪,或者离标准相差过大的卷子,主考官才会黜落,被黜落的考生也就没有了今年院试的报名资格了。 江云相信,只要那刘朝宗不是故意找茬,就没有黜落他的道理,而没有了那王璇从中捣鬼,他相信对方也不会无故找他什么茬,若是对方真要找茬?那他也不必客气,重翻旧账就是,不怕对方不就范,反正他知道,对方对当初县试的那桩子事还是很顾忌的。 考完了试,没有在县里多待,第二天一早,他就坐船返回了沙河村。 过了两天,县衙就发榜了,这次报名春考的童生一共一百八十三人,最后过关,获得今年院试报名资格的,一共一百二十七人,没有意外,江云也在榜上。 发榜之后,江云找个时间,去县衙礼房报了名,花了五两银子,办妥一切,领了考牌,接下来就等院试开考了,院试考试的地点在省城洪州城,开考的日子是三月初三,分正试和复试两场。 进入了二月,清河书院东阁的课业明显加重了,书院东阁的四十来位学子,无一例外都报名了今年的院试,也都通过了县学春考,书院开始了临考前的备战,原本书院是上午授讲,下午自修,现在下午东阁学生自修的时间也取消了,基本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几位东阁教授轮番上阵,对学生们进行考前的密集轰炸。 对于一些重点考生,书院更是重点关照,教授们不舍昼夜,亲自一对一的耳提面命,开小灶,这些天书院学生们常常看到,几位教授住所的灯火都是快要到三更天才熄灭的,夜深了靠近了,依旧隐隐能听到教授在讲授,学生应答的声音。 这些天东阁学子们都是叫苦不迭,特别是那些才学佼佼者们,白天不仅要考试,温书,作文,晚间也不得清闲,被书院教授们一个个叫到住所,耳提面命,亲聆教诲,一直敦敦教诲到深夜三更天,第二天一早黑着眼圈起来,依旧继续考试,温书,作文,几乎所有的空暇都被压榨光了,简直凄惨悲凉,苦不堪言,痛并快乐着。 当然,江云是不会被列为这些重点关照的学子名单中的,所以也免去了这般许多折磨的苦楚。 不过他也好不了多少,白天同样要考试,温书,作文,只是晚上有些空闲,但也不敢偷懒,整个书院的东阁现在都是一片临战备考的紧张气氛,你争我赶,连吃饭的时间都在看书,在这样的气氛下,你想偷懒都会心里不踏实。 所以晚上江云同样还要继续温书,试着写文练笔,不过不管每晚多么忙,他还是要分出一些时间来,观摩参悟那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 科举考试,考的是学业,才气,不会考个人的修为,童生试是如此,秀才试是如此,乡试是如此,会试,殿试同样是如此,只有后面的吏部考核选官,翰林院选拔,才会注重到个人修为。 此中原因,朝野主流认知是,立言立德是排在立功前面的,立言立德是为人,谋万世,修身立功是为己,谋一世。简单的说,文章千古好,功业一时荣。文章是为后世开路的,没有先圣,前人留下的锦绣文章,微言大义,后人哪来的学习参悟,走的捷径,有所进益,而一个人修为再好,也只是匹夫一个,于人却并无什么作用。 所以立言立德是排在立功前的,起码太平时节是如此。 不过江云却没有这么多讲究,虽然院试在即,他还是要花出一些时间,观摩参悟那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只因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最近体内气息异动频频,似有突破的迹象。 不得不说,到现在为之,他还只是一个只通一经的不入品童生,成为书院的又一个笑谈,虽然他在修行上花的功夫也不少了,甚至比绝大多数东阁学子都多,毕竟绝大部分学子在这时都是以学业为重,修行只是闲暇的一个辅助。 不过虽然江云花的功夫不少,但进境依旧久久迟滞不前,不是他资质太差,主要还是那易经洗髓诀太坑人了,虽然得了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的地级真迹,朝夕揣摩,依旧是进境缓慢,地级真迹虽好,但其中蕴藏也更晦涩深奥,不是这般容易参悟透的。 对于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江云倒没有多少怀疑,这些时日以来的观摩参悟,已经让他多少窥探出其中蕴藏的气息力量,比起先前的玄级极品,郑宗炎的待漏院记范摩云的祭海兽文都要玄妙高深一层,若是能够让他参悟透,只怕能够令他立即通了四经,一举步入三品童生之列了。 只是这气息力量如同一个顽皮的小孩,一直在他面前若隐若现,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无论他怎么正心诚意,孜孜揣摩,几次触摸却而不可得,看来要想参悟,得到其中气息力量的认可,还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或者还需要一点机缘。 等进入了二月下旬,书院的东阁就正式停课了,东阁学子们开始要整理行装,启程上路,赶往省城洪州赴考了。 洪州城离临水县不算远,却也不近,隔着四百余里,路上要走的话,快马加鞭也要两三日,寻常商旅沿着官道走,也要走个五六天,七八天。 书院东阁一停课,严政就找到江云,说起前去府城洪州赶考的事,这次院试,严政当然也是报名了的。 依着严政的说法,他已经约好了几位书院同学,打算一起包下一辆马车前往洪州,坐马车走官道,还算快捷舒适的,四五天的功夫也就到了,这包下马车的费用,则是每人平均分摊一些,问江云入不入伙。 江云听了之后,就答应了,又约定了启程的时间,他就离了书院,回了沙河村。 村子西头,钟家宅院内,钟家老爷钟进正跟到访的朱友贵在客厅里说话,钟大用也在一旁坐着。 “我说朱兄,按理说这话我不该说,我们都老了,这进取之心也淡了,看明白了,这科举功名,应该是小辈孩儿们的事了,让他们拼去,你又何必受这个苦,千里迢迢的跑这一趟呢。”钟进一边呷着茶,一边劝说,一副看破功名世情的超脱高人之状。 这话听在耳中,朱友贵可着实不得劲,心里暗说,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好了,有一个争气的儿子,不用再去这科场上拼了,但我不拼行吗,我家那混账东西可没你家大用这般争气啊!小子不争气,没办法,只有老子亲自出马了! 朱友贵也报名参加了今年的县学春考,而且还真的给他过关了,得了参加今年江左西道院试的资格。 说起来前些年他还有这个气劲,在科场上拼杀,但屡屡受挫,名落孙山之后,这进取的锐气也渐渐消磨殆尽,渐渐息了这科举功名之念,最近两届科考,他都没有报名。 到了今年,也许是受了什么刺激,他终于按捺不住,决定又要重操旧业,再次出山了。为此他还又捡起了旧时课本经书,悬梁刺股,扎扎实实的颇下了一番功夫温习,这次县学春考还真让他过关了。 “让钟兄见笑了。愚弟近日重拾旧书,想起少时之志,胸中这口浩然之气终于不能泯灭,不能像钟兄看得这般超脱,打算再搏它一搏。”朱友贵带着几丝自嘲说道。 钟进呵呵一笑道:“朱兄既然有此志,愚弟就不多说什么了,在此预祝朱兄一路顺风,马到成功,榜上有名!是了,大用明日就要启程前往省城,倒是可以与朱兄结伴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朱友贵转头看了看旁边坐着的钟大用,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一起上路,正好有个伴,想不到这般年纪,还要跟小儿辈一起在科场拼杀,实在是惭愧,惭愧啊。” 钟大用出声说道。“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朱叔叔锲而不舍进取大道之心,小侄只有佩服万分的份。” 朱友贵赞许道:“大用真会说话,比我家那混账东西强多了!” 这时钟进转过话题,阴阳怪气的说道:“江家那小子,今次也是要去洪州的了,看样子真是气势汹汹,势在必得啊。” 不待朱友贵说什么,旁边的钟大用不屑道:“就那个名声扫地的书呆,还想考秀才,势在必得?不是我看不起他,他根本就没这个秀才命。” 朱友贵也乐了,道:“那小子能连中两次榜尾,这狗屎运也是齐天了,我就不相信,他还能再来第三个榜尾?那真是没天理了。” 钟进也觉得这简直就是没天理的事,哈哈笑了一下,转而去问自己的儿子:“大用,这次院试,你自己的把握多大?” 钟大用道:“这个我可说不准,若我非要说一定能中,爹爹你也不信啊。” 钟进笑骂道:“别给我耍滑头,我当然知道,这科举就没什么必中的道理,任你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也有名落孙山的时候,这就是时耶命耶,比如你爹爹,至老也不过一个童生尔尔……” 看着他一副怀才不遇的牢骚之状,旁边的朱友贵忍不住都要吐了,就你钟老鬼的这点墨水,满肚子的坏水,能中了童生就是八辈子烧高香了,还在这里叹什么时耶命耶,别这么膈应人好么。 感叹一阵,钟进又道:“大用,你就估摸说个准数,这次院试有几成的把握,让爹爹心里也好有个底。” 钟大用低头寻思一会,便道:“孩儿估摸着,这次院试,也就三四成的把握。” 钟进听了,倒是一脸欣慰之色,并不觉得这三四成的把握低了,对方真要说七八成,八九成的把握,他也不信啊。 “好,大用啊,爹爹就跟你说句实话吧,秀才可不比一般,那都是优中选优,拔尖的人物,不是这么好考的,你刚刚中了童生,也还年轻,学业还稚嫩了一些,所以此番院试,你也不必得失心太重,所谓胜固可喜,败亦欣然,成了那就是捡漏,没成就当得个教训,不必灰心气馁,以后咱接着努力,卷土重来就是,你明白了么。”钟进拈着颔下黄须,一副过来人饱经沧桑,语重心长道。 钟大用道:“爹爹说的这些,孩儿都明白,反正这次院试,孩儿的把握比那个书呆大就是了。” 钟进道:“不要跟那江家书呆比,他就是一个藩间燕雀,只能在鸡鹜争食,而你呢,志在青云,是要与黄鹄比翼的,跟那江家书呆比,没的辱没了你的才学。” “爹爹说的是!”钟大用点头,一副诺诺受教之状。 朱友贵感叹道:“我看大用是有大出息的人,以后我家那混账小子还少不得要大用多多提携的。” 钟进更是得意,又拜托对方此次省城之行,多多照顾钟大用,朱友贵自然也是满口答应下来。 这一天,是江云和严政他们约定,启程前往省城洪州的日子,一早吃过饭,江云负笈出了家门,送行的人不少,一直送到了村东口。(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二月赴考 在村子东口,江云拦住了还要继续送行的人,然后转身而去,很快就走远,消失在远处的山道上。 远山含黛,绿水流波,莽莽山道上,远行的负笈学子,桑竹屋舍前,遥望不舍的送行人群,这一幕在华炎王朝各地都在上演,院试的日子虽然各省各路略有差别,但基本都是在三月初的时节。 “爷爷,公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啊。”远处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村头送行的人依旧没有散去,丫鬟幽兰问身边的谷伯,小脸上尽是不舍。 谷伯琢磨着道:“若是路上不耽搁的话,等放完榜回来,早则大半月,迟则一个月也就回来了。” “这么久啊,省城离我们这是不是很远啊。”幽兰小脸又带着几丝愁思问,她最远的也不过是上次和王秀莲去过县城看榜,再远的地方就没有去过了。 谷伯道:“是很远,离我们这里有四五百里路呢,路上走的话,坐马车也要花上四五天,五六天的功夫。” “这么远啊。”幽兰小脸又带着几丝迷茫,问道,“听说省城很大,人很多,很繁华,比县城,镇上还要繁华许多是不是?” 谷伯道:“那当然了,省城吗,自然地方大,人也多,人烟辏集,车马骈驰,不是我们县里,镇上的小地方可以比的,光那城里的店铺啊,比南山的竹子还要多。” 幽兰听得咋舌不已,过了一会儿,又有些担心的道:“那,那公子会不会去了省城,就不回来了啊。” 谷伯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道:“小丫头担心什么呢,公子怎么就不回来了,公子考完就会回来了。” 幽兰小脸依旧挂着担心道:“省城那么大,那么繁华,店铺比南山的竹子都多,公子会不会迷了路,看花了眼,留在城里不想回来了啊。” 谷伯道:“不会的了,小丫头瞎操心什么,公子很快就会回来的了。” 幽兰依旧担心道:“我听说,三里河就有一个童生,去了省城赴考,就一直没有回来了,听说是发了誓,若是没考中,就不回来,无颜见乡村父老……” 她说的这事,倒是不假,谷伯也听说过,便道:“那是一个书呆,公子不会这样的,不管中不中,很快都会回来的。” 谷伯的话,显然并不能就让幽兰放心了,她心里在想,这次院试,公子若是落榜了,真的也像三里河那个童生一样,一时犯了浑,留在省城不回来了怎么办。 原本谷伯根本就没这个担心,往这方面想,可是被幽兰这么一阵说,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公子真要落榜了,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浑事,这可怎么办。 王秀莲也是神色间有了些变化,看着远方,似有担忧起来。 “小兰姐,你放心吧,云哥一定会考中秀才,等放了榜,报喜的人就会来,云哥也会回来了。”说话的人是狗蛋。 他的话,却并没有多少人当真,事实上,大多数人对此都并不报什么希望,都认为,江云的这次院试,十有八九是要落榜的,秀才不是这般好考的,那些能中童生的,哪个不是满腹的才学,一个比一个强,有的老童生更是皓首穷经,满腹经纶,可不也屡屡蹉跎受困,榜上无名。 江云刚考了童生,这般年轻,初出茅庐,还稚嫩的很呢,哪里就是这些人的对手,不蹉跎几年,跌几个跟头,摔打一番,好生尝尝经验教训,哪里就能这般一蹴而就,轻易中了秀才。 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却没有这般说。 “驾——让个路,让个路——” 从后面驶来一辆骡车,人群纷纷避让道边,骡车上坐着的,正也是要去赶考的朱友贵和钟大用,车上放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朱老爷,大用少爷,高中啊!”道边不少来看热闹的村民纷纷打着招呼。 坐在牛车上的钟大用一脸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目光看到路边的谷伯,幽兰,王秀莲等人,面上闪过不屑,当即就吩咐前面的车夫道:“看来那书呆子走前面去了,车赶快一点,赶上那个书呆子,让他吃吃灰。” 车夫应声扬鞭,加快了车速,骡车疾驶而过,扬起一片烟尘。 “江家那个书呆子这辈子别想考中秀才了,别在这里痴心妄想了,哈哈——”骡车远去,带来钟大用一阵嚣张的大笑声。 谷伯,幽兰等人都气得不轻,幽兰忍不住气急朝着远去骡车大喊道:“公子一定会考上秀才的,你钟家想出秀才,那才是痴心妄想呢!” “咋的,你这臭丫头,怎么说话的,有你这么咒人的么!”人群中钟家来送行的人听到了,顿时就不乐意了,钟家小媳妇张芸立时跳出来,叉腰破口大骂道。 幽兰不甘示弱道:“就许他钟大用说,别人就不能说了,他钟大用胡说八道在先,怪不得我!” 张芸骂道:“我家大用是什么人,你这臭丫头又是什么人!我家大用是正儿八经的童生,圣人门徒,士林人物,可是你这臭丫头能比的?” 幽兰理直气壮道:“我家公子也是正儿八经的童生!” 张芸不屑的撇撇嘴,道:“谁不知道,你家那书呆子的童生功名,是怎么得来的,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就是偷来的,骗来的,你去打听打听,你家那书呆子的名声,一说出去都是顶风臭十里,谁人不摇头唾骂,他江云哪里能跟我家大用比,注定也就是一个童生到头了,想考秀才,那是做梦!” 幽兰气得咬牙道:“你胡说八道,我家公子马上就中了秀才,你家钟大用注定落榜!走着瞧!” 张芸不屑的耻笑:“哟,臭丫头,还在这里煮熟的鸭子嘴硬呢,不服气是吧,要不我们就来打个赌,赌他江云这次能不能中秀才?” 一旁的王秀莲早忍不住了,闻言便道:“张芸,你还有脸赌呢,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 张芸一听,顿时又羞又怒,气不打一处来,上次的事情,简直就是她张芸的一个莫大耻辱,最后白白赔了十两银子不说,还成了十里八乡的一个笑话了。 “别拿陈年旧事说事,王秀莲,我只问你,你敢不敢再赌一次!”恼羞成怒的她又挑衅道。 王秀莲没吭声,张芸一见,更加来劲了,叫道:“怎么,不敢赌了,看来你也知道,你那书呆子东家根本就考不上这秀才!” 幽兰气不过了,道:“为什么非要拿我家公子赌,怎么不赌你家那钟大用,若是赌你家钟大用,我就跟你赌!” 张芸一时没吭声,幽兰当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道:“怎么,不敢赌了,看来你也知道,你家那钟大用根本就考不上这秀才!” 张芸气得大骂道:“呸,呸!你这臭丫头,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幽兰道:“我哪胡说八道了,是你自己不敢赌么!” 张芸撇撇嘴,脸现不屑道:“不要把你家那书呆子跟我家大用比!谁不知道,你家那个书呆子,县试,府试都是榜尾最后一名,真是丢人啊,我家大用县试,府试可都排在他前头的,谁的才学高,大伙儿心里一清二楚!” 幽兰不甘示弱,也反唇相讥道:“谁不知道,你家钟大用在书院是常年霸占榜尾的角色,我家公子还不屑跟他比呢!” “你这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以我家大用的才学,在书院都是顶尖的才子,否则能考上童生么,不过我家大用素来韬光隐晦,不屑去争这个名次,你懂不懂!”张芸跳起来大叫道。 “你就吹吧……”幽兰不屑道。 “好了,小兰,别跟她说了,我们回去了!”王秀莲拉住了还要对骂的幽兰,没有理会龇牙瞪眼的张芸,转身离去了。 “臭丫头,别得意的太早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张芸不肯罢休,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跳脚大骂。 旁边的人群见没有热闹看了,也各自散去了。 第二天上午,忙完了家里活的王秀莲来到江家找幽兰,幽兰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见到她来,唤了一声,便说道:“秀莲姐,等会我们去南山转转吧。” 正是早春时节,刚刚下了几场春雨,村子后面山里的蘑菇,野菜,竹笋冒了头,正是采摘的好时候,再过一阵子,就是春耕时节了,地里又要忙起来了,可没这般轻闲了。 王秀莲说了一声好,走过去帮着对方晾晒衣服,这时似是听到屋子里有人说话,便随口问道:“谁来了,谷伯在跟谁说话?” 幽兰瞟了对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下里河的阎婆子来了。” 下里河的阎婆?王秀莲听了,心里就吃了一惊,动作停了下来,站在那里有些发愣。 下里河的阎婆是谁,王秀莲当然知道,牙尖嘴利,白得能说成黑的,黑的能说成黑的,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曾经还多次登门到过她家,她怎么会不知道。 而这阎婆到江家来,会有什么事情,王秀莲自然不会猜不出来,媒婆登门能有什么事,定是做媒来的。 看到对方一时愣在那里没说话,幽兰心里头暗自一乐,用手肘推了推对方,说道:“秀莲姐,怎么不说话,发什么呆呢。” 王秀莲回过神来,看了对方一眼,依旧有些沉默,幽兰凑过身来,在对方耳边轻声笑道:“秀莲姐,这阎婆不是你请来的吧?” 王秀莲一听,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耳根子都烧红了,口中啐道:“你这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说着作势就要去掐对方,幽兰早已经跳开了,一回头,看到对方又是闷头不乐的样子,便又凑过身来,收起嬉笑,小脸一正道:“秀莲姐,我跟爷爷说了多次,叫他不要搭理阎婆这些人,可爷爷都没听。” 王秀莲听得又是一惊,忍不住问道:“除了这阎婆,还有其他人?” 幽兰点点头,道:“孙婆,钱婆,还有那十八里外马王庄的麻婆都来过了。” 王秀莲听得更是一时作声不得,过了好半晌,才酸溜溜的道:“看来东家很吃香的么。” 幽兰小嘴一撇,带着几分得意道:“那是当然的,公子年纪轻轻就中了童生,前途不可限量,可是这十里八乡的一个香饽饽呢。” 王秀莲眉头一蹙道:“可不是听说,东家在外面名声很是,很是不好,都说他臭名昭著,是士林败类……” 幽兰听了就不高兴,道:“秀莲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这都是那些乱嚼舌头的人的污蔑诽谤!”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王秀莲咬着牙道,不知为何,心里还颇有快意。 幽兰哼了一声,撇撇嘴道:“任那些乱嚼舌头的怎么污蔑造谣,能改得了公子是正儿八经的童生的事实么,既是童生,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圣人门徒,士林人物,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这十里八乡,可再找不到这么一个香饽饽了。” 王秀莲不服气的道:“怎么找不到,村子西头钟家的钟大用,岂不也是年纪轻轻的童生,难道就比东家差了。” 幽兰气道:“秀莲姐,你怎么替那钟大用说起好话来了!” 王秀莲道:“我说的是实话,起码那钟大用的名声不至于像东家这般差呢。” 幽兰一时反驳不得了,过了一会儿,哼了一声道:“自从那钟大用中了童生之后,他钟家倒是得瑟起来了,听说已经放出话来,起码要给他钟大用找一个秀才家的千金的,寻常人家哪里还看得上眼。” 王秀莲听了,不由就动了好奇,朝着屋里瞅了几眼,悄声问道:“那这个阎婆,可是替哪家登门来说的?” 幽兰道:“好像是桃柘村的乔家。” 王秀莲听了,心里一惊,道:“可是那作木材生意的乔大户他家?” 幽兰道:“可不是么。” 王秀莲有些不信,道:“不会吧,听说这乔家是方圆几十里有数的大户,家中良田数百亩,在镇上,县里都有好几家铺子的,生意很不错。” 幽兰道:“听秀莲姐的意思,是说他乔家该看不上我江家了。” 王秀莲不吭声,似是默认了。 幽兰便道:“他乔家再怎么有些地,有些钱,但事实是,家中却是没有一个有功名的,江家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书香门第,公子年纪轻轻中了童生,前途无量,他乔家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否则怎会巴巴的请媒婆上门。”(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媒婆上门 王秀莲有些沉默,只听幽兰又道:“听说那乔大户的女儿,模样倒好,性子端庄贤淑,在乡里也颇有些贤名。” 王秀莲听了,不以为然道:“这些都是听那阎婆说的吧,这些走门窜户的婆子向来都是大嘴巴,没有的都能说出花来,十句里面有半句真话就不错了,哪里能够相信的。” 幽兰道:“虽是如此,但总不能全是胡说八道,总该有点影儿的。” 顿了顿,她又道:“听说阎婆先是去的钟家,不过钟家放出话来,要的是起码秀才家的千金,有点看不上他没有功名的乔家,事情就没成,阎婆便又找上我家来的。” 王秀莲听了,便吃吃问道:“那,那东家的意思怎样?” 看着对方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幽兰心里好笑,摇头道:“这些事儿,公子都不知道呢。” 王秀莲似是神色一松,问道:“谷伯没有跟东家说过?” 幽兰道:“没有,公子最近都是忙于学业,准备院试,爷爷没跟他说这些。” 王秀莲朝着屋子又瞅了几眼,从屋子里仍传来隐隐的人语声,她又问道:“谷伯的意思怎样,对这乔家中意么?” 幽兰道:“还不知道呢,听爷爷说,若是乔家先上的江家的门,这事倒好商量,但他们是先上钟家的门,被拒绝后再上的江家的门,这么一来,像是被比下去似的,爷爷就有些不乐意。” 王秀莲似是神色一松,又问道:“除了这乔家,还有哪些人家请了婆子上门来?” 幽兰瞟了她一眼,突地扑哧一笑,道:“秀莲姐,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关心过分了吧。” 王秀莲俏脸一红,白了她一眼,道:“你就快说!” 幽兰便掐着手指头说了起来,道:“就最近时日,有河口村的蔺家,上桥镇的蔡家,三里河的许家,就是许大夫之女,还有南陂坡的韶家,周家村的詹家……” 看到对方还要一个劲的说下去,王秀莲摆手止住了对方,道:“好了,亏你还记得这么多,我都要听乱套了……” 顿了顿,又问道:“那许大夫也请媒婆登门了?” 幽兰道:“听说许小姐有才有貌,还学得一身家传医术,乡里颇有名声,许大夫都是当作宝贝养着的,没想到也登门说媒了。” 王秀莲听得脸色有些发白,其他的人她不知道,感受不那么深,但从许小姐那里,她却感受到一种切身的威胁,那位许小姐她是见过的,那位许小姐模样倒是普通,起码比不过她王秀莲,但性情温顺贤淑,关键是对方却是有才的,不少人都传言,她的医术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相比之下,她王秀莲除了容貌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比的了,家世,才学都不必说,也没什么可以自傲的手艺技能,怎么跟那许小姐比。 王秀莲一时紧咬银牙,面色变幻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幽兰瞟了对方一眼,问道:“秀莲姐,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没什么啊!”王秀莲紧咬牙唇道。 见对方都快要哭了,还是这般嘴硬,幽兰抿嘴一乐,又自顾自的说道:“自个儿的事情可是要抓紧,否则可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王秀莲本不想理会,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兰,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听不明白呢!” 幽兰凑到对方耳旁,吃吃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要想嫁给公子就赶早先下手为强,晚了就没机会了。” 王秀莲一听,顿时红晕满脸,耳根子都烧红了,转身欲走,可是这双脚就像生了跟,一动都动不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说要嫁给东家了!”她啐了对方一口。 幽兰嘻嘻笑着道:“我可没指名道姓,是有人偏要这般想。” 王秀莲哼了一声,过了好半晌,才低着头,声如蚊呐的道:“怎,怎么先下手为强?” “秀莲姐说什么呢,我听不见。”幽兰侧着耳朵,促狭的道。 王秀莲俏脸涨红,掐死对方的心思都有了,咬了咬牙,才又道:“怎,怎么先下手为强?” 这下她声音大了些,幽兰听清楚了,没有再存心捉弄,小脸一正道:“很简单,只要秀莲姐有这个心思,我去跟爷爷说说。” 王秀莲也顾不得羞赧,愕然道:“这就成了?” 幽兰道:“先别管这么多,跟爷爷说了,爷爷心上总是惦记上,有个谱了,考虑这事的时候,总会先想到秀莲姐不是。” 王秀莲咬着牙,一时低头不语,幽兰又道,“秀莲姐别担心,有我帮你,你怕什么,我就是秀莲姐的媒婆,一个劲的在爷爷耳边美言,此事八九不离十!” 看到对方站在那里一时没吭声,她轻轻推了推对方,又轻声道:“秀莲姐,其实我跟爷爷说过这事的……” 王秀莲一怔,依旧不作声,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幽兰又自顾自的说下去道:“可爷爷说,秀莲姐心气高,是非要嫁个秀才老爷,当秀才夫人不可的了,公子虽然中了童生,可这秀才么,一时还是不见影儿,人家看不上呢。” 王秀莲一听便急了,咬着牙道:“胡说八道,谁,谁说就一定要嫁个秀才,当秀才夫人了,没有的事!” 幽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以秀莲姐的模样人品,不嫁个秀才还真是委屈了,要是公子这回能中个秀才回来就妥当了。” 王秀莲听了,又羞得低下了头。 “怎么样,现在只需要秀莲姐一句话,我就去跟爷爷说这事!” 王秀莲沉默了一会儿,却又摇了摇头,幽兰一愣,道:“怎么了,秀莲姐不愿意?公子虽然现在只是童生,还没中秀才,这次院试也未必能中,啊,呸,这次院试公子一定能中……我是说,假设,如果,万一没中,那也不急,以后机会还多的是,这秀才功名,公子是跑不掉的,嗯,秀莲姐的秀才夫人也跑不掉的。” 王秀莲啐了她一口,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不害臊!” 顿了顿,她又脸色一正,低声道:“这事儿,你千万别去跟谷伯说。” 幽兰一愣,不解的道:“为什么啊?” 王秀莲低声道:“这事儿,谷伯说了也不算。” 幽兰明白过来了,轻声道:“秀莲姐的意思是,担心公子那边……” 王秀莲没作声,似是默认了。 幽兰便道:“秀莲姐担心什么,秀莲姐又漂亮,又贤惠,是这十里八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公子定然是肯的。” 王秀莲道:“你又不是你家公子,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东家是读书人,年纪轻轻就中了童生,前途无量,以后若是中了秀才,娶一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也不算什么,我算什么,一个乡间土丫头罢了!” 幽兰道:“秀莲姐千万别这么说,其实大家都知道,秀才岂是这般好中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老童生了,啊,呸,我不是诅咒公子,我的意思是说……怎么说呢……” 王秀莲突然正色道:“小兰,不要小看你家公子。” 幽兰一怔,道:“秀莲姐什么意思?” 王秀莲道:“我的意思,东家是真有可能中秀才的。” 幽兰道:“可,可是,公子县试,府试都是榜尾最后一名,他的名声也,也很是不好……” 王秀莲道:“这都不是什么事,科举不关名声的事,考试是糊名的,你名声再差,只要卷子做得好,就能中榜,再说东家名声差,那只是有人诬陷诽谤,不能怪他,至于榜尾最后一名,这更不算什么了,你看那钟大用,以前还屡屡霸占书院的榜尾,最后还不是一样考中了童生!” “这么说,秀莲姐是真的看好公子能中秀才了。”幽兰点点头,又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王秀莲问道:“你又放心什么?” 幽兰嘻嘻笑道:“我就放心的可以去跟爷爷说,秀莲姐已经答应,托小兰做媒,要嫁给公子,当秀才夫人了!” 王秀莲顿时又羞红了脸,啐骂道:“你这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不要去说!你若说了,我可真生气了!” “我偏要说,反正秀莲姐已经答应了的。” “你还敢说,看我饶不了你。” “啊,秀莲姐饶命——” 两人正在这里闹成一团,只听“吱呀”一声,屋门打开,一个涂脂抹粉,头上插着金花的老婆子从里面当先走了出来,谷伯也送了出来。 看到阎婆出来,院子里闹着的两人便住了手,站在那里不动了。 阎婆走到院子里,一眼看到院子里站着的王秀莲,便上前来招呼道:“哟,是王姑娘在啊,王姑娘怎么来了。” 对这阎婆王秀莲可没什么好声气,站在那里没怎么理会。 阎婆却没理会对方的态度,又自顾自的说道:“王姑娘可真是这十里八乡千里挑一的出众人物,名声在外啊,这不,连荷塘镇的成老爷都听闻了,我正要跟王姑娘说这这个事呢。” “这荷塘镇的成老爷,可是正儿八经的童生,家中有良田千亩,店铺三五间,为人行善仗义,乡间多有贤名,王姑娘若是同意,这一过去,就是如夫人的地位,可就等着享福了!” 王秀莲依旧偏过头去,一副懒得理会之状,阎婆还要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下去,旁边的幽兰不耐烦的出声道:“阎婆子,秀莲姐的事情,就用不着你老多操心了,你这就请吧。” 阎婆笑着道:“哟,这不是小兰姑娘吗,小兰姑娘也不小了吧,看这小模样俊俏的,再过两三年,定又是个美人胎子,老婆子把话说前头了,到时定替小兰姑娘说门好亲事,保准让小兰姑娘满意,这事包在老婆子身上了!” 幽兰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些婆子怎么三两句就不离本行的。小嘴一撇道:“我的事,也用不着你老操心了!你老还是请吧。” “小兰,怎么跟阎婆婆说话呢,没大没小的!”谷伯在一旁呵斥道。 阎婆挥舞着手中秀帕,道:“没事,没事,小姑娘家的,这是脸嫩呢。放心吧,小兰姑娘,到时婆婆定然给你找个尚好的秀才人家,让你一进门就当秀才夫人,以后谷伯可就等着享福了。” 王秀莲和幽兰听得不由侧目,这阎婆子,果然是满嘴鬼话连篇,张口就来啊,连一旁的谷伯都看不下去了,讪笑道:“婆婆说笑了,什么秀才夫人,小丫头哪有那个福分,能找个老实过日子的人家就不错了。” 阎婆啧啧道:“谷伯这话可就不对了,小兰姑娘现在虽然看着身量还小,但看这小模样水灵俊俏的,十足的美人胎子一个,再过两三年,定然出落的一个亭亭玉立漂亮大姑娘了,人人一见,谁不夸一声是这十里八乡的第一美人!” “这十里八乡的第一美人是秀莲姐,不是我。”幽兰冷不丁没好气的插话道。 “啊对,这十里八乡的第一美人是咱王姑娘!”正打算给荷塘镇的成老爷说媒呢,阎婆可不敢得罪了,又笑着说道,“可咱小兰姑娘也不差的,你们两个,就是这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出众人儿,偏生还凑到一起去了,依我看啊,到时登门求亲的人都要踏破这门槛了,小兰姑娘就只管着挑,就是挑一个秀才老爷都不在话下的!” “爷爷,我和秀莲姐去南山采笋子了!” 幽兰实在忍不住对方那如簧巧舌了,对方赖着不走,那只有她走了,她当即就拉着王秀莲,又去柴房拿了背篓,小锄头等物,两人就逃也似的出了院子去了。 “小兰姑娘又俊俏,又勤快,以后不知哪个婆家有福了。”阎婆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啧啧赞叹一番,又一回头,问道:“谷伯啊,刚才说的事,你能不能给个准信……” 谷伯道:“这事也不能急于一时不是,再缓缓,缓缓吧。” 这老东西,是不是挑花眼了,阎婆肚中暗骂,脸上却笑着道:“那好,那我就先回,赶明儿再来。” 谷伯点点头,把对方送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赴考道上 由临水县前往洪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不疾不徐的奔驰着,马车中,坐了六七个学子装束,腰系铜饰丝带的年轻士子,正是江云,严政等一行前往省城洪州赶考的清河书院东阁学子。 依着马车的行程,快的四五天,慢的六七天也就到了,时间还充裕,所以众人也不着急,一边赶路,一边游目骋怀,观览两边道上的景致。 正是早春时节,草长莺飞,山明水绿,风光正好,路上不时可见三三两两奔走于道的商旅,或是踏青的游人。 “如此早春美景,岂能空负,闲着无事,大家来赋诗一首如何?”学子中有人提议道。 他的提议不出意外,得到了众人的附和,读书人本就附庸风雅,这吟诗作赋正乃是风雅之事,岂有不同意的,你不同意,岂不是自认才学不足,示弱于人了。 严政不失赌徒本性,又提议道:“只是吟诗也不够,多少要评个高下,来点彩头才有意思。” “好,就依严兄之言,我看这彩头也不需多,大家各自意思三五十铜子就是了。”有人附和,其他人也无异议,读书人哪有不带着些自负的,自恃才学,争个上下高低,本也是一件风雅之事。 不过有人却提出了疑问,说道:“赋诗简单,但是谁来作这个评判?” 这倒是个问题,若是由一两个人来作裁判,难免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失公允之处,若是大家公推,也难免有争执之处,所谓文人相轻,谁也不服谁,到时说不定闹出不愉快来,就不值得了。 这时有一人望了望外面的道路,就提议道:“我记得再往前面不多远,就应该有一个庄子,等到了那庄子,我们找个酒家坐下打个尖,到时就请酒家来作评判如何?” “这个主意好,就请酒家作评判,酒家萍水相逢,与大家都不相识,没有私心,这样也公正,大家都无话可说。”有人当即附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异议。 严政道:“那大家就先拿出彩头来,就定作一百铜子如何?” “也好!”一百铜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多了输了肉疼,少了不过瘾,一百铜子堪堪好。 当下众人就纷纷解囊,各自掏出了一串铜钱,作为彩头。 江云也无所谓的掏出了一串铜钱,心里开始嘀咕,要不要抄袭一首,不过这样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马车中七个人,一共就凑了七百铜钱,放入一个布袋中装好了,到时谁的诗夺了魁首,这七百铜钱的彩头就归谁了。 趁着这阵子功夫,马车中众人一时都停了说笑,开始琢磨起这辞句来了。 反正闲着没事,江云也开始琢磨推敲,这试帖诗在院试中也是要考的,到了后面的乡试,贴经墨义题基本没有了,试帖诗的比重还会加大,所以也不能等闲视之。 那人记得的庄子并没有多远,半柱香的时间没到,前面就隐隐出现了一个村落的轮廓,时间也将近到了午时,等马车驶到近前,老远就看到前面道旁高高竖着一个旗杆,上面酒旗招展,正是一个酒家。 众人就吩咐马车停下,纷纷下了车,当即就有酒家小厮笑吟吟的走上前来招呼。 酒家很简陋,只是几间小屋,外面搭了凉棚,此刻凉棚里已经有三两拨客人就座。 其中有一桌的客人,人数有四五个,也都是头戴方巾,身穿文士衫的士子,注意到他们这一行人的到来,其中一位蓝衫士子笑着起身,上前来招呼道:“诸位兄台有礼了,莫不也是去参加院试的同道。” 此刻正是院试的时候,江云,严政这一行人坐着马车,风尘仆仆之状,并不难让人猜出来。 严政走上前来,回道:“正是,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那蓝衫士子报了姓名,道:“在下章安县的陶承学。” 当下双方寒暄一番,互通姓名,得知蓝衫士子这拨人都是章安县的童生,正也是赶赴省城洪州,参加即将开始的院试。 临水县和章安县紧邻,同属青陵府,大家也算是半个老乡了,当下见到之后,倒是十分客气,气氛融洽。 这陶承学看起来性情豪爽,是个广交朋友的人,听到对方是临水县清河书院学子,更是热情,说道:“我跟清河书院的闵兄,文鹏,元春,子允都认识,是老熟人了,今日能够见到清河书院诸位仁兄,真是幸何如之。” “莫非陶兄以及这位马兄,林兄,就是传闻中的‘章安三子’?”江云这边,有一人惊讶说道。江云这一行人中,包括江云在内,有四人是去年中榜的新晋童生,另外严政等三人是往届的,现在说话的,就是一位去年中榜的新晋童生,名叫云鹏。 当初在青陵府参加府试,一众考生多有交流传闻,什么“清河四英”,“章安三子”,“青陵七杰”什么的,在考生中倒是有些名头的。 陶承学笑了笑,摆摆手道:“什么‘章安三子’,不过是一些好事之人胡乱安的虚名,不值一提。” 云鹏拱拱手,道:“在下云鹏,今日能够见到‘章安三子’以及诸位仁兄,真是高兴的很。” 陶承学也拱手道:“原来是云兄,久仰久仰。” 他又朝着其他人拱手为礼,这时目光一扫,看到人群中的一人,却是不禁愣住,他认出了其人,心说这不是那位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东风吹兄?连府君大人都评了一个狂妄之名的狂徒?听说上次省里的前提学官李域到临水县清河书院巡视学务,考问诸学子的学业,还被此人胡答一通,戏弄一番,简直狂得没边。 他怎么会在这里的,是了,听说他就是清河书院的学生,出现在这里好像也很正常,没想到此人名声如此不堪,闹出这么多荒唐事,还没有被清河书院驱逐出去,这清河书院就不怕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连累到了自身名声。 一看到某人,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再也无心跟清河书院这边的人攀谈交情了,当即扭头就走,把同伴也都拉了回去。 “陶兄,怎么回事?”重新落座之后,章安县的几位士子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对陶承学突然的变脸有些奇怪。 “你们没有看到,那个东风吹兄在呢。”陶承学朝着对面努了努嘴,一副心有余悸之状。 东风吹兄?此人的名声可谓是如雷贯耳,已经算是本地的一位“名士”了,这些人岂能不知,即使没有当面见过,也听闻过其人其事。 有人这时也认出了临水县一行人中的某人,脸色也变了,心道好险,幸亏陶兄趁早认出了此人,否则就糟了。想一想,若是让人知道,“章安三子”竟然跟臭名昭著的东风吹兄混在一起,那“章安三子”的名头可就彻底毁了。 清河书院一行人这边,原本有人还想跟名声在外的“章安三子”叙叙交情,却没想对方突然变脸,退了回去,一副如见蛇蝎,避之惟恐不及之状,众人心中起初不解,但随即目光落在某人身上,就恍然明白过来了。 一定又是这小子惹得祸,众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心里虽然在埋怨,但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呢,只能认了,严政起初邀约江云一道赴考,其他人心里多少是有些怨言的,不过人都来了,总不能赶人,只得认了。 既然对方避开了,他们也不会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当下就在另一边找了个桌位坐下,让酒家上酒菜。 严政又把酒家的掌柜叫了过来,酒家掌柜四十来岁,一脸的和气,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吩咐?” 严政扫了对方一眼,问道:“掌柜的读过几年书,可懂得诗词之道。” 酒家掌柜不知对方问这个是什么用意,但还是陪笑回道:“敝人倒是念过一些书,只是初通文墨,领悟一些粗浅圣人之意,至于诗词之道,却是不敢妄言的。” 严政点点头,又道:“那么诗词的好坏,你总能分辨一些吧。” 酒家掌柜道:“这个,敝人才疏学浅……不知公子问这个是做什么……” 严政道:“是这样的,我们几人一时兴致,凑出几首歪诗,想请掌柜作个评判,不知掌柜意下如何?” 酒家掌柜忙摆手道:“这个,敝人才疏学浅,怕难以胜任。” 严政笑笑道:“只是一场玩闹,不当真的,彩头也不多,掌柜不必多虑,到时你只管觉得那首好,就评那首,大家都不会怪罪于你。” “那好吧。”见推辞不了,酒家掌柜就痛快的答应下来。 他们的这番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旁边陶承学他们的这一桌倒是听得清楚明白,听了之后,几个人脸上都露出几丝玩味之色。 “吟诗作赋这等雅事,我辈岂能错过,报上题目,我等也凑个热闹。”陶承学当即就大声朝着对面喊话道。 “对,对,我也算一个,彩头也不会少了。” “我也算一个,彩头多少,就是出双倍也可。”这一位不知是财大气粗,还是自恃才学的人。 章安县的这几人在这里叫嚣,不过清河书院这边严政等人却犹记恨刚才对方的无礼,一时没人搭话。 “哈哈,为何不答应,莫非是怕我们赢了彩头去?”见他们不吭声,章安县这边的人更是来劲了。 听到对方这般明显挑衅的话,清河书院这边想要装聋作哑也不成了,读书人都是有些自负自傲的,哪受得了这般刺激,更何况此去就是要去参加院试,更不能示弱余人,弱了自家的气势,让人笑话。 严政站起身来,朝着对面陶承学等人一拱手,道:“本是一场闲耍游戏,诸位既然要参与,自无不可,那就各交出一百铜钱的彩头,另外,诗作主旨,只要应情应景便可。” 陶承学听了,也不多说,道了一声“好”,就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搁在桌上,又对同桌其他人道:“你们也都出了吧。”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笑着掏钱,一人一边掏钱,一边说道:“一百铜钱的彩头,少了点吧,要不再加点,否则赢了也无趣。” 严政呵呵笑道:“本就是一场风雅小戏,彩头多少都无所谓,就是闲的没事搏一个乐子,这位仁兄若是觉得没趣,可以退出。” 陶承学摆摆手,道:“那就一百铜子。” 当即章安县的几位学子都交了彩头,两边的彩头加在一起,已经有了一千多银钱,一两多银子了,这彩头也不算少了。 “这下可好了,今天这顿酒席的酒钱可算是有着落了。” “少废话,大家加把劲,别偷懒了。” “说实话,‘清河四英’的才学,我是佩服的,不过其他的人么……” 章安县这边的人,一个个都神色轻松,语含调笑,仿佛彩头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完全没有把对面的严政一干人放在眼中。 当然,若是平时,他们不至于这般轻薄猖狂,只因为对面某人的存在,让他们顿起轻蔑之心,某人臭名昭著,而这些人跟其混在一起,又会有什么好货色,引来轻视也就不足为奇。 对面章安县人的轻视调笑,传入这边清河书院等人耳中,自然都气不过。 “喂,你听说过‘章安三子’么,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什么三子四子的,自封的吧,没听过,可知是徒有虚名之辈。” “你看我们这边,一共七人,以后要不就叫‘临水七子’好不好?” “我看可以!” …… 清河书院这边人的话,传入那边章安县等人的耳中,顿时气歪了嘴,自然又引来新一轮的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这番梁子算是接下了。 过了一阵,似乎觉得这口舌之争也没什么意思,还是琢磨着诗句是正经,双方总算是消停一些下来了。 双方都清静下来,开始推敲琢磨着诗句,原先抱着玩笑心思的人,此刻也不得不郑重起来,这一两多银钱的彩头事小,争的却是这口气,这已经是双方之间的意气之争了,赢了的自然趾高气扬,输了的颜面无光。(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道旁竞诗 酒家屋子里的掌柜把外面的情形看在眼中,心中暗自叫苦,看这外面两拨人已经杠上了,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评了任何一方的人赢,定然就会得罪了另外一方的所有人,看眼前这些人,都是有童生功名的士子,哪一个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得得得——得得得——” 凉棚中的两拨人由明争转入暗斗,场面陷入短暂沉寂,这时就听到官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凑的得得马蹄声,马蹄叩地的节奏声齐整有力,虽有众马齐踏却不显杂乱,有经验的一听,就知道是一队训练有素的骑兵在朝着这边奔驰而来。 意外的马蹄声惊动了道旁酒家的食客,清河书院和章安县的两拨人也不例外,不少人闻声纷纷朝着官道声音来处翘首张望。 不多时,只见从东边的官道上,冒出了一支骑队的影子,初一看,骑队的人马不算多,也不算少,看似有百骑了,这么一队骑军突然出现在这,显然有些不寻常。 远远的看到,来的骑队旗帜高高飘扬,有眼尖的看到旗帜上的标识,不由失声叫道:“是靖策府的人!” 靖策府的人?看到那人惊讶之状,江云不知道,随口就问道:“这靖策府是什么来头?” 听他问起,同桌的一众人都一阵无语,似是觉得他的这个问题太低级了,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在这江左西道,大名鼎鼎的靖策府都不知,实在是孤陋寡闻了。 严政在一旁轻咳一声,给对方解释道:“这靖策府就是我江左西道东陵王的幕府。” 江云一听,算是明白过来了,来的原来是东陵王府的幕府私军,这靖策府他还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以前的那个江云一心只读死书,从不关心窗外杂事,或许知道,但没有留下记忆,现在的江云也忙于学业,没去多了解这些,所以此刻闹了一个小笑话。 所谓幕府,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小圈子,主要不是为皇帝服务,而是为某个权贵服务,事实上整个朝廷,也可以说是一个为了皇帝服务的大幕府。 华炎王朝传承千年,王爷不少,王爷都有开幕府的权力,当然规格大小不一,大的一等亲王豢养的策士可达百人,私军满万,至于小的落魄王爷可能连策士都养不起几人,私军更是区区不到百人而已也是有的。 一等亲王都是一字并肩王,王号都是一个字的,位高权重,江左西道的东陵王,是二等亲王,其下幕府名号“靖策府”。 除了王爷之外,一些朝廷重臣,有时因为需要也被授予开府的权力,如“开府仪同三司”,已是最高级别的待遇,不过跟王爷的幕府不同的是,王爷的幕府可以世袭,朝廷重臣的开府都是临时的,鲜有世袭的。 “得得得——得得得——” 这支骑军由远而近,飞快的奔驰而来,转眼间就到了近前。 只见队伍前头,赫然就是八匹神骏白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八匹白马分作两行,每行四匹并驰,马上的骑者,俱是峨冠博带,华衣丽服,腰悬金剑,威仪赫赫的儒士。 在八匹白马儒士后面,便是一队铜盔铁甲,执枪带刀的骑军,这些骑军甲胄鲜明,精神抖擞,百骑齐行,身势合一,隐隐向四周散发出一股凌人的气劲。 坐在道旁凉棚的江云顿有所觉,已是童生的他,浩然之气遍布于身,这股外来气劲一袭身,便有所觉,心中惊讶道,这莫非就是武者的斗气。 不愧是靖策府的精兵,只是举手投足,就透出这股威势,若是寻常人,被这股凛然气势所迫,就要心底生寒,心神被夺了,此际凉棚中的一些食客看到这一队气势汹汹的骑军奔来,虽然明知可能不关他们什么事,但依旧免不了脸色发白,几欲离席而逃。 清河书院以及章安县的一众士子,浩然之气护身,倒还能保持平常的镇定。 只是一晃间的功夫,这一队骑军就由远而近,在酒家旁的官道上疾驰而过,再由近及远,渐渐远去,扬起一片的烟尘,最后消失在远处官道的尽头。 直到这一支骑军过去良久,酒家外面的凉棚才又恢复了先前的几分生气,酒客们重新各自吃喝起来。 江云心里头正猜疑这支靖策府骑军突然出现的来由,这时便听到座中旁边有人低声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道:“这一队靖策府的兵马,出现在这里,不知是何缘故,出了什么事。” 有人猜测道:“从这仪仗排场来看,倒像是出迎什么人。” 又有人惊讶道:“好大的仪仗,出动了八位策士,东陵王府这迎接的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谁知道,但身份位格肯定不低,能让东陵王府这般郑重其事,远出百里相迎的,自然非是等闲人物。”严政说道,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这骑队是向西边去的,来人应该是从西而来……” “算了,管他什么人,反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还是吃酒吃菜,吃完早点赶路。是了,被这靖策府的兵马突然一搅,我先前已想好的半阙佳句,这下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了,真是亏大了。” 这人的话引来一阵笑声,有人便说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把酒家掌柜叫来,开始论诗吧。” “也好,也好!”当即就有人高声呼唤起酒家掌柜。 清河书院这边,其实占了点便宜,在来到酒家之前,他们在半道上就已经琢磨了一阵,算是比章安县那边人多了些推敲辞句的时间,当然这点小便宜也算不得什么,即使众人当场吟出的诗作,也未必就是临场发挥之作,说不定就是以前早就琢磨好的旧作。 酒家掌柜实在不想出来,早就看出外面两拨人已经杠上了的他,实在不想当这个评判,惹来一身骚,不过外面一直叫唤,他不出来还不行,只得一脸苦色的走了出来。 “诸位公子,有何吩咐?” 那云鹏扫了对面的章安县陶承学等人一眼,带着挑衅道:“我等的诗作已经成了,就请掌柜来听一听,作个评判。” 酒家掌柜带着苦色道:“敝人才疏学浅,实在是不堪这评判之任……” 云鹏摆摆手手,不耐烦的道:“掌柜不必过谦,这诗词好坏,总是能听出来的,你只要做到不偏不倚,公平公正就是了。” 不待对方分说,他当即又高声对四下众人说道:“在下已略有所得,就先抛砖引玉了” 清河书院这边自然纷纷捧场,云鹏就高声吟诵道:“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吟罢之后,他带着挑衅的目光看向对面的章安县等人,先前他有意跟那章安三子攀交,奈何对方竟然不给这个面子,虽说是因为某人的缘故,但心中总是不忿,此刻第一个吟诗,先声夺人,有自信的缘故,也有示威的缘故。 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酒家掌柜,酒家掌柜皮笑肉不笑的道:“好诗,好诗,公子吟的果真一首好诗。” 云鹏的吟诗落下不久,清河书院这边,又有一人长笑而起,道:“云兄珠玉在前,在下也是技痒,忍不住出来献丑了。” 说罢他也高声吟了一首,道:“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鸟鸣。林花扫更落,径草踏还生。” 吟罢之后,目光扫过一眼全场,又落在酒家掌柜身上,酒家掌柜皮笑肉不笑的道:“好诗,好诗,这位公子也吟的一首好诗。” 看到对面接连出了两首,有先声夺人之势,章安县学子这边,自然是坐不住了,当即就有人长身而起,朗笑一声,吟诵道:“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林莺娇欲醉,檐燕语还飞。” 他的话声落下,尚未就座,这时就见清河书院学子,又一人站了起来,摇头晃脑高声吟诵道:“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献丑了,献丑了!”这人朝着四下拱拱手,尚未坐下,章安县学子这边,又有人站起身来,有人认得,此人正是那章安三子中的马愉,只见他高声吟诵道:“东风何时至?已绿陌上山。陌上春既早,田家日不闲。” “见笑了,见笑了!”章安三子的马愉吟罢之后,向着四下拱拱手,语气虽然客气,但不掩傲然之色。 清河书院学子这边,一人轻笑一声,站了起来,却是严政,只见他目光一凝,高声吟诵道:“细草绿汀洲,书生耐薄游。野渡花争发,春塘水乱流。” 吟罢之后,目光朝着四下傲然一笑,这才坐下。 严政刚刚坐下,只见对面章安县学子那边,立时又站起一人,有人认得,正是那章安三子中的林必成,只见他微微一笑,轻摇手中折扇,开口吟诵道:“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繁枝容易纷纷落,嫩叶商量细细开。” 吟罢之后,手中折扇一收,傲然一笑,尽显洒脱之态。 清河书院学子这边又有人站起,高声吟诵道:“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道边二月晴。异乡物态与人殊,惟有东风旧相识。” 看着两边人在这里此起彼伏,一诗接着一诗,争锋相对,出口成章,酒家掌柜都看得呆了。 章安县学子那边,又一人站起身来,却是那章安三子中的陶承学,章安县这一众学子中,隐隐以陶承学才学为最,章安三子,也是以他为首,见他站起,章安县学子这边,自是士气一振,满含期待,清河书院学子那边,却不由紧张了几分。 陶承学朗声一笑,在众人目光注视下,高声吟诵道:“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见笑了,见笑了!”吟罢之后,朝着四下拱拱手,口气虽谦虚,难掩自傲之色,目光一扫到旁边的酒店掌柜,见对方一副木呆发愣,不知所云之状,心里便一突,莫不是对牛弹琴,高山流水之音,却给聋子听了吧。 “好,好诗,陶兄果然大才!”陶承学吟罢之后,章安县学子那边,都是心神一振,有心造势,纷纷鼓掌喝彩起来。 清河书院这边,自然不会有人鼓掌捧场,接下来又陆续有人上场,辞句有好有坏,参差不齐,章安县学子那边,气势渐盛,开始冷言冷语的出声讥讽,清河书院这边自然也不干,立刻反唇相讥,当下双方又你来我往,争执起来,你说你的诗好,我说我的诗妙,某说某某的诗不堪入耳,某某说某的诗狗屁不通,各执一词,王婆卖瓜,只管捡自己的夸,场面一时闹成一团。 “也都别废话了,好坏自有公论,就请酒家掌柜前来作个评判吧!” 在一阵闹哄哄中,酒家掌柜被请到中间,众人纷纷要他开始评判,这个说要他务必公平公正,不偏不倚,那个说要他别信口雌黄,想清楚了再评判,酒家掌柜被这个架势给吓着了,一时支支吾吾,哪里说的出话。 正在这里僵持着,这时章安县学子这边看到对面一人,顿时起了促狭的坏心思,大叫了起来,道:“且慢,先不急着评判,我记得还有一人没有作诗的。” 他这么一喊,场上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子倒清静下来不少,众人面面相觑,左顾右盼,最后目光都集中到了场上某人的身上,他们记得,好象没有上场吟诗的,也就这位仁兄了。 章安县这边的人,一个个露出会意之色,存心等着看某人出丑,这位仁兄可就是以一首歪诗东风吹而起家扬名的啊,这会儿坐着不动,一声不吭,显然是一首诗憋不出来,想要蒙混过关,但大家自然不会放过的,这人定然作不出什么好诗来,但来一首歪诗,自娱娱人也是可以的吗。 清河书院这边的人脸色就不好看了,他们心说糟了,看某人这个样子,定是作诗不成了,若是愣要上场,作了一首歪诗,或者打油诗,自己惹来耻笑也罢了,但现在分明是清河书院这边跟章安县那边的意气之争,某人是清河书院的人,他若是出了丑,闹出了笑话,他们这些清河书院的人同样遭受池鱼之殃,面上无颜啊,起码对士气的打击是沉重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韩荆州 他们想要阻止,但知道章安县那边肯定不答应,他们正等着看这个笑话呢,岂会轻易放过这个看清河书院这边笑话的机会。 见某人依旧坐着没有动作,章安县这边有人就开始催促,并开始吹捧,装作不认识某人,直把某人吹上了天,非要倾听对方的大作不可,倾听到了就是三生有幸,不虚此行,听不到就是莫大的损失,抱憾终身。 “容我再想想。”被一个劲吹捧催促的江云,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沉吟说道。 这话一出,章安县这边的人都会意的笑了,一个比一个笑的欢,不过是憋在肚子里的笑,清河书院这边的人则是一个个羞愧无地,面上无颜。 “有了!” 江云站起身来,踱到场中,开始高声吟诵道:“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没办法,他这一会儿实在作不出像样的句子,又不想弱了气势,只得又抄袭了一首。 “好,好诗!” 不出意外,清河书院这边,想起了一片鼓掌喝彩,此时不喝彩更待何时,他们是喝的江云的彩,也是喝的自己的彩,现在大家都是清河书院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说,江云的这首诗确实不错,值得喝彩。 章安县那边,却有些冷场了,原本准备的各种讥讽嘲笑一下子都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这滋味着实不好受,江云的这首诗并无可挑剔,他们也不能昧着良心胡说八道,那只是自取其辱。 怎会如此,是了,听说这人素来就有抄袭之名,这首诗大抵就是抄袭之作,有人不甘,又暗地里编排起来。 看到某人的诗一出,己方一时气盛,对方气势大消,此消彼长,正是趁胜追击的时候,清河书院这边的人顿时纷纷开口,要酒家掌柜作出评判。 酒家掌柜苦着一张脸,心里着实犯了难,众人的诗作听在他耳中,都还能入耳,觉得不错,但非要评个优劣高下之分,却又实在强人所难了。 在众人的不住催促声下,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思,他便开口道:“诸位公子的诗作都是很好的……” “哪首可评第一?”有人迫不及待的追问。 酒家掌柜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扫过,众人都默默无言,有的抬头看天,作悠闲高人状,有的故作漫不经心之状,神游物外,有的则目光炯炯看来,隐含威胁,最后酒家掌柜伸手指向其中一人,说道:“敝人觉得,这位公子的诗作甚好,可评第一。”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他指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章安县学子要看他的笑话,清河书院学子以他为耻的某人,江云。 愣了半晌之后,章安县等人首先纷纷叫嚷起来,叫嚷什么,自然是对这个结果不服了,千算万算,没想到让这个东风吹兄夺了魁首?这简直就是一个莫大的笑话,让他们情何以堪。 这虽是一场诗会小戏,彩头也不多,不过一两多银子罢了,但却已经涉及到双方之间的意气之争,章安县等人岂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低头认了这个输。 再说,即使这意气之争可以不管,但是被这这位臭名远扬的东风吹兄力压一头,夺了第一,这让他们情何以堪,这事若是传出去,他们章安三子竟然败给了臭名远扬的这位东风吹兄,那他们章安三子就彻底成了一个大笑话,这名声可就彻底毁了,那还有脸在士林中混,这简直就是不可接受的。 “掌柜,你是否受了这人的好处,这才把他的诗评作第一?”章安三子中的林必成哪里忍得下,率先就发难了。 酒家掌柜神情一慌,连忙摇头,道:“没有的事,敝人没有收到这位公子的好处。” 林必成又继续质问道:“那你可是受到了此人的威胁?你别怕,若是此人威胁了你,只管说出来,大家替你作主。” 酒家掌柜又连连摆手,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这位公子并没有威胁敝人。” 林必成又咄咄逼人的质问道:“那你为何评他的诗为第一?” 酒家掌柜心中骂起了娘,你以为我想当这个评判啊,不是你们吃饱了撑的,非要逼着我作这劳什子评判么。 肚里虽然在骂,表面上还得陪笑讨好道:“敝人觉得,这首诗确属上佳,这首诗后面一句,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写得极好的,让敝人不觉想到了自家的孙儿,敝家孙儿素来淘气,、平日无事也十分喜欢放纸鸢……” “就因为你家孙儿喜欢放纸鸢,你就把这首诗评作了第一?”林必成一听,顿时就无语了。 酒家掌柜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讪笑不已。 “这个评判不算数,重来,重来!”章安县等人当即就借机吵嚷起来。 章安县这边的人在这里吵嚷,清河书院这边的人就不答应了,虽然这个魁首第一被江云夺了去,彩头他们也没份了,但江云总归是清河书院的人,现在关系到双方之间的意气之争,被江云得去,总比被章安县这拨人得去要好。 所以清河书院的这边人也吵嚷起来,说章安县的人无耻,耍无赖,输了不认账。 “若是不重新评判,就把彩头交回来。” “一百铜钱是小事,但却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 章安县等人又纷纷吵嚷要归还铜钱,这场闹剧他们不奉陪了,清河书院的人自然不答应,纷纷又出言讥讽。 “得得得——得得得——” 双方在这里争执不下,吵得不可开交,一时没人注意到,从西边的官道上,又传来一阵马蹄踏地之声,一片烟尘扬起。 作为当事人焦点的江云,此刻却是一副置身事外之状,听到传来的得得马蹄声,不由抬头向西边看去,看到那远处官道上扬起的烟尘,心中猜测,莫非是先前过去的靖策府的那一队骑军又回来了。 不多时,已经可见官道上出现了一行兵马队伍的影子,粗略一看,队伍似是壮大了不少,绵延了长长一段路。 江云心中又猜测,莫非是靖策府的人已经迎接到了到来的客人?只是不知他们迎来的客人又到底是何人,什么地位身份。 除了靖策府那一队骑军的旗帜之外,那队伍中倒是飘扬起更多的旗帜,等队伍渐渐行到近前,已经可以比较清楚的看到那些飘扬的旗帜上的字,江云注意到,那些旗帜上写着“韩”,“贤正殿——”“西域——”等的字样,因为旗帜不住飘舞,上面有些字却是看不清。 莫非是一位姓韩的大官,贤正殿什么,莫非是贤正殿大学士?西域又是什么?来的若真是一位大学士,身份倒也配得上靖策府的人马这般兴师动众的远出百里相迎。 他有心找旁边的人相问,但是回头一看,只见两拨人还在那里唇枪舌剑,争得不亦乐乎,有人已经注意到了到来的兵马,但也没有多理会,依旧争执不已。来的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再重要的人又能怎样,跟他们好像也没有多大关系,现在重要的是这意气之争,不能弱了声势。 来的队伍渐渐行近,已经可以看得更加真切,队伍前头,赫然又见到了那八匹神骏白马,上面坐着八位峨冠博带的佩剑儒士,正是先前过去的靖策府的人。 在靖策府的人马之后,又多了一支队伍,这支队伍的人数更多,也都是披甲执枪的骑军,马匹各个高大神骏,马上的骑士精神抖擞,清一色的乌黑玄甲,大约有三百甲,三百骑奔驰道上,队伍不见丝毫杂乱,气势迫人,比起先前的靖策府的骑军,又隐约多了一股凌厉气息,那是惯于沙场征战的杀气。 队伍中间,赫然有一辆四驾马车,黑楠木车身,雕梁画栋,被这支骑军紧紧簇拥护卫在中间。 队伍的旗帜也终于能够看全,果然是“贤正殿大学士”,以及“西域宣慰使”等字样。 江云心中讶然,来的果然是一位大学士,而且看来还兼着西域宣慰使的官职。 以前的江云再怎么孤陋寡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这西域大小三十六国,自然还是知道的,而且后来江云还恶补了许多关于华炎王朝以及这片大陆相关历史地理的知识,对这西域境况,也有一些了解。 西域这片位于王朝西边的广袤疆域,大部分时候,都没有正式纳入王朝的版图,如今华炎王朝在位,西域现在大大小小,共有三十六个王国林立,名分上是作为王朝的藩属国,但其实也算独立王国了。 西域宣慰使,就是王朝派驻于西域各国的钦差大臣,主管协调着这西域大小三十六个藩属国的外交事务,可以说是位高权重的疆吏重臣了,难怪见到这位韩大学士,韩宣慰使到来,东陵王府也巴巴的派出靖策府的兵马,远出相迎了。 眼看这支队伍就要从道上隆隆驶过,这时那队伍中的四驾马车车帘动了一下,车中的人似是被道旁酒家凉棚中两拨人的争执而惊动了,随之整个队伍竟然就在道中缓缓停了下来。 酒家凉棚中,清河书院和章安县的两拨学子,还在这里争吵不已,各不相让,等外面道上来的这支队伍停了下来,这些人终于消停了下来,一个个神色惊异的看着外面道上停下来的这支兵马。 “咦,贤正殿大学士,西域宣慰使,竟然是韩大学士的车马!”有人终于惊讶的大呼出来,除了诧异之外,神色间还带着莫名的惊喜。 看到此人夸张的神情,说句不夸张的话,如同见到了仰慕已久的亲人,江云心中不解,就是一位大学士来了,也没必要这般夸张吧。 至于大学士,去年府试,前去青陵府城赴考,他就已经见识过一位,郑通,熙川先生,也没看出什么三头六臂。 他扭头看去,只见旁边的严政此刻面上的神情同样也是惊愕中混杂着无比惊喜,眸子炯炯发光。 “严兄,严兄,这韩大学士很有名吗?”他好奇问道。 一连唤了几声,严政才回过神来,闻言回头瞅了他一眼,毫不掩饰的表露出鄙夷之色,道:“难道平川此前没有听说过韩颖达韩大人的名头?” 江云摇摇头,表示确实没听过。 严政一阵无语,摇了摇头,似是对对方的孤陋寡闻彻底打败了,便说道:“有一句在士林中传颂的话,就可以道出韩大人的声望。” “什么话?”江云很配合的问。 “‘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何令人仰慕至此!”严政铿锵有力的声音道。 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江云正琢磨着此句,严政又多说了一句,道:“韩大人曾经当过荆州道刺史,所以又人称‘韩荆州’。” 见到江云还是一副不解的样子,严政摇摇头,又直说道:“为什么士林中会传颂此语,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这位韩大人,韩大学士十分爱才,又慧眼识才,历官多年,牧守各地,举荐过众多才杰之士,而这些被举荐的才士以后也无不都青云直上,天下知名。” “韩大人制作侔神明,德行动天地,笔参造化,学究天人,天下以为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权衡,一经品题,便作佳士。其爱才识才,不会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所以天下豪杰俊秀之士,长才未展,蛰居待时之士,无不希望奔集到其门下,一经接待,得了寥寥评语,便足以一登龙门,身价百倍!” 严政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眸子里闪闪发光,亮得骇人。 江云听了,也不由神色动容,原来这位韩大学士名满天下,有伯乐之名,怪不得众人见到其车驾,如此激动兴奋了。 “韩大人的车驾怎么突然停住了,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又大声说着。(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韩荆州的评价 现在酒家凉棚中两拨人的争执彻底消停下来了,众人都在为能够在此地见到传闻中的“韩荆州”而激动不已,哪里还有心思去斗嘴了? 韩大学士名满天下,但名满天下的人多了,但韩大学士还是一位识才伯乐啊,这让众人都兴奋激动不已,要不是看到马车被披甲执枪,气势汹汹的骑军紧紧包围着,他们都忍不住要上前去,拜谒这位大名鼎鼎的韩荆州,献上自己的旧日诗文了,若是能够得到韩大人片言只语的赞赏,那就是名声鹊起,身价暴涨了。 “快看,有人朝着这边过来了!”凉棚中又有人大声叫喊道。 果然,从马车队伍中驰出一位白衣中年文士,朝着道旁酒家凉棚这边奔了过来,到了近前,中年文士翻身下马,大步来到众人面前。 凉棚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位突然而来的中年文士身上,惊疑不定,气氛倒显得有些沉寂。 白衣中年文士气度儒雅,来到凉棚前,停住步子,一抚颔下银须,目光扫过凉棚中的两拨士子,平和的声调问道:“刚才见尔等似在争执,是何缘故?” 回过神的严政抢先走上前来,朝着白衣中年文士深施一礼,朗声说道:“劳尊驾过问,我等俱是前往省城洪州赴考的考生,途经此地,偶发兴致,进行一场诗会小戏,奈何众人诗作出来之后,却众说纷纭,难判高低上下,就在此争执起来,因此惊动了韩大人的车驾,恕罪,恕罪!” 白衣中年文士听得微微一笑,凉棚中众人的争执,韩大人耳目神通,自然是听到了一些,韩大人素来喜欢提携年轻后进之秀,见到这等风雅之事,动了兴趣,便差遣他来问一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站在那里,抚须微笑看着众人,却没有再说什么。 一旁有人见状福至心灵,突然大声说道:“在下斗胆,请韩大人为我等做个评判!” “请韩大人为我等作个评判!”其他的人也恍然大悟,纷纷神情激动的喊了起来。 白衣中年文士呵呵一笑,他是韩颖达的亲信幕僚,韩颖达叫他来,就是有意凑趣当这个评判的,明白韩大人心思的他又怎会拒绝众人的请求,当即也就顺水推舟的笑着道:“好,你等就把各自的诗作写出来,我拿去给韩大人品评过目,到时给你们一个结果就是。” 众人闻言俱都大喜,自己的诗作能够得到大名鼎鼎的“韩荆州”亲自过目品评,这是多大的荣幸,多么难得的机会,若是自己的诗作能够入了韩荆州的法眼,得到片言只语的评价,那就是自己名声鹊起,身价百倍的时候了。 众人当即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神情振奋,有大声呼唤酒家取来纸笔的,有从自己行囊中取出笔墨纸砚,迫不及待开始研墨的,凉棚中一时忙成一片。 地方不够,桌上尚未吃尽的酒菜都撤了去,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吃喝啊。 “细草绿汀洲,书生耐薄游。野渡花争发,春塘水乱流。”严政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自己的诗句,自己欣赏了片刻,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又在下面提了一行小字“临水县清河书院童生严政”。 书罢之后,回头看到旁边的江云也在低头提笔书写,不由暗自一笑,这书呆子,现在肯定是踌躇满志,做着得到韩大人评价的美梦了,他大概真以为自己的诗作力压群英,胜过众人一筹呢,那不过是那酒家掌柜糊里糊涂,乱点鸳鸯谱罢了,自家的孙儿喜欢放纸鸢,就评了他的诗第一,这不是瞎胡闹吗,难怪章安三子他们要不服了,若不是为了清河书院的大局,他也要喊一声不服的。 文人自古相轻,谁也不会认为自己的才学差,严政就认为,若论起真的第一,他的这篇才当之无愧。 想到等下自己的诗作呈送到韩颖达的面前,看过之后,这位韩荆州赞赏一句“有此佳作,真乃江左才士也”,他的一颗心就怦怦直跳,兴奋激动的不能自已了。 扰攘一阵之后,一众人都已经写好了自己的诗作,收集起来,一齐交到了那位白衣中年文士的手中。 白衣中年文士接过众人的诗稿,也不多说,只说了一句“诸位稍等”。就转身上马而去了。 凉棚中众人翘首而望,远远的看到那白衣中年文士打马回到道上的马车边,又下了马,快步上前,把手中的诗稿递入了马车车厢之中。 众人的心一下子怦怦直跳,激动莫名起来,自己的诗作很快就会被韩大人过目品评了,这可真是一朝成名的时刻。 章安三子等人如此,清河书院等人也是如此,众人在这里煎熬等待,一时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座中唯一能够保持淡然的,就是江云了,在他眼中,那位韩大学士的评价,还是不如眼前这一两多银子的彩头来得实在,实惠。 当然,若真能够得了那位韩荆州片言只语的评价,这也是好事一桩,有利无弊的美事,现在他的名声实在太臭,臭的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而那位大名鼎鼎的韩荆州的评价,即使不能完全洗脱他的污名,总归能改善一些的吧。 在众人翘首等待中,并没有过上多久,但众人却感觉过了很久,这时对面又有了动静,远远的看到,道上整个队伍又开始动了起来,缓缓启程上路了。 只见那位白衣中年文士再次打马朝着这边驰了过来,看着一骑奔来的影子,凉棚中众人的心在这一刻不由揪紧,跳动的更厉害了。 白衣中年文士纵马驰到近前,不过这次并没有下马,坐于马上,朝着凉棚中的众人微微一笑,不待众人分说,径直就高声吟诵起来: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哈哈哈——”白衣中年文士念完,一声长笑,二话不说,拨转马头,就欲打马离去。 凉棚中一众人不由愕然,面面相觑,不少人心里已经冷了半截,白衣中年文士念的并不是自己的诗作,这说明自己的诗作与第一无缘了。 更吃惊的是,这一首放纸鸢的诗,不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东风吹兄的诗?韩大人竟然评了这首诗作第一,这是真的么,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韩大人可留下什么评价?”有人忍不住又高声发问。 “天真自然!”声音远远的传来,白衣中年文士打马而去,追上远去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远处官道的尽头。 天真自然?凉棚中众人面面相觑,发起呆来,这一个评价,怎么看好像也是一个赞语,起码不是差评了,难道韩大人真的属意这首放纸鸢的诗,是众人诗作中的第一? 众人实在不想接受这个结果,章安三子等人是如此,清河书院等人也是如此,此刻众人哪里还顾及到之前双方的意气之争,心里冒起的念头只有一个,韩荆州真的留下评价了,表露出对诗作的赞许,这简直是一朝成名,一飞冲天的架势啊,可惜的是,留下的评价不是自己的,而是那个臭名昭著的东风吹兄的?这让众人情何以堪啊。 众人看向某人的眼中,已经是毫不掩饰明明白白的羡慕嫉妒了,不用怀疑,这件事很快就会传扬出去的,即使他们不说,韩大人随行的幕僚从属也会说,这样的趣闻雅事,本就是士林中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谈资。 可以想见,某人又要出名了,这次出的不是臭名,而是确确实实的美名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小子怎么就这般狗屎运,他们实在不明白啊。 一千多铜钱的彩头,送到了江云的面前,江云欣然笑纳,目光扫过一眼座中或是意气消沉,或是万份不甘的众人,心中暗说一声惭愧,又作弊了,真是胜之不武啊。 “我们走!”章安县等人哪里还在这里待得下去,待在这里看人家得意,被人家看笑话么,有人呼喝一声,就纷纷离席而去。 “陶兄,这事就这么算了?” 章安县一干人重新上路,走不多远,章安三子之一的林必成问陶承学,其他人也都万分的不甘心。 本来今日这事,撞见大名鼎鼎的韩荆州,这是千载难逢的大美事,可是如今这件事的风头,完全被那个臭名昭著的东风吹兄给占去了,他们章安三子完全沦落为了配角,没落得半点好处,反而惹了一身骚,这事传扬出去,他们章安三子完全成了他江云的垫脚石,他们甚至能够想象到,那些人如何绘声绘色的说他章安三子如何平庸无能,在臭名昭著的东风吹兄面前俯首称臣,甘拜下风,那东风吹兄成了英俊才子的化身,他们就是作为英俊才子陪衬的不学无术,被打脸的反派蠢才…… 试想一下,到时他们章安三子的名声彻底就毁了,以后还怎么在士林中混。 作为章安三子之首的陶承学自也不甘心,阴沉着脸,扫了众人一眼,自言自语的道:“放纸鸢这诗,岂是那臭名昭著的东风吹兄作得出来的,定然是抄袭之作……” 抄袭之作?对,就是抄袭之作! 章安县等一干人纷纷叫嚷起来,他们对此本就很是怀疑,陶承学这么一说,他们就顿时信了,或者说是愿意这么信了,不管那位东风吹兄是不是真的抄袭,他们就这么认定了! 只要认定了这是抄袭之作,那么那位东风吹兄顿时又转身变成了无耻的反派角色,他们章安三子才有机会反转,摇身变为正面的才子角色,说不定因为这事,让他们章安三子的名头一飞冲天也未可知。说起来他们这章安三子的名头,也只是在青陵府一府之地,一些学童,童生中间略有些微名,不登大雅之堂,而今这件事若是操作好了,说不定是他们的一个机会,一个在江左西道扬名露脸的机会。 “这臭名昭著的东风吹兄简直无耻之极,连大名鼎鼎的韩荆州当面,也敢行这下作无耻的抄袭之举!” “我等这就速速去省城,把这件事传扬开来,让众人都看看这人的无耻嘴脸!” “对,先下手为强,我们速速就去!” …… 一阵扰攘声中,章安县一干人的马车速度明显加快,朝着前面飞快绝尘而去。 若是江云在这,听到了他们的话,一定会大骂一声道:“真够无耻的,说我江云抄袭?没有证据也叫抄袭?我真服了你们!” 不说章安县等人,就是清河书院等人,也无不有这样的怀疑,不过只是在心里怀疑,并没有当面说出来。 大名鼎鼎的韩荆州的评价,落在这么一个臭名昭著之人身上,这怎么看都是浪费,暴殄天物啊,不过这也未必就全是坏处,这事争议越大,说的人越多,说不定他们这些人的名字,诗作也会被传了开来,变相的他们也有了扬名露脸的机会,即使是当作陪衬,那也值了。 现在他们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不多时,清河书院一干人也重新上了马车,启程上路了。 马车一路疾驰,在日落黄昏之时,到达了一个小镇,马车停了下来,众人下了马车,进了镇子,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此地已经离洪州城不远了,明日再紧赶一程,应该就可到了。 安顿下来之后,众人就吵嚷着,某人得了韩大人的赏识评价,怎么着也得请客庆贺,江云推却不过,只得就花了那赢来的一千多铜钱的彩头,办了一桌席面,众人大吃了一顿。 酒足饭饱,意兴阑珊的众人各自回了客房。江云也回了自己的客房,点起灯,半躺在榻上,看着时间尚早,找了一本《易书传注》,就翻看起来。 “咚咚——”正在这翻看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江云以为是客栈伙计前来送水,便说了声“进来”,便见房门被推开,一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却不是客栈伙计,而是严政。(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抵达洪州 严政进来,又随手关上了房门,看对方一副做贼似的神情,江云心中奇怪,合上手中的书本,问道:“严兄,什么事?” 严政一走上前来,就拱手恭贺道:“平川,恭喜了,恭喜了!” 一听这老调子,江云就是无语,对方说的定又是先前韩颖达评诗的事,光这一下午,这恭贺的话他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就不明白,这事儿有这么夸张么,在众人的口中,他简直就成了一个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幸运儿,马上就要鱼跃龙门,青云直上了。 不就是被韩颖达评了一下诗么,最多也就是得个虚名罢了,除此之外,还能怎样,起码他不觉得对眼下的院试有什么作用,该考的还要考,考的不好,一样还得被黜落,卷铺盖回家。 这些人简直就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吧。他在心里编排着,若是让众人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咬牙切齿,太过分了啊,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严兄若说的还是韩颖达评诗的事,那就别提了。”他挥挥手,继续翻看起手中的书。 看对方这般一副淡定之状,严政心中暗骂,这就开始装上了,谁不知你心里正乐呵着呢,说不定我来之前,就一个人关起门在这里乐呵呢。 他心里暗自编排着,口中便笑道:“怎么能不提,这事一定要提啊,这么一件大好事,怎么能不提呢,愚兄这也是为平川你高兴。” 江云依旧翻着书,眼皮也不抬的淡淡道:“有这么好么,刚刚赢来的一千多铜钱的彩头,都还没在袋里焐热,不都转眼全散出了么。” 瞧这装的,太过份了,严政暗自不屑,呵呵一笑道:“那什么彩头就不必说了,不过一两多银子罢了,得失谁会在意呢,重要的是,你得到了韩大人的赏识评价,这才是无价之宝啊。” 有这么夸张吗,还无价之宝,江云忍不住都要骂开了,他漫不经心的说道:“严兄太夸张了,不就是韩颖达的一句评诗么,不过得一些虚名罢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没看到那位韩大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可是连面都没有露一下的,可见根本就没有把我等这些人放在眼里。” 严政听得一愣,看对方说得好像是正经话,不像是在装,便不由无语了,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位不是在装,说的都是书呆子的呆气话。 当下他便笑着道:“平川,你这就不知了,所谓‘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大名鼎鼎的韩荆州的一句话,可不只是一些虚名这般简单,这事儿若是恰逢其时,有大人帮你宣传,你就是一朝之间名满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再说,此事尚未了结呢,平川你只要抓住机会,还大有可为啊。” “哦,是么。”江云被他说的勾起了几丝兴趣,便道,“怎么抓住机会,大有可为?” 看对方是一副真心讨教的样子,严政不由心说,果真是一位书呆子,看来是真不知道啊,当下他就耐心解说道:“韩大人身兼西域宣慰使,平时远驻西域,这次不远万里,路过洪州,应该是回京述职,东陵王府派出靖策府人马,远出百里相迎,仪仗不可谓不隆重,似有所求之处,我想韩大人多少会给东陵王一点面子,在洪州城的地面上多盘桓几天。” “而这就是平川你的机会了!明日我等就可到达洪州城,等到了城中,你便去准备好名帖,到韩大人的下榻之处登门拜访,只要得了韩大人的接见,再好好表现一番,这岂不就是一个大好机会?平川你可要好好把握,不要轻易错过了啊!” 严政此刻说的,倒全是一副推心置腹之言了,当然,他也不全是仅仅为了对方的好,自然也是存着几分私心的,简单的说,到时江云去韩颖达下榻之处投贴,怎么能少了他这么一位出主意的死党铁友同往呢,到时他也就跟着沾了光,一起得了韩颖达的接见,到时送上平日得意诗文,好好表现一番,给韩大人留下好印象,若是入了韩大人的法眼,还愁以后没有一飞冲天,青云直上的机会?韩大人举荐的才士无数,那可都是最后青云直上,功成名就的! 这就是严政的小心思,在韩颖达评诗之后,他就一直在琢磨,如何从此事上获得最大的利益好处,如今看,借助这个走了狗屎运的江云这条路是最稳妥实际的了。 江云听了之后,就说道:“韩大人身为贤正殿大学士,西域宣慰使,出将入相,位高权重,事务繁多,此番途经洪州,我想登门拜访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我只是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赶考童生,我若是登门投贴拜访,那韩大人就会接见我?” 严政肯定的点头,道:“会,韩大人一定会接见你,只要你在名帖上,写上那首放纸鸢的诗。韩大人的识才伯乐之名不是虚的,礼遇天下之士,不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他既然评了你的诗,又怎会把你拒之门外,定然是要见一见的。” 看着对方兴奋激动,充满炙热的眼神,江云明白过来了,对方这是要把他当枪使的节奏啊,想要见韩颖达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严政啊。 他知道,这时候若是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对方只怕活吞了他的心思都会有,挡人前程,此不共戴天之仇,为了息事宁人,还是依着对方,答应了的好。 再说,他也十分好奇,这位韩颖达韩大学士,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般,礼遇天下之士,不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 当下他就点点头,道:“多谢严兄指点,等到了洪州城,小弟就去投贴拜访一下这位韩大人,希望到时能得韩大人的拨冗接见。” 他的回答,并没有出乎严政的意料之外,对方若不接受自己的好意那才是脑子进水了,不过他可不是全然来做好人的,当即就直截了当提出道:“平川要去,那到时愚兄就舍命陪君子,与平川一同去,算是给平川壮胆,当当陪衬的绿叶,如何?” 你这不是要甘当陪衬的绿叶,是要当红花啊。江云心里大骂,但没说破,点头道:“没问题,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继续启程上路,赶了一天的路,待到天色向晚之时,总算抵达了洪州城。 洪州城是江左名城,历史悠远,人文荟萃,城池高大坚固,五丈高的城墙,大青石垒砌,绵延五十里。 江云,严政一行人从城西门入了城,进了城之后,就急着找地方投宿了。 整个江左西道,共九府六十八县,历届参加院试的考生都在近万之数,录取人数三百,基本是几十人中取一,竞争残酷,而这么多考生一下子涌入洪州城,即使省城繁华,这城中各大小客栈也一下子有客房爆满的趋势。 为了给考生方便,布政使司下了告示,城中各大小客栈,优先供各地赶考考生住宿,其余来往客商这个时候一般会有意错开考试这段日子,或者在城外借宿。 江云,严政一行人一连问了几家客栈,果然不出所料,各个客栈好一些的客房都已经爆满,偶有剩下的空房,也都是条件不怎么样的下房。 一行人去看了几处下房,都不怎么满意,只能说比大通铺好些,至于那些大通铺,自然是根本不用考虑的,怎么说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还要静心考试,岂能跟那些贩夫走卒混杂一处,若是碰到不讲究的,光那汗臭,脚臭就能把人熏死,哪还有心思准备考试? 寻了几处之后,众人对于能够在客栈中找到一些好房间已经不报指望了,当即就有人提议,去找城中人家借宿。 王朝对于有功名的读书人,无疑是很优待的,布政使司下了告示规定,若有院试考生借宿,城中人家不得无故拒绝,必须予以方便。 先前江云县试的时候,在县城中找人家借宿,曾多次碰壁,那是因为他那时还只是一位没有功名在身的小学童,而现在不同了,他们这些人都是正儿八经有功名在身的童生,待遇自然就不同了。 布政使司的这个规定,甚至还包括了王府,也就是说,考生若是想去王府借宿,原则上也是可以的。不过王府总是要傲娇一些的,你来可以,但这借宿费用嘛,就不能少了,总得比城中最大的客栈,最好的上房的价格,还要多了那么一点点,对此布政使司也不能说什么,总要顾忌一点王府的体面。 洪州城中,就有几处王府,当然最有名的,还是二等王爷东陵王的王府,其它几处,都是犄角旮旯,旁系末支的小王府,封地也不在洪州,只是在城中寄住。 东陵王府还算是好客的,普通考生要借宿,这住宿费自然是不能省的,但若是你有一些名气,或者是各县的案首,各府的前十,也能受到一些优待,减免一些住宿费,甚至全免。 江云,严政这一些人,自然名气是没有的,也不是各县的案首,各府的前十,至于江云,名气倒是颇大,可惜不是好名声,所以这住王府的美事,就不用想了,那高昂的住宿费足以把人吓跑。 除了王府之外,其它城中的豪宅,倒是可以任由考生住,那些被借宿的人家还不能坐地起价,否则众口相传,读书人的口水都把你给淹死了,这个人家的名声可就毁了,所以没有哪户人家敢这般不开眼,得罪这些赶考的童生,住宿费都不敢要多了,甚至有全免的。 决定要找城中人家借宿之后,一行人就往城东这边而来,城的东面一般都是权贵富户的聚集之所,衙门,学宮,文庙等都集中在城东,在城东借宿,对于赶早赴考自然也方便。 到了城东,众人沿着街坊一路走来,发现很多朱门大户的大门前,都高挂“免战牌”,说客房已满,也不知真假。 众人不信邪,特地敲响了一家大户的门,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开了门,看到门外的诸人,便知道是什么事情,开门见山说道:“抱歉的很,敝府的客房已经满了,再住不下人了。” “是真的吗,莫不是主人想要公然拒客,故而这般说?”有人质疑道。 那管家也不生气,讪讪一笑道:“这位公子说笑了,敝府也是数代书香门第,在本地略有薄名,既有客来,岂有不欢迎的道里,更不会谎言相欺,确实是客房已经满了。” “那好吧,打搅了。”众人无话可说,只得怏怏退去。或许这户人家确实已经住了考生,但是不是真的客满,就不一定了,但主人既然这般发话了,他们也没有理由再纠缠下去,真要撕破脸进去搜查?那就弄得大家都没趣了。 “咦,前面就是冯平坊了,要不要去看看。”从这户人家退出来,走到路口,有识路的人指着前面层楼叠榭,碧瓦朱檐的连绵屋宇大声说道。 “也好,都走到这里了,那就去看看。”抱着试试的心思,众人也就继续往前走了。 冯平坊这一片,住的就都是世家大族,权贵豪门了,东陵王府就座落在这里, 而这一片,当然也是众多想要借宿考生的理想之所了,这里住的都是权贵人家,在此地借宿,说不定就有什么机缘,得了某贵人的赏识,说不定就是名声鹊起,一飞冲天的时候了。 所以这一片区域,虽然借宿费肯定不低,但还是有许多考生趋之若鹜,望门投止,来得迟了,柴房只怕都没剩的了。 众人沿着宽阔的足可容纳四辆马车并驰的大街一路走来,果然看到沿途的朱门大户前,都是挂了“免战牌”,一副免打搅的形式。 走了好一段路,这时前面出现一座大宅子,让众人意外的是,这座大宅的门前,并没有挂出“免战牌”,众人一阵心喜,不假思索赶紧就上前去叩门。(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借宿王府 “何府,莫非是那‘一毛不拔’的何府?”有人看到门额上写着何府的大字,惊疑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有人也想起这个茬,脸色便不好看了,说道:“只怕真是这个‘一毛不拔’的何府。” 江云却是不知道,便问道:“什么‘一毛不拔’,这何府很有名么。” 众人闻言,看向他的目光都是一副果真孤陋寡闻的意味,江云只能继续装无知了,也许以前的江云是知道的,不过不重要的记忆渐渐淡忘了,所以导致江云现在就是“孤陋寡闻”的书呆子。 严政知道对方的底细,便解说道:“这洪州城何府的先祖,可是大大有名,是前朝一位准圣,其最出名的一句名言就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江云还真不知道,洪州府的这位何氏先祖准圣,自文圣道统建立以来,万余年间出现的准圣虽然不会很多,但也不少了,每隔百年总要出一两个,两三个,著述浩繁,他也不可能都知道。 他听了之后就奇怪,心说只论这句话,实在太自私了,太不高大上了,这样也能养浩然之气,成就封圣功业,这简直匪夷所思了。 旁边有人接口道:“何圣曰,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人人为己,而不侵人,天下治矣。此言大有深意。”看此人似乎是这位何准圣的粉。 江云听了,若有所悟,心说有时间,倒是要找一找这位本地江左西道的何准圣的著作看一看。 “不愧是准圣后裔人家,历经千年,依旧根深叶茂,遗泽无穷。”有人则是看着豪阔幽深的何府宅院,感叹不已。 正在这里说着,听得大门“吱呀”一声,一位管家模样的灰衣中年男子探出头来,扫了门前的众人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诸位有什么事?” 严政拱手上前说道:“这位管家有礼了,我等俱是本次院试赶考的童生,因城中客栈爆满,特来贵府借宿,还请贵府通融一下。” 灰衣管家没有多说,依旧面无表情的道:“借宿可以,一人一晚一两银子。” 一人一晚一两银子?这是明摆着抢劫么。众人一下子都被这个价格给吓到了,虽然此前心里也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没想到,这处人家的借宿费竟然这般贵得离谱。 现在众人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何府,就是那个“一毛不拔”何府了。 “房子剩不多了,若要住就早作打算。”看到门前的众人都不吭声,灰衣管家又面无表情的道。 众人还能说什么,当即转头就走,面对“一毛不拔”何府,怎么讨价还价,那都是白费唇舌。 “哼!”身后传来一声轻哼,大门“吱呀”一声又紧紧关上了。 “简直岂有此理!太过分了,王府的借宿费都没这般贵吧,怎么就没人去府衙告它何家!”有人忿忿不平道。 “人家是‘一毛不拔’何府,这一毛不拔的行事,本就是遵循先祖家规,你能奈他何,就是告到衙门里,府君大人也只能判他何府有理啊。”有人摇头道。 “何圣身处王朝更迭之乱世,所以才有一毛不拔之愤世之语,如今已不合时宜矣——” “嘘,小声一些,在圣人后裔门前,非议圣人之言,不要命了么。” 众人一边小声嘀咕议论,没有在此地多待,就此走开了。 被“一毛不拔”何府打击,众人都无意在这里多待,觉得这里不是他们这些寒门子弟能够来的,正商量着去别处,这时有人说道:“前面就是东陵王府,不如去看看,虽然不得其门而入,但见见王府的气派,也是不错的。” “说的是,那就去看看。”七人中,包括江云有四人都是去年新晋童生,还是第一次到这省城洪州来,还没见识过王府怎么样,自是好奇。 一行人就继续往前走,不多时,果然见到一座宏大阔绰的府邸,出现在面前,那整齐青砖垒就的高大围墙蜿蜒连绵,占去了大半条街,放眼看去,里面无数飞檐斗拱,殿堂楼阁,掩映在无边花木之中。 “不愧是二等亲王之府邸,好大的气派。”众人赞叹不已,给人感觉,这院试近万的考生都住进去,这座东陵王府也容纳得下。 “咦,那不是大名鼎鼎的章安三子么,他们在那做什么!”这时有人发现,前面王府的一处角门外,一群人正在那里聚集着,不是先前来此的路上,打过一番交道的章安三子等人是谁。 其他人也发现了前面的章安三子等人,有人回过神来,惊讶道:“他们是想要到这王府借宿?” 众人听了,艳羡不已,能够进这王府,借宿几宿,那也是莫大的荣幸啊,若不是这会儿凭着考生的身份,平时能踏进这王府的大门半步?门都没有,更别提在里面借宿了。 “这章安三子身家果是豪绰,听说这王府的借宿费可不菲,只怕不比那‘一毛不拔’何府少了多少。”有人羡慕道。 “这也未必。听说东陵王府好客,若是有些才名,或是县试的案首,府试的前十,这借宿费都是可以减免的。”有人说道。 “难道那章安三子真的是县试案首,或是府试前十?平川,云鹏你们知道么。”严政问江云这些去年新晋童生。 江云对这个不太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名列榜尾,府试的案首是谁,他都不记得了,另外只记得那“清河四英”中,也就陆文鹏得了府试第三,其他三人都没进府试前十。 其他人倒是记得一些,云鹏说道:“我记得,那章安三子中的林必成,就是章安县县试的案首,那个陶承学,却是进了府试前十,名列第五。” 众人听得一愣,看来这章安三子还是有几把刷子。 “快看,他们真的进去了!”有人惊讶道,声音带着艳羡。 众人闻声看去,果然见到,章安三子那群人在一位王府管家的带领下,走进了角门中。 看到这番情景,众人又是羡慕,又是眼红,他们原本是根本没有这个借宿王府的心思,但是在亲眼看到,先前的对头,章安县这拨人竟然进入了王府,他们就不甘心,野心膨胀了,自己也不比他们差,他们章安三子能进王府借宿,他们为什么不能。 “简直岂有此理,他们凭什么能进王府!” “算了,他们好歹有一个县试案首,府试前十,进去了也无话可说。” “那也只是两个人,其他的人怎么也进去了,我看其中还是另有蹊跷!” “对,我看也是这样,说不定多半就是仗着这狗屁的章安三子的名头混进去的。” 有人目光一亮,说道:“不是说,只要有些名气,这王府也大可进得么,他章安三子可以自封这狗屁的章安三子,我等为何不可以?” 众人齐齐看向他,问道:“朱兄的意思是?” 这位朱兄扫了众人一眼,一本正经道:“你我现在一共七人,人称‘清河七英’,在临水县,不,整个青陵府都大大有名!”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阵,最后都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点头,算是默认了对方的这个说法。 那朱兄又兴奋道:“从现在开始,我等就是‘清河七英’了,谁手头上有名帖,借来一用?” “我有,我有!”众人争先掏出预备的名帖,到省城来赴考,只要稍有些野心的人,这名帖总是要预备几张在身的。 那朱兄从众人的名帖中挑选了一张比较大的,又问来纸笔,当场就要书写这刚刚新鲜出炉的“清河七英”的第一张名帖。 “等等!”看对方就要动笔,严政叫住了他,瞥了旁边的江云一眼,便说道,“把平川的名字写在第一位。” 众人听得一愣,随即就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在七人中,论起谁的名气大,毫无疑问,江云是当之无愧第一的,其他六人加起来的名气都没有对方的一个脚趾头大。 只是对方的名声都是臭名,恶名,这样的名声虽然大,但能管用吗? 众人都很是不以为然,不过转念一想,管它好名,臭名,反正有名气就是了,说不定这王府的管家偏有这个恶趣味,喜欢捧这个臭脚也说不定的,士林中也多有放浪形骸,狂狷不逊之徒,一样的大大有名,一样的名声不怎么好,还不依旧是一些权贵豪门的座上客。 再怎么说,眼前这位,可是刚刚得了大名鼎鼎的韩荆州一声“天真自然”的评价的,难道还不比那章安三子强? 众人这么想着,也就默认了严政的这个提议,不管怎么说,把江云的名字写在第一位,总有一个先声夺人的效果,比起把他们这些无名小卒的名字写在前头总要好的多。 “好,那就把平川的名字写第一位!” “等一等!”这时江云出声叫住道。 “怎么了?”众人问,现在他们还真的有点担心,对方不答应此事,若是没了对方这个大有名头的人出头,这清河七英的名号喊出来,还真的让人底气不足。 江云道:“这‘清河七英’的名号,有点俗了,说出来不够唬人,我看要不就叫‘清河七怪’,怎么样?” 清河七怪?众人听得相顾无言,倒是严政满口赞好,道:“清河七怪,好,不错,这个名号够气派,不俗套,我看就叫这清河七怪好了!” “好,那就叫清河七怪!”众人也没有多少异议。 当下那朱兄提笔就写,先是写了一个硕大的“清河七怪”的名号,接着就在第一位写下了江云的名字,这样江云就成了这清河七怪之首了。 接下来第二位的名字,又经过一番扰攘,大家或是互相谦让,或是毛遂自荐,最后还是确定了严政作为这清河七怪的老二,另外朱兄,还有一位刘兄这两位往年的“童生前辈”依次作了老三,老四,那云鹏等三位去年新晋童生分列后面。 写完这名帖之后,拿着名帖在手,众人一时底气大增,信心十足,便踌躇满志的来到王府的门前,准备投贴。 一位王府侍卫看到他们一行人走近,迎上前来,问道何事, 那朱兄昂首挺胸,不能弱了气势,摆出几分衿骄之色,说道:“我等是参加本次府试的临水县考生,清河书院东阁学子,人称‘清河七怪’,因城中客栈爆满,特来王府借宿!” 说着就把名帖递了过去,后面诸人也都一个个挺胸昂头,作出一副傲气之状。 王府侍卫听明白了,事实上最近几天,像这样来借宿的赶考考生不少,管家早就吩咐过,像这样来借宿的赶考考生,是不能怠慢的,特别是有名气的。 清河七怪?听起来就很大名头,很厉害的样子?王府侍卫接过名帖,看来一眼,又抬头在来人身上一一扫过,没有刁难,便道:“几位公子稍候,我去禀报一下。”说罢就转身匆匆入内去了。 里面的门房内,一位白衣中年文士正闲坐着,慢悠悠呷着茶,正是这王府的门房管事,那王府侍卫进来,送上名帖,说道外面一群赶考考生借宿,自称“清河七怪”。 清河七怪?这个名号听着就有点怪,不同寻常啊,门房管事听了,却是哑然失笑,事实上,最近几天,像这样要求登门借宿的赶考考生很多,其中不乏名头一个比一个叫的响,但其实大多数都是滥竽充数,实际没多大名气,所谓的一个比一个响亮的名号,都不过是自封的,或者几个相互的狐朋狗友自相抬举的,当不得真。 他接过名帖,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心里就已经有了大致的底了,上面写的名号看似吓人,但其实里面没有什么货真价实的东西,没有出众显眼的身世,寒门小户子弟,言语妄自称大,一股寒酸气还是免不了透了出来。 这种沽名钓誉的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他在王府门前担任门房管事多年,可谓阅人无数,岂会被这样拙劣的小把戏骗过去。 “他们出示过县试案首,或者府试前十的凭证没有。”门房管事把名帖扔下,问道。 王府侍卫摇摇头,门房管事更是彻底笃定,这就是一伙招摇撞骗之徒,什么清河七怪,八怪的,真是丑人多作怪,贻笑大方罢了。 置之一笑之后,他没多理会,挥挥手道:“去跟他们说,要借宿可以,这借宿费,每人一晚一两银子,却是不能少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清河七怪 江云等人还在门外候着,不多时就见先前那王府侍卫走了出来,扫了几人一眼,面现不屑之色,什么清河七怪,八怪的,老子差点都被唬住了,还好刘管事火眼金睛,识破了这群人招摇撞骗的面目。 那位朱兄朱荣走上前一步,带着几丝衿骄道:“怎么样,贵府怎么说,可让我等借宿?” 王府侍卫扫了对方一眼,这会越看越像是招摇撞骗之徒,心说先前怎么就被唬住了,实在是丢人,当即就板着脸道:“借宿倒是可以,不过有言在先,想要住王府,可没这么便宜,每人每晚一两银子!” “什么,每人每晚一两银子?这么贵?”众人都是愕然,这价格,跟那“一毛不拔”何府有的一拼了。 王府侍卫鄙夷的看着一行人,道:“不贵不贵,若非如此,岂非什么人都跑上门来,把王府的门槛都踏平了。”心说就你们这几个穷酸,也想住王府,八辈子也别想,还自称什么清河七怪,简直是岂有此理。 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这每人一晚一两银子的价格,他们是无论如何住不起的,不过若是就这么打起退堂鼓,灰溜溜走人,那也不甘心。 这时严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王府侍卫有些发懵,又有些心虚,吃吃问道:“你,你笑什么。” 严政瞪了他一眼,道:“我笑你狗眼看人低,我听闻东陵王府礼贤下士,有古孟尝之风,只要有名气的考生前来借宿,银钱分文不取,今日一见,原来却是假的,徒有虚名罢了,没有礼贤下士,只有满眼的铜臭气!” 王府侍卫脸色一变,这话要是传出去,他可吃罪不起,当即便喝道:“休得乱说,王府礼贤下士之名,众人传扬,岂是你能污蔑得了的。” 严政哼哼冷笑,道:“既是如此,为何要收我等一晚一两的银钱?” 王府侍卫也是冷笑道:“只因为你等并不是有名气的才士,什么清河七怪,自封的吧,我却是从没有听过。” 严政道:“那只是你孤陋寡闻罢了。你一双眼睛,只看到那些招摇撞骗之徒,比如那什么章安三子,对于真正的才士却是当面不识,算了,我不跟你废话,叫你们管事的来。” 王府侍卫先前已经上了一回当,被唬住了,此刻却是没这般好糊弄了,挥挥手道:“管事的没空,少说废话,拿出你们是真有名气的证据,再来说话,否则就请自便,不要再来啰嗦。” 严政道:“这话真是可笑,这名气之事,传之于众人之口,这一时半会,哪里有什么证据,你这分明就是刁难了。” 王府侍卫扫了几人一眼,又道:“也罢,既然你们自称清河七怪,想必是大有才学的人了,那就拿出县试案首,府试前十的凭证,不会这也拿不出来吧?” 对方这番话,还真把一众人给问住了,他们哪里拿得出什么县试案首,府试前十的证据,县试榜尾,府试榜尾的倒是拿得出,还是同一人。 见到众人一时无言,王府侍卫更是心里明镜儿似的,心说好险,差点又被这些人给唬住了,当即满脸不屑的道:“拿不出来吧,就这样的才学,也敢自称清河七怪?知道某是谁么,某就是人称洪州九头怪的李大壮,怕了吧。” 说到这里,哈哈大笑了起来。 严政没有理会他,转而对身旁的江云高声说道:“平川,你是得了大名鼎鼎的韩荆州一声评价的,论起才学名气,不知高过了里面的考生多少,这些庸碌之辈能够进去,你这位得了韩荆州亲口评价的人反而要被拒之门外,这不能怪你,只能怪这东陵王府的门槛太高了,连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都不放在眼中啊,或者说,进出这王府的,尽是鸡鸣狗盗之辈,而真正的才士却是不会来的。” “我们还是走了吧。”当下就招呼众人,就要转身离去。 “且慢!”这个时候,就听到后面传来了一声高呼。 众人转身回头,就见一位白衣中年文士从门里面走了出来,在众人面前站定,目光在众人身上不住打量。 “不知这位管事有何见教?”严政一拱手,明知故问道。 “把话说明白了再走不迟。”来的白衣中年文士,王府的门房管事拈了拈颔下短须,慢条斯理的道:“先前我好像听说,有人提到,韩荆州,韩大学士的大名?” 虽然觉得多半是招摇撞骗之徒在扯起虎皮当大旗,不过他还是决定姑妄听之,问个明白再说。 严政呵呵一笑,道:“管事没有听错,我说的正是韩荆州,韩大学士。” 门房管事微微动容,看对方神情,倒不像是在夸夸其谈,当即神色又郑重一分,问道:“你们见到韩大学士了?” 严政道:“不错,昨日在前来洪州城的路上,侥幸见到了韩大学士的车驾。” 韩颖达回京述职,途径洪州,这么大的事,门房管事当然是知道的,他还知道,王爷为此还派出了靖策府隆重的仪仗,出城百里外相迎。 若是这样,在前来的路上,韩大人的车驾碰到这群人,那也不是很奇怪的事,这么说,此人说的话,还是有几分真了。 当下他又谨慎一分,问道:“先前听得说,你等得了韩大学士的赏识评价?” 严政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门房管事半信半疑,道:“愿闻其详?” 见对方已经入彀,严政笑了一笑,便道:“此事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当日我等在前来洪州城的途中道边酒家打尖,一时兴起,就来了一场小小诗会,众人即兴作诗,以争彩头,没想众人诗成,却为这诗作优劣高低之分,而争个不可开交,谁也不服谁,这时韩大学士的车驾正好路过,听了我等的争论,便停住车马,自愿当这个评判……” 他娓娓道来,门房管事听得一愣一愣的,对方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完全合情合理,不像是假的。 “然后呢。”他忍不住追问道。 严政笑了笑,道:“韩大学士看过我等一众人的诗作之后,果然评出了众人的第一,并留下评价曰‘天真自然’!” 门房管事听得神色动容,这“天真自然”,无疑是个赞语,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的评价,那可是一字千金的啊。 “敢问是谁得了韩大学士的这句评价?”他目光又在人群中扫过,问道。 “不是别人,正是我清河七怪之首的江云江平川。”严政指着人群中的江云,淡淡说道。 门房管事目光又落到人群中的江云身上,拱了拱手,江云也拱手回礼,门房管事问道:“不知在下可有幸听闻这位公子得了韩大学士评价的大作?”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严政就当场吟诵道:“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门房管事细细咀嚼这诗作,神色微微动容,作为王府的门房管事,当然是有些才学的,他也有秀才功名,诗作的好坏岂能不知,这首诗确实上佳,描写生动,充满乡野情趣,一副天真活泼的乡间春趣图就犹如展示在眼前。 若说先前他还有些半信半疑,怀疑对方所说的话,听完这首诗之后,心中的怀疑倒又消去了几分。 严政扫了他一眼,又轻笑一声,道:“敢问管事,先前可是有几位自称‘章安三子’的考生进入府中?” 门房管事一愣,不知对方为什么问起这个,便点点头,道:“不错,刚才是有几位章安县来的考生借宿府中。” 严政又问道:“这借宿费,他们可是出了多少?” 门房管事道:“他们有人是县试案首,又有人进了府试前十,而且有‘章安三子’之名,所以这借宿费是免去的。” 顿了顿,不忘替王府吹嘘几句,道:“王府礼贤下士,对于真正的才学之士,是十分欢迎的。” 严政听了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其他的人也都笑了起来,门房管事见状不解,问道:“诸位为何发笑?” 严政道:“管事不知道吧,先前我说的韩大学士评诗一事,这章安三子也正适逢其会,也是参与了其中的,不过事实证明,有韩大学士的亲口评价,这章安三子虽然有些名头,但却是屈居于我等清河七怪之下的。” 顿了顿,斜睨着对方,质问道:“他章安三子作为手下败将,借宿王府能够免费,我等清河七怪借宿王府,却要收一人一晚一两银子,这到底是何道理?” 门房管事不由愣住了,一时竟无话可说,对方说到这次韩大学士评诗,那章安三子竟也适逢其会,让他心底里仅余的几点疑心也彻底散去了,对方定然不会说谎,否则这事真假如何,到时只需询问那章安三子等人,就会真相大白。 看来此事就是真的了,没想到这几人还真是大有才学,得了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的赏识评价,想到自己差点把这几人给驱逐出府,他额头不禁直冒冷汗,若是这事传出去,他麻烦就大了,这简直是不给韩大学士面子啊。 “既然王府闭门谢客,那我等就走了吧。”严政这时一拂袖,作势就要离去。 门房管事忙上来,把众人拦住,笑着说道:“诸位慢走,谁说王府闭门谢客了,刚才是误会,诸位要借宿,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么这借宿费?”严政又问。 门房管事笑着道:“诸位都是有声名的,得了韩大学士评价的才士,这借宿费就不用提了。” 众人一听,俱都大喜,原本只是胡搅蛮缠一番,都不报多大希望,但没想到,这事情真的就成了,他们可以免费借宿王府了,这在先前,几乎都是不敢想的事。 众人一时眉飞色舞,喜笑颜开,严政还能勉强保持几分矜持,淡淡说道:“如此,便请管事前头带路了。” “诸位公子请。”门房管事伸手一揖,当先走进了门去,清河书院一行人也跟着走进了这王府的门。 沿着王府的林荫青石小道,曲折回廊一路走来,门房管事领着众人来到的,是王府西侧的蕴秀园,这里原本是王府招待普通宾客的地方,现在用来给这些赶考考生借宿了。 门房管事把众人领到这里,叫来园中的管事,安顿江云等人。 在跟园中管事介绍的时候,门房管事简单的提了一句,道:“这几位,是得了韩大学士赏识评价的知名才士,不可怠慢。”说完他就径自去了。 园中管事听了,却是吃了一惊,对方说的韩大学士,可是大名鼎鼎的韩荆州,贤正殿大学士,正担任西域宣慰使的那位?得了这位的评价,那可真是了不得的真才子啊。 他当即就对这些人刮目相看,和颜悦色,言语态度都十分客气,随后就把一行人领到了北边向南的几间上房,安顿住下。 王府不愧就是王府,虽然只是供普通宾客住的园子,但也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众人一时都在屋子里,园子里流连起来,左顾右盼,不时瞧瞧这个,摸摸那个,赞不绝口,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他们这一行人的异状,很快就被园子里的其他一些借宿考生给发觉了。 “这些人是何方人士,能够住进北阁上房,定非无名之辈吧。” “是啊,过去问问,此等知名才士,岂有见面不结交之理。” 很快的,就陆续有园中借宿的考生过来搭讪攀谈了。 “几位兄台有礼了!在下东江府谢青,在本地略有些薄名,人称东江二谢之一的便是,在下眼拙,不知几位兄台高姓大名?” “原来是谢青兄,幸会幸会,我等都是青陵府临水县人氏,也略有微名,人送名号‘清河七怪’,说的就是我们了。” “啊,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清河七怪’,久仰久仰!” …… 很快的,园子里的不少借宿考生都知道了,北阁上房刚刚住进来的这行人,是青陵府临水县的考生,有个响当当的名号“清河七怪”。(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熟人相见 起先他们都觉得,对方能够住进北阁上房,那定然是响当当的有名有才之士,自己没听闻过,只能说是自己孤陋寡闻而已。 不过皇帝的新装终归是皇帝的新装,随着接下来众人的纷纷传扬,议论,这个皇帝的新装终归有揭破的时候。 “说实话,这‘清河七怪’我从未听闻过。”首先揭破这皇帝新装的,不是什么小孩,而是一位年轻士子,而且颇有名气,是紧邻着青陵府的宜川府的府试案首。 “是啊,我也从未听闻,如果这‘清河七怪’有名,那至多也只是在其本地有名罢了。” “恕我孤陋寡闻,我也没听闻过,只是不明白,连施兄这样的一府案首,都只能住东阁而已,这‘清河七怪’到底何方人物,能够住进这北阁上房。” …… 众人在这里议论纷纷,都对住进北阁上房的这一伙名号“清河七怪”的人好奇猜疑不已。 “咦,诸位兄台,你们聚在这里议论什么,莫非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又一伙人走了过来,看到园子中的情形,便问道。 “也不是什么趣事,只是北阁上房住进了几人,自称‘清河七怪’,我等却不甚知晓其名,所以在此议论……” “‘清河七怪’?这名号听起来挺怪异的,我等也未听闻,不知他们可说了是哪里人氏?” “倒是说了,是青陵府临水县人士。” “啊,我等也是青陵府的,却是章安县人。” “这么说,你们倒是属于半个同乡了,真的也未听说过这‘清河七怪’的名头么。” “当真没有听过,是了,临水县倒是有‘清河四英’,却不知和这‘清河七怪’有什么关系?” 来的这伙人,正也是刚刚入住王府不久的陶承学,林必成,马愉等章安县之人。 “莫非真是闵兄,陆兄,李兄,韩兄他们来了,估计是又加入了三人,所以这‘清河四英’变作了‘清河七怪’?”章安三子等人小声议论着。 陶承学等人大不以为然起来,能有一个名号十分难得,怎能这般不珍惜,随便加人进来,改了名号,这名号就不值钱了,那清河四英的才学是不错的,至于这新加入的三人,只怕就才学了了而已了。 “清河四英?也没有听闻过。”旁边有人依旧不以为然的摇头。 陶承学笑了一笑,看向那人,说道“不知这位仁兄可听过‘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句好风凭借力,却是听过,记得曾经上过佳文荟萃,莫非就是出自这‘清河四英’?”那人惊讶道。 陶承学点点头,道:“不错,这句好风凭借力,便是出自‘清河四英’中的陆文鹏,其是去年青陵府府试的第三,其中闵玮,则是去年临水县县试的案首。” 他这么卖力的给清河四英扬名,除了跟清河四英交好之外,则是因为他们章安三子跟清河四英同属青陵府后进之士,名头差不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给他们扬名,也等于给他们章安三子扬名。 听他这么一说之后,众人对这“清河四英”算是认可了,所谓花花轿子大家抬,这名气么,本就是互相吹捧起来的。 “那么就对了,原来是写出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才子,这么说,能够被王府礼遇,住进这北阁上房,也并不奇怪了。”有人这么说着,虽是这么说,但口气不免还是酸酸的。 “咦,那不是陶兄他们么,陶兄!林兄!马兄!”正在这里说着的时候,只见又一群人走了过来,看到陶承学他们,老远便打起了招呼。 陶承学他们扭头一看,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的不正是闵玮,陆文鹏,李元春,韩子允等“清河四英”他们是谁。 “哈哈,闵兄,陆兄,李兄,韩兄你们也到了这里,可真巧了,大家正说着你们呢。”见到闵玮,陆文鹏,李元春等人,陶承学等人十分高兴,迎上了前去。 “我也正跟文鹏他们说,在这王府,会不会见到陶兄你们,没想还真被我这乌鸦嘴说中了!”李元春走上前来,朝着章安县等人拱拱手,笑说道。 “什么乌鸦嘴,我看应该是喜鹊嘴才是,能够在这里遇见李兄等人,实在是高兴的很啊。”两拨人都笑了起来。 “是了,李兄你们怎么换了一个名头,不叫‘清河四英’,而是唤作‘清河七怪’了,害得刚才我们还猜疑了好一番。”笑过之后,陶承学就说道。 跟着陆文鹏,闵玮他们来的,还真有另外三四个人,同是清河书院的东阁学子,也难怪让陶承学等人见了,引起误会了。 闵玮听了,却愕然不解道:“陶兄此话怎讲,什么‘清河七怪’?我等却怎么不知?” 陶承学见了,也是一脸惊讶,道:“难道众人先前议论所说的‘清河七怪’,不是闵兄你们?” 闵玮正色道:“当然不是,我们从未听闻过这‘清河七怪’之名啊。” 寻思一下,有些醒悟道:“莫非是有宵小之人,冒充我等的名号,行招摇撞骗之事?” 说到这里,顿时气愤恼怒起来,其他人也都愤愤不平,作为士林人物,最紧要的就是一个名声,名声乃是士林立身之本,若是没了名声,还怎么在士林中混,听到有人冒充他们的名头招摇撞骗,他们自然就上心,不答应了。 “陶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元春也是关切问道。 “原来真不是闵兄,李兄你们啊。”陶承学也是愕然,又道,“先前这蕴秀园的北阁上房,住进了一行人,自称‘清河七怪’,又自说是青陵府临水县人,众人正在这里议论,我等就以为这‘清河七怪’,就是闵兄,李兄你们了,原来竟不是么。” “当然不是了!我们住的是南阁!”闵玮有些气急败坏起来,又问道,“他们真说是青陵府临水县人?自称‘清河七怪’?真的住进了这蕴秀园北阁上房?” 陶承学点点头,扫了园子中的四周人一眼,道:“其他的兄台都在这里议论这事,应是不假的。” 闵玮,李元春等人在这里面面相觑,一时猜不透,冒充他们名号的这伙人到底是何方来路,若真是本县的人,他们自负,本县这一届应考童生,还没有才学名气超出过他们的,闵玮是县试案首,陆文鹏是府试第三,这一届院试考生中,临水县哪个考生能跟他们比?连他们这一行人都只能住在南阁,这些人凭什么住进那北阁上房? 这些人又自称“清河七怪”,这名号跟他们“清河四英”可是有些相冲,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对这事他们难以释怀,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的。 就是章安县等人,对于此事也是透出极大好奇,不知这所谓“清河七怪”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们此刻还万万没有想到,这伙叫作“清河七怪”的人,就是昨天他们在来此的路上遇到过,并因斗诗起了争执的那伙人。 “走,去看看,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闵玮抢先大步前行,其他李元春,陆文鹏,韩子允等人事关己身,也都紧跟而行,章安三子等人心中好奇,不出意外也跟着同去,就是园子里其他的人见状,隐隐听得好像出现了什么招摇撞骗,盗用名号的事?当下不乏喜欢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跟在后面而去,要去看个究竟。 对于这伙能够住进北阁上房的人,园子中的学子考生大多是不服气的,所谓文人相轻,大家又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谁也不服谁,自己等人只能住东阁,西阁,南阁,凭什么他们就能住北阁上房?若真是有名头的才士倒也罢了,可这什么“清河七怪”明明名不见经传,可说籍籍无名,他们自然不服了。 所以这一下子跟着前去,要看个究竟的人不少,基本所有知道的人都跟着去了,这园子里一下子就空了大半了。 只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往北阁这边而来,而北阁这边,清河七怪们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快成了这蕴秀园里面的公敌了,一个个还沉浸在住进了王府的美梦中,有的摸摸这个精巧别致的名贵珍木桌椅,有的把玩不知哪朝哪代的珍稀瓷器,有的则是瞻仰悬挂在墙壁上的名人字画,这些字画当然都是真迹,不可能有赝品,而且多是玄级真迹以上了。 有的则是在院子里欣赏园林花草,触景生情,酝酿着应情应景的诗句,能够住进王府,岂能不留下一点声响,以后这也是足以向人吹嘘的资本啊。 “在这,就是在这里了!” 院子外,此刻闵玮,李元春等人一马当先,身后跟随着大群的人已经气势汹汹杀到了这里,人群中有人指着那清河七怪所住的院子大声叫道。 院子里的众人还在这里各行其是,身处住进王府的激动兴奋中,不能自已,尚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这时听到外面突然起了吵嚷,俱都惊醒过来。 “外面怎么这般吵嚷,出了什么事?”众人纷纷走了过来。 有人想当然,老神在在的说道:“应该是我等清河七怪之名已经传开了,众人都前来拜会结交。” “定是这样的了!”这人的解释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众人不约而同的整顿衣冠,庄重仪表,准备迎客了。 “喂,那位,别在那一个劲把玩那个瓷瓶了,小心摔坏了,都赔不起,等下让人见了,倒像是没见过世面的,白白弱了我清河七怪的名头!” 有人还在屋里一个劲盯着某个珍稀古董瓷瓶左瞧右看,听到叫声讪讪一笑,这才放下手中的瓷瓶,走了出来。 “咦,平川呢,怎么没出来,还待在屋子里做什么。”院子里有人没有看到江云的身影,又大声说道。 严政便道:“随他去了,平川是我等清河七怪之首,端端架子也无不可,来人由我们招呼接待就是了。” 其他人听了,心中不屑,还真要把这位东风吹兄列作我等清河七怪之首啊,不过他们现在能够住进王府,住宿免费,还真要多亏了这位,所以众人都是心中编排,嘴上倒没说什么。 住所院子外,大群的人已经停了下来,闵玮,李元春等人就站在院子门前,在没有弄清楚里面的人真实身份之前,他们没有冒失的直闯进去,而是站在院子外,朝着里面大声喊话道:“在下我等俱是这园子里的住客,听闻这北阁上房清河七怪的大名,特地前来拜会!”这叫先礼后兵。 来了,来了,果然是听闻我等清河七怪之名,特地前来拜会的,看这架势,好像来的人还不少呢。院子里众人都是满心欢喜,心知这一次过后,他们清河七怪的名头可是要彻底打响了,他们从此就是这江左西道,响当当的有名头的人物了。 “哈哈,来了这么多同道,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严政当先一笑,走了出去,其他人都紧紧跟在后面,个个挺胸昂头,不能弱了气势。 两拨人在院子门前相会,这互相一看之下,却立时愣住,大眼瞪小眼起来。 “咦,怎么是你!” “啊,原来是你们!” 严政等人见到外面站着的闵玮,陆文鹏,李元春等人,自是十分惊讶,而且还有一点点不自在,无它,心虚,这些都是对他们这所谓清河七怪知根知底的人啊。 闵玮,陆文鹏,李元春等人也万万想不到,在这里见到的,竟是严政他们,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大家不都是清河书院东阁就读的同窗么。 而后面跟着的陶承学,林必成,马愉等章安县人,看到面前站着的严政等人,这表情之精彩就不必说了,他们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对方,心里更是隐隐涌起不妙的感觉,这什么清河七怪,可不正是踩着他们章安三子的尸骨而上去的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名不虚传 一愣之后,闵玮首先回过神来,面上怒气涌现,朝着严政等人忿然叱喝道:“原来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冒充我们清河四英之名,行招摇撞骗之事,简直岂有此理!” 被对方一喝之下,严政等人也回过神来,此刻正是清河七怪扬名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此刻自然不能弱了气势,当即哼哼一笑,道:“闵玮,你说这么大声做什么,好歹我也是书院东阁的前辈,你这样大呼小叫真的好么。” 闵玮听了,更是气炸了,不过对方说是东阁的前辈,他还无法反驳,大家同是清河书院东阁学子,严政比他早一届中了童生,可不就称得上他的前辈。 李元春这时走上前来,一拱手道:“严兄,先前失礼之处,还请见谅。不过我等还是要问清楚,为何你们要冒充我等之名,在这里行招摇撞骗之事。” 严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李元春,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你哪知眼睛看到我们冒充你们之名,行招摇撞骗之事了。” 李元春等这些对对方知根知底的人听了,心中很是不屑,心说若不是冒充他们之名,行招摇撞骗之事,你们这些人如何能够住的进这东陵王府,这王府的借宿费可不菲,每人一晚一两银子,他们不相信对方能住得起,即使住得起,也不会住进这北阁上房,如此说来,那定是冒了名,免费住宿,这招摇撞骗之事,不是明摆着的吗。 闵玮怒道:“还说没有冒我等之名,行招摇撞骗之事,你们自称什么‘清河七怪’,这事不假吧,这么多人在场作证,冤枉不了你们!” 严政冷冷一笑,道:“我们清河七怪名正言顺,哪里不对了,能够允许你们自封清河四英,就不允许我们名号清河七怪?这是哪里的道理?” 闵玮等人听了,更是气愤不已,这名号之事,哪里能是自封的,都是士林同道口口相传而来的,这严政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恬不知耻了。 “你们何德何能,能够自称‘清河七怪’?你们或许可以蒙骗别人,但对于同一个书院的同窗,你们还能蒙骗得过?你们到底是什么才学货色,我等还不清楚?”陆文鹏慢条斯理说道,却是一针见血,一下子戳破了对方纸老虎的面目。 “文鹏,别跟他们说什么同窗,对于这等冒人名号,行招摇撞骗之事的人,简直是辱没了书院的名声,我等耻与之为伍!”闵玮不屑的道。 严政这边被说的恼羞成怒,朱荣怒道:“是,大家到底是什么货色,都一清二楚,你们什么清河四英,很了不得么,不过尔尔罢了,在这里装什么大头蒜!” 闵玮老神在在的道:“不说那些虚的,就说实际点的,每次书院月考,季考,谁的名次排在谁的前头,谁的名次落在后面,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清二楚!” 这边也有人不甘示弱,揭起了对方的伤疤,云鹏说道:“哈哈,闵玮你还好意思说,我记得,前次县试,书院季考,事关十个县试推荐名额,你本是第十一名,最后却是冒名顶替,把江兄的名额挤了,占了这第十个县试名额,此事你敢不承认!” 这事本是闵玮一直认为的耻辱,没想到这云鹏会当众说了出来,顿时脸色铁青,羞怒不已。 看到这清河四英和那什么清河七怪竟然是同一个书院的,在这里互相诋毁起来,旁观的院子里众学子考生都看得有趣,就此作壁上观,看起了热闹。 “闵兄是县试案首,这足以证明他的才学,任何诋毁都是无用的。”李元春站出来,适时给好友解围,扫了对面的人一眼,又道,“是了,你们既然自称是清河七怪,那么就是七人,为何现在只见六人,还少了一人,那人哪里去了。” “这不关你的事。”这边有人顶了过去,大家都心知肚明,某人的名声实在太臭,这个时候不宜出现,否则必然成众矢之的。 李元春只是随口一问,说者无心,但一旁的章安三子等人却是听者有意,他们是见过严政这些人跟某人在一起的,此刻哪里还能猜不到,这清河七怪余下的一人,定就是那个东风吹兄了。 陶承学当即露出几丝玩味的神色,对李元春道:“李兄,你们一定猜不到,这清河七怪余下的一人是谁,这人可是名气大的很。” 这人名气大得很,我又猜不到?李元春正在这里寻思,闵玮已经不以为然的问了出来,道:“听陶兄之言,此人名气当真很大么,到底是谁?” 陶承学用手指了指自己,以及身边的同行,又指了指对面的李元春,闵玮等人,道:“不错,此人名气真的大的很,我章安三子,加上你们清河四英的名头,都不如此人远甚。” 闵玮等人又是愣住,一时没有会过这个意,心中却是有些不服气的,心说陶兄这是怎么了,怎么替这清河七怪吹嘘起来了,这不是助长他们的气焰么。 陶承学面色玩味的又转头看向场上的人,用手环指一圈,又道:“不仅是你我等人,我想在场所有人加起来的名头,都不如这个人。” 他这番话过后,不仅是闵玮,李元春等人,在场其他的人都无不惊讶失色,议论纷纷起来。 陶承学的这番话,无疑把在场所有人都贬低得罪了,所以对于他这番话,在场很多人都是不服气的,觉得他故弄玄虚,夸夸其谈,在场所有人加起来的名头都比不上那一个人?这可能吗,他们是绝对不承认的。 若是江左西道真有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听说过?当然,并不是没有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的名头都响亮的人物,但那都是真正的成名人物,至少他们不认为,在这次赶考的童生中,有这么一位厉害人物。 一位年轻士子走了出来,大声质问道:“这位兄台,你不要在这里夸夸其谈,言过其实,你的这番话,我施某是不相信的。” 陶承学见了,也不生气,他正是要把众人激怒,把事情闹大,让某人更加臭名远扬一些,这样一来,到时说起某人抄袭之作,得了韩大学士评价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这位兄台,不知高姓大名,何府何县人士?”他朝对方一拱手,客气的问道。 那施姓年轻士子道:“在下施盘,宜川府高平县人。” 有人就在一旁补充道:“施兄是去年宜川府府试的案首!” “原来是一府案首,失敬失敬。”陶承学朝着对方又一拱手,恭维一番,语气又一转,道,“不过施兄的名头,在来此之前,在下确实是没有听闻的。” 施盘被呛得一时无语,对方的话他还不好反驳,对方愣是要说没听过他的名头,他总不能咬定对方一定听过吧,而且对方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即使是一府案首,至多也是在本府之地有些名声,而且若只是童生试的案首,那知道的人就更少了,基本就是童生圈子的人知道,除非他另有出众的才学,事迹,才能被更多的人知晓,否则一府童生试的案首,这个名头并算不得什么。 他也不多说,只是直接问道:“在下无名之辈,这位兄台没有听说过也是自然,不过我倒是要问问,你口中所说的那个一人名头盖过在场所有人的人物,到底是谁,姓甚名谁?若是你说不出来,我还是要说一句你是在信口开河,夸夸其谈!” 不仅是他,场中其他人也都面有不服之色,看着陶承学,等着他说出来。 陶承学目光扫过一眼全场,一字一句说道:“此人名叫江云,青陵府临水县人,去年中的童生。” “江云?青陵府,临水县人?没听过!” “对,没听过!” “这什么人么,一点名气都没有!” 不出意外,陶承学的话声落下,四下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反对声音,都说没听过此人的名字,他们早就不服气了,就等着陶承学说出来,然后发作了。 先前也不是没有人半信半疑,毕竟来人能够住进这北阁上房,就透着不同寻常,说不定真是一位大有名头的人物,不过此刻听到陶承学说出此人的姓名身份之后,一个个又都大失所望,觉得是上了当,被对方戏耍了,这什么江云,完全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人物么。 但是这反对的声音中,却是没有闵玮,李元春等人,听陶承学说出来江云的名字后,他们都恍然大悟,既出乎意料之外,又有些在意料之中,其实在陶承学说出那番话之后,众人已经隐隐有所猜到了,跟着严政这些人混在一起,名头又大得吓人的人物,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那位了,刚才他们一时没想到,只是没想到对方说的这个名头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臭名,恶名。 若是臭名,恶名也算名气的话,那么对方说的还真的一点不假的,那人的名头,可不是加起来都比在场所有的人都大么。 原来那位也来了,什么时候还成了这清河七怪之一,这些人又住进了王府,而且住的还是这北阁上房?难道那位东陵王爷真的礼贤下士到了连好名,臭名都不分的地步了?闵玮等人一时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事情着实透着诡异,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另一边,面对众口一词的反对声音,陶承学不慌不忙的道:“大家稍安勿施,也许这江云的名字,大家听说的少,不过我若说出其人的名号,我想大家应该就有所耳闻了。” “什么名号,你说!” “若你说的是什么清河七怪,那还是不要说了!” “我看此人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大家不要被他戏耍了!” 四下又是一片质疑嘘声。 陶承学不慌不忙,根本不担心接下来要说出的名号,震不住这些人。 “此人名号东风吹兄!不知诸位听说过么,若是没有听说过,我只能说一声,兄台有点孤陋寡闻了!”他慢条斯理的道。 “东风吹兄?什么东西,没听过!” “啊,原来是他!” “什么东风吹兄,难道没听说过此人,就是孤陋寡闻?笑话!” “原来是此人啊,那就可以理解了!” …… 院子外一大群人又闹成了一团,有听闻过东风吹兄大名的,也还真有没有听说过的,当下分成两派,在这里又是议论不休。 那些没有听说过的,见到旁边有人恍然大悟,一副对这位东风吹兄久仰大名,十分“崇拜”的样子,而这样的人还为数不少,就十分不解了,纷纷询问起来,这到底是何方人物,竟然真的这般有名? “这事儿可就说来话长了,总之这位东风吹兄,确实是大名鼎鼎,若说他名头盖过在场所有人加起来之和,我也是心悦诚服,没有二话的。” 若不是看到这样说的人还非常多,那些没有听闻过的真的要怀疑,这些人是那个陶承学请来的托了。 为什么这许多人都听闻过此人的大名,而我却不知道,难道我真的是落伍了,孤陋寡闻了,想着想着,这些没有听说过的不免就有些心虚起来了,当下更是虚心的向人讨教。 “总而言之,此人就是一个臭名昭著,顶风臭十里的角色,说起此人的事迹,此人写过歪诗,骂过县学教谕,县试,府试都是榜尾,却骂人家案首是偷了他的,此人狂妄,藐视府君大人,敢于戏弄道里下来巡视学务的提学官,其人最出名的,还是抄袭诗文,其抄袭无耻之程度,简直令人发指,即使抄袭了还振振有词,你抓不到我抄袭的证据,其奈我何!” “总之此人的斑斑劣迹,不可胜数了,若要用一个词来概括此人,那就是,士林败类!” 关于某人的种种劣迹,不少人都津津乐道,向着那些没有听闻过的学子考生绘声绘色的叙说着,而这其中,说的最来劲的,无疑就是那章安三子了,比闵玮等人还来劲,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那韩大学士评诗的事只怕就要传开了,这个时候不加紧抹黑这个东风吹兄,先下手为强,更待何时。(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书生意气 不消多时,整个院子外就传开了某人的恶名,原先不知道的,都知道了此人的恶名,以及种种劣迹,原先知道的,也更加深了印象。 “这样一个臭名昭著之人,为何能混进王府,还住进了这北阁上房,这是何道理?”有人开始高声发难,引来群从响应。 “把他们赶出去,这等无耻之徒,士林败类,吾等耻与之为伍,共处一园,都是对我等的莫大羞辱!”群情激愤的声浪愈演愈烈,有人开始叫出了轰人的声音。 看到势头不对,严政等人哪里还敢在门口站着对峙,落荒而逃,往里面逃去,进去之后,把院门给紧紧关闭上了。 众人进到屋里,一看之下,都气坏了,只见某罪魁祸首此刻还好整以暇的待在屋子里,在静坐看书,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平川,你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么。”有人满怀怨气的质问。 江云闻声,这才抬起头来,淡淡的道:“知道了。” “知道了?我看你是不知道吧,若是知道了,还能好端端的在这里坐得住么,你去看看,外面已经闹翻天了,都说要把我等都轰出这园子去,而这原因,都是因为你!”有人又忿忿道。 其他人这时也异口同声的指责起来,无外就是埋怨某人实在臭名昭著,连累到了他们,遭受这平白池鱼之殃,有人以致在想,是不是有必要把某人剔除出去,清河七怪改作清河六怪才是正经。 “好了,都别说了,这不能怪平川!”严政总算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道,“若是没有平川,大家想一想,你们现在能够住进这王府的蕴秀园,住宿免费?” 他这一句把原本因遭受池鱼之殃而忿忿不平的几人给堵得没有话说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得了韩大学士评价的人,正是江云,若不是因为此,他们这些人还真的没有资格免费住进这王府来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问道,刚刚住进这王府来,屁股还没坐热呢,他们可着实不想又被驱逐出去了,那实在太丢人了。 严政倒是不慌不忙,道:“不用怎么办,静观待变就是了,别看外面那些人闹得凶,但他们不敢闯进来的。” “可是……”朱荣瞥了旁边的江云一眼,轻声说道,“但外面那些人会去找王府告状,他们异口同声,声势浩大,王府多半就会听信了他们的言辞……” 其他几人也都大有忧虑之色,觉得若是王府知道了某人的臭名昭著,能够允许他们继续借宿王府就怪了。 “怕什么,我们是得了韩大学士赏识评价的,这事不假吧?他东陵王府敢把我们驱逐出府,那就是不给韩大学士面子,他东陵王府敢这么做吗?”严政倒是神色笃定的道。 众人听了,觉得也是,东陵王府自然要给韩大学士面子的,否则也不会派出靖策府的隆重仪仗,出城百里去迎接这位韩大学士了, 院子外,众人吵嚷一阵,只见眼前院门紧闭,始终不开,一时也觉得无趣,至于破门而入,那只是下策,这时便有人提议道:“这事就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去找园中管事,为何王府要放这一群乌合之众进来,还住进了北阁上房,简直岂有此理,这置我等于何地,定要他给说法!” “就是,就是!” “同去,大家一同去!” 于是一大群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院子,前去找园中管事说理去了。 园中管事的住所也在这蕴秀园,并不是很远,此刻,听说外面来了一大波吵吵嚷嚷的学子考生,园中管事也吃了一惊,这些考生最麻烦,得罪不起,勾朋结党,闹出什么乱子来,那麻烦就大了,他当这蕴秀园的管事好好的,可不想丢了这份差事,当下就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诸位公子,有话好好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什么怠慢之处尽管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合情合理,府中会尽量予以方便。”他连忙说着好话安抚众人。 那位宜川府的府试案首施盘当先走了出来,质问道:“管事,如今我等前来,只为一事,就是想要向管事问个明白,那什么清河七怪何德何能,能够住进这蕴秀园中,而且还住的是北阁上房?” 园中管事一听是这回事,心中倒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大事,原来只是这么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心说这些年轻学子是吃饱了撑的么,人家住进来关你何事,王府都没有说话,你们倒是急着嚷嚷开了。 这些年轻学子就是书生意气太重,一个个都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见不得被人比下去,看到人家住了北阁上房,心里就不情愿,不服气了,就这么一点芝麻绿豆般的破事,值得这般兴师动众,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么,可吓死人了。 园中管事心中暗自腹诽,但口上还得尽力安抚众人,便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是这样的,安排其人住进北阁上房,自然有本府的道理。那清河七怪是大有名头之士,住进北阁上房,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笑话,那清河七怪哪有什么名头,在此之前,我等俱未听闻过,不过是其信口开河,自封的罢了,可笑你们倒是当真了,把一些招摇撞骗之徒,当作了菩萨来供了,就不怕事情传了出去,连累王府蒙羞,贻笑大方么!”施盘斥道。 园中管事听得一怔,道:“不对吧,我听说这清河七怪大大有名,还是得了韩大学士亲口赏识评价的才士!” “你说什么,得了谁的亲口评价?”旁边有学子吃惊问道。 园中管事道:“其人得了韩大学士,韩荆州的赏识评价。” “你是说,那什么清河七怪,得了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的赏识评价?”走过来大声质问的,却是一脸不可思议的闵玮。 园中管事神色郑重的点点头,道:“不错,其人正是得了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的赏识评价。” “哈哈哈——”闵玮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一边笑一边一脸不可思议的道,“那什么清河七怪,几个招摇撞骗之徒,竟然得了韩荆州,韩大学士的赏识评价?我没有听错吧? “大家听到了吗,得到了韩荆州的赏识评价,得到了韩荆州的赏识评价……哈哈哈——”闵玮还在大笑,笑得捂着肚子弯下了腰,眼泪都出来了。 其他的人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全场顿时充满一片笑声,只有那章安三子等人没有笑,神色有些不自在。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闵玮又捂着肚子,看着园中管事道,“管事,你莫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园中管事依旧一本正经的道:“不是跟你们开玩笑。” 闵玮忍住笑,又问道:“那么这件事,你是从何得知,是从那什么清河七怪口中听来的吧?” 园中管事心里一阵不舒服,他仿佛感觉到,此刻的自己,成了众人眼中的白痴傻瓜了,心中也隐隐起疑,难道这事情真的弄错了,弄出了一桩大笑话? 他回道:“此事是从门房口中得知。” 闵玮点点头,道:“那就是一样的了,想必门房也是听那什么清河七怪说的。” 说着又一副不可思议之状问道:“难道那些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一点都不怀疑这其中的真假?” 园中管事脸色一阵难看,这几乎就是当着面骂他傻瓜啊,他现在也隐隐相信,这事情只怕真的闹出了乌龙,成了一桩笑话了,心里不觉把那门房管事骂开了,这都是那门房管事惹得祸,他真是冤枉的啊。 他阴沉着脸,朝着身旁的一位青衣小厮吩咐道:“你这就去,把刘管事请来。” 他口中的刘管事,就是那位领着江云等人来的门房管事,青衣小厮答应一声,快步匆匆去了。 不多时,就见青衣小厮又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人,正是那位门房刘管事。 “祝管事,出什么事了?”到来的门房刘管事看到一大群的学子聚在这里,心知有异,只是尚不明白到底什么事, 园中祝管事没有理会,现在他只想推卸责任,置身事外,当即就跟对面的一众学子考生道:“这位就是本府门房刘管事,你们有什么疑问,尽管问他就是。” 门房刘管事又一脸莫名其妙的看向对面众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施盘发话道:“没什么事,我等只想要向管事问个清楚明白,管事从哪里得知,那清河七怪得了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的赏识评价?” “是听他们说起。”门房刘管事随口说道。 施盘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道:“难道管事这般轻信于人,他们说什么,就信了什么么。” 门房刘管事一怔,他立时能感觉到,众人看过来的异样目光,仿佛看着一个白痴一样。 他心里一阵不舒服,忙又道:“听其人说,此事有章安三子可作证。” 说着他又望向人群,大声喊道:“章安三子可在,我正要找你们问明此事。” 说实话,章安三子等人此刻是不想出来的,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可能躲避,见到那刘管事的喊话,不得已的站了出来。 门房刘管事今天刚刚接待了章安三子等人,尚有些印象,见到他们,便问道:“清河七怪曾说过,当日洪州道上,韩大学士停下车驾,评论诸子之诗,你们就在当场,不知可是真的?” 章安三子很想说这不是真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不过这件事是掩盖不了的,若他们真这么说了,那以后事情真相出来,他们的名声就真的毁了,再也无法在士林立足了。 他们当初在奉上诗稿的时候,可是一个个都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大名,身份来历,恨不得把自己的家世三代都交代清楚,所以这件事他们根本否认不得,也不能否认。 所以虽然不情愿,他们还只得硬着头皮承认道:“不错,确有此事。”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一众学子考生正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只等他们否认此事,坐实那清河七怪的骗子身份,但没想,章安三子他们竟然承认了? 不过众人又转念一想,这事或许真有其事,否则那清河七怪也不会异想天开的想到什么韩荆州,韩大学士的评价,不过或许论诗真有此事,不过这什么赏识评价就纯粹是胡说八道了。 门房刘管事闻言,心下倒是放心了些,若最后真证明,那清河七怪是一群骗子,那这个笑话也是要算在他这个识人不明的门房管事头上的。 他当即又问道:“那么这清河七怪得到了韩荆州,韩大学士的赏识评价,是否是真?” 全场的目光,又都齐齐聚集到章安三子等人的身上,都等着他们说不,否认此事,证实那清河七怪的骗子身份,这在众人看来,已经是必然的一个结果了。 谁知章安三子等人的回答,偏偏出乎了他们意料之外,章安三子也很想说不,不过这件事的事实就是事实,根本改变不了,他们现在说不,以后真相出来,这名声可就真的毁了,无法在士林中混了。 “不错,那个江云,确实得了韩大学士的一句评价。”陶承学等人最后硬着头皮承认道。 这话一出,全场又是一片哗然然,怎么这韩大学士评价的事还真有其事,不是那清河七怪的招摇撞骗? 众人此刻都有一阵荒谬之感,心中直想骂娘,心说你章安三子先前还把对方骂的体无完肤,遗臭万年,场上骂起那个东风吹兄,就数你们几个最来劲了,可是这一会儿转过头又承认这事,这不是坑人吗。 “陶兄,你说的真的,那个江云,真的得到了韩大学士的一句评价?”闵玮不敢相信的问道,其他人也都不信的看着陶承学等人。 陶承学点点头,道:“这事是真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评价不假 全场又一片哗然,这个结果,实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没想到,那个臭名昭著,顶风臭十里的东风吹兄,当真得了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的一句评价? 那他们还在这里闹个什么劲,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得了韩荆州,韩大学士的一句评价,那就是鱼跃龙门,身价百倍,难道还住不得这蕴秀园的北阁上房? 有人气闷,有人不甘,有人羡慕不已,有人则是已经在暗地寻思,要不要赶紧过去跟那清河七怪赔个礼,道个歉,修补一下关系,攀上一些交情,对方是得了大名鼎鼎韩荆州评价的,说不定就有青云直上之时啊,想想看,那些得到韩荆州举荐评价的,哪个不都青云直上,功成名就了。 “陶兄,不知韩大学士的评语是什么?”有人灵机一动,想到什么,便出声问道。 这话一出,众人也都心中一动,暗道是啊,先前倒是没想到,这评价也分好坏,莫非那韩大学士给那位东风吹兄的评价是一个恶评?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了,众人一时都心中笃定,认为真相就是这样了,那个东风吹兄行事素来迂腐顽固,荒诞不经,定然又是不知天高地厚,迂腐书呆子气又犯了,冒犯冲撞了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引得韩大学士也十分不齿其人,便送给了对方一个恶评。 虽然一位大名鼎鼎,名满天下的大学士,会跟一个区区小童生当真较劲,这事听起来似乎也玄乎的很,但众人却愿意这般相信。 “是的,韩大学士的评语是什么?”其他人这时也纷纷询问。 陶承学此刻很想说一句“无耻之尤”,“士林败类”什么的,但话到口边,还是没有这般说,这样蓄意篡改韩大学士的评价,跟自己作死也没有什么区别。 “事情是这样的,当日我们在洪州道上,评诗论文,争执不下,后来恰巧韩大学士的车驾经过,见到诸人相争,就停下车马,让众人赋诗一首,自愿评价诸子之诗作……” 陶承学简单的介绍了一番来龙去脉,至于彩头什么的一概不提,反正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越简略越好,甚至其中细节还作了一些小小的改动。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般走运,竟然碰到了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的车驾,而且更幸运的是,韩大学士竟然肯停下车驾,评价诸人之诗,这真是天上掉下大馅饼,众人一时都羡慕不已,恨不得当初在场的人就有自己,若是如此,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是声名鹊起,身价百倍了。 “韩大学士最后评了那个江云的诗?韩大学士的评语又是什么?”闵玮又追问道,虽然对陶承学等人的走运无比羡慕,但他更关心的却是这个。 陶承学如实道:“天真自然。” 果然是个恶评!众人心中已迫不及待这般大呼,可是等陶承学话声落下,他们再仔细一琢磨,天真自然?这好像怎么也跟恶评扯不上关系? 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就是那天真二字了,莫非韩大学士的意思是说,其人很傻很天真?有人脑子里情不自禁的就补充到这处去了。 “陶兄,你说的是真的,韩大学士的评价就是天真自然,不是别的?你是不是记错了。”闵玮又不甘心的追问,对于这个结果实在是不能接受。 陶承学只有如实道:“确是如此,韩大学士对其诗的评价就是‘天真自然’这四字。” 怎么会是这样,最后的结果跟众人原先的预料大相径庭,这反差太大,让人一时都难以转过弯来,这天真自然的评价,无论如何,看起来应该像是一个好评居多。 “哈哈哈——” 一阵笑声响了起来,却是那门房刘管事在哈哈大笑,至此事实已经弄清楚了,那清河七怪没有说谎,韩荆州的评价是不错的,真有其事,那他就没有闹出乌龙,他不用成为一桩笑话的主角,承担责任了。 “是了,韩大学士对其他人的诗作评价又如何?”有人又不甘心的追问道,也许从韩大学士对其他人的诗作评价中,能够看出一些端倪来。 陶承学此刻心里直想骂娘,心说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看这问的,都是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怎么就不问问那个东风吹兄作了一首什么诗,是不是抄袭的。他现在突然觉得,下面能有一个托儿,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啊。 在众人的追问下,他只得继续硬着头皮回道:“没有,韩大学士只评价了这一首,对其它诗作没有作出评价。” 这话一出,全场又是一片哗然,众人心中都很清楚,当时在场那么多人献诗,而韩大学士单单只评价了那一首,而且看来又是一个好评,至此韩大学士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就是那一首诗,是众人诗作中的第一。 这个结果他们实在不能接受,但是事实摆在面前,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陶兄,那个江云作的是什么诗,你不如给大家念一念。”人群中有人又大声好奇问道。 众人也都关切的看向了陶承学,这已是他们心中仅余的一点悬念了,说不定那个东风吹兄又作了一首歪诗,韩大学士的评语,不过是一句俏皮的反话罢了,这样一来,一切又都解释的通了。 “哈哈哈——”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陶承学大笑几声,笑声收住,一脸的笃定之色,一字一句道:“那个江云所作的诗,不过是一首抄袭之作!” 他这就是要先声夺人,先给对方定下一个抄袭的调子,这样一来,只要众人有了成见在心,以下的一切就都好说了。 “啊,原来竟是抄袭之作!” 全场闻言,又是一片哗然,众人又都纷纷醒悟,说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那个东风吹兄,竟然抄袭了一首诗,献给了韩大学士?这简直是无耻之尤,岂有此理啊。 是了,估计韩大学士也当场看破了,只是给对方留了一点脸面,说对方“天真”,不就是这个意思。 众人一下子以为什么都明白过来了。人群中,得知事情真相的闵玮脸上再次露出轻蔑不屑的笑容,先前陶承学说的事,实在让他气坏了,要不是最后事情反转了,他都要怀疑,这个陶承学是不是那个江云请来的托儿了。 “不知那个无耻之徒抄袭的,又是一首什么诗?”人群中有人又问道。 陶承学大声念了出来,道:“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念完之后,他接着道:“此诗颇有田园村居之趣,以那迂腐书呆的才气,定然是作不出来的,定是一首抄袭之作无疑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有人煞有介事的道:“此诗听着有些耳熟,以前某曾经途经某地,听几位乡间儿童唱着童谣,好像就是此诗。” “真是无耻之尤,大名鼎鼎的的韩荆州,韩大学士当面,竟然也敢行此抄袭无耻之事,其行径令人发指!” “这也并不奇怪,某人想要出名,得一句韩荆州的评价,那是想疯了,自身又才学有限,力有未逮,以致作出这等鲜廉寡耻之事,不足为奇。” “可惜他再怎么钻营取巧,也终究是徒劳无功,露了马脚,要不韩大学士怎么会给出一个‘天真’的评语呢,说的就是其人过于天真,自欺欺人罢了。” 众人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休,直把某人又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体无完肤,若是某人就在当地,一定会大骂道:“简直岂有此理,既然说我抄袭,那好歹总要有个证据吗,没有一丁点的证据也敢信口开河,到底是谁无耻?” 陶承学又去对那两位王府管事说道:“两位管事,你们现在可听到了,那什么清河七怪,不过是几个招摇撞骗之徒,什么得了韩荆州的评价,那却是抄袭之作,当不得真的。让这样的乌合之众待在王府,实在是有损王府的名声,引来世人笑谈,还是赶紧驱逐出去的好。” 现在他是要把江云等人驱逐出王府的,只要这几人被驱逐出去,那么这次的事就算有了一个定论,他们算是可以保全名声了。 闵玮这时也接话道:“陶兄的话一点不错,我等与他们就是同窗,同在临水县清河书院就读,对他们的底细可说一清二楚,只要随便找个人去书院问问就知道,这几人在书院才学不显,不过寻常庸碌之辈,那个江云更是臭名昭著,人人口中不齿的士林败类,这样的乌合之众,蝇营狗苟之辈待在王府,对王府的名声实是大大有损,有百害而无一利,吾等也耻与之为伍,还请管事立即下逐客令,驱逐这些人,为王府正名,也给大家一个交代。” 那园中管事和门房管事对视一眼,一时都大为踌躇,众人异口同声,言之凿凿,所谓三人成虎,他们不得不信了几分,不过,韩大学士的评价又不假,而且他们总觉得,那好像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恶评吧,若是赶错了人,事情传出去,那岂不是不给韩大学士面子,这个责任他们可担当不起。 “刘管事,人是你引进来的,事情怎么办,由你作主就是。”园中管事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门房刘管事,一副打算置身事外之状。 门房刘管事也不傻,把这个烫手山芋又推了出去,道:“祝管事,这蕴秀园是归你管的,人既然已经住进来了,怎么处置,应该由你处置才是。” “若不是刘管事引进,人岂会住进园中,说来说去此事还得由刘管事拿个主意,我无有意见。” “话不能这么说,人既然已经住进了园子,身为这蕴秀园的管事,祝管事责无旁贷,怎么处置,都是祝管事的事,与某却是无关了。” 两个管事当下就在这里推起了皮球,互相扯皮起来。 “两位不必在这里互相推诿,其实这是一件好事。”陶承学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知道两人担心的是什么,又接着道,“韩大学士不知那个江云的为人,甚至不知其是抄袭之作,一时被这无耻士林败类蒙蔽,两位管事敢于揭出此事,还韩大学士一个真相,韩大学士知道之后,不会有所责怪,反会欣赏感谢两位,所以两位不必有什么顾虑,只管那把几个招摇撞骗之徒驱逐出府就是了。” 说着又把某人写过歪诗,骂过教谕,藐视过府君大人,戏弄过提学官等等的事迹,言简意赅的叙说了一遍。 两个管事听得暗自心惊,众目睽睽之下,对方不至于说谎,心说这简直是一个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的迂腐狂徒啊,怎么就混进园子来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乱子,他们可担待不起啊。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已经被说动,只是小心谨慎的心里在作怪,都不愿担这个干系。 “要不去请示一下韩大管家?”门房刘管事首先开口。 “这么一丁点的事,麻烦大管家合适么……”园中祝管事迟疑道。 门房刘管事低声道:“事情关系到韩大学士的声誉,此事可不小。” “那好,就去请示大管家。”园中祝管事点头。 两个都不愿担干系的管事,当即就匆匆出了园子,去寻大管家禀报这事。 东陵王府的大管家韩松在这府中有专门的一个理事的园子,名叫畅竹园,作为府中大管家,韩松位高权重,掌管着这东陵王府外院所有的一干大小事务。 两个管事匆匆来到畅竹园门口时,正有一位面貌儒雅,腰系青龙金带的白衣中年儒士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差点就撞了上去,直到发觉不对才慌忙闪过一旁,抬头一见来人,认得对方。便避让一旁,行礼致歉道:“见过木先生。” 白衣中年儒士刚才闪身的快,否则真要撞上了,见到两人形色匆匆,就随口问了一句,道:“两位管事联袂匆匆而来,莫非是蕴秀园那边出了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逐客令 听他这么一问,两个管事就不由的佩服不已,不愧是王府中的知名策士,只是这一撞面,就能把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木先生所料不差,正是蕴秀园出了一点小麻烦。”蕴秀园祝管事讪讪一笑道。 “此事还关系到了韩大学士。”门房刘管事不由的轻声又多说了一句。 “韩大学士,可是那位刚刚到了洪州府的韩荆州,韩大学士,西域宣慰使韩大人?”白衣中年儒士木先生听了也有点吃惊。 “正是。”门房刘管事点头。 “哦,到底是什么事,能否跟我说说。”听说跟大名鼎鼎的韩大学士有关,白衣中年儒士木先生来了一点兴趣,便问道。 这位木先生木孝高是府中的知名策士,一品举人,很受王爷的重视,蕴秀园祝管事欣然道:“木先生见闻广博,运筹帷幄,正要木先生替我们拿个主意。” 当下他就把先前园子里发生的这点事长话短说的叙说了一遍。 “韩大学士洪州道上,停下车驾,评判诸学子考生之诗作,这传出去也算一个士林佳话了。”白衣中年儒士木孝高听闻之后,淡淡一笑,随即眼眸闪动,话风一转,露出几丝玩味之色,道:“你们说的那位得了韩大学士评价的学子考生,是一个臭名昭著,胆大妄为的士林败类?其得到韩大学士评价的那首诗,也是抄袭之作?” 蕴秀园祝管事道:“这都是园中那些学子考生们说的,众人言之凿凿,倒不像是假的。” 门房刘管事朝对方一拱手问道:“此事还请木先生指点一二,我等该如何行事才是妥当?” 木孝高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便道:“两位是去向韩管家请示吧,也罢,我随你们一起去。” 两个管事听了,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当即就和木孝高一道,进了园子,来见大管家韩松。 韩松正在客厅喝茶,见到两个管事匆匆联袂而来,后面还跟着去而复返的木孝高,心中诧异,没有理会两个管事的见礼,对木孝高笑着道:“木先生可还有什么事?” 木孝高摆摆手,道:“没事,没事,还是让两位管事说吧。” 韩松见了,便让木孝高在一旁坐下,又问起两位管事,到底是什么事。 两个管事就把刚才园子里发生的那点事一五一十的跟对方长话短说了一遍,直说某人得了韩大学士的评价,所以才把他接纳入府,安顿在蕴秀园北阁上房,后来园子里众位学子考生大闹起来,才知道此人原来是一位臭名昭著之士林败类,得了韩大学士评价的诗也很可能是抄袭之作等等,最后请示对方,该怎么处置这事。 韩松大概听明白了,转头看了一旁老神在在坐着呷茶的木孝高,心中一动,知道对方定然是有所话要说。 他当即朝着两位管事挥挥手道:“你们先退下。” 两个管事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行礼转身出门去了,这件事已经告知大管家,两人也没了干系,怎么处置,等下听凭吩咐就是了。 韩松又转头看向坐在那里慢悠悠呷着茶的木孝高,一拱手笑着道:“木先生刚才也听闻了此事,对于此事,不知木先生可有什么见教?” 木孝高拈了拈颔下短须,带着几分矜持道:“大管家对于此事,想必已有定见,就不必我再多嘴了吧。” 韩松摇头道:“对于此事,我尚踌躇不决,还要请听木先生一言!” 木孝高呷了一口茶,放下之后,呵呵一笑道:“实话不瞒大管家,两位管事说的这个人,此前我也略略听闻过其名,此人有个外号名叫东风吹兄,不知大管家可听闻否?” 这人的名气,竟然连木先生也听闻过了,那么岂不是真正的大有名头的人物?韩松听得吃了一惊,便摇头道:“东风吹兄?恕我孤陋寡闻,却是没有听说过这人的名号。” 木孝高笑着道:“我念一首诗,大管家就明白这个名号的来由了。”当即就把那首东风吹念了一遍。 韩松本是认真倾听着,等听到“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之世谁怕谁,不是西风压东风,就是东方压西风”时,也不禁莞尔,差点笑喷了出来。 原来果然是一个迂腐呆气之人啊。他心中暗自嘀咕道。 木孝高又接着道:“说起来,我能够知晓此人之名,还是因为我那同年好友李学士的缘故。” 当他提到李学士三字的时候,面上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为有这么一位同年好友而感到与有荣焉。 韩松果然神色有了些变化,笑着道:“木先生说的李学士,可是道里前提学御史,如今的翰林学士李域李学士?” 木孝高点点头,道:“是的。” 韩松神色带着几分恭维道:“听说李学士这次入京赴翰林院考,一鸣惊人,得了这翰林院鱼龙榜的榜首,实在是令人钦佩之至啊。” 木孝高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他李域的才气,学识都是有的,缺的只是一个际遇,如今时候一到,水到渠成,成就翰林学士,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说完这番话,神色间又不经意的闪过几丝落寞,他曾经和那李域是同榜的举人,如今对方已经中了进士,又中了翰林院的鱼龙榜,成了一位正儿八经的翰林学士,如今自己却还是蹉跎许久,止步于举人功名不前,生计所迫,不得已之下,接受了东陵王的延揽,进入靖策府当了一位策士。 这一点唏嘘感慨在心头一闪而过,木孝高很快就把之抛开了,平复了心绪。 他既在这东陵王幕府任职,李域到这江左西道担任提学御史,两人自然有所联系来往,所以李域当初下到青陵府巡视地方学务,在临水县一所书院巡视,考问书院学子学业之时,遭遇到一位书院童生戏弄,胡答一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为此他还特地关注了一下这位胆敢戏弄提学官大人的胆大童生,知晓了对方不少的“事迹”,所以他对这位东风吹兄还是很有所了解的。 这时韩松又恭维了几句,便不解的问道:“木先生说知道此人,还是跟李学士相关?此话怎讲?” 木孝高道:“这是一个胆大狂徒,当初我那位李同年在道里担任提学御史,曾下到青陵府临水县巡视地方学务,去了那清河书院,在考问书院学子学业,问到此人的时候,此人却是心存戏弄,胡答了一通,着实令人哭笑不得。” “哦,竟然还有此事?”韩松听得吃惊之余,又不得不佩服一下,这真是一个胆大狂徒啊,竟然敢戏弄堂堂的道里提学官,这到底该说是勇气可嘉呢,还是无知者无畏呢。 木孝高接下来又说了某人其它一些“光辉事迹”,韩松越听越是心惊,这还真是一位臭名昭著,顶风臭十里的士林败类啊,这样的人竟然混进了府中,这还怎么了得,这要是传出去,不是给王府抹黑蒙羞么。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叫过随从,吩咐道:“立即去蕴秀园,告诉那刘管事,把那几个住在北阁上房的叫什么清河七怪的招摇撞骗的骗子都给驱逐出府!” 随从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木孝高见了,呷了一口茶,轻轻笑了,韩松有这样的反应,已在他意料之中,若是他已经告知了对方这么多事,对方还无动于衷,那他倒是要奇怪了。 说完了这事,他把茶杯一放,就起身告辞了,韩松客客气气的一直把他送出了门。 从畅竹园出来,木孝高突然朝着北边望了望,心说又是一年春好时,自从江左一别,一直没有跟那位李年兄通过书信了,即使从邸报上得知,对方中了翰林院鱼龙榜的榜首,他都迟迟没有发去一封贺信,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自惭形秽而已。 嗯,跟京里的李年兄去一封信吧,问一问好,祝贺对方晋升翰林学士。他现在很是鄙夷自己的愚蠢,这样前途远大的同年,自然要好好笼络住关系,有什么丢不下面子的,当然,对方还能不能看得上自己这位不得志的鹿鸣榜同年,就难说了,不过这是对方的事,自己却是要把事情做好。 另外,顺便说起一下这位东风吹兄的事,李年兄自然不会把当初的那件事放在心上,说不定此刻已经忘记此人此事了,不过,若是听到其人被驱逐出王府的笑话,也当会会心一笑吧。 他在这里寻思着,身形也渐渐远去了。 蕴秀园中,得了大管家韩松吩咐的刘管事,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就带上了几位仆从,气势汹汹的往北阁这边而来。 江云,严政他们所在的院子,依旧还是院门紧闭,严政几人聚在屋中,一时也都没了兴致,外面的吵嚷声都没了,但这并不能让他们放心,他们在等待着,从蕴秀园那边传来的消息,结果到底怎样,差不多该要见分晓了。 “这么久了,园子里还没有来人,说明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人乐观的道。 “要不要我出去,打听一下风声?” 正在这里说着,这时外面就传来一阵重重的拍门声,随即就听到院门被强行推开的声音。 “岂有此理,竟敢强闯而入,还有王法么!”严政一干人纷纷离座而起,冲出了屋子,来到了院子里。 “啊,刘管事!”看到神色不善的园中刘管事带着一行人走进来,原本欲待发作,破口大骂的众人都住了口,同时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刘管事,有什么事?”朱荣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问。 刘管事阴沉着脸,目光扫过一眼几人,挥挥手道:“我现在通知你们,此地不留客,你们尽速离府而去,不得拖延!” 啊?看这架势,就是下逐客令了啊,众人一时都傻了眼,愣住了。 “刘管事,你说的是真的么,不会是开玩笑吧。”朱荣愣愣的道。 刘管事沉声道:“我再说一遍,此地不留客,你们尽速离府而去,不得拖延!” 真的是逐客令,被扫地出门,简直是奇耻大辱啊。众人都感到一阵气血直冲上来。 “怎么能这样,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等是得了韩大学士赏识评价的,你们这么做,就是不给韩大学士面子,若是此事传到韩大学士耳中,你吃罪得起么!”有人不甘心,跳起来大叫道。 刘管事重重哼了一声,阴声怪气道:“什么得了韩大学士的赏识评价?等那个东风吹兄的大名传到韩大学士耳中,得知他的抄袭之作,韩大学士只怕会放不过你们吧,把你们驱逐出府,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韩大学士得知之后,还会赞一声好,感谢一下我呢!” 几人听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对方看来什么都知道了,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怎么还不动身,莫非要我们赶么,这只怕就不好看了吧。”见到众人还愣着没动,刘管事又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我等是院试赶考考生,依着布政使司的命令,可以借宿城中任何人家,即使是王府,也不能赶我们走!”有人不甘心,还想据理力争。 “借宿可以,不过每人每晚一两银子的借宿费不能少。”刘管事笑了笑,扫了一眼众人,又道,“不过即使如此,你们还得搬,这北阁上房不能住,住进西阁去。” 众人听了,心中都破口大骂,这还不是明着赶人么,这每人每晚一两银子的借宿费,是他们根本负担不起的,他们中有人身上带的银钱,连住一晚都住不起的。 “你看,这天都快黑了,能不能容我等住过这一宿再说?” 有人抬头看天,想着使一个拖延之计,说不定过了今晚,事情又有转机呢。 “当然可以。”刘管事笑了笑,又紧接着道,“不过明日一早你们就得赶紧走,而且这每人一晚一两银子的借宿费,依旧不能少。” 众人心头一时有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看着面前的刘管事,只觉得眼前的这张脸是如此可恶,欠揍,令人恨不得上前去咣咣几下,再狠狠在上面揣上几脚。 “吱呀——”一声,院子里一个屋子的门这时打了开来,一个身影负笈从里面走了出来,没有理会院子中的众人,一言不发的就向院子外走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驱逐出府 “平川!”这负笈出门的人自然就是江云了,严政等人见了,忙上前来纷纷出声阻止。 “平川,不能就这么走啊,王府欺人太甚,我等皆是赶考学子,士林人物,绝不能受此等羞辱!” 江云却懒得理会,人家都已经下逐客令了,还赖在这里做甚么,被人赶是羞辱,赖在这里不走难道就不是羞辱么。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劝阻,径直就走出了院门,扬长而去了。 江云这么一走,剩下的人士气一下子更是低落,他们能留在这里,就是借了江云得了韩大学士评价的名头,而对方已经走了,他们就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借口。 “平川,等等我!”严政不及多想,匆匆奔进屋中,取了自己的书笈行囊等物,也快步出了院子,追赶而去了,他还真担心对方这么一走,一时就找不到人了,他心里还惦记着投贴拜会韩荆州,韩大学士的事,若是没了对方,他可是连门都进不了的。 严政这么一走,剩下的人更是士气全无了,原本还想死赖到底的人也没了斗志,当下纷纷进了屋,卷起铺盖走人了。 “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之耻,不敢相忘,必有以报!”在出门的时候,有人不忘丢下了狠话。 园中刘管事哼哼冷笑,几个无足轻重的童生罢了,还敢说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大话,这话还是等这次院试中了榜之后再来说吧。 “去,跟着他们,一直把他们恭送出府再来回报。”他撇了撇嘴,吩咐旁边的仆从,那些仆从应声去了。 这蕴秀园中的一众学子考生,早就听到了动静,得知了消息,纷纷奔了出来,夹道相送,场面可说一时壮观。 “哈哈,看到没有,那个天真兄出来了,身上背了书笈,真是被扫地出门了!” “好,痛快,真是痛快,这个无耻之徒也有今日!” “如此快事,当浮一大白,没说的,今日燕飞楼我请客,诸位定要赏脸,一醉方休!” “好,陶兄这个酒,我是喝定了的。” “陶兄,到时小弟就敞开肚皮吃喝了,可别心疼了酒钱哦!” “什么话,今日之事,大快人心,我陶承学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与诸君共谋一醉的!” 众人在这里嘻嘻哈哈,闹成了一团。 “看,那个天真兄过来了,看他那样子,倒像是没事人一样?” 某人负笈走了过来,步履从容,神态自若,仿佛就是在闲庭信步,总之是跟什么仓皇逃窜,掩面羞惭,无颜见人是不怎么相关的,若是不知道的人,一定不会想到,这是一位被主人驱逐出府的恶客。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总算见识到此人的鲜廉寡耻了,若非此等无耻之尤的人,受此羞辱,哪还能这般若无其事,浑然没事人一样。 “装,他不过是在装罢了。”有人一针见血的指出。 众人闻言,都露出会心的笑意。人群中,看到此状,要说最痛快的人,闵玮无疑就是其中之一了,看到某人负笈仓皇而出,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这小子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东陵王府驱逐出府,可说斯文扫地,颜面荡然无存,彻底在士林中无立足之地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江云,想不到有今天吧,被王府驱逐出府,这滋味怎么样,是不是很爽快啊,哈哈哈——”在某人走过来的时候,立在道旁的他早就按捺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江云闻声止步,转头看向对方,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道:“闵玮,有什么可得意的呢,我就是被驱逐出府,也不能证明你的高尚,你还是那个你,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依旧是那个偷了我案首的窃贼而已。” “你,你——”闵玮一下子气得都要吐血,即使已经最大的揣度,他觉得还是实在低估了对方的无耻程度了,事到如今,对方还能口口声声说出这般不着调的话,他只能是无语问苍天了。 “没救了,彻底没救了。”他摇了摇头,露出几丝悲天悯人之色。 在一片或是冷眼蔑视,或是笑骂嘲弄,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江云从容的从“夹道欢送”的人群中走过,就此出了园子而去。 某人走的淡定从容,其他人就无法这般淡定了,严政,朱荣,云鹏等“清河七怪”们,一个个低垂着头,以袖掩面,硬着头皮,从“夹道欢送”的人群中走过,脸上一个个臊的犹如醉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哈哈哈——”见到此状,人群更是一片欢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笑骂不断,若是手中有烂菜叶,西红柿,臭鸡蛋之类的话,相信众人一定都会扔了出去。 江云负笈一路出了王府,左右瞧看,正要再找个地方投宿,这时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就见严政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 “平川,今日的事情不必记挂在心上,大丈夫能屈能伸,昔日刘季子胯下之辱面不改色,我等这些,与之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轻如鸿毛了,不必在意。”严政一上来,担心对方有什么想法,就连篇安慰起来。 “严兄说的甚是。”江云还能说什么,只能表示赞同 严政说了一阵,很快话题一转,神色郑重的道:“是了,平川,投贴拜会韩大学士的事,要赶紧了,等打听清楚韩大学士的落脚之处,明天我们便要行事。” 江云有些跟不上对方这转换话题的速度,不由问道:“这是为何?” 严政道:“今日之事,想必很快就会传出去了,若是传到韩大学士耳中,就不好了,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尽快拜会韩大学士,证明我们的清白。” 江云听了,不由无语,抬头看了看天,说道:“天色不早了,还是赶紧重新找好借宿的地方再说吧。” 这时其他的人也纷纷到了,当下一行人又赶着寻找新的宿处,路上一边走,一边对着王府依旧痛骂不已。 等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众人终于在一处偏僻小巷内,找到了一处人家可以借宿,一问之下,这借宿费还不贵,当下众人大喜,就此安顿下来。 这户人家宅院三进的普通院落,屋内陈设也不是很奢华,倒显得有些简陋,屋主人是一位六十来岁的清矍老者,得知几位赶考学子借宿,亲自出来在客厅会见叙谈。 听老者自我介绍,名叫曾怀,是四十三年的进士,曾经在外面担任过几任县丞,县尉之类的杂官,后来因为据法不阿,得罪了权贵,被贬官千里,最后索性辞官不就,赋闲在家了。 听对方说竟然是一位进士,众人一时都肃然起敬,这洪州城果然不比别处,藏龙卧虎,随便找处人家,主人便是进士出身了。 屋主人曾怀呷了一口茶,目光扫过一眼众人,淡淡一笑道:“我看诸位其顶青气上冲,呈睚眦之状,此乃不平之气,可是诸位有什么不平之事?” 众人一听,心中又吃了一惊,暗道这位赋闲在家的进士眼光够毒,望气之术精湛,一眼看破他们的行藏,他们心虚,自然不会说出实话,若真的道出实情,屋主人会不会当场翻脸,将他们驱逐出去,他们心里还真没底。 所以众人都是含糊其辞,只是开始抱怨,先前找了多处人家借宿,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这宿费高昂,若不是得屋主人收留,只怕他们今晚都要露宿街头了,心中因此忿忿不平,又再次感谢了屋主人的盛情款待。 屋主人曾怀静静听众人说着,并没有说话,也不知相信了众人的这番说辞没有,只是目光偶尔在座中的江云身上停留片刻。 最近他精研易书,沉迷上了卜筮之术,就在昨日,因为临近院试,心血来潮之下,就于此事用蓍草起了一卦,显示出的卦象,仔细推敲一番之后,得出了“有客来,中榜”的结论。 为了验证自己的易术是否已经有所小成,自从今早起,他就倚门而望,等着卦象中所说的客人来了,又特地交代了管家,若是有客来,一定要好生接待,引入府中安顿。 哪知从早等到晚,却一直没有客来,他这处宅院处于偏僻小巷,不惹人注意,那些欲借宿的学子考生大多都是盯着那些大门开在宽阔大街上的朱门大户而去,所以一时不见人来也很正常。 一直等到天黑下来了,都没有所谓的客来,曾怀已经不抱希望,觉得这次占卜彻底失败,自己的易术还不到家,哪知就在刚才,府中管家就跑来禀报,说外面有借宿的考生到来,已经依着他的吩咐引入府中安顿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曾怀自然高兴,这证明他推测的卦象已经成了一半,剩下就看这几位借宿的考生中,能否有人中榜了。 他特地出来见了见这几位借宿的学子考生,就是想看看其中是否有人有中榜的才质,而看来看去,给他最大信心的,却是江云,只因为其他人皆有不平之气,而唯独此人一副宠辱不惊之状,这就是差距啊。 严政心中关心别的事,见这曾怀,虽然赋闲在家,但终究是进士出身,士林顶层人物,消息应该畅达,说不定就知道一些关于韩颖达抵达洪州的事。 当下他就主动提起了这韩大学士途径洪州的事,只是说在来此道上有幸遇见了韩大学士的车驾,至于韩大学士评诗的事情,他是不敢再提了,否则对方很容易顺藤摸瓜,得知他们就是被东陵王府驱逐出来的“招摇撞骗之徒”。 在严政有心的曲意奉承,旁敲侧击之下,他还真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了一些关于韩颖达进入了洪州城的消息,这曾怀虽是一位赋闲进士,但当初韩颖达入城,他也有幸被邀请作为士林缙绅代表,前往城门处迎接。 从曾怀口中得到的最令严政关心的一个消息就是,如今韩颖达入住了城中的四宜园,这是城中书香大族关家的一处别院,听说关家为了赢得这次接待韩大学士的机会,可是下了不少血本的。 打探到这个消息,严政心中暗喜,开始琢磨着接下来的行事了。 看到曾怀态度随和,颇有士林长者之风,有人就动了心思,那云鹏从书笈中取出一卷文稿,递到对方面前,神色恭谨的说道:“这是小子旧日的一些诗文,请前辈不吝指教!” 看到他的动作,其他人纷纷醒悟过来,也纷纷从行囊中取出自己的一些旧日所作文稿,递给曾怀,请对方评点指教。这些人来省城赴考,这些平日所作文稿,总是要准备几份的,就等到时看看有没有机会投递出去,若是能够得到一些前辈贵人的赏识,那就是一个成名的机会。 现在眼前的这位屋主人曾怀,就是一个机会,他们此时不送,更待何时。 曾怀正有心看看诸人的才学,是否有院试中榜的良才,对于众人的投卷,也是来者不拒,一一欣然收下。 座中其他人都上去投卷了,唯独江云坐着没有动作,不是他故意标新立异,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准备这投递的文稿卷子,他的旧日文稿也没有什么出彩的,投了也不管用,甚至可能起反作用,至于抄袭几篇投递出去?他还没有无耻无聊到这般的地步。 所以这投卷的事情他是根本没准备的,所以此刻众人纷纷上前去投卷,他只得一个人坐着不动。 若是屋主人不在意,这事也就过去了,但曾怀偏偏对他留上了意,他越是这般“矜高”,曾怀越是不肯放过他,等收下了众人的卷子之后,目光就直直的向他看来,一副“爱才若渴”之状。 座中其他人也注意到江云的异状,见到他无动于衷,坐在旁边的严政手肘碰了碰他,低声提醒道:“平川,还愣着做什么,赶快上前去投卷啊,曾前辈看着你呢,切不可失礼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投贴学士门 江云被曾怀这般盯着,知道不说些什么是过不了这关的,当即就坦言道:“本欲向曾前辈请教指点,奈何小子来时仓促,并没有准备这旧日诗文卷子,实在是失礼之至。” 他这一番话一出,座中诸人都是一愣,众人第一的反应就是他所言不实,是在找借口推脱。这前来省城赴考的学子考生,哪个不会准备几份旧日文卷稿子,以备不时之需的,少的也得准备个三五份,七八份的,多的则有十几份,几十份的都有,那就是准备广撒网,多钓鱼了。 但现在听江云说,他竟然没有准备这些,这可能么,大家都是不信的,而他为什么这般说,要推脱呢,很容易想到的一个原因就是,对方看不上曾怀这位赋闲在家的进士,不想浪费自己的卷子投递到对方手上。 在众人看来,江云此举,实在很失礼,这不是当面打人家的脸,把屋主人得罪惨了么,哪有行事这般迂腐愚蠢,不通世故的。 曾怀也有些愕然,没想到自己主动表达了要阅卷的意思,却还是遭到了拒绝,起先心中多少有些介怀,不过转念又哑然失笑,自己堂堂一个两榜进士,为宦多年,看淡多少炎凉世态,值得跟一位小小童生当真较劲么,这不是让人笑话。 当即他只是置之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对其人的评价不免就低了几分,其人过于自负了啊,只怕还需要好好琢磨琢磨,受些挫折,摔几个跟头才是,这么看来,那个卦象中的中榜之人,是另有其人了,当然,也许是自己易术尚不精,看错了,他在这里心里暗自琢磨着。 又闲谈几句,曾怀再次端起了桌上的茶杯,众人见状,也就知机的起身告辞,回了前院借宿的住所。 七个人,要了四间客房,严政等六人都是两人一间,这样住宿费两人共担,便宜一些,而江云则是单独要了一间,当然,这也可说是自然的结果,没人愿意跟这位臭名昭著的人共处一室啊,虽然事已至此大家在一块了,但能离对方远些总是好的。 一般借宿的人家都只是提供住宿,这三餐所需,还需要自己解决,若是要在主人家搭伙,则还须另交伙食费。 不过看来屋主人还是好客的,没等众人说话,不久就有府中的仆人给众人送来了吃食,看来曾怀的望气之术实在精湛,不仅看出众人受了不平之气,而且还饥肠辘辘,没有进食呢。 等众人饱餐一顿,一时也没了继续闲聊的兴致,各自回房歇息。 江云回了自己的住所,看着天色还早,也没有去温习正经的经书,只是取出那副李明诚的地级真迹河洛名园记,展开悬挂起来,打算观摩参悟一会。 最近观摩这副河洛名园记,时日渐久,感悟越深,能隐隐感觉到从字稿中传送过来的感应了,也许再加把劲,有所小成就在近日,所以他越发不敢懈怠,每日总是要花些时间来观摩。 “咚咚咚——”正在这里观摩,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还有严政的声音,正是严政在敲门,听到里面说了声“进来”之后,严政就推门而入。 “平川,看到你屋子里还亮着灯,愚兄就过来看看,说一下明日的事。”严政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随手掩上了门。 江云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盯在桌上的字稿上,他知道,对方说的明日的事,就是去那韩颖达驻处投贴拜访的事,对于这样“趋炎附势”的事,他实在没有兴趣,心说这再过三天,就是院试了,对方不一心准备考试,尽想着钻营这“歪门邪道”的事,这算什么事啊。 有心拒绝,但见对方这番汲汲钻营的劲头,若是阻了对方的兴致,断了青云上进之路,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啊,没有办法,就只得帮一帮忙了。 “平川,愚兄多言一句,刚才之事,你做的实在不妥当……”严政走了过来,又说起刚才的事。 江云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头也不抬的道:“我不是有意失礼,确实是没有准备投卷的稿子。” 严政听得一愣,道:“此话当真?那你明日前去四宜园投贴拜访韩大学士怎么办,没有准备这卷子,到时怎么让韩大学士知晓你的才学?” 江云淡淡的道:“我又无有什么真才学,韩大学士知不知晓又有什么关系。” 严政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在心虚了,心说也是,就凭他的那点才学,能够中了童生,都是踩了狗屎运,纯属侥幸所致,没有拿得出手的诗文,投卷上去又有什么用,说不定还起了反作用,这与其献丑反倒不如藏拙了。 虽然这么想,但口中自然不会这般说,便劝道:“平川,你这话就过于谦虚了,以你的才学,能让韩大学士高看一眼,我看并不是难事,你莫要懈怠了,还是赶紧准备一下的是好。” 他这话倒不全是虚伪之言,他还真的是希望对方能够准备准备,明日向韩颖达投卷的,没有别的原因,红花还须绿叶扶啊,只他严政一个人投卷,总是不大美的,要是多了对方这么一个绿叶陪衬,那他这朵红花的鲜艳耀眼不就更衬托出来了。 江云嗯嗯几声,算是敷衍了过去。 “咦,平川,你看的这是什么。”严政这时才注意到桌上铺开的字稿,看了几眼,感觉到其中的不凡,神色透出惊讶。 “宋格非的河洛名园记!”看清楚了上面的篇名之后,他更是惊讶的失声叫了起来。 “不是宋格非的真迹,是代笔之作。”看到对方惊讶的嘴巴都可以塞进两个鸭蛋了,江云赶紧解释,免得对方惊讶过头要晕过去了。 “哦,原来是代笔之作!”严政这才回过神来,心说也是,若真是宋格非的真迹,这副河洛名园记岂不就是天级真迹了,这想想都觉得过于荒谬不可能,这书呆子怎么可能会有天级真迹收藏的。 “是其的亲传弟子李明诚的代笔。”江云很快又接着补充。 “什么,宋格非的亲传弟子李明诚的代笔?”严政再次吃惊的张大了嘴,里面又足够塞进两个鸭蛋了。 李明诚他又怎么不知道,河洛学派的继往开来者,河洛书院的创始人,若真是李明诚的代笔,那这副河洛名园记也正儿八经的起码一副地级真迹啊。 惊讶一阵,他突然想起以前曾经在对方这里看到过的郑宗炎的待漏院记,范摩云的祭海兽文,这也都是玄级极品,一下子他又恍然明白过来。 这小子,完全就是一个“赝品收藏爱好者”啊,偏偏这些赝品看着还品相不凡,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 他当然绝不会相信,对方这副河洛名园记是真迹,即使是李明诚的代笔也绝不可能,一副地级真迹,那起码也是千两纹银以上了,这不可能的,一个区区童生怎么可能骚包的去观摩地级真迹,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再说对方的家境他清楚的很,也就是一个乡间小地主,地里所有的田加起来都买不起一副稍好的地级真迹。 他以致腹诽,对方故意把这副什么宋格非的河洛名园记摆出来,不是故意向自己显摆的吧。 他只是感觉好笑,听说对方现在还是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这在书院已是一个笑话了,再加上对方现在一本正经观摩李明诚的地级真迹?他几乎要笑喷出来了。 “平川,你好好观摩,我就不打搅了,明日一早我再来唤你,同去四宜园。”他当即就告辞,临走的时候,又不忘敲定这事。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避开众人,出了曾府,直奔那韩颖达下榻的四宜园而去,昨晚严政已经向曾府的人打听清楚了四宜园在城中的大致方位地址。 等到一路打听清楚了过去,一到地头一看,两人都吓了一跳,只见这门口那是门庭若市,车马喧嚣,那叫一个热闹,都是一大早赶来,等着韩大学士接见的人。 这些人无不都是华服冠带,气度不凡,自觉有身份地位的人,身份地位稍差一些的,也都有这个自知之明,不会大着脸子到这门前来拜见。 在一片锦衣塞路中,江云和严政两位年轻学子就显得十分的寒酸显眼了,从两人所穿着的冠带上就足以表明两人的身份,区区两个童生而已。 没有理会旁人的侧目,两人一路来到大门前,因为一时求见的人多,大门前还排起了长队,两人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在了末尾,耐心等候。 等候好一阵,轮到两人了,严政上前去向着门房递交了名帖,名帖上交代的两人身份很简单,重点就是上面题写的一首诗,就是江云当初得过韩颖达评价的那首草长莺飞二月天。 那门房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不可避免的就露出几丝鄙夷,两个童生就敢到韩大学士门前投贴,这是无知者无畏呢还是恃才傲物,有真才学呢,多半还是抱着撞大运,蝇营狗苟之心而来的。 对于这种人,门房最厌恶了,这种人一心想要得到韩荆州,韩大学士的评价,以便鱼跃龙门,身价百倍,但往往又没有自知之明,不去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值得韩大学士评价的资格? 他忍着耐心,接过对方的名帖,瞥眼一扫,心里顿时就有底了,名不见经传,看来两个寒门子弟而已,这种汲汲名利而无有自知之明的人,有个称谓曰“凤凰子”,这是一种士林中的蔑称,意思如何,不言自明。 看这名帖上的内容倒是有些趣味,只是一首诗?他又耐着性子把这首小诗扫了一遍,平心而论,这首诗还算有点水准,只是想凭此就可到韩大学士的接见,未免想得过于天真了。 他随手就把名帖抛还给了两人,毫不掩饰心中的蔑视,说道:“此路不通,就凭两位身上这副冠带,也想进大学士的门?那大学士的门槛要被这过江之鲫给踏破了。” 严政一听,顿时又羞又气,却不敢发作,江云一见,却是不慌不忙,抬头看天,淡淡一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布衣亦可傲王侯,何况圣人门徒呼!” 门房听了,吃了一惊,扫视对方,不觉就高看了几眼,这时一旁的严政适时开始替对方吹捧,当然说的也是事实,道:“不瞒管事,江兄是得过韩大学士亲口评价的。” 门房听了,又是吃了一惊,吃吃道:“得了韩大人的评价?可是当真?” 严政道:“大学士门前,岂敢说假,此事就发生在韩大学士前来洪州城的路上,名帖上的诗,便是江兄所作,韩大学士见了,评了一个‘天真自然’!” 门房听了,半信半疑,严政这时又不动神色的掏出一枚银币,塞入对方的袖中,轻声道:“多多有劳,还请管事行个方便。” 得了一枚银币,门房脸色好看了一些,扫视了两人一眼,又犹豫一下,便道:“好吧,你们就先进府,在前院等候,名帖会给你们送上去,至于结果如何,我就不做保证了。” 严政当即大喜,拱手道:“多谢管事!” 门房当即就叫过一个小厮,领两人进府等候。 进了这四宜园,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严政心情大好,先前那一个银币塞出的肉痛也顿时消减不少。只要那个门房真的把名帖投递上去了,被韩大学士见到,看到那首诗,以韩大学士礼贤下士之名,多半会给两人一个见面的机会的。 小厮把两人领到前面的一个院子就径自去了,两人进了院子,发现那里已经候了不少的人,都是等着韩颖达接见的到访客人。 毫无疑问,站在这里的,都是这洪州城的名流缙绅,看到两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童生进来,都是面露异色,心中疑惑不解,这两个年轻小辈,怎么混进来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四宜园中 有人以为两人应是城中某个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不过,即使如此,这人家行事也未免太荒唐了,派出两个年轻小辈来见堂堂韩大学士?这不是太失礼了么,即使是急于替子弟扬名,望子成龙心切,也不该这般冒失行事吧,韩大学士能见他们就怪了,若是心情好还好说,一笑置之罢了,若是心情不好,认为心存藐视,那就弄巧成拙,把人得罪了。 江云,严政两人进了院中,也没有多事,只是找了一个偏僻不显眼的角落耐心候着。 他们心存低调,不想多事,但显然有人却不肯放过他们,很快就有一位锦衣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扫视几眼,大声道:“嘿,两位小子,是何家子弟,小小年纪,就来拜访大名鼎鼎的韩大学士,其志不小啊!” 听到他戏弄的话语,旁边有人倒是笑了起来。严政和江云两人跟着呵呵几声,没有说什么。 见他们不答话,那人没有放过,又不依不饶问道:“长者有问,两位到底是何家子弟,为何不肯说,岂不是有失礼数。” 严政见状无法,只得呵呵道:“呃,小子严家子弟。”又指着江云道:“这位江家子弟。” 那人听了,咦了一声,道:“莫非是闻露巷一门三进士的严家?”至于江家,他是想不出城中有名世家了。 严政听了,一门三进士,这可真了不得,他倒是想认这个五百年前的亲戚,不过只怕对方是不认的,只得摇头道:“不是。” 那人目光狐疑的看着对方,不依不饶问道:“那是哪里的严家?” 严政直言道:“是青陵府临水县周家村的严家。” “你,你竟敢戏弄于我?”那人一听,脸都绿了,说了半天,竟是一个乡间小户人家? 严政道:“我只是直言相告,并不是心存戏弄。” 那人重重哼了一声,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又扫了一眼旁边的江云,不消说,这位江家子弟,也是个冒牌的,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子弟,不过乡间小户寒门子弟。 “你们两个是怎么混进来的,这里岂是你们能来的地方,识趣点速速离去,免得到时被驱逐出去,自取其辱!”那人当即就发作起来。朝着两人呵斥道。 严政一听,顿时也恼了,对方的话可是正戳中了他的伤疤,刚刚被那东陵王府驱逐了一回,这羞辱还未消呢,哪里听得了这个。 他反唇相讥道:“这位阁下不知是谁,出言就代表主人逐客,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那人冷笑道:“两个区区小小童生,不知自重,也敢来求见大名鼎鼎的韩大学士,这趋炎附势,汲汲名利的蝇营狗苟之心,昭然若揭,当真不知羞耻二字为何物么!” “阁下此话差矣!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布衣亦可傲王侯,何况圣人门徒呼!”严政索性把刚才江云的一番话给原封不动的照搬过来了。 那人听得一滞,感觉到对方出语不凡,这句话中的气势,气焰一下子被压下不少。 “可惜了一个好句子,不过没有自知之明,汲汲于名利的营营苟苟之辈,是傲不了王侯的。”又有人走了过来,轻蔑不屑讥讽道。 严政头一扬,索性闭口不言了。 “诸位若不是趋炎附势,汲汲于功名利禄,那么此番所为何来。”这时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正是江云。 这句话简直是地图炮,把院子里所有的人一下子都给得罪了啊,闻言院子里所有人带着不善的目光都向着这边看来。 “小子,你是何人,胆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这里有尔等小辈说话的地方么!”一位锦袍老者当即发作,老气横秋的叱责起来。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人人可言,言之有理,为什么不能说话,”江云慢条斯理的道。 “你——”锦袍老者被这番话呛得竟无言以对。 “好一个狂妄小子,再怎么伶牙俐嘴,也掩盖不了投隙钻缝,营营苟苟的急切钻营之心。”一个华服文士轻摇折扇,面带讥笑。 “那么阁下所为何来?”江云问他。 华服文士轻摇折扇,高扬着头,一副高人之状道:“韩大学士名满天下,敝人仰慕神交已久,今日途经洪州,正要见韩大学士一面,以慰平生,此等情怀,岂是尔等钻营小辈所能理解的。” “见了又能如何?”江云又问道。 华服文士轻摇折扇,依旧一副高人之状道:“见一面足矣,不求其它。” 江云道:“真的不求其它?” 华服文士把头连摇,仍是一副高人之状道:“真的不求其它,此中情怀,非尔等庸碌钻营之辈可以明白。” 江云道:“我等见韩大学士,是寄望其提携,以成就其伯乐之名,阁下见韩大学士,无欲无求,却是浪费韩大学士的时间,为韩大学士计,阁下还是速速离去,闻知阁下去矣,韩大学士当欣然不已。” “你——”华服文士气得脸都绿了,使劲摇着折扇,直喘粗气。 “哈哈哈!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就你们两个黄毛小儿,也敢大言不惭,说什么成就韩大学士伯乐之名?不怕这话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么。”又有一人站出去讥讽,满脸的轻蔑不屑。 “这事谁说的定呢,说不定后世之书,真要在此记上一笔呢。再说大言不惭,总比这位阁下纯粹浪费韩大学士时间要来的好吧。”江云又指了指先前只求一面,不求其它的那位华服文士。 “你,你胆敢如此无礼!”那华服文士气得要发飙了。 “狂妄!无知!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知之明!不可救药!” 院子里的人纷纷摇头,齐声呵斥。 “无知小儿,速速离去,不用在这里卖弄无谓唇舌,丢乖露丑了,韩大学士岂是尔等蝇营狗苟之辈能见到的。” 江云抬头看天,道:“若是韩大学士不见,那证明他的礼贤下士之名,就是假的。” 院子里的众人见了,彻底无语了,敢情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疯子,白痴,在这里痴人呓语呢,这四宜园的门房也是糊涂到家了,怎么把这样的疯子,白痴都给放进来了。 正在这里吵嚷不休,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人,看到来人,严政神色一动,忙用手肘轻轻推了江云一下,江云一眼看去,来人是个白衣中年文士,记得正是先前在洪州道上见到的那位韩大学士车驾前的幕僚,当初向众人索诗,念那首草长莺飞二月天就是他。 这位白衣中年文士进来之后,朝着院子里的众人一拱手,朗声说道:“有劳诸位大驾光临,宣慰使大人让我向大家问好。” 一听他这话,院子里的吵闹声顿时消失,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都看向了来人,心说来的是韩大学士的幕僚,莫非是韩大学士要见他们了。 但白衣中年文士接下来的话,让众人心下冷了大半截,只听他又说道:“宣慰使大人有感诸位的盛情,但军务要职在身,不便接见外客,还请诸位见谅,诸位这就请回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院子中众人一片沮丧之声,相顾失色,心实不甘,不过事已至此,大部分人还是已经怏怏的打算转身而去,而还有小部分人尚不死心,赖在那里不肯离去。 白衣中年文士也没有再理会,正要转身而去,这时严政便急了,这四宜园的大门都已经进了,若是不能见到韩大学士,他实在不甘心啊。 情急之下,他就大声吟诵起来道:“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他吟的正是当初被白衣中年文士念出,得了韩颖达评价的江云那首诗,他此刻吟出这首诗,无疑是要最后一搏,引起对方的注意了。 果然听到有人吟起这首诗,白衣中年文士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严政和江云这两位年轻学子身上。 看到对方果然有所触动,注意到了他们,严政心中一喜,正要说什么,这时就见到白衣中年文士朝着两人招了招手。 严政见状不由大喜,大步走上前去,江云也随之走了过去。 院子中正准备怏怏打道回府的众人,见到此状,都不由的诧异万分,这位韩大学士的长随,对院子中一众名流缙绅视而不见,唯独却招呼这两个轻狂小子,这是什么缘故道理? 不少人当下也不急着走了,纷纷驻足,打算看个究竟。 严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对方面前,作揖见礼,正要说话,这时中年文士扫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中,哪个是青陵府临水县的江云?” 严政很想回答,他就是,但这样当着人的面冒称其人的本事,他还是做不出来的,所以只得一脸羡慕的看向旁边的江云。 江云这时拱了拱手,道:“在下青陵府临水县童生江云,见过尊驾。” “你就是江云?”白衣中年文士目光带着几丝玩味,在对方身上扫了几眼,突然问道,“有人说,你的这首草长莺飞二月天是抄袭之作,可是当真?” 这话一出,江云还没什么,严政却是脸色陡变,心下顿时凉了半截,他这么急急赶来拜见韩颖达,就是想先下手为强,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开,见到韩大学士,弄个生米煮成熟饭,但现在听白衣中年文士这么一说,他这份侥幸就彻底没了,他就明白,消息已经传开了,韩大学士显然已经知晓了这事。 想想也是,这件事关系到韩大学士,有人向其通风报信也是很正常的,说不定,昨日他们被东陵王府给轰出府去的羞辱事,对方也知道了。 想到这里,严政彻底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面对白衣中年文士的质问,江云却是神色不动,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的道:“若说是抄袭,那便拿出证据来。” 见到对方神色坦然的说出,白衣中年文士倒是高看了几分,不管对方抄没抄袭,这份镇定功夫着实了得,或许是真的冤枉了此人? 事实上,这首草长莺飞二月天到现在为止,依旧无有人能够准确说出它的出处,包括那位韩大学士,虽然听闻有人信誓旦旦说,曾在某某乡间童谣中听过,但终归只是言传,没有确凿的证据。 现在听到对方的反问,他却回答不上来,一时沉吟起来。若只是如此,他就通融一下,给对方通报一番也无不可,不过很显然他还听到了更多的传闻,就是这个江云,年纪轻轻不大,但名头倒是颇大,只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岂止如此,简直是臭名昭著,顶风臭十里了。 就这样的人,怎么能引见到韩大学士面前,这不是自己的失职么,他甚至不敢保证,真要见到了韩大学士当面,此人不会作出传闻中的那种种狂妄无礼之举,冒犯冲撞韩大学士,那他就罪过大了。 他正在这里沉吟不决的时候,这时又有一大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抬头看去,看到来人中为首当先一人,认得其人,顿时神色动容,顾不得再理会江云,严政这两人了,当即就快步迎上了前去,远远的就朝着来人作揖行礼道:“晚生卢绾,见过熙川先生。”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名震江左,有名的经学大师,前昭文馆大学士,如今致仕还乡的郑通,号熙川先生。 这可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大学士,身份地位不比韩颖达稍差,虽然已是致仕还乡,白衣中年文士卢绾见到,当然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失礼之处。 听到白衣中年文士卢绾的称呼,一旁的严政若有所悟,熙川先生,那不就是名震江左的郑通郑大学士么,以前只是听闻其名,想不到今日能够当面见到。 他当即一脸热切的看向来人中当头走的那位羽扇纶巾,面相清矍的白须老者,若不是担心唐突冒犯,他都要忍不住上前去,拦住对方,大呼敬仰之意,然后掏出自己的旧日诗文,向对方投卷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紫气祥瑞 江云也看到了来人,郑通郑大学士此前在青陵府他曾经见过,认出正是这位熙川先生到了,反应倒是没有严政那般大。 不过让他感到诧异的是,随同郑通前来的还有一大群人,这一行人,无不都是衣冠楚楚,气度非凡,一看就是大有身份来头的显赫人物,只是现在这些人的神情姿态显得很是有些不对劲,怎么说呢,就是透着一股虽然看出在极力抑制,但依旧难以掩饰而流露出来的兴奋激动。 这至于吗,江云觉得奇怪,若来的是一群正汲汲于名利以求上进的年轻士子,被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的大名吸引来,以致兴奋激动不可抑制,或许还可以理解,但这一大群人,明显都是功成名就的显赫人物,从他们中不少人镶嵌美玉的冠带上,就可以得知,这也是一些有进士功名位格的士林一流人物啊,见一位大学士,即使是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也不至于这般兴奋激动,表现的无有一些城府吧。 难道是另外出了什么大事,再联想到郑通这位致仕还乡的大学士也亲自前来,江云觉得,事情只怕就是这样,可能是出什么事了。 很快他的目光又定住,只因为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两位熟人,正是那位万卷书斋在江左西道的大掌柜,雍覃夫人,她身边则跟着一位年轻玄衣女子,面上依旧蒙着一面黑纱,正是她的那侄女崔清妍。 雍覃夫人依旧珠围翠绕,尽显雍容华贵,不过神色间同样隐现几丝不平静的异样,她并没有注意到院子里一角站着的江云,不过她身旁的崔清妍似乎是有所觉,转目看过来,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江云。 江云移开目光,倒没想着上前去打招呼什么,虽然他的那两幅玄级极品真迹都是拜雍覃夫人这位“冤大头”所赐,双方之间的身份地位相差太悬殊,没必要去热脸贴冷屁股。 崔清妍神色微微一怔,似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位“大有争议”的人物,她秀眸闪了闪,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姑姑,雍覃夫人回头,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便也看到了院子里一角站着的江云。 “咦,那不是那位江小哥么,想不到在这里会见到他,是了,他这次应是参加院试而来。”雍覃夫人轻笑一声,当即就迈步朝着江云这边走了过来,崔清妍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过来。 “江公子,一向可好,没想能够在此地再次见到,真是巧啊。”雍覃夫人走到近前停下,含笑招呼道。 江云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过来跟自己说话,毕竟对方是曾经送了他两幅玄级极品真迹的“大善人”,他也不会因此失礼,当即拱手为礼道:“江云见过夫人,能够在这里见到夫人,幸何如之。” “江云见过清妍小姐。”江云又朝着崔清妍一拱手道。 崔清妍神色依旧现出几丝矜持清冷,只是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旁边的严政此刻却吃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眼前这位贵妇人一看就是身份地位不凡,这位面蒙黑纱的年轻玄衣女子虽看不清容貌,但风姿脱俗,一看就是出自名门大家闺秀,问题是,这个书呆子,怎么认识此等人物的? “江公子此次到洪州城,是为了院试而来吧。”雍覃夫人又笑着道。 江云道:“正是。” 雍覃夫人又恭维了几句,道:“以江公子的才学,院试中榜当不在话下,妾身在这里预先恭贺了。” “在下不才,就借夫人的吉言了。”江云客套一番。 “是了,江公子为何到了此地?”雍覃夫人眸光一转,又笑而问道。 江云坦承道:“闻知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途径洪州,在此地入驻,慕名之下,特来投贴拜访。” 其实对方的来意,雍覃夫人已经猜到了一些,见到对方坦然的说了出来,她还是不由的惊讶几分,一位区区童生,无有什么声名,哦,对方还是有些名气的,只是这名声实在不敢恭维,投贴求见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这说给谁听,都有不自量力,汲汲于名利,投隙钻营之嫌,若是韩荆州,韩大学士每到一地,都有这般不自量力的童生小子前来投贴拜访,那韩大学士家的门槛不是要被这过江之鲫给踏平了。 雍覃夫人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不过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一旁的崔清妍清冷的眸子中却闪过几丝不屑,心说此人先前看着倒不是这般汲汲名利,趋炎附势之人,如今看来,这急功近利之野心却也恁地大了。 “江公子来的只怕不是时候。”雍覃夫人又微微一笑说道。 江云心中一动,猜知也许跟对方这一大群人而来有关,顺着对方的话语道:“夫人此话怎讲?” 雍覃夫人没什么可隐瞒的,这事相信很快这洪州城人尽皆知了,眉眼露出几丝喜色,便道:“城外白鹿山福地已经现出紫气,直射牛斗之墟。” 她这番话一出,江云没有什么反应,旁边一直倾听的严政却忍不住惊讶出声,道:“什么,白鹿山福地终于出现紫气祥瑞了!” 他的叫声不小,旁边的不少人也都听到,顿时又引来一片骚动。 “不知熙川先生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位黑衣儒袍文士大步走了进来,来人中等身材,白净面皮,三绺长须,双目灵动漆黑有神,有识得的纷纷打躬作揖,正是大名鼎鼎的贤正殿大学士,西域宣慰使韩颖达到了。 “见过韩大学士!”院子中的人行礼不迭,韩颖达视而不见,直接来到院子中郑通的面前,拱手为礼。 郑通见到来人,呵呵一笑,迎上前去,拱手还礼道:“得知宣慰使大人车驾到此,郑通不请自来,当一回不速之客了。” 韩颖达拉住对方道:“熙川先生见外了,昔日京师一别,如今已有五载了吧,能够再次见到熙川先生当面,幸何如之。请。” 目光又扫过一眼院子中跟随郑通一起前来的一行人,也一摆手道:“诸位请。” 院子中众人都大喜,韩颖达和郑通两位大学士当先走在前头,往府内行去,其他一大群人都随同跟在了后面,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也弃了江云,跟在众人后面而去。 “平川,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啊。”看到某人还站在那里不动,严政忙拉了对方就走。 江云被对方拉着,也紧随着这一大群人而去,心里却在说,韩颖达好像请的没有自己这些人吧,自己这样跟着进去好么。 但严政好像不管这些,只是拉着江云紧随着一众人身后而去,而府中的人也没有拦阻,大概以为他们也是跟随着郑通一起来的,像这样和两人一样浑水摸鱼的人还有不少。 “严兄,那白鹿山福地出现紫气,直射牛斗之墟,是怎么回事?”路上的时候,江云隐隐又听到周围的人在纷纷议论,就问严政。 严政听了,露出无语的表情,似是被对方的孤陋寡闻彻底打败了,便道:“这白鹿山福地,平川知道么。” 这个江云倒是隐约知道一些,所谓福地,就是一些钟灵毓秀,山川秀丽,灵气郁集之地,不过这样的地方,往往都是远离人烟,偏僻险远之地,而传说中这样的福地,都是有山水之灵看护的,且往往有上古圣人布下的幻象所阻,常人无法进去一窥真面目。 白鹿山福地就是一处出名的福地,而且离得倒是不远,就在这洪州城外东边二十里许处,江云知道它,也是因为有一个书院,就是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江左白鹿洞书院此前与荆襄岳麓书院,中原嵩阳书院,河内石鼓书院并称四大书院,只是近代以来,西京西山书院,剑南的蜀山书院,江东的应天书院渐渐崛起,昔日的四大书院,也仅余河内石鼓书院依旧,其余三个有日渐迟暮之态。 见江云知道白鹿山福地,严政脸色好了一些,否则他还要多费唇舌,或者索性都不愿多说了。 “白鹿山福地在很久以前,就有每隔五十年开启一次,供我江左年轻子弟入山参悟的传统,福地中不仅钟灵毓秀,怡情冶性,且有不少往圣先贤遗留下的手迹石刻,以及未泯浩然之气,流连其中,所获匪浅,多有入山参悟学子因此顿悟,学业大涨的先例。” “只是在近数百年来,不知为何,白鹿山福地一直紧闭不开,我江左年轻子弟再无进入其中参悟的机会,这实为我江左士林的一大憾事,传承久远的白鹿洞书院因此日渐衰落,人才凋零,未必于此没有关系。” “而现在白鹿山突然现出紫气,直射牛斗之墟,这就是已经沉寂了数百年的白鹿山福地即将重新开启的征兆啊!这若是真的,简直是我整个江左西道士林的一件轰动大事,且也是我等年轻士子的一个大好机会啊!”严政说到这里,目光炯炯,眸子亮的骇人。 很快的,他又似想到什么,士气一下子又低落下来,神色沮丧,实有不甘之色。 江云听了,总算明白了一些,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沉寂多年的白鹿山福地重新开启,难怪先前看到,包括郑通在内的一大群人都那么难以掩饰的兴奋激动了,进入白鹿山福地参悟,这看着怎么也是一件大好事,他也难免为之心动。 他倒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神色变化,又问道:“为何白鹿山福地会沉寂这么久,为什么这会儿突然又开启了?” 严政摇摇头道:“这个我又怎么知道,不过听说,山水有灵,福地的开启,往往预示着有杰出人才出现。” “哦,是这样么。”江云免不了一阵遐想,随即又抛开,问了一个关心的问题,道,“不知这进入福地山中参悟,可有什么条件?但凡我读书士子,都可以入山参悟么。” 严政听了,不觉苦笑了一声,江云这才发觉对方神色的不对,问道:“严兄怎么了?这白鹿山福地开启,不是一件大好事么” 严政摇摇头,叹气道:“沉寂数百年的白鹿山福地开启,确实是一件大好事,不过对于我等,只怕没多少关系了。”说着又是神色沮丧,极为的不甘心。 江云便问道:“此话怎讲?莫非进入这福地山中参悟,有严苛的条件限制?” 严政点了点头,道:“不错,若是没有条件限制,这江左西道的读书人何止万千,岂不是一下子都要涌过来,把一个好端端的山明水秀的福地给糟蹋了。” 江云想想也是,便又问道:“不知进入这福地山中参悟,可有什么条件限制?” 严政便给他解说起来道:“首要条件,便是这年龄和功名的限制了,要进入福地中,起码要有童生功名,其他未得功名之人是不得进入的了,另外要的都是年轻才子,秀才二十五岁以下,童生二十岁以下。” 江云一听,这条件也不算太苛刻,自己就符合,对方也符合,当即就道:“这不是很好么,我等都有进入福地山中的机会了。” 严政白了他一眼,道:“这只是前提必要条件,另外还有的条件是,要进入福地的年轻士子,还必须是科举上的佼佼者,县试案首,府试前十,院试前五十名,至少要有其中之一的资历,才有进入其中的资格。” 江云一听,顿时就心下凉了半截,他是县试榜尾,府试也是榜尾,院试还未考,这么说来,他是没有这个进入其中的资格的了。 以前他对于县试,府试的名次都不在乎,只要能够上榜就行,现在发觉,这名次还是很有作用的啊。 他没有这个进入的资格,严政同样没有,他县试,府试的名次都只是一般般。(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白鹿山福地 江云沉吟道:“如今看来,只有看接下来的院试了,或许你我还有几分机会的。” 严政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院试马上就要开考,等考试结果出来,若是到时两人能够挤入院试榜的前五十名,那么就有了进入白鹿山福地的资格了。 但是这又有多大希望可能呢,平心而论,对于院试中榜,严政都没有多少底气信心,至于要挤入前五十名,更是悬乎了。 而至于江云,他则是根本认定,对方纯粹就是来洪州几日游的,根本就没有上榜的丝毫可能,这么一个县试,府试榜尾,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若真的再让他院试上榜,那可真是没天理了,他不相信对方的狗屎运会如此般强大。 所以听到江云说什么把希望寄托在三日后开始的院试上面,他心中是大不以为然的,不过于他自己来说,这终究是一个希望,是一个机会,他必须把握住,奋力拼一拼的。 “严兄,除此之外,就没有其它进入福地山中的办法了吗。” 这时江云又问道,他本是随口一问,哪知严政却回答道:“有,当然还有另外的办法。” “哦,还有什么另外的办法?”江云又问道。 严政道:“就是捐钱,向府学,州学,白鹿洞书院捐纳助学银,只要数额足够,就能得到一个进入福地的资格,当然,这同样要符合年龄和功名的条件。” 听到这里,江云终于明白,钱不是万能的,但有钱还是能使鬼推磨,这进入福地中的机会,还可以用银子买来。 “不知买这么一个进山名额,需要花多少银子?”他又问道。 严政不确定的道:“起码该是千两银子了。” 一千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足以把一些小家族给吓退了,至于寒门小户,就更不用想了,江云突然明白过来了,这个规矩,就是专门替那些世家大族开的后门啊,千两银子对寒门小户来说,是一笔巨大的难以承担的负担,但对于那些世家大族来说,又算不得什么了,花一千两银子,为族中年轻优秀子弟买来一个上进的机会,完全值得了。 很显然,这个法子对他和严政都此路不通。“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办法吗?”江云再次问道,他这只是随口一问,自己都以为对方一定会摇头否定了,哪知严政又点了点头,道:“有!” “还有?那不知是什么办法?”江云好奇的问。 严政道:“得到山中之灵的认可,自然也是可以进入其中的。不过这个法子我等就不必想了,等于还是没有。” 他虽然有些自傲,但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不会不切实际的幻想。得到山中之灵的认可,那得是真正的天纵之才啊,他自认却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得到山中之灵的认可?江云听得一怔,正要再详细打听,这时就见到人群已经进入了一个园子,各自或坐或站,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人随便说话。 韩颖达和郑通在园子中的一个石桌边坐了下来,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资格与两位大学士共坐,纷纷就在边上候着。 “韩兄,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敝人与诸位的来意,想必韩兄已经知晓了,现在一众江左士林同道,就等着韩兄的一句话了!”郑通坐下之后,看着对方直截了当正色说道。 城外白鹿山福地紫气出现,直射牛斗之墟,这么大的动静,韩颖达作为堂堂大学士,不可能不知晓,而今次郑通这一大群人的来意,他也猜到了。 沉寂数百年的白鹿山福地重现紫气,开启在即,这是整个江左西道的一桩大事,按理说,这事跟他这么一位路过之人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不过,福地开启,却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一般来说,福地现出祥瑞,都是意味着有杰出人才出现,所谓人杰地灵,人杰出于地灵,而人杰同样为灵地扬名,两者相得益彰。 一个原本普通之地,因某位人杰到此,留下千古佳话,而一跃成为世人向往的名地,乃至灵地,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但问题是,大家并不知道,这位出现的杰出人才是谁,你说你是,他说他是,这事永远都不会争论出一个结果来。 所以若是那位杰出人才进入福地,那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其他人若要进入,就会遭到山中之灵的拒绝,驱赶,关闭山门,而要强行把人送入,就必须用强力破开山门。 要强行破开白鹿山福地的山门,郑通这么一位大学士尚力有未逮,而韩颖达这么一位大名鼎鼎的大学士此际正好途径洪州,这么一个送上门来的大好“苦力”,这江左西道一众士林又如何会轻易放过,合两位大学士之力,再有一众进士举人们从旁协助,叩开这白鹿山福地山门就差不多了。 当然,这也是在白鹿山福地出现紫气祥瑞,有意向开启山门的情形下,否则若在平时即使这洪州城所有的士人合力起来,只怕也叩关不成,即使能够叩关成功,众人也不会这般做,这样会彻底触怒山中之灵,得不偿失。 这就是这次以郑通为首的这一大群人前来四宜园拜会的目的了,如今这园子里的人中,可以说差不多汇集了洪州城乃至江左西道绝大多数重量级世家豪门,书香大族的代表了。 众人的心思,韩颖达已经了然,这么一个纯粹苦力活,说实在的,他是不愿意接的,再说他的要务是回京述职,若要接下了这个苦力活,势必要耽搁不少时间。 但若是遽然直言拒绝,好像也不大好,熙川先生亲自登门拜访,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这么多江左西道士林同道联袂拜访,这面子也要给的。 “一副黎昌子的天级手稿,三个入山名额。”看到韩颖达在这里沉吟,郑通也是心直口快,直接就喊出了价码,准备利诱。 这个价码不可谓不丰厚,黎昌子的字稿是韩颖达的最爱,对方敲中了他的痒处,韩颖达笑了,道:“郑兄这是非要把我拉下水啊。” “此水是好水,韩兄下水又何妨,正可畅泳一乐。”郑通拈须笑道。 “下水之前,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韩颖达老神在在的道。 众人一听,却都是大喜,不怕你提要求,只要有的商量,一切都好说。 郑通拈须笑道:“韩兄有什么话就尽管直说,只要我江左同道力所能及之事,自然无不允之理。” 韩颖达道:“很简单,就是多给寒门之士一点机会。”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就松了口气,本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不过这么一个要求,倒不算得什么。 郑通心中暗骂一声,这老狐狸,又在给自己刷声望了,这事一传出去,整个江左西道的寒门之士还不都尽皆归心,赞他一声韩大学士的好了。 “此事简单,也是正理,我可以代表大家答应韩兄就是。” 郑通大包大揽,先答应下来,又试探着询问道:“不过这件事,该是什么章程,还请韩兄言明?” 韩颖达道:“很简单,可在白鹿山福地开启之日,在山麓举办一个文会,参加者必须是寒门之士,到时品评定下优劣,优者可得入山资格。” 郑通听了,哈哈一笑,道:“韩兄这是在为我江左西道所有寒门之士谋利,我等岂有不答应之理,一切就依韩兄所说的办就是。” 旁边一位明显是世家大族的代表,却有些疑虑,小心的问道:“不知这次山麓文会寒门之士入选的名额是多少?” 这寒门之士的名额给的多了,那世家大族子弟的名额就相应少了,这关系着切身利益,不得不问个清楚。 韩颖达眼皮也不抬的道:“这个名额多少,你们看着给,另外,我那三个名额就不要了。” 在场世家大族代表们一时面面相觑,这个数字倒真不好说,说多了肉痛,说少了,只怕激怒对方,反倒不美了。 在场中众人一阵眼神交流之后,一位似是德高望重的世家大族代表就小心的向韩颖达说道:“不知十个名额可好?” “可以。”韩颖达倒没有多计较,点头认了,顿了顿,又道,“等结果出来,我倒要见见这十位入选之士。” 众人诺诺应是,一些原本心存侥幸,打算浑水摸鱼的人,闻言则是彻底息了这个心思。韩颖达这话分明在说,他到时要验明这十位寒门之士的正身,那谁还敢做小动作,搞鱼目混杂的把戏,每个人的功名印信上,可是把祖宗八代的履历都填上了的,是不是寒门子弟,还是世家大族子弟,一看就知,半点做不得假。 不管怎样,事情说到这里,算是圆满解决了,可说皆大欢喜。 一位年轻士子突然走上前来,在众人有些错愕的目光中,向着石桌边的韩颖达郑重长揖一礼,口中道:“青陵府临水县后学末进严政,代表这江左西道的所有寒门学子,向韩公致谢!韩公对我等寒门学子怜悯爱护,殷殷关切之心,众寒门学子闻之将无不感奋在心,天下人亦俱将称颂韩公提携后进之士的美德。” 这个上前向韩颖达行礼致谢的年轻士子,就是严政了,他一直在倾听众人的谈话,一时在寻思着表现的机会,让韩颖达,韩大学士注意到自己,而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么一个极好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现今在场的,不仅是韩颖达,只怕整个这洪州城,以及江左西道重量级的人物都齐聚在此了,自己这一谢,可说是鱼跃龙门之一举,相信今日之事过后,他严政的名声就要在整个江左西道的士林中传扬开了,想到这里,他一颗心就情不自禁的砰砰跳动,振奋不已。 在场的众人见到突然有人来了这么一出,一时面面相觑,心说能够有资格进入这四宜园,拜会韩颖达的,哪有什么真正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子弟,难道这人是韩颖达自己安排的托儿不成? 韩颖达心里也纳闷,莫非众人已经猜知了他的几分心思,竟然事先安排了这么一个托儿,真要如此,这些人为了请他出这个“苦力”,也算是不余遗力,煞费苦心了。 双方都在猜疑,但不管怎么说,此刻严政的这么一出来,正是切情切景的一个锦上添花之笔,当下众人跟着齐声称颂韩公的令名美德,提携爱护年轻后进的殷殷春晖之心。 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个见了,却是神色异样,心说这位上前代表江左西道寒门学子向韩颖达致谢的年轻人,不就是先前跟那江云一起的么,那个江云汲汲名利之心已然昭然若揭,他这个同伴在这一点上,看起来却也一点不比他差啊,这人代表江左西道寒门士子致谢是假,自己想着出这个风头是真吧。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两人心中暗自腹诽。 韩颖达双目如电,落在面前的这位年轻士子身上,虽然和颜悦色,但语气却带着几丝玩味,道:“小子所为何来,莫非专门为代表这江左寒门之士而来乎?”他的意思,就是怀疑对方是众人安排好的托。 严政心中一阵激动,韩大学士跟自己说话了,大名鼎鼎的的韩荆州,韩大学士跟自己说话了啊,这要说出去,不羡慕死那一大群人。 定了定心神,他神色一正,不卑不亢道:“恰逢其会,本是为草长莺飞二月天而来!” 韩颖达听得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句草长莺飞二月天的诗,他还是记得的,对方这么一说,他顿时就明白过来了,看来对方真不是郑通等人安排的托,确是恰逢其会而来了。 看到他突然大笑,其他的人却不明就理,韩颖达便转而看向众人,说起道:“前日在老夫前来洪州城的道上,看到道边一处酒家,有一些士子在那里争吵,便遣人去问是何缘故,问明之后,才知是众学子一场诗会,却不能争出一个高下来,我便毛遂自荐,当了这个评判,评出这首草长莺飞二月天,当属诸子中的第一!”(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东陵王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明白过来,看向严政的目光一下子又变了,此子原来有这般侥幸,得了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的评价,此乃士林佳话,此子声名鹊起将是指日可待了。 这等士林佳话,一向为众人津津乐道,见到韩颖达兴致颇高,自有人凑趣说道:“这首草长莺飞二月天能得韩公评为诸子第一,想必定然是不俗的,却不知全诗是怎样的?” 韩颖达朝严政示意道:“你便给诸人念一念。” 严政心说这个好像有点误会了,这首诗不是自己所作啊,不过韩颖达没有明问,他也就只好装个糊涂,事实上他此刻也不想说清楚,乐得让众人误会去。 目光朝着不远处的某人瞥去一眼,心说对不住了,这个机会给你也是浪费,不如就成全愚兄了吧。当即他就看向众人,当场吟诵起来道:“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他吟完之后,不出意外的,自然赢得场中一片称颂赞好,这是韩颖达评了诸子第一的诗,众人怎能说不好,鸡蛋里面挑骨头呢,何况这首诗确实不错,他们吹捧起来完全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我看此诗足可入本月佳文荟萃吧?”有人四顾笑说道。 “入得,当然入得!再配上韩公停车评诗这事,可谓我江左西道士林一段佳话了!” 严政趁热打铁,又取出带来的旧日文稿,双手奉上,韩颖达笑了笑,也就接下了。 此子果然准备妥当,汲汲名利之心,急不可待啊,有人心中腹诽。 “东陵王驾到!”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高呼。 众人听了,纷纷转头回顾,准备迎接到来的这位王爷,韩颖达和郑通也没有托大,站了起来,向着园子外行去,准备迎接这位突然到访的东陵王。 江云闻声,也不由转头向着园子门口看去,要看看这位闻名已久的江左西道的第一王爷东陵王。 一群侍卫的护拥下,一位黑脸彪形大汉出现在园门口,向着园子里大步走来,这黑大汉虎背熊腰,形貌粗犷威猛,龙行虎步,气势迫人。 “好一员猛将,莫非是王爷的侍卫头领?”江云正在这里寻思,可是很快他就发觉自己错了。 “见过王爷!” “见过王爷!” 只见园子里的众宾客看到这黑脸彪形大汉走进来,纷纷行礼问好。 江云一下子醒悟过来,原来这个黑脸彪形大汉,就是大名鼎鼎的东陵王了,脸上不由闪过一抹惊讶,也难怪他有此诧异,眼前来的这位东陵王,跟印象中养尊处优,细皮白肉,雍容华贵的王爷,似乎差别有点大了,任谁看到,都会以为这是一位猛将,而不是什么王爷, 事实上,来的黑脸彪形大汉,正是如假包换的东陵王,这江左西道的第一王。这东陵王在王爷中,却也算是一个异类,跟其他多数养尊处优的王爷不同,这位从小痴迷武道,打熬筋骨,听说修为境界还非常的不低。 华炎王朝,以文立国,以文治天下,以文入道,这文道是正统,但除此之外,也有其它旁门左道,其中武道就是其中主要一支。 武道侧重修身炼体,淬炼筋骨,以重浩然之气的文道正统有所不同,而道法自然,殊途同归,到了极处,这文道,武道是一样的。相比于文道有文庙传承,道统严明谨然,武道大抵却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不同流派各有传承,各自门户之见,敝帚自珍,不成大气候。 当然,武道修炼,可以专心一志,不像文道,主要的却是专注学业,明前辈圣人之言,温养浩然之气,积累文功,在考中进士之前,花费在修行上的时间并不是太多。 此前在洪州道上,江云感觉到的那些精锐骑兵的气劲,便是武者锻炼筋骨而潜移默化养成的斗气,虽不是文士的浩然之气,但两者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园子里好热闹,连熙川先生都到了!韩大学士,熙川先生,本王有礼了。”黑脸彪形大汉东陵王径直大步走过来,跟韩颖达,郑通两人拱手寒暄见礼。 郑通回礼,拈须笑了笑,道:“郑通见过王爷,我等今日也都是不速之客,都是为了城外白鹿山之祥瑞,来求宣慰使大人出把力气。” “那么事情如何了?”东陵王关切的问道。城外出了这么一件大事,他这位王爷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事实上,早就有靖策府的策士以望气之术,预测出白鹿山的异动了。 郑通笑着道:“宣慰使大人念在江左士林同道的份上,已经答应出这把力了。” 东陵王闻言,也是现出喜色,朝韩颖达又一拱手道:“早就听说韩大学士急公好义,古道热肠之名,本王替江左西道士林谢过韩大学士!” 韩颖达挥挥手,淡淡道:“客气了,客气了,恰逢其会,举手之劳罢了。” 东陵王哈哈一笑,道:“沉寂数百年的白鹿山再现紫气祥瑞,是我江左西道士林的一件大事,也是国之幸事,本王已派人快马加鞭,向朝廷报喜,恰逢皇后寿诞将至,此一祥瑞出,可谓是国之双喜临门,也是本王向皇后寿诞送去了一份贺礼了。” “这是东陵王镇守山川有功,民安物阜,一片祥和之业,所以才有今时之紫气祥瑞啊。”别看郑通道貌岸然,但拍起马屁来也一点不脸红。 东陵王又是哈哈一笑,道:“劝农桑,务积谷,调运四时,使得风和雨顺,百民安居乐业,这是布政使司的职责,本王可不敢居功啊。” “虽是如此,王爷居中镇守,王气威服四方,使得江左稳如磐石,宵小不敢动,此功不可没也。”郑通继续不动声色拍着马屁。 东陵王又是一阵大笑,看得出来,郑通的这番马屁拍得他十分受用。 寒暄一阵,东陵王大手一挥道:“躬逢盛事,岂能无酒相庆,来人,摆上酒来,本王与诸位痛饮一番。” 说罢就有数位戎装军士捧着几大坛酒送了上来,还有一个个海口大碗,在石桌上整整摆满了一大桌,几位军士当即就拍开酒坛的泥封,咕咚咕咚的给大碗里倒酒。 见到这种情况,园子里的客人都不由苦笑,传闻这位东陵王爷好饮酒,果然是名不虚传,知道韩颖达这里没酒,倒是自己把酒带来了。 但满满这么一大海碗的酒,谁敢喝啊,听闻王府的酒都是十足烈酒,喝一口常人只怕都要醉倒的,有不胜酒力的人,已经脸色有些苍白了。 “来,大家都来拿酒喝,无须客气,今日一定要一醉方休!”东陵王看起来兴致不错,挥手招呼着园中的众宾客,一边招呼着,一边自己首先端起了石桌上的一个海碗,凑到嘴边,一仰脖咕咚咕咚就喝下去了。 喝完之后,他把空碗一伸,旁边就有军士上前来再次倒酒,东陵王扫了园中众宾客一眼,哈哈笑道:“本王要连饮三杯,大家随意。” 王爷请酒,是多大的荣幸,众人不能不给面子,当即众宾客就纷纷上前来,拿了石桌上斟满了烈酒的海碗,一个个就争先恐后的往嘴里倒。 “好酒,好酒!”有人倒是面不改色的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喝完之后,口中称赞不绝,一副逸兴遄飞之状。 有人则是皱着眉头喝下去的,那酒一入口,就感觉一股辛辣之气直冲脑门,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直欲呕吐了,等到硬着头皮把一海碗的酒都送入胃中,只觉得腹中犹如油煎火烧,那滋味之酸爽,就不必提了,偏偏还听到耳边众人纷纷赞“好酒”,这时心里都直想骂娘。 大部分宾客都是只喝了一海碗就罢手了,再不敢多要一碗,包括那些喝完之后连赞“好酒”的人。 让人惊讶的是,雍覃夫人竟然也走上前来,端起了一海碗的酒,送到唇边,眉头也不稍皱的一口气的喝完了,喝完之后,脸上依旧笑吟吟的,把海碗放回了桌上,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 “夫人好酒量!”东陵王见了,忍不住惊讶赞道。 雍覃夫人笑笑道:“王爷赐酒,这个机会难得,妾身这是舍命陪君子了。要说好酒量,那该是王爷当之无愧了。” 园子里的众宾客基本上都一个不落的上来喝了酒,包括严政,王爷请酒,荣幸之至,他怎能错过,不过先前还大出风头,意气风发的他,此刻却像是霜打的茄子,焉了下去,腹中正翻江倒海,犹如火烧刀割,一股股恶心反胃不断涌上来,须要极力抑制才能忍住不当场张口呕吐出来,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保持风度就怪了。 但园子里还是有两人没有喝酒,一个是崔清妍,一个是江云。 别看东陵王貌似粗豪,但心思不粗,园子里谁喝酒了,谁没喝,他目光一扫,心里就明镜似的。崔清妍一介女流之辈,他自然不会去多计较,但是看到一位年轻少年竟然也站着不动,没有上前来喝酒,这不是明摆着不给他这位王爷面子么,东陵王好酒,其它好说,在这一点却是不肯放过的。 “这位小哥,无须客气拘束,快上来喝酒!”他就直接出声朝某人招呼道。 严政以及园子中一些宾客的“惨状”,江云已经看在眼里,哪里还会无端去受这个罪?他当即依旧站在那里没动,好整以暇的道:“多谢王爷赐酒,奈何在下此刻无有喝酒的兴致,还请见谅了。” 这话一出,园子里众人的目光齐齐看了过来,心说这位少年是谁啊,竟敢这般狂妄,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不给王爷的面子? 东陵王先是一愣,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出言邀请之后,对方还会拒绝,目中露出几丝玩味,瞪着对方道:“白鹿山出现紫气祥瑞,此乃我江左西道士林的一大盛事,诸位都共饮庆贺,为何偏偏独你一人无有兴致,莫非是哗众取宠乎?” 江云淡淡道:“此乃盛事,但却与我等寒门子弟无多大关系。” 这话一出,旁边就有人忍不住呵斥道:“胡说八道!只要有才学,自可进入白鹿山福地中参悟,跟是否寒门子弟有何关系?” 江云慢条斯理道:“怎么没有关系,听说进入白鹿山福地的机会有限,可以用千两银子换得,寒门子弟无有银两,自然不得其门而入。” 他这番话把园子中一众人给雷的不轻,心说这虽是事实,但你把它当众宣之于口,这样真的好么。 在冷场片刻以后,有人又嗤笑道:“世上无有便宜之事,先前韩大学士已经明言,将在白鹿山麓召开一场文会,大凡我江左西道适合条件者,皆可与会,参与竞逐入山名额,你说出如今这番话,自然是才学不足,自觉无以竞争入选,既然无有才学,那不得进入白鹿山中,也是适得其所,却在这里发牢骚抱怨,不是很可笑么。” 江云语气淡淡但十分自负的道:“若是这样,在下十成中倒是有八九成的把握,可以入选的。” 众人一听,顿时纷纷如梦方醒,原来这人就是纯粹来装大头蒜的,在这里等着大家呢。 江左西道才学之士辈出,谁又比谁差了多少,谁有这般大的底气信心,愣是说十成中就八九成的把握,这不是胡吹大气,狂妄得无边么,真要信了他的信口狂言,那就活见鬼了。 再说,真正的年轻才学之士,只要县试案首,府试前十,院试前五十,可以自然获得这个进入白鹿山的资格,哪还会用得着参与这个文会,对方现在在这里大言不惭,显然就是自吹自擂,徒逞口舌之快罢了。 但某人的这番大话,还真有人不敢忽视,那就是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了,她们都知道,这人的才学其实是很“惊人”的,对方说出这番话,未必就真的全是胡吹大气,说不定还真是有这个底气所在。 东陵王自然也是一点不信的,斜睨的对方,喝道:“小子,报出你的名姓,本王倒是要看看,到时白鹿山麓文会的入选英才中,有没有你的名字。”(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院试开考 “在下青陵府临水县清河书院江云!此间事已了,就此告辞!”江云说罢,一拱手就转身而去,只余下身后一地目瞪口呆的人影。 看着某人扬长而去的背影,严政突然间佩服的五体投地,醒悟过来,某人这是在装啊,能装到这种境界,实在是不简单,自己比之,实在是荧光之比皓月,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了,相信今日之事过后,大家只会记住这个狂妄无边的江云,自己严政之名,哪里还会有人记住,懒都懒得提了。 虽然心里在佩服的五体投地,但这样的事情,他严政还真做不出来,在他看来,某人这就是装啊装,装成了傻子了,虽然一时是爽快了,但是最后能得到什么呢,除了更加恶臭的名声,什么也得不到。 “这真是一个狂妄的小子!”东陵王却压根没有去听对方的名字,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一笑置之就是了,真跟对方当真较劲,你就输了。 “这种人是怎么混进来的,真是奇怪!”有人不满的道。 ;“这人应是本次院试的考生吧,我看他定然是落榜不中的。” 园子里众宾客在这里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阵,也就止住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狂徒而已,并不值得多谈论的,很快这一幕就揭了过去,园子里众宾客又三三两两各自闲聊起来,说的主要的话题,还是白鹿山紫气祥瑞的事。 东陵王跟韩颖达,郑通等人又闲说一阵,就命人收拾起酒坛酒碗,打算打道回府了,走过雍覃夫人身边,突然又停了下来,笑着问道:“夫人,射雕英雄传可有新书出来了么。” 雍覃夫人知道,这位王爷最近是迷上了这本射雕英雄传了,园子里不少人也都知道这事,他们中不少人还被这位王爷介绍过这本书。 当然,这无疑是一本不正经的书,一本通俗小说,无有任何学术价值,这样的书在士林中自然是为人不齿,不过此书跟一般的那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小说又有些不同,比较新颖别致,不少人也被吸引住,偷偷看了不少的。 此刻听东陵王问起,雍覃夫人便笑着道:“新书还没有出的,若是出了,妾身自然会第一时间派人送到王府中。” “这都离上一本书过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有新书出来!”东陵王闻言便有些失望,忍不住抱怨起来,若是有可能,他恨不得把那个写书的山人抓来到府中,整天就给他写这本射雕英雄传。 雍覃夫人道:“也许是那位江上钓叟最近事情忙,一时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东陵王道:“是了,我听夫人说过,这个江上钓叟其实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郎,而且是一位刚刚府试得中的新晋童生?” 雍覃夫人点点头,道:“是的。” 东陵王又问道:“那么他这次会不会来洪州参加院试?” 雍覃夫人肯定的点头道:“一定会的。” 东陵王闻言便道:“这位江上钓叟,写得射雕英雄传不错,十分和本王的胃口,本王倒是十分好奇,真想见他一见。” 雍覃夫人听得一阵无语,心说这江上钓叟本人你不是已经见过,还说了话呢,一旁知道底细的崔清妍也不禁莞尔一笑。 东陵王又问道:“那夫人能不能找到他,就说本王有请,邀他到府上作客。” 雍覃夫人笑说道:“王爷当真要邀请他进府作客?” 东陵王正色道:“当然,本王不是玩笑,是真想见见这位江上钓叟,请他到府中做客的。” 雍覃夫人想了想,还是没有当场揭破江上钓叟的身份,只是道:“如此,那妾身就去打听一下他在城中住址,到时向他转达王爷的邀请就是。” “好,有劳夫人了!”东陵王说了这事,没有再说什么,就出了园子离去了。 “不知这位王爷等见到那个江上钓叟,会是何等表情?”雍覃夫人似是觉得此事有趣,自言自语的道。 旁边的崔清妍听了,眸子眨了眨,清声说道:“清妍倒是怀疑,那个江上钓叟是否会欣然赴约呢?” 雍覃夫人扫了她一眼,讶道:“清妍何出此言,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江上钓叟,还会拒绝王爷的邀请不成?” 崔清妍道:“此人行事如何,姑姑又不是不知,就是一个不可以常理计的狂徒罢了,真要拒绝了王爷的邀请,也并不是奇怪的事啊。” 雍覃夫人一想,可能还真是如此,摇摇头道:“不管如何,还是先找到他,向他告知王爷的邀请,看他的意思如何。” 对方是本次院试的考生,所有考生到了省城,都要向学政衙门报到,留下城中暂住地址,所以要打听到对方在城中落脚之地,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不过雍覃夫人知道并不用这般麻烦,刚才跟江云同来的那位学子还在,他定然知道对方的落脚之处,向他打听一下就是了。 严政此刻处境颇有些尴尬,园子中都是一些大有身份地位的名流缙绅,他们之间的说话,他这么一个小小童生根本就插不上话,只能待在那里,作一个老实的旁听者。 这时就见到先前跟江云说过话的那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向他走了过来,他立时一阵感动,自己总算是不孤单了。 “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妾身向你打听一件事。”雍覃夫人走到严政身前,笑着说道。 严政报了自己的名姓,拱拱手道:“夫人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 雍覃夫人便问道:“严公子可知道,先前跟你一起来的江公子,如今在城中何处落脚?” 对方向他打听江云的事,严政并不怎么意外,当即就告知道:“我等就住在这城东白马巷的曾府,主人名叫曾怀,是一位赋闲在家的进士,夫人找人一打听就清楚了。” 雍覃夫人点点头,道:“多谢严公子告知。” 顿了顿,扫了对方一眼,她又问道:“严公子和江公子是同学?” 严政道:“正是,我和平川正是清河书院的同窗好友。” 雍覃夫人露出几丝感兴趣之色,道:“这么说,严公子对于江公子,应该是比较熟悉了解的了。” 严政漫声应道:“应该是这样的了。” 雍覃夫人便又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么以严公子看来,江公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见对方问的话题,都离不开那个江云,严政深感诧异,看来这位夫人对江云很是关注啊,不知那个书呆子是到底怎么认识这位夫人的,对方看着就知道,是大有身份地位的贵妇,那书呆子也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结识这般高贵的贵妇。 心中腹诽羡慕,口中便答道:“不知夫人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呢?” 雍覃夫人美目眨了眨,道:“严公子何出此言,妾身听得当然要是真话了。” 严政道:“那我就替夫人仔细道之了。” 当下他就开始口沫横飞的叙说起来,当然他说的都是真话,基本上就是一部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是怎么炼成的。 除了那些已经广为人知的事迹,他也还说了一些琐细小事,比如某人如何迂腐呆气,是有名的书痴,常常是同学打秋风的对象,被人戏弄诓骗,把假冒伪劣赝品售卖给他,他还当作名士真迹,因此被骗了不少银钱等等。 这其中的大部分事情,就是他和周世民干的,说起来绘声绘色,活灵活现,当然此刻在他的口中,这些都跟他严政无关了,都是其他同学干的一些龌蹉事。 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个听得面面相觑,不由无语,这位江公子,看来真是臭名昭著到家了,连亲近的同窗好友都无有忌讳畅所欲言,可见其为人之一斑。 “不管怎么说,江公子的才学,那是不假的吧。”雍覃夫人曼声说道。 严政露出几丝莫测高深的笑容,道:“要说我这位同学,还有一个大大的恶名,那就是抄袭了。” “严公子你的意思是说,江公子的一些诗文,都是抄袭而来?”雍覃夫人美目眨动,问道。 严政道:“就比如这作诗吧,你们不知道,我看过他不少书院考核的卷子,那试帖诗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纯粹就是打油诗的水准了,就这样的才学,也就最多写写歪诗,打油诗罢了,怎么能写出才气横溢的惊人之句?所以这抄袭之事,我就不用多说了,其实他也曾数次亲口承认过这抄袭之事的……” “但是据我所知,即使是抄袭之作,但是却无人能知晓其出处,这岂不是很奇怪?”雍覃夫人又问。 严政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据说他背后有高人。” “背后有高人?此人是谁?”雍覃夫人又好奇的问。 严政住了口,一副讳莫如深之状,很想说,这位背后的高人就是他严政,但这样自卖自夸的话,他还是说不出来,只能让对方去意会了。 雍覃夫人和崔清妍对视一眼,很是一阵无语,原本想从对方这里,揭晓一些某人的谜团,但现在看来,这谜团没有揭晓,反而更加扑朔迷离了。 接下来两天,江云都在住所深居简出,温习功课,准备接下来的院试,其间有一位不知名姓的管事登门而来,给他送了一份东陵王府的请柬,邀他前去王府作客,那人放下请柬就走了。 对于这份莫名其妙的王府请柬,江云很是怀疑不解,觉得这多半就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堂堂的东陵王府怎么会向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童生下请柬,即使这份请柬是真,他也没有这个赴约的兴致,现在忙于院试,哪有什么心思去王府赴约,再说,上次被王府驱逐之耻尚在,此刻再屁颠屁颠登门,不是犯贱么。 所以他没有把这回事放在心上,那份请柬也是随手一扔,束之高阁了。 三月初三,院试开考之日,借宿在曾府的江云,严政等考生摸黑起了个大早,开始紧张忙碌起来了,府上准备的很周到,给众人送来了早点吃食,吃罢之后,又派出了府上马车,送七人前去学宫赴考。 对此众人自然感激的没话说,觉得屋主人对待他们实在太好了,这么一位好官,怎么就偏偏赋闲在家了呢,朝廷实在是瞎眼了啊。 他们不知道的是,曾怀还是有点小心思的,他也希望这借宿的七人中有人能够中了秀才,这样就验证了他的易术有所小成了。 曾府的马车把江云,严政七人送到了考试的学宫大门之前。考试的学宫就是这江左西道的州学所在,作为一省的官办最高学府,这州学学宫建造的规模更大,屋舍连绵,但是即使如此,也不可能完全容纳从各府各县涌来的考生,所以还得在开阔之地临时搭建考棚,以供考试之需。 院试要考两场,第一场是正试,第二场是复试,两场之后留在榜上的三百人,就是新晋秀才了,成绩优秀的,可入州学,府学就读,一般差的,可入县学就读。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高级私办书院,也会招收秀才,不过进入的门槛就不尽相同了,像天下知名的几大书院之类,都是属于私办书院,但其水平之高,拥有的资源之厚不是一般的府学,县学可以比拟,要想进入其中,那非得是真正百里挑一的英才。 此刻学宫大门前,已经是熙熙攘攘,人潮涌动,江云等七人下了马车,耐心候在一旁,等待学宫大门开启,马车则径自打道回府了。 众人一时都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闷,在这样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中,要想出头,拼杀上榜,如同千军万马闯独木桥,这机会又会有多少,心情紧张沉重是不足为奇的。 等了一阵,学宫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一大群穿着绯红,青绿官袍的官员鱼贯走了出来,居中的一位,正是本次院试的主考官,江左西道的提督学政,陶士贤陶大人,翰林学士衔,正三品官。 一省学政三年一任,由朝廷所派,类似于钦差性质,除了提督地方学务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主持这院试了。 陶学政依着旧例训了一番话之后,然后就开始考生进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正试完场 相比于县试,府试,这院试的进场倒是方便许多,因为考生都是拥有童生功名,有着王朝印库统一颁发的童生印信,身份验证简单了许多,但如此多的考生入场,也是颇为冗长繁琐的。 在东方的天际,已经微微现出几丝鱼肚白之后,这入场程序终于结束,一众考官,监督官也进入学宫,随后学宫大门紧紧关闭,之后要到三天后放榜才会再次开启,但是旁边的角门还是可以开的,若是迟到的考生,在辰时到来之前赶到,还是可以入场的。 洪州城西门外,依山而建的一处小庄子,这里是万卷书斋在江左西道的大掌柜雍覃夫人所置的一处别院,此刻正是春光明媚的上午,一位年轻玄衣女子手捧着一本经书,在园子的花丛中默默诵读。 年轻玄衣女子正是崔清妍,此刻没有蒙上面纱的她,露出一副清丽绝俗的姿容,不过现在的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虽然手捧经书,却没怎么看上去,不时抬头看向东边城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一道雍容华贵的人影从园子外走了进来,看到园子中的人,微微一笑,走上前来,一直来到对方身前停下,却见对方依旧一副出神而不觉之状,不由就轻声唤道:“清妍,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连姑姑来了都不知道了!” 来的人正是雍覃夫人,闻言惊醒过来的崔清妍放下手中的书,唤了声“姑姑”。 雍覃夫人从袖袋中抽出一个符笺,给对方送了过去,崔清妍伸手接过,同时问道:“这是什么?” 雍覃夫人笑着道:“进入白鹿山福地的入场券,怎么样,清妍高兴么。” 崔清妍一怔,看了看手中的符笺,讶道:“清妍并不是这江左西道的子弟,这白鹿山福地也能进入么。” 雍覃夫人道:“这世上的规矩都是人定的,有什么不能进的,本次沉寂数百年的白鹿山福地重新开启,倒也有几个外地子弟的名额,姑姑便替你争取了一个,为了这个入场券,姑姑可是花费了二千两银子,是本地世家大族出价的两倍了!” 崔清妍道:“让姑姑破费了。其实清妍也不是非要进这白鹿山福地不可的。” 雍覃夫人笑着道:“跟姑姑值得这般客气么,这两千两银子,姑姑还是出的起的,总不能眼巴巴看着你远道而来,又失望而回吧。” 崔清妍神色一怔,道:“姑姑此话怎讲?” 雍覃夫人瞟了她一眼,道:“清妍一向云游在外,值此之际又到了江左,难道不是有望气之术,得知白鹿山福地将现紫气祥瑞,特地便来凑这个热闹的么?既是这样,我怎能舍得让你空跑一趟,失望而回呢?” 崔清妍听了不由无语,心说我可没有那般大的本事,隔着千里之外,能够看出白鹿山将现紫气祥瑞。 看到对方一时沉默不语,雍覃夫人以为猜中了对方的心思,便又道:“说起来这次白鹿山福地开启还真是一个大好机会,这白鹿山福地已经沉寂数百年,蕴积更多,今日一朝开启,对所有入山参悟子弟都是一个大好良机。” “以清妍你的才学,实在不输于这江左任何一位年轻俊杰,这次入山参悟的机会,你也要好好把握,说不定就有大机缘,一定会有所进益,倘若能够有所顿悟,那就再好不过。” 崔清妍眸光闪动,不再说什么,把手中的符笺收了起来,谢道:“姑姑对待清妍,可谓是青睐宠爱有加了,清妍谢谢姑姑。” 雍覃夫人佯嗔道:“看你说的,什么时候跟姑姑这般见外起来了,你可是我的亲侄女啊,我不帮你,还能帮谁呢!” 崔清妍望向城中的方向,自言自语道:“传闻福地出现祥瑞,往往预示着有不世之才出现,今日便是院试之期,这白鹿山祥瑞到底应在何人身上,也许到时就会有一个结果了。” 雍覃夫人眸光一转,半是当真半是开着玩笑道:“说不定就是应在清妍你的身上呢。” 崔清妍倒是摇头,道:“不可能。” 雍覃夫人道:“清妍何必妄自菲薄?”她一向以这位侄女为荣,认为其不输于任何一位年轻俊杰,只可惜是女儿身,不能真正的金榜题名,出入朝堂。 崔清妍摇头道:“清妍不是妄自菲薄,洪州城以往清妍不是没有来过,就是那白鹿山福地,清妍也不是没有去就近观览过,若是应在清妍身上,那不是早就应了,何必等到此时。” 雍覃夫人道:“既是这样,传闻终究只是传闻,未必就真应在某人身上。不世之才岂是这般便宜的,以我看,这江左虽然济济多士,如过江之鲫,但也无有超凡脱俗,才学能胜过清妍你的,若是清妍你都不是,那更无人了。” 崔清妍轻声道:“姑姑未免把清妍夸得太高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清妍岂敢妄自尊大,看不起这天下英杰?” 雍覃夫人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道:“我们的清妍何时变得这般谦虚起来了,以往清妍可不是这样的哦。” 崔清妍倒是坦承道:“以前确实是清妍有些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了。” 雍覃夫人见了,更是惊讶,道:“清妍何出此言?” 顿了顿,似有所悟,便道:“莫非清妍这大半年的外出游学,可是碰到了什么超世不凡之才,令得清妍也钦佩折服?” 崔清妍轻声道:“不说别的,单单是那句昔我往矣,就令清妍甘拜下风了,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更是令清妍自叹弗如远甚。” 雍覃夫人一怔,没想到对方又会提起这个,笑着道:“你说的是那个江云?他的诗文,不是十有八九都是抄袭而来,请人捉刀代笔之作么,我还是不大信真有这般超世之才的。” 崔清妍道:“不管是不是抄袭,请人捉刀代笔之作,即使是,那背后的捉刀代笔之人,不是也才高傲世,令人不得不服么。” 雍覃夫人听得却是心中一动,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心说莫非对方此次再到江左,就是为了这人而来?这不大可能吧。 只听崔清妍又慢悠悠的道:“这人才学到底如何,此次院试应该是可见分晓了。他在别处可以放浪形骸,不在乎世人毁誉,但于这事关科举功名的院试,总是不敢掉以轻心,一定要全力以赴的,等到三日之后,看他中不中,名次高低,事情就可知一二了。” 雍覃夫人又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笑着道:“看来清妍对此人倒是颇为关注啊。” 崔清妍道:“姑姑难道不也是如此吗,否则当初怎么会想到要把那一枚价值非常的石鼓书院的书牌,赠送于他呢。” 雍覃夫人摇摇头道:“其实我倒是希望,此人真的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不世之才,只是其中疑点太多,让人太难以相信了。” 崔清妍自言自语的道:“是真才士还是假才士,如今且拭目以待,看他这次能否院试中榜,又能否进入白鹿山福地了……” 雍覃夫人却没有说什么,心说传闻那个人的狗屎运可是近乎逆天的啊。 日头渐渐西移,向着西边的山峦落去,晚霞满天,又是一天日暮黄昏之时。 学宫两边的角门打开了,从里面开始陆陆续续走出交了卷子的考生,在学宫大门前,依旧是人潮如织,大部分都是脸上带着焦急,忐忑不安表情的和考生相关的亲朋好友。 戊字号考场,第三百六十一号座位上,江云此刻的一篇文赋也已经接近完成,进入收尾阶段了。 寻思片刻,再次提笔,蘸了蘸墨,在文章末尾继续书写起来。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写到这里,脸孔有些发烧,又抄袭了。 “乃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苟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写完此句,就此搁笔,文成,脸孔却烧的更厉害了。 又抄袭了,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无耻了。但没有办法,这都是被逼的啊。 院试近万的考生,最后能够上榜,得到秀才功名的,只有区区三百人,基本三十取一的比例,这实在就是千军万马闯独木桥,能冲过去的只是极少数。 跟县试还不同的是,这院试的考生中没有弱者,都是经过了县试,府试的残酷拼杀淘汰而胜出来的,才学谁也不会比谁差了多少。 可以说,若是这篇文赋不能成其虫文,必然就是被淘汰的结局,而且普通虫文还不够,其文采还要可观,若只是单一青黄之色,不能成其两彩以上,也是无有任何竞争力,基本也是被淘汰出局的下场。 不过对江云来说,比县试好一些的是,他并没有得罪这院试的正副主考官,考官什么的,不必担心又有什么幺蛾子,但让他担心的是,他那臭名昭著的名声,在录取的时候,同等条件下,他这个臭名昭著之人显然处于十分不利的地位,基本也是被黜落的下场。 所以这一篇文赋他不仅要写成虫文,而且还要写好了,起码要高出录取的平均水准之上,这样才能确保安全,免于被黜落的下场啊。 成文之后,他松了口气,心里有了底,觉得这篇文赋不会差了,起码一篇虫文跑不掉了,文采也不会差了,录取应该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事了,若是就这样的文章都被黜落,那他只能说一声服了。 把稿子再从头到尾修改润色一番,看没有什么错漏之处后,就开始往卷子上正式誊写,等誊写完,又从头到尾检察一遍,看没有什么错漏之处,就打算起身交卷了。 他所在的这个考场内,有才思敏捷的,或许已经完稿了,但都在继续推敲润色文字,提前交卷的还真的一个没有。 院试不比其它,各个都是强手,若想从千军万马中杀出,确保中榜,就需要尽最大的努力,文章一般来说总是越修改越好的,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修改呢。 再说了,院试是要糊名的,也不存在当场阅卷这样不正规的事,所以即使第一个交卷,也没有半分好处的,所以除非对自己的文章十分自信,大部分的考生都是会多花点时间修改润色,不会急着提前交卷。 起身交卷的江云,竟是本考场的交卷第一人,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有钦佩的,也有不以为然的,这年轻小哥就是爱慕虚荣,第一个交卷有这么好么,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再好好修改修改呢,有人甚至认为,这人怕是文章没写成,已经破罐子破摔,就此放弃了吧。 本场的监考主官是提学道的一位佥事,见到有人上前来交卷,也并无什么意外,这么多考生,总有一些才思敏捷,写的顺手的,接过对方的卷子之后,他也没有心思多看,更不可能当场评卷,就吩咐旁边的书吏糊名。 在书吏糊名的时候,他忍不住用望气之术扫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就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卷子上面现出一条条短而粗的纹章,在不断闪烁光华,仿佛一条条蠕动的虫子,这是一篇虫文无疑,但这不是重点,看那文采中,竟然是清一色的紫气,这竟是一篇难得的紫气虫文。 俗话说,一紫胜五彩啊!这位监考官都不敢相信,擦了擦眼睛再仔细去看,依旧是一片的紫气,灼灼其华,他并没有看花眼。 他目中闪过一抹异色,深深的看了眼前的这位交卷少年,这真是人才啊,难得这般年少,说不定就是本次的院试案首,想不到本次院试案首,竟然就出现在自己所主考的考场内。 从监考官的反应中,江云似乎意识到什么,心里更是笃定了,当然表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交过卷子之后,就淡然自若的径直出了考棚离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预测结果 出了考棚,江云直接沿路往学宫大门这边而来,此刻学宫大门两边的角门已经开了,江云也没多待,径直出了学宫,迎面就看到外面一张张翘首而望,带着各种焦急等待神色的面孔。 这其中自然没有等着他的,他也没有在此地多待,又径直一路回了借宿的白马巷曾府住所。 此刻的屋主人曾怀正坐在前面的大厅里喝茶,一眼看到走进来的江云,心中一动,就向对方招了招手。 江云走了过去,向对方行了一礼,曾怀看着他含笑说道:“江小友回来的倒快,这次考的如何?” 事实上借宿的七人中,其他严政等六人都还没回来,江云是第一个回来的。 江云也没多说,只是泛泛道:“还不错。” 看此人倒是挺淡定的,不知是真有几分底气信心,还是装作出来的,曾怀呷了一口茶,意味深长的看了对方一眼,说道:“想不想提前知道一个结果?” 江云听得一怔,一时没会过意来,难道对方还能提前知道结果?他又不是本次院试的主考官,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莫非是其中又有什么幺蛾子?已经饱受“科场迫害”的他,觉得不对劲难免就要往这方面想了。 似乎是猜知了对方的一些心思,曾怀哈哈一笑,道:“你不要多想,我的意思是说,你只要把你考的那篇文赋写出来,我看过之后,给你评一评,能不能中,不敢说保证能够看准,但我想七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江云听了之后,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对方原来是这么一个意思,看对方兴致盎然,再加上这位屋主人对待他们这些借宿考生也着实不错,他也不想驳了对方的兴致,再说也想看看自己的真实实力如何,当下也就坦然应下了,道:“能得曾前辈的评卷,是小子的荣幸,小子这就默写出考试文章,请曾前辈过目指点。” 曾怀微微一笑,朝着旁边的书桌伸手示意,江云一看,敢情对方早有所准备,这笔墨纸砚都已经准备好了在这。 他当即也不再推辞的就走了过去坐下,拿起笔,本着丑媳妇不怕见公婆的心思,就开始默写起自己刚才的院试文章。 前面的大部分文字,都是一字不落的默写出来,只是到了最后收尾一段,他却没有如实默写,而是自己另想了一个结尾补上,这么做,只是想看看,凭着自己的真正才学,能够写出一个什么水准,得到一个什么评价,能否有机会中榜。 他相信,作为一个曾经的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科场成功人士,对方的眼光还是差不离的。 默写罢之后,他就起身把稿子交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曾怀手中。 曾怀接过他的稿子,很自然的用望气之术扫了一眼,只见卷面上呈现出一条条短而粗的条纹,散发出淡淡青色的光华,不看文章内容,只看这纹章文采,就是一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虫文。 只看了这一眼,虽然还没有仔细看文章内容,曾怀心里就有底了,文以气现,文采如此,其文已可知矣,不出意外的话,这人院试是要落榜了,一篇如此普通的虫文,是不足以在竞争激烈的院试中脱颖而出,力压群英上榜的。 看来自己易术预测到的“有客到,中榜”应的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或者说自己的易术还不精,根本就是预测错了。 虽然心中有了定论,但他还是耐着性子从头到尾又把文章内容过了一遍,看罢之后,心中更是了然了,从文章内容看,对方还是有一些行文功底的,也有一些可观之处,否则也不能成就一篇虫文了。 但也仅此而已了,整篇文章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平平无奇,波澜不惊,偶有几处奇诡,作惊人之语,但也现穿凿雕饰之痕,其中意气还不是通达。 对方若是再苦熬磨练,沉淀积蓄几年,悟得一些真意,未尝没有再上一层的机会,但只就现在这篇文章说,离秀才功名还差了一些火候。 看罢文章之后,他抬起头,看到对方正望着自己,等着评价,便微微一笑,道:“江小友是打算听真话呢,还是听假话呢。” 江云道:“当然是要听真话,曾前辈尽管直言就是,在下还受得住。” 曾怀便道:“那我就直说了,以江小友这篇文章看,要想上这文华榜,还是差了一点火候的。”文华榜,就是院试之榜的雅称。中了秀才,意味着就能写出一些文采锦绣华美之文章了。 江云听了,虽然对这个结果已经有所预料,但心底里还是微微有些失望的,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凭着真才实学上榜,但现在来看,这还只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了。 “多谢曾前辈指教了,在下自知才学不足,还当继续孜孜苦学以求上进。”他拱拱手,坦然的道。 若是其他人,听到这番话,少不得要颓唐丧气一番,可见到对方能够坦然接受这个结果,并没有现出多少失意沮丧,简直就像是没事人似的,曾怀倒不由得高看了对方几分,拈须说道:“孺子可教也,以你之才,若是发奋苦读,再积累上几年,登上文华榜,并非难事!” 江云道:“这莫非就是曾前辈要说的假话么。” 曾怀听了,也不禁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曾前辈在笑什么?”随着话声响起,只见一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严政等人也从考场中回来了。 “平川也在!先前在学宫门外没等到平川,我就说平川定是提前交卷回去了,大家还不信的。”严政进来笑着说道。 “平川回来这般早,定是考的不错了!” “就是,等到时上榜,别忘了请客!”众人纷纷跟着叫起来。 曾怀扫了众人一眼,又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抚须道:“诸位小友,考的如何,可否想提前知道一下结果?” 众人先是不解,还是严政抢先会过意来,道:“正要向曾前辈指点请教的!” 其他人这时也纷纷会过意来,对方这是有意给他们评卷啊,对方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出身,能够有这么一个亲聆教诲的机会,他们当然求之不得,虽然早知道一点结果,也许并不是一件高兴事。 有人这时瞥了一眼旁边的江云,心中一动,道:“莫非平川已经得了曾前辈的评点了?” 曾怀扫了江云一眼,却是没有说话,江云则是保持沉默,算是默认了,他若是此刻说出曾怀评点的话,那三日后榜单一出来,不是打对方的脸么。 “这么说,平川今番竟是能中了!”其他人见状,纷纷惊讶不已,江云此刻的表现,无论如何跟得知无缘上榜之后的失落沮丧是不相干的,若是得知无缘上榜,对方还不得面上无颜,羞愧无地,哭的落花流水的。 “恭喜平川了!” “曾前辈的评点定是不差的了,真是恭喜了啊!”其他人顿时自以为是的纷纷道贺起来,虽然语气中不乏酸溜溜的意味。 曾怀轻咳一声,这时便直言道:“江小友的文章尚可,但离中这文华榜,却还差了一点火候。” “啊?是这样么!”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惊讶,不过这个结果他们更能接受,我就说吗,凭他江云臭名昭著的名声,迂腐呆气的才学,怎么可能中榜呢。 他们都相信曾怀的评判,对方是正儿八经的堂堂两榜进士出身,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说江云的卷子差了一点火候,估计都还是顾忌了对方颜面的场面话,总之今番他江云的狗屎运算是到头了,这文华榜,他上不了。 众人心中大抵有些幸灾乐祸,口中纷纷则表示了安慰一番,之后又带着几分忐忑,又带着几分期待的各自去拿了纸笔,各去一边默写自己的考试文章,准备让曾怀评点一番。 过不多时,众人都已经默写出了自己的考试文章,纷纷拿来让曾怀掌眼。 曾怀接过几人的稿纸,依次的瞧看起来,这一看之下,心里头顿时就凉了大半截,难道是自己的易术真的无有小成,根本还不能登堂入室? 否则的话,怎么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入眼一看,几人的卷子不是单一的青色,就是单一的黄色,有一人的卷子,竟然还没有成就虫文,这样的卷子,根本就没半点竞争力的。 等最后看到严政的卷子,他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从上面他看到了青,黄两种色彩,虽然只是青黄两彩,但总归不是那么单调,现出一些“华美”了。 严政的卷子,让他保留了最后一丝的希望。严格说来,青黄两彩的虫文,在童生试中算是好文章,上榜基本不成问题的,但是在这秀才试中,就只能说差强人意,被取中,被黜落的几率都有,只能说听凭天意,而且被黜落的概率是要更大的。 他在这里看得心灰意冷,旁边的众人却还在眼巴巴的等着他的评判。 曾怀抬起头来,看着满含忐忑期待的几人,说道:“诸位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要听,听真话……” “曾前辈,你就只管明言,我,我等受的住……”众人纷纷说道,只是脸上的紧张神色暴露出了他们的底气不足和忐忑不安。 曾怀拿起严政的那份稿纸,说道:“诸位中,唯有这份卷子,才有几分上榜的机会,但这机会却也不是太大,其他人则是不用多想了。” “啊,怎么会是这样……”众人一时都愣住,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开始凉到脚。 曾怀说罢,一时也意兴阑珊,众人卷子的内容也无心再多看了,就此放下,然后起身出屋离去,只留下几人依旧呆滞的站在那里,良久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还是严政首先回过神来,毕竟曾怀给出的评价中,他是众人中最高的,而且还是有上榜的机会,打击不算太大,说起来他心中其实是窃喜的,只不过现在一片呜呼哀哉,他不能表现出来,他还得安慰大家。 “曾前辈的话只能当一个参考,也并非就是定论,所以不必太过记怀,大家还是都有机会的。” 大家也就把他的话聊以自慰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哭天喊地那是不成的,那是徒增笑话罢了。 第二天一大早,严政,朱荣等人就相约出去玩了,考完之后,就是等待结果了,在结果出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中不中那是以后的事,个人已经无能为力,只能交由冥冥天道去判定,既然如此,是谓乐也是这个结果,忧也是这个结果,那么为什么不放开怀抱好好的玩乐呢,省城风物之繁华,人文之胜迹自不必说,许多考生还是第一次到省城来,自然要趁此机会好好游玩,开开眼界 严政,朱荣等人一大早就出去了,江云却是借故留在住所,没有这个游玩的兴致,大家以为他还沉浸在落榜的悲痛中,心中大抵是不屑的,看起来表面像没事人一样,哪知心底里却是念兹在兹,放不下呢。 众人也没有勉强,径自去了。住所的边上,有一个小园子,江云则是拿了那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来到园子里,园子里有一株大枣树,江云把字稿挂在枣树一个树杈上,自己则静静的站在一旁观摩揣悟。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屋主人曾怀,进了园子之后,看到园子里的情形,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这位江小友大抵是在观摩字稿。 他对江云颇有印象,总觉得此人有些怪怪的,让人看不透,此刻见对方站在枣树下观摩揣悟,心中就起了好奇,轻轻的走了过去,打算看个究竟,在他看来,此人才学虽然尚不出众,但还是颇有潜力,有可堪造就之处,若是有必要,顺便提点指教一番,为此番萍水相逢结一点善缘,也是一件乐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名园地利 等他走到近前,并没有打搅默默参悟的江云,而是抬头朝着树杈上悬挂的字稿看去,这一看之下,却是吃了一惊。 在他原本印象中,对方观摩的字稿,大抵就是一副普通地方名士的黄级真迹了,玄级真迹都不大可能的,可是他一看到树上悬挂的这副手稿,立时就觉出它的品相不凡,从上面隐隐散发出的古拙之气息,玄级真迹几乎都打不住了。 难道这是一副十分难得的极品玄级真迹,甚或是地级真迹了?心中吃惊之下,他又仔细看起题跋。 宋格非的河洛名园记?一看之下,他更是吃了一惊,宋格非可是河洛学派的开山祖师,这篇河洛名园记又是其有名的代表作,若这是真的,眼前这副字稿,岂止是极品玄级这么简单,地级都打不住,那非得是天级不可啊。 一个小小童生,怎么竟然怀揣天级真迹,在这里招摇过市,这像话么。曾怀是寒门子弟出身,又是一个清官,家中虽然也有真迹收藏,但最好的也不过玄级,别说天级,地级都没有的。 “咦,有些不对,其气息疏荡迂阔,宽厚宏博,却少了一点宋格非的险远如激流奔涌之奇气,应该还不至于天级之列……” 曾怀又仔细去看下面的题跋,最后还是让他发现了其中的奥妙,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其亲传弟子李明诚的代笔之作,难怪如此!” 既然不是宋格非的原作,而是李明诚的代笔之作,那这副字稿就应该不是天级真迹了,但起码一个地级真迹也是跑不掉的了。李明诚是宋格非的亲传弟子,河洛学派承前启后的大儒,河洛书院的建立者,他的真迹,无疑也可列天级,不过这篇代笔之作要降个等次,位列地级也是恰当的了。 曾怀明白过来之后,心中还是很无语的,你说你一个区区童生,观摩什么不好,偏要观摩这等一代宗师大儒的地级真迹,这不是纯粹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若是有可能,他真恨不得把眼前的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据为己有,因为他就是河洛学派的传承,碰到眼前这么一副开派祖师的真迹,哪能不动心。 可惜他虽然有这个心思,却没有这个余力。他虽是一位正儿八经的进士,为宦多年,但却是个清官,家中并不阔绰,并无多少积蓄。 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虽是一副代笔之作,价值降了许多,只能算是下品了,但价值总也得上千两银子了,若是少了,他还都不会买的,这等于不尊重李明诚的真迹价值啊。 上千两的现银,他一时是拿不出来的,非要买的话,就要卖田卖地了,为了一副真迹,而使得家中人怨沸腾,还是不值得,所以这个心思也就一闪而过了。 “吁——” 一阵长吁之后,江云从某种入定状态中走了出来。 抬头再望了一眼面前的手稿,摇了摇头,正要伸手取下,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道:“江小友观摩此物,可有什么感悟?” 江云闻声回头,看到旁边的屋主人曾怀正带着几丝玩味的看着他,忙行礼招呼道:“曾前辈!” “江小友观摩此物,可是花了不少时日功夫,但每到若有所得之时,总是感觉有所滞涩难明,犹如雾中看花,水中捞月,得不到一个实在处?”曾怀抚了抚颔下短须,老神在在的道。 江云听得一怔,对方这话简直说到了他的痛处,在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上花的功夫,比起以前的几幅玄级,黄级真迹都要多,可惜所得却少,他正为此烦恼,此刻闻听对方之言,似有指点之意,心中一动,忙请教道:“曾前辈所言,却是一点不差,还请曾前辈指教!” 曾怀笑了笑,道:“很简单,但凡事情总要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有多大的口,吃多大的饭,不可好高骛远,操之过急,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是好的,但却不适合你。你若是规规矩矩的找一副黄级手稿来观摩,只怕已经有所得了。” 对方的话,江云听明白了,其实他也知道对方说的是正理,一个小小童生,非要去参悟地级真迹,这说出去就是一个笑话,不过他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啊。上次在那两幅极品玄级手稿上花了那么多功夫,最后结果呢,也不过只通了一经。 若真要一副一副黄级手稿的来参悟,那得参悟多少副,花上多少时间,才会有所小成,这让他不能忍受,要怪只能怪那劳什子的易筋洗髓诀太变态了。 所以他只能直接参悟地级真迹了,而现在看,此举却是有些好高骛远,欲速则不达了。 他想了一想,心说这次院试的结果也很快就会出来,不出意外,一个秀才功名是跑不掉的了,若是有了秀才功名位格,到时参悟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应该就好上许多了吧。 他把这想法跟对方说了,曾怀听了,却不置可否,心说我不是告诉了你么,这次院试你根本不用指望了,即使卷土重来,那也是两年之后的事了,有这两年的时间,你还要在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上花费无用功么。 “江小友,年轻人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明圣人之意,究天地之理,先求上进,这修行一事,也不必太着急的,若是因此荒废了学业,科举功名不达,那就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曾怀又忍不住提点了对方一句。 江云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道:“多谢曾前辈指教,在下记下了。在下并不是非要急于修行之事,奈何至今为止,在下却还是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实在是令人愧煞。” 曾怀听得一愣,对方到现在为止,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还是一个不入品流的童生?一般的新晋童生,过了这一年了,差不多也总能通了四经,成就三品童生了,而到现在,十二正经还只通了一经,这委实少见了,这资质,那也太差劲了吧。 “也许并不是你资质差,只是用功不得法罢了,就说这参悟真迹,也是有所讲究的。”曾怀还是宽慰了对方几句,又提点道。 江云听出对方话中有话,便又虚心请教道:“请曾前辈指教!” 曾怀道:“你不过区区一个童生,参悟黄级手稿最是适合,玄级真迹也可,而这副李明诚的地级真迹,就不用再浪费时间在上面了,你花费再多的时间,也基本难有小成的,只能得到一些皮毛。” “这个且不去说了,只说这参悟真迹手稿,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天时不去说它,太过虚渺,人和要看自己,他人不可借力,也不必多说,只是这地利,却是可以讲究的。” “就比如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其意旨,讲的是名园兴衰之理,又预兆着天下兴亡之理,既是讲名园,那么此处就有一个地利之用。” 听到这里,江云心中一动,又追问道:“那么是什么地利之用?” 曾怀笑笑道:“既然讲的是名园,那么若是身临其境,参悟起来自然就事半功倍了,越是名气大的名园,越是灵性,就越有效果,我这般说,你可明白了。” 江云听得若有所悟,便道:“是不是说,在下可以找一处名园,参悟这副河洛名园记,这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曾怀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江云又下意识的问:“那么不知此处,可有什么有名的名园?” 曾怀听了,不由又无语了,他只是把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作个例子讲罢了,对方倒是当真了,要去寻什么名园了,他不是已经跟对方讲的很清楚了么,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对他来说根本就是过于玄奥晦涩,难以参悟,即使真有名园之地利,结果也不会好上多少的。 “江小友,不管此处有没有名园,你还是把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暂时束之高阁的好。”曾怀丢下这番话,不再多说,径自就转身离去了。 江云收起了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出了园子,回到了自己借宿的住所,刚回来不久,就见到曾府的管家领着一位管事模样的人来找他。 这位管事锦衣华服,一见到江云,就自称是东陵王府的管事,奉王爷之命,特来请他去府中澹怀园赴宴,又送上了一份请柬。 这好像是对方第二次登门了,江云接过请柬看了看,请柬似乎好像并不是假的,但是他心中免不了要疑惑一番,东陵王府不是刚刚把自己赶出来吗,上次在四宜园见到那个王爷,好像也是不欢而散,这东陵王府没有道理请自己这位区区不足为道的小角色啊。 莫非这还真是一个什么骗局,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骗的,骗子花费这么大力气在他上面,实在是找错庙门了。 但不管是不是骗局,他都是无心赴这个宴,宴无好宴,何况是王府的宴,他这个小角色受之不起啊,所以他还是直接拒绝了,道:“尊驾请回,王府门槛高,本人不敢去!” 那管事听得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上一次他来过,也没怎么在意,丢下一份请柬就走了,可是结果对方没来,导致自己还挨了大管家一顿骂。 原本以为对方忙于院试,脱不开身所以没有赴约,所以这次带着请柬又来了,心说院试这正场已经考完了,你总该赴约了吧,却没想,这第二次,却遭到了直接的拒绝? 一个区区童生,也敢拒绝堂堂东陵王府的邀约?他难道不知道,给他送上这份请柬,都是天大的荣幸吗,多少人千方百计想要进王府的门而不可得,这人竟然拒绝了王府的邀请,这简直岂有此理,这人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 王府的体面是要维护的,面对这样一位不识抬举的小小无知狂徒,更是不须客气,管事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喝道:“大胆!小子何敢这般狂妄,不识抬举,拒绝王府的邀约,还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出语讽刺,何来这般大胆子?” 江云淡淡道:“我说的是实话罢了,这王府的门槛太高,在下真是不敢去,怕再被赶出来啊。” 管事听得一愣,对方这话中好像有话啊,他瞪眼问道:“什么怕再被赶出来,此话怎讲?”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在下不日前曾经去王府借宿,要说王府不同意借宿也就罢了,为何先是同意借宿,后又把人驱逐出来,这不是故意折腾羞辱人么,所以我才说,这王府是不敢再去了的。” 还有这事?管事听得又是一愣,不过仔细一想,出了这样的事,好像也并不稀奇,王府驱逐一位无权无势的赶考童生,这不是芝麻大点的事,很寻常的么。 说实话,他到了现在都没弄明白,府上为什么要派他来请这位小小的年轻童生,眼前这位年轻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长了三头六臂,值得王府这般客气对待的。 虽然不理解,但上面有吩咐,他就只得奉命行事,把人请回去就是了,王府派人来请一位区区名不见经传的小童生,那还不是天大的荣幸,对方还不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但是现在好像事情麻烦了,敢情这位刚刚不久前被王府驱逐过,心里正记着仇,此刻端起了架子,不肯就范了。 他觉得眼前的少年实在没有眼色,还敢记王府的仇?王府曾经驱逐过你怎么了,你就得乖乖认了,哪还敢记仇,现在派人来请,还不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就该顺坡儿下驴,二话不说,好好的随我去了,哪还能这般不识抬举,摆起了谱,端起了架子,简直岂有此理。 虽然这么想,不过还是完成府上交代的任务,把人请回去再说,当下他便好言说道:“这想必是个误会,江公子随我去府上走一趟,事情就都明白了。” 江云却是摇头,道:“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事可一而不可再,若是无缘无故的去了王府,到后来又被驱逐出来,那这不是犯贱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三请四拜 管事一听,心中便又气恼了,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没看见王府派人送来请柬,这不是礼数周到,哪里还会驱逐人了,再说,被王府驱逐又怎么了,一般人都没有这个被驱逐的资格呢。 他拿起手中的这份请柬,带着深意的道:“江公子可知道,这份请柬可是本府大管家亲自送到鄙人手上,吩咐务必把人请到的,若是江公子不赏脸,鄙人可是没法回去交差啊。” 江云依旧一副油盐不进之状,道:“管事如何回去交差,不是我管得着的,我还是那句话,这王府的门,在下不敢进的。” 管事脸色变了变,怫然作色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就等着瞧!”当即也懒得再多说,就此拂袖而去了。 “莫名其妙!”江云实在想不到,王府为什么会派人来请他,不得其解,便暂时抛开这事,不多时,便径自出了门,往城中而来,洪州城是历史名城,难得来省城一趟,自然要见识见识一下这里的景物风光。 东陵王府中,那管事在江云这里碰了壁之后,回到府中,径直就向大管家韩松来复命,得知对方没有把人请到,韩松顿时就指着对方大骂起来,连这么一件芝麻大的一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那管事心中叫苦啊,这不能说自己无能,只能说碰到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硬茬了,他当即就把事情缘由分说了一遍。 “你是说,此人不日前曾经被府中驱逐过,心中犹记着这事,所以就不肯欣然赴约?”听了管事的叙说,韩松惊讶的问。 管事点点头,道:“听其话中的意思,就是这样。” “咦,让我想想,府中要说近日驱逐过赶考的考生,还真有这么一件事,是了,那人是不是青陵府临水县的考生,名叫江云?”韩松寻思一会道。 管事点头道:“是的。” 顿了顿,他实在忍不住,就问道:“敢问大管家,此人籍籍无名,一个小小地方的无足轻重的小小童生罢了,府上为何这般重视,要三番五次的派人去请来府上?” “原来竟是此人,这倒是巧了。”韩松自言自语的道,瞥了抱怨的管事一眼,又道,“此人可不是籍籍无名,反而名气大得很呢。” 管事闻言吃了一惊,道:“此人当真有名,大管家也听闻过?” 韩松露出几丝玩味道:“我也是听木先生谈起此人的一些事迹,才知晓此人的,想不到王爷要找的人,竟然就是他,这倒是有趣了。” “真的是王爷要找他?那这人可真是大有名气的大才子了。”管事又大吃一惊道。 韩松摇摇头,道:“不,恰恰相反,此人声名狼藉,劣迹斑斑,做下诸多狂妄不逊,荒诞无耻之事,可归诸于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之类。” “啊!竟是这样!”管事听了,顿时又惊讶出声,实在想不到,那个年轻少年的声名竟如此不堪,还真看不出来啊。 不过若要说对方狂妄不逊,他还是深为赞同的,否则自己两次拿了王府的请柬而去,却两次碰壁而回呢,看来这起码狂妄不逊的名声不假。 韩松瞥了他一眼,又道:“这人你没有请到,反倒是错有错招,若是真把此等臭名昭著的人物请来,反倒是替府上抹黑了。” 管事听了,讪讪一笑,又道:“可,可大管家不是说,请他是王爷的意思?” 韩松淡淡的道:“此人此事,我会跟王爷禀明的,这已不关你的事了,下去吧。” 管事见了,不敢多问,诺诺应是,就转身去了。 韩松在那里寻思一阵,随即便往府中后面而去,来见东陵王。 韩松见到东陵王的时候,东陵王正在府中后面一处石林中,练着拳脚,韩松不敢打搅,候在外面,等对方练完之后,这才上前来见礼,禀明此事。 “你是说,派人数次去请,那个江上钓叟竟然不来?而且此人实是一个臭名昭著,劣迹斑斑,为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东陵王在听完对方的禀报后,也是颇感惊讶。 “是的。”韩松当下就打算把听来的某人的种种劣迹,荒诞可笑之事跟对方讲说,但他刚念出那首歪诗的时候,却没想东陵王听了之后,大赞了一声“好!”把他剩下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之世谁怕谁!不是西风压东风,就是东风压西风!写得好,写得痛快啊!”东陵王连声赞叹起来。 韩松见了,不由无语了,这么一首歪诗,还有人赞好的,赞的人还是王爷,这让他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看对方的样子,好像不是在说反话,而是在真心欣赏此诗? “能写出这般痛快的诗,当不是什么腐儒,本王更是要见他一见了!”大赞一番过后,东陵王又接着道。 韩松脸都塌拉下来,这么一首歪诗,还说不是腐儒,王爷的这口味,还真不同一般啊。 “王爷,此人臭名昭著,为士人所不齿,若是贸然把其招至府中,对本府的声誉大是不利啊。”他又劝说道。 “有什么大是不利,谁还敢把本王吃了不成?”东陵王一瞪眼道。 韩松苦着脸道:“可是这人狂妄无礼的很,卑下两次派人,好言去请,他都不来,简直就是没把王爷你放在眼里啊。” “没把本王放在眼里?他有何德何能,敢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东陵王不屑道。 韩松陪笑道:“世上就有这样的酸才,身为下贱,却还要蔑视王侯,美其名曰为气节,这个无知狂徒大概就是这般的人。” 东陵王挥挥手道:“我不管这么多,总之你要把此人请来府中,若是办不成,你就不用来见我了。”说罢就不管不顾的大步走了。 韩松一脸苦色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坐下之后,他便阴沉着脸,吩咐左右的人道:“去,把蕴秀园的祝管事叫来。” 江云在洪州城四处游逛,兴之所至,兴尽而还,城中名胜古迹众多,不少值得流连之处,等回到曾府住所,已经是向晚时分了。 回到住所时,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严政一干人等都聚在院子内,神色异样,一看到他回来,纷纷围了上来,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看着什么怪物一般。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江云不解的问。 朱荣一脸古怪的神情看着他,问道:“平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此话从何说起?”江云感到莫名其妙。 “你若没有做下天怒人怨的事情,东陵王府蕴秀园的祝管事怎么心急火燎的找上门来,还赖在这里不走,一副不见到你不罢休的样子?”云鹏奇怪的问。 “有这么一回事?”江云一脸诧异,不过随即又明白过来了,莫非是跟先前那个来送请柬的王府管事有关?莫非这不是什么骗局,而是真的王府有请,否则怎么把这位王府蕴秀园的祝管事给招来了。 “王府的祝管事在哪?”他问道。 “就在屋子里呢,你快去。”众人都指了指屋中。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了,那祝管事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平川,我劝你一句,还是好生赔礼,息事宁人最好,不要把事情闹大啊。”朱荣又苦心劝说,其他人也都不知什么事,生怕因此连累到了自己,一个个都是惴惴不安的。 “没事,大家放心好了,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次祝管事是来向大家赔礼道歉的。”江云一副云淡风轻之状,没有再理会众人,径直就走入屋中去了。 “什么,平川刚才说什么了?”朱荣没有听到,或者说听到了不敢相信,问旁边的其他人。 “平川刚才是说,这次祝管事是来向我们大家赔礼道歉的?”云鹏不确定的道。 “原来不是我听错了啊!” “平川这不是在说疯话吧,祝管事是来向大家赔礼道歉的?” “不用当真,平川这是在跟大家开玩笑呢!” “唉,不知这个东风吹兄又惹出什么麻烦,招惹了王府,引得王府的管事亲自来登门问罪,院试出榜在即,我等不要遭受什么池鱼之殃才好。” “应该不至于,科举之事,国家抡才大典,何等庄重严肃,怎能随便涉及无辜。” “嗯,应是这样,大家放心就好。” 不少人放宽心,又开始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看这场戏。 江云走入屋内,果然看到大厅的方桌边,正坐着一位锦衣中年男子,不正是那位蕴秀园的祝管事是谁,此刻的祝管事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神情急切,很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看到有人进来,他也没看清来人,只是很不客气的喝问道:“怎么回事,那个江云还没有回来吗?你们怎么就不赶紧出去找找!” “这不是东陵王府的祝管事么,真是稀客,稀客,这是一阵什么风,把祝管事吹到这里来了?”江云走上前去,慢条斯理的道。 祝管事抬头一看,认出来人,不就是那个自己要找的江云? 见到对方,他心里是很不痛快的,先前被大管家韩松叫去,劈头盖脸的训斥一番,然后被打发来,请这位曾经被自己亲手驱逐出府的士林败类?然后又在这里等了大半个下午,都一直不见人影,试想一下,他心里能够痛快就怪了。 “江公子,你这个人可真是难寻的很那,洒家都在这里等了快一个下午了!”心中憋着火,祝管事忍不住当面就抱怨起来。 江云淡淡一笑道:“那是不知道祝管事亲自大驾光临,而且是专程找在下有事?若早知如此,在下定然静候屋中,扫榻以待的!” 祝管事只觉得对方的笑容如此可恶,对方一定就是故意的,明知道自己要来,还特地躲出去,让自己生生等了这一个下午! 若是江云知道对方的心思,一定会大呼比窦娥还冤,鬼知道你会来,若是早知道你会来,呃,还是躲出去算了。 虽然心中不快,但想起此来的正事,祝管事还只得忍着,起身说道:“算了,这个不必去说了,江公子应该知晓敝人此次的来意了吧。” 江云一副摇头不知的样子,在旁边坐了下来,淡淡道:“在下不知,还请祝管事明言?” 装,你就尽管装吧!祝管事心中暗骂,但对方偏要装,他又有什么办法,迟疑一下,今天算是认栽,只能低下这老脸来了,当即轻咳一声,向着对方长揖一礼说道:“是这样的,前次把江公子驱逐出府,纯属一个误会,此事是敝人做得有欠妥当,这次来是特地登门谢罪,另外邀请江公子过府一叙。” 江云听得一阵讶异,这就赔礼道歉了么,还以为对方还要再飞扬跋扈一会儿呢,能令得堂堂的王府管事低头,这可不简单啊,心里却没有什么成就感,只是更加疑惑,这东陵王府,到底是闹得哪一出啊。 “管事为何前倨后恭也?”江云坐在那里,呷了一口茶,老神在在的道。 祝管事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心里这个气啊,简直就是硬生生被打脸啊,但是无奈何的是,这脸是打了,他还得忍着,继续送脸上门。 “江公子大人大量,就不必跟敝人多计较了。这过府一叙的事,还请江公子务必答应啊。”他带着恳求道,犹如一个怨妇。在来此之前,大管家可是给他下了军令状,若是这次不能把人请到,那他就不用回王府去了。 江云扫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多少打脸的快感,只是心里头更是疑惑,便问道:“祝管事,你就给一个明白话吧,王府三番五次派人登门而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在下自觉才学不足以出众,德行不足以显世,当不得王府这般三顾茅庐的礼遇啊。” 祝管事心里苦啊,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啊,他也一百个不明白,为什么大管家偏偏要命人三番五次的来请这么一位籍籍无名,哦,不,臭名昭著之人?此人名声是有的,却都是臭名,恶名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再进东陵王府 大管家所命,定然没有原因,能够让大管家如此上心的,还会有谁的事,这么说就是王爷要见此人了?想一想祝管事都觉得此事不可思议,王爷说起来有礼贤下士之名,但那都是对于真正高位有大名之人,对这等士林小辈从来并没有怎么放在眼中的。 他想不明白,不知其缘由,所以也无法回答江云,只得含糊道:“这下敝人也是奉命行事啊,其中缘由,只要江公子到了府中,定然就会明白了。” 江云却不管,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弄明白之前,却不肯接这个茬,当即便道:“若是祝管事也不明白,那就回去,问清楚了再说不迟。” 祝管事听了,心中大恨,若是其他的人,得到王府邀约的机会,那还不二话不说,屁颠屁颠的赶着上来了,哪还会这般摆谱端架,推三阻四的,反倒像是在求他一般了?王府的门岂是这般容易进的,你爱进不进,错了这个机会就悔之莫及了。 心里暗自发着狠,但面对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狂妄之徒,他还只得忍着,时势比人强啊,大管家已经放下了狠话,今天他若是不能请到人,他就不用回王府去了。 好在来此之前,大管家倒是给他透露了一点,也不知能不能应付眼前这个不识抬举的狂妄之徒。 “听说江公子江上钓叟的大名如雷贯耳,王爷也有知闻,所以才礼贤下士,请江公子过府一叙?”大管家说的不多,祝管事听得也稀里糊涂,只能照着当初对方的话说了一通,然后看向对方,等着对方的反应。 江上钓叟?江云听了,自然明白,这不就是自己的笔名么,难道这个东陵王要见自己,不是自己所想的其它一些理由,只是因为这个江上钓叟的名头? 为什么因为这个名头而要见自己,莫非这个东陵王喜欢看通俗小说,是喜欢看西厢记,还是聊斋志异系列,又或者是射雕英雄传? 他觉得这倒是有可能的,后世不是那么多粉丝,这个王爷有此癖好,也不足为奇啊。 但问题又来了,这位东陵王又如何知道自己是江上钓叟的,而这个答案好像也不难猜,多半就是雍覃夫人告知的了。 想到这里,江云不由无语,这雍覃夫人还真是给自己找事啊。 “江公子,江公子,你给个话啊。”旁边祝管事又催促道。 虽然弄明白了王府三番五次找上自己的原因,但江云却是没这个赴约的兴致,自己去做什么,当个动物园的猴子,让人品鉴一番,满足那位东陵王的好奇心,然后得到一番赞叹,你的西厢记写的不错,或是你的聊斋志异写的不错,或是你的射雕英雄传写的不错,本王看好你哦。 江云不至于这般无聊,所以没多想就拒绝了,跟对方正色道:“请转告王爷,江上钓叟乃是山野化外之人,多有不识规矩,只喜在江上垂钓,与清风明月为伴,与麋鹿鱼虾为友,不喜俗务,这个面不见也罢。” 祝管事听得满脸愕然,对方文绉绉的说了这一大通,但最后一来,还是明的拒绝啊。 这个不识抬举的狂徒实在可恶啊,你再无知的狂妄,都跟我没关系,但拜托不要连累了我好么,你不去赴约,我怎么交差啊,大管家可是发下了狠话,请不到人,自己休想再回府的。 没有办法,他只得舍下面子继续求恳起来,各种好话说尽,就只差跪下来磕头了,江云被对方缠的没有办法,只想赶紧打发人走,便道:“祝管事,你先回去,请柬我收下了,若是有暇的话,我会去王府拜访的,就这样吧。” 听到对方口风松动,祝管事虽然高兴,但也听出了对方口气中的明显敷衍之辞,这事不能含糊,一定要敲定才行,他还真怕被对方放鸽子,这要一放鸽子,他可就惨了。 “多谢江公子的承诺。择日不如撞日,明日王府便在澹怀园宴请宾客,江公子明日就过府一叙如何,到时府中会专程派马车来迎,江公子你看如何?”祝管事又小心翼翼的陪笑道。现在他所想的,就是把对方哄的去府一趟就是了,其它的什么面子不面子,都顾不得了。 江云本就是敷衍之辞,只想把对方打发走,正要再说什么,这时听到对方的话,便不由多问了一句,道:“澹怀园?这个园子很有名么。” 听他这么一问,祝管事便挺起胸傲然道:“当然了,谁不知道,这澹怀园乃是江左名园,乃是前朝海宁王所建,至今已有千年,其间几经兴废,数易其主,园中景物风貌不说,留有千年来众多高人名士的墨宝碑刻无数,传下无数典故佳话,有江左第一名园之美誉。” 江云听了,不知对方是否有吹嘘的成分,不过看来这王府的澹怀园作为名园是没有疑问的了,他现在又想起了上午曾怀的那番话,李明诚的那副河洛名园记,若是在名园观摩参悟,或取事倍功半之效。 虽然曾怀告诫在前,但他还是没有放弃的,既然有澹怀园这样的名园在面前,总是要试一试的。 沉吟一下,他就改变了主意,扫了对方一眼,道:“祝管事,不是我诸多推辞,不识抬举,只是先前王府行事,实在是令人寒心啊。” 祝管事一听,心说这还是在记着仇呢,没说的,他当即又是连连打躬作揖,好生赔礼道歉了一番,江云摆摆手,道:“我是无所谓的,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我那几位同窗好友,似还是耿耿于怀的。” 祝管事一听,瞧这话中的意思,光给他赔礼道歉,说尽好话还不行,还得给他那些同窗好友继续赔礼道歉去? 他心里直想骂娘,但今日之事,面子已经扫地,再多扫一扫也无所谓了,他当即就光棍的走出了屋去,来到了外面,见到了还在院子里等候的心思各异,忐忑不安的严政,朱荣几人。 “几位临水县的同学子弟,前时之事,纯属一场误会,是敝人误听谗言,做事不明,对诸位多有得罪失礼之处,敝人在这里向大家赔礼道歉了,还望诸位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敝人一般计较,原谅敝人之愚行才是!”说着祝管事向着园子里的几人各个长揖一礼。 看到祝管事一出来,就真如江云所言,向他们赔礼道歉,态度谦卑的跟先前没得说,跟当初在王府更是天上地下,院子里的一众人都惊呆了。 这当真是王府那位当初高高在上,飞扬跋扈,把他们驱逐出府的蕴秀园的祝管事?众人见了,都大有不真实之感。 等看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江云,他们即使再迟钝,也明白过来,这位王府的祝管事前倨后恭,判如两人,全是因为江云的缘故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的,他江云何德何能,能令得一位王府的管事屈身折节,低声下气,这看起来简直太荒谬了,荒谬的让人有不真实之感。 “祝管事,你且回去,明日我自到府上登门拜访。”江云这时发话道。 这句话听在耳中,祝管事顿时如聆仙乐,自己终于可以回王府了,他当即回身,满脸堆笑道:“明日一早,府上就会派出马车,来接江公子。” 以马车迎客,这已是难得的礼遇了,并不是他非要如此郑重,实是他怕被放鸽子,还是派马车来接更让人心里踏实啊。 江云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事情搞定,祝管事也无心多待,当即就拱手告辞。 江云这时又望向院子里已经目瞪口呆的几人,便问道:“大家想不想明日去王府作作客?” 严政,朱荣,云鹏等几个已经被眼前的情形给彻底看懵了,完全不知今夕何夕,此刻听到江云的话,也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下意识纷纷就叫了起来。 “愿意,当然愿意啊!”能有去王府作客的机会,可不常有,怎能不去的,何况前日被驱逐之耻辱,也可以彻底洗雪了。 江云便对正走向外面的祝管事道:“祝管事,明日前来府上的马车需要大一些,否则这么多人就坐不下了。” 祝管事听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真把王府当作了菜市场,随便想去就去的? 心里怨念不已,但他此刻只想着完了这个差事,把人请去府中就是了,其它的他也不想多管了,只是再多几个客人罢了,心想大管家看来也是急了,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当即他又停步转身,皮笑肉不笑的应诺一声,说王府明日恭候诸位大驾,又转身匆匆走了,这次步伐加快了许多,他还真怕对方又提出什么幺蛾子的难题来刁难了。 祝管事走后,院子里众人依旧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平川,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祝管事说的话都是真的?”不解之下,众人纷纷询问起来。 “当然是真,明日王府的邀约,你们去不去?”江云不想多说,只是问道。 “去,当然去了。” “若是依着先前王府无礼逐客之行径,这王府的门本人是不会再踏入的,不过既然祝管事已经诚心实意的登门道歉,那我等也不必过为已甚,那就给王府一个面子好了。” “就是,前时驱逐出门,明日登门而去,已是座上客,正可一雪前耻。” 众人纷纷说着,江云见了,对几人的“宽广胸怀”也佩服不已。 严政却依旧有所疑惑,扫了某人一眼,问道:“王府前倨而后恭,莫非都是平川的功劳?” 众人对此也是满心不解,目光纷纷看了过来。 江云装起了糊涂,道:“我也是十分不解啊,也许是本人臭名昭著,连王爷也有所耳闻,所以派人前来相邀?” 众人听了,心说你也知道自己臭名昭著啊,不过对方的这番解释虽然似是自嘲,也许说的就是事实呢,那位王爷或许有特别的癖好,听了对方顶风臭十里的大名,好奇心下,非要见识一番也未可知。 不是常有那些狂狷不逊,放浪形骸的狂士,怪杰,也往往是一些权贵豪门的座上客么,对方或许就是歪打正着了。 在没有其它可以解释的理由下,众人也就只得接受这么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了。 第二天早上,众人晨读一番,用罢早饭,哪里也没去,就在住所等待着,看王府是否真的会来人请他们赴宴,是否真的会有马车亲自来迎。 在等待的时候,他们心中又举棋不定起来了,心说这一切莫不是那位祝管事的恶作剧,什么恭迎大驾,派马车来请,不过是一场笑话,故意耍他们的呢,他们在这里傻傻的等待,若是传出去,不会又是一个笑话吧。 还好他们心中的猜疑没有持续多久,曾府的大门前,咕噜噜的驰来一个四驾马车,马匹高大神骏,马车结识坚固,雕饰精美,一看就是豪门高第所有。 马车在曾府的门前停下,一人从马车上跳下,正是那位祝管事,他不放心,今日是亲自来请了,务必要请得某人过府一叙,完了这差事。 得知祝管事亲自驾着马车到了之后,众人这才彻底没了疑问,一个个欣然出门,坐上了王府的马车,江云也上了马车,同时还揣了一个红木盒子,里面装的正是那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 众人上车之后,马车御者吆喝一声,马车启动,一路向着东陵王府而去了。 车厢中几个人都是谈笑风生,兴致勃勃,今日前往王府作客,而且还是王府的马车亲自来迎,这是何等的殊荣,难怪众人一时都飘飘然,以至于真有点以名士自居了。 不多时,马车驶到了东陵王府,在一道僻静的侧门前停下。虽然祝管事派出马车相迎,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心底里的傲慢鄙视依旧犹在,当然不会走正门,走个侧门就不错了,真要依着他,恨不得让几人钻狗洞才是。 不过几人显然并没有在意,下了马车之后,在祝管事的引领下,便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从侧门再次进了这东陵王府。(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名园无感 进了王府,祝管事就领着一行人径直往府北边的澹怀园而去,心说真是便宜这几个寒酸了,平时就这样的寒酸,连王府的门都别想迈进一步,就是进了王府的客人,也少有能够进澹怀园的,这几个寒酸今日却是走运,能够进了园子一观了。 一路穿廊过院,不多时,到了澹怀园,穿过一道月洞门,就进了园子,一走进去,一股股盎然绿意就扑面而来,园子中央是一方偌大池塘,池塘中荷叶亭亭玉立,随风摇摆,仿佛带来一阵阵清新荷香,池塘四边,有九曲回廊相勾连,精致巧妙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列于四处,远远看去,那亭台楼阁中,水面回廊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在那里驻足赏景,谈笑风生。 把几人领进园后,祝管事嘱咐几人几句,就匆匆而去,看来是复命去了。 澹怀园的名声,江云没有听过,但严政几人却是知道,没想自己此番竟然能够进入此等名园赏玩,都是欣喜不已,在祝管事走后,几人就兴致勃勃漫步在园子中,四处游逛起来。 园子中的景致之美不必说,碧水、绿树、古墙、轩窗、石山、小桥、曲廊,楼阁等错落有致,生趣盎然,但让澹怀园得享大名的,却是园子中的多处人文胜迹,比如惜阴书屋,传闻当年卢圣便在这里读书悟道,比如洗砚池,是有名的书法大家蒙氏的练笔之地,比如诸多石刻,碑林,都是前人名士所留之遗迹。 “我们且去那碑林看看,听说那里前辈名士遗留墨宝众多,足可大开眼界。”有人提议,并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 “咦,平川呢,怎么他不见了。”正当众人要兴致勃勃的前往,突然却发现七人中少了一人,少的那人正是江云。 “是啊,怎么江云不见了,刚才还看到他的。”几人在附近寻找呼唤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算了,也许是一时走岔了路,我们先去,到时总会再见到的。”几人计议一阵,就没再多管,径直走了。 江云却不是走岔了路,而是有意瞅个空子,避开了众人,准备另外寻个僻静所在,观摩他的那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 寻了一阵,前面出现一处竹林,看起来清幽雅静,一时也少有人来,当即他就快步走入其中,寻了一个隐蔽处,闲坐下来,取出带来的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挂在树桠上。 不知曾前辈说的是真是假,处身这名园之中,观摩这副河洛名园记,真的能事半功倍? 江云抛开杂念,正心诚意,默念字稿上的文字,进入了观摩参悟的状态。 竹林里很幽静,这里地处偏僻,一时并没有人来,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这竹林坏境清幽雅静,若是喜欢清静的人,还是会寻到这处,流连观赏一番的。 眼下就有一个婀娜绰约的身影,正闲庭信步的朝着这边走来。 来人进了竹林,盘桓一阵,正要离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一处花木扶疏的林木中,隐隐现出一个人影的衣角。 何人竟然也有这般闲情雅趣,在这里静坐品竹?来人略一沉吟,虽感好奇,但还是准备离去,这时空气中传来一股莫名的波动,让她似有所觉,不觉又停步转身,看向前面那人影处。 好像是浩然气息之涌动,且十分磅礴,难道前面有什么蹊跷不成。这下来人再按捺不住好奇,当即就朝着前面那隐现的人影处漫步走了过去。 来到近前,前面树杈上赫然现出一副随风缓缓飘动的真迹字稿,来人见了,眸中现出几丝讶色,先前感应到的那股浩然气息之涌动,应该就是出自眼前这副真迹手稿了。 凭着几分识见,她一眼认定,眼前这副真迹字稿,起码是地级真迹之上了,而她也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有人在这里观摩参悟真迹手稿,而且看来还是有些成效,已经引动真迹手稿的感应了。 这人也是奇怪,应该也是府中邀请的宾客,什么地方不好参悟,偏偏要作客的时候,到主人家这园子里来观摩参悟。 来人心中编排几句,目光从前面那副真迹手稿上移开,落到地下坐着的这个人影身上,等凝眸一看,看清对方面容时,不禁又现出几分讶色,显然认得对方,这不就是那位大名鼎鼎,或者说臭名昭著的东风吹兄么! 来人一身玄衣,风姿脱俗,虽然容貌被一袭黑纱掩住,但从其展露出的风姿,让人很容易想象到,面纱后面定是一位美貌佳人无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雍覃夫人的侄女,崔清妍。 她今日受邀随着雍覃夫人到王府澹怀园赴宴,被这名园的美景吸引,一时到处流连观赏,却没想,逛到这处偏僻竹林之中时,竟然会遇见眼前此人? 惊讶一番之后,她下意识的就打算离去,但不知为何,双脚站在那里,仿佛生了根似的,没有挪动步子的意思。 目光在眼前的人以及前面的真迹手稿上来回瞧了几眼,她已经确定,对方确实是在观摩参悟这副地级真迹了。 明白之后,她不由摇头无语,这人功名位格,不过童生而已,偏偏却要不切实际,好高骛远的观摩参悟地级真迹,行事之荒诞,可见一斑。 她目光又落到面前的这副真迹手稿上,看清上面的题款,宋格非的河洛名园记?先是吃了一惊,宋格非什么人,河洛学派的开山祖师,他的河洛名园记真迹,岂止地级,当在天级品列了。 待又看到下面李明诚所留题跋,她又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并非宋格非的真迹,而是他的亲传弟子李明诚的代笔之作,这就难怪了,不过这副真迹手稿,位列地级品列是无疑问的了。 一个区区童生,静坐这名园竹林中,观摩参悟李明诚的地级真迹?崔清妍想想,还是觉得十分荒诞,露出几丝无语之色。 此人这番,虽是努力,但只是作无用功罢了,这就是没有名师名家指点的悲哀了,崔清妍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一时没有走开,决定还是留下来,提点一下对方。 “吁——” 江云长呼出一口气,从一种恍惚入定状态中回复过来,随之看着面前的真迹字稿,脸上闪过一抹失落之色。 此番参悟,却又是失败了,明明眼见宝山就在面前,只要迈出一步便可进入,但这一步偏偏就是始终迈不过去,两者间犹如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 难道是真的因为自己修为有限,下里巴人,不适合参悟地级真迹这样高大上的东西?即使有曾怀所说的名园地利之便,也不足以达成条件,迈过这个门槛? 他正在这里失落沮丧,这时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清冷声音道:“失败了吧,好高骛远,过犹不及,再怎么努力却只是无用功罢了,不用徒劳费力了。” 什么人,在这里说风凉话?江云原本就因为再一次的失败而心中正不痛快,耳旁这句风凉话听在耳中,顿时就犹如火上浇油,哪里忍得了,等他猛地转身跳起来就要发作,待看清眼前的来人,就要破口而出的国骂不由又咽了回去,发作不得了。 面对这样一个绰约佳人,你满口喷粪,这不是有辱斯文,大煞风景么,但这口气是要出的,他带着讥讽的道:“原来是崔小姐,崔小姐在旁窥探他人修行,且见失败,还幸灾乐祸,说风凉话,这实在不符合名门淑女风范了吧。” 看到对方一副恼羞成怒之状,崔清妍也不生气,淡淡一笑道:“先前清妍窥伺一旁,确有唐突冒犯之处,只是其中有因,不忍见有人苦心孤诣,花费许多气力,却徒做无用功罢了。” 江云道:“这么说,崔小姐还是一番好意了。” 崔清妍清冷的眸子眨了眨,道:“当然,莫非江公子还怀疑清妍有别的恶意?” 江云沉吟一下,倒没再说什么,只是径自去从旁边的树杈上,把那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又小心的给取了下来,收入红木盒中放好。 崔清妍又说道:“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过于玄奥高深,实在不适合现在的江公子你,在上面花费的力气多,所得却极少,若要参悟,还不如换其它的黄级,或者玄级真迹更好。” “这个我知道,就不用崔小姐多说了。”对方虽然可能确是一番好意,但听在江云耳中,还是不太舒服。 “你知道?”崔清妍露出讶然之色,她还以为对方不知道,所以才好心提点,看来自己这番倒是自作多情了。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执意如此?”她不由又问道。 “这个就不劳崔小姐过问了。”江云淡淡的道。 “我明白了!”崔清妍突然点点头,若有所悟的道。 “崔小姐明白了什么?”江云随口问道。 崔清妍一本正经的道:“江公子自恃是天纵奇才,资质超凡脱俗,想着做一些能人之所不能,破天荒叹为观止的奇事。” 这话语中满满的讥讽之意,任谁也不会听不出来啊,但扪心自问,这话是否说中了一点呢,江云觉得,答案好像应是肯定的。 他轻咳几声,正色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前人可以做到之事,我为什么不能做到,前人不可做到之事,我又为什么不能做到。在下虽是资质驽钝,但也不敢落后于前人,必要试一试的。” 崔清妍听了,彻底无语了,不知对方这到底是该说狂妄自大呢,还是其志可嘉,其情可怜呢,或者还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呢。 她清声道:“江公子立志要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人,清妍自无可话说,不过江公子既来到这澹怀园作客,就该有作客之礼,岂能独自一人独处一隅观摩字稿,这说出去,不是让人非议么。” 对方话中的讥讽之意,江云是听出来了,他便道:“正是因为此处是名园,所以才要观摩字稿。” 崔清妍清冷的眸子一眨,问道:“此话怎讲?” 江云便说起先前从那曾怀处听来的那番话,道:“我曾听人言道,参悟真迹,也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天时人和先不去说,这地利之便也是大有讲究的。我这副字稿,名曰‘河洛名园记’,而此处澹怀园,便是一等一的名园,在此处观摩参悟,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我因此到此地来参悟,这有什么值得可非议之处的。” 崔清妍听了,便笑了一笑,笑得有些古怪,江云见了,不解道:“崔小姐为何发笑?” 崔清妍一礼道:“先前是清妍有所不知,江公子勿怪。不过听江公子所言,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江云听得对方话中有话,便道:“此话怎讲?” 崔清妍悠然说道:“江公子所说的参悟真迹,天时地利人和之说,倒也不差的,真迹名曰‘河洛名园记’,此处便是名园,在此参悟,可收地利之便,也不无道理。只不过要收这地利之便,却也不是这般简单便宜的。” 江云听得心中一动,一副虚心求教之状,道:“哦,如何不简单,请崔小姐指教?” 崔清妍便接着道:“万物皆有灵,山川草木如是,名园亦如是。江公子要收名园地利之便,或无可厚非,但所谓礼尚往来,这世上并没有白吃的午餐,请问一句,江公子无有所报,名园为何要给予这个方便?江公子无所作为,名园无有所感,江公子要收这地利之便,就只是一个痴想空谈罢了。” 江云听得若有所悟,对方的话大有道理,由不得他不信,他不禁又拱手一礼,虚心求教道:“那么请教崔小姐,该怎么有所作为,让名园有所感,而收取这地利之便?” 崔清妍轻轻一笑,道:“谈何容易,若是能轻易让名园有所感而收取这地利之便,那么世上之人就一个个都是鸿学大儒了。” 江云当即便道:“即使再难,在下也愿意试一试,还请崔小姐告知其法?”(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出口狂言 崔清妍扫了他一眼,道:“这事说起来其实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对于江公子这么一位大有真才学之人来说,或许这只是一件易如反掌的容易事罢了。” 她故意把“真才学”三字说得稍重,也不知是有所讽刺,还是另有所指。 见对方依旧一副疑惑不明而急于解惑之状,她也没再卖关子,又接着道:“简单的说,就是让名园留名,如此才可让名园有所感,而江公子才有达成图谋之可能。” “名园留名?”江云自言自语道,似乎有点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崔清妍提点道:“比如说,王爷此际正在园中大邀宾客,会商白鹿山之事,可谓名流名士云集,江公子若是值此际,有所作为,让众宾客叹服,众口相传,见之书册,成就一段佳话,那这不就是名园留名了么。” 江云听了,下意识就问道:“这,这如何才有所作为?” 崔清妍莞尔一笑,道:“这就要看江公子的才学本事了,此事清妍就爱莫能助了,比如在众人酒酣耳热,觥筹交错之时,江公子再说出一句昔我往矣,或者一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一鸣惊人,令四下宾客叹为观止,这不就是有所作为了么。” 江云听了不由无语,对方话中虽然有戏谑之意,但好像就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只是他心中尚存狐疑,对方这说的有点玄乎,到底是真的,还是一个捉弄人的不当真的玩笑,若是自己信以为真了,岂不是乐子大了。 他便正色问道:“崔小姐说的这些,可是当真的?” 崔清妍一副爱信不信之状,道:“信不信就由得江公子你了。” 江云沉吟一下,自己先前在此地参悟,再次失败,在没有其它法子可想的情况下,对方所言,也就只有姑且信之了,而且对方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或许值得一试。 想到这里,他当即拱手一礼道:“多谢崔小姐指点了。” 崔清妍道:“江公子倒是客气了,清妍只是多说了几句,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的。” 心中却也在猜疑,莫非对方真的要依自己所言,要有所作为,作惊人之语?园子中众宾客都是一时名流名士,见多识广,眼界高着呢,要做惊人之语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一个不好弄巧成拙,就是哗众取宠,出了一个大笑话了。 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荒诞,又有些可笑,但隐隐又带着几丝期待,这就是一个不可捉摸的怪人,只论才学,可说“深不可测”啊。 眸光一转,她岔开了话题,带着几丝深意的道:“沉寂多年的白鹿山福地开启在即,江公子可是已做好了准备,要在其中有所作为么?” 听对方突然问起这个,江云倒是没有什么可讳言的,当即便道:“适逢其会,机不可失,在下不敢落后于人,自当当仁不让,定要入宝山而满载归。” 听得对方的这番豪言壮语,崔清妍不由一愣,即使有人有这般的野心抱负,但表面上总是要遮遮掩掩,欲语还休,谦虚一番,却没有人会像此人这样说得这般直白,露骨。 不过对方就是这样一个狂妄之徒,这狂妄不逊的名声不是早传开的么,作出此等狂语,也算不得太奇怪的事了。她轻轻一笑,便道:“江公子好大的口气,看来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了。” 顿了顿,她忍不住泼起了冷水,又道,“只不过江公子也不要小看了这江左西道的一众年轻才俊哦。不说别的,但这进入山中的门槛,就高不可攀,进入殊为不易,要让无数年轻才俊抱憾止步了。” 江云淡淡的道:“这门槛么,也不高,不就是千两银子么。” 崔清妍听得一愣,随即又淡淡一笑,道:“江公子的消息大概过时了,如今这进入的门槛已经不是千两银子可以通过的了。” 江云随口问道:“哦,是么,那么现在是多少了,两千两,三千两?又或是更多?” 崔清妍道:“已是五千两了!至于后面还不会更高,清妍就不知道了。” 说着她心中也不禁暗自庆幸,心说还好姑姑出手的早,早早替她弄到一个名额,否则像她这般非江左西道的子弟,要想进入,付出的代价就更高昂了,只怕就只得放弃了。 竟然已经涨到五千两了?而且可能还会再涨上去?江云听了,不由无语,这江左西道的有钱人也不少啊,有钱也不是这么乱花的吧。 他听说,进入这山中福地参悟,虽然是一个大好良机,不过这还是要看机缘的,虽然每次福地开启,入山参悟的年轻士子中,不乏有在山中顿悟,学业大进的例子传闻,不过其实这只是一种假象,事实上是,这些在山中有所感悟,从而学业大进的年轻士子,只是其中的少数人,大部分人进入其中的结果,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虽入宝山空手而返,即使有些收获,也是了了。 既是这样,为什么还会有这般多的人蜂拥而来,非要抢破头的进入其中呢,五千两银子,足可买一副上品,极品地级真迹了,与其花这个冤枉钱在上面,去搏那山中虚无缥缈的一线机会,不如就把这银子用来买真迹手稿,不是更实在一些吗。 “江公子可是觉得这五千两银子多么。”崔清妍扫了对方一眼,似是猜出对方的心思,清声说道。 江云没有说话,崔清妍便接着说下去道:“不过在那些世家大族眼中,为了族中年轻子弟的求学上进,这五千两银子却是值得的。众人都纷言,白鹿山福地沉寂已有数百年,今时一朝开启,实是千年一遇的大机缘,若是错过,会抱憾终身的,所以这入山的门槛一路涨到五千两银子,也并不奇怪了。” 江云闻言感叹道:“想不到,我这一入山中,就值了五千两了。” 崔清妍突然觉得,对方有臭名昭著的名声,似乎也不是太冤枉,看这口气,简直是狂妄之极啊,还没有结果呢,就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了。 清冷的眸子眨了眨,她笑着道:“江公子这般有信心,一定就能进入山中么,是对即将揭榜的院试有信心,还是对接下来的白鹿山麓寒门子弟文会有信心呢。” 江云很想说都有信心,但他对院试的结果真的没多少信心,虽然上榜应无问题,但是这名次就不敢保证了,只有文华榜的前五十名,年龄符合者才能有一张入场券,但他真不能保证,这次他院试就能进入前五十名,前面的县试,府试惨痛的教训还历历在目的,已经连中“两元”了,接下来就是来一个“小三元”,他也不会有多少奇怪意外的。 他最后摇摇头,道:“都不是。” 崔清妍见了,不由讶然,刚才还那般狂妄到无边,口气大的吓人,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露出怯意,底气不足了。 “江公子的意思是说,既不是对院试结果有信心,也不是对白鹿山麓寒门子弟文会有信心?”她不由再问道。 江云点点头,崔清妍无语,道:“我记得前日的时候,在四宜园,江公子还对着一众人说,白鹿山麓寒门子弟文会,十成中倒是有八九成的把握能够胜出,得了一个入山名额的。” 江云道:“不,那只是我的一句戏言,这江左西道英才无数,我何德何能,就一定能脱颖而出,得了前十一个入山名额。” 崔清妍又是无语,心说你这会儿才知道谦虚低调了么,扫了对方一眼,带着几丝讥讽道:“这么说,江公子先前说什么一定能进入山中,原来都是胡吹大气了。” 江云却又摇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胡吹大气。” 崔清妍怔了怔,一时被他搞糊涂了,微嗔道:“那清妍就不明白了,既不是对院试有信心,也不是对白鹿山麓文会有信心,那么江公子对一定能进入山中的底气信心又从何而来,莫非是纯粹在这里说笑话么!”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难道进入白鹿山中,只有这两个办法吗?” 崔清妍又是一怔,诧异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莫非江公子也是打算出资捐得一个入山名额?若是如此,清妍便劝你一声,纳捐的动作可要加快了,这纳捐的价格,可是一天一个样啊。” 江云摇头道:“崔小姐又说错了,在下一介寒门,两袖轻风,别说五千两银子了,一千两银子也是拿不出来的。” 崔清妍闻言,又是不解了,道:“那清妍就十分不解了,江公子的底气信心又在哪里呢?” 江云露出几丝莫测高深之状,道:“清妍小姐再猜猜?” 崔清妍侧头沉吟,却实在想不出来了,便摇头道:“清妍实在想不出,还请江公子直言告知?” 江云当即便正色道:“白鹿山福地,本就是天地之造化,无主之物,天赐于人,想进就进,为何要依着那么多条件限制?” 崔清妍听了,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之后,不由又是无语,摇头道:“若是江公子抱着这样的心思,清妍奉劝你还是趁早打消,但凡钟灵毓秀之福地,都有上古圣人所设下的幻象所守护,若要私闯是不可能的,若是随便都能进,那么人家何必要平白花去五千两银子?” 江云又是一副莫测高深之状,道:“我听说,山水之灵认可之人,却是可以得其门而入的,即使有幻象守护,也阻拦不得。” 崔清妍一时又是怔住,眼眸中闪过不可思议之色,对方的意思,她不是没听明白,她正是听明白了,所以才觉得不可思议,她实在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般自以为是,狂妄自大到无边,或者说自恋至此的人?即使以前她就知道,对方是一个狂妄无耻之徒,但现在才知道,自己还是大大低估了对方的狂妄无耻的程度了。 看着对方一副莫测高深的高人之状,崔清妍很觉得可笑,但却又笑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抱着几丝试探的意思,问道:“江公子的意思是说,自己便是那白鹿山福地山水之灵认可之人?” 也许对方并不是这个意思,是自己会错了对方的意呢,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对方肯定的回答道:“也许有这个可能呢。” 崔清妍听到了,彻底无语了,这是一个什么人啊,简直是狂妄自大到无边了,或许就是一个疯子,自己跟其在这里废话连篇,是不是就是一个错误。 “我知道,崔小姐此刻心里一定在说,在下大言不惭,狂妄无边,是不是?”正当她在这里暗自编排不已的时候,只听对面的人又“恬不知耻”的说道。 崔清妍忍不住白了对方一眼,心说你知道就好,看来还不是完全无可救药。 江云便又正色道:“我听说,白鹿山福地现出紫气祥瑞,则往往预示着有杰出人才出现,若此传闻是真,那么在下初临此地,便逢白鹿山福地现出紫气祥瑞,那么在下有这么一个设想,就是白鹿山紫气祥瑞应兆之人,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在下虽不才,但也不敢妄自菲薄,落后于江左西道的诸位年轻才俊,既然这白鹿山紫气祥瑞应兆于人,那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我想其实有与我这般相同想法的年轻才俊多有,只是他们不敢这般直言说出来罢了!” 看着对方侃侃而谈,愣是把这么一件狂妄无耻之事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崔清妍再次无语了,这人还是太过无耻,无可救药了。 “莫非崔小姐觉得在下说的,有什么不对之处吗?”某人又理直气壮的问。 崔清妍还能说什么,只能置之一笑,说道:“那清妍就只能拭目以待,看看江公子能否进入这山中了。” 江云也是一笑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崔清妍一怔,下意识的就要拒绝,但口中却不听使唤的顺着对方口气问道:“怎么赌?”(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一言惹祸 江云道:“就是赌这次在下能否进入这白鹿山中,若是在下输了,无话可说,听凭处置,若是在下侥幸赢了……” “赢了又怎样?”崔清妍不由追问道。 江云扫了对方一眼,慢悠悠的道:“赢了在下可否向崔小姐提个要求?” 崔清妍听了,下意识觉得不妥,就要拒绝,但口中还是鬼使神差的接着问道:“哦,什么要求?” 江云目光又落在对方的面上,带着几丝好奇道:“若是在下侥幸赢了,可否请崔小姐揭开这蒙面黑纱,让在下一睹芳容呢?” 这话一出,对面的崔清妍猝不及防,顿时红晕满脸,虽然被蒙面黑纱掩住,但那眼眸中显露出来的羞恼却是明明白白的透露出了她此刻心底的羞愤难当。 “无耻,轻薄无行之徒!清妍真是看错了人!”她跺跺脚,咬牙切齿娇叱一声,不再多待,转身就走。 看到对方突然变脸,愤然离去,对面的江云却是一下子懵了,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戏言,引来对方这般大的反应? 当然,他承认,先前之举确实有唐突无礼之嫌,说出来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之大,还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莫非自己的话,触碰了对方的伤怀,对方容颜其实丑陋,自卑自惭,所以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要以黑纱蒙面掩住真容,若面纱后面真是一位美貌佳人,那为何听闻此言反应这般大,又何必时时黑纱掩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也难怪他有这样的想法,天朝后世那些美女,恨不得露出来,多露出一些来让人看才好的。 看着对方那仿佛丛林中一头受伤小鹿,慌不择路,匆匆而去的身影,江云有一种直觉,自己已经把这位名门闺秀的崔小姐给得罪惨了。 唉,算了,得罪就得罪了,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江云倒是看开了,没再多想,收起红木盒子,也径直出了竹林离去了。 崔清妍匆匆出了竹林,一路慌不择路的匆匆而走,心里头犹自如狂涛浪涌,难以平息,一直还处于心神不属的状态,一路之上,遇到不少园中的游人宾客,有认得这位大名鼎鼎的崔家才女的,过来搭讪打招呼,也全然没有反应。 一直走到一个僻静无人处,前面出现一个凉亭,她走了过去,在凉亭中扶槛而立,想要稍稍平定心中纷乱的情绪,但是依旧心潮起伏,怎么也平息不下来,这对于这位堂堂女状元,类同举人功名位格,平时心绪平静如水的她来说,可是十分罕见的情况。 虽然极力抑制,但是脑海里仍止不住的现出某人“丑恶”的嘴脸,耳边仿佛又响荡起对方那轻薄无礼的话:“可否请崔小姐揭开这蒙面黑纱,让在下一睹芳容呢?” 一念至此,她止不住的又红晕满脸,砰砰心跳,犹如鹿撞,一颗心如狂风中的柳絮,随风飘荡,哪里平静的下来。 “咦,这不是清妍小姐么,自青陵一别,不觉快经年了,清妍小姐可还安好?”这时随着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一位白衣青年士子出现在前面的绿荫中,看到凉亭中的人,不觉露出几分邂逅的惊喜,快步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凉亭中斜倚栏杆的崔清妍正心神不属,一直等来人到了近前,这才惊觉,抬头一看,认得来人是那位去年青陵城五月节天一阁的书会,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郑东白,江左西道的年轻新晋解元。 “郑东白见过清妍小姐!一别经年,清妍小姐风采依旧,再次相会,东白甚是欣喜。”来的正是解元公郑东白,他走入凉亭中,含笑朝着对方行礼招呼。 崔清妍镇定心神,一下子已经抛开先前的杂念,没有失了礼数,回了一礼,蒙面黑纱外清冷的眸子眨了眨,随口道:“郑公子为何一眼就认出清妍,就不怕认错了人么。” 郑东白道:“清妍小姐衣饰如旧,再加上风姿绝俗,东白自信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岂会认错人?” 他这番话有暗中奉承的意思,崔清妍微微一笑,转过话题,道:“解元公为何今次也到了洪州,莫非也是为了白鹿山福地而来?” 郑东白没有否认,道:“沉寂多年的白鹿山福地现紫气祥瑞,这是我江左西道士林同道的一件大事,东白忝为江左西道士林的一份子,岂能无动于衷?” 顿了顿,他又淡淡一笑道:“东白今岁正好虚度二十五个年头。” 崔清妍听得现出几分讶色,道:“这么说,郑公子也是有意进入山中一游了?” 进入白鹿山福地的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二十岁以下的童生,二十五岁以下的秀才和举人,对方倒是堪堪落在这个年龄点上,是有这个进入资格的。 郑东白踌躇满志道:“适逢其会,为什么不呢。” 崔清妍便清声道:“郑公子此去白鹿山,当得偿所愿,大有际遇,满载而归,清妍在这里预先祝贺了。” 郑东白哈哈一笑,道:“多谢清妍小姐的吉言了,有清妍小姐的吉言在耳,在下对此次白鹿山中一行,倒是多了几分信心了。” 崔清妍莞尔一笑,道:“那清妍是不是要再预祝一下郑公子,今年春闱蟾宫折桂,琼林榜上题下大名?” 会试,俗称春闱,也就是进士试三年一次,而今年正是会试年。今年的春闱郑东白自然不会错过的,而且从行程日期上看,这次白鹿山中事情过后,他就要紧赶着赴京赶考了。 郑东白再深施一礼,道:“东白再次谢过清妍小姐的吉言就是!” 说着目光略显灼热的在对方面上一扫而过,心中已经暗自下定决心,待本次春闱归来,琼林榜上提名,那定要请人说媒,备上聘礼,到河内崔府上去提亲了。 自从去年五月节天一阁数面之缘之后,他心中就对这位才女佳人念念不忘,思慕不已了,对方的才学家世,那都不必说的,论才学,对方是前次女科的女状元,这才学已经绝顶了,论家世,河内崔家乃门阀巨族,传承千年,还有什么可说的。 论容貌,虽然对方一直以黑纱蒙面,但从其展露出的风姿,定也是一位美貌佳人无疑,这么一位有才有貌,又家世不凡的才女佳人,不正是天赐良缘,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而他自信,自己年纪轻轻,已中解元,才学资质出类拔萃,是这江左西道年轻一辈的翘楚,总能入了这位名门闺秀的法眼,若是今次进士科再得志,那么事情就更是圆满,水到渠成了。 而现在跟对方的这次澹怀园偶然相晤,他认为就是一个缘分,从对方的话语举止中,好像对自己也并非无意?这让他心中更是暗自欢喜,信心大增。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他今次的进士科要中榜,最好是高中,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说的就是此刻。 若是今次进士科他不能中榜,那么就万事皆休了。他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自己不过一介寒门子弟,身份地位跟对方相差悬殊巨大,若是能够金榜题名,成就进士,那么这身份地位还可稍相匹配,若是不中,他就只是一个举人,虽然有解元之名,但也只是一个举人,不是进士,两者之间相差甚远,隔着一道鸿沟。 一个落弟的寒门举子,也敢上门向海内知名的门阀巨族崔家提亲?对方还是崔家的明珠,大名鼎鼎的女状元?他却是没这个脸皮的,即使有这个脸皮,但相信最后的结果也是被崔府轰出大门的。 即使清妍小姐有意,但崔府也不会同意接纳一个落第寒门举子,郑东白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当然,对于这次春闱,他还是信心很足的,不说必然的把握,天底下谁也不能说这个大话,但十成中六七成的把握应是有的,而这次白鹿山中之行,又是一个大好机会,若是在山中有所际遇,顿悟突破,学业大进,那么这次春闱的把握就更大了,说不定还能高中,觊觎那一甲之位,到时那就是真的功成名就了。 一想到此,郑东白瞬时更是踌躇满志,意气飞扬,一时忍不住,扫了一眼面前的清丽佳人,脱口而出道:“请清妍小姐拭目以待,东白此去京师,定当努力不负所望,清妍小姐请静待东白的消息就是!” 这话已说的很有些暧昧了,崔清妍听得一怔,有些回过味来,顿时又颊生红晕,摇头道:“郑公子这话说的却没道理,清妍还有事,就此失陪了!” 说罢她就弃了对方,转身匆匆而去了。 “喂,清妍小姐——”看着匆匆而去,渐渐消失在花木后面的婀娜倩影,郑东白心生几丝怅惘,站在那里琢磨着,难道是自己一时失言,唐突冒犯了对方,引得对方不快了。 也许对方也并不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乍闻自己吐露心迹,女子面子薄,一时接受不了,这才恼羞而去,但应也不是真的恼怒了自己,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罢了,或许反而说明,她于我也并非无意,反而大有情意。 郑东白在这里想着,患得患失着,一时神情也有些痴了。 崔清妍匆匆在林荫道上走着,心湖却依旧起伏翻滚,不得平静,心说今天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煞,出门没看日子,怎么尽遇到这么些莫名其妙的闹心事。 心里这么怨念着,努力想要抛开这些私心杂念,但是偏偏私心杂念纷至沓来,让她没有喘息的机会,脑海中一会儿是某个青衫少年竹林参悟的影子,一会儿又是某个白衣青年士子凉亭吐露心迹的影子。 虽然极力排斥,但两道影子总是在脑海中一时徘徊不去,不知不觉,竟然就此相互比较起来。 若是真比较起来,青衫少年根本无从比起,不过区区童生,秀才不知能否到手,且声名狼藉,无耻到极点,狂妄到无边,一身才学虽看似惊人,但神秘重重,不知真假,跟解元功名,名声大好,隐然江左西道年轻一辈翘楚的白衣青年士子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 而且,青衫少年年纪也轻,比自己也小了两三岁吧……白衣青年士子的影子渐渐变得高大起来,把青衫少年渐渐渺小的影子给湮没了去。 “清妍,清妍,你怎么了!”正在这里一阵胡思乱想,耳旁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顿时回过神来,正看到自己的姑姑看着自己诧异的眼神,原来不知不觉,她又回到姑姑这边了。 这是园子东边的青溪草堂,当年大儒杜仲永隐居讲学的地方,一大群名流缙绅都汇聚在这里,三三两两的闲谈议论,此刻闻声不少人的目光都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崔清妍顿时又是玉颜一阵潮红,仿佛心事被人看到,恼羞之余,心里不觉大恨起来,全都怪那个可恶的青衫少年,要不是他出言无状,轻薄无礼,怎么如此多的事,现在若是某可恶的人就在面前,她恨不得掐死某人的心思都有了。 “清妍,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连叫你几声都不应的!”旁边的雍覃夫人还在关切的问道。 回过神来的崔清妍定了定心神,面对姑姑投来的质询目光,摇头道:“没,没什么事。” 雍覃夫人根本不相信,对方这副样子实在不太对劲,便又问道:“真的没事?” 崔清妍道:“姑姑,你别多问了,真的没事……” 雍覃夫人放心了一些,虽然心中还有些疑惑,但一时也抛开了,瞥了对方一眼,轻笑一声说道:“刚才你不在的时候,又有好几位名流缙绅过来跟姑姑搭话,说的就是你的事……” “说我什么事?”崔清妍随口问道。 雍覃夫人道:“还不是自家子侄中有适合的年轻才俊,借姑姑的口,询问你的意思呢,比如那位郭茂,就是去年天一阁书会,文赋得了第三的,你还记得么,我觉得此子还不错,他家一位长辈刚刚就问了姑姑,表露出结为秦晋之意,这次那位郭公子也到了洪州……” 崔清妍一听,顿时玉颜又有些发红,娇嗔道:“姑姑,你再这样,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侄女以后可就不敢再到你这里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青溪草堂 雍覃夫人听了一阵哭笑不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很正当么,怎么到了这位侄女口中,就成了不三不四的事呢。 她当即就正色道:“清妍,其它的事姑姑都依着你,但在这终身大事上,姑姑不得不为你着想,你也别一味的耍小性子了,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姑姑的话吧,我就不信,江左西道这么多年轻才俊,就没有一个中你意的。” 崔清妍被对方逼的没有办法,便道:“也罢,姑姑的心思,清妍知道,岂能不识好歹,只是清妍总是要有一些条件的。” 雍覃夫人一听,倒是高兴了,心说不怕你提条件,就怕你不提条件,当即就道:“好,清妍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来,姑姑一定替你作主。” 崔清妍清冷的眸子眨了眨,道:“其它不谈,怎么说,也得是进士吧。” 雍覃夫人一听,顿时就有些傻眼,对方的这条件看似不多,但只这一条,就已经把无数目标给拒之门外了。 进士岂是这般像大白菜一样易与的?进士科三年一次,每次出榜,江左西道也不过寥寥十几个,二十几人罢了,而且有“五十少进士”之说,虽然也不是没有年轻的进士,但那实在太少,即使有,对方多半也已经成亲或者定亲,即使还是单身,也没有定亲,但长相才貌又不见得佳,河内崔家挑女婿,怎么能不苛刻一些,要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谈何容易。 “清妍,你的这个条件……”雍覃夫人露出几丝苦笑。 崔清妍眨了眨眼,道:“难道姑姑觉得清妍的这个条件很高,不切实际吗?” 雍覃夫人摇头道:“不是,姑姑不是这个意思。” 她其实是很认同的,自己侄女名门闺秀,才貌俱佳,又是大名鼎鼎的女状元,等同于举人功名位格,配一个进士也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过分之处。 她沉吟一下,便道:“清妍,现成的进士不好找,合适的对象实在不多,不过可以稍稍放宽一些,可以考虑一下那些潜力才俊,他们现在虽然尚不是进士,但前途无量,未来金榜题名不是没有可能的。” 崔清妍道:“但只是有这个可能,不是么。科举考场波诡云谲,含着冥冥天道,任谁也不能说一定得中,这科举上折戟沉沙,至老不得志的人还少么。” 雍覃夫人听了,半晌也作声不得,对方说的是事实,她怎么反驳。 崔清妍又接着道:“就比如说那位郭茂郭公子,他现在不过秀才一名罢了,要想最后金榜提名,得中进士,还要经过乡试,会试这两关,哪能这般轻而易举,其中变数之多,清妍就不必多说了。” 雍覃夫人听了,心中不禁为那位郭公子默哀起来,听侄女的意思,这事看来不谐了。 “清妍,当真,当真就非要进士不可吗……”她不甘心,又试探的询问道。 崔清妍倒是很肯定的道:“若非进士,清妍宁可终身不嫁。” 雍覃夫人心里凉了半截,这江左西道年轻才俊虽多,但至多也只是有这个潜力,至少现在还不是,但愿意等的人却不多啊,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必中进士啊,侄女这番态度,那些年轻才俊只怕就只有放弃,另寻秦晋之门了。 不过江左西道人文荟萃之地,出众的年轻才俊还是不少,比如雍覃夫人现在就想到一人,就是那位江左西道年轻一辈的翘楚,年轻的解元公,郑东白。 这个郑东白才学不必说,解元功名已经说明一切,而且长得也英俊不凡,一表人才,只是出身不是太好,只是一介寒门。 当然这不算什么,英雄不问出处,听说这江左西道已经有不少世家大族看中了这位金龟婿,准备拿下这位潜力才俊,只是一直还没有听到什么准讯。 今年是会试年,以这位年轻解元公的才学,琼林榜上有名,应是大有把握的事,一旦高中,那就是前途无量了,那么,这岂不就是一个现成的良媒,自己倒是要抓紧了,免得这位潜力金龟婿被其它世家豪门给钓了去。 想到这里,雍覃夫人扫了侄女一眼,笑着道:“清妍,听说这次白鹿山福地的紫气祥瑞,把那位新晋解元公也给吸引而来了,郑公子现在就已经到了这澹怀园作客。” 崔清妍听对方提起郑东白,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不过没有说什么。 雍覃夫人接着道:“这位年轻解元公品貌才学自不必提了,出类拔萃,一表人才,实是千里挑一的人物,只是出身差了一些,一介寒门,当然,英雄不问出处,以这位郑公子的才学,琼林榜上有名,当是迟早的事,只要中了进士,这出身不出身的,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听说现今这江左的不少世家豪门,都在竞相角逐,欲争这个乘龙快婿而归呢。” 她说了这么些,却见崔清妍在那里垂首一言不发,她忍不住就问道:“清妍,你心中可是一个什么意思,不妨说一说?” 崔清妍漫不经心的道:“什么什么意思?” 见到对方装起了糊涂,雍覃夫人不由无语,只得直言道:“这位才学品貌俱佳的解元公,清妍可中意否?” 崔清妍依旧垂首不语,脑海中那个白衣青年士子的影子不觉又浮现出来,不断扩大,仿佛又听到在凉亭中对方吐露心迹的坚定声音:“请清妍小姐拭目以待,东白此去京师,定当努力不负所望,清妍小姐请静待东白的消息就是!” 眼神中现出几丝迷蒙,一颗心也开始摇摆不定起来,对于自身之事,她又何尝不着急几分,只是以前一向心高气傲,看不起天下英才,不过自从去岁开始,某人的出现,让她这份骄傲的心也不禁渐渐折服了,明白了这世上才俊多有,自己终是一介女流之辈罢了,自视过高,未免有些可笑,这世上还是男儿英才多,否则那么多前辈大儒,不都是男儿么,出众的女杰只是极少数罢了。 也许这位郑公子,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若是错过,以后是否会后悔。 脑海中不由又浮现起那个青衫少年的影子,但仅仅昙花一现,很快又被她摇摇头,抛之脑后了。此人一身才学可谓惊人,只是真真假假,神神秘秘,让人捉摸不透,这点倒也罢了,无奈其人声名狼藉,积毁销骨,无法立足于士林。 这点倒也罢了,更可恶的是,其人无耻到极点,狂妄到无边,行事荒诞无稽,实在非可托付之人,再说其人年纪甚轻,比自己还要小了两三岁,实非良媒。 “若是在下侥幸赢了,可否请崔小姐揭开这蒙面黑纱,让在下一睹芳容呢?”青衫少年的话语,仿佛又响荡在耳边,让她情不自禁的又是一阵羞愤不已。 这实在是一个轻薄无行,无可救药的登徒子,品行低劣的无耻之徒,还去想他作甚么呢。 青衫少年的影子渐渐远去,消失,崔清妍的眼眸从迷蒙渐渐恢复几分清明,但是,就在她抬起头来之时,心底里蓦地掠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这种感觉,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看到她在这里心神不属,似有所思,雍覃夫人心中却是暗喜,看来有戏,这位侄女,对那位郑公子并非无意啊。 她笑了笑,道:“清妍,怎么不说话,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郑公子人才品貌都是上佳一品,人中龙凤,也未必配不上你,当然,他出身寒门,家世是差了一些,但英雄不问出处,这算不得什么。有我崔家扶持,他亦有青云直上之日。” 崔清妍扫了乐滋滋的姑姑一眼,心中突然一下子变得平静之极,无波无澜,无悲无喜,只是淡淡的道:“清妍还是那句话,其它不谈,怎么说,也得是进士。” 雍覃夫人依旧乐滋滋的,对方的这话,无疑已经是默允了,以那郑东白的才学,今次的春闱,大有春风得意,琼林榜上报捷的可能,只要金榜题名之日,就是事情可谐之时了。 “好,好,好,怎么也得是进士,若不中进士,可是配不上我家的清妍的!”她乐滋滋的道。 她在这里喜滋滋的说着,突然却发现对面的侄女神色陡变,清冷的眼眸中蓦地射出一道冰冷的杀气,不错,确实是杀气,让她这紧邻身边的人立有所觉,隐隐感觉到寒气侵体。 什么人,让自家侄女竟然反应这么大,以致动了杀机?雍覃夫人心中骇然,顺着对方的眼眸看去,想要看看这个倒霉的人是谁,等看清来人之时,她又不由的一愣。 来人不紧不慢的朝这边走了过来,她却是认得的,不是那位可说臭名昭著,有着一身才学却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少年东风吹兄是谁。 这人出现在这澹怀园好像也并不奇怪,她知道,王爷早想见见这位射雕英雄传的作者了,此事还有她从中穿了线,只是她望了望此刻身边正一身杀气凛然的侄女,心中就不明白了,此前不是还好好的么,这人到底做了什么,让侄女此刻反应这般大,一副见了不同戴天的仇人一般? “清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雍覃夫人不解的问道。 崔清妍目光从某人身上收了回来,心神恢复了几分镇定,说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个卑鄙无耻之徒也到了。” 雍覃夫人听了,心中反而更奇怪了,虽然那人声名狼藉,士林多有毁誉,但这卑鄙无耻之徒的字眼,她还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 “此人行事若是不那么狂妄一些,不那般无耻一些,倒其实是一位难得少年英才啊。”雍覃夫人此刻倒是说起了对方的好话,当然这到底算不算是好话,还可商榷了。 “什么难得少年英才,不过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欺世盗名,抄袭无耻之徒罢了。”崔清妍又淡淡的道。 雍覃夫人扫了对方一眼,笑着道:“以前你不是还说,此人或许是真才子,佯狂以傲世,非常之人,才有非常之事的么。” 崔清妍淡淡道:“真正的才子,奇人异士,可以佯狂傲世,玩世不恭,游戏风尘,但品行不可以低劣不堪,品行低劣不堪,浩然之气不固,才气不通达清扬,岂会是真才子。” 雍覃夫人听得点点头,道:“清妍说的自是有理,不过此子虽然名声狼藉,臭名昭著,不过也止于一些离经叛道,狂狷不逊的言谈举止,至于什么大恶大非,倒还不曾见过。” 崔清妍道:“姑姑怎么还一个劲替此人辩护起来了,此人品行到底如何,士林毁誉滔滔,早就有所定论了。算了,这般卑鄙无耻之徒,也不必去说他了。” 雍覃夫人见了,一脸古怪的看着对方,崔清妍被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姑姑你只管看着我做什么?” 雍覃夫人道:“我只是觉得,清妍你对此人的态度,转变的似乎有些大,以前你对此人的态度,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崔清妍冷声道:“是么,那是姑姑你以前的错觉罢了。我对此卑鄙无耻之徒的态度,并没有任何改变过。” 雍覃夫人摇了摇头,虽然心中奇怪,但没有再多说了。 江云自然不知道两人的议论,他此刻也来到了这青溪草堂,倒是无意闲逛至此,不过发现这里会聚了很多的人,都是峨冠博带,大有身份地位的名流缙绅之后,他就不愿意走了。 为什么不愿意走了,若是以前,他自然不愿凑这个热闹,这澹怀园人文胜迹众多,可看的地方不少,何必跟这一大群人挤在一处,说一些无光痛痒的废话。 但现在就不同了,听了那位崔小姐的“蛊惑”,他存着心思,要让名园留名,让名园有所感,而这去一些僻静无人处,默默观览胜迹,而发出一些牢骚,自然是办不到的,只有人多的地方,才有发挥之地,才有作出惊人之语,成就一段名园佳话的机会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传道解惑 不过他在园子了转了一大圈,发现却无人关注,园子里众宾客三三两两的高谈阔论,谈笑风生,他却搭不上什么话,这也并不奇怪,这里名流高士云集,有博学大儒,也有高官权贵,身份地位都是高高在上,一个小小的童生,谁会放在眼中,愿意搭理呢。 这种被人当作空气一样无视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啊,以前他或许不会在乎,但现在正是需要人关注,需要人来挑衅,需要人来故意找茬的时候,若是不如此,他如何制造话题,如何反转打脸,如何闹出大动静,如何成就一段名园佳话,让名园有所感? 现在他发觉,他的名声其实还是不够大啊,或者只是虚名而已,看来这臭名,恶名再大,真正用到的时候,还是不管用啊。 “咦,那不是新晋的解元公么,他竟也到了!”正当他在这里心存怨念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人议论惊呼之声,一听到这议论声,江云就知道,说的是哪位了,应该就是去年在天一阁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郑东白了。 说起来这郑东白中了乡试解元也有不少日子了,不过乡试也是三年一届,只要新的乡试没开,那么这位郑东白就还是新鲜出炉的新晋解元公。 他闻声回头看去,果然就见到一位白衣青年士子翩翩走入园子中来,不是那个郑东白是谁。 在郑东白进了园子之后,很快就有一群的人涌了上去,有老有少,寒暄攀谈起来。 江云远远见了,心生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名气啊,人的名,树的影,走的哪里都不乏关注,而相比自己呢,虽然臭名昭著,名气好像也不小,但有什么用呢,只是无人问津的结果,不想被人关注的时候,偏偏有人要苍蝇似的上来挑衅,找茬,想要被人关注的时候,反而没人来挑衅,找茬了,那些苍蝇们不知都跑哪里去了,简直是岂有此理了。 正在这里孤独寂寞,大有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感叹怨念之时,突然一股凌人寒气侵体,让他立有所觉。 这股突袭的凌人寒气不是什么错觉,而是有若实质,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气侵体之下,体内的浩然之气虽然自主护体,但还是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谁?难道真有人来挑衅找茬了?”他循着这股寒气来袭的方向,抬头看去,随即就见到离自己不远,不到十步处站着的一位面蒙黑纱的玄衣年轻女子,不是那位崔清妍小姐是谁,此刻对方正满含杀气的盯着他,那眼神中透出的冰寒愤怒之意,仿佛要把他凝固了。 在对方的迫人盯视下,江云有些心虚,又有些叫屈,好吧,他承认,先前那一句戏言,是有些无礼冒犯唐突了,但也仅仅一句戏言而已,值得这般当真,不依不饶,喊打喊杀的吗。 好在这股侵体寒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就收了回去。然后江云就见到,那郑东白正分开人群,向着对面的崔清妍所在处走了过去。 郑东白先前随意四顾,发现了人群中的这位玄衣蒙面女子,心中一喜,没怎么多想,就跟寒暄的人群告了个罪,径直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看到他朝着这边走过来,崔清妍似乎有些呆滞,心中有些慌乱,她此刻多恨不得姑姑就在身旁,可是雍覃夫人此刻早就走开,跟一些宾客叙话去了。 “清妍小姐,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巧啊。”郑东白走到近前,对着面前的佳人含笑拱手招呼道。 崔清妍不禁抬起头,偷偷的向着某人的方向瞥了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般的动作,似乎只是一种下意思的动作,然后她就看到,原来的那处空荡荡的,已经不见人影,那人已经走开了。 她收回目光,一时便有些心神不属起来,淡淡道:“嗯,巧。” 郑东白心下欢喜,对方并没有真的生气,这就好了。 “东白兄,能在此地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咦,清妍小姐也在,幸会幸会!”这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讨厌的聒噪,郑东白心中大恨,转头看去,要看这个不识趣的讨厌家伙是谁。 “原来是郭贤弟,许久不见,郭贤弟风采依旧啊。”看到来人,虽然心中不痛快,郑东白还是于礼点了点头,打着招呼。 来人一袭蓝衣,年轻英俊,气宇不凡,正是那郭茂,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士子,却是那谢奕,两人都是这江左西道的有名世家子弟,去年五月节天一阁文会,两人分别就得了文赋的第二和第三,和郑东白一道,曾经去那天一阁第五层观摩了一日。 谢奕也上前来,和郑东白,崔清妍见礼,虽然没有了和佳人独处说话的机会,但见到旧友,郑东白还是显得很高兴,当即热切攀谈起来,一旁的崔清妍此刻却显得心神不属,无心说话,目光不由向园子里四处瞥去,最后她终于又见到,在一大群宾客的边上,独自站立倾听的某个人影。 见到此状,她心中不觉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是不是过于无聊了,在这里无所事事,准备干啥呢。 “敝人以为,以日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也。” “不,以某看来,应是以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也。” “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由此可知矣!” “不然,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 …… 此刻江云便站在一大群宾客边上倾听着,他就是被这一阵争吵辩论的声音吸引过来的,等听明白之后,他就不由一阵无语,这都什么争论,这都是后世那里连小儿都不会辩论的东西,在这里倒是争的一个津津有味,不可开交了? 他只觉得十分的无聊,正要信步走开,但是脚下突然又停住了步子,他现在不是正要制造话题,引起争论,作惊人之语,让名园留下一段佳话,让名园有所感吗,既然一时没有人上来挑衅,找茬,那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现在这岂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机会。 “哈哈哈——”正当这一大群宾客在这里辩论的不可开交时,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有颇有犯贱的意味,果然人群中就有人不答应了,大声质问道:“何方小子,为何发笑?” 大笑的人自然是江云,等引来众人的注意之后,他就停住了笑,扫过人群一眼,目光中满是轻蔑不屑道:“这么简单浅薄的问题,小儿都一清二楚,还值得在这里辩论个不休么。” 这话一出,顿时就犯了众怒了,对方这口气实在太大,态度实在是太猖狂了,这不是把在场刚刚还辩得津津乐道的所有人都比作了小儿不如么,这简直岂有此理了。 “哪里来的大言不惭的小子,在这里口出狂言!” “听你说,倒是知道这个答案了,那你说,到底是日初出时去人近,还是日中时去人近?”众人纷纷斥喝,质问。 江云故意犯了众怒,就是要引来这个效果,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当即他不慌不忙,好整以暇的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大家一句,黑夜白天是怎么一回事呢?白天亮,夜里黑,这是为何呢?”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哄笑,有人感到好笑,大声说道:“这个问题连小儿都不会问,你既然不明白,我就告知你,白天亮,自然是因为有日光照耀,夜里黑,自然是没日光照耀,听明白了吗?” 这人奚落的言语,引来周围的人群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江云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回答正确!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何白天有日光照耀,夜里就没有日光照耀呢?” 人群中闻言,又有人大笑说道:“这人是不是还没有睡醒,否则为何会问出这等小儿都明白的问题,白天有日光照耀,那是因为日头从东边升起来了,夜里没了日光照耀,自然就是日头从西边落山了,敢问这位仁兄,这个答案对不对?” 人群中又是一片哄笑,觉得此人的问题实在幼稚可笑,若不是还想听听对方那个答案,都懒得再理会了。 哪知江云却是一脸肃然的摇头道:“错,回答错误!” 众人闻言,倒是出乎意料之外,日出日落,这么一个人所共知的常识,难道还会有错误,还会有别的答案? 有人觉得对方简直是在胡搅蛮缠,便戏问道:“那你说说,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又是什么?” “对,听听他怎么说,有什么稀奇高论!”众人纷纷说着,不少人还被勾起了几丝兴趣,想看看对方有什么奇谈怪论。 江云淡淡一笑,道:“大家是不是都觉得,每天日出日落,这天上之日围着大家转,是理所当然的呢?” “当然了,难道这还有问题吗?”有人立刻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这样的常识问题,难道还有有人质疑? “当然有问题!”江云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慢条斯理的道,“实际情况是,天上之日并没有动,而是我等在绕着天上之日转动。” 什么,天上之日并没有动,而是我等在绕着天上之日转动?这样的奇谈怪论,在场之人都闻所未闻,只觉得新鲜稀奇之极,固然是新鲜稀奇,不过实在过于荒诞不经,没有人有半点相信的。 在全场愣了片刻之后,有人就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人是不是在说梦话呢,我等在绕着天上之日转?大家看,我转了吗?我转了吗?” 那人说着,故意在那里夸张的打起了转,又引来人群一阵哄笑。 江云道:“你当然转了,只是这个圈实在太大,转一圈花了一天的功夫,你感觉不到罢了。” 众人闻言,一个个都摇头叹息,直把他的话当作了痴人呓语,自然没有一个相信当真的,这人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看到大家在这里闲着没事,故意出来哗众取宠,逗大家乐子的吧?有人开始笃定的相信这一点了。 众人的神情落在江云眼中,没有在意,当即叫过那个转圈子的仁兄,指着近旁的一株柳树说道:“这位仁兄,看到这株柳树了么?” 那人只觉得十分可笑,不过还是配合的道:“看到了,怎么了?” 江云又指了指远处的一株枣树,说道:“那里一株枣树,这位仁兄看到了么?” 那人煞有介事的点头,配合的道:“看到了,又怎么了?” 江云便道:“那么现在就请这位仁兄,从这处柳树下,跑到那处的枣树下。” 那人感觉十分的莫名其妙,这人不是故意在把自己当猴耍吧,若是这样,他可是不干的,任谁也不会喜欢被人当猴耍的滋味。 “为什么要从这处柳树下,跑到那处的枣树下?”不问个清楚明白,他是不肯上当的。 江云一副莫测高深之状,道:“你先别多问,只要你从这处柳树下,跑到那处枣树下,就会明白,为什么我说日出日落,是一种错觉了。” 听了此言,不仅是那个人,连周围旁观的人群,都感到十分的稀奇,从这处柳树下,跑到那处枣树下,这跟日出日落有一分一毫的关系么,这人果真是在胡说八道,逗大家玩呢。 明白自己果真是被当作猴耍了之后,那人自然勃然大怒,虽然还没有既成事实,但这种被人当猴耍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当即恶狠狠的瞪眼道:“好小子,你真是来消遣人的么!” 江云慢条斯理道:“岂敢岂敢!在下所言都是事实,若是大家不信,那就算了,本人也没有这个传道解惑的兴趣了!”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又是一片哗然,这小子简直太坏了,明明就是在信口开河,把众人当猴耍呢,还要偏偏说什么传道解惑,这也太过无耻了,真把大家都当成傻瓜了呢。 那人心中更是恶气难咽,当即就大声道:“好,那我就姑且依你之言,从这处柳树下,跑到那处枣树下,之后你若是没有一个让大家信服的说法,该当如何?” 江云淡淡一笑道:“若是不能给大家一个信服的说法,那么我就从这处柳树下,跑到那处枣树下,再从那处枣树下,跑回这处柳树下,一直来回跑一百个圈,如何?”(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动与静 这话一出,又引来人群的一片哄笑,大家越发认定,这人就是纯粹出来哗众取宠,逗大家乐子的。 那人听了也不觉笑了,想了一想,自己跑一圈,换来对方的跑一百圈,实在是大赚了,何乐不为呢。等自己跑完这一圈,就可以尽情的看对方像傻子一样在这里来回跑来跑去,这不也是一大乐事?什么,对方不跑?在场这么多人见证,他若耍赖,大伙儿能答应吗? 想到这里,他就哈哈一笑,道:“那我就跑了,大家都在此作证!” 围观的人群一片轰然叫好,叫那人只管放心去跑就是。 那人也不多说,当即就启动身形,撒丫子就朝着那处的枣树奔跑过去,身形速度飞快,犹如一头矫健的麋鹿,柳树和枣树的距离也不是太远,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以那人的飞快速度,可说数息即至。 等跑到那处枣树下,那人在树下站定,大声朝着这边发话道:“好了,小子,我现在已经跑完了,你有何话可说?” 江云朝对方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回来。 那人便又从那处枣树下,朝着这边奔跑了回来,就在跑回来的路上,他突然就有了一种莫名不好的感觉,仿佛自己当真是被人当猴耍了似的。 等下他若不老老实实的在这里来回跑一百个圈,本爷就跟他没完!那人心中暗自发狠。 他又很快跑回到了柳树下,也许是心里作用,他都感觉到从四处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了,这感觉实在不好受,当即迫不及待的就朝着对面的某人喝问道:“好了,小子,我已经依言跑完了,现在看你有何话可说?” 这边的动静实在闹得太大,很快园子里其他的宾客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好奇之下,纷纷围拢过来,要看个究竟。 “那里好像出什么事了,好像有一个人刚刚在那里来回跑了一圈,不知是何故?” “走,去看看!” 看到其他的宾客都朝着这里汇聚,不知出了什么事的其他的宾客,好奇心的作用下,也纷纷跟着向这边汇聚,一时之间,园子里的大部分宾客倒都被吸引了过来。 就连在那里寒暄攀谈的郑东白,郭茂,谢奕几人见状,也都好奇心起,纷纷朝着那人群汇聚之处走了过去,打算看个究竟。 崔清妍站在那里,迟疑了一下,她其实一直在注意那边,隐隐觉得眼前的事好像跟那人有关?不知那人又闹出了什么乱子笑话?本不想去的,但在好奇心下,脚步还是不受控制的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看到人群越聚越多,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江云心中是高兴的,他本就是要闹出大动静,留下名园一段“佳话”,让名园有所感吗。 此刻面对那人的质问,以及周边人群神色各异的目光,他倒是不慌不忙,好整以暇的朝那人问道:“这位仁兄,刚才从这处柳树下,跑到那处枣树下,可是看到那枣树在动?在向你奔过来?” 那人听得一愣,下意识点头,道:“是,那又怎么了?” 随即他又觉出不对,又连连摇头,道:“不是枣树在动,枣树没有动,是我向枣树奔过去。”这不是废话吗,他突然觉得,自己此刻看起来好傻,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不,你在说谎!” 江云断然驳斥,掷地有声的声音又继续道,“在你的眼中,你并没有动,动的是枣树,你没有向枣树奔过去,是枣树在向你奔过来。” 简直欺人太甚,真把人当傻子了啊,那位仁兄简直要出离愤怒了,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什么我没动,动的是枣树,谁听过枣树会动的吗,动的是人,不是枣树!” 这不又是废话吗,这话说完之后,那位仁兄又感觉一阵自己好傻,他突然发现,跟白痴辩论,简直就是拉低了自己的智商,把自己降格到跟白痴一样的地步了。 “你真的没感觉到枣树在动吗?你再好好想想?”江云继续“诱惑”道。 对方的神情看在眼中,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把人当猴耍的表情,那位仁兄咬牙切齿,真要出离愤怒,暴起发作了。 “枣树若是没动,它怎么会无缘无故到了你的身边?你再好好想想吧,枣树真的没动么。”耳边某人带着“诱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位仁兄神情现出几丝迷茫,仿佛被催眠了似的,眼眸中闪现过一阵艰难挣扎的复杂光芒,最后鬼使神差的说出一句道:“是的,枣树动了,枣树真的在动!” 这话一出,人群一片哗然,这位小哥还真“蛊惑”成功,让这位仁兄相信,枣树在动了?有觉得有趣的,都嬉笑不已,但也有人没有笑,反而露出一副若有所思之色。 “回答正确!”现在的江云,一副蛊惑猎物成功的狐狸表情,又接着道,“在你的眼中,动的是枣树,在枣树眼中,动的却是你。这个事实告诉我们,运动是相互的,没有绝对的动和静,就看你拿什么来作参照物了!” 江云掷地有声的话语,响荡在四下,人群中的嬉笑声越来越低,更多的人露出侧耳倾听,若有所思的神色。这人好像说的有些道理,不像是在插科打诨,逗大家乐子啊。 “若是大家不明白的话,我再举一个例子。王秀才和李秀才同乘一驾马车中,道旁一位张举人却在走路……” 这都什么例子,秀才坐着车,举人倒是走路了?众人心中编排,但这只是细枝末节,不必多理会,大部分人都被江云先前的话所触动,继续侧耳倾听下去。 “张举人看到马车驶过来,越过了他,又渐渐向着前面驶去,毫无疑问,在张举人的眼中,王秀才和李秀才都是动的,同样的,在王秀才和李秀才的眼中,张举人也是动的……” “现在问题就来了,王秀才和李秀才都安坐马车中,那么在王秀才眼中,李秀才是动的,还是静的?在李秀才眼中,王秀才又是动的,还是静的?”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顿时变得一片安静,先前一些少许嬉笑的声音也彻底不见了,大家都情不自禁的被江云的这个问题所吸引,思考起来。 被人群吸引过来的郑东白,郭茂,谢奕几人,见到江云自然认出来了,心说这不就是当初在天一阁,那位臭名昭著,劣迹斑斑,无耻抄袭之徒吗,原来在这里“妖言惑众”的就是他? 几个人正要出言呵斥,揭穿此人的不堪面目,这时听到了对方的这番问话,一时也愣住,这话听着简单,但其中似乎隐隐含着微言大义啊?一时他们也顾不得找茬了,反而在那里仔细思索起来,世事洞明皆学问,这说不定就是一个有所进益的契机。 走过来的崔清妍也恰好听到了这番话,露出惊讶之色,毫无疑问,这个问题颇有些玄奥?当下也顾不得其它,立时就站在那里,凝眉仔细思索起这个问题,那两个秀才,到底是动的,还是静的? 没过多久,人群中倒是有人大声答道:“依我看,在王秀才眼中,李秀才是静的,不是动的,同理,在李秀才眼中,王秀才也是静的,不是动的。” “回答正确!” 江云又露出一副蛊惑猎物成功的狐狸表情,笑吟吟道,“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何在张举人的眼中,王秀才和李秀才都是动的,而在王秀才和李秀才各自的眼中,对方都是静的,不是动的呢,这是何道理?那么到底王秀才和李秀才是动的呢,还是静的呢?”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又是彻底一片安静,所有人一时哑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啊,这王秀才和李秀才,到底还是动的呢,还是静的呢? 这个现象很普遍,但好像还从来没有先贤大哲,观察到,思考过这个问题? 当然场中也有人不以为然,认为这就是一个无聊的诡辩罢了,这样的事情,在一些学术辩论中很常见,比如昔日稷下学宫的“白马非马”之辩,庄圣跟惠圣的鱼乐鱼不乐之辩等等。 郑东白,郭茂,谢奕等就是持这种想法的,先入为主的成见,让他们认定眼前这人又在搬弄才学,哗众取宠了,一个品行不堪的无耻抄袭之徒,能有什么真正的真知灼见,知道一点皮毛就出来炫耀了,说不定这点皮毛都是道听途说而来的。 “很明显,王秀才和李秀才都是动的,说他们是静的,只是一种错觉,一个不值一哂的诡辩罢了。”一个清朗的声音此刻响了起来,正是那郭茂所发,他实在看不过某人又在这里故弄玄虚,哗众取宠了。 听到这话,人群中倒有不少人露出如梦方醒的神色,是啊,毫无疑问,那王秀才和李秀才都是动的,说他们是静的,只是一个诡辩罢了。 江云笑了一声,心说总算有人又来找茬了,求之不得,闹出的动静越大,就不愁在名园不留下“佳话”,让名园有所感。 他目光便看向人群中的郭茂,慢条斯理的问道:“那么请教这位仁兄,可否定义解释一下,何谓动?” “何谓动?动就是动,这还需要什么解释定义吗?”人群中,有一个嘴快之人大声说道,说完之后,便仿佛看到,从四周投射过来各种不屑的目光,他似乎也感觉到失言,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出头献丑了。 人群中,郭茂倒也不敢托大,认真思索了一下,神情谨慎的道:“动,就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江云淡淡的道:“这个回答只能说差强人意,并不是很准确的。”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轻视之意,郭茂有些恼怒,他何曾被人这番轻视过,而且是被一位自己所不齿之人轻视,他大声反问道:“那么依你之言,何谓动?” 江云慢条斯理道:“所谓动,就是一物相对于另一物位置的变化。” “这不都差不多吗!”人群中有人不以为然的大叫起来。 江云道:“不,当然不同。依着这个定义,在王秀才眼中,同处马车中的李秀才确实就是静止的,不动的,同样在李秀才眼中,王秀才也是不动的,静止的。” “哼,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一个对于‘动’的定义解释不同,还是一个无聊的诡辩而已!”郭茂不屑的大声道。 “什么动不动的,这不必去多说,我只问你,这跟日出日落又有什么关系?”人群中,先前从柳树下跑到枣树下,又从枣树下跑回柳树下的那位仁兄此刻不耐烦的大声质问起来,他还是感觉到被人当作猴耍了,心里这口恶气难消啊,定要向对方讨个说法,亲眼看到对方从柳树下跑到枣树下,又从枣树下跑到柳树下,来回跑上一百个圈,这才能消了这口恶气的。 江云淡淡一笑,道:“怎么没有关系,我们每日看到日升日落,为何就不是像这位仁兄,从柳树下跑到枣树下……” 那位仁兄心里顿时就骂开了,你大爷的,能不能别提柳树下,枣树下了。 “……这位仁兄从柳树下跑到枣树下,看到枣树在动,在向自己奔过来,而这跟我们每日见到的日升日落是一样的道理,枣树,和这天上之日,其实没有动,动的只是我们自己而已。” “简直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每日我们所见,日升日落,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明显就是太阳在动,这跟从柳树下跑到枣树下,哪里是一个道理,两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有人不以为然的大声斥喝。 旁边那位仁兄顿时又欲哭无泪了,拜托,能别再提从柳树下跑到枣树下了么,说出去实在丢人啊。 “就是,简直是莫名其妙,奇谈怪论!我们绕着太阳转了吗?我们大家都好好的站在那里,谁转了?” “真要转了,那还不得头昏脑胀啊?” “完全就是故作惊人之语,哗众取宠,大家真要当真了那就是傻子。” …… 人群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很显然,对此大家都是不信的,只认为是一个荒诞不经的笑话。(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奇谈怪论 面对异口同声的质疑,江云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道:“之所以我们没有感觉到转动,恰恰是因为这片大地整体都在转动,我们处在其中,就感觉不到,就犹如马车中的王秀才和李秀才,各自是感觉不到对方在动的。” “简直是一派胡言,匪夷所思!” “你刚才说什么,这片大地整体都在转动?大家听到了吗?我没有听错吧?” “这人是不是失心疯了,竟然说出大地在转动这样奇谈怪论!” “我看不是失心疯,就是信口胡言,哗众取宠罢了。” “这样没有一点常识的话,说出来只能贻笑大方罢了,大地真要在转动,那岂不是要翻天了,大伙儿怎还能好生生的站在这里,还不被摔飞到天上去了!” “哈哈哈……”人群一片哄笑之声,觉得某人的话实在荒诞可笑之极,也亏对方说的出来,怎么会有这般“奇思妙想”? 在一片哄笑声中,江云突然举起了两个拳头,站在他近前的人猛然见了,吓了一跳,这是辩论不过,恼羞成怒,要挥拳打人了么,但你一个区区小童生,细胳膊细腿的,打得过谁啊。 正当众人以为某人这是恼羞成怒,要挥拳相向了,江云举着双拳,又大声道:“大家请看,我这只右拳,就好比是太阳,我这只左拳,就好比我们所在的大地,你们看,我的右拳不动,左拳在慢慢转动,大家看,拳头上的这个点,我们就好比站在这里,当拳头慢慢转动的时候,我们就好像看到太阳从东边升起,又向西边落下去了。” “太阳对着我们时,就是白天,当我们转到背对太阳时,没有了日光照耀,那就是黑夜了,但大地始终在转,等到第二天早晨,我们又转到了太阳的正面,这时就是日出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如此循环,周而复始……” 江云在这里举着拳头,不住比划着,拳头转起来不方便,要做三百六十度的旋转不现实,他又从地上拾了两块稍稍接近圆球的鹅卵石,接着在那里比划起来。 四下的人群却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此刻所闻所见,简直匪夷所思,如此荒诞不经的奇谈怪论,闻所未闻,不足为信,但偏偏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歪道理? “慢着!”郭茂这时像是发现了对方言语中的漏洞,露出胜利者的笑容,道:“你先前说,我们的大地一直在转动?那么就姑且听你之言,那么我就要问,等转到背对太阳的时候,那大地不是彻底翻转过来,那我们在其上的人岂不是都要四脚朝天的掉下去了,哪还能好生生的一直站在这里?诸位,你们晚间的时候,可要小心了,依着这位仁兄的话,你们到时可是都要头下脚上的翻转过来,掉下去的!,” 人群中发出一片哄笑,大家至此都认为,只这之句,足以让此人的荒诞言论自相矛盾,不攻自破了。 江云却是不慌不忙,问道:“我倒是要问问这位仁兄,何谓上,何谓下?” 郭茂道:“当然是头顶是天为上,脚下是地为下!” 江云举着那块鹅卵石,接着道:“那请这位仁兄看好了,当大地转到背对太阳的时候,这个人依旧是脚朝地,头顶天,怎么会掉下去呢?” “你看,都转到背面去了,怎么还不会掉下去?”众人纷纷斥喝。 江云道:“怎么会掉下去?我依旧脚朝地,头顶天,怎么能掉下去,难道人还能掉到天上去不成,这不是要飞天了。” “可是明明已经翻转过来,怎么就不会掉下去……”大部分人依旧是难以理解,觉得对方是在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江云道:“我们站在这大地上,为什么能站稳,不掉到天上去?为什么树上的苹果会掉到地上,不会掉到天上去,为什么我们向上扔一块石头,它虽然向上行了一阵,但最后却依旧要落回地面?” “因为物有重量,自然是向下掉,而下面有大地托着,自然不会掉下去,但若翻转到后面,下面没有大地托着,人岂不是要掉下去了?”有人理直气壮驳斥道。 江云道:“好,问题又来了,物为什么都会有重量?” 这话问的,众人都一片无语,物有重量,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这还有什么疑问吗,没有重量,能叫物吗? 江云接着道:“重量,其实是一种感觉,是一种物与物之间的相互作用。重量的根源,在于大地对物的吸引力。正是因为有了大地的吸引力,人才会始终安稳的站于大地之上,不会出现掉到天下去的情况。” “大地对人的吸引力?” 这话一出,全场又是一片目瞪口呆,只觉得此人简直是各种奇谈怪论,张口就来啊,真正的信口雌黄,满口胡言,张嘴就来,根本不打草稿的。 江云道:“不错,大地对人的吸引力,这很奇怪吗?大家应该知道磁铁石吧,磁铁石不就是隔空互相吸引,而大地的吸引力,与此类似。” “人是人,大地是大地,磁石是磁石,不是一回事,怎能相提并论?”众人都要疯了,简直不可理解。 江云莫测高深的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本源归一,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简直是牵强附会,无有一点道理!都是凭空臆测,似是而非,无有一点实在的根据!”郭茂大声斥责,满脸不屑,而这无疑也是场上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江云淡淡一笑,道:“也罢,我就再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地是方的,还是圆的?” “天圆地方,乃是常识,这还需要问吗?”有人大声讥笑道。 江云摇摇头,道:“天虚无缥缈,无边无涯,无所谓圆,但这地,却是圆的,并不是方的。” 这话一出,场上又是一片哗然,这地明明就是方的,这人还要煮熟的鸭子嘴硬,实在是岂有此理了。 江云道:“若地是方的,那我就要问一句,为什么太阳每日都是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第一天傍晚落到西边去的太阳,为什么第二天早上从东边出来了,谁能解释一下?” 正当他以为这话足可以把众人彻底问住,这时人群中有一人理直气壮回道:“这是造物者为之,天地造化如此,有什么可疑问的?” 江云一口老血差点要喷了出来,这时才发现,自己跑到这里,跟这些人普及天文地理知识,实在是纯粹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 “最后一个问题。”心有不甘的江云已经打算放弃了,“大家说,水面是不是平的?” “水面当然是平的了,这还用说?”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 “不知此地有人到过海边,见过海上渔船归来否?”江云朝着四下问道。 “到过海边又怎么样?”人群中有人大声回道,也不知是真见过还是假见过。 “这里好热闹,聚了这么多的人,莫非是有什么好事情?!” 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随即就见到一行人从远处朝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位黑脸彪形大汉,正是此地的主人,东陵王,而同行的人中,韩颖达和郑通这两位大学士都在。 看到王爷和两位大学士都来了,人群也顾不得再听某人的胡说八道了,纷纷围拢了过去,场上一阵扰攘,响起一片问候寒暄之声。 江云见了,心中反倒一喜,若是能够引来两位大学士的注目,那么今天不管能不能以理服人,但这在名园中留下一段“佳话”,让名园有所感的目的应是可以达成了,只要如此就足够了,其它的他也不报指望了。 “好,既然这位仁兄到过海边,那么我就问你一声,在海边见到渔船归来,是先见到那船上的桅杆,还是先见到船身?”江云趁热打铁,连忙拉住那位仁兄,大声问道。 那位仁兄听了,感觉莫名其妙,道:“什么先见到船上的桅杆,还是先见到船身,这个问题好生奇怪,若是见到,当然是一起见到了,何分彼此先后?” 江云听了,不由无语,敢情这位仁兄足不出户,根本就没有到过海边,在这里睁眼说瞎话啊。 “什么,有人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什么大地绕着太阳转,大地是圆的,不是方的?”东陵王来了之后,听人说起某人的奇谈怪论,顿时就感到十分稀奇,这不是纯粹故意抬杠么,就这样的胡言乱语,也聚集了这一大群人,在这里听得津津乐道,大伙儿是不是都太无聊了? “小子,原来是你!” 东陵王大步走过来,当即就认出,原来这位在这里“妖言惑众”,故作惊人之语的人还曾经见过,不就是前些日子在四宜园见到的那个不肯喝酒的少年狂徒?当然此刻他还并不知道,对方还是他三番五次要请来府中的那射雕英雄传的作者。 “小子,原来就是你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什么大地绕着太阳转,大地不是方的,是圆的?”东陵王又瞪着眼睛质问。 江云道:“不错,既然日,月都是圆的,为何大地偏偏要是方的,这不是岂有此理吗。” 众人都相顾无语,就没有见过,这般信口雌黄,蛮不讲理的人。 江云又接着道:“若是我们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走,一直走下去的话,那么我们就会回到出发的原点,若地球是方的,那么我们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到时会出现什么情况,那就是走到大地的边缘,大家听说过这种地方吗?” “那是因为大地很大,我们中人穷其一生,也无法走到大地的边缘,你没有走过,为何就肯定大地的边缘不存在?”有人理所当然的道。 江云笑了笑,道:“既然人穷其一生,都不能到达那大地的边缘,那为什么就一定要断定,大地是方的呢,这又有何根据道理所在?” “你说这大地是一个圆的,那又有何实在的根据理由?”东陵王也是好奇,问道,不知对方能够说出一个什么歪理。 江云扫了一眼四下,说道:“诸位中可有到过海边,见过渔船归来的人?是真正在海边待过的,滥竽充数的就不必提了。” “老朽曾经在南海任职,算是在海边待过一段时间的人。”一人走了过来,却是那位大学士郑通。看到他也过来凑趣,大家都感觉十分意外,在众人看来,这样低级无聊的歪理邪说,在堂堂大学士眼中,根本不屑一顾,不值得趟这个浑水的。 不仅是郑通,一起过来的还有那韩颖达,看到把王爷和两位大学士都惊动了,江云心中已经有了底,这次的目的算是初步达成了。 “见过熙川先生!既然熙川先生到过海边,那么敢问一声,熙川先生在海边见到渔船归来,是先见到那船上的桅杆,还是先见到船身?”江云行了一礼,便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郑通并没有多想,回道:“先见到船上的桅杆,这是海上行船的一个常识。” “回答正确!” 江云不由高叫一声,看来对方是当真曾经在海上待过,而且有一定的行船经验。众人见了,则不由侧目,这人面对大名鼎鼎的郑老学士,也敢这般胡言乱语,实在是太狂妄无礼了。 郑通倒是没有计较这些,笑着问道:“不过这和大地方圆,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云道:“当然大有关系,难道熙川先生就没有仔细考虑过,为何海上行船,先见到的,都是船上的桅杆,然后才是船身吗?这其中道理何在?” 郑通怔了一怔,他还真没仔细想过这其中的缘由,不确定的道:“难道这不是因为海上风浪大,海水颠簸起伏,所以人的视线一时受阻,先看到的都是船上的桅杆,然后才是船身吗?” 江云摇摇头,道:“不,这跟海上风浪,海水颠簸起伏并没有关系,即使海上风平浪静,先看到的也一定是船上的桅杆,然后才是下面的船身。若只是因为海水颠簸,视线受阻的原因,那么水波涌起之后,必然也有下落之时,这是一个概率,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总是先看到船上桅杆,而且是随着船越来越靠近,桅杆一点点扩大,然后再看到船身的这种现象了。” 郑通仔细思索一番之后,觉得对方说的也不无道理,当即就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么这该如何解释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名园留名 江云道:“若海面是平的,这就无法解释,但若是海面是圆的,这就很好解释了。” 他当即蹲下身,用鹅卵石在地上划出一道十分平滑的长长弧线,在弧线的一段,划一横表示船身,划一竖表示船上的桅杆。 而在弧线另一端,他又画了一个站立的人,接着以人为起点,划了一道长弧的切线,解说道:“大家看,人的视线必然是直的,不会拐弯,现在人站在这里,是看不到远处的船的,因为海面是弧形的,把人的视线挡住了,而随着船越行越近,大家看,这个站立的人先看到的是什么呢?” 一边说,一边在连接人和船的桅杆最上端两点之间,又正好划出一道长弧的切线。 靠近的人群都纷纷向着地上看去,他画的这个图意思十分简单明了,看到了的人都惊叫道:“先看到的,正是船上的桅杆!” 江云站起身,淡淡一笑道:“这跟我们看到山坡下来人,一定是先看到对方的头,再看到对方的身子,再看到对方的脚,是一样的道理,这其中原因,就是因为地面是不平的,这个例子就证明,海面并不是平的,为什么海面不会是平的,这正是因为大地不是平的,而是圆的,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吗?” “有点意思!”郑通朝着地上瞅了几眼,思索片刻,抬起头来,朝着身旁的韩颖达笑着道。 韩颖达抚须道:“我倒是觉得,从柳树下跑到枣树下,以及那个马车中的王秀才和李秀才,还有路上走的张举人,到底是动是静,更有意思一些。” 旁边某位仁兄听到,脸彻底绿了,心说这从柳树下跑到枣树下的茬,能不能不再提了。 韩颖达或许没有去过海边,或许去过,又没有真正见到过海面上的来船,所以印象不是很深,倒是对刚才听来的关于柳树下跑到枣树下,以及王秀才,李秀才的动静论颇感兴趣,觉得其中颇含着些玄理。 郑通道:“这么说,韩兄对其所说的这大地方圆论,并不以为然了。” 韩颖达道:“证据不足,颇有牵强附会之处,不足为信,不过其中的一些奇思妙想,也算难得了。” 郑通笑笑,他心底里的意见,跟对方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江云说的,颇有一些歪理,但还不足以就说服他,毕竟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这么能够轻易扭转过来的。 他笑说道:“先前陶大人向我约稿,要写一篇关于本次澹怀园的游园小记,发表在本月的佳文荟萃上,我还正愁不知如何着笔,如今听了这位年轻人的奇谈怪论,倒是一丝儿不愁了,哈哈!” 他说者无心,另一旁的江云听者有意,闻言却也是暗中一笑,对方的这一篇游园小记一出来,那么自己在这名园中留下一段“佳话”的目标,应是可以圆满达成了,这名园的山水之灵也该有所感,有所回报吧,如此也不枉自己在这里对牛弹琴,费了这么多口水。 不过心中又暗自嘀咕,不知在这位熙川先生的游园小记中,自己这位“某狂生”如何如何奇谈怪论,异想天开,而他熙川先生如何如何睿智,寥寥数语,戳穿对方的诡辩,好一番敦敦教诲,最后把“某狂生”说的如何如何竟无言以对,不得不“满面羞惭”,彻底心服口服,悉心受教? 他已经可以预见,在对方的这篇游园小记中,自己这位“某狂生”预先领到的一个小丑角色了,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在乎,反正他的目的达成就是了,至于大家非要把他说的至理名言当成荒诞不经的奇谈怪论,他除了无言以对,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年轻人,有一些奇思妙想,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本是好的,但不可脱离实际,好高骛远,那就不成其为奇思妙想,而只是无可凭依的风中楼阁,荒诞不经的痴人呓语了。” 郑通留下这番“语重心长”的评语,然后就屁颠屁颠的走开了,只留下某人站在那里,良久默默无语问苍天。 韩颖达也走了,东陵王一笑置之,也跟着走了,其他旁观的人群一时也如鸟兽散,该干嘛干嘛去了,没有了热闹可看,他们还留在这里作甚,郑通的评语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人所说的东西虽然稀奇古怪,颇有新颖奇特的地方,但终究只是一些荒诞不经的痴人呓语罢了,听过之后当个乐子就算了,真要当真了,那你就傻了。 江云也走了,他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目的已经达成,还是赶紧去办自己的正事去要紧。 他的离去无人注意,在众人眼中,这就是一个故作惊人之语,哗众取宠的小丑,如今倒是惊人了,得了熙川先生的一个评价,可惜这评价就不怎样了,这人算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还不走,赖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不成。 只不过,还是有一人注意到某人的离去,那就是崔清妍了,看着某人匆匆离去的影子,她眸中现出几丝疑惑,在她直觉中,某人的匆匆离去,完全不像是出乖露丑之后的沮丧失落,灰溜溜如丧家之犬,反倒有一种兴奋激动,狡计得逞的诡异。 莫非这都是他故意为之?她也是心思通窍之人,联想起先前在竹林中,“教训”对方的那番话,莫非对方是真的听进去了,而且还迅速付诸实施,跑到这里来哗众取宠一番,故作惊人之语,留下一段名园“佳话”,让名园有所感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啼笑皆非,这人至此目的好像是达成了,但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故作惊人之语,信口雌黄,满篇的鬼话张嘴就来,以致不惜弄得自己更加臭名昭著,身败名裂,这样真的好吗? 是了。看他此刻鬼鬼祟祟的样子,莫非又是去那竹林,观摩那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了,以为这么做了,就能名园留名,让名园有所感了,是不是想得过于天真了,这要是能成那才是怪了。 “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么想得出这等荒诞怪论,简直匪夷所思!”这时听得有人在议论,原来是郑东白,郭茂,谢奕几人还在那里议论这个。 “郑兄你还不明白么,那人纯粹就是在故作惊人之语,哗众取宠,作怪媚俗,而邀名射利,此等小人心思,我一眼就可以看穿了。”郭茂不屑的道。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被熙川先生一番训诫,得了一个好高骛远,痴人呓语的评价,名声彻底扫地,士林之中再无立足之地了。”谢奕幸灾乐祸的道。 “算了,此等无耻小人,不值一提。”郭茂岔开话题,又问道,“东白兄此次驾临洪州,也是听闻城外的白鹿山福地而来吧?” 郑东白道:“我正欲赴京师赶考,途经洪州,适逢其会,就过来看个热闹。” 郭茂道:“倒是忘了这个茬,小弟在此预祝东白兄此去,一帆风顺,春风得意,蟾宫折桂而还,也为我江左西道子弟争光扬名!” 谢奕也在一旁预祝,郑东白扫了旁边的崔清妍一眼,踌躇满志道:“此去京师,天下英才俊杰竞相际会,一争风云高下,东白虽资质驽钝,但也不敢妄自菲薄,落后于人,定要与天下群英角逐黄金榜上,以期不负平生所学,扬名显世,倘若侥幸得遂其志,回来再与诸君痛饮!” 崔清妍听得眸子中光芒闪动,心说这才是有志男儿的豪情壮语,突然又想到先前哗众取宠,以奇谈怪论诘曲媚俗,哗众取宠的某人,两者之前,相差何其大也,某人的形象在心中更是渺小不堪了。 郭茂大笑道:“何须回来再痛饮,等稍后就定当与东白兄痛饮一番,一醉方休。” 谢奕在一旁附和,说了一阵,几人的话题又随之转到这次白鹿山福地一行上去了,对于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几人显然都野心不小,期望很大,郑东白是希望能够籍此有所收获,学业大涨,此番进京赴考,把握就更大了。 而明年就是乡试之年,郭茂,谢奕他们也希望此次白鹿山之行大有所获,为来年的乡试增加胜算。 几人在这里一时谈笑风生,兴致融融,一旁的崔清妍此际却又有些心神不属起来,那人此刻多半已经是在那竹林中观摩参悟了吧,不知结果会是如何,当然不用多想,结果定然是失败的了。 这么想着,心里头的好奇心就越甚,这前去窥探究竟的心思竟然就按捺不住,虽然明知道对方的结果定是失败,也忍不住要去看个究竟明白,也许潜意识中,是想亲眼看到那人失败之后的气急败坏,这才心里痛快吧,她这么给自己解释自己这种奇怪的心思。 “诸位见谅,清妍还有事,暂且失陪了。”这么想着,这一去窥探的心思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就告了个罪,在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转身匆匆离去了。 “清妍小姐若是有事,请自便。”几人纷纷应道,在崔清妍走后,郭茂注意到,从对面郑东白望向对方离去身影中不经意显露出的留恋,心中突然一惊,心说莫非东白兄也对清妍小姐有意? 他虽是一介寒门子弟,但却是新晋解元公,才名远播,此去京师,若是再得高中,那么自己还怎么去跟对方争……想到这里,他心中的危机感倒愈是强烈起来。 此刻澹怀园北边的碑林之中,一行人正在这里流连忘返,大开眼界,沉浸其中,正是严政,朱荣,云鹏等人。 寻常人哪里能够有进入王府的机会,即使有进入王府的机会,但是能够进入这江左名园澹怀园中一观的机会也不多,如今能够有这么一个机会,几人哪里会轻易放过。 这碑林之中,多有前贤高士所遗留之石刻手迹,浩然之气长存不泯,几人到了此处之后,就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了,东看看,西瞧瞧,觉得这个极好,那个也妙,根本看不过来,一个人恨不得生出两双眼睛才好。 正在这里看得心神陶醉,乐不思蜀的时候,这时就见到一人匆匆的赶到了这里,正是那位祝管事。 祝管事到了之后,转目四顾,在碑林中一阵好找,果然还是让他找到了正在碑林中流连观摩的严政,朱荣,云鹏等这一行人,心中松了口气,快步赶上前来,心急火燎的劈头就问道:“江公子,江公子呢?江公子在哪里?” 他的喊叫,把正在观摩林中碑刻的严政等人都惊醒过来。 “江公子呢,江公子怎么不在?”祝管事在几人中好一阵寻找,发现其他的六人都好端端的在,偏偏就少了他要找的那位,心里就不由骂开了,这算什么事啊,不要找的都在,要找的人偏偏就不见,这是纯粹跟我捣乱,过不去么。 “平川刚才跟我们走散了,现在我们也不知他去了哪里。”面对一副心急火燎之状的祝管事,严政等人虽然奇怪,但还是如实回道。 “什么,你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在原地好生生待着,不要乱走动,这下人不见了,怎么是好!”祝管事闻言,顿时就有暴走的冲动了。 “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找看?”看到对方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虽然还想着观摩这碑林中的石刻,但严政等人也只好暂且放下了,先寻人再说。 “那还等什么,大家还不快分头去找,若找到了人,就去青溪草堂那边等着!”祝管事吩咐道。 “平川,平川,你在哪里?”当即有人就一边走去,一边扯开嗓子吆喝起来。 “我的天,拜托你们,不要这么大声张扬,唯恐人不知好么。”祝管事见了,急的又是一阵跳脚,连忙喝止几人十分不妥的举动。 严政等人见了,敢情这事还不能大事张扬,还只能偷偷摸摸的找人?当下他们也没再说什么,各自散去,默默的去寻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名园相助 此刻的江云,还真被崔清妍料中,又回到了先前的那处偏僻竹林中,再次拿出那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展开在面前,就地观摩参悟起来。 不知那位崔小姐说的是不是真的,如今自己在名园留下了一段“佳话”,让名园有所感,如今再观摩参悟,就该事半功倍,结果就该有所不同了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很快就凝神静气,正心诚意,默念文稿,进入到入定参悟状态之中了。 观摩真迹,主要便是要引动自身气息,与真迹中遗留气息相互感应,相互之间气息相通,感应越强,那么事情成功的机会就越大。 而这一次,江云就明显感觉到有所不同,随着自己正心诚意,默念其中的文字,咀嚼思索其中的微言大义,不知不觉沉浸于其中,眼前仿佛现出了一幅幅名园的景物,随着时光流逝,景物也在盛衰兴荣,不断随时而变化,而名园的兴废变迁,而预示着天下王朝的兴废安危,王朝鼎盛时,名园也随之兴盛,草木欣欣向荣,一片风光大好,美景无限,王朝破灭毁败时,名园也随之破灭毁败,或是草木荒芜,彼黍离离,狐鼠出没,或是付之一炬,烈火焚焚,毁于一旦,只留下断壁残垣,满目疮痍,留待后人感叹。 看来真的有戏!那位崔小姐,没有欺骗我啊,感应强烈的江云心中不由暗喜。 他此刻心中念叨的崔小姐,这个时候,不知不觉也再次来到了这里,悄然走入了竹林之中,还是在那个原来偏僻角落处,她果然发现了某人,以及那一副悬挂于树枝的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 确定某人当真又在对着这副李明诚的地级真迹观摩参悟之后,她不由又感到一阵啼笑皆非,这人狂妄无边,又呆傻天真的可爱,真的以为这样一来,就令得名园有所感,收取这地利之便,参悟这地级真迹成功了?简直痴心妄想,想得太天真了。 一个区区童生罢了,偏要无有自知之明,好高骛远的参悟地级真迹,这就已经注定,此事不会成功了。偏偏他不自知,又以为在园中胡言乱语,哗众取宠一番,就能让名园有所感?或许名园有灵,倒是真的有所感,只不过却不是什么美感,好感,而是恶感,坏感,只怕现在名园的草木之英,山水之灵,已经厌恶此人,巴不得把此人赶紧驱逐出去吧,岂还会给予其这个地利之便,让他私心得逞,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崔清妍在这里暗自编排腹诽,存心就想等着看某人的笑话,想象到时对方再次失败,灰头土脸之时,她心中就有一份莫名的快意。 “呼——” 正当她在这里暗自编排诅咒的时候,空气中仿佛拂过一抹令人心悸的波动,让她立有所觉,不由吃惊的抬眼朝前望去。 “好大的气息,难道……”她突然望着前面,呆怔出神,眼眸中已满是止不住的惊讶。 “哈哈哈——”耳边传来某人一阵放声大笑。 发出大笑的,自然是江云,此刻的他,却是得其所愿,参悟成功,得了真迹中的文气涌入,体内气息一时暴涨,几乎只在瞬息之间,手少阳三焦经,足厥阴肝经,足阳明胃经这三条一直气息滞涨,进展缓慢的经脉豁然贯通,一阵如暴风疾雨般的翻腾之后,又开始渐渐恢复了平静,就仿佛狂风暴雨过后的云收雨散,但那滔滔的洪水,依旧验证着暴风雨的猛烈。 终于通了四经,终于不再是不入品流的童生,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三品童生了,此刻的江云一时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一种天下我有的情怀,若是有人见了,定会当面吐一头脸,不就是个三品童生么,费了这么大劲,不以为羞,反以为荣了。 “他竟然真的成了!”听到对面传来的大笑声,隐匿在一旁的崔清妍却是万般惊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一个区区童生罢了,竟然真的参悟了地级真迹,这听起来就简直不可思议,就她来说,资质已经是千里挑一,不输那些才士翘楚,得到的家族照顾也不少,但在女科得中之前,还从未有过参悟地级真迹成功的例子。 一个童生,能够参悟地级真迹成功,足以冠上一顶“神童”的头衔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简直没有一点道理啊。从此前的状况看,对方一直也是受困,自己也亲眼见到了对方的失败,但为什么先前在青溪草堂,对方信口开河的倒出那些荒诞不经的奇谈怪论之后,再次回来参悟,就一举成功了,难道这仅仅是偶然吗? 难道真的是那些荒诞不经的奇谈怪论,让名园留下“佳话”,让名园有所感,从而借助这名园地利,让他一举成功了? 对此崔清妍感到很是难以理解。她先前跟对方说的名园留名的话,并不是什么奇谈怪论,反而是多有前人验证的经验之谈,但问题是,对方那根本就是出乖露丑,哗众取宠,满嘴荒诞不经的痴人呓语啊,这是熙川先生都已经下了评语的,而这样的荒诞不经之言,就能让名园有所感了?即使名园有所感,那也应是恶感,坏感,反而起反作用才对的啊。 崔清妍思索良久,也不得其中要领,最后只能归结于,对方确实让名园留下一段“佳话”,让名园扬名了,而这样就已经足以了,至于其人说的是不是荒诞不经的痴人呓语,大概名园之灵是不会计较在乎的。 这人歪打正着,竟然就成了,她也是彻底无语了,而这时她也彻底佩服起对方的狗屎运,此人强大的狗屎运她早就见识过了,对方县试,府试“连中两元”就是一个极好的证明。 “咦——”等她在这里感概一阵,目光再看向对面树枝上挂着的那副河洛名园记时,感觉到其中的异状,又不禁大为惊讶起来。 “难道竟然是‘传道’?”她盯着对面那副看上去已经灵性尽失,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波动的字稿,玉颜再次动容,现出不可思议之色。 观摩参悟真迹手稿,有所顿悟,大抵有“小悟”,也有“传道”,小悟的话,顾名思义,只是获真迹字稿中的一小部分文气,至此这副真迹字稿对其无甚大用,但依旧还有留待其他人的观摩价值,这也是绝大多数人参悟的结果。 但传道却不同,值此情况,那么真迹手稿中的文气,会尽数被参悟者所获,真迹手稿中的浩然之气消散殆尽,再没有供人观摩参悟的价值,最多也就只是一副值得纪念收藏的书法作品而已了。 这种情况极其少见,非得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两者气息感应极为契合才有可能发生。 崔清妍绝不相信,这人区区童生,参悟了地级真迹也就罢了,竟然还是极为罕见的传道?这说出去,不怕惊呆了一大片,让那些自诩自负的才士俊杰情何以堪。 所以她是绝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再仔细凝眸向着对面那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看去,然而结果让她依旧呆滞无语,眼前的这副河洛名园记,确实已经没有了任何文彩,上面感觉不到丝毫气息,犹如死物,已经形同废品,而就在先前不久,她都能感觉到,上面蕴含的充盈浩大气息,灵韵十足的。 这竟然是真的,竟然真是传道,崔清妍心里再难以置信,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天道无常,天意弄人,她脑海中不由闪现出这么一句无奈的话。 “平川,平川你在吗——”从竹林外,突然传来一道压抑的呼唤之声,来人好像是在找人,但又不敢大声呼喊。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崔清妍没有再在一旁继续窥探下去,而是转身悄无声息的走了。 “是谁?” 听到林子外传来的呼唤声,正沉浸在参悟突破巨大兴奋中的江云惊醒过来,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不远丛林处一道一闪而没的玄衣人影。 感觉那人影有些眼熟,正在这里猜疑的时候,这时远处林木间又现出一道人影,向着这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捂着嘴低声的喊他,不是那严政是谁。 江云见到了,不由无语,心说你要喊就大声的喊,怎么喊得像是在做贼似的,简直岂有此理了。 他走上前,把挂在树枝上的那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手稿收了下来,他也已经发现,这副地级真迹已经气韵全无,没有了观摩价值,几成废品了。 心说可惜了,真是糟蹋了好东西,原本还打算转手卖钱的。当然这只是他一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心思。 重新收好手稿,江云就走了出去,朝着正四处张望的严政喊道:“严兄,在找我么?” 严政没寻到人,正要离去呢,听到江云的声音,看到对方的人,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过来,抱怨道:“平川,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跑到这没人的地来了。” 江云没有多说,只是问道:“找我有什么事么?” 严政拉了他往竹林外便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是那祝管事找你,快跟我去青溪草堂。” 至于祝管事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找江云,虽然没有明说,但严政他们这些人都已经猜出一些来了,莫非是王爷要找他?虽然这看似不可思议,但未必没有可能,毕竟对方臭名昭著,也算是大有名声,说不定这位王爷就是好奇心大,非要见识见识这位“名人”呢。 江云就跟着对方,一起向那青溪草堂走去,虽然他知道,东陵王要见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事,但现在他心中高兴,心说就去见见也无妨,自己怎么说也是在这名园中得了一个大便宜,怎么着也该给主人一点面子吗。 当两人来到青溪草堂的时候,祝管事早已经在那里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了,他的边上,还站着大管家韩松,脸上神色充满了不善,那冷冰冰的眼神直盯过来,让祝管事一阵大感吃不消。 王爷已经发了话,若是请不到人,那韩松这位大管家不用再干了,他韩松干不了了,那他祝管事还能再好生生干着?起码得在他韩大管家不干之前,卷铺盖走人。 等看到江云和严政出现,已经濒临崩溃的祝管事终于如释重负,朝着韩松道:“大管家,人来了!” 韩松听了,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目光落在走过来的江云和严政两人身上,等祝管事把走到近前的江云介绍给他之时,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又打量几眼,露出几许惊讶之色,道:“你就是那个江上钓叟?” 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之后,他没有再说什么,他早就知道,这位江上钓叟其实是一位年轻的童生,只是见面之后,见到对方的年纪轻轻,还是不免有所惊讶,就是这个人,臭名昭著,而且写出那本射雕英雄传,让王爷废寝忘食,痴迷不已?看着实在不像吗。 “那你就跟我走吧,王爷要见你。”韩松当下也不多说,转身就走,江云也就在后面跟着而去。 东陵王此刻正在园子的凉亭中跟诸位宾客喝茶畅谈,当然众人喝的是茶,他喝得却是酒,王爷爱酒之名,人尽皆知。 “韩大学士,你就不必心急了,我已经用了万里传讯,替你飞报京师,言明此地之事,需要借助你之力。皇后已经有了懿旨回来,言明韩大学士你可以盘桓几日,不必心急回京述职之事,看来皇后寿诞在即,听闻沉寂数百年的白鹿山福地现紫气祥瑞,这是喜兆,也是十分欢喜。” 东陵王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份符笺,给韩颖达递去,这万里传讯的符笺自是十分珍贵,一般都是联络紧急事时动用。 韩颖达接过符笺,略略扫了几眼,就收起来,笑着道:“有劳王爷了。” 东陵王哈哈一笑道:“不谢,不谢,这还不是为了我江左西道的事吗。” 韩松此刻已经到了凉亭中,瞅了个空子,就奔上前来,在东陵王耳边低声耳语道:“王爷,那个江上钓叟已经来了,就在亭子外相候。”(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正试放榜 东陵王听了,倒是高兴,二话不说便道:“让他进来!” 韩松出了亭子,随后就领着一人走入亭子中,等东陵王抬起头来时,看到来人,却是不由一愣,这不是前些时日在四宜园,不给自己面子,不肯喝酒,先前刚刚又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了一些荒诞不经的奇谈怪论的那个年轻狂妄小子? “你就是江上钓叟?”他朝着对方发问,一脸的怀疑之色。 江云一拱手道:“正是,江云见过王爷。” “我不相信!”东陵王摇摇头,对韩松道,“你们不要被这人骗了,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本王?” 韩松吓得脸色煞白,心里一慌,赶忙请罪,心里把那个祝管事祖宗八代都骂上了,这要是真的找错了人,那他可就玩完了,失去了王爷的信任,这个大管家他还能再当下去么。 “如果没其它事,在下告辞了。”江云才不管对方信不信,不信更好,他还巴不得对方不信。 “慢着!”东陵王脸色沉了下来,对方这番作派,看在他眼中,更是一种骗子被揭穿的心虚表现,此人竟敢堂而皇之的欺骗他,那他还能轻易的放过了这个骗子? “想走,没这么便宜。你可知欺骗本王,该当何罪吗!”他瞪眼喝问道,情不自禁释放出了武者的威压。 江云却是好整以暇的道:“我不知道,也不须知道。” 东陵王喝道:“好大胆的狂徒,还敢在这里猖狂放肆,竟然招摇撞骗到王府来了,本王今天非得给你一个教训不可!” 江云淡淡道:“王爷好大的官威,在下虽然一介书生,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圣人门徒,王爷若是要无罪责罚,那怕是不成的。” 东陵王道:“好,本王自然会让你心服口服。”当即朝韩松喝道:“你这狗才,还不快去把雍覃夫人请来!” 韩松不敢多说,当即就应诺一声,转身出了亭子请雍覃夫人去了。 座中其它的宾客见状,倒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依旧神情自若的喝茶清谈。 不一会儿,就见到韩松领着一人走了进来,不是那雍覃夫人是谁。雍覃夫人见到站在那里的江云,露出一抹惊讶,随即就上前去向东陵王见礼。 “这人竟然招摇撞骗到王府来了,竟然假冒江上钓叟,还请夫人当场指正其人的谎言,看他还有何话可说。”东陵王指着某人,怒气冲冲朝雍覃夫人说道。 雍覃夫人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明白过来之后,不由有啼笑皆非之感,心说王爷你这不是胡闹吗,没有真凭实据的,凭什么就说人家是假冒的?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挺能理解对方的,刚才这个江云就在园子里大放厥词,胡言乱语了一番,那些荒诞不经的奇谈怪论,她当时也是听到了的,自然也是半点不信,认为是异想天开的痴人呓语,这样一来,王爷把他当作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任谁也会这么想的。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如实道:“回王爷,江公子正就是江上钓叟,一点不假的。” “什么,他真的就是江上钓叟,写出射雕英雄传之人?”这个结果,东陵王实在没有想到,只认为这就是一个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为了出名,可以不计一切的无耻小人,胆大包天,招摇撞骗到王府来了,正要狠狠教训对方一顿,没想到,雍覃夫人此刻却是证实了对方的身份,正是那个江上钓叟本人? 怔了片刻,又看向雍覃夫人,再次问道:“夫人可没看错人,此人真是那江上钓叟?” 雍覃夫人苦笑,点点头,肯定的道:“王爷无须怀疑,他就是江上钓叟无疑。” 东陵王这才信了,虽然这个结果令人意外,但相信雍覃夫人不至于骗他 “那是本王误会了,有劳夫人了!”他讪讪一笑道,雍覃夫人一礼,扫了旁边的江云一眼,就转身退下,出亭子去了,。 “误会了,误会了!来人,给江公子看座!”东陵王倒也爽快,换了脸色,当即就朝着旁边侍从吩咐道。 江云道:“不必了,不知王爷相招,有什么事,在下说完就走。” 东陵王搓了搓手,道:“哎呀,射雕英雄传此书可是出自江公子之手,本王可是十分喜欢啊,本王有一个要求,就是这射雕英雄传太少了,不够看啊,一个月才一本出来,上个月的新书,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实在让人等得心焦啊……” 江云听了不由无语,原来对方要见自己,还真是因为江上钓叟的名声,而且为的不是西厢记,不是聊斋志异系列,而是这射雕英雄传。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泛泛道:“射雕英雄传乃是在下闲暇偶然之作,不登大雅之堂,若是王爷喜欢,那便去买了来看,若是买不着,那就等着就是。” 东陵王搓搓手,又问道:“不知江公子现在手头上可有尚未付梓的稿子,能否送来,让本王先一睹为快?” 江云摇头道:“很抱歉,稿子在下手头上是没有的,只有让王爷见谅了。” 东陵王闻言,顿时露出失望之色,又问道:“那么敢问这最新一期书什么时候能够出来?” 江云又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现今忙于院试,闲暇时间实在不多,只能等这一阵忙的时候过去再说了。” 东陵王闻言,没有得到一个准讯,又是满脸的落寞,这时江云一拱手道:“若是王爷没有其它事,在下就不敢打搅,告辞了。” 说罢不待对方分说,就径直转身大步出了亭子而去了。 “喂——高人,高人啊!”看着某人大步离去的身影,东陵王情不自禁连声叹道。 凉亭子里的一众宾客见了,面面相觑,神色都一片古怪,听闻王爷喜欢一本叫做射雕英雄传的书,看来当真不假的啊,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不过就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通俗小说,令得王爷痴迷至此?以前虽听闻,但没怎么在意的不少宾客心中此刻倒是起了好奇,生出回去之后,也要寻来一本瞅瞅的心思。 而且让人意外的是,这本神雕英雄传竟还是出自这个年轻狂妄小子之手?刚才江云在园子里的一番荒诞不经的奇谈怪论,已经让众多宾客都认得他了。 这么一个满嘴荒唐言,奇谈怪论哗众取宠的人,竟然还写这等不正经之书,是了,以这人狂妄不逊的性子,作出这般离经叛道的事也算正常。 众宾客在这里各自编排腹诽,江云则是出了亭子,正要径自离去,这时一人走了上来,正是雍覃夫人,唤住他道:“江公子!” 见到对方,江云忍不住就抱怨道:“夫人为何要把在下的身份透露出去。” 雍覃夫人一脸歉意道:“妾身这也是迫不得已啊,王爷一直追问你这个江上钓叟的真人面目,妾身推辞不得,也就只有如实相告了,若是给江公子惹来麻烦之处,还请多多见谅了。” 江云只是随口抱怨几句,倒没再说什么,这时雍覃夫人又吟吟一笑,道:“刚才在此地听得江公子的一番奇谈妙论,实在令妾身大开眼界,耳目一新啊。” 江云听了,便不由心生警惕,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方这是打算做什么呢,她不会真的听进去了那些“荒诞不经”的怪论,想要跟自己好好探讨一二吧? 雍覃夫人此刻还真是好奇,她不相信,那些匪夷所思的荒诞不经言论,真的全是出自对方的奇思妙想,莫非又是重施故技,“抄袭”而来? 若是这样,她越发认定,对方手头上,真的有一本甚或数本失传的古书秘籍,里面记载的内容价值之高,从对方抄袭的这些惊人之语,就可见一斑,若是有可能,她是不惜再大重金也要求得,想一想,这样的失传古书秘籍经万卷书斋刻印,发行天下,那会引起多大的轰动,给书斋带来多大的利益,想想就令人心动不已。 所以此刻她忍不住又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试探起来,奈何某人口风紧得很,她实在从对方这里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得知对方的意图之后,江云更是无心纠缠,找个藉口就告辞走了。 “真是一个狡猾如鳅之徒啊。”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再次试探一无所得的雍覃夫人颇是牙痒痒的。 “姑姑刚才跟那人说了些什么?”一道清音响起,一人走了过来,不是崔清妍是谁。 雍覃夫人叹道:“清妍听到先前他的那番奇谈怪论了吗,我想这些奇谈怪论,匪夷所思,荒诞不经,他怎么想得出来,莫非也是从某本失传古书秘籍中抄袭而来的。” 崔清妍听了之后,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在说,你要是知道,这人区区童生,刚刚一会儿就参悟了地级真迹,而且还是罕见的传道,不知又该作何感想了,不过她又转念一想,这参悟真迹,好像不是能够抄袭作弊的吧,难道这真是一个怪才? 在这澹怀园的目的已经达成,江云无心多待,当即就径自出了园子,又出了王府,回了借宿的曾府。 第二天,是正试的放榜之日,虽然后面还有一场复试,但大部分人的结果,却已经在这一场定下了。第一天早上,江云,严政等人用罢府上送来的早餐,就一道前去学宫看榜。 屋主人曾怀看着几人出门,心中还在琢磨着,到底是自己的易术彻底失败,还是能够測中,今天就差不多有个分晓了。 只是他心中却并不报多大希望,当初考完之后,他就看过几人的卷子,都平庸无奇,唯独那个严政,青黄二采的虫文,有那么一点点侥幸上榜的希望。 不多时,江云几人来到了州学学宫广场前。本以为来的已经够早了,但到了地方一看,他们还真不能说是来得早,此刻学宫广场前,已经是人潮涌动,喧嚣热闹了。 几人也没什么说的,找了一个角落处等着,静待时辰到了,学宫大门开启,然后有提学道的学官前来放榜。 除了江云和严政,几人的兴致看上去都不高,前时曾怀看卷之后的评语此刻又萦绕在他们心头,让他们感觉不妙,看来有时候提前预知了结果,也不是什么好事,否则此刻起码还有点念想吧。 严政得的评价是众人中最高的,依着曾怀的意思,还是有上榜的可能,所以他现在无疑还是踌躇满志,颇有期待的。 而江云此刻在琢磨的,不是上不上榜,而是上榜的名次问题了,若是其他几人都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想法,只怕都会十分无语吧,别人关心的都是能不能上榜,某人关心的偏偏是上榜的名次,这是不是太欺负人了,简直岂有此理了。 但江云还真的在琢磨这事。若是正常来说,凭着那份卷子,上榜根本不是问题,而且应是高中,就是夺个案首,也不在话下吧? 不过前两次县试,府试的前车之鉴在先,他可不敢抱有这般乐观的态度,心里估摸着,这榜是能上的,不过名次就大有可能不怎么样了,就是再次名列榜尾,他也不会有多少意外。 几人在这里心思各异的等着,没让他们等上多久,时辰到了,学宫大门随即大开,两个青绿官袍的官员在一群书吏衙役的护拥下走了出来。 两个官员都是提学道的学官,一人捧着一个黄色匣子装的榜文,分别为甲榜和已榜。甲榜上列名单一百名,已榜上列名单五百名,而最终取中的秀才名单,则是三百名。 列在甲榜的一百人,基本一个秀才功名已经定下了,不过名次还会有些变动,而列在已榜,就还要由明日的复试再来排定了,到时再刷下三百名,留下两百名,这三百人的中榜名单就可以正式出炉了。 因为考卷尚是糊名的,也不是正式榜单,所以并没有一个唱名的程序,在一位学官训了一通话之后,两份榜文就由人开始张贴在前面的院墙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意外的名次 在书吏衙役张贴榜文的时候,下面的人群就开始骚动了,大家都争着往榜文前挤,看榜的人实在太多,江云,严政等几个也是使劲的往前挤,直到彻底挤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好在那榜文贴的够高,写得足够大,站在很远就能够看到,有目力好的,倒是不用多挤。 自从昨天澹怀园参悟那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有所顿悟,如今四经全通,与此自身体质也带来明显的变化,其中之一就是耳聪目明,此刻江云站在人群中,抬起头远远张望前面的榜文,看清上面的文字并不怎么费力。 榜单有甲榜和已榜,他自然而然就朝着已榜看去,看的时候,也是下意识的从榜尾看起,实在是有前面的两次前车之鉴,觉得还是先从榜尾看来的省事。 “丙,第一百三十九号”这是已榜榜尾最后一名的考场座位号,因为考卷糊名,此刻榜上写的都是考场座位号,并没有写出人名。 江云的考场座位号是戊字区第三百六十一号,很显然榜上这个名次不是他,他心中暗道,看来这次自己并不是榜尾啊。 “丙字区第一百三十九号?”他在心里默念了一下,怎么觉得这个座位号有些耳熟呢,突然心中一动,扭头朝身旁的严政问道:“严兄,你的考场座位号是什么?” 严政此刻也正伸长脖子,使劲的往前面的榜单上瞅,闻听江云之言,随口就道:“丙字区第一百三十九号!” 江云一听,丙字区第一百三十九号?这不就对上了吗!难怪自己感觉有些耳熟,此前好像听严政他们谈话时,说起过各自的座位号。 确认之后,他不由无语,原本这个属于自己的榜尾名次,倒是被这严政给抢去了。 看到对方还在费力的在榜上搜寻,江云不想让对方多费功夫,便告知道:“严兄,不必多看了,已榜最后一名就是你了。” 严政听着一愣,当即就依对方之言,朝那已榜上榜尾最后一名看去,只见那里清楚明白的写着“丙,第一百三十九号”的字样,在心里一对,可不就是自己的座位号吗。 看到这里,严政长吁出一口气,先前的紧张一时尽去,露出如释重负的欣悦笑容。 “恭喜了,严兄!”旁边的朱荣,云鹏等人得知之后,羡慕之情溢于言表,纷纷道贺起来。 “哈哈,没说的,等下东来居愚兄请客!”高兴之下,严政爽快的道。 江云一阵无语,敢情这榜尾,还真是香饽饽啊,这还不是正式榜单呢,但瞧那严政得意高兴之状,就不提了。 他没多理会,径自继续看起榜单,这次他目光又落向了甲榜,同样看的是榜尾最后一名。虽是甲榜榜尾,但比起已榜榜首都要高大上得多,只要名列甲榜,不出意外,一个秀才是跑不掉的了,但即使名列已榜榜首,依旧有最终被刷下榜单的可能,这两者之间,其实是质的区别了。 在看过已榜榜尾之后,江云的目光直接又落在了这甲榜榜尾上面,不是他偏好榜尾,只因为前两次的前车之鉴,他只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那主考官的恶趣味了。 现在他倒是希望,这甲榜榜尾的名次是自己的就好,这样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戊,第三百一十六号”甲榜榜尾赫然写着这般的字样。 江云乍一看,心里就一惊,自己竟然真的又是榜尾?等再仔细一看,好像又有点不对劲,他拿出自己的考场座位号再仔细瞅了几眼,上面清楚的写着“戊第三百六十一号”,再看前面的甲榜榜尾,却是“戊第三百一十六号”,好像差不多,但却是截然两人。 虚惊一场,原来这个甲榜榜尾也不是自己。江云明白过来之后,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其实倒是希望,这甲榜榜尾是自己的了,这样起码就不用再担心了,明天的复试也不用担心了。 但毕竟不是,没办法,他只得继续从榜单上找,这次他目光重新落向了已榜,从已榜末尾开始依次往上看,这是他所认为的最省事的顺序。 原本以为应该很快就会看到代表自己的考场座位号,但是目光一直往上,却始终没有看到期望中的那个座位号。若是写的名字还好些,这密密麻麻的座位号排列在一起,看得久了,直令人眼晕啊。 其他几人也在费劲的搜寻榜单,已经知道自己中榜的严政此刻倒是轻松了,没事之下,便问了其他几人的座位号,帮着查找,江云的他也问了,虽然他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当然,他虽然问了其他几人的座位号,但其实也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有心思真的去仔细查找,几个人的座位号甚至都没有仔细去记,因为他已经深信了当初屋主人曾怀看过诸人考试文章之后的话,他是曾怀口中唯一一个有上榜希望可能的人,他都已经名列榜尾了,其他人还会有上榜的可能吗?若不是担心实在打击众人,他都忍不住要催促众人走了,不用白费力气的看了。 而此刻江云,还在努力的看榜,目光在已榜上逐个查看,一直往上,等看到榜首第一名,整个已榜已经全部看完,但他依旧没有看到代表自己的座位号。 这个结果让他多少有些吃惊,又有些悬心起来,难道自己这次真的名列甲榜?又或竟是落榜了? 落榜了,这不可能,否则他真要大闹一场的,那么就真的在甲榜中了?在一阵患得患失的心情下,他目光又落向了甲榜。 严政偶然回过头,看到某人一副“失魂落魄”之状,心中就暗感好笑,曾前辈不是已经说了吗,明明白白的没什么指望了,心里也该有个数了,早就该坦然接受这个结果了,还这般念兹在兹,患得患失的,不是很可笑么。 江云自然不知他的心思,此刻目光里落在甲榜上,依旧是从榜尾倒数看起,这是他认为的最省事的顺序。 整个甲榜,不多不少,一共一百个名字,比起已榜少了许多,江云从榜尾逐次往上,一个个看去,一直没有看到代表自己的座位号“戊第三百六十一号”。 随着看到高处,剩下的名单越来越少,已经都快要进入前十名了,依旧没有看到自己座位号的江云,原本的信心也在一步步的丧失,心中开始彷徨不安以及积聚愤怒,难道这一次,主考官学政大人,真的把自己黜落了,把那么一份上佳卷子黜落了,简直岂有此理啊! 前十名,前五名,前三名,前两名,前一名…… 江云的心已经沉落谷底,迹近绝望了,难道是刚才已榜自己没看仔细,漏过去了,抱着这仅余的一丝侥幸,他已经准备回过头,再去仔细看一遍已榜了。 而这时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榜首第一名的位置,等看到上面清晰明白写着的座位号,他就愣住了。 呆愣了足足十数息的功夫,他突然从怀中又翻出自己的考场号牌,仔细瞅了几眼,再抬头朝着前面榜单上榜首第一的位置仔细看去。 自己的号牌上清楚明白的写着“戊第三百六十一号”,再看前面榜单的榜首第一的位置,同样清楚明白写着“戊第三百六十一号”的字样,两者竟一模一样,半字不差。 这什么意思,这是自己榜首第一的意思了?过了好半晌,江云才消化了这么一个完全超出他意料之外的结果。 自己竟然是榜首第一,本次院试的案首?当然,现在这个榜单还并不是最终正式结果,但一般最后的名单却不会有多大的改变,起码这甲榜不会有多大的变化,退一万步说,他的秀才功名已经毫无疑问到手了。 至此,他不由长吁出一口气,这个心彻底放下了,名次如何,并不重要,只要能上这个文华榜,有秀才功名就足矣了,只是这个突然掉下来的案首第一,还是给了他太大的惊喜意外,仿佛一个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的他一时脑子闹哄哄的,晕头转向不知东西了,过了好半晌才消化接受了这个结果。 只是,转眼间他忍不住就又有骂娘的冲动了,若是早知道这样,第一个看甲榜榜首,不是最省事了,何至于从已榜榜尾看起,一直看完到已榜第一,又从甲榜榜尾看起,一直看到甲榜第一,把整个榜单都看了一个遍,才看到自己的名次,这多费了多大的劲啊。 当然,这只是他心中的一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怨念,若是其他的人知道了他的想法,只怕把他一脚踹到九霄天外的心思都有了,得了一个榜首第一还不够你臭屁的,还在这里唧唧歪歪,那整个榜单看完,都没有看到自己名字的,又该怎么说? 真是想不到啊,江云又开始浮想联翩了,自己好歹也是榜首第一了,这次该是扬眉吐气,激昂青云了,想到几天后正式榜单一出来,自己一鸣惊人,引来无数人惊呼侧目,目瞪口呆,想起那场面,江云就十分的解气,期待的很,沉寂在一阵飘飘然的春风得意当中,不知今夕何夕了。 过了好一阵,回过神来,感觉四下又有些不对劲,转头四顾一看,只见朱荣,云鹏几人都是站在那里垂头丧气,默默无言,一副士气低落之状,有人也在用异样古怪的神情看着他,很显然,某人先前的一番反应,让人看着实在太奇怪了。 江云一看这场面就不难猜到,除了严政之外,其他的人确如那曾怀所言,名落孙山了。 “怎么样,大家的结果都有了么。”虽然明知了结果,江云还是要问一问的,这不是故意往众人伤口上撒盐,而是表示一种关心的姿态。 “没中,来回看了两遍了,都没看到,已是落榜无疑了!” “唉,名落孙山了啊,看来只有等来年再卷土重来了。” “罢了,一切休提,只有回去再发奋了……” 果然,众人都唉声叹气的,一片哀鸿遍野,士气低迷。不过倒是没人询问江云的结果,这明摆着的结果,有什么好问的,问了不是明明白白的给人添堵,自讨没趣么。 “哈哈,我中了!那个甲榜第七十三名就是我!” “中了,中了,老天有眼啊!” “贺兄,看你一脸的喜色就知道,定然高中了吧,多少名次?” “不敢,不敢,那甲榜上第四十六位的就是我……” “呀,温兄是说,那个甲榜第二十三名的就是你?” …… 旁边不时传来一些中榜之人的惊呼,欢喜大叫,让几个落榜的人听在耳中,更是心里酸溜溜的,委实不是滋味。 “小弟这次侥幸,那甲榜第十五名的就是鄙人了!”这时听到旁边又有一位白衣年轻士子神色喜不自胜的在向四下的同伴说道,春风得意之状难以掩饰,也无须掩饰,这个时候,是属于胜利者的。 “吹牛的吧,你说你是甲榜第十五名,人家就信了?鬼才信呢!”旁边听到的云鹏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落榜之后的他心里本就不痛快,有这样的怨言也不足为怪。 哪知他的嘟囔还真被那位仁兄听到了,当即就朝着这边看来,呵呵一笑道:“这位仁兄落榜了吧,自己落榜了,不要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啊,总是有上榜的人吧,在下侥幸,就是上榜的人中之一。” 云鹏气得脸色涨红,浑身哆嗦说不出话,对方的话简直诛心啊,只感觉心口被剜了一刀,那种痛不可言喻,可惜还不可反驳,若是再质疑,对方丢出自己的号牌,那不是啪啪打脸,更丢人了。 江云在一旁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发话道:“不就是甲榜第十五名吗?很了不起?人家甲榜第一的都没说话呢!” “哟,还有人不服气是吧!”那位自称得了甲榜第十五的白衣年轻士子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瞅着江云道,“不消说,这位仁兄也落榜了吧,怎么听得这话,这股味,这么酸呢?” 一边说,一边夸张的用手直扇着鼻子,引来旁边同伴和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低调的榜首 江云淡淡的道:“很酸吗,还有更酸的呢。人家得了案首第一的,都默默无闻,不敢作高声语,不欲人知,不就是得了一个甲榜十五么,有什么值得炫耀,大声宣呼,唯恐所有人不知道似的,真是满桶水不响,半桶水哐荡响啊。” “酸,看这酸的,都要酸掉大牙了!”那个白衣年轻士子捂着腮帮子,一副夸张的表情,又引来旁观者的一阵大笑。 “这位仁兄,实话告诉你吧,酸是没有用的,像你这般人,也就是只有落榜的份,再怎么酸,也改变不了这个我高中了,你落榜了的事实。我大声宣呼怎么了,我中了甲榜十五名,我高兴,难道还不能宣呼几声,心有所感,发乎于声,此乃正常之事,偏偏要有酸才出来,说三道四,其行可笑,其言可悲,其人无一可取也!”那白衣年轻士子趾高气扬,侃侃而谈,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看着面前自以为是,趾高气扬的这位仁兄,江云很是一阵无语,心说要是我此刻把考场的号牌亮出来,不知会不会亮瞎了某狗眼。 他淡淡的道:“我还是那句话,行事不要过于嚣张跋扈,太过自以为是了,要是你这话是跟榜首第一说的,人家亮出考场号牌,足以让你羞得无地自容,斯文扫地了。” “啧啧,酸,看这酸的!”白衣年轻士子一脸的可笑又可怜,摇头怜悯道,“你这样的人,自己没这本事,只管拿榜首第一来说事,很有意思么,不觉得此举可笑可怜,可悲可叹。我对案首兄,自然佩服敬意,见到了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但对于你这样的落榜酸才,却是没必要这般客气的。” 江云不由无语,看着对方这么一副送脸上门的样子,心里想着要是不打一打,是不是太辜负对方这么一番美意了。 “平川,走了,这种侥幸得志的小人,不必多理会。”严政,朱荣,云鹏已经无心在这里待下去,打算离去了。 “哟,看这酸的,中榜了谁不得志,你要上榜,说不定还比我更得志呢!”那白衣年轻士子看着几人离去,又满脸轻蔑不屑的讥讽道。 “方兄,几个落榜之后妒忌泛酸的酸才而已,不值得跟他们较真。方兄此次高中甲榜第十五,从此就是鹏程万里,青云直上可期,等下我们就去喝酒,好生庆祝。”白衣年轻士子旁边有人笑说道。 白衣年轻士子呵呵一笑道:“谁跟他们当真了,就是逗他们玩呢,就凭他们这种货色,一辈子也别想中榜!” 江云已经打算转身走了,此刻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身走了回来,从怀中掏出自己的考场号牌,亮在对方眼前,说道:“看清楚了,学学人家榜首第一,真的一向很低调的哦。” 白衣年轻士子一愣,目光落在面前的考场号牌上,上面清晰明白的写着一个考场座位号,在他看过之后,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对面的人又已经收了号牌,转身扬长而去了。 “戊第三百六十一号”,这就是白衣年轻文士看到的对方考场号牌上的座位号。 只是看到是看到了,他一时不明白,对方这是什么意思,亮出一个破牌子,以为就能吓唬到人,这人是不是失心疯了吧。 他感觉一阵滑稽可笑,本不想再理会,但目光还是下意识的回到前面的榜单,落到那榜首第一的位置,那里清楚明白的同样写着一个座位号“戊第三百六十一号”。 “咦?”等他看清,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愣住了,眼前的这个座位号看着如此熟悉,很快就跟脑海中看到的那人考场号牌上的座位号重合起来。 “天啊,那人竟真是这甲榜榜首?”白衣年轻士子的脸色一下子刷的煞白,血色全无,耳旁已经响起啪啪啪的一阵脆响,那是无形中有一双大手在打自己的脸,打得啪啪作响,都肿了。 “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喃喃自语,神情陷入呆滞。 “方兄,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旁边的同伴看出对方的不对劲,纷纷询问。 白衣年轻士子回过神来,清俊的玉面上羞愤难当,抬头四顾张望,可是场中人潮涌动,哪里还能找得到对方的身影。 他心里忍不住就要骂娘了,你说你一个榜首第一,还不够你得意臭屁的,你早说出来不就得了,偏偏就要藏着捏着,不欲人知,这样倒罢了,还要装成一个落榜的酸才,来戏弄人,这样真的好吗,简直是岂有此理了,你不装会死啊。 白衣年轻士子在这里满怀怨念,编排腹诽不已,已经走出人群的某人此刻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心说这是谁在念叨自己呢。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原因,深受过度刺激,心怀怨念的某人,从此成了案首一生黑。 严政没有食言,虽然只是已榜榜尾,也还不是最终榜单,但已经足以让他高兴坏了,从学宫广场看榜回来之后,就到了住所附近的酒楼东来居,做东请客。他们这七人中,正试过后,只有他一人上榜,这个客他不请谁请啊。 坐在酒席上的江云很想说,这个东我做了,但是看到严政兴致高昂,一副心安理得做东的样子,他就懒得去跟对方争了。 在东来居吃喝一顿之后,众人又都回了借宿的白马巷曾府,他们进屋的时候,屋主人曾怀正坐在前院大厅,悠闲的呷着茶。正等着他们回来的。 见到大厅坐着的屋主人曾怀,几人纷纷上前见礼。 “你们都看榜回来了,结果如何?”曾怀看着众人,带着几分期待的问。 见他问起,几个人都是有些面上无颜,还是朱荣说道:“实在惭愧,不瞒曾前辈,我等几个才学不足,果然如前时曾前辈所言,都落榜了,只有严兄一个人上榜了。” 严政也道:“在下侥幸上榜,却是名列已榜最后一名,实在惭愧。” 对于这个结果,曾怀并没有任何意外,反而是在意料之中,心中暗道果然如此,不过总还是有一人上榜了,这说明自己的易术还没有完全宣告失败。 不过就是这个严政,也仅仅是名列已榜最后一名,实在是险之又险,差点就落榜了,直接宣告自己的易术失败,这么说,后面的情况还不容乐观,自己的易术看来还是不精啊。 不过,也许明日的复试,对方发挥优异,那么还是有几分上榜希望的,曾怀这么想道。 “只有一人上榜了啊。”他随口说着,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而过,经过江云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多停留了一下。 其实在他的直觉中,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要说面前诸子中,有一人能够中了秀才,最大可能是这位有点看不透的青衫少年才是,可惜已经看过对方的卷子,过于平庸,不足以上榜,如今结果也是证明了自己的预测。 在曾怀看过来的时候,江云本想说什么,不过转念一想,心道说什么呢,难道直言说自己中了甲榜榜首第一?这说出来,是不是实在过于惊世骇俗,太不好意思了。 呃,好像这事总是会真相大白的吧。不过最后江云还是忍住没说,这事不到最后,还是不想说出来,实在不好意思啊。 “在下也侥幸上榜了。”他这时就说道,当然中了甲榜榜首的事,未免惊着大家,就没说。 这话一出,依旧让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向他看过来。 云鹏讶然道:“平川,你说什么,你也上榜了?” 面对众人各个狐疑的目光,江云点点头,道:“嗯,是上榜了。”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心说这不可能吧,怎么先前都一直没有听到你露出什么口风,现在你倒是来说自己上榜了,这不是胡闹么,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吧。 “平川,你真的中榜了?先前怎么你没说?”严政也吃惊问道,心中大半是不相信的,只觉得对方不可理解,这个时候,吹这个牛,有什么用,有什么意思呢。 江云道:“你们没问,我就没说了。” 大家听了,又是无语,心说这还用问么,就是自己你上不了榜,所以大家都不问,免得你面上无颜啊。 曾怀此刻也露出几丝诧异的表情,看向对方,饶有兴致的道:“江小友真也上榜了?” 江云点点头,道:“是的。” 再次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众人都面面相觑,半信半疑,若说不信,这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明日就要复试,也只有上了榜的才有进入复试的资格,对方不至于这般无聊,没有上榜愣要说自己上榜,到时谎言揭破,如何自处。 但若说就此信了,众人也是实在不能,特别是曾怀,对方的那份卷子文章,他已经看过,不论是望气之术,还是实质内容,都只是一篇普通的青色虫文,并不足以出众,要想在这众多考生中杀出,根本是办不到的。 就严政那篇青黄两彩的虫文,也仅仅是位列已榜榜尾,对方这篇单一青色虫文,还能上榜,名次在这严政之前? 曾怀心中猜疑不已,一时哪里想到,对方抄给他的卷子文章,本就是故意遗漏篡改了最后画龙点睛的一段,没有这最后画龙点睛一段,整篇文章就失色不少,有了,则大为增色,足以成就一篇绚烂华章。 “那么,平川你的名次如何,位列已榜第几?”有人就问道,直接问对方位列已榜多少,当然是根本不相信,对方还能上甲榜了。前时曾前辈已经预测对方必然落榜了,对方此刻意外上榜,那么能上已榜已是侥幸,难道还能上甲榜不成。 “名次么,还可以!”实在是不想惊着大家,江云只得这么含糊的说,心里头突然有些怨念,考得这么好作甚,看如今这事闹的。 见他具体名次都不愿如实透出,众人更是怀疑起来,已经大半认定,对方就是在当场说谎,这看起来虽然十分可笑,但其实也能够理解,对方素有迂腐呆气之名,此际一朝落榜,心里定然承受不住,然后便心生各种幻想,或者是自我欺骗,到最后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相信自己是真中榜了。 想到这里,众人看向某人的目光就充满了怜悯,顾及对方颜面,大家倒是没有说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心照不宣的把这当作了一个不必当真的笑话。 第二天复试的日子,其他几人都已经没事了,这次院试对他们来说已经结束了,只有严政,踌躇满志,准备充分,一大早起来,洗簌吃罢,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门赴考。 其他的人也都起来,替他壮行,等出门的时候,大家无语的发现,江云也收拾好了,背了书笈出门。 “平川,你这是要去哪?”有人问,以为对方这一大早起来,莫非就是准备打道回府了。 江云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去参加复试了。” 众人听了无语,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想,就让对方再沉浸在梦中一会儿,也不必做这个打搅美梦的恶人,等对方到了考场,不得其门而入,自然就会清醒过来了。 曾府门外,依旧已经备好马车,屋主人曾怀的照顾,实在没得说,当然,现在他易术是否彻底失败,还是有一线生机,还全指望在严政的这次复试上,自然关怀备至,至于江云,他也是全然不作念想了,认为对方是考试落榜,一时打击太大,入了魔障了。 这种事在科举考场上也并不少见,只能等事情过去,对方慢慢的舒解了。 江云,严政两人上了马车,不多说马车启动,载着两人,向着学宫方向驶了过去。 “平川,看开点,科举之事,总是变幻莫测,不能尽如人意,中榜固可喜,落榜亦欣然,这才是我辈读书人所应有的气度胸怀。一次失败也没有什么,回去之后努力发奋,来年再卷土重来就是了。”马车上,严政劝慰对方道。 “严兄说的是,正该如此。”江云还能说什么,只能附和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谁是榜首 马车咕噜噜前行,不多时,到了州学学宫。今天的学宫大门前,自然不会有先前那么多人,今天的复试,考生是正试上榜了的六百人,其他没在榜上的,已是彻底落榜,只能等待来年了。 六百人也不少,学宫大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学子考生,三三两两的候在那里,等待学宫大门开启。 马车远远的在道旁停下,江云,严政两人下了车,马车就径直回府,两人便向学宫大门这边而来。 严政此刻的心思颇有些复杂,目光瞥过旁边的江云,心里已经在寻思,等下学宫大门打开,进场的时候某人被拒之门外,美梦惊醒,到时又会如何收场,是否会承受得了这现实的打击,到时该怎番开解。 江云哪里知道对方的心思,径直向学宫大门前走去,到了近前,就找了一个角落处停下,静待时辰到来,大门开启。 毫无疑问,此刻候在大门外的,都是正试上榜,今天来参加复试的考生,场上的气氛倒是显得一片平和,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的多有。 复试的录取率很高,六百人中有三百人能最终中榜,得秀才功名,特别是那甲榜上的一百人,一个秀才功名已经基本到手,那么到时放榜,在场的人只要得中,就是同榜同年了,这就是一份人脉关系。 大家在这里轻声细语,特别是那些中了甲榜,再无顾虑的学子考生,隐隐都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已经开始互相攀谈起了交情,丝毫没有复试即将到来的压力,对他们来说,今天的复试,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只有那些位列已榜上的,才要战战兢兢郑重对待。 “榜首到底是哪位仁兄,还不快快现出原形,让我等也好好生仰慕一下?”人群中有人在大声发话,这些人聚在这里,互相通报自己的名次,这个说是甲榜第九,那个说是甲榜第十三,另外又有人说是甲榜第五等等,反正说来说去,就是没有人站出来,承认自己是榜首第一,这让人更是起了好奇之下,要见识见识这位榜首的仁兄。 众人面面相觑,依旧没有人应声,只是人群中有一位白衣年轻士子,脸上闪过一抹不经意的异色,心中忍不住就想骂娘了,这位就是昨天被某人刺激太过,已经成了案首一生黑的那位仁兄了。 “也许是案首的这位仁兄还没有到吧。”有人说道。 “应该是了,只是不知道此人是哪个了,是了,云阳府的府试案首曹鼐曹兄还未到,莫非就是他?” “也许吧,不过也未必。” …… 这些人在这里轻言细语的议论,另一边江云和严政听不到,即使听到了也不会多理会,严政此刻已经开始为接下来的复试担心了,说他不紧张,那也是假的,而江云呢,更不会站出来,说自己就是案首了,那实在太惊着人,太不好意思了。 他正漫无目的的在心里数着羊,这时旁边的严政用手肘碰了他一下,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江云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就见到不远处朝着这边正走来一行人,来的是熟人,正是那清河四英,章安三子等人。 看来他们也都上榜,来参加今天的复试了,这个结果也并无意外,这几人不得不说,才学还是有的。 江云并不想多理会,别过头当作没看见,但他不想多事,有人却不会放过,当这一行人走过来,看到旁边站着的严政和江云,主要是看到了原本不应该站在这里的某人,显然一阵惊讶,纷纷停下了步子。 “咦,这不是曾经被王府驱逐扫地出门的清河七怪中的两位么,想不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们?”首先上前来找茬嘲弄的,不是闵玮,而是那位章安三子中的陶承学。 若是以前,被对方这般羞辱,当众揭伤疤,严政肯定忍不了,但是如今他也是曾经王府的“座上客”,还曾到那大名鼎鼎的澹怀园转过一圈的,眼界胸襟自然就高了,眼下陶承学的挑衅,在他看来也就是无聊可笑,不值一哂了。 “哟,这不是没有得到大名鼎鼎的韩荆州,韩大学士评价的陶兄么,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幸会幸会!”他当即也以牙还牙,揭着对方的伤疤。 陶承学被对方呛了一口,却作声不得,自己没得到韩荆州的评价,对方说的实话啊,他能反驳什么。 “当初王府一别,又过了多日,严兄风采依旧啊。是了,在下这次侥幸名列甲榜第十九位,不知严兄位列多少?”陶承学继续揭着对方的伤疤,同时不忘炫耀一番。 严政听了,却是吃了一惊,对方竟然名列甲榜第十九位,在这济济多士的院试中,还真是不简单啊。 他一时也作声不得了,吹牛皮也是要有真才实学的,他一个已榜榜尾,能说什么,说出去只是丢人罢了。 “甲榜第十九,就很了不得么,值得在这里大声的炫耀,唯恐人不知?人家案首第一都没有发话的。”这时从旁边冷不丁的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正是江云所发。 “哟,这不是我们的天真兄吗,幸会幸会,实在是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天真兄啊!”陶承学这是真的吃惊,对方今天在这里出现,岂不是表明,对方已经通过了正试,这简直太令人意外了。 不仅是他,其余的人也都是诧异不已的。这时就听到闵玮发话道:“看到了么,这人的狂妄无耻真不是吹的,陶兄高中甲榜第十九,那是有真才学,真的了不得,某人也只有说些酸溜溜的话了。我听说,每次的院试复试,都少不得会有一些不相干的落榜之人跑来凑热闹,以图鱼目混杂,蒙混过关,但最后的结果,都只是被大棍伺候,轰出门外的结果,我想我等今天又可以看到这等好戏了。” 众人一听,顿时就醒悟过来,原来是这样,这人定是落榜了,不可能上榜的,但是今天非要前来,不过就是不肯接受这个事实,自欺欺人,还心存侥幸,想着蒙混过关,这虽然看起来十分荒唐可笑,但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某人做得还少吗,还真做得出来,一点都不让人奇怪的。 陶承学轻笑一声道:“闵兄过奖了,这次真的是侥幸而已,也不过名列十九罢了,陆兄才是真了不得,甲榜第三啊!” 话声落下,即使这个消息众人早就知道,还是不由自主的纷纷向陆文鹏看去,目光中都是羡慕。 这个陆文鹏,竟然考了个甲榜第三?江云也是吃惊意外,不过这也只是一忽儿的事,什么甲榜第三,第十九的,在榜首第一面前,都是浮云而已。 严政则是已经彻底准备闭嘴了,在甲榜第三面前,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能是自取其辱而已。 “比起文鹏的甲榜第三,陶兄的甲榜第十九,小弟我的甲榜第五十一,根本就说不出口,没脸见人啊。”闵玮这时又轻叹说道。 众人一听,这就是在装呢,能够名列甲榜,一个秀才功名已经到手,有什么说不出口,没脸见人的。 “闵兄这么说,那我的甲榜七十九,岂不是更要无地自容,以泪洗面了。”李元春笑着说道。 “你们啊,这样炫耀真的好么,人家榜首第一都没有发话那!”章安三子中的林必成阴阳怪气的道。 “够了,够了,有完没完,想要炫耀到一边去,别在这里聒噪!”严政这下是彻底怒了,这实在是欺人太甚啊,马上就要复试了,这实在影响心情啊。 “怎么,觉得话不好听?实话实说吗,说的再不好听,你也得听着,子曰,若是实言,虽百听而不厌也!忘了说一声,在下不才,这次侥幸甲榜第八十三!”林必成反而来劲了,老神在在的道。 严政气得说不出话,但除了生气,他还能怎样,只能怪自己啊,一个已榜榜尾,说出去都丢人,若是自己也是名列甲榜,即使是榜尾第一百名,那说出去也是响当当,足以让这些人立刻闭嘴了。 听到这里的口角,不少人目光都吸引过来,围上来不少的人。 江云淡淡的道:“甲榜第八十三啊,也不怎么样吗,还以为是榜首第一呢。” “酸,这股味,怎么就这么酸呢?”林必成夸张的用手扇着鼻子,引来旁边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 江云淡淡的道:“很酸吗,还有更酸的呢。人家得了案首第一的,都默默无闻,不敢高声语,不欲人知,不就是得了一个甲榜八十三么,有什么值得炫耀,大声宣呼,唯恐所有人不知道似的,真是满桶水不响,半桶水哐荡响啊。” 怎么这话听得这般耳熟?人群中这时又挤进来一人,听到这话,心里一咯噔,抬头朝场中看去,一眼就见到某个令他兴起案首一生黑的元凶。 无耻,简直太无耻,又在这里来这一套了,人群中,某白衣年轻士子见了,脸上色变,心中顿时破口大骂不已。 “酸,太酸了,都要酸掉大牙了!”林必成捂着腮帮子,作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又引来旁边人群的一阵哄笑。 某白衣年轻士子见了,心里突然有莫名的平衡感,在被打脸的道路上,自己并不孤独啊。 闵玮一脸怜悯的看着某人,道:“你也别在这里扯什么榜首第一了,你就说说,你在榜上名列多少位,敢说吗?”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我为什么要说呢,我觉得没什么可炫耀的。” 四下众人见了,都不禁无语,这人的无耻已经是不可救药了,明明是名次不好,甚至大有可能根本就名落孙山,不敢说,偏偏还要在这里煮熟的鸭子嘴硬,自欺欺人,说出来都丢人,却还说什么没什么可炫耀的,简直岂有此理了。 人群中某白衣年轻士子见了,心中又忍不住大骂,你还不炫耀,你这才是最牛的炫耀啊。 “你就说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实事求是,也不是什么炫耀,你就实话说出来,没人说你炫耀的。”林必成又继续不怀好意的鼓动。 江云环顾四下,一副莫测高深的高人之状,道:“真的要我说么,到时吓着了可别怪我啊?” 众人觉得好笑,只觉得现在某人的表演,就是活脱脱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大家都争着道:“你就说,吓不着,不怪,不怪。” 江云深吸一口气,道:“那我就说了。”反正这事早晚要众人皆知的,既然送脸上门,那还客气什么。 四下变得一片安静,众人都饶有兴致的等着,不知对方能够说出什么来。 来了,来了,最精彩的时候来了,人群中,某白衣年轻士子神情期待,心中有莫名其妙的快意之感。 环顾四下,江云挺胸昂头,煞有介事的高声道:“实话不瞒诸位,在下名列这甲榜榜首第一!侥幸侥幸,实在侥幸!” 话声落下,预料中原本应该出现的满场哗然,震惊,惊讶,佩服,嫉妒,羡慕等等,一概都没有,有的只是一阵诡异的安静,众人的目光默默看着某人,就像看着一个白痴小丑。 “大家都吓着了?抱歉,抱歉!”江云向着四下拱手作揖,一副吓着了人,实在过意不去的样子。 “走了,走了,简直是痴人呓语,无聊透顶!” “啊,时辰到了,学宫大门开了!” 或许觉得,再跟这样的白痴小丑说下去,只会降低自己的趣味,四下人群纷纷掉头走了,一时如鸟兽散,江云的周围,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了。 “喂,大家都别走啊,我说的是真的……”某人还在喊,那四下人群离开的脚步陡然又加快了。 人群中,某白衣年轻士子也在转身而走,大家都走了,他还留下做什么,实在没脸见人啊,心里则在快意的大骂,活该,叫你装,这下装成傻子了吧。 严政也早走得远远的,不见人影了,实在丢人啊,再说,现在学宫大门已经开启,众学子考生已经开始凭着考场号牌入场,他还不走更待何时,否则到时看到某人被拒绝入场,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那多尴尬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放榜之日 反正时辰还早,又是一个对他这么一位正试案首来说,走走过场的复试,江云也不急,就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等看到入场的人都进去差不多之后,这才姗姗来迟的朝着学宫大门走了过去。 到了门口,掏出自己的童生印信,以及自己的考场号牌,递了过去,守在门口的书吏接过他的童生印信和考场号牌验看,看过之后,交还给对方,脸上现出和煦的笑容,十分客气的道:“这位公子,请进,请进!” 他能不客气么,眼前这位,可是正试的榜首啊,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学政大人看重的人才,年纪轻轻,文华榜案首,前途无量啊。 重新领了考场号牌,江云进了考场,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不多时,听到云板三声,考试正式开始,有考场书吏开始下发考卷。 考卷到手,江云看了一下题目,二十道贴经题,十五道墨义题,一道试帖诗,一道策问题,一个表议题。 贴经题和墨义题不用说,考的是学子的基本功,不过到了后面,这贴经题和墨义题就彻底没了,秀才功名以上,哪个不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这贴经题和墨义题很难再区分开档次,就没有考的必要了。 试帖诗却还是要考的,所谓诗言志,诗作的好坏,自然可以看出才学高低优劣。策问考的则是学子看待问题的从政能力,表议题考的则是学子书写奏表,上书言事的基本功,秀才功名之后,就是举人,举人是可以出仕做官的,这已是在为培养干事的官吏作准备了。 这份卷子,江云即使交个白卷,也不影响他得一个秀才功名,但他当然不会这么做,真的交个白卷上去,这不是明明白白的打主考官的脸吗,人家好歹把你提携为案首,你就交个白卷应付,这也太不庄重了。 所以他还是认认真真的逐题解答,贴经题和墨义题做的马马虎虎,不算出彩,但至少不会拉低印象分,试帖诗也是绞尽脑汁磨了出来,也只能说平平无奇,策问题他也是规规矩矩的回答,没有做什么新奇特异之语,都已经正试榜首了,这复试要做的,就是稳妥为主,只要差不多,名次就是稳的。奏议题也是做得四平八稳,只要把要说的事情问题说清楚就足以了。 总的来说,他的这份复试卷子,只能说平平无奇,并无什么出彩之处,若是他是位列已榜,最后能不能取中,还真难说,不过对于正试榜首的他来说,这份卷子好坏也差别不大了,只要求稳,他的案首名次应不至于有波动。 等到差不多日落黄昏时,他这份卷子做完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考生起身交卷了,他也懒得再雕琢,检察一遍,看没有错漏了,就也起身交卷了。 从考场出来,一路没遇到什么“熟人”,估计是早提前交卷走人了,对于甲榜上的考生来说,这场复试基本就是走个过场,不值得过于郑重对待。 从学宫出来,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酒楼,大吃了一顿,然后出来,夜色已经快要降临了。 他就要往借宿的曾府走去,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回头一看,却是已经考完交卷的严政正好看到了他,快步赶上前来。 “平川,你这是……”严政有些奇怪,怎么会在这时碰到对方。 江云理所当然的道:“考完之后,吃了个饭,正准备回去呢。” 严政听了,露出古怪的神色,一时很是无语,对方这自欺欺人的功夫,已经是如火纯清了,大家都分明知道,对方肯定是落榜了,今天的考场都没有进去吧,也不知是在城中哪里逛荡了一整天,然后又回到这里,装作考试了的样子,准备回去了。 这戏演得,也太逼真了吧。他心中暗自腹诽,但终究还是没有当面揭破,只是废话一般的问了一句道:“考的怎么样,看平川胸有成竹的样子,大有把握能中吧。” 江云含糊的道:“马马虎虎吧。” 严政见了,心中暗笑,这就心虚了,露出马脚了。他依旧没有说破,两人就一路闲聊着回了曾府。 回到曾府,朱荣,云鹏等人迎上前来,纷纷询问严政考试的事情,这次院试,他们已经没戏了,若是严政能够得中,就是一个秀才功名,这么一个大有前途的粗大腿,自然要好好抱紧了。 至于一旁的江云,他们都懒得去多这个废话了,对方今天被考场轰了出来,应该已经清醒过来了吧,不过怎么两人是一起回来的? 面对众人的关切询问,严政只是连声说还行,今天的复试,他可是花了苦功夫,一直磨蹭到时辰到点,这才交卷。只是这样,依旧不能让他心里有多少的底气信心,实在是他的正试考的太差了,已榜末尾最后一名,差距有点大啊,要想最终爬上去,难度也有点大,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复试过后,两天之后正式结果就出来了,朱荣,云鹏等几人虽然已经落榜,但也没急着回去的意思,难得来一趟省城,自然要好好逛逛再走,另外,适逢白鹿山福地即将开启,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虽然他们既不是县试案首,也不是府试前十,院试更是落榜,没有进入的资格,也没有银子可砸进去,听说现在一张白鹿山入场券已经涨到八千两银子了,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天价。 但是将在白鹿山麓召开的寒门子弟文会,还是给了他们一点希望,虽然希望渺茫,但总是要试一试的不是。 第二天,几个人就相约去这洪州城中一些著名人文胜迹处游玩了一整天,兴尽而归。第三天,就是院试正式开榜的日子,这一天一大早,几个人就出了门,前来学宫看榜。当然其他几人都没戏了,主要还是陪着严政来看的,至于江云,几人更是彻底没这个想法。 其实江云本不大想去的,只要自己中榜,到时自然就会有衙门里的衙役依着登记的地址前来报喜,所以这看不看榜也没多大关系。 而自己这一去,到时榜单一出来,名列榜首,一鸣惊人,众人都惊呆了,那场面,多不好意思,多尴尬啊。 不过好像待在这里也没事,还是去吧。 若是有人知道,某人知道自己中了榜首,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去看榜,只怕把对方活吞了的心思都有了。 一路走走逛逛,来到了学宫大门前,他们来得不算早,今天是放榜的日子,这里早已经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了。 文华榜放榜,是一地文教之盛事,来看榜的人不仅是学子考生,男女老少,三教九流都有,既看个热闹,又沾点新晋秀才公的才运喜气,何乐而不为。 时辰还没到,几个人就找了个角落处,耐心等着。 “今日放榜之后,这文华榜的前五十名,只要年岁在二十五以下,就可以得到自动进入白鹿山福地参悟的机会了,而今天,白鹿山麓文会也要开启,到时我们顺便都去报个名。”有人提议道。 “可惜啊,我的年纪过了,不能参加这次盛会了,只能看你们的了。”朱荣无限遗憾的道,他二十二岁,是众人中年纪最大的,而按照惯例,童生需要二十岁以下,才有这个进入山中的资格,所以他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众人安慰他一番,又兴致勃勃的说起了这事,都说等下看完榜之后,就要去报名,而报名地点,就在城外的白鹿山麓。 其实大家都知道,到时蜂拥而来的各地符合条件的江左西道寒门子弟一定多如过江之鲫,不说上万,这数千人是有的,这么多人,竞争区区十个名额,这是几百里挑一,比院试都难多了,他们这些人,能够最后杀出重围,得了十个名额中的一个,这希望有多大呢,实在渺茫的很。 但不管怎样,这总是一个机会,院试落榜,希望只能寄托于此了,说不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呢。 “你们说,这寒门子弟怎么界定,会不会有人鱼目混珠,冒充寒门子弟?”云鹏一脸的担忧道。 他们这几个人,自然都是寒门子弟了,家中最有田产的,也就是江云,但也不过上百亩良田,只能说是一个乡间小地主,还有一个家中在镇上倒有两三家店铺,当然也只是小本生意,自然也是寒门,跟高门大族是不相干的。 “我认为,家中三代之中出过举人,五代以内出过进士,都不能算是寒门了!” “这样也有投机取巧的,有的人偏偏是书香世家子弟,偏偏要跟我们寒门子弟来争夺这十个名额,岂不令人气愤!” 事关众人的切身利益,几个人自然关心,在这里议论起来。 有人说道:“这个简单,只要像那参加县试一样,五人联保,就足以可以杜绝大部分的猫腻了,一个人冒充寒门子弟容易,但要五个世家豪门子弟冒充寒门子弟,这难度就大了,很容易就露出马脚,被人揭穿。” 众人听了,觉得这个法子确也不错,不过有人问题又来了,问道:“这五人联保之法,也有漏洞,若是有豪门世家子弟,买通寒门子弟怎么办?” 其他人听了,觉得这倒也是一个问题。有人又说道:“世上没有无懈可击的制度,这五人联保之法,起码增加了其冒充的成本代价以及风险,还是不错的,要是这个法子能够被采纳就好了。” 几个人在这里议论纷纷,江云不由觉得好笑。 “平川,你笑什么,莫非你有更好的防止那豪门世家子弟冒充寒门子弟的办法?”有人问道。 有人更是正色道:“平川你莫非在笑我等,这胜出的希望都渺茫,却还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这你就错了,这是事关是非问题,即使我等全无希望,也不能不管一管的!” 江云摆摆手,慢条斯理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过我知道,即使有豪门世家子弟冒充寒门子弟,参与其会,那么他的最终目的,还是争夺那十个名额,这成百上千人的家世身份难查,但这十个人的身份家世总是好查的,只要严查这十个胜出的人的家世身份,不就可以杜绝此类徇私舞弊之举吗?” 其他人一听,顿时恍然明白过来,好像是这个道理,他们刚才的担心,实在多余了? “哟,我说你们这几个在这里说什么呢,原来是在说白鹿山福地的事?就你们这几个落榜之徒,也想进白鹿山?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么!” 这时旁边陡然传来一道讥讽的轻笑,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来的人是老冤家了,不是那清河四英,章安三子等人是谁,这真是冤家路窄啊,怎么在哪里都会碰到这些讨厌的人呢。 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我们自个说自个的,招谁招惹,碍着你们什么事了,怎么老是要跳出来无事生非的找茬挑衅,简直是欺人太甚啊。 “闵玮,你得意个什么,我记得,你的名次不过甲榜第五十一,真是报应,哈哈,这个白鹿山福地,你不是也别想进?”刚才出声讥笑的正是闵玮,这边当即就有人幸灾乐祸的反唇相讥。 闵玮也不生气,好整以暇的道:“不管怎么说,还是有希望的,比起你们的彻底无望,那不是好多了。” 这简直就是诛心之语啊,什么叫彻底无望,不是还有个白鹿山麓文会么,虽然希望渺茫,但总归还是有点希望的吗,对方这么说,简直就是欺负人到家了。 众人都心中愤懑,但是学不如人,实在无话可说啊,再说也只是自取其辱。 “甲榜第五十一就了不得了,值得在这里这样的炫耀,人家榜首第一还没有说话那。”这时一道慢悠悠的声音又响起,不用说,一定又是某人发话了。 闵玮看向某人,觉得十分可笑,四顾张望,戏谑道:“榜首第一在哪里,你怎么知道他没说话那?” 江云好整以暇的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反正已经快要人尽皆知的事,他也无须藏着捏着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名次变动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闵玮盯着对方,突然想起前天某人那番荒诞不经的话,突然又笑了出来,道,“是了,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就是那个甲榜榜首第一?” “很惊讶吧,很羡慕吧,很嫉妒吧,很不可思议吧?但不管怎样,这就是事实。”江云老神在在的道。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诡异的安静,不仅是闵玮,陆文鹏,李元春,还是陶承学,林必成等人,就是严政,朱荣,云鹏等人,也都是一阵无语。 “大家快来,瞧一瞧,看一看,这个人自称就是甲榜榜首第一啊,快来看了!”闵玮朝着四下仿佛卖菜一样大声喊了起来。 “什么,榜首出现了?”闵玮的话显然很有效果,仿佛就是那一朵娇艳的鲜花绽放,一下子引来了众多的狂蜂乱蝶,一行人立刻就被蜂拥而上的人群给围上了,争着一睹案首的风采。 “咦,他就是本榜案首?看着好年轻啊!” “是不是真的啊?” 人群中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闵玮一副戏谑的样子,道:“这个榜首第一,可是他自己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就天知道了。” “这人可是大名鼎鼎啊,大家不知道么?听说过天真兄么,他就是那位天真兄啊,什么,天真兄你不知,那听说东风吹兄么?东风吹兄你竟也不知?那我跟你好好说说……” 闵玮开始朝着四下人群滔滔不绝,又免费给某人扬名了。 此刻严政,朱荣等人都不自觉的离得某人远些了,觉得实在丢人,某人平时看起来挺正常的啊,怎么有时脑子就抽筋,变得莫名其妙,尽说些不着调的话呢。 “喂,这位小哥,你说你真是本榜案首啊?”人群中,有一位看热闹的大姐嬉笑的说道。 江云一本正经的道:“当然是真的,这事我会乱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原来真是案首秀才公啊,真是太好了!”那位大姐似是当真了,当即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送到对方面前,道:“那奴家可否请案首秀才公留个字,沾沾案首秀才公的喜气?” 江云倒是无所谓,那位大姐好像早有准备,仿佛变戏法一般,又从怀中摸出一支笔,摘去笔帽,还有一盒墨水也送上来,准备那个齐全啊。 江云当即接过笔和手帕,蘸了蘸墨,大笔一挥,刷刷的就在上面写字,“乙卯年临水县江云院试中第留”,十几个字写得挥洒飘逸,那是十分不错的。 “多谢案首秀才公!”那位大姐接过手帕,爱不释手看了一阵,喜滋滋的小心收好。 “案首秀才公,也给我写几个字吧!” 人群有从众的心里,见到有人得了案首秀才公的字,顿时有其他人跟着起哄讨要起来。新鲜出炉的案首秀才公的字,这可是气运冲天,沾着喜气的,说不定以后还会价值不菲的。 反正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江云当即也是来者不拒,就在这里煞有介事的奋笔挥毫,给“不明真相”的群众写字,而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在一旁看着,一个个都彻底呆滞无语了。 “喂,你们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此人声名狼藉,臭名远播,十足一个士林败类,他不可能是榜首第一的,大家不要被他骗了。”有知道真相的,大声劝阻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 但是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却不管,骗人?怎么骗,人家免费写字,骗你什么了,不要白不要,大家都在要,我若不要岂不是亏了,管它真假,假的倒也罢了,要真是案首秀才公的字,那就是赚了。 清河四英和章安三子等人,已经无语的走开了,他们已经被某人的无耻彻底打败了,严政,朱荣等人也走的远远的,免得被千夫所指,遭遇池鱼之殃。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时辰到了,学宫大门打开,才宣告结束。 一群绯红,青绿官袍的官员从里面走了出来,在学宫大门前站定,人群一阵骚动,纷纷向着这边涌来,四周的兵丁衙役使劲弹压着场上的秩序,使得场面不至于乱了套。 站在居中的一位身穿绯红官袍的官员,正是本次院试的主考官,江左西道的提督学政,陶士贤陶大人,翰林学士衔,正三品官。 陶士贤在场中站定,双手虚按,广场前嘈杂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不少,接下来陶士贤按着旧例发表了一通训话,无非是颂扬皇恩浩荡,文道昌盛,恩泽遍布四海,勉励众学子勤勉向学,不可懈怠,朝夕以求上进等等。 众人都肃然听着,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等训完一通话之后,陶士贤就直接开始了重头戏,开始宣布本次院试的中榜名单。 本次录取秀才三百人,陶士贤先念的是前五十人的名单,又是按照倒叙念的,先念的是第五十名。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五十名,青陵府临水县童生闵玮!” 陶大人陶学政的声音中气十足,响荡在学宫广场上空,众人都听得清晰入耳,不相关的人倒也罢了,相关的人乍一听到陶学政第一个念出的名字,就吃了一惊。 一个角落处,听到陶学政的唱名,陆文鹏,李元春,韩子允,陶承学,林必成,马愉等都在向闵玮道贺,闵玮则是满面春风,意气风发。 另一个角落处,严政,朱荣,云鹏等人都面面相觑,心说那个闵玮正试不是甲榜第五十一吗,没想到正式榜单出来,这人名次倒是抬了一位,成了第五十名了! 若是往常,这第五十一名和第五十名,倒也没什么差别,但是现在,这个差别可就大了,简直是天壤之别啊,如今沉寂数百年的白鹿山福地开启,这文华榜进入前五十名,便自动可以获得一个进山名额了,依着如今一个进山名额的价码,这一名之差,简直就是差了八千两银子啊! 这闵玮,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了,不知把哪个倒霉鬼给挤下来了!几个人心中既对那闵玮的小人得志感到忿忿不平,又对那个被挤下来的倒霉鬼感到莫大冤屈。 ……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四十一名,章庆府高平县童生罗伦!” …… 他们在这里心中不平,陶学政高声唱名的声音还在继续不断的传来。 随着陶学政的每一道声音落下,人群中的某一处,就会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或是欢喜高叫,或是喜极而泣,连带着周围响起一片恭贺,弹冠相庆的声音。 虽然这样的结果,在正试榜单之后,就已经心里有了底,但是等到这正式结果出来,大局底定,还是让人欣喜莫名的。 在另一个角落处,江云也在听着陶士贤的高声唱名,不过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次,那是榜首第一,现在念到的,自然不会有他的名字,不用过多关注。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二十七名,南康府南康县童生吴宽!” ……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十八名,青陵府章安县童生陶承学!” …… 从学宫大门前,继续传来陶士贤的高声唱名,江云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那个章安三子中的陶承学。 这个陶承学,看来没有吹牛,名次挺高的,第十八名了,不过好像先前听到,正试榜单上,他是甲榜第十九名的? 对于这点名次的微小变化,江云也没怎么在意,正式名单出来,这名次上下有所细微的波动,也属于很正常的,提升一两位,下降一两位,都在正常波动范围内。 他的榜首第一,也不一定就稳如泰山,当然一般情况下,这榜首第一基本是不会有什么变动的,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十名,云阳府广吉县童生曹鼐!” …… 陶学政已经开始念出这前十名的名单了,场上气氛更是热烈,大家都在侧耳倾听,能够进入院试前十的,那都是真正的才士,特别是那案首,到底是何人,这才是一个最大的悬念。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五名,永山府铜陵县童生费宏!” ……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三名,青陵府临水县童生陆文鹏!” 陶士贤念到第三名的时候,江云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那陆文鹏没有说谎,他真的是第三名,这名次跟他正试所说的名次是一样的。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二名,东江府信丰县童生谢青!” ……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一名——” 念到这里,陶学政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抬头望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念。 广场上无数人都侧耳倾听,想要知道这院试案首第一到底是何人。 江云的心也莫名的提紧,马上就要听到自己的名字了,等下陶士贤口中的名字一念出,相信会让很多人都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吧。 韬光隐晦,“连中两元”了,今朝终于要一鸣惊人,扬眉吐气,激昂青云了,江云心中隐隐有几丝兴奋,也有几丝期待。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一名——宜川府宜川县童生施盘!” 陶士贤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荡在学宫广场上空,至此这前五十名的名单全部念完,这榜首第一也终于花落有家,是宜川府的童生施盘,而不是江云。 “哇,原来这案首,是宜川府的施兄!想不到,记得他说过,正试的名次是第四名的!” “应是他的复试卷子做得好,学政大人最后把他提上去了吧。” “嗯,应该就是这样的了!” 一个角落处,宜川府的县试,府试榜首施盘正喜极而呼,周围的同学好友也纷纷向他祝贺,文华榜的案首,令人羡慕不已啊,但更令人惊羡的是,对方县试,府试都是案首,这下院试再登案首,就是一个“小三元”,实是双喜临门啊。 小三元成就不易,绝对是一个士林佳话啊。 现在施盘此刻心中已经被一片惊喜所占据。他的正试榜单出来的名次是第四名,先前报出第四名的时候,不是他,第三,第二也不是他,他正已经有些忐忑不安了,没想最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他最终竟是这榜首第一,成就小三元。 他突然抬头向着学宫大门前望去,心说,学政大人应该是有意垂怜,特意提携自己这个正试第四的人当上案首,成就小三元,这份美意,实在是感怀不尽啊。 只是抱歉那位原来的案首兄了。这样愧疚的一点念头在他心间一闪而过,就彻底抛开了,他现在就是胜利者,只须好好享受这风光时刻,别的就无须去多想了。 另一个角落处,在陶士贤的名字报出来之后,某人却是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案首第一,竟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什么宜川府的施盘?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他忙拉了旁边的人询问:“刚才学政大人报出的本次院试案首是谁?” 那人露出鄙夷的神色,学政大人声音这么清晰高亢,也听不到啊? “本次院试的案首,是宜川府的童生施盘!” 得到对方的确认,江云心中仅存的一点侥幸也没有了,自己没有听错,这案首另有其人,并不是他。 这怎么可能,自己明明是案首的啊,怎么会是这样呢。江云此刻就犹如从万丈高楼坠下,这心里的滋味就不必说了。 难道当初是自己看错了,看花眼了,自己并不是案首第一?但这不可能啊,江云明明记得,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榜首第一贴的座位号,跟他的考场号牌的座位号是完全吻合,一字不差的呀。 虽然正试出来的榜单,并不是最终榜单,但是这甲榜榜首第一,应该是十分稳固的啊,自己的复试卷子,也稳稳当当,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错漏之处。 即使这最终名次会略有一些波动,但一位明明的甲榜榜首,总不至于被波动到第五十名之外吧,这波动是不是太大了点? 江云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不得其解,心中就有些要骂娘了,这算什么事,简直岂有此理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小三元 他在这里忿忿不平,难以理解,另一边,学政大人还在继续唱名,从第五十一名开始,一路往下。 心中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仔细倾听起来,这下他不敢再掉以轻心了,认真听着,唯恐疏漏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他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估计自己又中了暗箭,被人算计了,这榜首应是丢了,丢了就丢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还是先看看自己的名次再说。 陶士贤一路往下场名,都念到一百名开外了,但江云一直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其他几个“熟人”的名字,倒是听了不少。 在陶士贤开始念第一百个名单以外的人名时,江云心下忍不住又开始破口大骂了,看这架势,是把自己这个正试的榜首,直接给撸到了一百名开外啊?这还有天理吗。 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你有种就直接把我黜落了!没这个胆子吧! 一边在这里怒火焚胸,一边还要继续倾听那陶士贤的高声唱名,陶士贤中气十足高亢的声音持续不断的响荡在学宫广场上空,叫出一个接一个的名字,场上的骚动喧嚣此起彼伏,有人欢呼,意气风发,有人悲伤,唉声叹气,一副活生生的悲喜剧。 一直叫到二百名开外了,江云依旧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心中的怒火还在继续熊熊燃烧,紧紧盯着某个方向,恨恨的道,有种就把我直接黜落,这才是够胆! 但是很显然,他的愤怒,是不会被学政大人知道,影响分毫的,陶士贤一成不变的高亢声音持续不断的响起,落下,众人的心情也随之起伏跌宕,不能自已。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二百四十九名……” ……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二百七十八名……” ……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二百九十七名……”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二百九十八名……”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二百九十九名……” 念到这里,本次院试整个三百人名单,终于就要念完了,场上人群百态丛生,有人欢乐有人愁,有喜极而泣的,也有当场承受不住,涕流满面,痛哭失声的。 一个角落处,严政却是要哭出来了,念到这里,他一直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这希望已经是很渺茫了。 学政大人已经开始在念出最后一人的名字,他的心却已经迹近绝望,而这也是大多数尚未叫到名字的考生此刻的心理。 “严兄,你是正试的已榜榜尾,说不定这最后一名,还又真是你的呢!”旁边有人在给他打气。 严政心里却是要哭了,别再提这个茬好么,那是已榜榜尾,还要刷下一半人的,这最后的第三百名是自己的可能又会有多少呢。 他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不过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这种希望虽然渺茫,但总还是在的,他的心里,还是隐隐有着一丝的期盼,这榜尾最后一名,真的就是我吗,祈求上苍,一定要是我啊。 另一边,江云的心反而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学宫大门前的陶士贤,已经开始念出本次院试榜尾最后一个名字,他心中已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在道,有种就把我直接黜落,敢吗!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三百名……” 学政大人高亢的声音再次传来,学宫大门前,陶士贤念到这的时候,语声有了一个短暂的停顿,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名字上,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三百名……青陵府临水县童生江云!” 他最终还是念出了榜单上最后一个名字,至此,本次江左西道院试的所有三百人名单,全部念完。 随着他的话声落下,这次江左西道院试结果,彻底尘埃落定,场上又是一片骚动喧嚣,中榜的,还在继续欢喜,意气风发,弹冠相庆,知道彻底落榜了的,则是失魂落魄,垂头丧气,以致失声痛哭。 某一个角落处,听到陶士贤念出的这最后一个名字,江云忍不住要哈哈大笑起来,终于还是不敢啊,不敢把他黜落,真是令人失望啊。 念完整个名单的陶士贤,一时没什么动作,目光还停在榜单上的这最后一个名字上。 他当然清楚,这个榜尾最后一名,曾经是他亲自排定的正试榜首,依着惯例,这个案首应该是稳的,何至于落到现在的榜尾。 当时在撕开考卷糊名的帖子之后,榜首自然是受到瞩目关注的,众考官也都想看看,本次院试的案首,到底会是谁,可等看到卷子上的这个名字时,就炸了锅,一场争执就此在众考官之间展开了。 此人实在是大名鼎鼎,不少考官知晓其名,可惜这不是什么美名,好名,而是恶名,臭名,这样的臭名昭著之士,岂能高居本次院试案首,这若是传出去,不是一个大丑闻,引来一场笑话么。 陶士贤竟也约略听闻过此人的名声事迹,其实对于其人的种种不堪“劣迹”,他也并不太以为然,但是有一件事,却是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再三。 这件事,就是“戏弄提学官”,某人做下的狂妄不经之事不少,这只是其中之一,但其它的陶士贤都可以不管,这件事他陶士贤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某人戏弄的提学官是谁,陶士贤自然很清楚,是李域,当初李域以庶吉士身份,在江左西道任提学御史,曾经自动请缨,到青陵府临水县巡视学务。 李域到了临水县,在清河书院视察的时候,提问考究众学子的学业,却是遭到了某人的戏弄,胡答一通,此事一时成为笑谈,因为这是关乎提学道的事,所以他这个提督学政也有所耳闻。 当初这件事他听过之后,也就一笑置之,没有放在心上,一个无知狂徒而已,你能拿他怎样,把他开除学籍?这处罚又似太重,没凭没据的,而且似乎当时李域好像也没计较这件事,所以这件事也就当作一个笑谈,听过就过去了。 但是现在,李域过了翰林院的遴选,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翰林学士了,他陶士贤这个一省学政同样也是有翰林学士衔的,两人如今也算是一个院子里的同僚了。 这倒也不算什么,但李域却还是那鱼龙榜的榜首,这就不简单了,再加上其背后的关陇门阀李家的支撑,可以想见,此人前途实不可限量。 别看当初李域没说什么,那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对于这件事,未必就没有一点芥蒂在心,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把一个曾经戏弄他的人,提携为文华榜案首,对方会怎么想,会不会真的一点都不计较,会不会误会我这是故意在让他难堪,看他的笑话? 为了一个区区童生,而得罪一位前途大好的翰林学士,实在不是智者所为啊。 正是基于这点考虑,再加上旁边众多考官的“谗言”,他最后决定,把江云这个案首给撸了下来,排在了榜尾。 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陶士贤却是心安理得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若不是你以前狂妄自大,戏弄提学官,何至于如今与案首无缘,这都是你自找的啊,这么做,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 这样的念头在陶士贤脑海中纷纷闪过,让他有一阵子的失神,直到旁边官员提醒,他才回过神来,抛开此事,把榜单交给旁边的官吏,吩咐拿去张贴。 而此刻,学宫广场上已经是纷乱吵嚷一片了。 一个角落处,严政,朱荣,云鹏等人惊讶的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我是不是听错了,刚才学政大人念到的最后一个名字是谁?”有人吃惊的问。 “好像念到的是青陵府陵水县童生江云?”有人吃吃道。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无言了,知道他们并没有听错,刚才学政大人最后一个念到的名字,真的就是江云,一个他们完全就没有预想到的名字。 “这么说,平川竟是中榜了?” “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榜尾啊,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众人再次无语,县试,府试,院试,三个榜尾,这已经是“小三元”了,这还有天理吗? 这一定不是真的!众人都绝不相信,看到官差已经把榜文张贴上去了,又纷纷往那榜墙前挤去,要看个清楚明白。 另一个角落处,江云还在那里吐槽不已,有种就当真把我黜落了,怎么不敢了! 若是有人知道,这里有一个巴不得被黜落的人,只怕无数的臭鸡蛋,烂菜叶就要扔了过来,被众人的唾沫给淹死了。 吐槽一阵,江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了,榜尾就榜尾吧,总之是上榜了,得了秀才功名,真要弄个榜首,那是不是太惊着人,太不好意思了,这么一想,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弄了一个“小三元”啊,这也是一段士林“佳话”啊,起码留名青史应是不成问题了。 某人这么阿q的想着,心里竟然已经出奇平静的接受这个结果了。 严政,朱荣,云鹏等人挤到榜墙前,抬头朝着榜单仔细看去,他们首先看的,就是榜尾最后一名,只见在那里清清楚楚,明明明白写着“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三百名青陵府临水县童生江云”的字样。 江云真的中榜了!这下他们即使再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了。 “平川呢,平川去哪了?”这个时候,众人才想起某人,刚才可是他们自动离得某人远远的,现在一时找不到人了。 严政目光则依旧留在榜单上,江云的中榜给他刺激太大,他抱着仅余的一丝希望,在榜单上寻找,但是奇迹并没有出现,从头到尾看完一遍榜单,他依旧没有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这完全不合天理啊!曾前辈看过了诸人的考试文章,不是说了,只有自己才有一点上榜的可能,他江云根本就是没有一点希望的,可为什么到头来,上榜的却是他江云,而我严政却落榜了,这难道不奇怪吗,这其中不是大有蹊跷,明明已榜榜尾是自己,为什么现在榜尾变成了他江云,这其中若说没有一点猫腻,谁信啊。 严政越想越觉得愤怒,越想越是不对劲,或者说是在残酷的现实打击下,心态已经失衡了,以致不免陷入一种胡思乱想的狂想癔症之中了。 “平川在哪,平川在哪?”他左右四顾,身形冲了出去,现在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找到某个人仔细质问。 在人群中一阵左冲右突,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了还在那里一个劲吐槽的江云。 “平川,你为什么要偷了我的榜尾,你为什么要偷了我的榜尾……”一见到对方,严政便冲上前去,充满愤怒的大声质问。 江云却是愣住,不由无语了,这个榜尾我都不想要了,我要的是案首啊,我偷你榜尾作什么呢,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朱荣,云鹏等人这时也赶了过来,拉住严政好一阵劝阻。 “江云,你这卑鄙小人,你若不是使了阴谋诡计,为什么能够上榜,还恰恰是这榜尾最后一名?别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事实俱在,你这个榜尾就是偷了我的,快快还了我来……”严政眼眶通红,神情狰狞,颇有些吓人。 “他这是得了失心症了,你们谁去给他一巴掌,把他打醒过来就没事了。”江云说道。 闻言朱荣走到严政的面前,抬起手掌狠狠的就朝着对面的脸上来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随着“啪——”的一声落下,刚才还在歇斯底里,神情激动的严政顿时呆住了,安静了下来。 “严兄,这科举之事,变化莫测,含着冥冥天道,不是我江云能偷你的榜尾就能偷的,对于这个结果,我也十分意外,但这就是结果,大家都要坦然无奈接受……”江云沉声说道。 朱荣,云鹏等人心中不免暗自编排起来,原来你明白这个道理,那你还曾口口声声说,那个闵玮偷了你的案首。 严政此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心中也明白,自己先前的举动是在无理取闹,一时神情呆滞,垂头丧气,说不出话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白鹿山麓 另一个角落处,对于某人的上榜,一群人也在惊诧不已,正是清河四英,章安三子等人。 在众人的意料中,某人应该肯定落榜的才是,但是没想到,在学政大人念出最后一个名单的时候,竟然念出的就是那个江云的名字?这实在是太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了。 秀才岂是这么好当的,都是能够写出锦绣文章的才子啊,他江云品行低劣不堪,不学无术的一个庸才,能写出什么锦绣文章,何德何能,中了这文华榜,得了秀才功名,这还有天理吗? 要知道,他们中就有人落榜了,就是韩子允,韩子允的正试虽然上了已榜,但是复试却是被刷下去了,无缘文华榜。 看来以后的清河四英,要改一个名字,叫做清河三英了。 “这小子真够邪门的啊,又是一个榜尾,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啊!”章安三子中的林必成一脸见鬼的神色,对于某人的狗屎运之强大,他不服也得服了。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深以为然,虽然对某人十分不齿,但要说到这狗屎运的强大,他们只能甘拜下风,自叹弗如远甚。 “学政大人真是瞎了眼了,竟然录取这么一个卑鄙无耻之徒,实在令人不服啊!”说话的是韩子允,要说对江云上榜最气忿,打击最大的,就是他了,一个众人不齿,臭名昭著,劣迹斑斑的无耻之徒上榜了,他这样一个真正的才士却是落榜了,这还有天理吗。 听到他的牢骚抱怨,其他人都噤了声,没有接这个茬。其他这几个,这次都中了榜,得了秀才功名,说起来主考官陶士贤就是他们的座师,他们自然不会,也不敢有什么非议指责之言。 “失望,实在是失望,这科举之事,本是登崇俊良,为国罢黜庸才,挑选良才之地,贤者进而庸者陋者落,如今却沦为蝇营狗苟,藏污纳垢之地,黄钟不响,瓦釜雷鸣,实在是令人失望之至,令天下有志之士彻骨寒心啊。”韩子允一时心灰意冷,继续发出怀才不遇的牢骚感叹。 “韩兄慎言啊。不可因一时落榜而失其志,韩兄此次虽然不中,但以韩兄的才学,来年发奋,必有卷土重来,青云得志的时候。”陶承学劝慰他道。 “就这样一个污秽不堪的科举,一个臭名昭著,不学无术的庸才都能上榜,而其他良才却被罢黜,还能令人相信吗?”韩子允目光现出茫然,内心是真正的彷徨,失望了。 若是江云知道,因为他的上榜,导致一位有志良才心灰意冷,以致要厌弃科举,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我说的不是诸位,而是那个卑鄙无耻,侥幸得志的小人。”韩子允扫了几人一眼,补充道。 “我们都明白的。”几个人都点点头,对于对方的话,大有认同之感,只不过现在他们都中榜了,倒是不好说什么主考官不是的地方。 在位于城东边的一处酒楼的二层大厅内,江云一行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大肆吃喝,桌上的酒菜倒也丰盛,而这做东请客的,自然非中了秀才的江云莫属了。 这个酒江云不得不请,再说中了秀才,心里也高兴,虽然原本的案首竟然丢了,又得了一次榜尾。 “平川,江兄,我再敬你一杯,先前我一时糊涂,实在昏了头,对平川多有失礼冒犯之处,还望平川不要放在心上,与我一般见识!”酒席上,严政举起酒杯,再次因为先前的失礼而向江云致歉。 江云端起酒杯也干了一杯,呵呵一笑道:“严兄言重了,事情过去了,就不必提了,这事可以理解嘛,要是我落榜了,只怕比严兄还要不堪的。” 虽然对于江云的中榜,众人都十分不服,觉得实在是没有天理,但是现在,对方中榜了,得了秀才功名,而他们都落榜了,这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对方的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已经得了秀才功名的江云,就是他们仰慕结交的对象, 在酒席上,几个人纷纷向他敬酒,说着恭贺的话,江云差一点就要被过于热情的众人给灌醉趴下了。 酒席散了之后,一行人就直接从东边出了门,前往那白鹿山麓,打算报名参会,这已经是落榜的这些人最后的希望了。江云自然也跟着去了,他的院试榜尾,可没有自动得到一个入山名额的资格。 白马巷的曾府中,屋主人曾怀坐在前面的大厅中,一边呷着茶,一边闲坐翻书,心里则依旧隐隐抱着一丝期待,今天,会不会有衙门的人来报喜? 虽然江云等人只是借宿于此,中不中榜,跟他曾怀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为了让自己的易术不至于被证明彻底失败,他还是抱着几分期待,这几人中有人能够中榜的。 当然现在他的希望只在严政一人身上,其他的人都已经确定落榜了,对了,还有那个江云,说也通过了正试,还煞有其事的去参加了复试,但能让人相信了就见鬼了。 在这里等着,一直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直等到接近午时时分,他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铜锣敲响的声音,不多时就有府中的仆人跑来向他禀报,外面来了院试报喜的官差,说府上有借宿的考生中榜了。 得了这个消息,曾怀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个严政,还真是争气啊,竟然真的中了一个秀才,没有让他的易术被证明是彻底失败的。 他起身来到府门外,果然见到门外来了两个府衙的官差,一见到他就赶忙行礼,大声报喜道:“曾大人府上借宿的考生,青陵府临水县童生江云,此次中了乙卯年江左西道院试第三百名,特来报喜!” 曾怀笑听着衙役的报喜,府上有借宿考生中了秀才,应了卦兆之言,这起码证明他的易术没有完全失败啊,只是听完之后,他不禁又错愕起来,什么,中榜的是那个江云,不是那个严政? “你说中榜的是哪位?”他忙询问起来,担心闹了什么乌龙。 报喜的衙役再次把江云的名字报了,他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是那个江云中榜了,他拿过报喜文书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的正是江云的名字,而不是严政,且名次是第三百名,就是榜尾最后一名,实是侥幸。 心中疑惑的曾怀暂且放下报喜文书,朝着两位衙役道:“江小友如今不在,两位差官辛苦了,请入内奉茶。” 衙役笑着道:“不必打搅,我等还要去其它地方报讯,就此告辞。” 曾怀当然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当即吩咐下人,给两人赏了两串铜钱,两位报喜的衙役拿了赏钱,乐呵呵的走了。 曾怀回到府中,看着手上的报喜文书,心中还是疑惑不已,这江云的卷子,自己分明看过,只是普通之极的青色虫文,按理说在这济济多士的院试中,绝无脱颖而出,上榜的可能啊,就是这名列榜尾也不可能的。 莫非是本届院试,考生水平都太差,以至于让拙劣者也出头了,曾怀想想,又觉得这根本不可能,真要这样,那真是江左无人了,再说那严政的考试文章他是看过的,青黄两彩的虫文,怎么也比江云的那篇青色虫文要好了,现在严政未上榜,而江云上榜,这就不合情理。 “莫非这小子给老夫留了一手?”想来想去,曾怀也只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当初江云抄给自己的考试文章有问题,没有如实照抄,有所保留。 明白此理之后,曾怀苦笑一声,这小子还真是有点古怪啊。 江云一行人出了城东门,就往城外的白鹿山这边而来,远远的就看到连绵起伏的山脉如一条长龙盘踞,青山隐隐,绿水如带,气象明媚中又带着些迷幻,那就是白鹿山脉,有名的福地,当然,若是寻常进山,被幻象所阻,是寻不到真正的福地所在的。 此际的白鹿山麓,已经热闹非凡,沿途之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摩肩接踵,阻塞于道,当然这么多的人,并不是纯粹来游山玩水的,都是知道白鹿山福地开启在即,来此观览胜景,看热闹的,当然更多是闻讯而来,打算争一争这入山机会的寒门子弟。 随着人流走了一程,来到了山脚下,看到在那山麓一片平坦开阔之地,临时搭建起了一个三丈许的高台,高台下人潮如织,男女老少都有,高台上则竖立着一方丈许高的白玉碑石,旁边有数排青衣执事和披甲锐卒守护。 江云,严政等一行人走到高台下,朝着高台上看去,高台上无它,能吸引人的就是那一方矗立的白玉碑石了,白玉碑石周边雕刻着细密的符文,上面洁净平整,隐现光华流动, 看了一阵,曾经在天一阁有过见识的江云就了然于心,眼前这一方白玉碑石,应该就是像当初天一阁前那试才照壁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大小尺寸又稍大了一些。 他所料不差,眼前高台上的这一方白玉碑石,正又是一块试才照壁,能够自动评判文字才气高低。 按照大会要求,符合条件,有意角逐的寒门子弟,可以上台去,在这试才照壁上留下文字,然后按照试才照壁的自动排名,前十名可以得到进入白鹿山福地参悟的资格。 由试才照壁自动评判,倒是更加客观一些,避免了一些人为主观的因素。 而依照要求,这篇文字的主旨是“贫贱不移,穷且益坚”,文字不需要多,三百字以内,只是一篇小文赋。 虽是一篇小文,但要在短短的文字中写出文采,从众多才士中出类拔萃,脱颖而出,这难度无疑更加的大了。 试才照壁是今早才立起来的,但依着白玉碑石上的统计数字,至此已经有八十三位寒门子弟在上面题写文字了,这并不是说上台的人少,而是要想在这白玉碑石上题写,还要经过一道初选,那就是必须文字呈现青黄绿三彩以上,或者出现橙气,紫气这样的上佳文字,才有资格在上面题写。 也就是说,能够出现在白玉碑石上的文字,起码得是三彩以上的锦绣文章了,白玉碑石上也已经列出了暂时的前二十名的名单,当然最后能够得到进山资格的只是前十名,后十名算是作为替补,若是前十名资格有不符寒门子弟者,可以依次递补。 此刻台上就有一个年轻士子在碑石上提笔挥写,而台下尚在等着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可以说,自从这白玉碑石今早竖起之后,就基本没有停过上面的书写。 很显然,这些早早上台书写的,或是才思敏捷之辈,或是腹中早有主旨相符的腹稿,反正每人题写的次数是不受限制的,若是这篇不行,上不了榜,大不了再琢磨一篇就是。 当然,尚没有准备的也不必着急,白玉碑石上题文的期限有三天,足够人琢磨出一篇得意文字了。 看罢了解之后,严政,云鹏等人就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但也有人当场就露出怯色,这初选就要三彩以上的佳文,这对他们这些落榜童生来说,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若能写出三彩以上锦绣文章,他们也不至于落榜了。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若是才思一到,就是没有功名位格的白身学童,写出五彩华章也不是不可能,若是才思不到,就是举人进士,也有写出不入流庸文的可能。 江云此刻却是有了一个疑问,问道:“若是有人请人捉刀代笔,借以题文上榜,怎么办?”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人脸上都露出古怪之色,某人抄袭的恶名几乎人尽皆知,他这么问,是不是在贼喊捉贼呢。 不过众人一想,还真无法避免这请人捉刀代笔的事,虽然一般的有志于学的学子是不愿做这龌蹉事,但总免不了有人要这么做。 看来这并不是正式的科举考场,组办者也没太把这回事当真,或许也是默认,你若是能够请人代笔一篇上佳奇文,那也算你的本事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榜首偷榜尾 几个人在台下看了一阵,主要就是看个热闹,倒并没有上台去的意思,主要是几个人都不是才思敏捷之辈,这仓促之下,哪里能够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佳句佳作出来,上台去也只是献丑的份。 不过这段时间,榜上倒也是风云变幻,名次变化十分的剧烈,就是榜首也数易其人,其间不乏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佳作出来,令人不得不感叹,这江左西道果是人才济济,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直到日暮黄昏时,几个人才离开了高台,回返了城中曾府的住处,不过受到那白玉碑石榜上竞争激烈的刺激,在回去的路上,几个人就已经开始琢磨酝酿起辞句来了,今天这个晚上,注定是一个绞尽脑汁的不眠之夜了。 回来的时候,屋主人曾怀正在前院大厅里坐着,几人又纷纷上前去问好,曾怀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江云身上,似有深意的道:“先前有提学道的官差前来报喜……” “那定是平川中了文华榜,给平川报喜来的。”众人纷纷道,又都羡慕不已。 面对曾怀质询的目光,江云心中理亏,讪讪一笑道:“此次得中,名列榜尾,纯属侥幸而已。” “中了榜,是一件好事。老夫先前说江小友此番文华榜无望,如今看来,却是失言了,在这里还要向江小友道个歉。”曾怀又目光炯然的看着对方道。 江云心虚,忙道:“曾前辈言重了,此次在下名列文华榜榜尾,自己都万万没有想到的,纯属侥幸而已了。” 曾怀倒没有再说什么,几个人就行礼告辞,各自回了客房住所。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江云洗簌吃罢,作为新晋秀才,就准备去提学道衙门报到,严政,云鹏等人这时也出来了,一个个都带着一双黑眼圈,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这都是因为昨天熬了一夜的文章所致。 看着某人出门去,几个人心中又是一阵羡慕不已,怎么几人中,偏偏就是最不可能的人中了秀才,这天理何在啊。 罢了,考秀才的机会多有,但这白鹿山福地的机会却是不多有,错过这次,也许以后都没有了,他江云难道还能逆了天,两全其美不成,说不定这次白鹿山的机会我等就有了。 经过一夜的苦心推敲琢磨,几个人都有了一篇自我感觉还算满意的文章,一时又信心大增,这么想着,心里才平衡了一些。 江云出了门,就径直往提学道衙门这边而来,提学道衙门跟府衙,县衙都座落在一条街上,离得学宫,文庙也不是很远,等他来到提学道衙门前的时候,就见到大门前已经有众多的中榜士子三三两两的等候在那里了。 在场这些人,都是一榜的秀才,份属同年,这就是一份士林可贵的人脉资源,以后散去,天各一方,再有这样叙同年之谊,攀交情的机会就不多了,因此大家都忙于攀谈结交,气氛显得其乐融融。 江云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处等着,耳旁传来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本次文华榜,宜川府的施盘兄荣登榜首,再加上前时县试,府试的案首,一时成就小三元,足可留下一段士林佳话了!” 毫无疑问,本次文华榜的榜首,成就小三元的宜川府的施盘是众人话题中议论的焦点之一。 “依我说,施盘兄的小三元,固然是一段士林佳话,占尽风头,但我却认为,本次文华榜上,还另有一人,足以跟施盘兄争风,不相上下啊。”有人笑说道。 有不明白的人听了,心里就不服气了,问道:“敢问这位兄台说的,还能与施盘兄争风的人,是谁?” 那人笑笑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本次文华榜的榜尾,那位临水县的江某人了。” “一个榜尾的人,也敢大言不惭,跟中了小三元的施盘兄争风?你莫不是在这里说笑话,逗大家乐子吧”不明真相之人满脸不屑的道。 那人理所当然的道:“怎么不能争风,施盘兄固然是中了小三元,但此人也毫不相让,也是中了一个小三元的。” “阁下在这里胡说八道么,除了施盘兄,哪还有谁能中小三元?”不明真相的人火了,感觉被人戏耍了,继续理直气壮的质问。 “一个县试,府试,院试都名列榜尾的人,算不算中了小三元?”那人也是理直气壮的反问。 “什么,县试,府试,院试都名列榜尾,还有此等人物?”不明真相的人闻言顿时就傻了,似是实在没有预料到这么一个奇闻。 “当然有了,今次的这位文华榜的榜尾,就是这么一个中了小三元的人物,依我说,这名列榜尾的小三元,可是更加稀罕少见的很啊。” “这个事情已经传遍开了,兄台竟然还不知道?”那人开始出言挖苦,讥讽对方的孤陋寡闻。 那个不明真相的人顿时无言以对了,不敢相信的他,便拉住旁边一人问道:“这位兄台,本次文华榜除了宜川府的施盘兄名列小三元,竟还有名列榜尾的小三元,此事是当真的?” 被他拉住问的人彻底无语,心说你问谁不可以,偏偏要找我来问,被他拉住问的,不是别人,正是江云,此刻他沉吟一下,便道:“此事是真的,不过我听说,这个施盘的案首,却是偷了这个榜尾的案首。” “原来是真的,这倒是一件奇闻……啊,什么这个案首是偷了榜尾的案首?”那个原先不明真相的人先是恍然大悟,随即又一头雾水,再次糊涂起来。 江云一副莫测高深之状,道:“此事千真万确,这施盘的案首,就是偷了那榜尾的案首。” “这,这位兄台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人感觉,对方说的字他都明白,但这合起来,怎么就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了。 江云道:“我的话还不明白么,就是这个文华榜的案首,原本是属于榜尾这人的,但是却被那个施盘给偷了去。” 他这么一说,那个不明真相的人就彻底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之后,却是呆愣一阵,随即就有一种被戏耍的恼羞成怒之感。 “这样无聊拙劣的玩笑,就不用开了吧。”那人拂袖恼怒道,榜首的案首是偷了榜尾的?这样的鬼话,连鬼都不相信的,却说来骗人,这样侮辱人智商的事,说来真的好吗。 江云一副无可奈何之状,道:“信不信就由你了,反正这就是事实。” 江云的这番“奇谈怪论”,很快就引来了旁边人的注意,纷纷质疑起来。 “这位兄台,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你说施盘兄的案首是偷来的,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纯属胡说八道罢了,当真你就输了,你没听他说么,施盘兄的这个案首,偷的却是榜尾的,他说偷了其他人的,还有几分可信,但却说偷了榜尾的,实在过于搞笑了。” 面对众人的纷纷质疑,江云却是一本正经道:“当然有真凭实据,我不说别的,只问一句,他施盘正试之后的名次是多少,不是榜首吧!” 这话一出,倒是问住了不少人。 有人说道:“我记得施盘兄说过,他的正试名次,确实不是榜首,而是第四。” 江云摊摊手,道:“这不就得了,他施盘的这个榜首就是偷来的,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倒无话反驳,大家都明白,正试的那篇文赋,才是重中之重,复试的成绩只是作为一个参考,一般来说,正试出来之后的甲榜名次,到最终是不会有多大变动的,特别是榜首这个位置。 施盘的正试名次是第四,最终却名列榜首,说他这个榜首是偷来的,也并非全无道理。 但也有人依旧质疑道:“即使如此,你为何偏偏要说施盘兄是偷了榜尾的案首,这不是过于荒唐可笑了么。” 江云摇摇头,道:“我倒并不认为,这有多少荒唐可笑的,我问大家,你们中可有人知道,这正试出来的榜首是谁?” 他这个问题,又把众人给问住了,正试的榜首是谁,确实一直是一个疑问,众人在这里互相打探询问,却从无一人说起过,他就是正试之后的榜首,这简直已经成了本次院试的一个不解之谜了。 当然,某人是当众说过的,不过大家自然都把他的话忽略过去,只当作一个笑话了。 江云接着又道:“既然大家都说不出这正试的榜首是谁,那么他就有可能是任何一人,也有可能就是现在名列榜尾的这位仁兄,所以我说他施盘的案首,就是偷了榜尾的案首,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江云的这番“歪道理”,说的还真让这许多人一时哑口无言了。 “什么事,出了什么事,是谁在这里说施盘兄的坏话?”随着话声,一群人又挤进了人群,旁边有认得的知道,来人都是本次院试的风云人物,位列前五前十的翘楚,那位本次院试案首,中了小三元的施盘赫然正在其中。 “刚才我好像有人在说施盘兄的坏话?到底是谁,怎么现在不敢吱声了?”一个年轻士子挤进来之后,环顾四下,大声质问,在他旁边,本次院试的案首施盘则是好整以暇的站着,一时没有吭声。 “话是我说的,但也不是什么坏话,只是一些实话而已。”江云老神在在的道。 “咦,这不是当初在东陵王府沽名钓誉,招摇撞骗,最后被王府给驱逐出来的所谓清河七怪之一的东风吹兄么!”年轻士子是东江府的谢青,颇有些名气,正是本次院试的第二,当初在东陵王府的蕴秀园,见过江云,此刻一见之下,就认出来了。 “敢叫大家得知,此人就是本次院试的榜尾。”闵玮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一脸戏谑的朝着四下说道。 “原来他就是榜尾啊,那么他刚才说,施盘兄偷了榜尾的案首,那就是偷了他的了?”四周的人群纷纷议论,一副恍然大悟之状。 “一个榜尾竟然说榜首是偷了他的,简直是无耻之尤,令人发指啊!” 闵玮这时又笑了起来,对四下道:“此人这般说,倒是有先例的,此前敝人侥幸中了县试案首,此人也是县试榜尾,就愣是一直说,敝人的这个案首是偷了他的,让人实在啼笑皆非不已啊。” 众人一听,都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个什么的货色,这样的人的胡言乱语,自然是不必当真的,只是这样一个货色,怎么竟然也能侥幸连中小三元,上了文华榜,这天理何在啊。 江云淡淡的道:“我知道大家都不会相信的,但事实就是事实,或许大家认为,榜首偷了榜尾的案首,十分荒谬,但这也是一个荒谬的事实。” 看到他还在这里胡言乱语,羞耻全无,四下人群都是不由摇头,这人简直是没救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施盘发话了,朝着四下人群说道:“实话说,本人正试名次,却是第四,并不是这个案首,只是不知道正试的榜首是哪位仁兄,还请站出来说一声。” 众人听了,见到对方坦然承认并不是正试的榜首,只是第四,反而多了几分敬意,这就是榜首的气度,跟眼前这个胡搅蛮缠的无赖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可是施盘的话声落下之后,四下一片安静,并没有人出来接这个茬,说正试的榜首就是他。 “这位仁兄,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的很啊。”施盘无奈的笑了笑。 “不用多问了,正试的榜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就是了,所以我说,你这个案首是偷了榜尾的,事实俱在,可还有人不服?”江云慢条斯理的道。 这话一出,全场又是一阵无语,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冒起来的念头都是,无耻,太无耻了,今天总算见识到,人到底能无耻到怎样的地步,这位仁兄就是一个例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紫气奇文 人群中,一位白衣年轻士子脸上掠过一抹诡异之色,只有他没有把某人的话全然当作一个笑话。 原来他这个正试的榜首,竟然成了最后正式榜单的榜尾?这听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啊,这就叫乐极生悲,天意弄人,活该啊,叫你当初那般得瑟,如今落得这样一个下场,都是自找的啊。 这位白衣年轻士子,自然就是当初被某人当面打脸,刺激过甚,从此成了案首一生黑的那位了,他没有怀疑江云的话,当初江云的考场号牌千真万确,跟正试榜单榜首的座位号是吻合的,只是他也万万意想不到,这么一位正试榜单的榜首,怎么到了最后,沦落为榜尾了呢,这简直不可思议,只能说是天意弄人,活该了。 是了,估计是这位仁兄眼看得了榜首,实在过于得意忘形,复试只怕就交了个白卷,触怒了学政大人,学政大人一怒之下,把他一撸到底,从案首撸到榜尾,好,真是活该,大快人心啊,白衣年轻士子又在那里幸灾乐祸的这般想。 除了这位仁兄,江云的话自然是没人相信的,只把他的话当作了痴人呓语,无耻之尤的又一个例证,不少人觉得跟这样的无耻之徒继续分说下去,都是降低了自己的位格身份,纷纷不屑的掉头而去,包括那位小三元的新晋案首秀才公施盘。 “可笑啊,可笑,自以为是,听不得真话,这就是大多数人的无知。”,某人还在那里大发着牢骚感慨,四下退去的人群离得更是远远的了,觉得跟某人离得近了,都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提学道衙门的大门这个时候适时的打开,以学政大人陶士贤为首的一干大小官员鱼贯而出,众学子纷纷停了谈笑,恭谨肃立,行礼问好。 陶士贤训了一通话,然后又开始唱名,被叫到名字的新晋秀才上前去领取鲜鲜出炉的秀才功名的文书印信。 从榜首施盘开始,依次往下,被叫到名字的中榜秀才陆续上前去领取了各自的秀才文书印信,作为本次院试的榜尾,江云也是最后一个叫到名字的,等他被叫到名字,上前去的时候,即使是在这严肃的场合,四下还是止不住的响起一片嘘声,很显然,众人对某人能够中榜,位列他们的同年,实是不服,耻与之为伍。 江云心安理得的上前领取了自己新鲜出炉的秀才文书印信,原先那个童生印信则是当场交还了。 学政大人陶士贤也是面无表情的发放了文书印信,多余的一句话也没说,江云倒是很想当面质问一下对方,为何正试的榜首,却成了最后的榜尾,这天理何在,天道何存?你陶士贤不是很厉害吗,为何不敢直接把本人黜落了。 不过等文书印信到手,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当场发作的心思,真正的实惠已经到手,那些虚名不要也罢。 接下来,在学政大人陶士贤的引领下,一众新晋秀才又排着队伍,向着城中文庙进发,到了文庙内堂大殿,举行了文祭仪式。 一众新晋秀才,再次接受文庙的文气灌顶,开启窍穴,正式位列秀才之功名位格,可以修行奇经八脉了。 经过文气洗礼的一众新晋秀才都出了一身的汗,黏在身上湿漉漉怪难受的,文祭仪式过后,从文庙出来,陶士贤发了话,一众新晋秀才就作鸟兽散,各自回去沐浴更衣了,当然稍晚些时候,在提学道衙门后院,依着惯例,会有一场文华宴,这是所有一榜新晋秀才一起欢宴,攀谈结交的大好机会,以后再有这样齐聚一堂的机会就不多了。 从文庙出来之后,江云就径直回了落脚的白马巷曾府,沐浴更衣一番,神气为之一新,找了一处清静所在,体会着晋升秀才之后,一些不同的变化。 至于晚些时候在提学道衙门召开的文华宴,他是没有这个参与兴趣的,理由跟上次缺席府衙的童生宴一样,你学政大人把我列为榜尾,明显是不给面子,我为何要给这个面子,自讨没趣的去赴这个文华宴。 等到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前去白鹿山麓的严政,朱荣,云鹏等一行人也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一众人的兴致明显不高,见到此状,江云不用问都知道,很显然他们今天的白鹿山麓一行结果并不怎么好。 见到江云,严政等人也是一阵惊讶,纷纷道:“平川,依着惯例,此刻学政大人不是在提学道衙门,召开文华宴,邀请一众新晋秀才欢宴么,你怎么还待在这里,没有前往?” 江云的回答倒也简单,只一句“没这个兴趣”,就把众人给呛得口吐白沫,双眼翻白不止。 这文华宴,多少人梦寐以求,士林中最看重的,就是同年之谊,门生座师之义,而这文华宴,众人欢聚一堂,恭谢师恩,互叙友情,就是体现这些的最佳所在,现在这个书呆子倒好,一句没这个兴趣,把这一切都给打发了,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就没有了。 这个秀才名额给了这个书呆子,真真是浪费啊,众人此刻都颇有痛心疾首,恨不能取而代之的心思了。 “今天诸位白鹿山麓一行结果如何,可有人题文上榜的?”江云岔开了话题,问道。 听他问起,一众人一个个顿时又垂头丧气起来,云鹏说道:“别提了,这个什么白鹿山麓文会,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怎么回事?”江云不解的问。 云鹏一脸气忿道:“江兄,此事还真被你料中了,请人捉刀代笔的事情,还真的出现了,就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就碰到好几波人,在那里逢人便兜售文章,口中说的倒是五花八门,天花乱坠,都自夸是一等一的上佳文章,有的还大言不惭的说,能够包上榜,你说这文章都可以堂而皇之的兜售了,这成何体统!这不成了一场笑话么。” 江云听了,起先也觉得荒唐,但是仔细一想,又不觉得怎么奇怪了,有巨大的市场需求,这捉刀代笔的事情出现,也就不足奇怪了。 “怎么,既然他说能够包上榜,你们就没想到买一篇来?”他开着玩笑道。 云鹏正色道:“江兄,这个玩笑开得可不好,我等读书之人,讲究的就是正心诚意,一身浩然之气不可污,光风霁月,无愧于心,岂能作出这等龌龊卑鄙,令人不齿事!” 江云正想点头,云鹏顿了顿,又说道:“再说你不知道,那些售卖文稿的人也太黑了,不仅不能先见见文章,而且一开口就百两银子以上,都不带还价的,这简直就是抢钱啊。” 江云听了,不由无语,敢情不是不想买,而是价码太高,买不起啊。 严政也在一旁道:“还别说,还真有这样的冤大头,当场掏了银子买下的,实在是令人不解,你说一个寒门子弟,哪里一出手就百两银子,都不带眨眼的,有这般阔绰,还能是寒门子弟。” 江云听了,沉吟一下,一针见血的道:“我也不信有这样的冤大头,那定是个托了。” 托?众人一听,倒是有些恍然大悟,齐齐点头道:“不错,定然是个托了,当时倒是没想到这个茬。” 不过几人又仔细扪心一想,若是当时自己真有这么一笔银子,会不会当真买下一篇文章呢,而答案他们自己心里也不确定。 事实上,今天几人的白鹿山麓一行,还真是全军覆没,铩羽而归,更让人难堪的是,几人憋了一晚憋出来的自认得意的文章,却连上台去,在白玉碑石上题写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初选就都没有通过,要想得到在白玉碑石上题写的机会,起码得是青黄绿三彩以上的佳文,很显然,几个人的文章都没有达到这样的水准。 “总而言之,我看本次白鹿山麓的文会,要成了一场笑话了,试想一想,最后上榜的,都是无有真才实学,请人捉刀代笔之作,这还有任何的公正公平吗,这如何堵悠悠众口,如何让人心服!” “就是,大会的组办者为何看不到这一点,我看他们就是有意纵容,这个榜单已经不是才学的榜单,而是银子的榜单了,谁的银子多,能够买来好文章,谁就能上榜了!” 江云扫了几人一眼,心说即使没有这样捉刀代笔的事情,你们就能凭着自己的文章上榜么。 当然,这样当面打脸伤人的诛心话,他自然不会蠢的说出来,当即轻咳一声,问道:“那么,事情既然闹到这个地步,大会组办方面,就没有人出来给出一个说法么。” “哪里有什么说法,他们就是故意纵容,反正结果也就是寒门子弟的事情,跟他们世家豪门没有关系,他们才懒得多管这闲事。”有人忿忿道。 “这样啊。”江云也是无话可说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出了曾府,又从城东出城,径直往白鹿山麓这边而来。今天江云装饰一新,穿戴上新鲜出炉的秀才冠带。童生饰铜,秀才饰银,举人饰金,进士饰玉,现在江云腰间就系着一束玄武银带,证明了他的功名身份,一位不入品的秀才。 很显然,江云当之无愧成了众人的领头,走在当先居中,其他几个都亦步亦趋相随,隐隐以他为首,这就是身份地位的差别,即使这个人名声再不堪,但秀才的身份在,让其他人只能甘拜下风。 真是天意弄人,世事无常啊,看着走在前头,一路意气风发的某人,其他人心里就感慨不已,至今恍然若梦,不敢相信,怎么一众人前来赶考,偏偏就是这么一位声名狼藉,最不可能中榜的人中了榜,让人徒呼奈何,天理何在啊。 “几位公子,可是去白鹿山麓题文,不知可已准备好了佳文?” “吾这里有一篇四彩佳文,只售予识货之人……” “紫气奇文,包上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欲购从速……” …… 出了城,前往白鹿山麓的道上,只这路上,就已经遇到好几拨前来兜售文稿的人,起先众人都不屑一顾,但是听到“紫气奇文”,还是忍不住神色动容,就是江云也不由的停下了步子。 若真是一篇紫气奇文,那么包上榜之说,还真不是一句虚言,这种诱惑,实在令人难以抵挡。 “真的是紫气奇文?”云鹏忍不住出声问道。 售卖的人是一个一身灰白衣衫,貌不惊人的老文士,这样的人在乡间见到,就是一位蹉跎落魄不得志的腐儒,从其身上的衣饰来看,应该也是一位没有功名位格的白身,就这样一位白身老学童,也能写出紫气奇文? 那老文士倒是言之凿凿道:“定然就是紫气奇文!此文老朽花了数天功夫心血琢磨,字字珠玑,一字不易,文采锦绣华美,不问可知!” 被他说的有些心动,云鹏忍不住又试探问道:“那能否先看看,不须看全篇,只看个开头也可。” 老文士却是连连摇头,道:“不能看,不能看,看了你若是不买,又偷窃去,我岂不是亏了。” “只看个开头,不至于……”云鹏辩说道。 “老朽这篇紫气奇文,精彩之处全在开头,万万不能看的。”老文士依旧坚持道。 “那就看个末尾如何?”云鹏好奇心大,再次询问道。 老文士仍是连连摇头,就是不给看。云鹏也没办法了,最后还是问了一下价,道:“那么不知汝这篇文章,作价几何?” 老文士伸出一个指头,道:“百两纹银,不二价!” 云鹏一听,顿时缩回了头,其他几个本也有些心动的,听到这个价,也立刻偃旗息鼓了,白两银子,根本是他们拿不出来的,若是十两,他们都可能狠心出手了。 看到一下子冷场,老文士的目光又看向江云,江云穿着秀才冠带,无疑是场中最有身份地位的,能出得起百两纹银的,最大可能也就是他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当道买文 “这位公子,花个百两银子,买一个进入白鹿山福地参悟的机会,实在是大赚特赚,要知道,现在一个入山名额,可是要八千两银子的!”老文士直接就把目标对准江云了。 江云淡淡一笑,道:“老先生还是去问问别的人吧,我只是一介寒门书生,百两银子可出不起的。” 老文士一怔,随即转身就走,没走出几步,又停住了脚步,返身走了回来,回到江云的面前,一脸无奈的道:“那么这位公子就说说,到底能够出多少银子?” 江云淡淡道:“十两银子,不二价!” 老文士闻言,顿时怫然作色,道:“十两银子,就想买一篇紫气奇文,真是痴心妄想!” 江云也不生气,一副爱卖不卖的架势,道:“在下囊中羞涩,只能出到这个价。” 老文士不再多说,转身就走。这次走了更远一些,最后还是又再次停步,走了回来。 “这位公子,你就再多加一些,十两银子委实太少了,如此佳文,这般贱卖,老夫实在心中不舍。”老文士一副痛心难舍之状。 江云却是摇头,道:“非是不加,实是囊中羞涩,加不得,再加就得乞讨回去了。” 老文士也是无语了,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咬牙一狠心道:“也罢,我看这位公子是识货之人,十两银子就十两银子,成交!” 江云也不多说,当即就从囊中掏出了十个银币,摊在手上,老文士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里面装的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那篇紫气奇文。 看到江云是来真的,真的想要出银子购买这老文士的文章,其他人都吃惊了,严政提醒道:“平川,小心有诈!” 江云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我相信这位老先生,十两银子买一篇紫气奇文,实在是太赚了。” 当下双方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拿到银子,送出文稿之后,老文士没有多待,转身就匆匆离去了,离去的时候,听得他口中还喃喃自语道:“亏了,亏了……” “平川,你赶紧看看,你手中的文章,是否真的是紫气奇文,别上当了!”看到江云真的花了十两银子买了老文士的文章,众人都很是无语,在大家看来,这个老文士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骗子居多。 江云心中也很好奇,当即就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笺,拿在眼前瞧看,有好奇的人凑上前来想要窥探,却被他伸手捂住了,见到此状,其他人也就不好意思再去窥探了。 信笺上的文章并不长,大会组办者要求的本就是三百字以内的小文,江云很快就看完了,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纷纷出声问道:“怎么样,可真是一篇紫气奇文?” 江云的神色现出一抹古怪,重新把信笺塞入信封中,收入怀中放好,对着满满好奇的众人道:“确实是一篇奇文,不过我尚未修这望气之术,所以是不是紫气,还看不出来。” “啊,真是一篇奇文?”众人都惊讶起来,心思各异,有开始后悔没有抢先一步买下的,也有尚存怀疑的。 “江云,你真是无耻到了极点,竟然在这里堂而皇之的购买他人文章,简直是把读书人的脸面都丢尽了,事实俱在,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就在这时,一道充满正义凛然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只见一行人正走了过来,真是冤家路窄,不是那清河四英,章安三子这些人是谁,而此刻一脸义愤,大声出言叱责的,不是闵玮是谁。 “管你屁事!”江云一副心安理得之状,道:“既然大会组办者都默认此事,大家都在买文章,我为什么不能买,大会组办者都不管,你闵玮又来多管什么闲事?” 闵玮气得发抖,对四下人群道:“你们看看,这人有多无耻,明明作出龌龊不堪,丢尽我读书人脸面的事,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天底下还有比其人更无耻的么?” 江云依旧理直气壮的道:“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既然这是规则允许之内的,就无可指责,大家都在买,我若是不买,岂不是亏了。你闵玮若是不服气,那就去怪大会组办者好了,却不要来怪我。” “无耻,太无耻了!真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让你这般无耻之徒中了秀才,真是天理何在,天道何存!”闵玮继续义愤填膺的大声斥责不已。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闵玮,你不就是嫉妒我买了一篇包上榜的紫气奇文吗,我知道,你中了文华榜的第五十名,倒是有了可以进入山中的资格,不需要参加这个文会,但是你正试的名次只是第五十一名,原本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你这个进入山中的资格都是偷了我的,原本这个进入山中的资格应是我江云才是,你原本应该也像众人一样,参加这个文会,跟众多人一起角逐,到时看你上不了榜,还不是一样要去花钱买文章,此刻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真正无耻之人,是你才对啊。” 这番话把闵玮彻底说得气急反笑了。“你们看看,听听,这人能无耻到这样的地步吗,连我闵玮进入山中的资格是偷了他的这样混账的话都说得出来?不说别的,即使我闵玮名落孙山,我宁愿不进入这山中,也不屑于作出这等买文的无耻勾当!” “说的好!”四下围观看热闹的人群自然的就鼓起掌来,严政,云鹏等人也都面上无颜,自觉离某人远了一些,免得遭受池鱼之殃,心说某人平时也正常,怎么有时突然就犯浑,说一些不三不四,不着调不靠谱,让人笑掉大牙的话呢。 江云不以为意,自顾自的道:“漂亮话谁不会说,我就不信,你闵玮当真名落孙山,没有进入这山中的资格,有一篇包上榜的紫气奇文摆在面前,你会无动于衷?” “当然,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进入山中固是吾之所愿也,但要我闵玮丢弃气节,作出买文这样卑劣无耻之事,我是做不到的!”闵玮大声断然道。 “说的好!我辈读书人自当如此!”四下人群又响起一片鼓掌叫好声。 “这世上之人,多有夸夸其谈,只说漂亮话之辈啊……”丢下这番话,江云就赶紧走人了,再待下去,他就真要成千夫所指了,不走更待何时。 “平川,你刚才买文的举动,实在是太冒失了,即使要买,也要选一个僻静无人处,偷偷的行事就是了,免得落人口实,留下把柄。”严政等人又追了上来,说起刚才的事,江云先前那样大张旗鼓的当道买文,任谁见了,也会人神共愤的。 江云心说,我就是要正大光明,大张旗鼓的买,打那大会组办者的脸,他没有多作解释,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在白鹿山麓高台之侧,有一处山谷,这里是进山之所,此际这里空旷的谷地中已经临时搭建起了一间间的凉棚,其中一间敞大凉棚中,郑通,韩颖达两位大学士赫然在座,旁边也都散座着华冠美服之人,都是这江左西道一时的名流缙绅。 今天就是这场寒门子弟山麓文会的截止日期,当到黄昏日落,试才照壁上前十名优胜者决出,到时正式的开启山中福地的仪式也要开始,不少心急的有资格进山的年轻士子,已经早早聚集在这里,只等山门开启的时刻了。 “听说外面请人捉刀代笔,买文卖文的事情越闹越大了,有不少人公开在道上叫卖文章,明码标价,实在是无耻之尤,猖狂至极……” 座中的名流缙绅,三三两两喝着茶,说着闲话,自然的,如今外面的买文卖文的种种乱像,成了一个主要话题。 “这事儿是有点不好办啊……” “其实我看事情也没那么夸张严重,那些叫卖文章的人,未必真有好文章,买文章的人,也未必有这么多冤大头……”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相信大部分寒门子弟还是洁身自好的,不会作出这等有污气节的事……” “正是此理,请人捉刀代笔,气节有污,即使进入山中,最后也是白费心机,只会一无所获而归的。” …… 这些人议论纷纷一阵,却都没有一个实质性的办法拿出来,看来也是采取一个听之任之的态度了。 此外,本次的院试,也是众人津津乐道的一个热门话题之一。 “听说这次院试可是出了一件奇闻,一榜放出,同时出来两个‘小三元’,简直是亘古未有之奇闻!” “还有此事?怎么两个‘小三元’?”有不知道的,好奇的问。 “一个小三元,自然就是正儿八经的小三元,本次院试的案首,宜川府的童生施盘,其人县试,府试都是案首,这次院试再夺一个案首,这不就是一个小三元!” “那另一个小三元呢?” “这另一个小三元,就更稀奇了!正儿八经的小三元虽然少见,但也不乏先例,但这另一个小三元,却是十分另类,少见的很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就别卖关子了,只管快快道来。” “这另一个小三元,就是本次文华榜的榜尾,青陵府的童生江云了,此人的县试,府试都是榜尾,这次院试榜单一出来,他再次得了一个榜尾,这难道不也是一个‘小三元’么!” “什么,这是真的么,还有这样的奇事,一个人竟然连中县试,府试,院试的三次榜尾?” 听到的人无不惊讶不已,这得多大的狗屎运,才能连连侥幸,占了三个榜尾啊,其稀罕程度,绝对比正儿八经的小三元又稀奇百倍了。 若是一个真正出类拔萃的才子,才学确实高出同辈考生一筹,县试,府试,院试连得三个案首,也是大有可能的事,但一个人连得三个榜尾,这就实在太难得了。 考生的水平参差不齐,没有最烂,只有更烂,你要连着在三次考试中比“烂”,恰好都中了那个榜尾,实在是比三次夺个第一都艰难十倍,百倍的事了。 所以这名列榜尾的“小三元”,比起正儿八经的小三元又要稀罕少见了不少。 而如今,江左西道本次的文华榜一出来,竟然出了两个“小三元”,一个榜首的小三元,一个榜尾的小三元,这确实是一桩科场奇文,足可留下一段士林“佳话”了。 “听说这个中了榜尾‘小三元’的人名气还不小,可说大名鼎鼎,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名,美名,都是恶名,臭名,其人劣迹斑斑,做出许多荒诞不经,无耻可笑之事,是为众人所不齿的一个士林败类……” “哦,还有这种事,此人到底作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以致声名如此不堪……” “反正闲着也没事,我便给诸公慢慢道来,就当听个笑话罢了……” 江云尚不知道,随着这次文华榜的榜单一出,他的名声更有愈演愈烈的势头了。 此刻,在另一处凉棚中,也有两人在谈论着这事,就是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了。 “清妍,你可知道了,本次江左西道可是要出名了,一个文华榜出来,一下子蹦出来两个‘小三元’了,真是前所未闻,开创先河了!”雍覃夫人的语气,带着几丝无奈与好笑。 “这事我也听说了。”崔清妍清冷的眸子眨了眨,神色却不见什么波动,似乎认为这事也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看她淡定的样子,雍覃夫人笑笑道:“那你是否知道,开创了这一榜两个‘小三元’先河的两人,都是谁么。” 崔清妍依旧是一副淡定的样子,道:“宜川府的施盘,县试,府试,院试都是案首,算是一个小三元,这虽然难得,但也并不太过稀奇,最稀奇的,还是那连着三个榜尾的小三元吧。” 雍覃夫人点了点头,道:“看来清妍你也都知道了,也知道这位连中三个榜尾的人是谁了,看来这位江公子,还真是狗屎运逆天,一个邀天之幸的人啊,不过此人运道逆天,但也说明,其人的才学确实平庸有限,并不怎么样,否则怎么每次都侥幸得个榜尾,差点就名落孙山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上台题文 崔清妍听了,面上闪过几丝不以为然之色,心说姑姑你若知道,一个童生就可以参悟地级真迹,而且是‘传道’的形式,你还会认为这人简单吗,真的只是才学平庸有限吗? 别的诗词佳句不好说,可以是抄袭,请人捉刀,但是当日在澹怀园的竹林,亲眼见到的这一幕,给她还是印象深刻的,这事好像也假不了,抄袭不了吧? 清冷的眸子闪了闪,她轻轻摇头道:“姑姑,我却觉得,这次这位江公子得了一个榜尾的‘小三元’,反而证明,他是一个真正的才学出类拔萃的人物,甚至可以说,他才是真正的小三元啊!” 这话一出,顿时把雍覃夫人给说愣住了,一时不明白对方的话。“清妍,此话怎讲?” 崔清妍道:“其实这个答案在姑姑心里,只怕也已经有了,只是一时不肯相信罢了?不说别的,我只问,世上当真有这般邀天之幸,得天之宠,三次都侥幸占了榜尾,幸运到逆天的人物?姑姑你真相信有这样的幸运儿?” 雍覃夫人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她深心里自然也是不信的,哪会真有这般侥幸的幸运儿,而事出反常,必有妖怪,其中肯定有什么玄机在里面。 崔清妍又接着说下去道:“此人在士林声名狼藉,为士林所不齿,主考官肯定也有所耳闻,三次榜尾,或许跟这个不无关系,这样声名狼藉的人,主考官鉴于人言可畏,自然也不会过高拔擢,给出一个高的名次,那么把其定作榜尾,好像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但是,为什么三次主考官都只是把他定作榜尾,而不直接黜落呢,这岂不是不合常理,按理说这么一个声名狼藉不堪的人,但凡卷子稍有不尽人意之处,被黜落就是必然的事了,但为什么三次其人都能中榜,这其中的原因其实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这人三次名列榜尾,不是才学平庸有限,不堪提拔,而却是因为卷子太好,实在让主考官罢黜不得,又鉴于对方声名狼藉,不肯过于拔擢,不得已之下,三次把其定作了榜尾,这样一来,一切不是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雍覃夫人听得一阵呆愕,过了良久她才若有所悟的点点头,眨了眨眼,自言自语道:“清妍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崔清妍道:“不是有点道理,如今看来,再无疑问,这应就是事情的真相了!” 雍覃夫人笑着道:“这人此前不是出了狂言,这次山中名额,他十之八九是要拿到的,等到今日题文截止过后,就看他能不能兑现此狂言了,若是他真能做到,我就再无疑问了。” 崔清妍淡淡一笑道:“若是他到时再抄袭一篇上榜,姑姑又要疑心疑鬼了。” 雍覃夫人摇摇头,道:“再不怀疑了,只要他这次能题文上榜。” “其实他才学再高又能怎样……”崔清妍这时又轻轻摇头,一副轻蔑不屑之状。 雍覃夫人察言观色,诧异道:“莫非清妍是介意此人不堪的声名,其实这些世人毁誉,不必过于当真的。” 崔清妍摇头道:“虚名可以不必当真,但其行事荒唐怪诞,轻薄无行,却是不争的事实……” 雍覃夫人见了,又笑着道:“年少轻狂一些,也是难免的事,说起来此子也有他狂妄的资本。其实此子少年得志,虽然是榜尾的小三元,但这秀才功名已经着实到手,看这炙手可热的架势,就是来日金榜题名,琼林宴中座上客,也是足可以期待的。” 过了一会,又接着道:“唯一可惜的是,此子出身寒门,又太过于年轻了些,否则……” 说到这里,有意无意的向对方瞥了一眼。 听出对方的话外之意,崔清妍大感不自在起来,娇嗔道:“姑姑,你又乱说些不相干的话!” 雍覃夫人倒是一乐,故意道:“我说什么了?惹得清妍不高兴了?” 崔清妍正色道:“我不想再听到这轻薄无行之徒的名字,姑姑不要再说此人了。” 雍覃夫人莞尔一笑,道:“说说又怎么了,其实姑姑要说的是,此子纵使才华横溢,但是性情多荒僻乖张,不合流俗,其来日之光景,尚未可知,有可能真有青云直上之日,但令人担心的却更多是乖张怪癖,为士林不容,就此中道青云折翅,沉沦不振,科举功名就此止步于此,也不是不可能,而是大有可能的事啊。到时世上又要多了一个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牢骚满腹的落魄狂生了。” 听到这里,崔清妍倒是不由好笑,说道:“看姑姑说的,人家也没怎么得罪你吧,怎么就这么一个劲的诅咒起人家来了。” 雍覃夫人道:“我说的是实话啊。” 崔清妍咬牙切齿道:“姑姑就放心吧,清妍倒是认为,此人青云直上的可能更大一些,几乎就是必然的。” 雍覃夫人脸现异色,道:“哦,清妍竟然如此看重这人?” 崔清妍语气一转,淡淡道:“不过即使有琼林榜上题名之日,那又能如何,行事荒诞不经,品行卑劣不端,不容于士林,最后能有什么结果,还不是落得一个沉沦下僚,放逐千里,远窜荒夷,屈身荒僻小县之吏,终身抑郁不得志之下场,其墓志铭上曰,碌碌无为,自作自受者,斯人也!” 雍覃夫人听得不由咋舌无语,心说这个江公子到底怎么就得罪她了,还说我诅咒其人,你这诅咒,可是比我更恶毒狠厉的多了。 她苦笑一声,说道:“不跟你在这里贫嘴了,姑姑跟你说一件正经事。我先前听熙川先生无意中提到过,白鹿山福地沉寂数百年,今日一朝开启,可能会有大机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稍后山门开启,清妍进入之后,切莫轻忽怠慢,一切尽心尽力而为,若是能得此大机缘,就是天大美事一桩了。” 崔清妍眸光闪动,随后便又道:“即使如此,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成就女圣人不成?” 雍覃夫人听得一愣,一时的劲头也消去大半,是啊,对方虽然才学资质绝佳,巾帼不让须眉,但终究是一介女流之辈,即使得了什么大机缘,又能怎样,能真的金榜题名,出入朝堂么。 看到对方愣住,崔清妍又自嘲的一笑,道:“姑姑的一番心意,清妍也不能浪费了,男儿能当圣人,女子也不是不可以,这个女圣人,清妍为什么就不能去争一争?” 雍覃夫人听得又是一愣,随即欣然道:“好,清妍说的好!有此志向,何往而不成!” 此刻外面的高台上,随着题文截止时间的临近,也是更加热闹非凡,竞争激烈,但凡有资格上去题文的,差不多都已经上台去试过了,严政,文鹏等几人,更是已经上去了两次。 昨天铩羽而归之后,经过一晚的苦思冥想,几个人又各自憋出了一篇新文,先前就已经逐个上场了,可惜结果跟昨天的情形并无二致,几个人的文章都没有达到青黄绿三彩以上的标准,连去那白玉碑石上题文的资格都没有,就灰溜溜的被赶下台来了。 至于江云,倒还是颇沉得住气,至今还没有出手,不过他好奇心大,倒是看过了几人写的文章,看过之后,觉得几人连去那白玉碑石上题文的资格都没有,并不是多冤枉的,几人的文章,虽然都突出了“贫贱不移,穷且益坚”的这个主旨,但是写的不是过于酸腐,格调不高,就是过于空洞,词藻堆砌,言之无文。 “平川,你也别再藏着掖着,该出手了!”几个人题文失败,这个时候再要琢磨出一篇佳文出来,也不现实了,差不多已经息了这个心思,倒是想要看看对方的笑话。 “等等,再等等吧。”江云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云鹏这时有了别的想法,打起了某人先前十两银子买的那篇紫气奇文的心思,他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这次白鹿山福地开启,机遇难得,错过就没有了,下一次福地开启,还不知是多少年后,即使有生之年真的再次开启,因为年龄限制,他们也没有这个进入资格了。 他看某人这般智珠在握,成竹在胸,就越发认定,对方真的是又踩了狗屎运,十两银子真的买到了一篇紫气奇文,否则怎会这么一副笃定,胸有成竹之状。 “江兄,那篇紫气奇文不如就转卖于我,我出二十两银子,如何?”急切之下,他顾不得许多,直接出价求文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都砰然心动起来,暗自后悔,为何我不早想到这一点,二十两银子,买一个包上榜的入山机会,还是赚大了,现在江云手中的那篇紫气奇文,已成了迹近绝望的他们心目中最后的稻草了。 江云却是断然拒绝道:“不卖,不卖,我若卖了,怎么上榜?” 几个人听了,更是心痒难搔,认定这就是一篇包上榜的紫气奇文了。 严政恭维道:“以江兄的自身才学,足以题文上榜,这篇紫气奇文,不如就转让给小弟,小弟愿意出三十两银子!” “严兄,我先提出的,你怎么跟我来抢了?”一旁的云鹏闻言,顿时就不答应了。 事关切身大事,严政这时也不会退让了,嘿嘿道:“这事也不能讲究什么先来后到,大抵还是一个价高者得吗!” 他的话立刻得到其他人的赞同。 “我出四十两!” “我出四十五两!” “我出五十两!” …… “我出一百两,你们谁也别跟我争!” 几个人一番竞相报价,这价码直看着水涨船高,不多说就已经涨到了一百两了,看这架势,还有继续往上涨的势头。 见到此状,江云不由无语,真当我傻呢,开这种空头支票糊弄谁,这些人的家境底细,他多少知道一些,他就不信,这几个真就能眼都不眨的拿出百八十两的银子。 “别说这些虚的,若真要买,直接拿出货真价实的银子来。” 江云的这句话,顿时让几个还在争得不可开交的人闭了嘴,他们确实也只是嘴上叫叫而已,实在的银子却是拿不出的。 江云也不想再等了,免得这些人又起非分之想,当即就越众而出,登上了高台。 此刻高台上,还有队伍在排着长队,江云就在后面等着。 看到他上台,台下的严政,云鹏等人倒颇是期待,别看他们刚才叫价叫的一个个震天响,但那只是一种赌徒式的孤注一掷,此刻心底多半还是等着看对方一个笑话。 上台的人虽多,络绎不绝,但能够通过初选,得到白玉碑石上题文资格的却不多,十个人中能有一个就不错了。 很快的就轮到江云,江云从怀中掏出一篇文稿,交给面前的一位白衣执事。 白衣执事漫不经心的接过,拿在眼前打算随便瞄一眼,按部就班的说出一个不通过,事实上站在台上,他已经见过太多的庸文,实在难以提起兴致了。 但是这一次,他目光瞄在面前的文稿上,不禁神色动容,已经到了嗓子眼的“不通过”,又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这竟是一篇紫气奇文,这是真的么。 他不敢相信,使劲擦了擦眼,可是面前的文稿上,依旧是紫气氤氲,熠熠生辉,半点不假的。 他收起轻视之心,肃然起敬,把眼前的文稿递还给来人,伸手一揖,十分客气的道:“请这位公子到试才照壁上题文。” 江云拿回文稿,当即就迈步走到那白玉碑石前,准备在上面题文了。 这一幕,看在台下严政,云鹏等一众人眼中,顿时都傻眼了。他们几个人熬了两晚,写了两篇自认满意的文章,可是上台去,都没有通过这初选,连到那白玉碑石上题写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江云就有这个资格了? 虽然在白玉碑石上题写,并不意味着就能上榜,但这已经是一种实力的证明。(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毁誉滔滔 他们当然不认为,江云的才学会超过了他们,一个曾闹出“飞鸟离之”笑话的人,在书院的月考季考中都平平无奇,徘徊中下流的人,才学会高过他们?他们当然是不承认的,即使如今某人已经中了秀才,众人依旧是这么认定,对方能中,定是超常发挥,纯属侥幸。 莫非那个老文士售卖给他的,真是一篇上佳奇文?此刻几个人的心思都是这般想着。 “快看,那不是鼎鼎大名的‘东风吹兄’吗,他来凑什么乱子?” 不仅是他们,台下其他认得江云这位“士林败类”的,也都注意到了,目光齐齐看向了正欲要题诗的某人,这个士林败类,竟然也有在那白玉碑石上题写的资格了?倒是要看看,他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 关注的人中,就有清河四英,章安三子这行人,几个人中,陆文鹏,陶承学,闵玮三人进了这次院试的前五十名,自动获得进入山中的资格,其他几人却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也把希望寄托在这次的山麓文会上了。 他们中有几人严格说本不属寒门子弟,不过他们却不会管这么多,一个个都准备好了文章,上台一试身手,不过结果就不怎么样了,或是连去那白玉碑石上题文的资格都没有,或是即使有这个在白玉碑石上题文的资格,却无人能够上榜,连进前二十名的都没有。 这个结果自然令人沮丧,不过却也说明,这个榜单竞争激烈,人才济济,要想脱颖而出,实在不容易。 现在他们看到江云竟然也有这个在白玉碑石上题文的资格了,惊讶之余又大是不屑,倒是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要看看这人到底写的什么狗屁文章。 “这个东风吹兄真是无耻之尤啊,要是我是他,得了一个小三元早羞愧无地,哪还有脸出来献丑。” “此人名声已经臭不可言,可看其人,偏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拿他又有什么办法!” “这人真是我江左西道的一个士林败类啊,说出去徒自惹人笑话。” “他是他,我等是我等,岂能混为一谈,哪个地方没有三两个这样的害群之马,锅里的老鼠屎?” “咦,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什么,你还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东风吹兄,本次院试中了‘小三元’的人物?那我给你好好讲讲……” …… 台下的流言非议滔滔,台上的江云自然不会理会,此刻走到白玉碑石前的他,拿起了旁边准备好的紫毫笔,蘸了蘸墨,众目睽睽之下,就提笔开始在那白玉碑石上题写起来了。 “山不在高……这写的什么东西吗,狗屁不通……” “开篇就莫名其妙,已落下乘,我猜就是一篇不入流的庸文,真不知怎么通过初选,大抵是贿赂了……” 在他落笔,还没有写全四五字的时候,四下已然响起了一片理所当然的嘲弄之声,众人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议论纷纷。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真真俗不可耐的开头,由此已可见他的才学之一斑,难怪是中了‘小三元’的奇才……” ……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这不过尔尔,这样的开头,格调之庸俗就已经显现,定然就是一篇不入流的庸文……” ……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这吹牛皮也不打草稿?就你这样品行低劣的士林败类,还有脸说什么惟吾德馨,真真怎的一个无耻了得……” ……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这一般般,文理不通,斧凿之痕显然……” ……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这好大的口气,简直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呢,鸿儒会跟你这样一个士林败类谈笑……” ……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这,这一般般吗……” …… “南山芥子庐,西川梦得亭,子在陋室曰,何陋之有?……这,这……” …… 高台四下,起先还是一片群嘲汹汹的场面,但是随着某人的笔不断挥起落下,四下滔滔嘲弄之声却在不由自主的低落,湮灭,到了最后,全场竟然现出一片诡异的安静。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山芥子庐,西川梦得亭,子在陋室曰,何陋之有……” 白玉碑石上显现出的这篇短小的文字,令得全场一时噤声,那些急欲出声叫唤的人,却仿佛鸭子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一个个只是目瞪口呆起来。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大家都是有文化的斯文人,大庭广众之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是一般人能够具备的。 眼前的这篇短小文章,言简意丰,立意高雅畅达,志趣脱俗,可说字字珠玑,如美玉晶莹无暇,令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好文,好文啊!”在沉寂片刻之后,人群中终于有人喊出了真心的赞叹。 “好一篇奇文!” “今日能见这般佳作,真是不虚此行了!” …… 四下很快就转变了风向,赞叹声此起彼伏,在这样的佳作面前,任何的诋毁都是徒劳的,那只是显示自己的浅薄无知。 这种情况,让那些原本打算看某人笑话的人也是无可奈何了,一个个只能闭嘴。 台下的严政,朱荣,云鹏等人则是已经惊呆了,他们是童生,才学自然是有的,怎会看不出这篇文章的奇妙,但问题是,这样的绝妙好文,真的是某人作出来的吗,他们实在不敢置信啊。 惊愕不已的几人互相对视几眼,这时心里头不约而同的冒出了同一个心思,那个老文士十两银子售卖的,竟然真是一篇上佳的紫气奇文! 一篇上佳的紫气奇文,十两银子就贱卖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岂有此理啊!此刻众人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那老文士卖的真是这样的一篇惊世之作,别说十两银子了,就是百两银子,也要倾家荡产的给买下来啊。 “一定就是抄袭的!就凭这个品行低劣,不学无术的榜尾‘小三元’,也能写出这等知趣脱俗的文字?” 此刻,清河四英,章安三子等人也是不约而同冒出了这般的心思,以往的先例很容易让他们相信这一点,而且,他们此刻也是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先前某人当道买文的无耻之事,更是坚信笃定这一点,这次他们可是明明白白抓住了对方抄袭的证据,事实确凿,对方还能抵赖不成。 而这个时候,高台上,白玉碑石上光华一闪,重新现出了榜单名次。 “快看,白玉碑石上的榜单出现变化了!”有人出声惊叫。 “榜首,竟然是榜首,不,果真是榜首!”有人情不自禁惊呼起来。 只见在白玉碑石榜单的最上方,代表榜首第一的位置,只见那一行光华不住闪动,显示这榜首的名次已经易主,上面清晰的显现出了一行“陋室铭青陵府临水县秀才江云”的字样。 试才照壁榜首易主!四下又是一片哗然骚动,不过这种情况,众人惊讶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这篇陋室铭,虽然篇幅短小,其气却甚大,余者皆相形见绌,不足以与之争锋,夺得这榜首第一,也并不奇怪。 高台后面山谷中央的一间凉棚中,郑通,韩颖达这两位大学士,还有这江左西道的一众名流缙绅,还在一边轻语谈笑,一边静待白鹿山福地开启之时,今晚的子时,就是众人定下的合力开启山门的时辰。 开启山门,不仅是两位大学士的事,其他的名流缙绅也要从旁出力,就连江云他们借宿的屋主人,赋闲在家的曾怀,也被抓来当了今晚开启山门的苦力,曾怀是进士出身,自是今晚开启山门的一份中坚力量。 一众名流缙绅在这里三三两两的谈笑之时,也有人留意着从高台那边传过来的上榜文字,若是有好的,也会相互传看品评一番,这也是一件风雅之事,当然一般的文字是不能入了这些人的法眼的。 “什么,试才照壁的榜首易主?” 高台上发生的这个消息,很快也就传到了这里,试才照壁上的榜单很久没有什么大变动了,这时榜首突然易主的消息传来,顿时就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四下的名流缙绅一阵纷纷议论,有好奇心大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篇突然夺了榜首的佳作,有人心思更是带着几分期待,莫非是自家子弟出彩了。虽然这次山麓文会只规定寒门子弟参与,但也有不少书香世家子弟鱼目混珠,来凑这个热闹的。 两位大学士倒是淡定的很,他们的眼界自然更高,能入他们法眼的,实在不多。 “妙,真是一篇妙文,能夺了榜首,当之无愧!” “虽是寥寥百字,确是一篇奇文佳作!” “好一个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只这一句,就见气象不凡了……” …… 随着四下的赞叹声不绝于耳,即使两位大学士也终于十分好奇了,当即就叫人拿来文章。 看过之后,两位大学士也是大感意外,相顾一眼,忍不住赞叹起来。 “好一个陋室铭,没想到此次山麓文会,能出这么一篇足以流传后世之佳文,老夫甚是欣慰啊。”郑通抚须笑道。 韩颖达也是哈哈笑道:“一篇陋室铭,已可见江左西道少年之英才,不愧人杰地灵之地啊。” 这边被一篇陋室铭给惊动,赞叹不绝,另一边高台上,却已经开始闹开了。 “这篇陋室铭,是其人抄袭之作,算不得数,岂能上榜!” “对,此等抄袭之作,若是真位列榜首,就是一个大笑话,对其他人也极为不公!” 在某人的一篇陋室铭荣登榜首之后,没过多久,一片质疑的声音,就没有多少意外的纷纷冒了出来。 “我等曾亲眼所见,其人当道买文,简直肆无忌惮,丢尽读书人脸面,这篇陋室铭,一定就是他买来的文章,此事多人曾当场见证,没有半点虚假!” “对,我等都亲眼所见,可以作证!” 清河四英,章安三子等人纷纷站出来,义不容辞的揭穿某人作弊抄袭的真面目。 本次山麓文会,卖文买文大行其道,很是猖獗,几乎成了一个笑话,早就引起了多数人的不满,怨声载道,在听说这篇夺了榜首的奇文,竟然是买来的文章之后,可以想见,全场是一片哗然,场面一下子倒转,原本的歌颂赞美,变成了愤怒的声讨,那些没上榜的人更是如此,似乎心底里的一些怨念,都在此际爆发了出来,整个场上顿时闹翻天了。 “原来这篇陋室铭,竟然是买来的,这真是本次文会的最大丑闻了。” “我就奇怪了,这么一篇看破世情荣辱,志趣淡泊高雅的奇文,怎么出自一位弱冠少年之手,这实在不对劲,原来是买来的,这就难怪了。” “少年人不学好啊,买来的文章再好,又有什么用,终究不是自己的,这是自己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啊。” “你看这一句,谈笑有鸿儒,明显就是一句大儒的口吻,一个年轻小子,哪来的鸿儒跟你谈笑,由此可见,此文是买来的,真真一点不假。” “说的有理,再看这一句,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明显就是曾经宦场人士的口吻,一个年轻小子,哪来的案牍公文于你劳形,由此可见,此文抄袭,证据确凿!” “不是有人已经亲眼见到过此人当道买文吗,这篇陋室铭就是其人买来的,这还有什么可疑问的!” …… 面对着四下群情汹涌的质疑声讨,处于风口浪尖的某人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之状,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霸占榜首 看到事情闹大,众怒难犯,大会组织者也坐不住了,一位白衣执事走上前来,对着某人肃然道:“这位公子,你对众人的质疑,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江云依旧是一副淡定的神色,慢条斯理的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说这篇陋室铭是抄袭的,那就请拿出确凿的证据,此外我想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装,你就继续装吧!台上某人此刻的装腔作势,台下的严政,云鹏等人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们心中都在吐槽不已,这篇陋室铭奇文真是你江云亲笔所作,那就见鬼了,你有多少斤两,难道我们还不清楚?真当自己是写得出陋室铭这等奇文的大才子? 再说先前当道买文的事,大伙儿又不是睁眼瞎,可都看得清楚明白,难道还冤枉了你不成。 不过这小子倒是挺会装的,明明抄袭买文的事情已被揭穿,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吾等只能心服口服,甘拜下风了,几个人都这么在心里暗地腹诽,就差没有亲自上前,揭穿对方的虚伪面目了。 “可笑,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在这里矢口抵赖,煮熟的鸭子嘴硬不成!”一人大步走上台来,正是闵玮。 他来到江云的面前,沉声道:“我只问你,你敢不敢承认,先前曾经当道买文的事情?” 江云依旧是一副淡定的样子,道:“不错,我承认。先前是曾经当道买文了,花了十两银子,这又怎么了?” 这话一出,全场又是一片哗然,对方亲口承认,曾经当道买文,那么这事就不是冤枉了他,而是一点不假的了,但是让众人无语的是,此人承认作出这等卑劣无耻,丢尽读书人脸面的丑事,却还能这般面不改色,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这人还能更无耻一点吗。 闵玮一愣,本以为对方多少还会要狡辩一番,矢口抵赖,即使事实俱在,也万万不能亲口承认这件事的,否则就真的声名扫地,再也翻不了身,却没想,对方竟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 这简直让他感觉不可思议,只觉得自己面前面对的人,已经不是一个有着正常思维的人,而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了。 这人完了,已经彻底的完了,在士林中彻底不会有了一席之地,谁还会待见这么一位当道买文的卑劣无耻之人? 闵玮此刻心中没有了恩怨,有的只是不屑一顾,看向对方的目光也只剩下了怜悯。“你承认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又转而对旁边的白衣执事道,“执事,此人既然已经亲口承认,做下当道买文的丑事,这篇陋室铭是买来的,那么就请执事把这篇陋室铭撤下榜,让这样的抄袭之文占据榜首,实是一个大笑话,对其他的人也是极为不公的。” 白衣执事此刻也是一阵无语,心说这位可真是白痴的可笑,竟然会当场承认当道买文的丑事,这就纯属是自己一心作死,别人想帮都帮不了。 只是实在可惜了这一篇陋室铭的奇文了,他叹息一声,正要上前去,把这篇占据了榜首的陋室铭给撤下来,这时旁边的江云就发话了,道:“且慢!” 白衣执事看向他,不知他还有什么可说的,都已经亲口承认当道买文了,谁也救不了你啊。 江云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之状,目光扫过一眼四下,慢条斯理的道:“执事要撤下在下的这篇陋室铭,总要给一个充足的理由。我想这白鹿山麓的试才照壁一出,这卖文买文的事,已经是人尽皆知,心照不宣了,相信做下这卖文买文事情的,也不止我一人,既然大会一直没有阻止这种事情发生,也没有更改上榜规则,那么就可视作是对这种行为的默认了,那么现在又有什么理由,把我的文章撤下榜?” 见到他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番话,众人全都是一片彻底无语,这人简直是无耻到极点,无可救药了,你当道买文,没有被发现也就罢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么把你的文章撤下榜,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需要什么理由解释的? 白衣执事的脸色也颇不好看,对方的这番话,颇有打脸的意思啊,是在指责大会组织方玩忽职守,没有尽到责任么。 他神色一肃,道:“笑话,你当道买文,还有道理了?大会虽然无法阻止这种事,但并不表示,就认可这种事情,既然你已经承认,这篇陋室铭是买来的,那把它撤下榜,天经地义,还需要什么其它的理由?” 江云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让人大是莫名其妙,心说这人莫不是彻底失心疯了么,这个时候,亏他还能笑得出来。 停了笑,江云便好整以暇的道:“执事,你理解错了,我承认,我当道买文不假,但是,我却并没有说,这篇陋室铭,就是买来的文章,所以执事要把它撤下榜,并没有充足的理由和证据啊。” 这话一出,全场又是一片哗然。狡辩,明明白白的狡辩,简直是肆无忌惮,令人发指啊,这人无耻还能更没有底线一点吗。 白衣执事也是一副无语的神情,看着对方的目光仿佛在说,你这真是在侮辱人的智商,把人当傻子了么。 江云却没有理会对方那怨念的目光,继续理直气壮的道:“我还是那句话,若是执事不能证明,这篇陋室铭是抄袭或者买来的文章,那么把它撤下榜就是没有理由和道理的。” 白衣执事彻底发飙了,侮辱人的智商不能这般肆无忌惮啊,他恶狠狠瞪着对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道:“这篇陋室铭,若真是阁下亲笔所作,有此等佳作在手,阁下何须还要作出当道买文的这等丑事?这篇陋室铭就是你买的,这还会有什么疑问吗?” 江云摇摇头,道:“不,这当然还有疑问,还不足以为确凿证据。” 白衣执事咬牙切齿道:“我再问你,若这篇陋室铭真是你亲笔所作,你为何还要作出当道买文的丑事,请如实回答这个问题!” 江云摊摊手,道:“很简单,我闲的没事干,买来玩玩不成么?” “你——”白衣执事简直要气疯了,对方简直是欺人太甚啊,这不仅仅是要侮辱他的智商,简直是要侮辱天下人的智商啊。 江云却还在一本正经的道:“若是执事能够找到那位卖我文的老先生,他若指证,这篇陋室铭是他所作,卖与我的,那我就彻底无话可说,任由执事把它撤下榜就是了,若是不能,那还请执事止步,你并没有充足的理由,把一篇占据了榜首的文章随意撤下榜。” 白衣执事瞪了对方良久,竟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面对一个已经蛮不讲理,不可理喻的人,你还能有什么话说,有什么办法。 “我不需要充足的理由,我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白衣执事也是彻底怒了,当即就没有再理会对方,径直走到白玉碑石前,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把某人的这篇占据了榜首的陋室铭给撤下来。 上榜的文章要撤下,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不过白衣执事当然有办法,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淡黄色符笺,指尖透出一缕气劲轻轻捏破,“啪”的一声就拍在了白玉碑石榜单最上面的那一行,榜首的位置,那里清楚明白的写着“陋室铭青陵府临水县秀才江云”的字样。 一怒拍下符笺,白衣执事扭过头,一脸十分畅快解气的看着某人:“好吧,敝人承认,敝人没有充足的理由,但敝人还是要把它撤了。” 某人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白衣执事哼了一声,回过头来,再看向面前的白玉碑石,只见碑石上光华一阵闪动,等光华散去,再次现出了上榜名单。 紧盯着碑石的白衣执事看到重新出现的榜单,脸色却是一变,一时呆愣住了。 只见白玉碑石上榜单的名次却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在那榜首第一的位置,依旧赫然写着“陋室铭青陵府临水县秀才江云”的字样,并没有被真的撤下去。 白衣执事擦了擦眼,仔细盯着那个地方看了又看,最后终于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这篇陋室铭并没有被撤下去,依旧还占据着榜单第一名的位置。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我明明用了消除符,按理这篇陋室铭应该被撤下榜了才是,为什么它还好好的待在榜首,难道是符笺坏了?这个时候掉链子,可真是不应该啊。 感觉被人看了笑话的白衣执事有些羞恼,不过只是一个小意外,他也没太在意,以为只是符笺突然坏了的原因,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符笺还有,再换一个就是。 他没有多想,当即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符笺,这次在使用前,他特别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确认符笺完好无损之后,这才轻轻捏破,“啪”的一声,再次重重拍在了那榜首第一行的位置,符笺化作一道白光消失,白玉碑石上也起了一阵光华流动,过了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光华散去。 照壁上重新出现了一份上榜名单,只是这份榜单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见那榜首第一行的位置,依旧赫然写着“陋室铭青陵府临水县秀才江云”的字样,这篇陋室铭并没有被撤下去,依旧还好好的霸占着榜首的位置。 白衣执事再次愕然,这是怎么回事,刚才符笺自己已经仔细检查过了,确是完好无损的符笺啊,怎么这会儿却是不起作用,没有把这篇陋室铭给撤下去呢。 我就不信了,还真不能把你撤下来了。呆愕一阵,回过神来的白衣执事不信邪,再次从怀中掏出一枚符笺,这次他又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仔细检查了数遍,确认是上好完整无损的符笺之后,再次轻轻捏破,“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了碑石榜首第一行的位置。 符笺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碑石上,白玉碑石上也再次起了一阵光华波动,等到光华散去,碑石上重新现出上榜的名单。 只见在白玉碑石榜首第一的位置,依旧赫然写着“陋室铭青陵府临水县秀才江云”的字样,还是先前一样的字,并没有任何的改变,但是此刻看在白衣执事的眼中,却是不一样了,那一个个字仿佛都化作了一张张笑脸,在对着他嘲笑不已呢。 白衣执事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这实在太丢人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他都仿佛感觉到从旁边某人看过来的带着异样的目光了,这种想要打脸,脸却反被打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啊。 台上台下,此刻也现出一阵短暂诡异的安静,许多人也发现了其中的异状了,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执事在搞的什么名堂,怎么还不把这篇陋室铭给撤下来?” “就是,这篇陋室铭不撤下来,哪还有公平公正可言,哪还有天理吗。” “我看这执事是存心要包庇某人了,实在是岂有此理!” …… 若是台下这些议论传到白衣执事的耳中,他一定会大呼冤枉,自己真是比窦娥还冤啊,他确实是想要把这篇陋室铭给撤下来,也确实这么做了,问题是现在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这篇陋室铭就是撤不下来啊。 不是符笺的问题,难道是这试才照壁本身出了问题了?恍惚之间,白衣执事再次掏出一枚符笺,这次也没再仔细检查细看了,脑子一发热,一缕气劲透出,符笺在指间轻轻一捏破,鬼使神差的就照着碑石拍了上去。 不过这次他拍的不是榜首第一行的位置,却是那第二行的位置,他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是试才照壁出了问题。 “啪”的一声,符笺重重落在榜上第二名的位置上,符笺化作一道白光消失,白玉碑石上,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搅动,荡起一片涟漪波纹,光华散去,碑石上恢复平静,重新现出了上榜的名单。 等白衣执事的目光落在那榜单第二名的位置上时,却是神色一变,再次为之愕然。(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真假陋室铭 榜单第二名的文章,在陋室铭出来之前,就是榜首,而且占据这榜首位置也时间很久,白衣执事却是记得很清楚,文章名字叫做清贫记,是永山府一位名叫林一新的秀才所作。 但是现在,只见那榜单第二名的位置,却已经赫然变了,显示的不再是这永山府秀才林一新的清贫记,而是成了章庆府的童生宋廷表,而他也清楚记得,这章庆府的童生宋廷表,先前确实一度占据榜单第二名的位置,不过那是在陋室铭出来之前,在陋室铭出来之后,他应该是退居第三名的位置,这个时候,倒是又回到第二名的位置了。 白衣执事露出不可思议之色,目光一直往下搜寻,整个前二十名的榜单看完,他都没有再看到跟清贫记,永山府秀才林一新任何相关的文字,他终于确认,曾经的榜首,永山府林一新的这篇清贫记,当真被自己刚才那一巴掌,给拍下榜去了。 他不由哭笑不得,这下乐子可闹大了,他真不是故意的,要把这篇清贫记给撤下榜啊,原本只是想试试,是不是这试才照壁出了问题,哪知这一试之下,当真把这篇清贫记给撤下去了,心说试才照壁你这不是在故意玩我吗。 “我的清贫记,我的清贫记怎么不见了,为什么要撤了我的清贫记,简直莫名其妙,执事,你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绝不甘休,真当我林一新好欺负么……”台下这时响起了一人充满愤怒的高声大叫,不用问就知道,这定是那位永山府的秀才林一新,见到榜单上自己的清贫记不见了,顿时不答应,怒而发作了。 台下这时起了一阵哄笑声,白衣执事的脸也成了一张苦瓜脸,一阵火辣辣的,他可对天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看看是不是试才照壁出了问题,如今看来,试才照壁也没有问题啊,这第二名不就是被撤下去了,为什么偏偏这第一名的陋室铭就撤不下去,难道这榜首第一还有这等特权,他怎么一向不知啊。 他此刻也顾不得理会那位永山府秀才林一新的愤怒指责了,不信邪的他,再次从怀中掏出符笺,在指尖捏破,朝着那榜首第一的位置重重拍了下去。 “啪——” “啪——” “啪——” 他一口气连拍数张,白玉碑石上一阵阵光华耀动,等到平息下来,只见那榜首第一的位置,赫然依旧是“陋室铭青陵府临水县秀才江云”的字样,颇有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白衣执事这下彻底没辙了,只能偃旗息鼓,低头认栽了,他怀中的符笺已经用完了,还能怎么样。 这件事他自认已经处理不了了,在四下一片嘲弄和叱责的滔滔声浪中,他只得落荒而逃,去向会长请示去了。 看着白衣执事落荒而逃,江云则是依旧好整以暇的待在那里,他倒是要继续看看,这事怎么一个了结法。 高台后面山谷中,一众名流缙绅还在热议着这篇刚刚出来夺了魁首的陋室铭,话题从文章本身,又转到文章作者上面。 “这篇陋室铭的作者是青陵府临水县秀才江云?听着有些耳熟?” “咦,这个江云,不就是本次院试中了‘小三元’的那位?” 议论来,议论去,众人最后发现,这篇陋室铭的作者,竟然还鼎鼎有名,正是本次院试两位中了“小三元”的人物之一,不过此人中的却是榜尾的“小三元”,而且此人在士林中名声狼藉,劣迹斑斑,已经被归诸于士林败类之流的人物。 就这样的人物,也能写出陋室铭这等上佳奇文? 众人正在这里议论猜疑不已,这时从前面高台,就传来了这篇陋室铭原来是某人当道买文买来的消息。 一个占据了榜首的文章,竟然是买来的,这简直就是本次山麓文会的一个大丑闻了,大会组织者自然引起重视,立即就召人开始商议,怎么处置这件事。 “这篇陋室铭,竟然是买来的文章?”两位大学士很快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对此两人都是感到十分遗憾的,因为这篇陋室铭确实是一篇难得传世佳作,本是一场士林佳话,可如今这消息一出来,佳话却成了丑闻了。 “此事可查实是真的?”韩颖达倒是有些怀疑。 “此事确是真的,已经得到那个江云的亲口承认,其人此前确实曾经当道买文,此事有很多在场之人作证。”说话的是一位锦衣老者,名叫孙汝贤,本地名流缙绅,也正是本次山麓文会的会长,这次大会出了这么一件大丑闻,他这位会长也是颜面无光,还得亲自跑来,向两位大学士解释此事,心底里则是已经把弄出这等破事的某人给骂惨了。 郑通和韩颖达两人听了,也是无话可说了,原本两人心中还有几丝怀疑,但听到其人自己都已经亲口承认,曾经当道买文,那么这事就不会再有什么疑问了。 郑通抚须沉吟道:“其实我也早有怀疑,这篇陋室铭,从行文的口吻来看,应是一位曾经宦海世事沉浮,有颇多感概阅历的老手,不像是一位年轻小子的手笔。” 韩颖达也暗自沉吟,他对这位江云还有些印象,心道,可惜了,此子本还是有可取之处,先前在四宜园,那番动静之论,以及大地方圆的论说,虽是匪夷所思的奇谈怪论,但有这奇思妙想就很难得了,可惜如今却作出这等当道买文的丑事,却是自甘堕落,自毁前程了。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此事?”他扫了一眼孙汝贤,问道。 孙汝贤没有多想,便道:“此事既然证据确凿,那么这篇陋室铭自然要被撤下来,其人也再没有参与文会和进入山中的资格。” 两位大学士听了,并无异议,出了这么一件大丑闻,这么处置也是理所当然的,任你陋室铭写得再好,但既然是买来的文章,就没有上榜的资格了。 过了会,孙汝贤又道:“不过有一件事却颇是奇怪,有执事曾经用消除符要从榜上消去这篇陋室铭,但奇怪的是,这篇陋室铭却始终消不去,如今依旧占据着试才照壁的榜首……”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难为情了,看这事闹的,一个明明的买来文章,却始终占据着榜首撤不下来,这简直就是在打他们这些大会组办者的脸啊。 “还有这等事?会不会是符笺或者试才照壁的问题?”韩颖达问。 孙汝贤沉吟一下,如实说道:“应该不是符笺和试才照壁的问题,先前执事曾经尝试过,却是把榜单第二名给撤下了榜,证明这符笺还是有用的。” “若是这样,倒是有些古怪啊?”两位大学士对视一眼,都露出几丝古怪之色。 孙汝贤则还是眼巴巴的看着两人,想着两人拿一个办法出来,否则那篇陋室铭牢牢占据着榜首的位置,始终就是对大会的一个莫大讽刺啊。 “是了,那个榜首第二名,你们还得把人家重新弄上榜去。”郑通开口说道。 “这个是自然,只是这篇陋室铭,还占着榜首……”孙汝贤一脸难色的道。 韩颖达闻言,就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灿灿的符笺,放在掌中,信手一连变幻,捏了几个法诀,朝着掌中符笺一指,口中“咄”的一声,一股浩然之气射出,掌中符笺起陡地闪起一阵光华,随后又消失,恢复平静了。 “好了,你现在拿了这张符笺去,应该足以把那篇陋室铭给撤下来了。”韩颖达把掌中符笺扔了过去。 孙汝贤忙伸手接住,心里倒是放心了,这是韩大学士亲手制作了一张消除符,出自大学士的手笔,那这张符笺的作用还用得着怀疑吗。 他拿了符笺,告了个罪,就兴冲冲的去了。 “可惜了,这篇陋室铭,要成无名氏的文章了。”孙汝贤走后,两人还在对此惋惜不已。 另一处凉棚中,有两人也在议论此事,正是那雍覃夫人和崔清妍。 当时在陋室铭刚出来,榜首顿时易主的时候,两人对这篇奇文也是惊叹不已,等得知这篇夺了榜首的上佳奇文的作者是谁时,两人又是一阵彻底无语了。 两人都不禁想起先前在四宜园,某人曾经掷地有声的话,十成中倒是有八九成的把握,可以入选的。当时众人皆认为这是胡吹大气的无知狂言,如今看来,这人还真是一点不胡吹啊,这不一篇陋室铭出来,就夺了试才照壁的榜首,一个入山名额已经稳稳到手了。 “清妍,我再无怀疑,这人就是一个真正不世出的奇才!”雍覃夫人这下是彻底甘拜下风,心服口服了。 可是她的话刚刚说出口没过多久,很快又有消息传来,这篇夺了榜首的奇文陋室铭,竟然是买来的,某人已经亲口承认,曾经当道买文,这事有诸多在场的人证实,再没有任何疑问。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雍覃夫人又是彻底无语,朝崔清妍说道:“清妍,我还得收回刚才说的话,看来这人不是什么真正的奇才,终究还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文抄公啊。” 崔清妍神色却没多少变化,只是莞尔一笑道:“姑姑,你这样朝三暮四,首鼠两端,莫衷一是,还不如像清妍这般,坚信一点就是。” 雍覃夫人问道:“坚信哪一点?” 崔清妍道:“此人品性德行如何不去说,若只论才学,说一句这人是不世出的奇才,并不为过。” 雍覃夫人闻言讶然,道:“事到如今,清妍还坚持这般认为么,此人已经亲口承认,做下了这当道买文的丑事?” 崔清妍淡淡的道:“这又如何,能说明什么呢。” 雍覃夫人讶然道:“这还不足以说明很多吗,但凡是一个稍有品行操守的读书人,怎会去作出这样当道买文的无耻丑事?一个人品性如此污浊不堪,文乃气之现,又哪里会有多少真才学,写得出锦绣华章?” 崔清妍依旧不以为然,道:“听说此人是花了十两银子买的文,那么姑姑可认为,这篇陋室铭,只值得十两银子么?” 雍覃夫人听得一怔,这篇陋室铭,不用问可知,足以是五彩以上流传后世的上品佳文了,论其价值,当然不是区区十两银子可以定价的。 崔清妍接着道:“所以说,此人虽然曾经当道买文,但却并没有十足证据证明,这篇陋室铭,就是他买来的那一篇。” 雍覃夫人怔了怔,还是摇头道:“也许是那卖文的老儒急于用钱,一时又实在脱不了手,索性就十两银子卖了了事,被这位江公子捡了大漏,这也是很可能的啊。是了,这人的狗屎运一向都逆天的。” 崔清妍道:“姑姑,这番话你自己都不信吧,这篇陋室铭只要一出来,带来的名利,可是区区十两银子可以衡量的,那位卖文的老儒不至于这个帐都不会算吧。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些叫嚣卖文的,又怎么会有真正的好文章,不过都是一些骗子罢了” 雍覃夫人一时也是无话可以反驳,这篇陋室铭的价值,无论如何不是十两银子可以定价的,若有人真的把它卖了十两银子,只能说脑子被门板夹了,被驴踢了。 愣了片刻,她便道:“世上之人,形形色色,奇怪的多有,真有这样非要把陋室铭十两贱卖的人,也说不定啊。” 顿了顿,她又理直气壮的道:“不管怎么说,有一个疑问却是解释不通,如果这篇陋室铭真是出自那个江云的手笔,那么有这等上佳奇文在手,他为什么还要作出这当道买文的丑事?” “这一点,清妍又如何解释?”说到这里,她不由露出洋洋得意之色,自认这一个矛盾之处,对方无法解释的通。 崔清妍却是神色不动,慢条斯理的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又怎么知道,也许只是当作好玩呢。姑姑不是也说了,这世上之人,形形色色,奇怪的多有,真有这样非要作出当道买文的事,当作好玩的人,也说不定啊!” 她这一下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顿时说得雍覃夫人哑口无言,彻底无语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二章 据理而争 “不可能,岂会有这样把自家名声当作儿戏的人。”过了片刻,雍覃夫人摇头,还是不相信这一点。 崔清妍道:“其人早已声名狼藉,再多这一桩也不多啊。” 雍覃夫人瞥了她一眼,笑骂道:“这么说,你倒是他的知己了!” 崔清妍啐了一口,道:“谁是其知己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不过若真是如此,那他也是自作自受,作出这当道买文的事,有在场多人作证,其又供认不讳,那么他的这榜首之位定然是没有的了,这进入山中的资格也就泡汤了。”说着露出几丝解恨的幸灾乐祸之色。 雍覃夫人也是疑惑不解,道:“是啊,若真是这样,其人到底图的什么呢。” 对于此,就是崔清妍也是不解的,其人图的是什么呢,好端端的把一个千金难求的进山机会给弄没了,这不是愚蠢到家了么,为了这一个入山名额,多少人家情愿花费数千两银子,他倒好,就这么轻飘飘的自作自受的给葬送了。 莫非难道还真的是买来的文,她这时也不禁开始怀疑了。 突然又想起当初在澹怀园的时候,对方曾经说过的一句狂妄之极的话,山水之灵认可之人,却是可以得其门而入的,即使有幻象守护,也阻拦不得。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一颗心砰砰的急速跳动起来,白鹿山福地突然现出紫气祥瑞,非无端之兆,往往预示着有杰出人才出现,莫非真的就应兆在此人身上? 此前她对此完全是呲之以鼻,根本就没往这里想过,但是现在,她却不敢保证,这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的,这样的一个品行低劣无耻之人,何德何能,会是这应兆之人,再说这应兆之说,也是虚无缥缈,并没有实在的根据。 崔清妍摇了摇头,定了定心神,抛开了这些看来颇是荒谬的胡思乱想,心里突然又有了莫名的期待,且看这个人,最后到底能不能进入这山中福地。 眼看着日头偏西,已是黄昏日暮时分,这次白鹿山麓文会,也到了快要揭晓的时候,当然,大部分人的关注点并不在这,大家关注的重点是,接下来将要开始的开启福地山门的仪式。 山谷中央的凉棚中,郑通,韩颖达两位大学士好整以暇的坐着,闭目养神,为接下来的开启山门养精蓄锐了,不得不说,接下来的开启山门仪式,是一个苦力活。 这时一人又匆匆走了进来,正是那位孙汝贤,本次山麓文会的会长,只是现在他的脸色并不好看,看到棚中闭目静坐的两位大学士,迟疑一下,还是开口唤道:“熙川先生,韩大人……” 闻言两位大学士都睁开了眼,看了看他,郑通问道:“孙会长,可是山麓文会已有了结果?那你就把最后名单给韩大人过一下目,由韩大人最后确定一下就是了。” 本次山麓文会,本就是应着韩颖达的要求召开的,最后这十个寒门子弟的入山名额,自然也要由韩颖达来全权决定。 孙汝贤却一脸尴尬之色,道:“最后名单倒是出来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孙会长有何难言之处?”韩颖达也是奇怪的问道。 孙汝贤一副便秘之状,期期艾艾的道:“只是,只是那篇陋室铭,依旧待在那榜首之位,却没被撤下来……” 两个大学士闻言,就奇怪了,郑通道:“先前韩大人不是已经给了孙会长一张符笺么,孙会长没有用?” 孙汝贤苦笑一声,道:“用倒是用了,可是,可是依旧是不管用,那篇陋室铭依旧没有被撤下来。” “还有这样的事?”两位大学士闻言,对此都感到有些意外,韩颖达对自己那张符笺是信心十足的,既然不是符笺的问题,那么就是试才照壁出了问题了。 “看来是试才照壁实在喜欢这篇陋室铭,所以愣是不肯把它撤下来了。”韩颖达不由开了一个玩笑道。 郑通也觉得,大抵是试才照壁出了什么问题了,当即便道:“要不我再去看看。” 韩颖达这时摆摆手,笑着道:“算了,不用多此一举了,既然试才照壁不肯把这篇陋室铭撤下来,那就任由它留着,不过这名次,就由第二名开始算,取第二名到第十一名这十个名额,当然,要确保这十人都是真正的寒门子弟,要仔细甄别,若是其中身份有问题的,定要剔除掉,然后从下面的名次依次递补就是。” 孙汝贤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当下依言就去办理这事了。 此刻已经到了酉时中,按着大会规定,这上台题文却是已经截止了,前面的高台上,也不再有人上台题文,至此,本次山麓文会的榜单名次已经确定下来,剩下的,就是对榜单上的名额作出一个甄别确认的工作了。 严政,云鹏等人此刻围着江云,纷纷作着道贺,即使其中或许多少有些言不由衷之处。 到现在为止,江云的那篇陋室铭依旧是高居试才照壁榜单的榜首,没有被撤下去,那么依着大会规定,江云就有了一个进山名额了?这让几个人都羡慕不已。 江云此刻却没有这般乐观,他心中还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妙的,他看到,似乎有一位自称会长的人都出现了,作出了先前跟那位白衣执事一样的动作,似乎是要把自己的名单撤下来?只是不知为何,却依旧没能如愿,自己的陋室铭依旧还好端端的高居榜首。 对于这其中原因,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不过却不像一些人所想的那般乐观,认为是大会默认这篇陋室铭的榜首位置了,这件事应该不会这般简单的。 而此刻,高台四下,依旧是群情汹涌,平静不下来,很多人还在大声怒叱疾呼,无外就是对陋室铭这样明显的作弊买来之文依旧高居榜首,而表示十分的不服。 大会组办者倒也没有人出来,对此进行解释什么,因为这实在不好解释,该怎么解释呢,如实说这篇陋室铭实在撤不下来?这不是显得他们太无能,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孙汝贤此刻已经领着人,开始对上榜名单的身份进行一番仔细甄别确认工作了,最后还真的从其中发现了两位冒充寒门子弟,实应为书香世家子弟的人,这两人的上榜资格当即被剔除,然后从后面的名次中递补了两位寒门子弟进来。 等这十人名单确定下来之后,孙汝贤又去交给韩颖达,让对方最后确认,韩颖达看过之后,也没有什么异议,这十人名单就此最终确定下来了。 随后孙汝贤在高台上,当众宣布了这获得进入白鹿山福地的十位寒门子弟名单,十个名字一一念完,其中自然没有江云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单之后,原先那些质疑陋室铭为何还待在榜首的声音自然就消停了,管它待不待在榜单上呢,只要那位当道买文的无耻之徒没有获得这个入山名额就是了。 听到这个结果,有人自然就不答应了,这不答应的人,就有那两位被剔除的书香世家子弟。 那两位被剔除的人跳了出来,大声申辩,为什么自己高居榜单,却没有被入选,直到孙汝贤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是书香世家子弟,非是寒门子弟,这两人才彻底不吭声了。 “我是寒门子弟,同样高居榜单,为何最后名单中,却也没有我的名字?”又有一人跳出来炸刺,自然就是当道买文的某人了,自己被剔除出最后名单,他当然是不服的,当然是要跳出来,讨个说法的。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自然是对某人的行径感到过于无耻了,此人当道买文的事情已经证据确凿,自己也曾亲口承认,自己作出这等丑事,不引以为耻,无地自容,还有脸跳出来争吵,还幻想着要得这个入山名额,这人还能更无耻一些么。 面对某人跳出来的大声指责,孙汝贤也是啼笑皆非,他还真没见过这般无耻的人。 “阁下当道买文的丑事已经被证明确凿无疑,你自己本人也已经亲口承认,那么把你剔除出名单,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有什么值得在这里争吵的呢。”孙汝贤义正词严的道。 江云摇着头,慢条斯理的道:“非也,非也,之所以出现当道买文的事情,只能说是大会组织者的办事不力,没有考虑周全,敷衍塞责,你自己办事不力,考虑不周全,敷衍塞责,还要怪责人家不该当道买文了?” 无耻,太无耻了,看到某人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的狡辩,场上众人都是无语了,严政,云鹏等人也都一个个掩面,深觉耻与之为伍。 江云却浑然不觉,又自顾自的接着道:“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们不能证明,这篇陋室铭就是我买来之文,那么你们把我剔除出十人入山名单,就是没有理由的,本人对此表示深深的抗议……” 孙汝贤铁青着脸,觉得此人实在无耻,你作出当道买文的丑事,还有脸在这里抗议?好端端的一个山麓文会,被这人一搅,倒像成了一个笑话。 “哦,这么说,阁下的意思,这篇陋室铭,当真是出自阁下之手了,那么就请阁下拿出是这篇陋室铭真正作者的证据,若是拿不出来,那就别怪大会把你除名。”他紧板着脸道。 江云摇摇头,道:“圣人云,依法办事,谁主张,谁举证,既然是你们非要把我除名,那么就请拿出确凿的证据。” 孙汝贤心说这是哪位圣人说的,怎么一向没有听过,不过前圣先贤著作浩如烟海,即使自负博学之人,也不可能尽知。 “证据已经十分确凿,毋庸再议!”他断然道。 江云摊了摊手,道:“既然会长非要这般武断行事,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还是想要再问一句,会长可能保证,如今这十人名单中,就没有请人捉刀代笔,买文之作?” 这番话问的孙汝贤顿时哑口无言,他确实无法保证,这十人名单中,就绝对没有请人捉刀代笔,买文之作,而且他心想,这种可能也许还真不小。 看到对方语塞,作声不得,江云又接着道:“看来会长是保证不了的了,那么会长声称标榜的公平,其实不过是虚假的自欺欺人之言,那么会长独独把我的文章除名,那就是没有道理的,不知会长以为然否?” 孙汝贤紧板着脸,道:“任你再如何狡辩,也无法改变你当道买文的事实。其他的人如何,我不管,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就相信他们是清白无辜的,而你却不同,当道买文的事情证据确凿,把你除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谁也不会对此有什么异议。” 江云摊了摊手,道:“既然会长非要把我除名,我也无话可说了,但我还是要申明一句,你们并不能证明,我当道买的文,就是这篇陋室铭。” 孙汝贤连连冷笑道:“胡搅蛮缠,强词夺理,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还会冤枉了你不成!” “哈哈,有趣,孙会长,你也不能说人家胡搅蛮缠,强词夺理,人家说的,还是有一点道理的吗。” 众人闻声回头,就见到一位黑脸彪形大汉在一群玄甲护卫的簇拥上,大步走上高台来,正是坐镇这江左西道的第一王,那位东陵王。 东陵王走上台来之后,孙汝贤等一干人都赶紧上前来见礼,东陵王径直来到试才照壁前,那篇陋室铭此刻还高居在榜首,他便伸手一指,点开了来瞧看。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山芥子庐,西川梦得亭,子在陋室曰,何陋之有……” “好文,难得的好文啊!” 东陵王一边对着白玉碑石瞧看,一边高声诵读,最后连声赞叹起来,赞叹过后,他转过头,一脸不解的朝孙汝贤问道:“孙会长,这等好文,有目共睹,足见这位江公子的大才,孙会长为何却要把人家江公子除名?”(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三章 进山在即 孙汝贤走上前来,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其人曾当道买文,此事有在场多人作证,其人亦亲口承认,再无疑问,所以把其除名,是理所当然的事。” 东陵王摇摇头,道:“人家江公子已经说了,孙会长能否证明,其当道买的文,就是这篇陋室铭?若是不能证明,那把人家除名,就没有道理……” 孙汝贤苦起了脸,心说这位王爷是存心来捣乱的么,怎么反倒帮起这个无耻之徒说话来了,但对方的身份他还得罪不起,还得好生解释。 “王爷,你想想,这篇陋室铭若是当真是他亲笔所作,那么他还有必要作出当道买文的这等丑事?正是手中无文,这才想到要当道买文,可见这陋室铭就是买来之文。不是很显然的道理么,王爷你说是不是?” 东陵王不以为然道:“这也未必吗,总之事情总要讲究一个确凿的证据。就是来此的路上,本王也看到一些拿着文章当道叫卖之人,好奇之下,本王也买了一篇所谓包上榜的紫气奇文,哪知买来之后一看,却是一篇狗屁不通的庸文,气得本王把那个酸才狠狠揍了几记老拳,这才解恨。” 孙汝贤心说,这是王爷你运气不好,碰到了招摇撞骗的骗子,不过这位可不一般,听说其狗屎运强大,否则怎么会中了一个“小三元”呢,人家是真的买到了一篇紫气奇文啊。 他又耐心解说道:“即使王爷买到了一篇骗子兜售的庸文,那也不能就说,这个江云买到的也是一篇骗子的庸文,也许是他运气好呢,王爷你说是不是?” 东陵王道:“对,孙会长说的是,所以我们都不知道,这位江公子买到的,到底真是一篇紫气奇文,还是一篇骗子的庸文,所以不能说,这篇陋室铭就是其买来的,孙会长你说呢。” 孙汝贤一听,头都大了,怎么就跟这位王爷说不通呢。 他沉吟道:“即使如此,本着宁枉勿纵的原则,把其除名也是应有之义。” 东陵王一听,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对方这是不给他面子啊,当然,他要帮某人说话,也没有别的原因,纯属是一时看在那本射雕英雄传的份上。 孙汝贤也不知这位王爷吃错了什么药,似乎有帮某人说话的意思,若是其他的人,他自然就给了这个面子,但这人实在是声名狼藉,作出的丑事证据确凿,这个面子实在给不得,若真给了,他立马就得被全场的口水唾沫给淹死。 东陵王哼哼冷笑道:“好一个宁枉勿纵,韩颖达在哪,我去跟他讲讲这个道理。” “不知王爷驾到,韩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韩颖达,郑通两位大学士从高台后施施然走上了高台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的名流缙绅。 看到韩颖达出现,东陵王不由就带着几分火气道:“韩大学士,你来的正好,你来说一说,一个宁枉勿纵,就要把陋室铭这篇奇文给除名,只怕不能令天下人心服吧。” 若是先前,他只是看在那本射雕英雄传的份上,帮某人说句话,但现在,他却是要找回这个场子,若是不能保住这篇陋室铭,,那他这个王爷的颜面何存,以后在这一亩三分地说的话还会有人当真吗。 看到这种情形,韩颖达心中不由就不由皱起了眉头,看这事闹的,怎么连王爷也插上一脚了。 他沉吟一下,觉得王爷的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当即就转头去问孙汝贤:“孙会长,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篇陋室铭就是买来之文?” 孙汝贤听得一怔,此刻他也已经想通了,众人的口水沫子是不能当真淹死人的,但眼前这位王爷的怒火,却着实可以把人焚成灰烬,听韩颖达这口气,都不打算多管了,自己又何必再坚持呢,犯得着吗。 当即想通了的他很是光棍的摇头,道:“这个,倒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韩颖达回过头,问起了旁边的郑通,道:“郑兄,依你看,此事该当如何?” 面对那神色不善的东陵王,郑通此刻也是要洁身自好,不想惹来这身骚,便道:“这事全凭韩兄作主就是了。” 韩颖达又去问孙汝贤道:“孙会长,十人入选名单可已公布?” 孙汝贤道:“这个倒已经公布了。” 韩颖达沉吟一下,便道:“那么原先的名单不变,就把这个江云再加入进去,算是一个额外名额,孙会长你说怎样?” 孙汝贤这时还能说什么呢,增加一个名额,也就是少了几千两银子的事,但韩大学士的这个面子却不能不给,当即他就痛快的应承下来了。 几个人三言两语,在这里就把这事给轻飘飘的说定了。 见到这个结果,颜面得存的东陵王也没话说了,转头朝着江云道:“看到没有,小子便宜你了,你应该感谢本王才是。” 江云却是淡淡的道:“这个名额本就是在下应得的,王爷不足谢,再说,得不得这个名额,在下并不怎么在乎的,没有这个名额,难道在下就进不了山?” 说完这番话,他就没在这里多待,径自下台去了。 “高人,高人啊……”看着某人飘然而去的身影,东陵王终于确定,此人就是射雕英雄传的作者,不是这等高人,怎么写得出射雕英雄传这样的大作? 台上其他的人则都是面面相觑,彻底无语了,心中冒起的念头都是,这小子也太能装了吧,这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这无耻的程度,怎一个境界高深了得,已经无人可以匹敌了。 此刻得知消息的台下也闹成了一锅粥,不服者有之,漫骂者有之,痛心疾首,义愤填膺者有之,不过吵得再怎么厉害,似乎也改变不了这么一个结果。 严政,朱荣,云鹏等人则是围着下台来的江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小子的狗屎运简直真逆天了啊,本来已经没有这个进山的份了,却不知那位东陵王爷脑子哪根筋抽了,半道杀出来,管起了这件闲事,愣是把这小子又送进了山中,真是莫名其妙,王爷糊涂,小人得志啊。 “平川,恭喜恭喜!” “江兄,恭喜了!能够进入山中福地,这是莫大的机缘啊。” “江兄,真真是羡慕死小弟了……” 众人在这里纷纷恭贺着,尽管心里一个劲的编排,就这样都能进了山,这算什么事,还有天理吗。 “江云,你不要太得意,就你这样的卑鄙无耻小人,就是进了山又能如何,草木有灵,也会以此蒙羞,恨不能把你驱之山门外,你这一去,还能有什么好结果么,只能是徒劳往返,一无所获,入宝山而空手回,去不去都一样啊。哈哈——”耳旁响起一声讥诮叱责,正是清河四英,章安三子一行人又走了过来,说到义正词严处,那闵玮哈哈大笑了起来。 江云也不生气,淡淡的道:“这也未必啊,说不定这一去,我江云收获大大的,一无所获的,是你闵玮啊。” “你还想收获大大的?你就做梦吧!”闵玮一脸的唾弃不屑,又道,“我就跟你直说吧,故老相传,进入这山中福地,最重要讲究的是一个心诚则灵,你当道买文,这心就已经污秽了,这诚意就没有了,你还想奢望进去之后有所收获,只是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而已,所以你还是放弃吧,别进去了,免得使山中英灵蒙羞,还拖累我等,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拜托你就不要再做了。” 严政等听了,相顾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倒是平衡了一些,是了,这小子虽然有了这一个入山的机会,但又能如何呢,心不诚则不灵,终究是入了宝山而空手回,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江云却是慢条斯理的道:“这样啊,那我就更加非得去这一趟不可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岂能错过,至于其他的人如何如何,我却是不在乎,不关心的。” “你简直已是彻底无可理喻,无可救药了。”闵玮铁青着脸,丢下这番话,懒得再多说,和其他人摇摇头,就此走了。 夜幕渐渐降临,不少看热闹的人已经开始打道回府,纷纷散去,有资格入山的,则留下来,等待着今晚子时的山门开启。 严政,朱荣,云鹏等人则一时还眷恋不肯离去,他们心底里多少还是存着几丝奢望,幻想着到时能浑水摸鱼,混入山门去,和他们抱着此等同样想法的人显然也大有人在,所以直到日暮天黑之后,这高台四下依旧大有在,阴魂不散的徘徊四周。 “开启山门仪式马上开始,闲杂人等速速散去!”高台后面的山谷中,有青衣,白衣执事开始清场,四处大声吆喝。 一间凉棚中,雍覃夫人起身,和崔清妍道别,临别时又嘱咐一番,她当然没有进山的资格,等下开启山门的仪式也出不了什么力,留在这里也没用。 在山谷的谷口进入处,设了一个关卡,雍覃夫人从里面出来,正好看见一人正要进去,不是那江云是谁,验明身份,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陋室铭的“作者”,守在关卡前的执事倒是痛快的放行了,只是免不了翻出白眼,一脸的嫌恶。 “平川,一路顺风,满载而归!”关卡外,被阻拦在外不得其门而入的严政等人大声叫喊着,虽然话中多少有言不由衷之处。 江云回身朝着谷口外的几人挥了挥手,转身朝着山谷里面大步走了进去。 “江公子!”正要往里走的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呼,停步回头一看,却见旁边站着一位雍容华贵,面上带着几丝笑意的贵妇,不是那雍覃夫人是谁。 “见过夫人,夫人有何见教?”看到对方,江云便也回了一礼。 雍覃夫人打了声招呼,却迟钝了片刻,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最后便道:“等下进山之后,江公子若是见到敝侄女清妍,还请多多照顾一下。” 她这番话说出来,心里也有些感觉失言,自己怎么会跟对方说这个,虽然故老相传,进入这山中福地,并没有什么危险之处,但心底里免不了的几分担心,还是让她不由自主的就说了这番话。 江云听了,随口答应一声,又诧异道:“清妍小姐这次也要进入山中么。” 雍覃夫人点了点头,道:“是的,外地子弟也有几个名额,她倒也符合这个进山的条件。” 江云还是感到诧异道:“女子也可以进山?” 雍覃夫人笑着道:“她是前科的女状元,我拜托熙川先生帮忙说和了一番,又交了一点入场费,也就得以成行了。” 江云听了,就明白过来了,这能不能进去,还不是全凭这些名流缙绅,大会组办者说了算,只要有人帮忙说话,对方资格又足够硬,能够进山也并不足为奇了。 明白之后,他就又多说了一句,道:“夫人放心,若是见到,我会尽力护得清妍小姐安全的。” 看到对方郑重其事的样子,雍覃夫人倒是不觉莞尔一笑,江云被她笑得又有些莫名其妙。 雍覃夫人扫了他一眼,便道:“江公子也不必多虑,故老相传,这进入山中福地,倒是没什么凶险之处,不过其中有些上佳遗迹处,可能争夺者众,江公子只是新晋秀才,修为有限,倒是不必去跟其他人争,只须谨记忍让为先,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就是了,自能保平静无事,妾身在这里也预祝江公子此次山中福地之行,一切顺利,大有收获而回。” 江云听了,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也难怪他有些紧张过度,他对这次山中之行,至此心里也完全没有什么底的,不知进去之后里面的情形到底怎样,会不会刀光剑影,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所以难免就有些多想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心里倒踏实了一些,便道:“多谢夫人指点,在下行事自有分寸。”(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四章 山门开启 雍覃夫人听了,心中却大不以为然,进入这山中福地,虽然是各凭机缘,但总是存在一些相互竞争之处的,而进山的,又都是年轻气盛的才俊,年轻人有才学,难免就恃才自傲,谁也不服谁,惹出一些口角纠纷也就难免了。 以这人行事的狂妄,荒诞,这次山中之行,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乱子,闹出乱子不奇怪,不闹出乱子才是奇怪的事。更关键的是,此人声名狼藉,几乎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一进山,还不是“前途艰险,处境堪忧”? 她突然觉得,先前的那番话,就是一个笑话,这进山之后,自家的清妍还是最好不要见到对方的好,即使见到,也不要跟这么一位人人不齿的“士林败类”有什么牵连,免得遭受什么池鱼之殃,是了,刚才这一点,自己怎么就忘了跟清妍交代一番呢。 不过又想起,好像不知为何,清妍对对方的态度变得很是恶劣,想来即使在山中见到,也不会跟此人有什么牵连,想到这里,她心中才放心了一些。 江云不知对方此刻心中所想,以为对方还在担心,这时又道:“不管怎样,若是在山中见到清妍小姐,力所能及之处,在下定然尽力照拂周全一二,不让清妍小姐受了什么委屈。” 雍覃夫人听了却是无语,悔不该前时失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当即就道:“其实,其实江公子也不必过于在意,清妍的修为也不差了,不至于有什么事,江公子还是顾着自己好了。” 江云想想也是,真有什么凶险,自己好像也帮不了什么大忙,好像那位清妍小姐的修为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女状元相当于举人的功名位格,岂是自己这么一位区区刚只通了四经的新晋秀才能相提并论的,说不定需要照顾的,还是自己? 当即他也不多说,拱拱手,就告辞转身走了。 进了谷中,原先搭建的许多凉棚此刻已经拆除殆尽,在熹微的月色星光下,现出一片空旷之地,而在那空旷之地的中央,聚集着一大群人,江云见状,就迈步朝着那群人聚集之处走了过去。 聚集的人群,正是等待稍后山门开启,进山参悟的这江左西道的一众年轻才俊,他们其中,有自动获得进山资格的年龄适合的县试案首,府试前十,院试前五十,也有花了大价钱买来这一个进山名额的世家大族子弟,当然这些世家大族子弟的才学也不会差了,没有哪个世家大族会蠢的花费大价钱,送一个庸才进来。 此外,还有像江云一样,通过本次山麓文会选拔的十位寒门子弟,这些人也早已经到场,江云则是姗姗来迟了。 这些人无不都是翩翩年轻才俊,但其中也有一个例外,在清一色的翩翩儒衫中,独独俏立着一个曼妙婀娜女子身影,这人就是本次进入山中的唯一一位女子,崔清妍了。 按理说,女子进入这山中福地,还真少有先例,不过崔清妍有着女状元的这一特殊身份,再加上雍覃夫人请动了郑通这么一位大学士说和,这次白鹿山福地其得以成行,也就并不奇怪了。 人群中,以秀才功名的居多,占了一大半,剩下的则是童生,至于举人,则是少的很,只有寥寥四人,郑东白算一个,另还有三位,除了这四个举人外,剩下的就是崔清妍这么一位相当于举人功名位格的女状元。 四位举人中,包括郑东白在内,有三人都是同年,都是前年乡试中的榜,另外一个名叫顾允扬,则是资格更老,是上上科的鹿鸣榜中之人,而此人现年也不过二十,也就是说,五年前乡试中榜的时候,却是十五岁,十五岁的举人,绝对货真价实的一名神童了。 只是此人在三年前的会试中,却是折戟沉沙,落榜了,声名有所受损,后又一直闭门潜心向学,少有场面上应酬,所以名声有所沉寂,否则风头不会比郑东白这位解元公差了多少。 如今听闻白鹿山福地即将开启,这个顾允扬不甘寂寞,自不会放弃这个修行的大好机会,要跑来凑这个热闹了。 场上的这些年轻才俊们,此刻有的三三两两的在轻声议论,有的则是闭目养神,只等接下来的山门开启之时。 不过某人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纷纷朝着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起来,不少离得近的,见到某人过来,纷纷四散而去,仿佛如避蛇蝎,碰到了就会倒了大霉一样。 听说进入这山中福地,要想有所收获,首要讲的,就是一个心诚则灵,现在凭着当道买文才获得进入山中资格的某人,已经成了一些迷信之人眼中的瘟神,谁碰着挨着就会倒上大霉,这样的人进入山中,只能令崖岭受辱,草木蒙羞,跟其靠得近了,只怕都会引来山水草木的厌憎,此次山中之行想要有所收获,那就千难万难了。 当然也有不迷信,不信邪的,见到某人当真厚颜无耻的来了,当即就站出来毫不客气的大声斥喝道:“卑鄙无耻之徒,还有脸来凑这个热闹,若是识趣,速速离去,免得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拖累吾等众人!” 对于此等叱责,江云本不想理会,只是找了一个僻静无人处,也就默默站在那里,只等山门开启时辰的到来,但奈何他不想找事,有人却偏偏不肯放过他,一个看似是世家子弟模样的人,就站在他身前,一个劲对着他指手划脚的谩骂不休,仿佛精力过剩,不这样就不足以发泄。 最后江云实在忍不住了,扫了此人一眼,开口道:“这位仁兄,你说我江云当道买文,实在无耻,那么我就问一句,你花了几千两银子买进来,就不无耻了吗,其实大家都是花钱买进来的,大哥不用笑话二哥,彼此彼此,我们都是无耻之徒,就用不着五十步笑百步了。” 这话一出,那位正指手划脚,骂的口沫横飞,正在兴头上的人,仿佛被狠狠抽了一记大耳光,一下子懵了,变成了木雕泥塑,下面谩骂的话堵在嗓子眼,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难受之极,而旁边四下的人群中,已经隐隐传来一阵忍俊不禁的捂嘴窃笑之声。 “花钱买进来怎么了,光明正大,你当道买文,就是卑鄙无耻,还有脸在这里狡辩,知道无耻二字怎么写的么!”有人又大声叱道。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我当道买文,也是光明正大,否则哪叫当道买文,那就偷偷的买了。” 这话一出,又引来一片侧目,看这话说的,当道买文这样的丑事,都能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简直是无耻到家了。 “快看,开山大阵已经启动了!”正在这里一阵无聊的口水谩骂,这时人群中有识货的指着另一边远方,惊声大呼起来。 在离人群另一边不远处,矗立着一个高大的祭台,上面也聚了一大群的人,都是锦绣冠带的士林名流,居中为首的,赫然就是郑通,韩颖达这两位大学士,周围则聚集了这洪州城的众多名流缙绅,都是有着进士,举人功名的修为高深者,如江云借宿的屋主人,赋闲在家的曾怀,此刻就也在场,被拉了壮丁,当作苦力,当然,这份苦力差事的报酬可不低,比如这曾怀,辛苦这一晚,据说可拿千两银子,那些举人可能少点,但也有数百两银子之多。 至于两位大学士的报酬,就更不必说了,若不是看在一副中意的天级真迹的份上,韩颖达未必肯这般痛快的答应作这个苦力的。 高大祭台上,众人各守其位,杂而不乱,隐隐布成两仪,三才,四象,八卦的层层叠叠,首尾环绕相顾的大阵。 此时的祭台之上,陡然升起一片片濛濛的白光,把整个祭台都笼罩在其中,从濛濛白光中,又不断有光华闪现不定,一道道粗细不均,五光十色的气柱,从祭台上此起彼伏的飞射而出,向着前面白鹿山方向的幽邃苍冥而去。 若是有望气之术的人,就可以见到,前面白鹿山方向的幽邃苍冥中,此刻隐隐现出一层薄薄淡淡的光幕,那是守护山中福地的幻像之阵,这层光幕绵延甚广,几乎把方圆百里之地,整座的白鹿山都给笼罩在其中 别看这层光幕看似稀薄,仿佛一层泡沫,但这是上古圣灵所布下,又有山中英灵守护,要想攻破绝非易事,现在高大祭台上众人所要做的,也只是在这层绵延广阔的光幕之上,短暂撕开一道小小的口子,以便让等候一旁的年轻才俊从撕开的山门中进入,这样才能绕过幻象,直达山中福地。 这还是山中现出紫气祥瑞,山中福地有开启的迹象的情况下,否则就是齐聚场中众人之力,布下开山大阵,也未必能够在这层幻像光幕上撕开哪怕一道小小的口子。 除非有准圣级别的大能到了,不过一般若是福地没有现出祥瑞,就是准圣级别的大能到了,也不会轻易破阵而入,这样无疑会激怒福地守护之灵,得不偿失。 此刻众人在祭台摆下开山大阵,想要破开一道可以供人进入的山门,也不是这么容易,一时一刻的事,非得持续不断的给幻象施加冲击不可,看这种情形,只怕要持续到今晚子时时分,幻象最薄弱的时候,这道山门才有被撕开的可能,否则怎么说这是一件苦力活呢。 这一边高大祭台上的开山大阵开启之后,吸引了另一边几乎所有年轻才俊的注意,也没有人再注意江云这粒老鼠屎了,众人都注目观看,议论不已。 “看到了么,那一道气贯长天的紫气,名叫‘紫气东来’,可穿山裂海,威力无匹,定是出自两位大学士的手笔了!” “我伯父就在那祭台上,他是四象阵的阵主……” “呀,快看,那道蛇形闪电,好犀利,好威风,似是要劈开苍穹了,却不知出自那位前辈之手?” “什么时候,我也能像祭台上这些前辈一样,拥有这般威力神通……” “我在想,这台上的诸位前辈中,有没有出工不出力的……”有人低声的嘀咕。 …… 这开山大阵,对祭台上诸位缙绅高人来说,固然是冗长乏味,而且十分耗费气力的,但对那些旁观者来说,却也算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此刻江云就注目那远处天边的幽邃苍冥,看得不禁出神,只见那里天幕上一道道流光溢彩,绚烂多姿,颇有一种战天斗地,震撼人心的美,感觉比起前世那些最精彩的烟火表演都要更加好看几分。 若是祭台上,有人知晓他此刻心中的想法,只怕会气得吐血,老夫在这里累死累活,就是为了开启一道山门,供你们这些小辈进入,你却拿来跟什么烟火表演相比,这像话吗,对得起我们这般累死累活的劳动吗,简直岂有此理。 这场“烟火表演”注定是精彩而又冗长的,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祭台上的人都或多说少露出几分疲态,有人气喘吁吁,有人汗流浃背,有人脸色苍白,这都是气力消耗过度的迹象。 不过众人持续不断的对幻象的冲击,总算有了回报,在月色西沉,接近到子时时分,幻象的一处光幕终于出现一丝松动,渐渐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又经过一阵凶猛的狂轰滥炸,小口子越来越大,最后终于现出一道足可供人穿行的门状的光洞。 看到光门出现,不用招呼,当即就有人发足向着光门处飞奔而去,而其他人也醒悟过来,纷纷紧跟着朝着光门方向飞奔而去,山门已经被破开,此刻不走更待何时,谁知道祭台那边,已经精疲力竭的士林名流们么还能坚持多久,这山门可是随时都可能关闭的,若是晚了一些,山门再合闭上,那就冤枉大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五章 进入山中 只见旷野上一大群人都发足狂奔,争先恐后,兔起鹘落,一纵数丈,目标都是那破开的山门处,江云也在飞奔人群之中,他的速度反应还不慢,暂时处于领先集团。 一道人影从他身旁飞掠而过,嘴角噙着一丝鄙夷的冷笑,冷哼一声,就此超出远去了,若是有眼尖的人,就会发现,一道土黄色的光芒在他手间一闪而没。 就在这人超出远去的时候,江云的身形陡的一顿,速度顿时就降了下来,只是瞬息间,更多的人争先恐后的从旁飞掠而过,超出他远去,他渐渐的就落在了后面。 一缕香风袭来,一道曼妙的身影从旁边飞掠而过,然后也跟着远去,只是在掠过之时,有些奇怪的扫了某人一眼,心里在嘀咕,其他人都在尽力发足狂奔,这个人怎么却一反常态的突然慢了下来,莫非又是有什么鬼把戏。 江云此刻心中却是叫苦不迭,他哪有什么鬼把戏,也不知为何,正撒腿跑得飞快的他,突然就感觉到双腿沉重,仿佛灌了铅,一下子就跑不起来了。 很快他就想到,自己怕是遭了暗算了,中了什么迟缓术之类的术法,一定就是这样的了,自己声名狼藉,看不过眼的人多的是,一时遭来暗算,也是很正常的了。 这迟缓术,属于御土术的一种高级神通,起码得是举人以上功名修为的人才能施出了,所以这向他施出暗算的人的身份也不难猜,应该就是此次进山人群中,那四位举人其中之一了,只是不知道是四人中的哪一位。 这迟缓术的作用时间,依着施术人的修为高低而略有差别,短的也不过数息的功夫,长的却能有数十息了,不过若是一般的举人,这作用效果也就是短短瞬息的功夫。 但是出乎江云意料之外,这种双腿沉重,仿佛灌了铅的感觉,却一直持续了快有数十息了,这得是进士功力的人才能办得到。 显然那暗算之人不会真有进士的功力,应是其人暗中又施加了一种迟缓术的高级符笺,这才会有这般惊人的效果,若是江云知道,这人为了对付他,还特地破费了一张价值千两银子的高级符笺,只能无语说一声服了。 别看这区区数十息,看起来短暂,但是在现在,却几乎是要命的,此刻江云已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而且跟众人的距离还在不断拉大。 光门出现的方位,有一种随机性,此刻是位于一处悬崖高处,跑得快的人,已经开始攀登悬崖,而江云离那悬崖还有数百米的距离。 最先的一人攀到悬崖高处,已经接近那虚空中的光门,随即纵身一跃,跃入光门中,就此消失不见。 其他随后的人也纷纷如法炮制,争先恐后的攀到那悬崖高处后,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就往那光门处纵身一跃,一个个消失不见。 众人现在唯一想的念头,就是尽早跃入光门,进入福地之中,倒是没有人注意到,此刻有一人还远远的落在后面。 一个曼妙的女子身影,此刻也攀到悬崖高处,然后朝着那光门处纵身一跃,随之消失不见,只是在进入光门的刹那,她的目光不由朝着还落在远处的某个人影望了过去,心头再次掠过一丝疑惑,那个人到底在耍什么鬼把戏? 江云此刻那种双腿沉重,仿佛灌了铅的感觉,倒是已经消失了,迟缓术的作用效果已经过去,他重新开始发足狂奔。 不过已经迟了,等他堪堪跑到悬崖脚下的时候,除他之外的最后一人,也已经奋身一跃,跃入了那虚空中的光门,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还有一人落在后面?” “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磨磨蹭蹭的,还不赶紧跑,难道他不知道,为了维持这光门的开启,我们这许多人都要花费莫大的精神气力?” 此刻高高祭台上的人,已经累的一个个气喘如牛,汗流浃背了,即使两位大学士,神情看起来也不是太好,先前持续不断的冲击幻象,已经花费了他们太多的气力精神,而现在,要维持远处虚空中的这道光门的开启,对他们体力浩气的消耗更是巨大,可说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巨大的体力浩气的流逝,每一分每一秒对他们来说,都是难以忍耐的。 可偏偏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动作却是磨磨蹭蹭的,落在了后面,这让许多人都情不自禁开始骂娘起来。 “不要让我知道这小子到底是谁,否则我非活剐了他不可!”一个脸色涨红,汗如雨下,还在使劲咬牙支持的红袍文士大声吼道,其他的人口中不说,心中的怨念和他并没有多少区别。 虽然心中愤怒,但众人还在努力坚持,只是不想让这个人失去进入山中的机会,有的人在想,这个人可能就是本家的子侄。 “咦,那个人好像不就是那个当道买文的小子?” 此刻远处悬崖上的那道人影,终于爬了上来,接近了虚空中的那处光门,借着光门的映照,有眼尖的人认出,这个落在后面,让大家白白多耗费了许多精神气力的混蛋,不就是那个臭名昭著,当道买文的无耻之徒? “原来是这个混蛋!” 高高祭台上,累的纷纷如死狗的众人,见到这个害得大家沦至如此惨地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位已经臭不可言的士林败类之时,那种心中的愤懑,羞怒是可想而知的了。 “混蛋该死!”有人不顾斯文体面的当场就大骂了出来。 “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有人恶意的揣测。 “这种人还管他作甚,让他自生自灭吧。” 不用招呼,几乎就是同时,祭台上的众人不约而同的都是心中一松,收回了各自的气劲,犯的着为这么一个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卖力吗,何况这人大有可能就是故意的。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幽邃苍冥中的各种气柱,闪电,“烟花”都消失了,失去了支撑力量的那道远处虚空中的光门光芒陡地黯淡下去,就此刹那关闭,也在同一时刻,悬崖上的那道人影奋力一跃,向着那虚空光门处跃了过去。 “呼呼——” 高高祭台上,倒了一地的人,大家一时也顾不得什么斯文形象了,就这么情不自禁的七倒八歪的瘫倒在地上,如死鱼一般翻着白眼,呼呼直喘大气不已,今天这个开启山门仪式,可是把他们都给累惨了。 虽然累的犹如死狗,但有人犹自使劲眼望着远处的悬崖虚空,脸上还是情不自禁的露出几丝解恨的快意,不少人都看得分明,悬崖上那道人影虚空一跃的时候,那虚空中的光门其实已经关闭了。也就是说,那个害得大家沦至如此惨状的士林败类,并没有真正进入光门,进入到福地之中。 这个结果,让众人疲惫不堪的心里,总算得了一丝慰藉,若真要让这害得大家沦至如此惨状的士林败类如愿以偿的进入山中福地中,那还有天理吗。 我是冤枉的,害你们沦至如此惨状的人,不是我啊,幽邃苍冥中,仿佛传来某人比窦娥还冤的呐喊。 “郑兄——” “韩兄——” 高高祭台中央,同样一脸疲倦之色的两位大学士,却是相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欲言又止,神情都显得有些不对劲。 “郑兄有什么话,请说。”韩颖达伸手示意道。 “韩兄要说什么,但讲无妨。”郑通也是如此道。 两人再次沉默片刻,还是韩颖达首先发话道:“在那山门开启之时,愚弟感悟到那福地之中,隐约透射出一种冥冥不可测的气机……” 郑通神色一凛,失声道:“原来韩兄也有此种察觉?老朽也是在山门开启之时,感觉到其中一种难以言明的气机,虽不明其究竟,但给老朽的感觉却十分不妙,似是不祥之兆啊。” 韩颖达听得也是神色一凛,其实他也感觉到某种不妙的预感,和郑通的说法不谋而合 两人都是修为高深的大学士,对这气机感悟之道十分敏锐,先前都以为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但两个人都有这种感悟,似乎就不能简单的归结于偶然和错觉了,其中或许透着什么玄机。 只是这福地之中,怎么会出现这种隐隐的不祥之兆呢,这看起来十分不合情理,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深藏的疑惑和忧色。 白鹿山福地沉寂数百年,今朝重新开启,这本身就透着一股诡异,这似乎更加印证了他们心中的那种隐晦难明的不祥之感。 不过,两人此刻心中虽然不解,疑忧,但是人已经送进去了,他们也无计可施,是福是祸,只能静观待变了,即使真有什么祸患,但愿也能逢凶化吉,又或许是这次山门开启,耗费他们的精力太甚,以致让他们出现了错觉,他们现在只能这般自我安慰了。 “啪——” 一道人影从高空坠下,却被悬崖边的枝桠给挂住了,就此悬在了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这里是在哪里,难道就是山中福地了?某人转头四顾,只见此刻四下依旧一片漆黑,远处西边天幕上挂着一轮残月,星光熹微,看情形,好像依旧是子夜时分,眼前情景也仿佛一切依旧,似乎并没有多大变化。 想起先前的情形,江云心里却有些泛起了嘀咕,他也有所感觉,就在刚才自己凭空一跃的时候,虚空中的那道光门,好像已然是黯然无光,就此关闭了? 那这么说,自己就没有真的进入福地之中,还在原地了? 别看他先前说的振振有词,信誓旦旦的,什么不需要这个入山名额,也能进入山中福地,这其实纯属是胡说八道,他自己心里也完全没有一点底的。 只是,他转头四顾,眼前所见,全是漆黑峭壁,古木森森,怪石嶙峋,又好像并没有看到那原先的山谷旷野,以及那十分显眼的高高祭台,那么说,眼前的情景,好像跟先前所处的地方又不一样? 算了,管它此地究竟何处,还是先顾好眼前再说,他左右四顾查看一阵,最后终于无奈的确定,自己现在的处境,可着实不太妙,好像是处在一处悬崖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实在是倒霉透了。 “有人吗——” 他尚心存侥幸,朝着四下大声疾呼,可是空山寂寂,哪里来的半点回应。 喊了一阵,他也就认命了,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借着悬崖间杂乱丛生的藤蔓枝桠的托扶,以及悬崖上突出岩石可供落脚,他一点一点试探的往悬崖下面挪去,尚好一路有惊无险,经过大半夜的折腾,终于脚踏实地,下到了悬崖底。 折腾了大半夜的江云,一阵倦意袭来,再加上还不知到底什么状况,他就索性找了一处巨岩上的平坦之地,席地一躺,就此沉沉睡去,有什么事,还是等明早再说。 第二天一早,被枝头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惊醒,江云睁开眼来,眼眸中尚带着几分大梦初醒似的疑惑和迷茫。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他感觉做了一场梦,梦中似乎听到,有飘渺虚无的声音反反复复的在咏叹他抄袭的这篇陋室铭,不知为何,感觉那声音中带着几丝苦楚。 只是一场梦罢了,没什么多想的,甩了甩头,抛开这些杂念,从地上一跃而起,转目四顾,打量周遭所处的环境,只见四下山林寂寂,草木葱茏青翠,鸟语花香,清晨的林间空气透着异样清新,一切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昨日的一点疲惫已经消失无踪,只感觉一阵说不出的神清气爽,全身仿佛有使不完的气劲,默然内视,发现体内的浩然之气也是异常的活跃,自动在体内气海经脉川流奔腾不息,仿佛就是一个顽皮的孩童,碰到什么欢欣鼓舞的事,乐此不疲的玩耍不休。(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六章 千年蟠桃 他心中一动,想起前人曾经记载的一些关于这洞天福地中的异事,这洞天福地都是钟灵毓秀,夺天地造化,灵气蕴育之地,寻常的人,进入其中,什么都不做,只是枯坐上几天,也足以抵得一月的苦修之功。 隐隐感觉到自身以及周遭几分异状的江云,现在已经大半确信,自己确实已经进入到传说中的这白鹿山福地中来了。 确认这一点之后,他心神一振,如今他所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在这福地之中修行参悟了。 此前众人已被告知,每次入山参悟的时间有限,只有短短九天的时间,九天之后,守护福地的幻象之阵会重新关闭沉寂,到时他们也会自动被送出山来,能不能有所收获,就看这九天之中他们自己的机缘和造化了,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十分宝贵的。 江云此刻颇是自责起来,怎么昨晚自己就稀里糊涂白白睡了一晚,这在其他人看来,简直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行为,相信在这福地中的短短九天,众人基本都是废寝忘食,只争朝夕,渴了喝山中泉水,饿了寻山中野果,即使实在疲倦了,也只是打一个小盹,足以精神重振,继续参悟。 像江云这样,初来乍到直接就酣睡了一晚的,着实少见,一晚上的修行,相信已经有不少人尝到了其中的甜头,这种修行效率,简直是平时的数倍不止。 不过枯坐行功只是死功夫,重要的还是寻找这福地中的先贤遗迹,稍有野心的人都不例外,江云也是如此,现在他环顾四下,这里似是位于一处悬崖绝地之中,景色固然美则美矣,但看来人迹罕至,这遗迹只怕是没有的,所以还要赶紧寻路出去,寻找那传闻中的先贤遗迹才是正理。 “咦,那是什么。” 正在四处搜寻出路的江云,目光落在一株枝繁叶茂,扎根悬崖的大树上不动了,准确的说,吸引他的不是这株大树本身,而是树上垂挂的几个拳头般大小,白里透红,鲜嫩欲滴,一看就引人馋涎的果子。 这次入山,江云多少也做了一些准备,在山中要待上九天,总要吃喝,一般众人准备的都是修行用的辟谷丸,江云也特地准备了十几粒,一天一粒差不多就应付了,反正只是九天的功夫,撑撑就过去了。 不过这辟谷丸的滋味就不说了,有讲究的人,则还会带上一些干粮吃食,不过从前人记载中,这白鹿山福地中,倒是生长着一些野果,足以充饥,而且其中不乏一些佳果,食之可以增加体质,滋补元气,大有益处。 现在江云一看到眼前这株大树上垂挂的果子,几乎下意识就认定,这果子品相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野果,而是属于那种上等的佳果,吃了可以固本培元,极大滋补元气的。 他当即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奔到了那株垂挂着鲜嫩佳果的大树下,仰头张望,这树上的果子一个个白里透红,鲜嫩欲滴,看着就喜人,不禁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仔细一数,发现大树上的果子不多不少,正好是九个。 九个果子,一天吃一个,正好充饥,而且这果子一看就鲜嫩多汁,味道绝不是身上所带的那味同嚼蜡的辟谷丸可以相提并论的。 他倒是不担心这果子吃下去会有什么问题,前人的记述早就说的很清楚,福地之中,秉天地灵气孕育,俱是鲜美大好之物,什么有毒的果子是没有的。 咦,九个果子,不多不少,看着又一个个白里透红,鲜嫩欲滴,像一个个粉妆玉琢的大桃子,这会不会就是那传闻中的山中极品佳果蟠桃呢。 江云心中又一动,止不住就胡思乱想起来。 为了这次白鹿山福地之行,他还是颇做了不少功课的,其中就包括对这福地之中的情形进行一番细致的了解,其间主要就是通过一些曾经进入山中的前人所记载的杂记笔录而得知了。 随着白鹿山现出紫气祥瑞,有重新开启的征兆,这类相关的笔记野史还真不少,随便在市面上一转,都能看到类似的书籍出售,基本但凡有志于入山的士子,都会买上几本来瞧瞧,这样不至于入山之后无的放矢,两眼一抹黑。 江云也看了一些相关的杂记野史,曾经在一篇前人杂记中就看到过,这白鹿山福地中,生长有不少佳果,不仅滋味可口,还能滋补元气,对人大有益处。 其中最上品的佳果,就要属于蟠桃了,据说这种佳果秉灵气孕育而生,千年一成熟,食用之可以伐毛洗髓,脱胎换骨,极大改善体质,大有益处。 不过这种千年蟠桃自然十分罕见,千年才一成熟,一株树上只结九个果,属于可遇而不求的极品佳果,且有山中之灵守护,没有莫大机缘,寻常根本就找不到。 以至于有人并不相信,山中这千年蟠桃真正的存在。 现在江云见到,这株大树上的果子一个个品相不凡,而且不多不少正好是九个,跟传闻记载的千年蟠桃数目相符,不由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算了,管它是不是,反正是好东西就是了,既然是好东西,那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当下他也不客气,费了一番功夫,把树上的这九个果子一一采摘了下来,一个也不能少。 若是有人在这里见到,一定会破口大骂,贪心,太贪心了,就不能给别人留下一两个,两三个啊,吃多了不嫌浪费? 摘下果子,江云当场就拿起一个吃了起来,果子入口即化,咬了一口,便满嘴的滋润,有清凉之气顺喉直入肺腑,又通达全身四肢百脉,一下子全身一激灵,只感觉全身毛孔都开始透着舒服爽利。 果然是美味佳果啊,江云三下五除二,当即就把一个大果子全部给吞下腹中,吃得干干净净,吃罢之后,意犹未尽。 忍下继续吞吃的冲动,江云把余下的八个果子都用一个包袱卷了,负在背上,在这山中时日还长着呢,不能一时贪吃都吃光了,一天一个就好了。 之后重新寻找出路,经过一番搜索前进,他总算走出了这个悬崖绝谷,前面豁然开朗,现出一片山峦起伏,广袤无垠的旷野。 白鹿山福地方圆不过百里,坊间介绍白鹿山福地的杂书笔记很多,描绘出的有关山中的地图也不少,可惜的是,这些地图基本都是千奇百怪,形形色色,你若随便买来几份,仔细一看,这些山中地图千差万别,几乎就没有相似雷同的地方。 究其原因,在于进入山中之后,很多人看到的有实际的景物,但更多的却只是幻象,而山中之人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实景物,还是幻象,所以描绘出的山中地图千奇百怪,形形色色,几乎就没有相似雷同的,也就不足奇怪了,这就是所谓不识福地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也许真正的白鹿山地图,只收藏在一些高门大族的手中,秘不示人。即使有真正的地图流出市面,但这市面上的地图几乎每一份都声称是真正的山中地图,这同样让人莫衷一是,无从选择。 正是没有一份真正的地图,所以要想寻找到山中的胜地遗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能全凭各自的机缘和悟性了。山中胜地遗迹不少,但毋庸置疑,最有名的胜地,无疑就是白鹿洞了。 白鹿山福地就是因为白鹿洞而得名的,有名的书院,白鹿洞书院,也是得名于此,据传说记载,好几位前圣先贤都曾这白鹿洞闭关修行悟道,是一个得天独厚的福地。 所以说,进入山中的士子,只要稍有些野心的,最大的期望自然就是能够寻找到这白鹿洞,只是这白鹿洞福地不是这么好找的,越是胜地,福地,其重重阻碍越多,非得有过人的悟性,还得有极大的机缘,两者齐备,才有那么几分希望到达。 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是骑驴找马,能够找到一处胜地,福地也就差不多可以止步了,若真不满足,非要找到那白鹿洞不可,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白鹿洞没找到,原先的胜地也丢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云当然也是有几分野心的,他也想找到白鹿洞,但对此也没有什么底气信心,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根据前人的经验之谈,这寻找胜地福地,倒不需要怎么刻意为之,最紧要的,就是正心诚意,心诚则灵,有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有的人则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所以只要放松心境,表达出善意,只须信步往之,到时自有“好客”的山水之灵把你引至形胜之地,当然前提是你的表现,不至于让人厌憎,另外,一般形胜之地,往往也有前圣先贤设下的幻象守护,沿途也会有一些品行悟性的考验,若是不能通过,那同样不能到达那形胜之地。 对此江云半信半疑,也只有姑妄听之,当即也收束心神,正心诚意,释放出善意,一路信步走去。 就这么走了一程,转过一个山脚,前面的景物突然又有所大变,原本只是山峦起伏的旷野之中,前面却出现了一方湖泊挡路,湖水清澈,碧波荡漾,仿佛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高山峻岭的环抱之中。 见到这种异象,江云不惊反喜,依着那书面上的论述,出现这种情况,往往就是初步得到了山水之灵的认可,潜在的形胜之地也许就在前面等着,只要继续谨守心神,正心诚意的寻路下去便可。 江云当即加快脚步,朝着前面的湖泊赶去,到了湖泊边,他又沿着湖泊边一路信步,寻找着路径,走不多时,远远的就见前面的山路岔道上,陡然现出一个人影,也在向着湖泊这边走来。 江云先是一愣,不过随即也释然了,这山中福地说大不大,能够在这里遇见其他进山的士子,实属寻常的事情。 来人显然也发现了他,当即快步向他这边走来。来的人头戴镶嵌银饰的士冠,腰间系着一条朱雀银带,显示他的身份,是一位三品秀才。 来人走到江云的面前,客气的拱手行礼招呼,简单自我介绍一番,名叫黄恩,是章庆府人士。 江云也拱手回礼,简单自我介绍一番,那黄恩听了之后,一时倒也没有什么异状。江云固然是大名鼎鼎,臭名昭著,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也许这位黄恩也听过他的大名,不过一时还没有把他的大名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两人也就结伴同行,继续往前探路,在路上的时候,两人又遇到了另外的两位同道,同样也都是秀才,一位是云阳府的李德,一位是南康府的葛恺。 四人相见,又是一番寒暄客套,然后结伴同行,继续往前探路,又走了一程,这时只见前面有陡峭的悬崖挡路,这路却是已经到了尽头。 不过让四人欣喜的是,在路的尽头的湖岸边,却停泊着三艘小独木舟,有了这三艘小独木舟,倒是可以乘舟继续渡水前行了。 四个人来到停泊着独木舟的湖岸边,停下脚步,一时都没有什么动作,望着岸边泊着的三艘小独木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四个人,却只有三艘小独木舟,这似乎有点难办了。不过四人显然都没有抢着争渡的意思,四个人都不傻,在进山之前,都是多少做过一些功课的,听说在前往胜地遗迹的路途上,往往有前圣先贤设下的幻象考验,若是不能通过考验,就不能顺利的抵达胜地遗迹之处。 而眼前,四个人,却只有三艘小独木舟,似乎就成了一个考验,这个时候若是抢着上前去争渡,无疑就是一种愚蠢自毁的举动,士林之中,讲究的是礼让是一种美德,此刻正是要发扬礼让美德的时候,谁先上谁就是傻子。 至于到了最后,有人无船可渡,就不是现在四人要考虑的了,说不定到时反而有意外惊喜的。 “李兄请!” “黄兄请!” “江兄请!” “葛兄请!” 四个人站在湖边,一时就互相谦让开了,江云也不例外,虽然他觉得四人在这里谦让来,谦让去,简直是浪费时间,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入乡随俗吗,他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七章 路上考验 四人在这里谦让来,谦让去,仿佛谁先上,谁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时却没有一个结果。 此种情形见了,让人恨不得有人能够抢先出来,做这个“恶人”,江云甚至恶意的揣测,此刻若是有人跳出来,一脚把其他三个人踹开,然后独自一人驾舟而走,离去前,不忘顺带把其它两艘独木舟给毁了,这该是一个令人多么痛快的结局啊。 不过这种想法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万不敢这么做的,真要这么做了,被山水之灵厌弃,到不了那胜地遗迹之处,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不过这样无休止的扯皮也不是办法,他也是不耐烦了,心中暗道,总要有人做这个“恶人”的,要不自己就做这个恶人得了,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这也是一种精神吗。 心中想着,已不耐烦的他正就要抢先上船,这时就见旁边的李德突然看向葛恺,提议道:“葛兄,要不我们两人同乘一船如何?” 同乘一船?葛恺听得一愣,看着岸边泊着的三艘小独木舟,这三艘小独木舟都实在太小,乘一个人都嫌小了,乘两个人实在够呛,挤不下啊。 不过看到对方眼神中飘闪的光亮,他这时也陡然醒悟,同舟共济,这是一种美德啊,也是解决如今问题的最佳办法了,他还犹豫什么。 当即他也就不犹豫了,痛快的点头答应了,随后两人也不再谦让了,争先上前,共同登上了一艘小独木舟。 这独木舟实在太小了,容一个人都嫌小,此刻挤上两个人,那船身就不由自主的左右晃荡起来,两个人在船上晃晃荡荡,挤得前心贴后背,摩肩接踵,耳鬓厮磨,气息相闻。 看到这种情形,站在岸边的黄恩眼中只有羡慕,也大是后悔,甚至有些气愤,你们倒是好了,礼让为先,同舟共济,多好的美德,可是把他们两人置于何地,他和江云倒成了恶人似的,这不是纯粹的损人利己吗。 不肯落后于人的他转头看向江云,也提议道:“江兄,我们也同乘一船,同舟共济好了。” 也同乘一船,同舟共济?江云转头看向在那一艘小独木舟上,挤得前心贴后背,耳鬓厮磨,气息相闻的两人,情不自禁一阵恶寒,打了一个哆嗦,当即连连摇头,断然果断的拒绝,开玩笑,别说还有两艘船,就是还有一艘船,他也不会发扬这种“同舟共济”的美德的。 江云快步登上一艘小独木舟,随后就驾舟而行了,黄恩见了,也没辙了,认命似的登上剩下的一艘小独木舟,当下四人三艘小独木舟,破开平静的湖面,就向着湖对面的彼岸驶去。 三艘小独木舟在湖面上缓缓前行,另外两艘小独木舟倒罢了,一人一舟一浆,倒也驶得安安稳稳,顺风顺水,那李德和葛恺两人同舟共济的小独木舟,可就遭罪了,一路像吃醉了酒的醉汉,在湖面上东摇西晃,几欲倾覆,险情不断,两人吃力的操舟前行,倒也是痛并快乐着。 不多时,三艘小独木舟相继靠岸,四个人陆续上了岸,虽然途中破费了一番波折,吃了不少苦头,但李德和葛恺两人却是一副喜洋洋之色,这次同舟共济的表现,应该加分不少了吧,黄恩则是脸色阴沉,江云则是无所谓了。 四人继续往前寻路而行,又走了一程,前面道旁出现一株不知名小树,小树的枝叶青翠欲滴,上面则挂着几个红彤彤的朱果,看着就诱人。 四人走到小树前停了下来,走了这一阵,几人都有些渴了,而这小树上的朱果无疑就是可解饥渴的美味。 不过四人都没有贸然动作,仔细数了一下,树上结的朱果,不多不少,正好是四个,这样一来,就不愁有什么分配不均的纠结。 那李德看着树上的朱果,眼珠一转,这次倒是当仁不让,当先就伸手从树上摘下了一枚朱果,树上的这四个朱果,模样相似,但大小却不一样,大的有鹅蛋大,小的则只有鸽蛋大小了,而李德抢先采摘的,就是四个朱果中最小的鸽蛋大小的那一个。 一看到他抢先动手,摘下树上最小的一枚朱果,其他三人立时都明白了他的用意,先人后己啊,这小子真够狡猾的,明明有大的朱果不摘,偏偏摘了一个最小的,又给他赚了美德。 明白过来之后,葛恺也当仁不让,忙又抢先伸手从树上摘下一个朱果,而他摘的这个朱果,不出意料之外,正是剩下的三个朱果中,最小的鸡蛋般大小的那个。 江云这时也出手了,习惯性的就把手伸向了树上那枚鹅蛋般大小,最大的那枚朱果,不过手堪堪要触碰到那枚朱果的时候,目中余光看到,其他人露出的一抹幸灾乐祸的讥笑,顿时醒悟过来,这个时候,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当即他就改变了主意,摘向果子的手转了个弯,把树上剩下最小的那枚鸭蛋般大小的朱果给摘了下来。 这朱果看起来品相还不错,应该味道不错,摘了果子的三人当即就吃了起来,这福地之中,不至于有什么有毒的果子,所以三人吃起来倒是放心。 朱果的味道确实不错,既解渴又解饥,李德和葛恺两人吃得都是汁水横流,一脸享受的表情,江云就没什么太大感觉了,刚刚吃了那“千年蟠桃”,再吃这朱果,就感觉不出什么味道了,觉得只论滋味,这朱果可是差了不少的。 三人吃着朱果,看到旁边的黄恩一时却依旧没有动作,李德带着几丝戏谑的讶然道:“黄兄,你还愣着做什么,还有一个果子,快摘了吃,这朱果味道十分不错的。” 黄恩此刻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道:“我还不饿,这果子,还是留待后来人好了。”说罢神情闪过几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都吃了一惊,留待后来人,这是多么的高风亮节,多么可贵的一个美德,李德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这小子太狡猾了,竟然能想到留待后来人这么一个高招,自己怎么没想到,他一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悔也没用,一个朱果都差不多要已经落肚了,还怎么留待后来人。 葛恺也是如此,一副追悔莫及的神情。江云也是露出有些佩服的样子。 黄恩那自从渡湖之后,就阴沉的没有晴过的脸终于露出几丝笑意,他自己都忍不住要为自己的这番出彩叫好点赞了,几乎就要当场大笑了出来。 此事过后,四人又心思各异的继续寻路前行,神情都显得更加谨慎了一些。 走了一程,这时走在前面的李德回头一看,却是愣住,惊呼道:“咦,黄兄,黄兄怎么不见了?” 闻声其他的两人江云和葛恺也各自回头张望,果然发现,黄恩竟然不见了。 “我记得,黄兄刚才还走在我旁边的,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葛恺同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三人在这里面面相觑一阵,似是不约而同想到什么,脸色齐齐为之一变。 同行的人突然不见了,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失踪的人被胜地遗迹抛弃,走上了岔道,另外一种可能则就是他们被胜地遗迹抛弃,走上了岔道。 那么现在黄恩不见了,到底是他被胜地遗迹抛弃了,走上了岔道,还是他们三人被胜地遗迹抛弃了,走上了岔道? 三人此刻却是脸色不好看,隐隐感觉不妙,觉得这个答案,多半还是属于后者。 刚才黄恩的那番表现,实在太出彩了,留待后来人,多么的高风亮节,不可能就此被胜地遗迹所抛弃的吧,既然被抛弃的不是那黄恩,那被抛弃的就是他们三人了。 三人不免都这么想,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 “也许是黄兄表现出色,被直接送达胜地遗迹之处,而我等,则还需继续寻路前行……”李德勉强找了这么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自我安慰道。 “应该就是如此了。”葛恺点头附和,江云没说什么,他也看开了,即使被这处胜地遗迹抛弃了,那也没什么的,只能说自己经验教训还不够,那就继续再接再厉,再去寻找其它的胜地遗迹罢了。 其实他心中还有一个念头,那个黄恩,有果子不吃,非要留待后来人,虽然是高风亮节了,但是不是太矫情了,当然这只是他心底里的一点揣测,并没有说出来。 当下三人又鼓起士气,继续寻路前行。 没走多久,只见头顶上空风云突变,刚刚还是碧天如洗的郎朗晴空,眨眼间就阴云密布,乌云压顶,四下一片昏暗,狂风渐起,眼看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就要到来。 三人都有些着急,李德翘首朝前面张望,看到远远的山道上,隐隐露出一个破庙的轮廓,顿时神色一喜,手指前方朝两人道:“前面有座破庙,我们这就赶紧去那里避避雨。” 远处的破庙,江云和葛恺两人这时也已看到,当下不须多说,三人都拔足向着远处破庙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功夫,三人奔到破庙前,而这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的开始落下来了,不过还算幸运,只要奔进破庙中,就可以躲过这一场大雨之灾了。 破庙看着残垣断壁,十分破败不堪,只是在朱漆脱落,露出暗黄木色的大门前,还清晰的刻着一行大字,上面写道:“山灵私地,无故不得入内!” 正要飞奔入内躲雨的三人,看到庙门前的这行字,飞奔的身形不约而同又齐齐顿住,在门口停了下来。 “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下,打在三人身上,看这架势,一场倾盆大雨随后就会到来。 江云略一沉吟,便朝其他两人道:“李兄,葛兄,这庙门前虽然写了,无故不得入内,但我等三人进去,是为了避雨,非是无故入内,所以进去无妨。” 他的话刚落下,葛恺就摇头正色道:“非也!这里既然已经写明是山灵私地,无故不得入内,那么我等就应该尊重庙主人的意思,不得随意进去打搅。” 李德也是凛然正色道:“正是这个道理,不过就是一场雨吧了,淋了就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淋了一身雨,天又不会塌下来,不能因为避雨这么一个小小的借口,就冒犯了庙主人的意愿。” “江兄,你若要进去避雨,我们也不会阻拦,不过我们是不会进去的。”葛恺又义正词严道。 江云见了,也无话可说了,他实在不想白白淋这一场雨,当即也不再多说,弃了两人,径直就飞奔进入了庙门之中。 看到他罔顾庙门前的警示,就此飞奔进庙的身形,站在庙外的李德,葛恺两人都是不禁摇了摇头,露出不屑及可怜可悯之色,这人一点淋雨的苦头都受不了,还奢谈什么志存高远,追寻大道?他这么一进去,倒是不必淋雨了,但这考验也就已经失败了,跟此处胜地遗迹无缘了。 “轰轰轰——” 一阵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瓢泼般的大雨终于如期而至。 破庙虽然破败不堪,但却还能把这外面的狂风暴雨给阻隔在外,江云站在庙内,亲眼看到庙外,两人还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几乎只是瞬间功夫,就已经被大雨淋得湿透,成了落汤鸡,不过两人却依旧不为所动,脸上更加现出一片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的坚毅神色。 江云在里面见了,只能说一声佩服了,心说就是不进庙门,也大可去它处寻个躲雨处,何必死站在外面,真是活受罪啊。 他没有再理会,转身打量起庙中的情形。这个庙破败不堪,陈设简陋,屋子正前面,竖着一尊泥胎脱落,多处残损的山神塑像,塑像的技艺还不错,犹能看出几分活灵活现,神情威猛。(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八章 登临台 在塑像的左边,立着一长方桃木牌子,上面写着淡金色的四个字“大节不亏”,塑像的右边,同样立着一长方桃木牌子,不过上面却是空白,没有任何字,不知是原本没有,还是年代久远脱落了。 看到右边这个空白的木牌,江云感觉到一丝诡异,这似乎是在向他提示着什么,突然间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拿起地上残存的一段炭笔,提笔就在那块空白木牌上挥写起来。 “小节不拘”堪堪在木牌上面写完这四字,突然间外面的狂风暴雨就骤然停歇了,云收雨散,重新现出一片郎朗晴空。 江云走出庙门,庙门外,已经彻底淋成落汤鸡的李德,葛恺两人还愣在那里,似乎没有回过神来。 此刻的江云颇有智珠在握,踌躇满志之感,转目四顾,注意到在破庙的旁边,刚刚现出了一条通向远方的小道,而这条小道,他先前怎么也没有印象,并没有多犹豫,也没有理会还呆站在那里的两人,径直就走上了这条山路小道。 走了一段路,他回过头,看到那李德和葛恺两人也在动身前行,不过走的却是另外的方向,看到这里,他心下恍然,这次被胜地遗迹抛弃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 明明有躲雨的地方,却不进去躲雨,非要把自己淋成落汤鸡才高兴,这不是犯贱,过于迂腐了么。 在这里感叹一阵,他没有再理会,转身继续向前而行。 沿着山中小道又走了一程之后,前面的景物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平坦的旷野,而在那远方平坦旷野上,却突兀的竖立着一座高台,台高数丈,孤耸旷野睥睨四方,远远望去,给人一种沧桑浑雄的气势。 此情此景,却是有些熟悉之感,江云先是一怔,随即转而大喜,露出几分惊喜激动之意,前面的这座突兀于旷野之中的高台,莫非就是“登临台”,这白鹿山福地中有名的胜地遗迹之一? 曾经在介绍山中胜迹的书籍中,见过这“登临台”的图形,跟眼前的情景十分相似,难怪看了之后,让人有熟悉之感。 白鹿山福地中,胜地遗迹不少,而这“登临台”在其中也是大名鼎鼎,基本是公认的可以排进前五的胜地佳迹,前人的一些记述笔记中,不乏就有在登临台修行,而有所感悟,从而学业修为大进的例子。 这“登临台”,据说是万年前的一位大准圣陈少昂的所留遗迹,整个高台并非土石砖木垒砌,而原本就是天然一座孤峰,却被陈少昂以“鬼斧神工”,依阴阳风水之理,给切削成一座高台,高台成就之日,据说风起云涌,灵气犹如雨下,而陈子昂在高台上闭关坐忘数年,最后飘然隐去,只余下这一座“登临台”屹立不倒,留待后人。 意识到前面的这座突兀于旷野之上的高台,就是很可能的大名鼎鼎的“登临台”之后,江云喜不自胜,当即就快步朝着高台方向飞奔而去。 待奔得近了一些,却隐约看到,在那高台四周,影影绰绰的有不少的人影,看这种情形,他并不是最早寻到这处登临台的,早就有人捷足先登了,而且人数看起来还不少。 等他渐渐奔到高台下,已经可以看清,高台下共有九人,大致分成两拨,一边四人,一边五人,似是在那里对峙争执。 江云的到来,也引起了两边人的注意,一时停了争执,纷纷向他看来。 江云在高台下停下了脚步,这时已经可以看得很明白了,对峙的两拨人,看冠带装束,一边四人,都是秀才,另一边五人,则都是童生。 看着到来的江云,两边人都有些神色不喜,童生那边,自然是因为来的是秀才,跟他们不对路,而四人的秀才这边,也不大乐意,多来了一个人,岂不是要多分一杯羹。 还有人看清来人,似是认出来了,面露惊讶,似是想不到,这么一位当道买文的士林败类,也能进入到这有名的胜地遗迹之中。 “怎么回事,我刚才好像看到诸位在争执什么?”江云走过来问道。其实双方争执的原因,他心里多半猜知一二,除了争夺这个“登临台”的原因,还会有什么其它原因,不过他还是故作不知问了起来。 虽然对他的到来,双方的人都不待见,不过还是秀才这边有人先发话了,毕竟来的也是秀才,和他们总归是一路,利益相致的。 一位秀才就说道:“想必这位兄台也知道了,此处便是‘登临台’,山中有名的胜地遗迹,我等在这里,正在讨论如何立下规矩,方便行事。” 经他一番解说,江云总算是明白了双方争执的原因所在。 这登临台的台面,长宽约有三丈,倒是可以容下四五人参悟,四个人在台上,正好每人占据一角,五个人在台上,四人占据四角,一人占据中央,也可满意,但若是人再多,就显得拥挤了,互相干扰。 所以现在两拨人就在商议,双方轮流上台参悟,对此两边人都没有异议,双方争执的焦点则在于这时间的分配,四人秀才一方,自认功名位格高了一等,自然应该多占据一些时间,所以提议这一天十二个时辰,以八,四分配,他们秀才一边一天占据八个时辰,童生一边一天则占据四个时辰。 而童生这边,对此提议显然很不满意,坚持说,胜地遗迹面前,人人平等,并无功名高下分别,认为应该按六六平分,至多也只能是七五分,八四分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说起来,在这胜地遗迹中参悟,时间并不是最紧要的,讲究的就是一个顿悟,靠的是机缘和悟性,有的人一整天枯坐,也一无所得,而有的人一时半会就福至心灵,有所领悟,这是十分常见的。 不过在这高台上待得时间越长,那么能够有所顿悟的机会总是要大一些,所以对于这时间的分配,双方都是各执一词,不肯让步。 明白事情的因果缘由之后,江云沉吟一下,便道:“大家能够来到这登临台的胜地之处,总是一种缘分,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而伤了和气……” 顿了顿,他又道:“依我看,胜地遗迹面前,人人平等,不分高下贵贱,有志不在年高,只是闻道先后罢了,就是在下,几天前便也还是童生一个,现在却是秀才了。所以我觉得,还是公平起见,按六六平均分配如何?” 他的话一出,双方的人都愣住了,出乎意料之外,童生这边的人,见到对方一个秀才,却竟然帮他们说话,自然感到十分意外,意外之余,对于其人倒是平添几分好感了,真是个实在厚道人啊。 至于秀才这边,听了江云的这番话,不消说,则是气坏了,心说你来了之后,占据大家的台上空间也就罢了,更气人的是,还要说出这番冠冕堂皇,胳膊肘往外扭的话,帮起对方来了,简直岂有此理。 当下四个秀才心里这个气啊,脸色一个个黑得跟炭似的,而童生那边,则是已经开始欢欣鼓舞,为江云的这番话不住叫好点赞了。 一个秀才,正是认得江云其人的,当即就讥诮不屑的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阁下就是那位当道买文,凭着一篇买来的陋室铭,混入这山中来的士林败类罢,你这样的士林败类,也有脸在这里说三道四?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若是识趣一点的,还是早早自己离去,免得自讨没趣!” 这话一出,其他的人都是一惊,陋室铭的事情,已经在众人间传开了,很多人即使没见过江云当面,但也听过其人顶风臭十里的大名,听这个人的话,原来那位大名鼎鼎的士林败类,就是站在众人面前的这人,这不会是真的吧。 大惊失色之下的众人,闻言之后,情不自禁的纷纷后退,自觉离得某人远了一些。 “他,他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陋室兄?”有人惊讶问道。 现在江云的名号也不少了,有东风吹兄,有天真兄,还有刚刚出炉的陋室兄,要说最有名的,当然还属东风吹兄,只是现在陋室兄的名号正如火如荼,甚嚣尘上,另外因为其中一句“惟吾德馨”的话,也有人戏称他叫德馨兄。 那个秀才一脸不屑的看向对面的江云,嗤笑道:“是不是,大家亲自问一下其人,不就知道了,看他承认不承认。” 面对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江云却是摊了摊手,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把这个分配的事情早早定下,免得在此无谓的浪费时间。”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则是已经明白了,这相当于就是默认了,否则对方为什么不否认呢,谁也不会乐意,平白无故的被人误作大名鼎鼎的陋室兄的吧。 一个秀才冷笑道:“不管怎么分,都没有你的份,莫非你认为你这么一个靠着当道买文混进来的滥竽充数之辈,也有资格在这里参悟不成!” 江云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不是这位仁兄说了算的,能够进入到这胜地遗迹的,都有这个资格,闲话少说,我还是那句话,分配按着六六分就好,若是大家还有异议,那就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四个秀才一听,又都气坏了,这人果然人如其名,无耻之极,猖狂之极,不知所谓之极,一个秀才,偏偏要胳膊肘往外扭,替那些童生说话,简直岂有此理,他们就不信了,这么一个人人唾弃不齿的士林败类,合众人之力,还不能把他赶走了,他们就不信了,众口一词的声讨之下,他还能死赖在这里不成。 四人的心思刚刚这么一打转,这时五人童生那一边,却是互相对视一阵,似乎有了计较,一个童生当即就大声说道:“这位兄台说的很有道理,按着六六分配,合情合理,公平公正,若是有人对此有所异议,那就大家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其他四位童生也都纷纷出言附和,看到此状,四个秀才脸色就难看了,他们此刻终于明白过来,这几位童生因为某人的提议,对他们有利,就支持对方,连对方是大名鼎鼎的陋室兄都顾不得了,他们想要联合对方,把江云赶走的打算,怕是要泡汤了。 而他们也恍然明白过来,这个江云明明是秀才,为什么偏偏胳膊肘往外扭,要帮那些童生说话,原来就是有意为之啊,知道自己声名狼藉,担心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一来就对那些童生示之以惠,拉拢他们,得到他们的支持,以达到自己留下来的目的,果然真是一个好算计,好一个奸猾之徒啊。 明白了对方的如意算盘之后,他们虽然咬牙切齿,心中大恨,可是偏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对方这一手玩得实在是太漂亮了,牺牲他们的利益,换来童生那边的赞同,达到自己留下来的目的,明明白白的阳谋,你就是知道了他的好算计,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人实在太可恨,就是他不是那位陋室兄,那也一定要赶走才甘心的了,四个秀才现在已经把对方恨透了,这么一个碍眼的人若是留下来,他们能心平气和的参悟么,能有什么收获就见鬼了。 一个秀才道:“笑话!这什么少数服从多数,本来就没有道理。大家身份不同,你们是童生,我等是秀才,功名位格本就不同,,自然就不能一概视之,而要有所区别,这也是应有之意,难道若是一位大学士到了,你们这些童生,也要跟大学士讲公平平等,少数服从多数吗!” 说着说着,一股浩然威压就散发出来,向着对面的五位童生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被他这么一质问,又被对方那凛然气势一压,对面的五位童生就有些气挫,一时语塞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九章 独上高台 江云这时往前面一站,慢条斯理的道:“非也!圣人云,人非生而知之者,闻道有先后,境遇有殊同,在大道面前,人人并无本质不同,人人皆可成圣。曾圣尝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何况大学士乎。即使大学士在此,我想我们中间,也有可以为其师的地方。所以我说,大学士不足道,秀才更不足道,童生怎么了,大家难道都不是从童生过来的,人人平等,少数服从多数,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还需要多争论吗。” 简直是无耻谬论!四位秀才心中都大骂,曾圣的那句话,是这么解释的吗,你区区一个新晋秀才,就敢口出狂言,连大学士都不放在眼里,说什么可以为其师,这话若是传出去,实在是惹天下人耻笑。 他们心中不齿,对这种无耻狡辩都懒得辩驳,但耐不住五个童生那边,对于江云的这番话,却又是一片齐声叫好,“阿谀奉承”,一个个心悦诚服,钦佩有加的样子,看上去恨不得就要拜对方为师了。 四个秀才互相对视几眼,仿佛心意相通,已然作出了决定,既然道理说不通,那说不得只有用强了,事实上,在这世间,弱肉强食,一切以实力为尊,这才是最大的道理啊。 一个似是为首的蓝衣秀才扫了对面的五位童生一眼,冷声说道:“实话说,刚才在这里跟你们好生商量,不是非要你们同意,只是给你们面子,这个八四分配合情合理,实话说,你们不接受也得接受!” 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江云,语气更是转冷道:“至于你这个当道买文,混入此地,滥竽充数的无耻之辈,更是没有待在这里的资格,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尽速离开此地,另寻他处,否则等下有什么得罪之处,莫怪言之不预也!” 他这番话一出,江云倒还没什么,其他五位童生却个个脸上色变,怒了。 一个童生怒声道:“这么说,你们是要恃强凌弱,不讲道理了!” 蓝衣秀才道:“非也!跟你们讲道理讲不通,那大家就各凭实力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一个童生道:“好一个各凭实力,不知几位到底要如何各凭实力?莫非是要以武凌人,在这胜地遗迹之中,行这有辱斯文之事?” 看到四个秀才都沉默不作声,那童生又朗声道:“在下冯玉,洪州府人士,冯平坊的五方堂就是本家的宅子。” 他这一亮出名号,有秀才就有些发虚了,这是一个地头蛇啊,洪州府的冯家,本地有名的世家大族,这么一个世家子弟,好像有些招惹不起。 蓝衣秀才却是微微一笑,道:“洪州府冯家的名头,还吓不到人,也罢,我就问这位冯兄弟一声,大家道理说不通,各说各的理,那么此事又该如何解决?” 那冯玉想了想,便道:“那就各凭实力,不过不是凭的武力,而是各自的才学,谁的才高,谁就说了算!” 蓝衣秀才淡淡笑道:“我等本来也就是这个意思,大家各凭才学,谁的才高,谁就说了算,既然双方都同意,那就这么办好了。” 冯玉冷哼一声,也没计较对方的言语不实之处,当即便道:“那就请划下道来吧,我等奉陪就是!” 蓝衣秀才目光看向面前的高台,朗声道:“很简单,就以这登临台为题,以三炷香时间为限,大家各作一首诗,诗成之后,题诗台壁,登临台自有异象判明高下,如何?” 对此冯玉等一众童生也无异议,当即就这么说定了。 此事定下之后,双方之人就各自开始酝酿琢磨诗句了,一时之间,一旁的江云倒成了一个外人,没人理会了。 其实在双方达成这个协议之后,就形成了一个默契,江云已被童生这边抛弃了,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在双方看来,江云被驱逐,就是必然的事,秀才这边,自然容不得他,童生这边,对方已无利用的价值,再加上也不齿其为人,也乐得其被驱逐,免得遭受什么池鱼之殃。 不过这事也不着急,秀才这边更是抱着猫戏老鼠的心思,现在不必理会对方,就让对方在这里傻等下去,白白浪费时间,等到结果出来,终究是要把对方驱逐的,到时看对方灰溜溜落荒而逃,才算解气。 场中一时安静下来了,这诗作一时半会也凑合不出来,而且这事关接下来几天的参悟时间分配,大家自然不会掉以轻心,轻忽视之,磨刀不误砍柴工,现在多花一些时间,到时胜出的把握也更大一些,所以这三炷香的时间,一定是要用足的。 他们这般想,但是一旁的江云却是不耐烦了,他似乎全然没有自己处境已很是有些不妙的觉悟,只是不耐烦在这里等上这么久的时间,然后再看双方一场互相斗诗扯皮的游戏,这实在太无聊了,时间宝贵,只争朝夕,哪能这么浪费呢。 他没有多想,当即就走到高台石壁下,抬手以一指禅的气劲,在石壁上刻字题诗起来。 自从参悟李明诚的地级真迹洛阳名园记之后,他的修为大涨,这一指禅的功力也是愈加精深,只见气劲所到之处,石壁上碎屑扑簌而落,现出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在这高台石壁上刻字题文,也是来此参悟的士子常有的事,一般这样的题诗题文并不能保持多久,石壁自会恢复原样,只有绝少甚佳,被高台认可的,才会被永久保留下来。 自这登临台出世这万年来,来这登临台到此一游的先贤士子不知多少,在石壁题文刻字以作留念的也不知凡几,但看这高台石壁四周,能够遗留下来的诗文,却是寥寥无几。 此刻江云所题的,当然不是什么某某到此一游,只见他手指气劲不住挥舞,一个个大字显现,直到最后一笔落下,他才收势罢手。 他这番动作,自然早惊动了在那里酝酿诗句的一众秀才童生们,一个个都露出惊讶之色,他们惊讶的重点,倒不是对方题写在石壁上的诗句,而是对方显露出的这一手以气劲在石壁上刻字的功夫。 这还是一个刚刚中榜的新晋秀才吗,这一手在石壁上刻字,挥洒自如的凌厉气劲,在场的几位秀才扪心自问,都自叹弗如,或许他们中有人也能以气劲在石壁上刻字,但要做到这般挥洒自如,入木三分,就有心无力了。 惊讶一番对方显露出的这一手一指禅功夫之后,众人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对方刻在石壁上的这几行诗句。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诗句虽简短,气势却慷慨悲凉,抚今追昔,苍茫辽阔,让人情不自禁为之所感,为之动容。 若是说先前一众人还惊讶于对方显露出的这一手一指禅的气劲,但现在,却完全被这石壁上所刻的这寥寥几行诗句给震惊折服了。 高台之上,突然起了一阵狂风,掀起一阵濛濛的白雾,空中隐隐响起风雷之音,等白雾雷音散去,却见石壁訇然从中裂开,现出一道登台梯,随后就见江云堂而皇之拾级而上,就此登上了高台。 看到这一幕,台下的几人彻底惊呆了,传闻中的登台梯竟然是真的,要知道,几乎所有来这里参悟的士子,最后都是手脚并用从石壁上攀爬上台的,哪里有这般从登台梯从容登台的待遇。 众人都不敢相信,一个当道买文,混入此地的滥竽充数之无耻之徒,竟然得到了登台梯的最高待遇,这还有天理吗。 不过再看看石壁上犹自刻着的这几行意境苍茫深远的诗句,他们又默然无语,生不出半点不服之心。 不过有人又在想,难道这一篇“前不见古人”,也是其人买来的文章?是了,听说此人就大有抄袭之名,也许这一篇“前不见古人”,就是对方抄袭而来的,登临台虽是圣人遗迹,明鉴万里,但终究隔世久远,消息闭塞,一时不查被对方被蒙混骗住,也不足为奇。 “每日登台时间,我独占两个时辰,其它十个时辰,你们双方五五分配。另外,今天我同样占两个时辰,剩下时间你们再平分。” 在台下众人心思各异,在这里猜疑不已的时候,台上的某人已经发话了,说罢之后,他没有理会发呆的众人,径自走到那高台中央,负手而立,仰观苍天,俯瞰大地,进入参悟状态了。 听着这一番嚣张狂妄的话,众人一时却哑口无言,作声不得,先前有言在先,谁的才高,谁就说了算,现在对方才高,对方说了算,好像也无可厚非。 什么,你心中不服?那你也去石壁上刻字题诗,看看能不能得到这登台梯的待遇,别说这登台梯的待遇了,能够触动登临台,引发异像,就是走了狗屎运,烧高香的事了。 一众人都有这个自知之明,自己的诗作也就是逢场应和,二三子互相吹捧的水平,估计刻上这石壁去,保存不了三五分钟,就会湮没不存,至于想得到这登台梯的待遇,那就更是妄想了,起码眼前这一首“前不久古人”,他们自叹万万不如的。 所以对方的话虽然狂妄嚣张,但他们却都没了脾气,人家现在有这个嚣张狂妄的资本啊,虽然怀疑这首“前不久古人”的真正出处,但起码现在他们并没有确凿的真凭实据。 至于对方的分配方案,童生这边,其实是可以接受满意的,先前他们的底线就是七五分,现在换成五五分,他们并无损失。 亏了的无疑是秀才一方,原本他们坚持的是八四分,七五分都大不乐意,现在却被活生生降到了五五分,这让他们情何以堪,早知道这样,先前的六六分就不错了。 而对方虽然只是得了两个时辰,但问题是对方是独占高台啊,这样起码少了许多的干扰,若是有可能,他们也都巴不得独占高台的,即使是一个时辰也乐意啊。 对于这个分配方案,秀才这一边,自然是很不甘心的,不过不甘心又能怎样,言犹在耳,才高的说了算,他们不能当众反悔食言啊,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人,虽是众人所不齿的当道买文的无耻之徒,但问题是现在某人得了登台梯的最高待遇,是不争的事实,已经得了登临台的认可,若是他们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只是自取其辱,若是引来登临台的厌憎,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虽然心中大是不甘,但这些秀才们也只得认栽了,不再有什么话说。 台下众人的心思各异,台上的江云自然是不知道,也不会去多理会,此刻他已经进入了参悟的状态。 站在这登临台上,俯仰天地,近处远方尽收眼底,清风拂来,心旷神怡,让人情不自禁就浮想联翩,感慨万千。 他在台上清静参悟,台下的一众人也没有闲着,白白浪费光阴,也各自进入了参悟的状态,这台上台下,虽然境遇相差悬殊,但总归能沾一点这登临台的灵郁之气,对各自修行总是大有好处的。 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例记载,在这登临台上,有人一直不得开悟,无有所得,但台下却有人突然有所领悟,大有收获, 为了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江云颇做了一些功课,不过显然这一些功课还很不够,比如对于这位万年前遗留下登临台的大准圣陈少昂,他就所知了了,只是在知道山中有这么一处登临台的遗迹时,才知道有这么一位大准圣,至于其人的诗文名作,他一时却也无暇去关顾了解的。 事实上自文道道统创立以来,历经数万年,其间出过圣贤高人无数,著作浩如烟海,也不能尽数了解,江云也不知道,这次进山,会遇到登灵台这处胜地遗迹,此刻想要找陈少昂的诗文名作来参悟诵读,以增加成算,却也不能够了。 不过有人看来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此刻就听到台下传来一阵吟诵之声,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陈少昂的诗文名作。 “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 质菲薄而无因兮,焉讬乘而上浮? 遭沈浊而污秽兮,独郁结其谁语! 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营营而至曙。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 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异象呈现 按理说来,台上有人在参悟,台下的人就应该保持安静,即使是吟诵,也该是默诵,以免有干扰之嫌,不过不知是这人是出自情不自禁,还是根本就没把台上的某人当回事,就这么大声吟诵出来。 台上的江云也被这一阵吟诵声惊扰,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反而侧耳倾听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台上台下一片安宁,众人都在尽力参悟,却无人注意到,一片乌云自远处天际蓦地出现,朝着这边缓缓地漂浮过来。 不多时,这片乌云越来越近,最后正正漂浮到了登临台的上空,把整个登临台的上空都遮住,原本一碧如洗的朗朗晴空,顿时变作了一片昏黑。 台上台下正参悟的众人这时皆有所觉,纷纷惊醒过来,抬头仰望,看到头顶那黑墨似的层层乌云如大山般笼罩上空,压得人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一时惊呼四起。 “这怎么回事?莫非是要变天了?”若说只是突然的变天,风雨将至,也不至于让人这般大惊小怪,不知为何,头顶上空这片黑墨似的乌云,让人从心底里情不自禁生出几丝心悸不安之感,有人就想,莫非这又是登临台的某种考验,若是这样,倒是不足为虑,还正是他们所期待的。 台上的江云也惊醒过来,看着头顶上空这片泰山压顶般黑墨似的乌云,也是不由吃了一惊,心里的不安也很是强烈,以致生出了让他要跳下台,落荒而逃的冲动。 “呼——呼——” 就在这时,高台之上,蓦地掀起一阵阵狂风,愤怒咆哮,向着上面的乌云席卷而去,仿佛要吹散上空的这片沉沉乌云。 高台上一时狂风大作,风势猛烈之极,咆哮声震耳欲聋,让人不禁有末日来临的惊惶之感,江云一时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终于在台上站立不住,被刮落台去。 被这阵狂风刮落台下的江云踉跄的站住身形,倒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神形颇有些狼狈,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见到这突如其来的怪象,他心底难免有一些发虚,莫非是自己的“抄袭”被揭穿,引来了山中之灵的震怒,要降罪下来了。 见到某人被狂风吹落台下,其他的人这时却也来不及幸灾乐祸了,此刻他们都被台上出现的异象给惊呆了,台上狂风还在咆哮怒吼,不断呼啸着向着上空乌云席卷而去,而那片乌云却诡异的很,任凭狂风乱卷,就是岿然不动,散了又聚,分而复合,狂风虽猛,却始终吹不散这片上空的黑墨般沉沉乌云。 临末了,天空的乌云突然压下,把整个高台彻底笼罩在内,众人只觉得眼前彻底变成一片黑暗,一阵狂风卷来,众人都站不住脚,刹时纷纷离地而起,发出一片的惊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只是一刹那,眼前的黑暗消去,众人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依旧处于一片旷野之中,身上周遭倒一切完好,只是左右四顾,惊讶的发现,那座突兀立于旷野之中的登临台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一片惶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江云也是惊疑不解。 一个秀才这时指着江云,怒声斥责道:“我明白了,一定全是这个无耻之徒惹的祸!定是他当道买文的事东窗事发,被登临台知晓,因而大怒,不齿其为人,要把他驱逐出去,而我等也受了他的牵累,被同样从胜地中驱逐出来了,一定就是这样的了!” 他的这番解释合情合理,除此之外,众人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突然在胜地中,就被赶了出来,就连江云自己,也是心中发虚,心说难道真的是自己“抄袭”的事东窗事发,惹怒了这里的守护之灵,把自己驱逐出来了? 虽然自己“抄袭”的事可以瞒过这里所有的人,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或许是瞒不过这上苍的,他不免在这里胡思乱想起来。 众人在这里异口同声的对某人口诛笔伐,群情激奋,把这一切都归诸于某人身上,江云却懒得理会,加上心里终究发虚,也辩驳不得,正要就此自顾自的走开,这时抬头朝前方一望,却是看到了什么,神色动容,就此止步。 其他人发现异状,也纷纷翘首而望,只见在远处的天际,现出几片五彩祥云缭绕,紫气光华隐隐透射而出,气象非凡。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呆住了,先前的怨愤失落刹那全消,转而化作一片意外惊喜,五彩祥云缭绕,紫气隐现,这都是上佳之兆,莫非在前方,就有一处莫大的胜地遗迹,在召唤着他们? 看这又是五彩祥云,又是紫气透现的偌大架势,不少人以致砰然心动,情不自禁就浮想联翩起来,莫非前面远处的,就是那传闻中的白鹿洞的胜地遗迹所在?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胜地遗迹出世,能够闹出这般的动静。 若前方真是白鹿洞遗迹,那他们此番就可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虽然失去了登临台这处胜地遗迹,但得到了白鹿洞这一处胜地遗迹,那还是大赚了。 登临台虽好,但比起传闻中的白鹿洞,又是小巫见大巫了,白鹿洞遗迹,相传是亚圣田衍所留手笔,比起大准圣陈少昂所留登临台无疑高出一个等次。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在看到前方出现的异兆之后,所有人都忘记了失去登临台的懊恼,以及对某人的怨愤,争先恐后的就朝着异兆呈现之地拔足飞奔而去。 江云在迟了片刻之后,也醒悟过来,紧跟在众人身后,朝着异兆方向飞奔而去。 在路上的时候,只一会儿功夫,他一连又遇到好几拨人,都在朝着同样的异兆现出方向纵足狂奔,看这种情形,被前面异兆惊动,吸引而去的人还真不少,大家都不傻,这异兆一看就不同寻常,预示着莫大的机缘,谁也不会甘心错过。 离那异兆呈现之地越来越近,而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多,所有人争先恐后,目标方向都是同一个,那就是前方的异兆之地,江云此刻心生几分焦虑,看这情形,这异兆出现的动静实在太大,吸引过来的人太多,到时那胜地遗迹之中人满为患,如何是好? 只那登临台,聚集了八九人,就争得不可开交了,而看如今这架势,说不定所有进入山中的人,都被惊动吸引,朝这里奔来了,那到时还不争得头破血流,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了,关键是他还臭名昭著,为人所不齿。 嗯,自己现在想这些好像有些瞎操心了,还是先能进到胜地遗迹之中再说吧。 他加紧了向前疾奔的脚步,过了一会儿,离得更近了,翻过一道小坡,感觉前面又是光芒一亮,抬眼望去,只见前面的旷野上,赫然矗立着一道色呈七彩的彩虹之门,那彩虹之门流光溢彩,绚烂多姿,仿佛一道强烈的磁石,吸引召唤着年轻士子们前往。 江云看到,前面抢先一步的一道道翩翩长衫的人影,正也争先恐后的向着彩虹之门飞奔而去,唯恐慢了半步,到了光门前,几乎都是毫不停留,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进入彩虹之门,消失不见。 江云的心思也变得急切起来,大家都明白,能够早一点到达那形胜之地,就能早一步抢占先机,捷足先登总是好的,说不定还有莫大头彩,意外的大机缘,迟了就只能拣一些残羹剩水了。 虽然心急,但他的速度已然提到了极限,离那道绚烂的彩虹之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身侧这时又窜过来几道人影,后来居上,把他超了过去,迅速远去。 看来此番回去之后,首先要修行的,就是御风术了,看着不断从身侧越过,又远去的身影,江云心中暗自发狠,这速度不快,落了下乘,实在是吃亏啊,有什么好东西都被人捷足先登了。 又一道人影从旁飞越而过,耳旁隐隐听到轻咦之声,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身子立时一沉,双腿仿佛灌了铅,脚下沉重,飞奔的速度瞬时降了下来。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先前山门开启时所遭受的一样,顿时恍然,又中了暗算了。 心中一时愤怒不已,已经是两次了,简直是欺人太甚啊,他抬头望去,想要看清这施术的人是谁,可惜来人速度飞快,一击之后,没有丝毫停留便飞遁远去,只留给他一个衣袂飘飞的背影。 可恶,别让我知道你是谁……除了心底大骂,好像也没什么办法,好在这一次,迟缓术持续的时间不长,只短短数息之后,效果便失去,他的身子重新恢复了轻便,速度也再次提了上来。 他相信,两次的迟缓术,应该是同一人所为,只是到底是谁,他却还不能确定,只知道应该是此番进入山中的四位举人其中之一,能够施出迟缓术这样的高级御土术,无疑得是举人以上功名修为才行。 会不会是那个郑东白?他细想一下,觉得四位举人之中,也只有跟这位解元公打过交道,说起来当初在天一阁,多少也算有点过节的。 不过看着前面那衣袂飘飞远去的背影,似是而非,他也不能就此确定。 不管怎样,这笔帐他可是记上了,连番两次突施暗算,谁也忍不了啊。 他没再多想,继续向前面飞奔而去, 紧赶一阵,终于飞奔到了彩虹之门的近前,前面的人都已经进去了,他也没有例外,身形毫不停留,正要就此一跃而入,进入这彩虹之门中。 “慢着!”就在这时,耳旁传来一道急促的叱喝。 听到这声叱喝,江云下意识的就怒从心起,进这彩虹之门还有人要阻拦,真当人是好欺负的么,简直岂有此理啊,今天谁也别拦我,否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不过,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关键是声音清脆悦耳,似女子之声,而此次进入山中的女子,好像没有别人,也只有那位崔清妍崔大小姐了。 他原本根本不打算理会,就要一跃而入,但对声音起了怀疑的他还是硬生生顿住了身形,在彩虹之门前停了下来,回头看去。 只见一道曼妙婀娜的女子身影正也快速飞奔而来,几个起落转瞬即至,在他面前停下,一身玄衣,一袭黑纱掩面,不是那位崔清妍是谁。 “清妍小姐!”看到对方,江云拱手打个招呼。 崔清妍露在蒙面黑纱外的一双清冷眸子扫了他一眼,又看向面前的彩虹之门,清声道:“这个门好像有点诡异——” 江云听得一怔,随即便有些不痛快的道:“清妍小姐何出此言,这彩虹之门好端端的,有什么诡异的?” 看着面前流光溢彩,异象纷呈的彩虹之门,崔清妍眼眸中闪过几丝凝重,沉吟道:“这门出现的不对劲,贸然进入其中,怕是不妥,还是谨慎小心为上。” 江云听得又是一怔,道:“清妍小姐为什么这么说,可有什么事实根据?” 崔清妍摇摇头,道:“这只是我的一种直觉,并没有多少事实根据。” 江云闻言便大不以为然,揶揄道:“清妍小姐的意思,是这个门我江云进不得,但清妍小姐你却是可以进去的吧。” 崔清妍也是一怔,等明白对方的意思之后,摇头道:“我本是一番好意,若是你非要进去,我也不会阻拦,只是提醒你小心一些罢了。” 江云道:“那我还要多谢清妍小姐的关心了,这个门,我还是非进去不可。”说罢就此一步踏入了彩虹之门中,消失不见。 彩虹之门外,看着对方进入消失,崔清妍略一犹豫之后,随即也闪身跃入门中。 其实她也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她根本阻止不了对方,即使是她自己,即使心存疑虑,却也不得不乖乖就范,进入一探究竟,因为那传闻中白鹿洞就在眼前的诱惑,让人根本无法拒绝,若是不能弄个清楚明白,谁也不会甘心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同道而行 一进去之后,感觉眼前景物顿时大变,站定身形之后,崔清妍转头四下张望,只见自己似是处身于一处茫茫草地之中,原先的朗朗晴空也消失不见,天上密布铅色的阴云,层层叠叠,压得人心情也不禁沉重起来, 不远处,站着一道人影,此刻也在打量着周遭的情景,正是先到一步的江云,至于其他先前进入的人,此刻倒是没有看见。 江云此刻回头,也看到了进来的崔清妍,沉吟了一下,唤道:“清妍小姐……” “别跟我说话!”崔清妍突地语气生冷的叱道。 见状江云只得闭嘴了,先前他以为对方是故意阻扰他进入,心中自然莫名火大,不过现在进来之后,他又觉得,也许对方真的只是一片好意,不是故意跟他找茬作对。 他抬头看向头顶那层层密布,如铅般压得人要喘不过气的阴云,不由自主的就想起先前在登临台,遇见的那一片突如其来的诡异乌云,自顾自的道:“其实我也有所怀疑,觉得有些不对劲,比如那一片乌云,来得就十分蹊跷,诡异……” “什么,一片乌云?你也遇到了?” 崔清妍本是不想再搭理对方这个品行卑劣,卑鄙无耻之徒的,先前叫住对方的一番提醒,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这样的品行卑劣无耻之徒,有什么好跟他说的,真在里面遇到什么凶险之处,那也是他活该啊。 但现在听得对方这番自言自语,她还是忍不住神色动容,失声问了出来。 看到对方一副吃惊之色,江云也是愕然,道:“莫非清妍小姐先前也遇到了那一片颇有几分诡异,突如其来的乌云?” 崔清妍神色现出几分凝重,道:“在来此之前,我正寻找到了一处胜地遗迹,正在其中参悟,可是过了一会儿,天空突然出现一片黑墨似的乌云,把整个胜地都笼罩住了……那片乌云来得十分蹊跷,如大山般压在上空,十分的可怕,令人情不自禁胆寒颤栗,心生惶恐,绝望,仿佛末日来临……” “然后乌云真的压了下来,眼前彻底一片黑暗……等到眼前回复清明时,一切都仿佛变了,先前的胜地遗迹不见了,所处的是另外陌生之地,接着就看到远处有五彩祥云缭绕,紫气掠过长空的异兆出现,情不自禁被惊动吸引,然后就到了此处……” 听了她的一番叙说,江云更是神色动容,惊讶不已,因为对方所说的遭遇,跟他先前的遭遇几无二致,不同的只是原先所处的胜地遗迹不同罢了。 看到对方一脸吃惊之状,崔清妍问道:“怎么,听你刚才说,你也是遇到了什么异状?” 江云点了点头,把先前在登临台遇到的类似遭遇,跟对方简短说了一遍。 听了之后,崔清妍自言自语的道:“这么说来,那片乌云的出现,似非偶然,颇有些蹊跷之处,随后出现的这彩虹之门,也是疑点颇多,可惜大家都一时被异兆所吸引,没有多考虑其中的蹊跷之处。” 看到对方一副疑窦重重的样子,江云反倒宽慰似的笑了笑,道:“或许此事是有一些蹊跷不解之处,不过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这里终究是福地,能有什么坏事,说不定这其中自有深意,不是说,白鹿山福地沉寂数百年,今日一朝开启,说不定就有什么大机缘,现在异兆出现,我看也许大机缘就在前面,大家都可以沾沾光,由此获益的。” 他说的时候神情轻松,而且说的话语也不是没有道理之处,崔清妍心中的疑虑也被他说的一时打消不少,心说也许事情真的是对方说的这样,这福地之中,又哪来的什么祸事,坏事,进来的时候,姑姑也曾跟自己说过,这白鹿山福地已经沉寂数百年,今时一朝开启,或许会有大机缘的,而现在的异兆,或许就应证了这大机缘之说。 这么想着,心下宽解不少,只是心底里犹自隐藏着一丝疑虑,那就是那片诡异可怕的乌云,当时深处乌云之下,那种发自心底的惶恐颤栗,她依旧忘不了,这分明是不祥之兆啊。 “还是快点走吧,真有什么大机缘,若是去的迟了,那也就没了。” 江云说罢,就转身朝前而去,崔清妍站在那里,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迈步跟在了对方后面。 江云径自往前走了一程,回过身来,看到崔清妍还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便停下了脚步,淡淡道:“我还以为清妍小姐会走了,没想到却还在呢。” 崔清妍玉颜一绷紧,不假辞色的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怎么走,碍着你什么事了么。” 江云道:“清妍小姐怎么走,当然不碍着我的事了,只是我原本想,清妍小姐会离得我远远的才是。” 崔清妍斜睨一眼,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清妍小姐可知道,当时被那片乌云笼罩,驱逐出登临台的时候,我第一的想法是什么吗?” “是什么?”崔清妍随口问道。 江云道:“那时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我这个当道买文的不速之客,做下的卑劣无耻的抄袭之事东窗事发,被登临台一怒之下,给驱逐出来了,还连累的当时几个同道也遭受池鱼之殃,一同被驱逐了。” 崔清妍听得先是一怔,随即不由莞尔一笑,清冷的眸子扫了对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若是你自己问心无愧,又怕什么,何必这般胡思乱想。” 江云摊摊手,道:“问题是我问心有愧,不得不这么想啊,若是到时因此连累了清妍小姐你,可要多多包涵,当然,为清妍小姐着想,不要跟着本人自然就是上上之策了。” 说罢之后,就又径自转身向前而行。 崔清妍站在那里沉吟片刻,面纱后面的玉颜露出几丝玩味之色,没有犹豫,又继续迈步,不紧不慢的跟在了某人的后面。 江云又向前走了一程,这时回头发现,对方还跟在后面,对此他也无话可说,反正该说的已经说了,到时真有什么殃及池鱼的事,勿怪言之不预也。 崔清妍这时快步走了上来,跟对方走了一个齐头并进,侧头扫了对方一眼,慢悠悠的声音半真半假的道:“我知道你这个人,有点古怪,与其如无头苍蝇一般,去寻这么一个大机缘,还不如跟着你就是,说不定还能分着一杯羹。” 江云听了,却是无语,自己难道不是无头苍蝇,根本不知道这什么大机缘在哪里,知道的不会比对方多半点,对方若是抱着这个抱大腿的心思,那真是打错算盘了。 “清妍小姐难道就真不怕被我这个当道买文的卑鄙无耻抄袭之徒牵累么?”江云不得不再次提醒对方。 他越是这样,崔清妍反而越是怀疑,对方不让她跟着,越是心里有鬼,她越是不会放过了,当即摇摇头,道:“不怕,事实上,我问心无愧,当时不一样被乌云笼罩,被胜地驱逐出来了,可知并不是你的原因。” 江云道:“这次不是,未必下次也不是,若真碰上了,到时就悔之晚矣了。” 崔清妍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道:“若真是这样,那我也自认倒霉,不怪你就是。” 江云见了,还能说什么,只能闭口,随对方去了。 眼前一片茫茫草地,看不出明显的道路,江云也不知往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这种情况之下,只得信步前行了。 “是了,我倒是有个疑问,想要问你。”又走了一程,崔清妍突然又开口问道。 “什么疑问,清妍小姐请说。”江云不在意的道。 “当初大家都争先恐后奔向开启之山门的时候,你为何却偏偏独自一人,反其道而行,落在后面老远,这可有什么说法?你别不承认,当时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崔清妍扫了对方一眼问道,眸子中闪过一抹抓住对方狐狸尾巴般的得意。 听对方提起这件不堪破事,江云不好多说,只是含糊的道:“就是跑得慢了些罢了,有什么奇怪的,清妍小姐以为,会有什么说法?” 见他一副言辞闪烁,讳莫如深的样子,崔清妍脸上疑色更甚,眸光一转,便道:“谁知道你耍的什么鬼把戏,说不定就是跟这什么大机缘有关的呢。” 江云听了,见到对方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不由哭笑不得,看不出来,这位崔大小姐的丰富想象力还真不赖啊。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崔清妍不依不饶的又问。 “清妍小姐真的想知道其中的实情?”江云问。 崔清妍道:“当然,只要你说的是真话。” 江云见状,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摊摊手道:“如果我说,我是遭人暗算,中了迟缓术,差点进不来这福地,不知清妍小姐信不信?” 崔清妍听得怔了一怔,这个答案,是她还真完全没有想到过的,看到对方一脸苦楚的样子,又莞尔一笑,点点头道:“我信!” 江云问:“你真的信了?” 崔清妍道:“当然,为什么不信,这听起来合情合理,完全没有破绽。” 江云脸色越加发苦,崔清妍见了,终于扑哧笑了出来,收了笑,她又道:“若是当时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 江云不解道:“怎么助一臂之力?” 崔清妍道:“很简单,他可以给你施迟缓术,我可以给你施疾风术,不就是了。” 江云讶然道:“你会疾风术?” 崔清妍略带矜持的样子,道:“正巧稍有涉猎修习过。” 江云这时才想起,对方是正儿八经的女状元,相当于举人的功名位格,修习过这疾风术,好像也是十分寻常,没什么奇怪的。 “虽然没有让清妍小姐帮上忙,但清妍小姐有这份心意,我还是要感谢的,没想到清妍小姐对在下这么一位声名狼藉之徒,也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笑着自嘲道。 崔清妍哼了一声,道:“你虽是声名狼藉,品行卑劣不假,但那个偷施暗算的人,其行径更是令人不齿。” 江云听了,竟无言以对,有这么当面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骂人的么。 “嗡嗡嗡——” 正在这里说着,耳际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声响,两人闻声抬头看去,只见前方平地上陡然卷起一片乌云,正向两人这边飞速袭来,更诡异的是,那乌云中,还有一闪一闪的银色光芒闪烁不定。 “那是什么!” 两人都是吃了一惊,待那片“乌云”接近了一些,两人才发现,来的并不是什么乌云,而是一群飞虫,那飞虫密密麻麻,汇聚一起,成千上万,乍看上去就是一团乌云。 “这是刺蜂,怎么会这么多,好像不对劲,我们快走——”崔清妍眸中现出骇然,刚说完这番话,就见一道银光向两人飞射而来,这是先头赶到的刺蜂。 江云此刻也看清了,这刺蜂模样看起来就象普通黄蜂,尾部现出的毒针却有寸许长,闪烁着幽幽银光,看着甚是渗人,看样子,似是有剧毒,被蜇中怕是麻烦不小。 看到眼前飞射而来的银光,江云下意识的抬起手臂,一道一指禅的气劲脱手而出,还好如今他的一指禅已经修习纯熟,以前时灵时不灵的情况倒是少见了。 随着他一指禅气劲的射出,飞射而来的银光应声而落,这个一马当先的刺蜂被气劲贯穿,跌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是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乌云”,这一指禅显然不够用,一指一指的戳过去,那要戳到什么时候,不等他戳几个,就已经被群涌而上的刺蜂给刺成马蜂窝了。 所以虽然见到一指禅一击奏功,但他并没有多少喜色,而是一边喊着“快走”,一边转身欲逃,此刻除了逃,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刺蜂,看着就令人心胆俱裂,根本是无法阻挡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狂蜂凶猛 “来不及了,你跑不过它们的。”崔清妍此刻难得的保持了几分镇定,权衡了一番局势,迅速就作出了决定,朝对方喝道,“靠近我!” 江云此刻已经打算转身而逃了,只是看到对方一时站在那里没动,又停下了,见到对方又叫自己靠近她,一时又不明其意。 “没听到么,靠近我!”崔清妍又清叱一声。 江云回过神来,没再多想,当即纵身一跃落到了对方身前。 “嗡——”的一声,只感觉空中急速的气流一阵席卷而过,随即就见在两人的身周,张开了一层淡黄色的气幕,将两人给笼罩在里面了。 于此同时,“呼——”的一声,铺天盖地的刺蜂群的主力大军已经呼啸而至,几乎瞬间就把两人完全给包裹吞噬了,里面的两人只感觉这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密密麻麻的刺蜂群不知有多少,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幸好,有那一层张开的淡黄色气幕阻挡,这密密麻麻的刺蜂群不断撞在气幕上,却又被弹飞出去,一时不能突破这气幕的阻隔,攻击到两人,两人暂时是安全的。 看着这层护住两人的气幕,江云心下了然,这应是气盾,御气术的一种,幸好对方曾修习过这个功法,否则此时两人只怕已经被这铺天盖地的刺蜂群给刺成马蜂窝了吧。 现在他也彻底相信,对方先前说的会疾风术的说法了,这疾风术也是御气术的一种。 等到观察一阵,这外面的刺蜂群虽多,却终究不能冲破气盾的阻隔,他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只是脸色免不了有些惨白,看到这密密麻麻,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的刺蜂,以及尾部那一道道闪着幽幽银光的尖刺,让人还是止不住一阵心颤胆寒,心里瘆得慌,若是有密集恐惧症者,见到眼前这骇人一幕,只怕就早已经吓晕过去了。 “清,清妍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刺蜂?”勉强镇定一下心神,他苦色问道。 “你问我,我又问谁?谁知道怎么出现这么一大群的刺蜂,按理说,一般的刺蜂虽然有剧毒,但性情温顺,一般少有主动攻击人的……”崔清妍自言自语,说到这里,瞥了对方一眼,又忍不住揶揄道,“说不定就是你这位当道买文,无耻抄袭之人给招惹来的,你的所作所为,连这一向性情温顺的刺蜂都看不过去,把你列作了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了!” 这刺蜂真的有剧毒?对方话语中的讥讽之意,江云没有理会,他重点关注的却是这个,这刺蜂有剧毒。 看到这密密麻麻的刺蜂,不断的撞击在气盾上,他心中不由祈祷,但愿对方的气盾足够坚固管用,否则若是稍有漏网之鱼,给破盾而入,那就麻烦大了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又问道。 崔清妍此刻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是道:“只能先静观待变了。” 她想着,这群突如其来的刺蜂群攻击一阵无果之后,会主动的散去,但是她的这个想法显然太乐观了,过了一阵,刺蜂群并没有就此散去的迹象,对于气盾的冲撞依旧前赴后继,持续不断的进行,而且似乎更猛烈一些了。 看那经过持久不断的冲击之后,并没有现出疲惫之色,反而似乎被激怒,动作更加凶恶起来的刺蜂群,江云一颗心不自禁的又悬了起来。 “呼——”于此时又听到旁边传来一道带着几丝疲意的长吁之声。 他不由回头,关切问道:“清妍小姐,你怎么了?” 崔清妍目光扫过站在自己一尺之外的对方,没有多说,只是吩咐道:“你再靠近我一些。” 江云闻言,没有多想,当即又向前迈了一小步,离对方近了半尺。 与此同时那道张开的气盾范围也随之缩小了一些,崔清妍又吁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很显然,维持这一道气盾,会持续不断的消耗她的体力浩气,气盾范围小,自然更省些气力,意识到这刺蜂群一时半会不会散去的她,不得不提前为一场持久战作准备,尽最大可能保存实力。 江云此刻也意识到这一点,对方在费力应对这刺蜂群,自己却显得无所事事,不由面现惭愧之色,问道:“清妍小姐,我可以帮一些忙吗?” 崔清妍想起对方先前展示的那一手漂亮的一指禅功夫,倒是生出几分期待,问道:“我看你刚才那一手一指禅功夫,倒是不弱,不知你可还修习了其它什么功法?若是也修习了这气盾术,倒是可以帮帮忙的。” 江云闻言,却又现愧色,道:“实话不瞒清妍小姐,除了这一指禅的功法,其它的功法在下并无怎么涉猎修习,这气盾术也未曾修习……” 崔清妍闻言,虽有些失望,但也并没有多少意外,对方现在虽然已是秀才,但几天前还是一位童生呢,她心中本就不报多少期待了。 “不知你十二正经,已经通了几经?”她不由好奇问道。 见对方问起,江云也没隐瞒,如实道:“如今只是通了四经而已。” “什么,只通了四经?不可能!”崔清妍脱口讶然道,不由就想起了当初在澹怀园的竹林,见到对方参悟地级真迹,得了传道的情景,地级真迹的威力非同小可,何况又是传道,若是一般的童生,参悟地级真迹成功,那只怕十二正经一朝齐齐贯通都是寻常的事,何至于只是通了四经。 她下意识就认为对方是在说谎,有言语不实之处,便又多问了一句,道:“真的只是通了四经?” 江云点点头,道:“是的。” 崔清妍仔细盯了对方几眼,见对方神情不像说谎,她只得信了,也许是此前对方一直不注重修行,也没有积累足够的文功,获得后续功法,所以上次虽然在澹怀园见到对方参悟李明诚的地级真迹有成,不过也就堪堪通了四经而已。 沉吟一下,她便道:“虽然说,未入仕的学子自是以学业为重,博览群书,明圣人之言是正理,不过这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专注学业之闲暇之余,进行一些必要的修行,并不是耽误了学业,两者反而是相辅相成,有所促进的,反而能取事半功倍之效。” 她以为对方一直专注学业,埋首钻研于经史子集之中,忽视了修行的问题,所以才忍不住有这番话。 江云也听明白了对方这番话中的意思,明白之后,只能无语了,心说自己花费在修行上的功夫,绝对不能说少啊,起码比绝大多数学子花费的功夫都要多了,现在只通了四经,不能怪他,只能怪那坑人的易筋洗髓诀啊。 不过这些他不能多说,当下只得敷衍几句,一副欣然受教的样子。 而得知对方的真实修为之后,崔清妍也彻底不报指望了,一个十二正经只通了四经的不入品秀才,能帮什么忙。 “嗤——嗤——” 眼看着对方在费力支撑,自己却帮不上忙,江云总是心下有愧,当下也不管有用没用,一指禅全力施展开来,一道接一道的气劲透指而出,射向外面的刺蜂,每一道劲风落处,便有一个刺蜂跌落死去。 但这样杀死的刺蜂只是极少数,跟铺天盖地的刺蜂群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基本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不过江云还是持续不断的发出一指禅气劲,这样仿佛能够减轻心底的羞愧,说不定这些刺蜂还能被吓走。 但他的愿望显然落空了,他的一指禅气劲,没有吓退刺蜂群,似乎反而更加激起了它们的凶性,撞击气盾的力度不减反增。 崔清妍在一旁看到,心底其实是诧异的,对方的这一指禅气劲,看着着实强劲,按理不应该出现在一位只通了四经的新晋秀才身上,看这气劲的威势,起码应该是一位功力深厚的一品秀才才能拥有的才对。 至此她不由对对方先前的说法又产生了怀疑,对方说什么十二正经只通了四经,不会是骗人的鬼话吧。 “算了,你不用再浪费力气了。”过了一阵,她还是出声阻止了对方近乎徒劳的举动。 江云闻言,也就罢了手,望着身周近在咫尺,凶猛依旧的刺蜂群,也情不自禁面现忧惧之色,轻声自言自语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崔清妍这时玉颜再次闪过一抹倦意,咬了咬牙唇,最终还是开口道:“你,你再靠近一些……” 江云闻言,心中一突,抬头向对方看去,对方看来这是十分吃力,快支撑不住了么。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我说的么!”在他愣神间,崔清妍又清叱喝道。 江云没有多说,只得又依言向前迈了一小步站定,两人此刻的距离已经是十分靠近了,近在眉睫,香泽微闻,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那吐气如兰的气息,江云心中不由起了几丝异样之感。 崔清妍很快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这种暧昧之状,玉颊倏地泛起一片红潮,好在有蒙面黑纱遮住,掩饰了几分羞赧之意。 不过气盾的范围又可以缩小了一些,这让她感觉到一些如释重负的轻松,本来已经心生后悔,想要再脱口而出,让对方离远一点的话,一时又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了。 维持这道气盾,着实耗费了她许多精力浩气,而且还在持续不断的耗费,能够减少一分负担,都是好的,这种恶劣情况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多保存一些实力总是好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定了定心神,没有说出那番让对方再离远一点的话,算是默认了, 场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只听到耳旁传来的那依旧嘈杂烦乱的嗡嗡声,以及刺蜂们凶猛撞击气盾发出的沉闷砰砰声。 突然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痒意,江云情不自禁的抬手抓去,却抓住了几根顺滑的青丝,不知什么时候,对方的几缕秀发飘拂过来,撩在他脖颈上,正是造成他脖颈发痒的元凶。 青丝上仿佛还带着几缕幽香,江云抓着这几根情丝,情不自禁就在指尖轻轻摩挲起来,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却被崔清妍察觉到,顿时面红过耳,恼羞不已。 江云这时也查觉不妥,手中一松,放开了那几缕青丝,装作无事之状,场中又是一阵无言的沉寂。 只不过脖颈处,那种痒痒的感觉又隐隐传了过来,江云暗暗叫苦,想要伸手去抓,却又怕唐突冒犯,只得强忍着,这滋味实在不好受啊。 实在忍不住了,他扭转头,想要提醒对方,这时目中余光就见旁侧里两道银光突然就冲破了气盾,朝他电射而至。 “不好——”他暗叫不妙,想要有什么反应动作,但变起仓促,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啾啾——” 两道银光撞了上来,一道撞在他左侧肩头,一道则直接撞在了他的左边脸颊上,他只感觉到,从左肩和左边脸颊,几乎同时传来两道刺痛。 “不好,被刺蜂蜇了,这刺蜂有剧毒——”他脸色不禁变了。 这时也看到眼前的异变,旁边的崔清妍吃了一惊,忙问道:“你,你没事吧?” 江云低下头,看到地上躺着两只刺蜂,尚在那抽搐不已,但离死也不远了。这刺蜂尾后的银刺,是其生命力的精华凝聚所在,银刺一旦刺出,其生命力耗尽,离死也不远了。 不过你们自己寻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拉上我,江云抚着左边脸颊,情不自禁带着些惊惶道:“我,我是不是中毒了?” 崔清妍这时也回过神来,忙从腰间革囊中,摸出一个小玉瓶,拧开瓶盖,从里面倒出两粒白色小丸,递给对方道:“这是草还丹,可解百毒,你赶紧服了。” 听说有解毒丹,江云倒是一下子心中大定,接过对方递来的两粒小丸,抛入口中吞服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陷入险境 “这草还丹应该管用吧?”服下对方的草还丹,他随口问道,这时却见对方正神色怔怔的盯着自己左边脸颊瞅看不已。 他情不自禁也摸向自己的左边脸颊,心里也有些犯起嘀咕,莫非是被这刺蜂蜇一下,这脸给破相了? 想到这,心里就破口大骂起来,所谓打人还不打脸呢,你说这该死的刺蜂,蜇哪里不行,非要蜇这脸,这番要是真破相了,那可真是亏大了。 要说他对这一身臭皮囊一点不在乎,那是假的,寻常人还要讲个脸面呢,何况读书人,这读书人的脸面总是要讲的,没有了脸面,出去怎么混? 这里的读书人,对自己的仪容外表还是很看重的,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据说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在选馆的时候也能占到优势…… 所以现在在得知自己有可能破相之后,难免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看到某人在这里捂着一张脸,气急败坏,仿佛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似是猜知对方心思的崔清妍不由又扑哧一笑,道:“放心,你的脸好好的,没破相。” “真的?”江云情不自禁多问了一句。 崔清妍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你把手拿开。” 江云依言放开捂着脸颊的手,崔清妍又仔细朝着他的左脸颊瞅了好一阵,啧啧连声道:“真的是一点事没有,连蚊子盯了,都能起个包呢。” 她这么说着,心里也奇怪,刚才刺蜂蜇中对方,她看得清楚分明,这刺蜂是剧毒之物,刺中人之后,总会有一些类似青瘀,浮肿的症状出来,这蜇在脸上,更别说了,总是多少要破相的,可是现在对方这左脸颊上,分明一点症状都没有,完全就是没事的样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地上躺着的两只刺蜂也证据确凿,她当真要怀疑,对方是不是真被蜇了。 不说她的疑惑,江云知道脸没事之后,倒是放心了,呵呵一笑,道:“也许是有赖清妍小姐的草还丹的奇效了。” 他虽这么说,但崔清妍心里却清楚,这草还丹的效果不至于这般奇效,虽说能解毒,但也不至于这般快速起效,而且伤口连一点症状都不留下。 也许是真的没被蜇中,只是撞了一下,她这么想着,便把这个疑惑抛开了,现在不是多想这个的时候。 而事情实情是,这得归结于江云先前吃的那枚千年蟠桃的功劳,这千年蟠桃是集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极品佳果,食之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极大增强体质之功效,此刻效果还存留在江云体内,这一点辟毒的效果,相对来说,只是小儿科罢了,即使他没有服用崔清妍的草还丹,也是全然无事的。 “刚才怪我,一时分心,让刺蜂趁机而入……”崔清妍又轻声说道。 江云忙道:“这事不能怪你,全怪我就是了。” 他说者无心,崔清妍却是听者有意,心说可不就怪你么,想起先前几缕青丝被对方攥在手中的情形,她不禁又恼羞难当,情不自禁又开始在心底里诅咒骂开了,轻薄无行,登徒子,刚才怎么不多几个刺蜂进来,把他一口气蜇死就好了…… “啊,又有刺蜂进来了——” 江云这时看到气盾又出现几丝不稳,几个刺蜂在一处裂缝使劲挣扎着,就要冲了进来,还好此刻有前车之鉴,他有所戒备,不待那几个刺蜂冲进来,一指禅的气劲连连施出,把这几个刺蜂一一戳死,把隐患消弭于无形。 崔清妍见状,当即也赶忙收摄心神,不再分心多想,只凝神维持着这道气盾。 但是,两人仅存的一丝侥幸并没有发生,刺蜂群在这里围聚攻击多时之后,并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依旧穷凶极恶围着两人,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形势看起来对两人却越发不妙起来。 几声似有若无的喘息从耳旁传来,江云不禁转头看去,虽然对方黑纱蒙面,当他依稀已经看到,对方蒙面黑纱后面,那苍白惨淡的玉容,这分明是气力消耗过度的迹象。 “这样下去不行,总得想个办法……”他皱眉沉吟道。 崔清妍此刻确是苦苦支撑的状态了,长久的维持这道气盾,消耗了她太大的精力浩气,此刻已有后继乏力之感,可是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其它的办法,若是撤了这一道气盾,那么两人势必顷刻间就会被铺天盖地的刺蜂围上,被蜇成马蜂窝。 想着到时的情景,她自己都情不自禁不寒而栗,所以尽管情知不妙,她也只有继续苦苦支撑了。 “看来只有这样了!” 这时江云心一横,似是作出了决定,转身看向对方,沉声道:“清妍小姐,你用不着管我了,我想以你的疾风术,应该是能够逃得了的,你现在就走,一个人走,不用管我了。” 崔清妍听得一怔,下意识的就摇头拒绝道:“不,我不能这么做。” 江云道:“别犯傻了,再这么继续下去,我们两人只有都死在这里,你一个人走,还有活命的机会,听我的,你赶紧一个人走就是,这是如今我们最佳的选择,我不会怪你的,心里不会有半点怨言。” 崔清妍一时愣住,从理智上说,她心里也清楚,对方说的不无道理,再这样下去,等自己气力耗尽,结果只有同归于尽,而此刻趁着还有余力,自己一个人走,还能逃出生机,这或许就是眼下两人的最佳选择,当然无论怎么选择,眼前的这人怕是在劫难逃了。 自己真的要丢下他,一个人逃走吗?这个念头在心底里不住盘旋,却是迟迟又下不了决心。 自己为什么还不走,明明知道,这就是最佳的选择,也合乎道义,谁也不能说自己的不是,可自己为什么还是迟迟下不了决心,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呢,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烦乱。 难道自己抛不下他,不忍就这么眼睁睁的看到他命丧刺蜂之口?不,不是这样的,这么一个品行卑劣卑鄙无耻之徒,就是死在刺蜂之下,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自己都犯不着为此掉一滴眼泪,有任何内疚之处,这都是他自找的,说不定就是报应,山中之灵的惩罚。 既是如此,那自己还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走呢。她崔清妍在心中屡屡这样劝说自己,给自己一万个绝然离去的理由,可是这双脚却偏偏不像是自己的,不听使唤了似的,在这里扎了根,始终动不了,这让她有一种要疯了崩溃的感觉。 “清妍小姐,你快走吧,不要多想,你完全可以走得心安理得,没有人会为此责怪你半句,说你半句的不是,我也不会对你有半点怨恨的地方。” 另一边,江云还在不住劝说对方。 “事实上,你走了,我或许还有逃命的机会,你留在这里,只有拖累了我的份……”为了说服对方走,江云也是不惜信口雌黄了。 “你,你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命?”崔清妍不知真假,赶紧就问道。 江云道:“这个,你就不必多问了,在你眼中,我这个人,是不是颇有神秘之感?” 崔清妍怔了一怔,吃吃道:“是,是的。” 江云道:“那你就不用多问了,相信我就是了,你留在这里,只能拖累我,你走了,我反而会有逃命的机会,所以你还是快走吧……” “你在撒谎!”崔清妍似乎也不是这般好糊弄的,又道,“我留在这里,自保之力总是有的,怎么拖累你?” 江云道:“你不知道,有些秘术……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你留在这里,真的只能坏了我的事……” “我不信,反正你若真有什么逃命的法子,那就说出来,我听了之后,才会相信你!”崔清妍这时也是跟对方杠上了。 江云彻底无语,叹了一声,道:“我的崔大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自己不走,非要留下来同归于尽,害人害己才肯甘心?你仔细想一想,为了我这么一个当道买文的卑鄙无耻抄袭之徒,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是了,莫非你是喜欢上了我了,矢志不渝,一心想要跟你的心上人,我,一起同生共死啊?” “你——”崔清妍听得这话,顿时玉颊飞霞,羞愤不已,柳眉倒竖,怒叱道,“你,你再敢这般胡言乱语,口无遮拦,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江云一挺脖子,道:“好,那你现在就杀了我,我也要说,我江云就是你的心上人,否则你为什么一心留在这里,舍不得走。” “你,你——”崔清妍羞愤交加,银牙紧咬,直直瞪了对方有数息时间,若是目光能够杀人,某人已经死了,过了片刻,她突然又气笑了,狠狠啐了对方一口,道:“呸,你就别在这里臭美了,你这么一个声名狼藉,品行低劣不堪,无耻抄袭,狂妄自大,身败名裂,一无是处的寒门陋才,本小姐会看上你,你就做梦吧!”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非要留在这里陪我这个看不上眼的寒门陋才?”江云挺着脖子又问。 崔清妍眼眸一转,便道:“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这就是胜地的一个考验,我若真就这么走了,那就是考验失败了,失去了这个大机缘的机会,你的狡计就得逞了,可以独占这个大机缘了,我岂会上你的当,让你称心如意,狡计得逞?” 说到这里,露出一副看破对方阴谋诡计的得意模样。 江云听了,一时竟无言以对,他自己心里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胜地的一个考验。 过了一会儿,他便道:“即使这真是胜地的一个考验,那你也不必留在这里,非要跟我这么一个当道买文,连山灵草木都唾弃不齿的卑鄙无耻抄袭之人同归于尽啊,这不是十分迂腐愚蠢么,说不定你走了,还会得到胜地之灵的赞赏,这才是敢作敢当,没有妇人之仁的明智之举……”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会上这个当,就这么走的。”任对方口舌如簧,崔清妍就是一副咬定不松口,油盐不进的样子。 江云最后也没撤了,露出一个服了你的表情,道:“也罢,你不走,我走!” 此话说罢,他当即就要纵身一跃,跳出这气盾之外,这时崔清妍眼疾手快,皓腕一伸,一下子拽住了他的手臂,他挣了挣,竟然发现挣不脱。 “你,你到底想怎样?”他不由朝对方吼道。 崔清妍也不生气,好整以暇的道:“我知道,你若真出了这个气盾圈子,那就是通过了胜地的考验,独自得了那个大机缘了,我岂会让你这般称心如意,自然是要阻止的了。” 江云一听,彻底泪流满面,无语问苍天了。 “你还是乖乖一点,站着别动,否则我的这个气盾,更要支持不了多久了。”崔清妍这时又说道。 眼见赶不走对方,自己也逃不掉,江云心如死灰,也是任命了,道:“好了,你放开我,我不走就是了。” 崔清妍松开了对方,似乎是微不可察的一个动作,情不自禁的又靠近了对方一些,那气盾的范围又稍稍缩小了一点,此刻的她,实在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强弩之末了,这气盾的范围即使小那么一点点,也让她感觉到莫大的轻松之感,只是这种轻松之感并不会持续多久,很快那种无尽的疲乏又会席卷而来,直到最后油尽灯枯,气盾彻底破灭。 两个人,不约而同坐在地上,背贴着背,耳鬓厮磨,再无隔阂,这样能够最大的减少气盾的范围,对此两人并没有任何的排斥反应,似乎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的,场中只是又现出一片无言的沉寂。 “江,江公子,也许你我今日,当真要同归于尽在此了……”崔清妍幽幽的声音说道,听不出什么悲喜,只能听到几分疲惫。 看着面前越来越是摇摇欲坠的气盾,以及那依旧如潮水凶猛的刺蜂群,江云脸上情不自禁也闪过一抹悲色,自言自语的道:“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你现在想要走,也走不了……” 崔清妍怔了片刻,轻声说道:“如果我说我不后悔,你信么。” 江云却是沉默,没有说话。(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星星之火 “你若是真有什么逃命的法子,就施出来,再晚一些,可能就来不及了,我,我真的快支持不住了……”过了片刻,崔清妍虚弱的声音说道。 江云摇摇头,道:“我是骗你的,我真的没有什么逃命的法子……你若是坚持不住了,那现在就放弃吧,不必再这般苦苦支撑了。” 崔清妍沉默了片刻,道:“我早知道,你就是骗人的,你就是个大骗子……” 顿了顿,又道,“我不会放弃的,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也许奇迹就会降临……” 江云回过头,看向对方,一脸惭愧沉痛的道:“对不起,清妍小姐,是我拖累了你,我,我真是罪该万死——” 崔清妍别过头去,眼眸中已经黯淡下去,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这是体力精气消耗过度的迹象。 她幽幽的声音道:“你不要这么说,这不怪你,这是我自愿的……” “你说,这会不会就是胜地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一个考验,最后我们都会没事的?” “不,我有一种预感,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 江云突然猛地跳了起来,一双眼睛变得通红,紧紧盯着外面凶猛如潮的刺蜂群,如一头频临死境的困兽。 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崔清妍惊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杀光它们,杀光这些可恶的虫子——杀!杀!杀!” 江云手舞足蹈,状若疯狂,手中的一指禅气劲不要钱似的飞泻而出,啾啾声不断响起,每一道劲风落下,就有一个刺蜂被气劲贯穿,掉落地上。 坐在地上的崔清妍苦笑道:“没用的,你杀的了几个,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但这里的刺蜂成千上万,你终究是杀不光的,只是白费气力。” “是,我杀不光它们,我江云没用,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别人——但我还是要杀,杀一个算一个,杀!杀!杀!” 江云继续状若疯狂的挥洒着一指禅气劲,劲风所到之处,群蜂披靡,尸体掉了一地。 “你这样一个一个杀,有什么用,根本解决不了眼前的危机,只是白费力气,你还是坐下来,我,我快支持不住了……”因为江云的动作,气盾的范围不得不又张大,这对已经处于强弩之末的崔清妍来说,几乎就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江云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似乎来了什么灵感,猛然回头,朝对方问道:“清妍小姐,你会不会御火术?” 崔清妍怔了一怔,下意识回道:“曾经修习涉猎过一点,只是并不精通……” 江云听了,却仿佛沙漠中濒临绝望的旅人,突然发现了远方的绿洲,一股狂喜涌上心头,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有救了,有救了!” 崔清妍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当即苦涩的摇摇头,道:“没用的,我的御火术实在是很弱,要对付这么多的刺蜂群,却是有心无力,何况我现下更是没有多少气力了,至多发出几个小火星罢了……” “不,你可以的!” 江云如困兽的血红目光狠狠瞪着对方,以命令的口吻道:“你现在就施出你的御火术,快——” 崔清妍依旧苦涩摇头,道:“没用的,真的没用的,这个时候,我真的只能发出几个小火星的……” “小火星也行!”江云目光狰狞的吓人,一字一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崔清妍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眸中也重现闪起几点光亮,是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自己先前为什么没有想到。 “清妍小姐——”旁边江云又在出声催促起来。 崔清妍没再犹豫,凝聚起仅余的几丝气力,纤纤玉指一阵变化,迅速捏出几道奇怪的法诀,玉指张开,几点孱弱的光亮就飞射而出,射向了面前的刺蜂群。 看来她刚才并没有说谎,这真的只能说是几点小火星了,但即使是几点小火星,却也是小火星,具有着可以燎原的巨大潜力。 “呼——”几点小火星落入刺蜂群中,犹如水滴溅入沸腾的油锅,激起了巨大的发应。 几道火光几乎就在瞬间猛地腾起,范围迅速蔓延扩大,只是数息之间,一场熊熊大火已成燎原之势,不可阻挡。 这刺蜂的翅膀本就是易燃之物,上面还有其分泌的油脂,简直就是最佳的引火之物,群蜂又密密麻麻,聚集在一块,简直就是自作孽,这火势一起,原本嚣张不可一世的刺蜂群的一场灭顶之灾也就不可避免了。 “烧,烧把,全烧光吧,哈哈——”空中传来某忘乎所以,痛快淋漓,发泄一般,陷入疯狂,语无伦次,充满恶意的吼叫。 火焰熊熊,火光冲天,眼前已成一片火海,火海中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爆响,夹杂着吱吱唧唧的嘶鸣,这是刺蜂临死前的哀鸣,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股焦臭的气味,地上黑压压的堆起了一地的被烧焦的刺蜂尸体。 这片火海起的快,去的也快,只是短短十数息的时间,火势就迅速消停了,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清静,除了外围的极少数一些刺蜂见机得早,逃出生天,仓皇远遁之外,绝大部分的刺蜂,都丧生在这一场火海中了。 惨,简直是惨不忍睹。 江云转过身去,弯腰对着地上呕吐一阵,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干呕一阵,站起身,回过头,这时却见到瘫倒在一旁地上的崔清妍,此刻正柳眉倒竖,美目圆睁,用杀人般的目光,狠狠的紧盯着他。 看那架势,让人毫不怀疑,若不是此刻体力实在不济,气愤填膺的她只怕就要立刻冲上前来,把对方给活撕了。 江云吓了一跳,不知其故的他下意识的退后几步,吃吃道:“清,清妍小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心说刺蜂群付之一炬,毁灭殆尽,他们侥幸逃脱了一场大难,这无疑是一件大好事,对方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这么一副穷凶极恶,不共戴天的样子? “你既然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为什么不早说,非要等到我精疲力竭,气力耗尽之后才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崔清妍咬牙切齿,恨恨的道。 江云这才明白对方突然的恨意所在,忙解释道:“清妍小姐,你误会了,我也是刚刚才想到以火御敌这一招,并不是故意的。” “你还跟狡辩,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崔清妍又恨恨的怒叱道。 江云连声叫屈道:“我为什么是故意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崔清妍咬牙切齿道:“这还用说,你心思龌龊,品行卑劣无耻之极!” 想起先前两人并肩接踵,耳鬓厮磨,气息相闻的种种亲近暧昧之状,先前情况紧急,危在旦夕,她也没有什么多想,现在过后想起,却是止不住羞愤难当,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品行卑劣的卑鄙无耻之徒,一定就是故意的,简直可恶之极,罪该万死!越想越是羞愤难当,若是此刻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某人已经死了。 江云却是忙不迭犹自在那里连声叫屈不已:“我真的是刚刚才想起以火御敌这一招,先前却是一时糊涂,没有想到,我可对天发誓……” “哼,不用狡辩了,这个帐先记下,等下再跟你算!” 崔清妍懒得跟对方再扯嘴皮子,此刻疲乏已极,有这力气,还是多休息一会儿,早点恢复损耗过巨的元气才是正经。 听出对方话语中的腾腾杀气,江云情不自禁的打了几个哆嗦,心中暗自合计,是不是趁对方气力未复的时候,早点溜之大吉,免得有后患之忧。 他在这里暗自寻思,另一边崔清妍却没再理会他,这时径自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玉瓶,里面装着十几粒黄澄澄的丸子,那是辟谷丸。 这辟谷丸味道不怎么样,也没什么功效,但多少可以充饥,补充一点体力的,崔清妍从小瓶中倒出一粒,塞入口中,咽了下去,想了想,觉得不够,又要倒出一粒吞下。 这时江云便出声止住她道:“且慢!” 他从肩上解下那个装着千年蟠桃的包袱,一边解一边说道:“我这里有极品美味佳果,足可充饥解渴,补充元气,清妍小姐不妨尝一尝。” 对方背上背着的那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崔清妍也早注意到了,不过并没怎么在意,只认为是对方在山中寻到的寻常野果,这样的普通山中野果其实很多,随处可见,大家都是见到就采摘几个充饥罢了,哪会像对方这样,当作宝似的背在身上,此刻对方的举动,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实足没见过真正“极品佳果”的土包子。 “算了,你那什么极品佳果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本小姐不稀罕,也受用不起。” 她还正打算待会要好好收拾对方一顿,出出这口恶气的,这个时候可不想平白领了这个人情。 江云从包袱中拿出一个蟠桃,走到对方面前,把蟠桃往前面一亮,道:“这样的极品佳果,真的不稀罕?” “不稀罕!快拿走!”崔清妍想也不想就摇头叱喝,不过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对方手上的所谓极品佳果瞟了一眼。 咦,看起来还真的品相不凡,不像是寻常野果,只看那白里透红,鲜嫩多汁的模样,就惹人馋涎,鼻间似还隐隐闻到一阵沁人肺腑的果香,这好像真的是一个佳果,至于什么极品佳果,则就未必了。 她心中着实是有些意动的,此刻正是饥肠辘辘,疲乏不堪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佳果充饥,多少能快速恢复一些体内,补充损耗的元气。 只是先前话说的太满,一时却不下这个面子,所以还是别过头去,一副矜持之状。 江云似是猜知对方心意,也不多说,径直就把这枚千年蟠桃放在了对方面前的地上,然后走开了。 他一走开,崔清妍的眼神不由自主就再次落在了眼前的这枚看似大桃子的果子上,越看心中越是起疑,看这品相,白里透红,果香四溢,鲜嫩欲滴,还真像是一枚上品佳果,只是不知味道如何。 这么一想,越发口舌生津,饥肠辘辘了,只是素来的矜持还是让她强忍着一时没有动作,只是回头朝着某人幽怨的瞪去一眼,这人不是故意馋我的吧,简直可恶之极。 她别过头去,不再多看,心里却是打定注意,这个果子是决计不能吃的,否则岂不是被那可恶之人看了笑话。 这时某人的声音又适时传来道:“清妍小姐,你我不如来打一个赌,你若是吃了这枚极品佳果,若是说不好吃,那就算我输了,任你处置,若是你说一声好吃,就是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崔清妍听了,心中却不觉好笑,这果子到底好吃不好吃,还不是全由我说了算,即使这果子味道尚可,我非说不好吃,你还能柰我何,所以这个赌,自己简直就是包赢不输,对方这是昏了头,自己找上门来寻不自在么。 想到这里,她倒没有任何犹豫的道:“好,我就跟你打这个赌,还怕了你不成。” 其实眼前这果子的诱惑着实难以抵挡,江云的话,只是给了她一个下台阶的借口罢了,不过她心里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当下理直气壮的拾起地上的这枚大桃子,送到嘴边,侧过头去,轻轻揭起蒙面黑纱一角,小口轻轻咬了一口,眼皮也不抬的正要说一声“不好吃”,但是那满颊的滋润香甜,让她一时却又说不出口了,随即更有一抹清凉之气顺喉直入肺腑,又通达全身四肢百脉,先前的疲乏,心力交瘁只在这瞬间就消散了大半,犹如久旱甘雨,枯木逢春,枯竭的身心重新活跃充盈振奋起来,先前还精疲力竭的她,一时就神清气爽,一下子就仿佛有使不出的力气了。 这果子,古怪啊,以致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虽然这么想,但口中却没有慢下来,虽然还是保持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但这一枚大桃子,很快还是被她全部吞吃入腹,最后渣都不剩,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桃核。(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又见青蛇 等看到手中的桃核,她才恍然回过神来,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去,正好看到某人也正看过来,,玉颜有些发红,自己刚才的吃相定然十分不雅,这下可真是丢大人了,不过这果子,滋味还真是美妙无比啊。 这还是其次,更关键的是,这果子的功效不凡啊,原先的精疲力竭一丝儿都不见了,全身都是神气充盈,每个毛孔都充满了新鲜活力,感觉处于一种莫名的,奇妙的,破旧立新,仿佛获得了新生的神往状态中。 她再次回过头,忍不住质问对方道:“你,你给我吃的果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云摊了摊手,慢悠悠的道:“我刚才不是说了,这是极品佳果,千年蟠桃。” “什么,千年蟠桃?这不可能!” 崔清妍下意识的就脱口驳斥道,千年蟠桃的传闻,她也听说过,据说是这白鹿山福地中的顶级佳果了,据说千年一成熟,一株树上只结九个果子,十分稀罕少见,食之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大大增加体质,滋补元气的功效。 只不过这所谓的千年蟠桃少有人见,以致多数人都只是把这当作一个传说,并不相信。 现在听江云说,刚才自己吃的,就是这传闻中的千年蟠桃,崔清妍下意识的就不相信,认为对方是在胡说八道。 江云摊摊手,道:“清妍小姐若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不过当时在找到那株蟠桃树的时候,树上确实不多不少,结了九个果子的。” 其实这东西到底是不是那传说中的千年蟠桃,他自己也无法确定,只是这果子跟传闻的千年蟠桃十分吻合罢了。 “那也未必就是传说中的千年蟠桃,千年蟠桃即使有,这种极品佳果,又岂是这般容易寻得的,你以为你有这般的狗屎运……” 崔清妍说到这里,突然又有点无语,好像眼前这人,这狗屎运一向不就是很强大的,否则怎么会来一个前无古人,估计也后无来者的榜尾“小三元”呢。 江云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争执下去,抬头看了看天,道:“若是清妍小姐体力恢复了,那我们还是抓紧时间,继续向前探路,否则晚了,那大机缘可就没了,被人捷足先登了。” 看到他把那鼓鼓囊囊的包袱又背在肩上,崔清妍又是一阵无语,有这么背着一袋子的极品佳果,到处招摇过市的么,若是遇上一些好奇的,贪婪的,知道这里面装的,就是那传闻中的极品佳果千年蟠桃,那还不惹出大乱子来了。 此刻她都不知不觉的姑且认为,那就是传闻中的千年蟠桃了,起码这果子的不凡功效,她是有切身体会的。 看到对方转身前行,她自然而然就紧跟了上去,好奇的问道:“你包袱中装的,真的全是刚才那种果子?” 江云闻言,不由停步回头,带着几丝警惕的道:“当然,怎么了?” “没什么。”崔清妍挥挥手,看到对方一副如临大敌的警惕之状,不由又有几分好笑,道,“你这什么意思,莫非是怕我抢你包袱中的东西?” 江云还真有些这方面的担心,实话实话道:“是。” 崔清妍听得一滞,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道:“你这人,简直没有一点应有的君子之风!” 江云不以为然,心说我若是违心的说不担心,就是有君子之风了。 崔清妍当即便道:“那么为了让你放心,你我就在此分道扬镳如何。”说着作势就要转身它走。 江云见了,忙叫住对方道:“清妍小姐且慢,我可没让你走啊。” 崔清妍又停下步子,笑着道:“怎么,你不担心我抢你的那极品佳果了?” 江云正色道:“我担心,但我更担心前面还有刺蜂群……” 崔清妍一听,心里这个气啊,原来是把本小姐当作保镖来了,简直岂有此理。 看对方一副就要濒临暴走发作之状,江云忙又赶紧道:“跟你开个玩笑,清妍小姐不必生气了,其实就是把这些千年蟠桃都送给清妍小姐,那又有何妨的。” 崔清妍听了,扑哧一笑,道:“你就在这里装吧,那什么千年蟠桃你还是自己留着慢慢用吧,本小姐才不稀罕,这不知从哪里来的令人呕吐难吃的野果子呢。” 江云听了,还能说什么,只得闭口了。 默默走了一阵,崔清妍这时又轻笑一声,扫了对方一眼,轻声道:“说真的,那果子很好吃。” 你总算承认了。江云本来已经不想提这个茬了,但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他总不能辜负这番美意,当即便慢条斯理的道:“这么说,刚才的那个赌,是我赢了?” “嗯,是你赢了。”崔清妍此刻倒是一副痛快的愿赌服输的样子。 江云又接着道:“这么说,清妍小姐是打算履行赌约了?” 崔清妍又轻嗯一声,道:“嗯,不过还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事,是否有违正道,否则要我去杀人放火,为非作歹,难道也要听你的不成?” 江云道:“你放心,我要你去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做什么,我要说的事,一定合情合理,你又做到得到的。” 崔清妍道:“哦,那你就先说说,我姑且听听。” 江云无语,心说这就是打算一不合心意,就翻脸不认帐的架势啊。 “这件事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说,”他吊起了胃口。 “不行,你要说就现在说,否则过了这个时候,别怪我不认账的。”崔清妍却也是不依不饶,不卖这个帐。她可不想平白无故欠下债,而且是这么一个声名狼藉,品行卑劣无耻之人的债,那睡觉都不安稳的。 “真的要我现在说?”江云又问。 崔清妍点头,江云便道:“那我就说了。” “我听着就是。”崔清妍倒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江云寻思片刻,转头望向对方,突然鬼使神差的便道:“我想看一看清妍小姐这蒙面黑纱后面的真容,不知可否呢。” 他这话一出,心里就后悔了,他还清晰记得,上次这么一说,对方的反应过大,这次不会再捅了马蜂窝吧。 果然,听罢此言,崔清妍顷刻就变脸,柳眉倒竖,羞愤不已,狠狠啐了对方一口,咬牙切齿叱道:“卑鄙无耻登徒子!”说罢转身快步飞奔而去。 江云在那里愣了有数息的时间,看着对方飞奔离去的背影,他心下终于确定,这位堂堂的大才女,崔清妍小姐,应是一位丑女,否则为何老是以蒙面黑纱掩面,不以真面目见人,且被自己一提,反应这般大,正是自己的这番话,戳中对方的伤疤处了。 可惜了,他心中暗道一声可惜,便又拔足追了上去。 追到对方近前,他大声说道:“清妍小姐,对不起,若是先前在下的话有冒犯失礼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在下在这里赔礼道歉了……” “在下不知道,纯是无心的,并不是有意羞辱冒犯……其实一个人的容貌美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人的心灵……清妍小姐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自卑自怜的,事已至此,大可直面面对就是,我相信随着时间过去,会抚平一切疮伤,清妍小姐看开点就是了,这世上重才不重貌的人也多有……” 前头埋头疾步奔走的崔清妍突然身子一顿,停了下来,转过身以杀人的目光瞪着对方,怒叱道:“闭嘴!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看到对方杀气腾腾,一副欲暴走的雌狮之状,江云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多说,立即就闭了嘴。 崔清妍转身继续疾行,江云则是紧跟其后,走了一程,崔清妍回过身来,叱道:“你一个劲跟着我做什么!” 江云止步,讪讪的道:“我,我怕再遇到那刺蜂群……” 崔清妍无语,俏脸紧绷叱道:“你这卑鄙无耻之徒,被刺蜂群刺成马蜂窝,那才是活该,你休要再跟着我,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又转身前行,江云站在那里,一时踌躇起来,该不该继续跟上去,不跟吧,他还真有点担心,又遇上刺蜂群什么的,跟上吧,对方真发作起来,他好像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啊——” 就在这时,只见前面正走着的崔清妍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连连后退,身形向后跃起,几个起落之后,一直退到江云的近前,这才停住身形,眸中似犹有惊慌之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江云见状,也是情不自禁心中一紧。 “草地中有蛇!”崔清妍手指前面,声音中带着几丝颤抖道。 江云听了,倒是放心了,有这么可怕么,只是几条蛇罢了,还以为是什么恐怖怪物,害得虚惊一场。 这时草地中果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随着前面的杂草被分开,只见几条全身碧绿,筷子粗细的青蛇从草丛中钻了出来,一个个昂头吐信,对着两人作跃跃欲试攻击状。 看到此状,崔清妍情不自禁又后退几步,一直退到江云的身后这才停下。 江云也是有些头皮发麻,只感觉眼前的这几条青蛇有些诡异,没容他多想,只见几道青光闪起,那几条青蛇已经不约而同腾空而起,向着两人飞扑而来。 “嗖嗖嗖——” 江云的一指禅气劲随即脱指而出,射向了来袭的青蛇,几乎就是瞬间,三道气劲几乎不分先后就划空而去。 这已是他的极限,瞬间三道气劲,先后都击中了青蛇的头部,气劲直接贯穿而过,“噗噗噗——”三条青蛇应声掉落地上,死的不能再死了。 不过扑来的青蛇却是有四条,还有一条漏网的,窜到近前,猛地就向他的面目咬去,那吞吐不定的蛇信看得令人瘆得慌。 江云心中恼怒,打人不打脸,怎么这青蛇也只管冲人的脸而来,简直岂有此理,他伸手一挥,直接抓向了那青蛇的身躯,青蛇的身躯顺势缠绕上了他的手臂,随即他便感觉到手臂上微微一痛。 被蛇咬了。这个念头闪过,“去死吧!”他抓着蛇躯,狠狠往地上一摔,那蛇头撞在地上,顿时就不再动弹了,似是昏厥过去,江云却不肯放过,又连连在地上摔打几下,直到那蛇头彻底被摔打得稀烂,缠绕手臂的蛇躯也松了开来,这才罢手。 一旁的崔清妍看得一阵侧目,这时轻轻出声问道:“你,你没事吧?” “这蛇好像有毒。”江云转过头,看向对方,意思是要对方再拿出两粒先前的草还丹用来解毒。 “你伤口在哪?”崔清妍却是不肯轻易上当。 江云卷起衣袖,露出先前被蛇咬中的地方,亮给对方看。 崔清妍在对方手臂上来来回回着实看了一阵,却是不由无语,这被蚊子叮了,还能起个包呢,可她实在不能在上面找到,可以称作为伤口的地方。 “应该没事。”她最后得出结论道。 江云却是不放心,说道:“真的被咬中了,可能是毒性发作的慢,现在一时半会还看不出来……” “真若有毒,早就发作了,放心吧,没事的。”明白对方心思的崔清妍轻描淡写的道,虽然草还丹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也用不着白白浪费不是。 “也许真的是一种异蛇,毒性发作缓慢,等真的发作出来,只怕就晚了……”江云依旧不放心。 看着对方一副“贪生怕死”之状,崔清妍无语,白了对方一眼,便道:“那个什么千年蟠桃果子,先前你也吃过吧。” 江云点点头,却不知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崔清妍道:“那这不就得了,这千年蟠桃乃是极品佳果,强身健体,功效不凡,这区区蛇毒,又何足挂齿,现在果子的效果还在,所以这蛇毒根本就奈何不得你的。” 江云听了,觉得有道理,心里放心了一些,不过那果子是不是真的是那传说中的千年蟠桃,是否真有辟易百毒的功效,他心里也没底的,总感觉到不踏实。 “虽是如此,不过万事小心一些,总是不错的。”他又说道,眼巴巴看着对方。(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竹林幻音 崔清妍也没辙了,从怀中掏出那个装了草还丹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两粒药丸,扔给了对方,没好气的道:“这草还丹也不是万能的,能不能解这青蛇的毒,我可不敢打包票!” 江云倒不在意,接过对方的草还丹,抛入口中吞下,这下安心了。 这时看着前面的草地,崔清妍似是犹心有余悸的道:“你,你走前面。” 江云自然也当仁不让,一马当先大步走去,崔清妍则是跟在了对方的后面。 草地中果然还蛰伏有不少的青蛇,一路之上,江云的一指禅大发神威,一一击毙了挡路的蛇虫毒物,倒是有惊无险。 走出一程,前面现出一片硕大的竹林,万节修篁,满目青翠,迎风摇曳,变幻多姿,好一副惬意迷人美景,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入了竹林之中。 竹林中很安静清幽,也没有了类似刺蜂,毒蛇之类的毒虫危险,崔清妍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前面去,左顾右盼,一副赏心悦目的惬意之状。 “窸窸窣窣——”这是轻风吹过竹林,所带来的隐约声响。 起初似是淅淅沥沥的风声雨声,轻柔舒缓,绵延不绝,忽然又奔腾澎湃,好似波涛突然涌起,狂风骤雨突然而至,一会儿如流水淙淙铮铮,一会儿又像金铁敲击作响,又仿佛赴敌之兵,衔枚疾走,号令相闻,人马奔走…… 听着听着,心绪中莫名的就有些浮动不宁起来,眼前那随风摇曳的杆杆修竹,一会儿像是婀娜多姿的少女,在随风起舞,一会儿又像凶巴巴的夜叉恶灵,在张牙舞爪,咆哮怒视…… 不好,这似乎是一种魔音幻像,感觉到几分不对劲的崔清妍,赶紧收回目光,紧摄心神,转身想要提醒某人一声,这时回头一看,却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江云此刻不知是触动伤怀,还是什么,已然是泪流满面,一副恍惚悲怆神情。 “江公子,你怎么了,你醒醒,快醒醒——”崔清妍身形一跃到了对方身前,急切惊呼道。 “不,我不是抄袭的,我是真正的大才子——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放开我,我要回家——” 江云此刻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物事,满面惊恐,胡言乱语,大声疾呼起来, 崔清妍心下凛然,对方这是被竹林中的魔音幻象惊扰,已经神智不清,走火入魔了啊,若再这样下去,可是十分危险。 这个人,心志还是不坚啊,不过这竹林中的魔音幻象也委实厉害,先前自己一时不察,也差点着了道,堕入其中。 这种心魔上的较量,只能依靠自身心志上的坚定,她也爱莫能助,一拳把对方打昏,或许是省事了,但对方这次山中之行只怕就泡汤了,大机缘也没份了,更重要的是,还可能留下后遗症。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尽力疏导宽慰对方,让对方紊乱不定的心绪尽早平定下来,另外,尽快走出这片竹林也是正理。 “我没有抄袭,我是冤枉的,不要革了我的功名——” “好,你没有抄袭,你是冤枉的,没有人能革了你的功名,你放心就是。” “我是真才子,我是有真才学的,我不是无耻抄袭之人——” “好,你是鼎鼎大名的大才子,你不是无耻抄袭之人,这么说的,都是嫉贤妒能的诽谤污蔑……” 崔清妍极力安抚对方,心里却不禁又泛起了嘀咕,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里有鬼,心魔才易趁虚而入,看他此际极力标榜自己是真才子,极力否认无耻抄袭,这本身就引人疑窦,莫非是当真心里有鬼? 若说此刻,对方被心魔所侵,心神大乱,倒是盘问出真相的好时机,崔清妍都有一些心动了,不过这样一来,无疑就是火上浇油,在悬崖边又推了对方一把,把对方推入走火入魔的更危险境地,这样趁人之危的事,她还是做不出来的。 “对,我是大才子,是有真才实学的,你们谁也比不过我,是不是?” “是,你是大才子,这天下第一的大才子,若你都不是大才子,这天下就没有才子了,论起这才学,这天下年轻一辈,都没有比得上你的……” 此刻崔清妍也是顺着对方的意思,极力安抚,只拣漂亮的好话说,不过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心里障碍,说对方是这天下第一的大才子,好像也并不太过分,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无耻抄袭。 “你,你们真的这么认为,我是大才子,天下第一的大才子,没有人比得上?” “当然,大家都这么认为的,谁要是不服的,让他写出那昔我往矣,写出那相见时难别亦难,写出那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写出那陋室铭试试看,他们都写不出,在你这位天下第一大才子面前,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在崔清妍极力安抚,好话说尽之下,江云的心绪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在她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这时江云突然又大声叫起来道:“不,不要当大才子,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回家,等这里事情一了,就回家……” “不,我要马上回家,我马上就要回家,这里片刻也不待了……” “好好好,马上就回家……” “我要回家——妈妈,妈妈在哪里,我要妈妈……” …… 崔清妍彻底无语,这个人先前看不出来,心志脆弱的简直一塌糊涂。 “妈妈在哪,妈妈在哪,我要妈妈——” “妈,妈妈在这——”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崔清妍感觉自己都要被逼疯了,“妈妈在这,孩子乖,不要哭——” 崔清妍感觉自己都快要哭了,只是心里头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快意,一种占便宜的快意,叫你品行低劣不堪,叫你轻薄无耻…… “妈妈,我们回家,妈妈,我们回家……” “好,孩子乖,妈,码妈这就带,带你回家……你快跟上……” 崔清妍转身而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说得出这般难以启齿的话。 江云快步跟了上去,口中不住欢呼道:“妈妈,我们回家,回家了——” 崔清妍快步疾走一阵,这时回过头来,看到对方突然停下,便道:“怎么不走,快,快跟妈妈走……” “不,你骗人,你不是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家在哪,家在哪,家到底在哪——”某人突然仰天疾呼起来。 看到对方似乎更加陷入一种癫狂状态,崔清妍心里一突,对方这情形看起来十分不妙,似乎总是走不出那幻境所困。 “家在哪,家到底在哪,我要回家——” 耳旁,某人状若疯狂的大声疾呼还在不断传来,崔清妍心中暗忖,他为什么老是要说回家,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莫非是他家中有他特别在意之人? 想到这一点,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让我回家——”某人还在声嘶力竭的大喊,泪流满面,看情形却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了。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走火入魔,疯掉的。” 崔清妍心中焦急,可是一时却又想不到什么办法,这心魔上的较量,主要还是要靠自己心志上的坚定,旁人却是爱莫能助。 目光掠过对方肩头,看到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心中一动,听说进入心魔幻象中之人,若是受到大刺激,有可能会惊觉清醒过来,脱出心魔幻象所制,如今没有其它办法,只得姑且一试了。 想到这里,她当即足尖一点,身形掠过一道残影,一闪到了对方的身前,纤纤玉掌一伸,就向对方肩头鼓鼓囊囊,装了那几个大桃子的包袱抓了过去。 江云此刻正处于浑浑噩噩,魂不守舍的状态,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被对方欺近到身前,然后就觉肩上一松,那包着几个蟠桃的包袱,已经瞬时易主,到了对方的手上。 “这些极品佳果十分不错,留给你也是浪费,就归本小姐享用了。”耳旁传来一阵仿佛恶魔一般的得意鬼笑之声。 “不!” 仿佛十分重要的东西被夺去,心下一阵大急,一下子就惊出一身的冷汗,江云发出一声大吼,然后立在当地,呆滞浑沌的眼神突然有了几分神采,一下子从浑浑噩噩,魂不守舍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 犹如木雕泥塑般呆愣了足有数息的时间,他才转头四顾,神情现出几丝茫然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这里是白鹿山福地,前往那大机缘胜地遗迹的途中,你总算清醒过来了。”耳旁适时的响起一道悦耳清音。 江云闻声抬头看去,见到面前站着的年轻玄衣蒙面女子,总算彻底清醒过来了,情不自禁又问道:“清妍小姐,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好像感觉就是做了一场梦?” 他感觉面上有些异样,不觉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了一脸的泪水,吃吃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崔清妍如实道:“这里的竹林似乎不简单,布下了一种魔音幻象,先前你就是陷入魔音幻象之中而不可自拔,现在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魔音幻象?”江云转头四顾,只见这片竹林依旧是满目青翠,心旷神怡,轻风拂过林间,传来一阵飒飒风雨之声,竹枝随风摇曳,婀娜多姿。 “是的,你心志不坚,不要多看,收摄心神,免得再被这竹林间的魔音幻象所扰。”崔清妍又清声提醒道。 江云又仔细一回想,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只是身处魔音幻象之中时,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却是没有半点印象了。 “先,先前陷入魔音幻象之中时,在下可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什么出格过分的举动?”江云隐隐有些不自在,感觉先前只怕是出了一番丑的,这一脸的泪水未干,就是证据。 崔清妍却是不想多说,轻轻揭过道:“没什么出格过分,荒诞不经的举动,你也不必多想了,这竹林的魔音幻象,大概就是考验人的心志坚定,你现在能清醒过来就好了。” “真的没什么出格不经的举动?”江云不由又问,总感觉对方此刻的神情有些不对劲,有言语不实的地方。 崔清妍却是正色道:“是的,只是一场魔音幻象下的考验罢了,如今事情过去了,你也不必在意,再去多想什么。” 对于先前的情形,对方的各种“丑态”,她是绝对不会说的,说出去简直丢人,不仅是对方丢人,她也丢人。 江云却是好奇心大,迟疑一下,还是吃吃问道:“刚,刚才在下是不是哭了?” 想起先前对方那泪流满面的情形,这个也隐瞒不过,崔清妍点点头,便道:“是的。” 虽然心里已经有所预料,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江云还是一阵心头大窘,心说这回可是糗大了,在对方面前出了这么一个大丑,这还有脸见人吗。 他若是知道,他的泪流满面在先前的各种“丑态”中还是轻的,若是知道了全部的实情,那他还不羞愧的要钻地缝,找几块豆腐撞死得了。 注意到对方的窘状,崔清妍猜知对方的心思,倒是善解人意的道:“先前我也被竹林中的魔音幻象所困扰,具体什么情形,也不是很清楚的。” 听她这么一说,江云果然自在好过了一些,轻咳一声,正要再说几句场面话,这时突然看到对方手上提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再一扫自己空荡荡的肩头,不觉脸色就一变。 崔清妍却似不觉,当即便道:“我们还是不要再拖延了,赶紧走出这片竹林为好。” 说罢就转身当先而行,江云见了,忙追了上去,口中不住喊道:“喂,清妍小姐,等等——” 又走了一程,竹林已尽,前面却现出一片水色苍茫的湖泊,而在湖泊的对面,水光接天之处,隐隐现出一座陡峭险峻,直插云霄的孤峰。(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弱水阻路 “真的是白鹿洞胜地!”远远望着远处那座直插云霄的孤峰,崔清妍一时出神,眸泛异彩,现出惊喜不已的神色。 “清妍小姐,清妍小姐——”江云走到对方近前,连唤几声,才把对方唤回神来。 “江公子,你看到远处那座直入云霄的孤峰了吗,那就是白鹿洞胜地所在之地!我们真的要到达那白鹿洞胜地了!”崔清妍回过头,无比欣喜的跟对方道。 白鹿洞胜地?江云听了之后,却没有意料中的多少欢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的心思在哪,还是在那一包袱的千年蟠桃上。 他目光瞟向对方手中提的那原本属于自己,装了千年蟠桃的包裹,心里难免就浮想联翩起来,心道,看这样子,她真的是想要抢夺这千年蟠桃去,我该怎么办,若是当面讨取,她定然会拒绝,我修为差她太多,用强定然是不行的,那么怎么想个法子,把这千年蟠桃给夺回来。 “清妍小姐,刚才那个赌约……”纠结之下,他总算想到了一个开口的办法,虽然觉得此计还是几乎等于与虎谋皮,不过成不成,总要试过再说。 “什么赌约?”崔清妍本已经忘了这个茬,等回过神来,顿时又羞愤难当,当即就柳眉倒竖,俏面寒霜,就要发作,江云见状不妙,忙抢先道:“清妍小姐别误会,我说的不是那件事,是另外的事,总之这个赌约还没有了结,清妍小姐总不能不认账吧……”说到后面,似是气势不足,声音都低不可闻了。 “好,你倒是说说,是另外的什么事!”崔清妍一副姑且听之,且随时准备发作的样子。 江云目光瞥向对方手中的包裹,搓了搓手,期期艾艾的道:“我,我要清妍小姐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就是能否把我的包袱还给我……” 崔清妍听得一愣,看看对方,又看看自己手中尚提着的那个装了所谓千年蟠桃的包裹,总算恍然大悟过来了。 明白之后,不由无语,心中大呼冤屈,她还真的不是要抢了对方的这几个果子,先前没有还给对方,也是存心故意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以免再被这竹林魔音幻象所趁,本打算出了竹林,就还给对方,只是刚刚乍看到远处的白鹿洞胜地遗迹,一高兴之下,倒是忘了这个茬。 “你真的想好了,你要我做的事,就是这个?”崔清妍一副哭笑不得之状。 江云却是一副紧张之色,道:“是,是的。” 崔清妍又道:“你是怕我夺了你几个果子不还?” 江云连连摆摆手,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崔清妍不依不饶的追问。 江云一时回答不出来了,崔清妍哼了一声,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的千年蟠桃,拿好了!” 说着就把手中的包袱扔还给了对方,然后转身就走,一副不愿再跟对方多说半句话的样子。 江云接过包裹,心里倒是踏实了,本以为此事还要多费一些唇舌,没想对方痛快的还了,看对方转身而去,又追了上去,道:“清,清妍小姐,你生气了?” 崔清妍停步转身,道:“是,我生气了,你这个人,心思龌龊,睚眦必较,没有一点君子之风!”说罢又转身而行。 江云在后面默默跟着,心中不由腹诽道,说的轻巧,难道装起糊涂,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极品佳果就这么稀里糊涂没了,就是高风亮节,宽宏大量,有君子之风了,到时你是不是又要说一声白痴,冤大头啊,呃,宁愿当睚眦必较的小人,也绝不当这冤大头!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一个劲跟着我做什么!”沿着湖泊边走了一程,崔清妍又停步回头,神色不善的朝对方叱道。 江云环顾一下四周,摊了摊手,理直气壮的道:“这怨不得我,看这四下,还真没有别的路了,你总不能说,这道儿就是你家的,你能走,别人不能走了?” 崔清妍转目四顾,只见前面湖泊挡路,四下又是悬崖峭壁,还真没有别的路可走,当下哼了一声,也没再理会对方,继续转身沿湖向前而行。 江云则一边在后面默默跟着,一边四处张望,打量周遭的情形,这时也注意到远远湖泊另一边水天相接处,那座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孤峰,想起对方的话,心里也振奋起来,那真的就是传闻中的白鹿洞胜地,对方出身河内名门望族崔家,见多识广,所说的应该不差的了。 不过看来要渡过这片湖泊,好像也不容易,不知前面有没有独木舟?一想到独木舟,他不禁又遐想起来,若是有独木舟,不知是一艘,还是两艘,若是两艘倒好办,若只是一艘,到时怎么办。 脑海中情不自禁的就浮现起先前见到那两位李兄和葛兄同舟共济的情形了,呃,本来同舟共济也不错,但对方只怕就是个丑女,若是以此赖上了不就是个麻烦……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着,这时前面的崔清妍似有所觉,轻咦一声,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着。 “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发现到对方的异状,江云心头也不禁一紧,在后面轻声问道。 崔清妍回头扫了他一眼,却没有理会,又侧耳倾听一阵,露出几丝讶色,当即就拔足向着前面飞奔而去了。 见到此状,江云也是心中一动,看来前面并没有什么危险,或许还有什么大机缘,不过他却暂时没有任何察觉,只是跟在对方后面,飞奔而去。 奔了一程,前面豁然开朗,现出一个开阔河滩之地,在那河滩上,竟然聚集了不少的人,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仔细一看,都是头戴儒巾,翩翩长衫的士子,这次一起进入山中参悟的同道。 见到此状,江云的脚步不由就慢了下来,在这里见到这许多人,既意外又不意外,先前他也看到,被彩虹之门吸引而进入的人很多,只怕所有进入山中的人都被惊动吸引而来了,只是有点意外的是,这么多人也都到达了这里,原本他还以为,只有自己和崔清妍两人到了这白鹿洞胜地遗迹的。 当然,准确的说,他们这一大群人,还并没有真正到达那白鹿山胜地遗迹中,只是远远看到,还要渡过眼前的这片茫茫湖泊,攀上那陡峭险峻的万丈孤峰才算,据说那白鹿洞福地,就在那孤峰顶上。 这么一大群人聚集在这里,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前面已经无路可去,但是这茫茫湖泊之上,又没有可供渡过的舟楫,因此一大群人在这里聚集商议着这渡湖的办法。 崔清妍朝着河滩这边飞奔而来,到了近前,慢慢停下了脚步。 作为进入山中的唯一一位女子,不少人倒是认得这位大名鼎鼎的才女,女状元,河内名门望族崔家的大小姐。 “崔小姐!”“崔姑娘!”“清妍小姐!”不少人朝着走过的她行礼问好。 河滩边,有几人正聚集在一起商谈这渡湖之策,这时见到崔清妍的到来,一时就停了商议,纷纷迎上前来。 “清妍小姐!”来人领头的正是解元公郑东白,看到对方到来,快步迎上来,脸上露出几分欢喜之色。 “郑公子!”崔清妍向对方淡淡回了一礼,又向其他人略略一礼。 郑东白身边,从服饰冠带上看,还有两位明显是举人的士子,正是他的鹿鸣榜同年,一位叫做彭时,一位叫做罗万化,此次进山的四个举人已经到了三位,另外还有郭茂,谢奕等这几位世家子弟也在。 “清妍小姐来了就好,刚才我们还在说,清妍小姐怎么还没到的。”旁边郭茂笑着道。 “以清妍小姐之能,到达此处自不成问题,只是有些姗姗来迟,莫非路上有什么耽搁?”叫罗万化的举子淡淡一笑,随口问道。 崔清妍此次之所以姗姗来迟,可不是路上有些耽搁么,先是那刺蜂群之祸,又是竹林中的一番折腾,全是被某人给拖累的。 不过她却不想多说,只是轻嗯几声,随口敷衍了过去。 稍稍寒暄几句,几人的话题,又转到如何渡湖这上面了。 “东白兄,如何渡湖,可已有良策?”一位着宝蓝儒衫,系玄武金带的举子彭时问道,。 郑东白此刻却也是一筹莫展之色,摇摇头,望着湖对岸远处的高耸入云的孤峰,又是一片沉思之色。 “也许眼前这大片湖泊,只是一种幻象,要不我等就直接踏湖前行就是了,说不定车道山前自有路。”一边的世家子谢奕插话说道。 “不,此举着实冒险,实为下策,我看这茫茫湖泊,总有渡过之法,我等再好好想想。”罗万化一副谨慎之状的道。 除了他们之外,其他的人也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寻思商议着这渡湖之策,可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时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出来。 江云这时也走了过来,有人注意到他,但并不认得,有人认得,虽然诧异,但此刻关心渡湖的事,一时没有怎么理会,只是把其人当作了空气。 江云走到河滩边,四下张望,发现附近并没有可供渡水的舟楫,又在一旁听了旁边一些人的议论,总算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了,这么一大群人被困在这里,原来就是因为被这眼前湖泊所阻,束手无策。 见到此状,他不由好笑,便打断身旁一群正议论的热火朝天的人,说道:“既然没有现成的舟楫,为何不可以自己做呢,我看这林子间不乏材料,既可伐木为舟,亦可折竹作筏,这样不就可以渡湖了吗。” 他觉得,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这么一大群人也要在这里讨论半天,不是太可笑了。 听到他这话,旁边的那群人并没有现出恍然大悟,并敬佩不已的神情,反而露出几分不以为然,其中一人道:“这位仁兄不知吧,你这个法子,其他人怎会想不到,早就有人试过了,可是这湖水却是古怪,即使羽毛,树叶,也是入水而沉,别说那木头,竹子了,这自己作舟筏是不成的了,否则怎么这一大群人都被困在这里,束手无策呢。” 江云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心里也十分惊奇,这湖水竟然有这等古怪,即使羽毛,树叶,也不能浮起来,而是入水而沉? 他又仔细朝水中看去,果然发现,这湖水看上去青幽幽的,有些渗人,也看不到一些鱼虾活物在其中,确是有些古怪。 不过他对羽毛,树叶入水而沉的说法,还是感到很是怀疑,当即就从旁边地上,拣了几根杂草,树叶,扔入湖中,在他惊奇的目光注视之下,这些杂草树叶果然如先前那人所说,并没有漂浮在水面上,而是渐渐的沉了下去,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看着看着,江云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这湖水,果真古怪,仿佛能吞噬万物的怪兽,人若落入其中,哪还有半丝幸免之理。 另一边,听到众人的议论,得知这湖水原来还有这种奇异之处,崔清妍却是眸光流转,一阵若有所思。 注意到她的异状,郑东白就问道:“清妍小姐可是有什么主意对策,不妨说来大家议议?” 崔清妍眸光轻轻一眨,说道:“若是清妍所料不差,这湖中的水,应是上古典籍所谓的弱水,此种弱水十分少见,能沉万物,据说在上古之时,有弱水三千的说法,但时至今日,不断污浊消失,这弱水却是越发稀罕难寻,原本以为是传说之物,却不想在这里当真见到。” 听她说了之后,旁边的郭茂不由便赞道:“清妍小姐不愧是出身河内世家,家学渊源,见闻广博,先前就有人说了,这湖中的水,是上古传闻的弱水,跟清妍小姐此刻的说法倒是不谋而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降龙木 “哦,不知此人是谁?”崔清妍倒是有些好奇的问。 郭茂笑着道:“就是那位十五岁就中举的昔日神童,顾允扬了。” 对于这位昔日神童举人,崔清妍也知晓其名,闻言眸光一眨,说道:“那么他可是说了,可有渡过这弱水之法?” 郭茂摇摇头,道:“他虽然知晓这诡异湖水的来历,但是却也不知这渡湖之法。” 闻言崔清妍不禁就淡淡一笑。 另一边,江云也在琢磨着这渡湖之策,不过一时半会,他也想不出来。 要不就做一个大风筝,就这么飘过去?不过这大风筝也不好做,他不会啊,勉强做出来,不知过了多时,只怕黄花菜都晾了,而且要是一个不好,中途散架什么的,掉落湖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偶尔回头四处张望,这时不远处河滩边站着的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几分注意。 这人也是孤零零一人,站在河滩边的一个岩崖高处,对着前面的湖泊负手而立,一副凝眉苦思之状,显然应也在寻思着这渡湖之策。 引起江云注意的,却是其人的衣着服侍,儒巾上镶着金饰,腰间系着朱雀金带,显示此人的身份,是一位三品举人。 见到对方是举人,江云不免就多看了几眼,越看之下,心中就越是起疑,这人的背影身形在他眼中,越看越觉得熟悉,渐渐跟先前曾两度对自己突施迟缓术暗算的那可恶之人重合起来。 莫非那两度对自己突施暗算的人,就是他。江云心中惊疑不定,虽然有怒火上涌的趋势,但尚保持隐忍,知道此刻不是发难的时候。 另一边,听出崔清妍话中似有所指,一旁的罗万化不禁心中一动,问道:“清妍小姐既然知晓这湖中弱水之名,那么不知可否有应对之法?” 其他人目光也都望了过来,崔清妍轻轻点头,也没隐瞒,径直说道:“据传在这弱水之滨,往往生长着一种奇木,名曰降龙木,弱水可沉万物,但却沉不了这降龙木,这降龙木却是可以漂浮在这弱水之上,所以若是能够找到这降龙木,我想就可以渡过这弱水了。” 众人闻言,不禁都喜上眉梢,纷纷就信了对方的话,有人更是迫不及待的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去寻找这降龙木!” “嘘——小声一些!”有人更是担心这降龙木的秘密被他人知晓,嘘声说道。 众人都不知这降龙木是什么模样,纷纷又问起,崔清妍却也所知不多,便道:“这降龙木什么样子,古籍记载也语焉不详,清妍其实也所知不多,不过想来应该有跟其它寻常树木不同的特异之处,若是能当面见到,应该能辨认出来。” 众人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当下便立即行动起来,由崔清妍领路,在这湖泊边四下仔细搜寻开来。 他们这一行人的异状,很快就引起了河滩上其他人的注意,纷纷猜疑议论不已。 他们的动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应该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不过到底是寻找什么东西,就不知道了,但应该是跟这渡湖有关的东西。 有好奇之人便纷纷凑上前来询问,不过很显然,涉及到自身利益之处,一行人都是三缄其口,不会轻易说出这降龙木的事,而在没找到那降龙木之前,崔清妍也不想多说,所以上前来问的人虽多,络绎不绝,但都没问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这一行人越是这般一副保持神秘之状,就越是引人疑窦,让人猜疑不已,觉得他们应该是找到了某种可以渡湖的办法。 这样一来,众人更加不肯放过了,当然,上前去质问是不明智的,对方这一行队伍中,有三个举人,还有一位丝毫不差的女状元,实力简直鹤立鸡群,谁人敢上前去挑衅招惹。 不过来硬的不行可以来软的,很快的,在一行人的身后,就拖上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在后面紧紧跟随的人越来越多,一行人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简直就是寸步不离,如影随形,唯恐错过了什么好东西。 见到这种情况,前面的一行人也沉不住气了,这样下去,若是到时找到了降龙木,只怕也会引来什么纠纷,多生枝节,罗万化当即便提议道:“要不我去警告他们一声,让他们休要再跟着了。” 他的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可,后面这些人就像跟屁虫一样始终跟着,实在让人讨厌啊,更重要的是,到时真找到了降龙木,这些人一哄而上,前来争抢,他们虽然实力强,但双拳也难敌四手啊,还是防患于未然,把身后这些讨厌的尾巴赶走为好。 “罗兄,我跟你一起去。”彭时说道。 “走,我们也去。”郭茂,谢奕几个世家子也跟着道。 几个人转身就向着后面跟着的这些尾巴迎面而去,一旁的崔清妍见了,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喂,这么多人都闲着没事么,老跟着我们做什么!”罗万化走过去,朝着后面跟着的这一大群人大声斥喝。 而另一边,那些跟着的人群也不会轻易罢手,纷纷吵闹起来。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说我们就是跟着你们了,难道这里的路,只能你们走,我们就走不得?” “跟着你们又怎么了?难道好处就只能由你们得了去,我们就得不到?你们若是把渡湖的办法说出来,大家都分享,我们就不跟着了,你们非要不说,那就怪不得我们只有继续跟着了!” “就是,山中福地的机缘好处是大家的,不能只由你们得了去,人人都有份!” …… “你,你们讲不讲道理……” 两方人在这里争执吵嚷起来,但很显然,后面这一大群人在吵闹中占据了绝对上风,无它,人多力量大,双拳难敌四手,一张伶牙利口,也说不过三张笨嘴,面对迎面而来滔滔不绝的唾沫口水,罗万化,郭茂,谢奕他们根本就一触即溃,甘拜下风。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再这样跟着,别怪我等不客气了!”看好话说不通,罗万化等人只有出语威胁了,一股举人的威势散发出来。 “那你们打算怎么不客气,我等奉陪就是!”后面那一大群人却也不会被轻易吓住,纷纷又叫嚣起来。 罗万化心中一恼,正要使出举人的手段,让这些人知难而退,这时崔清妍走了过来,劝解道:“算了,反正这件事大家都总是要知道的,他们要跟着就跟着吧,没必要现在就在此吵个不可开交。” 罗万化转念一想,觉得也是,还是先找到了降龙木再说,到时怎么一个情形,到时再说,若是这些人真的要来抢降龙木,那就真不客气了,到时再动手不迟。 想到这里,一行人也就没再理会后面跟着的这一大群的尾巴,径自又由崔清妍在前面领路,在这四处搜寻开了。 其实崔清妍心中已有几分计较,只不过在没找到这降龙木之前,她还不能十分确定,若她所知的传闻记载属实,那么即使一根降龙木,要载这么多人渡湖,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需要花费一些手脚。 只是她不知那传闻记载有没有不实之处,若是传闻有误,那么即使寻到了那降龙木,也未必可以载他们一行这么多人渡湖,到时又该怎么办。 特别的是,她刚才在人群中,好像还看到了某人的影子?不知为何,心里又隐隐有一些替对方担忧起来,这人声名狼藉,为众人不齿,要想渡湖只怕不易,到时他渡不了湖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不由就暗自啐了自己一口,这人渡不渡得了湖,关她什么事,渡不了湖那也是他的活该,自己有必要操这份心么,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 嗯,算了,这事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崔清妍决定不去多想,还是先寻到了那降龙木再说。 一行人围绕着湖边寻了一大圈,最后终于在濒临湖边的一处洼地,见到了一株一眼看去,就十分古怪的树。 这株树有碗口粗细,但是却不高,只有丈许来长,树干上没有大的枝桠,就是一根看似光秃秃的主干,不过在树干上,却又长出许多半尺来长的尖刺,一个个成伞状散开,看上去就像是一株“刺猬树”。 这株古怪的树一入眼,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株树看上去着实古怪的很,莫不就是崔清妍口中所说的可渡弱水的降龙木吧。众人心中怀疑,却也不能确定,询问的目光纷纷向崔清妍看了过来。 崔清妍一看到这株怪树,却是眸泛惊喜,一眼就确定,眼前这株怪树十有八九就是那传闻记载的可渡弱水的降龙木,看来那传闻记载竟是真的。 让她如此确定的,不是别的,正是这株怪树树干上那遍布的尖刺,这跟她所知的降龙木“多枝节”的传闻记载正好吻合。 “这应该就是降龙木了。”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她语气十分肯定的清声说道。 得了她的肯定,一行人都欢喜不已,总算找到了降龙木,那么渡过这弱水就有希望了,不过问题很快又来了,眼前这株降龙木,不过也就碗口粗细,丈许来长,要伐木作舟实在不现实,只能当原始的一根“独木舟”来用了,但问题是,这么一根“独木舟”,能载得动他们一行七八人渡湖吗。 这个问题在一行人心中一闪而过,郑东白,罗万化,彭时三个举人,心中倒还算笃定,不管这株降龙木能载多少人,但他们总是占先的,而郭茂,谢奕等几位世家子,心中就有些不安了,他们只是秀才,真要争起来,还真争不过对方三位举人,而看这株降龙木并不长大,实在难以载得下他们这一行七八人一起渡湖。 郑东白,罗万化,彭时三人目光一扫四周,发现此刻后面那一大群的尾巴已经围上来了,他们三人虽是举人,终究还是有势单力薄之嫌,所以郭茂,谢奕等人还是需要安抚的。 似也看出郭茂,谢奕等人心中的不安,罗万化当即便道:“这降龙木好像一下子也不能载下所有人,不过我们可以分批次渡湖,先到了湖对岸的人,再派出一人乘降龙木回来,渡下一批人,这样总是能把所有人都渡过湖去的,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听了,觉得这也是一个办法,只是郭茂,谢奕等人心中还是有所顾虑,到时真的到了湖对岸,谁又肯白白浪费时间,乘这降龙木回来,渡下一批的人,要知道进入那白鹿洞福地,最重要的就是抢占先机,一步占先,处处占先,谁会这么傻,白白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回来渡下一批的人,若是到时对方一去之后不复返,放了他们的鸽子,他们岂不是惨了。 不过虽然心中有所担忧,但现在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它别的法子,他们秀才,终究是争不过对方举人的,只能希望到时对方能够遵守诺言,有人回来渡他们过湖。 “罗兄说的极是,那么我们现在就快把这株降龙木砍下了,免得夜长梦多。”郭茂只能附和道,同时看着后面正迅速围上来的越来越多的人群,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毛,没有底了。 后面跟着的一大群人中,早注意到前面这一行人的异状,也有眼尖的人看到了湖边洼地中的那株怪树,纷纷加快了脚步,围了上来,不消多时,整个现场,以那株怪树为中心,就围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了。 有人已经发现了眼前这株怪树的异状,即使还不知道这就是古籍记载可渡弱水的降龙木,但也有了一些相关的遐想, “看来这株怪树很是古怪啊……” “是啊,他们不走了,围着这株怪树在做什么,莫非这株怪树真有什么玄机?” “看他们鬼鬼祟祟的,说不定这渡湖之法,就着落在这株怪树上了。” “那咱们得看紧点,不能让他们独吞了这株怪树。” “对,见者有份,不能让他们独吞了……”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怪木归属 四下人群的议论纷纷,传入耳中,让圈子中间的一行人更是心烦意乱,这算什么事啊,降龙木是我们找到的,关你们这些人什么事,非要凑上一脚,分一杯羹? 现在不是辩驳的时候,事不宜迟,担心夜长梦多的罗万化当即便从腰间革囊中掏出一枚备用的匕首,一闪身到了怪树的近前,挥手便向着怪树根部削去。 他的这柄匕首寒芒闪闪,无疑是上品货,百炼精钢,又夹带了他手底下不小的力道,在众人看来,应该是匕到树倒的结局。 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罗万化的匕首在怪树根部一划而过,怪树却是纹丝不动,安稳无恙,别说匕落树倒了,只见那树根被罗万化的匕首划过之处,完好如初,连一丝刻痕都看不到。 罗万化也是愣了一下,随即不信邪的又接连往那树根处连削带刺的很是重重来了几下,但结果却是,怪树依旧纹丝不动,匕首所到之处,仿佛碰到的就是坚硬顽铁,根本不能动之分毫,连细微的刻痕都没有留下。 一旁的崔清妍神色微动,清声说道:“我记起来了,传闻记载中这降龙木质地坚韧无比,金铁不侵,用强力气是无法伤之分毫的,只能用气劲慢慢锯削切磨。” 众人听了,不由无语,心说我的崔大小姐,你一句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早说不就得了。 得知这降龙木不能强力取之之后,众人也就依言改变了策略,纷纷各展神通,施出各自的气劲,朝着降龙木的根处疾射而去。 郭茂,谢奕等几个世家子也没有例外,虽然作为秀才的他们,气劲有限,但总归是出了力,这降龙木名正言顺的也有他们的一份。 只见众人气劲所到之处,果然在那怪树的根部,原先罗万化的百炼精铁也不能留下半丝半毫痕迹的地方,开始出现一丝丝,一道道的刻痕。 随着众人气劲持续不断的击出,树根上的那一丝丝,一道道的刻痕也在不断加深,扩大。 众人击出的刻痕有深有浅,有宽有窄,看着效果最显著的,当然就是郑东白,罗万化,彭时三位举人的,另外崔清妍所击出的刻痕也丝毫不弱于三人,看到此状,众人对她的实力又信服了几分。 至于其他郭茂,谢奕等几位秀才所击出的刻痕,就明显差了一大截,只能说聊胜于无了。 崔清妍信手不断的击出气劲,打在降龙木的树干上,看样子还并没有施出全力,此刻的她,情不自禁的就想起先前在来此的路上,某人对付那刺蜂群,以及草地中的青蛇时,所显露出的那一手强劲的一指禅气劲,心说若是此人现在在场,应该是一个好帮手吧。 呸,暗自啐了自己一口,怎么又想起这个无耻之徒,龌蹉小人,她收摄心神,继续持续不断的挥出气劲,击打在面前的降龙木上。 他们这一行人在这里的动作,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几乎这河滩上的所有人都被吸引过来了,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眼前这株怪树,应该大有蹊跷,否则为何这群人在这里对着这株树不辞辛劳的用气劲击打不已,而且这株怪树竟然坚韧如斯,金铁不侵,只能用气劲慢慢一点一点切磨,实在是怪。 有七巧玲珑心的人甚至已经想到,莫非这株怪树,可以浮在湖面上,渡人过湖。 费了一番功夫,在一行人持续不断的气劲打击之下,降龙木的根部一点点的被切磨,直到最后被完全的断开,倒了下来。 在这株怪树倒下来的时候,围观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郑东白,罗万化,彭时三人适时的放出举人的威压,制止众人有什么异动。 罗万化哈哈一笑,上前去扛起倒在地上的这株怪树,出乎他意料之外,这株怪树轻松的就被他扛到肩上,轻飘飘的,根本感觉不到沉重,仿佛就是扛了一团棉花,跟他先前意料中的重若千钧截然相反。 面上的讶色一闪而过,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扛着怪木,郑东白,彭时,崔清妍,郭茂,谢奕等人则是在旁边护卫开道,一行人分开围观的人群,便向着湖边赶去。 “慢着!”有人赶上前来,拦住他们,大声质问,“你们要拿了这株怪木去做什么,这里的东西,大家见者有份,不能让你们独吞了去!” “对,见者有份,不能让你们独吞了!”有人出头登高一呼,顿时就有群从响应,人群中响起一片群情激奋之声,重新把一行人给团团围住了。 “各位同道,大家稍安勿躁!” 这时郑东白走上前来,挥手止住叫嚣激愤的人群,朝着罗万化肩上的怪木扫了一眼,、朗声说道:“这株怪木,确实是天地所生,无主之物,所谓无主之物,人各可取,惟有德者居之。我等首先发现这株怪木,并花费力气把它伐下,那么它就归于我等所有,天经地义,难道不归于我等所有,还归于不相关的人所有,那么这天理何存,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吗?” 他这一番话,顿时把众人说的哑口无言,作为解元公,郑东白在众人中本就素有声望,再加上他的话有理有据,让一些想要挑刺找茬的人,也找不出借口了。 “非也,非也,这位仁兄的话,在下并不敢苟同。” 在人群都被郑东白的这番话给说住的时候,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一人走了出来,看到这人,场中有认得的,神色各异,其实场中有不少人都发觉了其人的存在,只是一时关切渡湖的事,没有理会,眼下见到对方还敢站出来大放厥词,心中都佩服不已,这人的恬不知耻,也算是极品了。 不过对方站出来发难,倒符合了大多数人的心思,所以暂且一时沉默,乐得在一旁看个热闹。 看到此人出来,一旁的崔清妍却不禁微微蹙眉,心说这人本就声名狼藉,为众人所不齿,那么就该有这个自知之明,一切低调行事,谨言慎行,避免纠纷才是正理,这个时候,你不待着一边看戏,偏偏跑出来大放什么厥词,出什么风头,这不是闲的没事,自己找事吗。 站出来的人,不是别人,自然就是江云了,此刻他没有理会周围神色各异的目光,自顾自的大声说道:“先前这位仁兄也说了,这株怪木天地所生,是无主之物,既是无主之物,那么就人人有份,不能说就是属于某人的。” “这位兄台又说了,这蛛怪木是你们先发现,又费了力气伐下来,那么就该归你们所有,这话有点道理,又不是全有道理。在下认为,要确定这株怪木的真正归属,还要先确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是否关乎这里所有人的真实利益?这里是否只此一株,别无它株。” “若是此物并无关乎大家切身利益之处,也不是只此一株,那么这株怪木归你等所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若是这株怪木关于大家所有人的切身利益,又仅此一株,别无它株,那么在下认为,就不能简单的说,你们先到先得,其他人就没有份了。” “因为它本就是无主之物,也可以说是大家共有之物,所以它的归属到底如何,还要归大家说了算。” 说到这里,江云不理对面已经是一片脸色铁青的几人,转头四顾,朝着四下说道:“大家以为在下所说,有没有道理?” “这位兄台说的太有道理了!” “这位仁兄真是高见啊,敝人佩服赞同之至!”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 不出意料之外,在江云话声落下之后,四下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啧啧赞同之声,有即使认得对方的,此刻也装起了糊涂,装作不认得,只管大声赞同叫好就是。 一旁的郭茂却是忍不住了,站出来手指着某人,朝着四下人群大声质问道:“莫非大家都不知道,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当道买文,无耻抄袭的陋室兄?不知道此人还是臭名昭著,连中小三元的大名鼎鼎的东风吹兄?此人声名狼藉,劣迹斑斑,十足一个士林败类,他说的话,也有人听,大声赞同,莫非你们都要与这个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为伍了?” 他的连番大声质问,让人群中附和赞同的声浪有一阵子的消退,但很快又重新卷土重来,声势更加猛烈。 “不管他是何人,只要他说的在理就是了。” “正是,对事不对人,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的在不在理。” “我不知道什么陋室兄,也不知道什么东风吹兄,也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这位仁兄说的有道理,这株怪木人人有份,不能由你们独吞了!” “不要转移话题,我只问你们,这株怪木是大家的,你们交不交出来……” …… 郑东白几个人在这里面面相觑,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一个臭名昭著,声名狼藉的士林败类,竟然还会得到这么多人的赞同,这些人为了一点私利,甘于跟这样的无耻士林败类同流合污,简直是不要一点脸了。 “大家安静,且听我一言。” 郑东白挥手又示意人群安静下来,等人群安静下来一些了,他便朗声说道:“且不说这人是不是声名狼藉之徒,无耻士林败类,单单他说的话,也全是狡辩,无理取闹。我只问大家一句,这株怪木不管它如何,有什么作用,但它就这么一株,如何能够让大家共同拥有?这株怪木归了你,他不乐意,归了他,你不乐意,这样争来争去,又如何了结。” “而这株怪木首先是我等找到,又费了力气伐下来,归我们所有,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好,你们中谁人说,这株怪木理该归你所有,我等就把这株怪木送你,看其他人心服不心服?” 他这番话,说的四下人群又是一阵哑口无言,叫嚣的声浪也减弱不少。 “非也,非也!”这时那道令几人切齿痛恨不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见江云扫了那株怪木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我还是那句话,此事还是要先弄明白,这株怪木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然后再决定它的归属不迟。” “正是,你们先说清楚,这株怪木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大家心里也好有个数。”四下人群闻言,又是纷纷附和赞同。 几个人却是不肯说出这降龙木的底细,双方就在这里对峙起来,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看着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事,一直保持沉默的崔清妍这时走上前一步,朝着四下清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且听清妍一言。” 看到她出来说话,郑东白几个人有些诧异,但并没有阻止,人群中却也有人不以为然,不过吵闹声还是安静下去了一些。 “大家想知道,这株怪木到底为何物,有什么作用,这也没什么的,清妍这便告知大家就是。” 崔清妍这番话一出,人群彻底的安静下来了,等着她接下来的话,郑东白等人却觉得不妥,想要出声阻止,却被崔清妍摆手止住了。 “此木名叫降龙木,乃是一种上古奇木,其它的就不多说了,此木最大的一个奇处,就是可以浮于弱水而不沉……” 听到这里,人群中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之声,不少人露出恍然大悟,惊喜之色,原来这降龙木竟然有这等奇效,果真是个宝物,而看到她最终还是说出了这降龙木的底细,郑东白等人无奈,但也没说什么。 崔清妍接着道:“大家应该也已知道了,前面的湖泊,就是弱水,可沉万物,而这降龙木却唯独可以漂浮其上,所以有了这降龙木,以木为舟,倒是可以渡过这片弱水,到达湖之彼岸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人皆有份 原来如此!听完崔清妍的叙说之后,四下人群又是一片骚动,议论纷纷,心思各异,看向降龙木的目光更是热切了,果然不出所料,这株怪木原来叫降龙木,是可以用来渡过这湖泊的奇物,谁得到了它,谁就可以到达湖的对岸,进入那白鹿洞胜地。 场中很多人这时也不约而同想到,这么一株降龙木,显然不可能同时渡这么多人过湖,那该怎么办? 仿佛猜知了此刻众人的心思,崔清妍又接着说道:“降龙木只有这么一株,而要渡湖的人却这么多……” “那也不能归你们独吞了……”有人大声叫道。 崔清妍清声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据我所知,若是传闻记载属实,那么虽然只有这一株降龙木,但让大家都渡过湖去,并不是问题。” “哦,不知清妍小姐有什么办法?”有好奇的人问。 “可是如渡船那般,让这降龙木来回送人过湖?”有人便猜测道。很多人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这样的办法,显然存在很多棘手的问题。 首先这一株降龙木看上去一次并不能渡多少人,这样来回渡人,不知要往返多少次,这湖泊广大,渡一次还不知要花多少时间,这样花费的时间太多,先渡的倒无所谓,后渡的岂不是等得黄花菜都凉了,到时这排序的问题,谁先渡,谁后渡又要吵得不可开交了。 更重要的是,若是降龙木到了彼岸,万一某某渡过去的人心思不正,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不肯乘降龙木回来渡人怎么办?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进入那白鹿洞福地,抢先一步都是好的,一步占了先机,步步占先,到时有人不守诺言,不回来渡人,实在是大有可能的事,这样不用浪费自己的时间,又扫除了潜在的竞争者,简直是一举两得,众人扪心自问,都不排除会有这般的私心。 崔清妍轻轻摇头,道:“我所说的办法并不是这个。” “那清妍小姐有什么办法?”有人迫不及待的问。 崔清妍指着身旁的降龙木,清声道:“大家看到了这降龙木上长出的一个个尖刺没有,我要说的办法,就着落在这些尖刺上了。据传闻记载,这降龙木上生长出的尖刺,是其生命力凝聚所在,切磨下来,重新植入土中,尖刺很快就可以重新长成一株新的降龙木……” “还有这回事?”众人听了,都啧啧称奇。有人便说道:“清妍小姐的意思,是要大家各自拿了这降龙木上的尖刺去种,等尖刺长成新的降龙木,就可以伐来作舟了?” 崔清妍点点头道:“不错,这已是现下能让大家最快渡湖的最佳的一个办法了。” 得知有这么一个法子,大家都不觉心情一振,看这降龙木上长出的尖刺很多,一人一个绰绰有余,到时每人都有一株降龙木,不用去跟人抢,也不用去排队等,更不用担心渡过了的人一去不复返,这还真是一个让大家都足以满意的好办法啊。 不过问题很快又来了,有人问道:“不知这尖刺种入土中,多久才能长成一株降龙木?” 这个问题也是所有人都关心的,若是这个长成的时间太长,那这个办法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大家在福地中待的时间只有九天,而这第一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了,那么只剩下八天,若是这个尖刺长成降龙木的时间只需要三五天的,就让人无法忍受了,三五天过去,到时黄花菜都凉了,有了降龙木,又有什么意义。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崔清妍又清声道:“若是能够有足够的弱水浇灌,那么一根尖刺初步长成一株可用的降龙木,数个时辰就足矣了。” “这是真的?数个时辰就可以长成一株降龙木?”有人惊讶问道。 得到崔清妍肯定的答复之后,众人又都吃了定心丸了,这实在是太好了,只需等上数个时辰,就可以得到一株可用的降龙木,这点时间,大家还是等得起的。 四下人群中开始洋溢着一片欢喜的气氛,渡湖的问题解决了,白鹿洞胜地就近在眼前,大家都兴奋不已。 但还是有疑心重的人,出声质疑道:“清妍小姐所说的这些,都是当真的?” 对于此人的质疑,崔清妍也没有生气,只是道:“清妍所说,都是从古籍记载中看来,并无半点虚假之处,当然,若是传闻记载不实,那就非清妍所能保证的了。” “你这人好生无礼!多亏了清妍小姐替大家想出这么一个渡湖之法,你不知感激,还在这里质疑清妍小姐,是何道理!”当即就有看不过去的,大声呵斥道。 那人听了,自觉理亏,忙赶紧道歉不迭,事实上,场中大部分人还是相信了崔清妍的这番话,觉得对方不至于说谎来欺骗大家。 崔清妍倒没跟那人当真计较,只是淡淡一笑,道:“那么现在大家是否可以让出路来了,这根怪木是不是传闻中的降龙木,是不是当真可以渡过弱水,还尚未可知,要到湖中试过了才知道的。” 当下众人也没有话说,纷纷让开了道路,郑东白,罗万化,彭时等一行人护着降龙木向着湖边走去,其他的人纷纷紧跟而上。 “清妍小姐,你先前所说的,都是真的?”路上的时候,郭茂低声问崔清妍,显然还是有点怀疑对方使得是缓兵之计。 崔清妍淡淡道:“当然是真,郭公子不须怀疑。” 郭茂讪讪一笑,倒没说什么了,其实崔清妍说的这个办法,对他们来说,也是有利的,起码不用去争抢眼前的这株降龙木了,不用担心郑东白等人渡过去之后一去不复返了。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湖边,在众目睽睽之下,罗万化小心翼翼的把肩上扛着的降龙木放到了湖面,然后松开了手。 众人关切的看着,只见降龙木荡荡悠悠漂浮在水面上,并没有沉下去,见到此状,所有人都兴奋的欢呼了起来。 郑东白,罗万化,彭时几人同样心中欢喜,心中不约而同都冒起一个念头,那就是不知眼前这株降龙木能够载上几人,若是能够载上三五人的,那他们倒是不必如崔清妍所说的那样麻烦,用这降龙木上的尖刺去种了,直接乘了这根现成的降龙木渡湖就是了,这降龙木本就是他们寻找的,谁也不能跟他们抢。 郑东白目光瞥过旁边似乎一直很平静的崔清妍,心中暗道,这株降龙木最好能够载上四人,这样一来,自己,万化,彭时,还有她都可以乘之渡湖了,这是最好的一个结果了。 若是这株降龙木只能载三人,该怎么办?若是这样,那就只有委屈一下她了,想必她也不会见怪的。郑东白心中暗自盘算着,甚至他想到,若是时间允许的话,他还可以返身回来,再渡对方过湖。 其他几人似乎有同样的心思,想知道眼前这株降龙木到底能载几人,这时罗万化已经抢先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试探着小心翼翼的登上了降龙木。 等站稳之后,降龙木载着他依旧漂浮在水面上,看到此法成功,岸上四下的人群又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在罗万化登上降龙木之后,看到降龙木似还有余力,一旁的彭时也当仁不让,一个闪身,轻轻跃上了降龙木。 在他踏上降龙木之后,降龙木的树干又微微往水下下沉了一些,不过尚还能支撑住,依旧漂浮在水面上。 看来这株降龙木起码可以载上两人,只是不知道还能再载否? 旁边的郭茂,谢奕等人都有些心动,不过却尚没有动作,他们都知道,即使还能再载一人,也没有他们的份,解元公郑东白还站在一旁的。至于四周围着的其他的人,则更没有这个心思了,他们也都有这个自知之明,,眼前这株现成的降龙木,他们是没份了,反正已经有了渡湖之法,他们也不必去跟对方争,再说要争也争不过啊,关键是没有这个理啊。 郑东白淡淡一笑,当即也没有推让,足尖轻轻一点,身形跃起,轻飘飘的就落在了降龙木上。 他这一落在降龙木上,加上他,降龙木上的三个人却是陡然齐齐色变,因为他们都清晰的感觉到,脚下的降龙木在加速的下沉,这株降龙木,载不动三个人,最多只能载两个。 三人的反应也足够快,身形又不约而同从降龙木上齐齐跃起,落回到了湖岸上。 回到了岸上的三人,不经意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冒起来的念头都是,这株降龙木只能载两人,怎么办? 郑东白轻咳一声,决定先不去想这个问题,当即便朝众人道:“那么,现在先把降龙木上的尖刺都给大家分配下去吧。” 他的这个提议,自然不会有人有异议,当即四下的人群纷纷围了上来,等着领取这降龙木上的尖刺。 “大家都排好队,不要乱,尖刺很多,大家每人都有份的。”负责分发尖刺的郭茂,谢奕等人朝着人群大声喊话。 降龙木上的尖刺倒不是很难弄下来,只要用气劲来回击打几下,就脱落下来了,一旦有尖刺脱落下来,就会被排着队上来的人领走,整个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很快的,便有二十多根尖刺发送出去了,郭茂负责发放尖刺,这时他拿起又一个刚刚脱落下来的尖刺,正要随手递给走上前来的人,这时旁边有人伸手拦了他一下,阻止了他的动作。 拦他的人是郑东白,郭茂不解其意,抬起头来一看,看到上前来领取尖刺之人时,不由面现尴尬,神情古怪,似是想不到,眼前此人竟然还有脸来领取这尖刺? 上前来领尖刺的,不是别人,正是江云了,看到他也上前来领尖刺,这边一行人的脸色顿时都齐刷刷的黑了下来,此人实足一个士林败类,关键是刚才某人的“带头闹事”,几个人还都记着呢,此刻怎么还会痛快的给他分发尖刺。 愕然一下之后,郭茂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之人,把手中的尖刺收了回来,丢在地上,很直接的道:“这位仁兄,这的尖刺没你的份,你还是另寻它处吧。” 江云早就有这个自知之明,只怕免不了要遭受一番刁难,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若想渡湖,就只得领了这尖刺。 此刻闻言,他就据理力争道:“尖刺还有很多,为什么我没份?” “为什么?”见到他还要问原因,郭茂只感觉十分可笑,一副吃定对方的样子,直接就道:“不需要理由,这尖刺就是没你的份。” “这位仁兄这么做,只怕不合规矩吧,我记得这位仁兄刚才都说过,这尖刺人人有份的。”江云还要继续据理力争。 只觉眼前这人实在无耻,且幼稚,郭茂露出几丝讥笑,道:“这降龙木是我们寻来的,这尖刺给谁不给遂,自然我们说了算,是了,我要补充一句,这降龙木上的尖刺,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份……除了你之外!” 江云道:“是吗,这位仁兄这么做,总要给个理由,是不是因为先前我说了几句公道话,这位仁兄心里不快,还惦记着这事呢。” “你——”郭茂气坏了,对方这话,明明是讽刺他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么。 冷笑几声,他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谁你怎么说,反正这尖刺你就是没份的。”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了?”队伍后面的人看到这队伍不动了,就不依的大声吵嚷起来。 江云回身看向后面的人群,大声说道:“这降龙木是无主之物,归大家所有,现在这位仁兄说,不需要理由,这降龙木的尖刺没有我江云的份,大家说,这是不是欺人太甚,还有天理吗?” 他的话声刚落,郭茂也跟着站起来大声说道:“我要纠正刚才说的一句话,这降龙木的尖刺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份,除了这个臭名昭著,当道买文的士林败类之外!”(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独邀一人 在场的人群一下子又沉默下来了,原本想说几句公道话的人,此刻也都把话咽了回去,保持了沉默,反正这降龙木的尖刺自己有份就是了,何必多管闲事,出这个头,若是闹得最后自己也没了这降龙木尖刺,那岂不是冤枉大了。 主要还在于,此人臭名昭著,为士林所不齿,实在不值得替他说话,其人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完全活该啊。 另外,有人私下想,去这白鹿洞胜地的人越少越好,虽然这人去了白鹿洞胜地,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更不会有什么大机缘的份,但少了一人总是少了一份竞争,总是好的。 至于某人先前的“仗义执言”,大家此刻都选择性的忘记了。如今“革命”已经成功,谁还会记得那些“革命先驱”啊,哦,不,在大家心中,某人只能说是一个“革命投机者”罢了。 看到人群的沉默,郭茂轻蔑的笑了笑,朝着面前的某人道:“看到了吗,公道自在人心,这降龙木尖刺你是没份了,别再待在这里,挡了其他人的道,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位兄台,让一让……” “这位仁兄,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了,要不你去周围再好好找找,说不定还能寻到现成的降龙木的……” …… 江云神色变了变,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看着身旁一个个依次上前领取降龙木尖刺的“麻木”的人群,江云只感觉一阵寒心,这就是“革命先驱者”的悲哀啊,自己先前的那番“仗义执言”,现在想来又有什么意义,“革命”成功了,大家都领取到了“革命成果”,一人一个尖刺,而独独自己却没份,成了一个看客,这还有天理吗。 他自然心中不服,可是想一想,又发现,他竟然没有什么办法,天地地利人和他都不占,怎么跟对方斗。 要不还是去四处再找找,说不定还真能找到另一株现成的降龙木?他心中嘀咕着。 另一边,郭茂等人还在有条不紊的给众人分发降龙木的尖刺,刚刚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心中正快意的很。 这时一道清影走上前来,正是崔清妍,只见她朝郭茂说道:“我插个队,给我一根尖刺。” 郭茂抬头看到她,呵呵笑道:“清妍小姐不必着急,我等几人的尖刺,早就预留好了,都是挑选的上好尖刺,到时再给清妍小姐不迟。” 这时郑东白在一旁笑着道:“不用了,我想清妍小姐用不着这尖刺了。” 听到这话,众人一时不解,郑东白又接着道:“这渡湖之法,是清妍小姐想出来的,大家能够渡湖,可说全是清妍小姐之功,这株降龙木,也是清妍小姐带着大家寻到的,那么这株降龙木就归清妍小姐所有,我想大家都不会有异议吧?”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还是郭茂,谢奕等人首先反应过来,反正这株降龙木他们也没份,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当即纷纷赞同说好,说这株降龙木正该归清妍小姐所有,他们没有半点异议。 罗万化,彭时有些意外,对于郑东白的这个提议,心里也大不乐意,不过郑东白已经发了话,而且合情合理,名正言顺,他们实在没有反对的理由,因此也就只得认了。 崔清妍推辞了一番,但见“盛情难却”,实在推辞不过,也便答应了下来。 见到此事定下来,郑东白又笑着道:“这株降龙木,可以搭载两人,清妍小姐倒是可以再邀一人同行的。” 众人听了,一时又心思各异起来,目光纷纷看向崔清妍,都盼着对方邀请同行的人,就是自己,这样一来,可就省了用尖刺种降龙木的麻烦了,谁知道这事靠不靠谱呢,更关键的是,这样就可以抢先一步启程,渡水前往那白鹿山胜地,这节省了多大的时间,可以抢占先机啊。 就连原本已经对此事不报任何希望的郭茂,谢奕等人,心里也重新活动开了,清妍小姐会选自己的吧,这样一来可真是太好了,至于为什么会选自己,各人也都有各自心中的理由,就不必细说了。 要说几人中,心情最笃定的,就是郑东白了,他几乎可以肯定,崔清妍要邀请同行的人,除了自己之外,不会有别人了。 自己跟对方早已“心有灵犀”,再说,对方能够得到这株降龙木,也是自己提议的功劳,于情于理,对方邀请自己同行,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了,他实在想不到,除了自己之外,对方还会邀请谁呢,没有比自己更适合的了。 他刚才之所以这般提议,力主这株降龙木归对方所有,其实也是早打的这个主意,说起来还是为他自己。 崔清妍清冷的眸光一一在面前的众人扫过,但却都没有作丝毫停留,然后就落在了不远处某人的身上,看到其人此刻正要转身而去,终于忍不住出声唤道:“江,江公子,且留步!” 继续待在这里,只能是自取其辱,江云已经打算离去,去四周再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另一株降龙木,这时听到有人呼唤,而且呼唤的声音很熟,当即就停步转身,想要听听对方有何话说。 在众人都莫名不解的目光下,崔清妍快步走到对方面前停下,蒙面黑纱外的美目眨了眨,带着几丝笑意道:“清妍邀请江公子乘降龙木同行,不知江公子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由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清妍小姐竟然要邀请这个臭名昭著,为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同行?这是闹的哪一出,这是真的么。 这个结果,实在太诡异,太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了,清妍小姐怎么会放弃了场中这么多人,独独邀请此人同行,这完全没有一点道理啊。 崔清妍此刻的选择,可说是爆了一个大冷门,让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包括某人本身,对此也是感到诧异意外不已。 “江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清妍的话,是否愿意跟清妍乘降龙木同行呢。”看到对方发愣,良久不说话,崔清妍又清声说道。 江云回过神来,目光扫过一眼同样一片呆滞的人群,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确认似的问道:“清妍小姐,你,你不是在开玩笑么?” 崔清妍正色道:“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理由,理由呢!江云自己都找不到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理由,自己声名狼藉且不说,好像也一无是处,只能是个累赘,在来此的路上,对方好像就被自己拖累不少吧,就这样,对方还要继续邀请自己同行,对方这是何必呢,何苦呢。 江云想不明白,这时目光注意到肩头的包袱,心中一动,不免就猜疑起来,莫非对方的目的,还是在这千年蟠桃之上?这在他看来,是眼前所能想到的一个最合理的解释了,除此之外,他也无法解释对方这般行事的理由。 想明白了对方的目的用意,他心中反倒踏实了下来,虽然自己的千年蟠桃有被人“窥伺”的危险,但眼前的最大要务,是渡过这弱水,到达湖的彼岸,进入那白鹿洞胜地,除此之外,其它的都可以暂时放过一边。 对方要窥伺这千年蟠桃,那就由对方去吧,姑且走一步算一步,现在管不了这许多了。 若是对面的崔清妍知晓某人此刻心中的想法,只怕会飞起一脚就把对方给揣到那弱水中去,哪里还会邀请对方同行。 想明白的江云当即便道:“清妍小姐相邀,在下不胜荣幸,岂有不允之理。” 见他答应,崔清妍倒没再说什么,又转身走了回来,看到她回来,几个人早就纷纷围上前来,质问不已。 “清妍小姐,你为什么要邀请此人同行?理由何在?” “不需要理由。”面对众人的纷纷质问,崔清妍却是一副云淡风轻之状,回答的口吻跟先前郭茂拒绝某人的口吻差相仿佛。 要说众人中此刻心中最不能理解,最不是滋味的,就是郑东白了,原本他已十分笃定,对方除了挑选他之外,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了,但事实结果却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光,对方邀请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对方邀请的,偏偏是为众人所不齿的那个士林败类,这让他情何以堪,实在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此刻看到对方的态度,他心中不由一动,暗道莫非是先前自己等人的作为太“过分”了,惹怒了对方,以致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了? 若是这样,那真是弄巧成拙了,心中又大呼冤枉,你崔大小姐即使要维护“弱者”,维护“公平正义”,也要分清楚对象好么,这么一个为士林所不齿的士林败类,有必要去管他死活,维护他的“公平正义”,这不是十分迂腐可笑么。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它合理的理由,对方为什么这么多人不选,偏偏选了那么一个士林败类,他觉得,某人实在是狗屎运逆天了,这样都能让他白捡一个大便宜,当然他是绝不会坐视这样的事发生的。 “清妍小姐,请冷静一下,不必这般意气用事……”他劝说道。 “清妍小姐,你是不是在跟大家开玩笑……” “是了,清妍小姐定是在拿那个人寻开心呢,你看看,那人还真跟过来了,简直不知无耻二字怎么写的啊……” …… 众人在这里纷纷说着,江云这时已经走了过来,没有理会神色诡异古怪的一众人,径直对崔清妍说道:“清妍小姐,什么时候可以乘降龙木出发了?” 众人一听,齐齐无语,这人简直幼稚的无可救药了,一旁郭茂冷冷的道:“别做梦了,不知道清妍小姐是在拿你寻开心吗,你还真当真了,真是可笑可怜啊。” 江云一愣,又看向崔清妍,问道:“清妍小姐,原来你是在拿在下寻开心吗。” 崔清妍一时没有言语,她心中此刻也有些矛盾起来,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图的什么啊。 “哼,我明白了,告辞!”江云脸色铁青,当即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喂,你等等!”看到对方绝然而去,不知为何,崔清妍心中一颤,知道自己不能犹豫,忙又叫住对方。 江云闻声,又停步转身,冷冷看着对方道:“清妍小姐,你要拿在下寻开心,那么已经得逞了,不知还有何见教。” 崔清妍侧过头去,垂首咬牙轻声道:“我,我不是拿你寻开心,我,我是认真的……” 江云冷冷道:“你确定你现在说的这番话,不是又在拿我寻开心吗?” 崔清妍被他逼得无法,一咬牙唇,转而对旁边诸人道:“你们先前既然已经说了,这株降龙木归我所有,那么我邀请谁同行,那便是我的自由,谁也管不着,现在我再郑重说一句,我邀请同行的人,就是这位江公子!”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如此的不真实。 “清妍小姐,你真不是在开玩笑,真要邀请他同行?”郭茂吃吃的道。 崔清妍点头,道:“是真的,不是开外玩笑。” “为什么,清妍小姐可否能给我等一个理由,为何这么多人,清妍小姐视而不见,独独邀请这么一个士林败类?”郭茂难以理解的道。 崔清妍很干脆的道:“不需要理由。”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无语了。 过了一阵,有人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罗万化说道:“清妍小姐,你邀请任何一人,我罗万化都没有意见,但若是执意要邀请此人,我是不同意的!” 他的话,无疑代表了其他人的心声,当即纷纷出言,或是附和,或是劝阻,总之是不让崔清妍邀请某人同行。(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免费苦力 崔清妍目光扫过众人,语声清冷的道:“诸位先前言犹在耳,这株降龙木归我所有,我邀请谁,是我自己的事,诸位非要阻止,可是要食言了么。” 其他人都沉默无言,似是默认,郭茂吃吃的道:“清妍小姐,你若非要一意孤行,在下只能深表遗憾,但也不会阻止你了。” 崔清妍目光扫过一眼沉默的众人,哼了一声,朝着郭茂一伸手,道:“给我一个尖刺。” 郭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挑出了一根上好尖刺,交给了对方。 崔清妍接过尖刺,转身欲走,这时郑东白又叫住了对方,轻声道:“清妍小姐,要不你一个人乘降龙木去吧,我们都没有意见。” “不必了!”丢下这句话,崔清妍径直离去了,只留下场中一干人,依旧在这里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清妍小姐这是何苦呢。”对于崔清妍的这番行径,一干人实在难以理解。 “其实清妍小姐非要这么做,我等也不必非要阻止不可啊,就依着她去好了,这下清妍小姐定是十分生气了……”郭茂有些埋怨的说道。 “你的意思,就让那个士林败类占了这个大便宜?”罗万化翻了个白眼说道。 郭茂道:“以这人心术不正,当道买文的无耻卑劣行径,即使到时真到了那白鹿洞胜地,只徒让胜地蒙羞受辱,徒遭厌弃,他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可言,只是入宝山而空手回,徒劳往返罢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呢。” 罗万化哼了一声,道:“即使如此,那也不能让他去。” 郭茂心里有句话没说,心说你罗万化非要把清妍小姐赶走,还不是盯着这株降龙木,你罗万化如今又有机会染指了。不过这番话他只是在心里嘀咕,没有当面说出来。 “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士林败类殊为可恨,故意装作可怜之状,引来清妍小姐的同情,实在是卑鄙小人一个。”一旁的谢奕道。 “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郑东白挥了挥手,目光看向了面前的这株降龙木,说道:“大家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崔清妍拿了那根降龙木尖刺,就开始四处打量寻找,一个适合的种植之地。按理来说,原先降龙木生长的地方,同样应该十分适合这降龙木尖刺生长的,不过很多人也都想到了这一点,此刻那片降龙木生长之地,已经被人给占得满满当当的,方圆十数丈之内,都插满了尖刺,再没有多余的空地。 除此之外,靠近湖边的河滩之地,也是一个上佳选择,降龙木和弱水相生相克,依弱水而生,这是天性,而且靠近湖边,也可方便等下给尖刺浇灌弱水。 不多时,她便选择了一处自认尚可的地方,把尖刺钟了下去,而在她种下尖刺之后,附近的地方很快跟风似的,也插上了许多的尖刺,大概是众人以为她选得是上好宝地,跟着沾沾光。 对此崔清妍只能无语了,她在这方面,也不比其他人强多少,那古籍记载中,也没说哪个地方适合种这降龙木的,不过人家非要跟风,她也没有办法,只是叮嘱不要相隔的太近了,否则影响各自尖刺的生长。 正在这里忙着种尖刺,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呼唤道:“清妍小姐!” 回头一看,看到来的人是谁之后,神情顿时冷了下来,别过头去,继续埋头干活,没有理会。 “清妍小姐,看来你不是寻开心,我为刚才的事道歉。”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江云,看到对方不理不睬的样子,他自顾自的又说下去道,“其实清妍小姐完全不必要这样的,其实你就是拿我寻开心,也没什么的,不管怎么说,拿到那株降龙木才是正理……” “你给我待一边去,我怎么做,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崔清妍实在忍不住了,抬起头来,朝某人清叱道。 “呃,那清妍小姐你忙,在下不打搅了。”江云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站住!”崔清妍又一声清喝,叫住了他,等对方回过身来,她就问道,“你要去哪?” 江云摊摊手,道:“还能去哪,去找降龙木。” 崔清妍沉吟一下,便道:“不必了,多半也找不到。” 顿了顿,瞥了对方一眼,又道,“不如来帮帮忙,别想着不劳而获!” 江云听了,却是怔了怔,一时不明白对方的意思,问道:“帮什么忙?” 崔清妍指了指刚刚种下的降龙木尖刺,说道:“要想这尖刺长得快,就得不断的用弱水浇灌,你来帮忙浇水,别想着偷懒!” 江云一听,这是把自己抓来当一个免费的苦力啊,不过好像因为自己,害得对方失去了那株降龙木,那么自己帮帮忙,好像也是应该的? “我可以拒绝吗?”他还是想去找降龙木,碰碰运气。 “不行!”崔清妍断然的道。 江云也是没辙了,心中觉得理亏的他便道:“好吧,那我就帮这个忙,算是对清妍小姐的赔罪了。” 看到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崔清妍柳眉一挑,没好气的道:“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不,我乐意,乐意之至!”江云口中是这么说着,心中则是无语了,这位崔大小姐还真是够霸道的,抓了一个免费苦力还不算,还非得人家心甘情愿的做这个苦力,简直岂有此理啊。 似是猜知他心中的腹诽,崔清妍冷哼一声,道:“告诉你,干活别想着偷懒,若是让我不满意了……” “那你打算怎样,把我这个免费苦力解雇了?”江云忍不住就呛了对方一句。 崔清妍淡淡的道:“是,然后你也就没有了渡湖的机会了。” 江云听得却是一怔,一时不明白对方的话,便道:“难道我在这里帮忙,就有渡湖的机会了?” 崔清妍道:“当然,本小姐是讲道理的,你帮了忙,总要给你一点好处吧。” 江云一时还是没明白过来,看了地上刚刚种下去的尖刺一眼,吃吃道:“这怎么说,莫非这株尖刺长成降龙木之后,你要把它让于我?” “让于你?你想得倒美!”崔清妍也是无语了,白了对方一眼,干脆挑明道,“等这尖刺长成降龙木,你我同乘渡湖,这下听明白了么。” 同乘渡湖,原来如此,江云这下听明白了,明白过来之后,心下倒是大为意动,不管怎么说,这是眼下他似乎唯一可行的可以渡湖的办法,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它办法了,除非去碰运气,寻找其它那尚不知存不存在的降龙木。 不过他很快又有几分疑虑,道:“这尖刺长成的降龙木,可以同时载两人渡湖么?” 崔清妍倒是乐观的道:“我看应该没有问题,那株降龙木你不是看到了,一样可以载两人同行。” 江云想了想,道:“若是这样,要等这株尖刺长成,就要花更多的时间和功夫吧?” 其他人种这尖刺,只需这尖刺稍稍长成,可以载一人就足矣了,而他们种的尖刺,却要长得足够大,须得载两人,当然要花费更多的功夫和时间。 崔清妍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所以就不能偷懒,必须时刻不停的给尖刺浇灌弱水,浇的越多,尖刺长得越快,等长得差不多了,就可以伐来作舟了,到时你我一同乘木渡湖,你还有问题吗?没问题了就抓紧时间赶紧干活。” 江云自然没有异议,但心中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帮我?”他问道。 他心里很明白,对方并不是真的稀罕自己这个苦力,若是对方自己一个人干,虽然少了自己这个苦力,但只需尖刺稍稍长成,可以载一人就足矣了,这么一来反而应是节省功夫和时间的。 但对方没有这么做,非要拉上自己这么一个累赘,先前也是如此,非要邀请自己同行,甚至不惜丢了那株降龙木,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玄机,不可告人的图谋? 也难怪他疑神疑鬼,实在是江湖险恶,不得不防啊。 为什么要帮你?看着对方一副疑心疑鬼的样子,崔清妍就感觉又有些牙痒痒的了,这人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啊,哼,我若不管你,看你可怜巴巴的,又怎么渡过湖去。 “不需要理由。若你非要问的话,那就是看到他们不讲理,我看不过去了不行吗?”崔清妍玉颜紧绷,没好声气的道。 “只是看不过去,没有别的原因?”江云怀疑道。 “那你说,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崔清妍瞪着对方反问道。 不是为了千年蟠桃……这话只是在他心里打了个转,江云此刻可是没敢直说出了,要是一语道破,对方恼羞成怒之后,还不知会怎么发落自己。 “呃,清妍小姐真是路见不平,仗义执言,高风亮节,女中豪杰……” “少废话,还不快去干活!” 关系到自身的渡湖大计,江云当即也就不废话了,直接问道:“这水怎么浇?” “看好了!”崔清妍也不多说,玉掌朝着近处的湖面一抓,一股急速气劲呼啸而出,在湖面上一掠而过,又盘旋而回,在回来的急速旋转的一团气劲中,却已经带上了一捧青幽幽的弱水。 一团气劲回到近前,崔清妍玉掌一松,气劲消散,其中裹挟的一捧弱水就哗啦一声,落在了种了尖刺的土中,就在这一捧弱水入土而没之后,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到地上这株刚刚种下的尖刺明显就向上挺直了一些。 “看到了么,照着我的样子做就是了。”崔清妍清声道。 江云一听,顿时成了苦瓜脸,天可怜见,他现在也只是会一指禅罢了,这么花哨,高难度的动作只怕是做不出来的。 “我可不可以去湖边舀水?”他苦着脸问道。 崔清妍似是看出对方的斤两,倒也没有强求,说道:“只要你不嫌来回跑的累,也是可以的。” “不累,不累!”江云连声说道,自己技不如人,那就不用做这些花哨高难度的动作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湖边舀水得了。 其实像江云这般,技不如人,不能施出“气劲运水”这样花哨高难度动作的人不少,只能靠死力气来运水了。 只见这一片河滩之上,来来往往奔走于湖边和岸上的人络绎不绝,一片热火朝天忙碌的身影,都是忙于到湖边舀上弱水,然后去浇灌降龙木尖刺的。 起先众人这舀水的器具也是千奇百怪,不过到了后来,就统一为竹筒了,因为这是时下最方便简洁的取水器具了,旁边就有大片的竹林,这竹筒倒是不难得到。 但不知为何,在这弱水面前,这竹筒却是脆弱的很,一旦里面装的水稍多了,竹筒就会爆裂开来,因此一次只能取少量的水。 江云起先还有一些想法,是不是利用气压,虹吸原理什么的,不费吹灰之力,获得源源不断的弱水就好了,这样一来,何须数个时辰,只怕一时半刻就足以把尖刺浇灌成材了。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他这些“奇思妙想”都不现实,根本就没有这个实现的条件,最后他也就认清了现实,老老实实的随大流,用竹筒一点一点的来回奔波往返取水了。 在他奔波往返,不辞辛苦的时候,崔清妍倒也没有闲着,也在不住的用她的“气劲取水”之法,从湖中汲取弱水。 对此江云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屑的,这“气劲取水”之法,看着花哨漂亮,高大上,但是费劲啊,还是不如这竹筒取水实在,还轻松,这点来回往返的奔波,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了。 当然,毫无疑问,在短时间内,两者之间的效率根本无法相比,气劲取水,简单快速,随着气劲不断发出,盘旋而回,带回来一捧捧的弱水,哗啦啦的浇灌在种了尖刺的地上,几乎就没有消停过,这效率,用竹筒取水的江云只能望尘莫及,甘拜下风。(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浇灌弱水 这位崔大小姐为了让尖刺早点长大成材,也是蛮拼的了。江云心中暗叹,不过却也大是怀疑,他倒是要看看,对方这般不惜气力的取水,到底能支持多久。 那株降龙木,已经被郑东白和彭时两人驾着,渡水远去了,郑东白,罗万化,彭时三人,最后是靠着抓阄来决定这株降龙木的归属,最终还是郑东白,彭时两人的运气稍胜一筹,罗万化则是只能自叹倒霉了。 除了乘着降龙木,抢先一步渡水而去的郑东白和彭时之外,其他的人都没有任何侥幸之心,都在老老实实拿了分配的尖刺种上,不辞辛劳的不断从湖中取来弱水浇灌,即使是罗万化,郭茂,谢奕这些人也不例外。 郭茂,谢奕等人也在河滩上奔波往返的用竹筒取水的大军之中,他们虽然是秀才中的佼佼者,但也没有那份花哨和实力,能用气劲运水,能这么做的,估计也就是那两三个举人功名的人了。 “咦,那不是那个士林败类么,他怎么也在这里取水了?”谢奕正一手提了一个竹筒,小心翼翼的往回赶,这时看到从旁走过的一道人影,大是惊讶,手肘碰了碰旁边的郭茂,努嘴示意道。 郭茂顺着对方目光抬眼看去,果然也看到正用竹筒取水,从旁匆匆而过的某人,眼中也是闪过一抹惊讶,降龙木的尖刺,都是他负责分发的,他清楚的记得,并没有给这人分发尖刺,这人哪来的尖刺种,他在这里又取什么水,凑什么热闹。 “跟上他!”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不约而同的心思,悄然跟在某人身后,没走多远,就看到某人在一处种了降龙木尖刺的地方停下,把竹筒中的水倒入土中,然后又掉头继续往湖边赶去。 这人真的是在给降龙木尖刺浇水,他这个降龙木尖刺是从哪来的?两人心中的这个疑问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因为他们此刻已经看到,一道曼妙女子身影正立在那株降龙木尖刺旁,玉掌挥动之间,一团接一团的气劲不断呼啸而去,又呼啸而来,带回来一捧捧的弱水,倾倒在身旁种了尖刺的地上。 “原来他是在帮清妍小姐浇水?”看到这一幕,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几丝惊讶古怪的神色。 “这人也是奇葩,不去做自己的事,却在这里帮清妍小姐打起短工来了。”谢奕感到有些好笑的道。 郭茂幸灾乐祸的道:“他又没有尖刺,想要自己种都没办法啊。”降龙木的尖刺其实是有多的,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不会分出一跟给眼前这个令人不齿的士林败类。 谢奕道:“要是我,就是再去周围转转,碰碰运气也是好的,说不定还真能找到其它的降龙木的。” “他大概已经是放弃了。”郭茂一脸幸灾乐祸,又道,“这人简直是没脸没皮的,他在帮清妍小姐取水,看样子是想讨好清妍小姐了,只是为什么清妍小姐不拒绝他呢。” 谢奕道:“清妍小姐为什么要拒绝呢,有这么一个免费便宜的苦力,不是很好么。当然,这人虽然心存讨好,但清妍小姐根本不会领情的,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免费的苦力罢了,仅此而已。” 不知为何,郭茂却是有些羡慕,也想当一当这个免费的苦力,不过想到,还有一株饥渴的尖刺正等待自己取了弱水回去,他就打消了这份心思,尽早渡湖过去才是眼前要紧的正经大事,其它的都是虚妄。 两人在这里对着某位替人免费打短工的士林败类讥诮腹诽一阵之后,倒也没多作盘桓,很快又悄然离去了。 江云的担心成真了,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崔清妍那气劲取水的频率就开始渐渐减慢了下来,起先开始还能同时控制四五个,三四道气劲,在空中接力,来回不断的取水,到后来也就勉强维持两三道,一两道罢了。 半个时辰之后,则已经出现气喘吁吁,后继乏力的样子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从湖边取水回来的江云便道:“清妍小姐,若是疲乏了,就歇一会儿吧,有我取水,误不了事。” “不能歇!”崔清妍却是口气果断,瞥了对方一眼,带着几丝轻蔑道,“就凭你取的那点水,能顶什么用,能让这尖刺在数个时辰内,就长成可载两人同行的降龙木么。” 这话虽然伤人,但江云却无法反驳,对方说的是事实,他取的水,比起对方取的水,确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 “但你好像现在也气力不济,也取不了多少水了,歇一歇恢复了气力再干不迟,也不耽误工夫……”他又好心的劝说道。 “我说了,不能歇!”崔清妍口气坚决,这时目光就直直看向他,落到了他肩头的那个包袱上。 注意到对方那“贪婪”的目光,江云心里顿时起了不妙之感,果然他倒了竹筒中的弱水,正要转身而逃的时候,就听崔清妍说道:“你不是有那什么极品佳果千年蟠桃么,别藏着了,拿一个给我,我吃过之后,就有气力了。” 看到对方说的这般直白,理直气壮,江云都有些傻眼了,果然还是为了千年蟠桃,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 “凭什么?”他忍不住就问。 崔清妍一副理所当然之状,道:“我这么拼力耗费气劲取水,还不是为了你我共同的渡湖大计,这事也关系到你,你拿出一个蟠桃来,不是理所应当的,还多问做什么?” “这是两码事,我可以出力,但出不出蟠桃,就全凭我的自愿了。”江云还要据理力争。 “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了?”崔清妍柳眉倒竖,又有发作的架势。 江云有些心虚,但还是抵住压力,摇头道:“是,不同意,我只想我们之间的合作是纯洁的,不想牵涉到其它过多的利益……”他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借口。 “好,让你看着我累死,你又有什么好处!” 崔清妍突然发力,挥掌之间,又接连发出几道气劲,这几下气劲一发出,她一声闷哼,身子顿时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在地,江云忙上前要扶住对方,却被崔清妍一把推开他,斥喝道:“滚开!” 看她额头冒汗,气息急促,大口大口喘气,不像是在演戏,江云心道,这位崔大小姐为了一颗蟠桃,也算是够拼的了。 好吧,一切为了渡湖大计。江云看了看身旁的这株尖刺,此刻已经长成有两尺来高,而且看上去长势正盛,生机盎然,比起旁边的那些尖刺可就强多了,绝大多数的尖刺,此刻还只是尺许来高,一比较之下,就相形见绌,高下立判了。 对方还是用心用力了的,虽然不情不愿,他还是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千年蟠桃,递给对方,讪讪道:“清妍小姐,跟你开个玩笑,一个蟠桃而已,何必生气啊。” 崔清妍接过蟠桃,白了对方一眼,也不再废话,现在她确实是精疲力竭了,背过身去,掀起蒙面黑纱一角,把蟠桃塞入口中,轻轻咬了几小口,只这几小口下去,感觉到几股清凉气息顺喉而下,流经四肢百脉,只感觉一下子就疲乏全消,神清气爽,气力全复。 这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不愧是极品佳果啊,现在她心中也认定,这确实就是传闻中的极品佳果千年蟠桃了。 她真想再多咬几口,但还是忍下,转过身来,把蟠桃扔还给对方。 江云接过蟠桃,也送到嘴边,轻轻咬了几小口,虽然好像他并没有这个需要。 他想到,等下对方气力又耗竭了,还得需要这蟠桃来恢复,当即又把蟠桃递还给对方,道:“等下你感觉疲乏了,就咬一口,就没有那般辛苦了。” 崔清妍一时无语,很想跟对方说,别人吃过的东西,我不吃,但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伸手接过,不知想到什么,耳根子就有些发热,神情不大自然起来。 江云倒没多想,拿了竹筒回身又匆匆赶去湖边取水。 有千年蟠桃助力,崔清妍气劲取水更是疯狂起来,那弱水哗啦啦的倒入土中,几乎就没有消停过,这让江云都看得心惊,很想跟对方说你老悠着点,但几次话到嘴边都还是止住没说,算了,随对方去吧。 崔清妍的疯狂取水,效果也是显著的,一个多时辰过去,降龙木尖刺已经长成快有半丈高,婴儿胳膊粗细了,一株小降龙木已是初见雏形,而这个时候,其他多数人的降龙木尖刺还只是长到两尺来高而已。 不少人注意到这边的异状,纷纷上前来围观,对着这株长势喜人的小降龙木啧啧称奇不已,有人询问其秘诀,得到的回答也是无它,多浇灌弱水就是。 崔清妍的回答让人也无话可说,毕竟她的疯狂取水,不少人也是见识过了的,这弱水越多,降龙木长得越快,也已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再说,即使对方真有什么隐而不宣的秘诀,对方不说,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清妍小姐,我看这株小降龙木已经长成,完全可以伐下来作舟了。”有人这般提议道。 崔清妍自是不理会,眼前这株半丈高的小降龙木或许是可以承载一人了,但要想载两人,显然还是不够的。 两三个时辰过后,大部分人的降龙木尖刺,经过不断的取水浇灌,也都初步长成,长到约有半丈高的小降龙木,就可以伐下作舟了,已经有人伐了初长成的小降龙木,就此乘木渡湖。 动作快的无疑是罗万化和顾允扬这两位举人,他们同样可以以气劲取水,只不过没有千年蟠桃助力,不能像崔清妍那般不间断的疯狂取水,只能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同样还得用竹筒取水作为辅助。 即使如此,他们的成效无疑也是众人中的佼佼者,所以最先伐木作舟下水的,就是他们两人。看着两人顺利的伐木作舟,渡水而去,其他的人也都十分振奋,证明这个法子确实是有效的。 接下来其他人的降龙木尖刺也陆续初步长成,众人也都依样伐木作舟,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的乘木渡水而去,这前往白鹿洞胜地,讲究的就是一个先机,抢先一步总是没错的。 其中也有倒霉鬼,因为太急切了,还没等降龙木尖刺初长成,就匆匆忙忙的给伐了下来,等到了湖边一下水,就傻眼了,这小降龙木没长成,浮力不足,竟然载不动人。 这人惨痛的教训给其他人倒是提了一个醒,宁愿慢一点,等降龙木长足够了再伐木作舟,这才是稳妥之道。 看着旁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伐木作舟,纷纷渡水而去了,江云心里也是着急,这前往白鹿洞胜地,讲究的就是一个抢占先机,一步快,步步快,分秒必争啊。 他和崔清妍浇灌的这株降龙木,无疑是长得最高最壮的,现在已经快有近丈高,粗细也有成人胳膊粗了,见到此状,他就一个劲的催促,说可以伐木作舟了。 事实上,很多见到他们这株降龙木的人,都惊讶不已,这都长这么粗壮了,还不赶紧的伐下来,留着作甚啊。这些人完全没有想到,这株降龙木是为载两个人渡湖而准备的,只是认为这位崔大小姐实在过于谨慎小心了,认为这降龙木长得越粗壮,等下渡湖越安全?这完全是太谨慎小心了,没必要啊,白白浪费了许多的时间。 众人的闲话唠叨,崔清妍自是不理会,就是江云的数次唠叨,她同样充耳不闻,坚持继续浇水不停。 “清妍小姐,我看可以了吧,这人可是都要走光了。”江云望着四下已经快空荡荡的河滩,心里又一阵急切,看着却依旧在那里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浇水的崔清妍,再次发出了牢骚抱怨。 崔清妍慢悠悠的道:“你急什么,人家的降龙木是只载一个人,而我们的这株降龙木,却是要载两个人的,自然要长得更粗壮一些才行。”(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乘木渡水 “我看它完全可以载你我两个人了。”江云看着眼前的这株已经足够大的降龙木,信誓旦旦的道。 崔清妍却是不以为然,道:“你看完全可以了?你说的能算数么,若是伐下来,下水之后载不动你我两人,到时怎么办?” 江云一听就愣住了,到时怎么办?若真是这样,多半还是只能让对方一人乘木渡水而去了,他就只能留在这里,望湖兴叹了,这么说,对方一直坚持再多浇一些水,让降龙木再长大一些,完全还是在为他着想啊。 或者是为了千年蟠桃……他这么暗自嘀咕。。 “你没看到刚才那个人的教训,只因为就着急了一些,差了一点火候,导致降龙木载不动人,功亏一篑,悔之莫及。”崔清妍又继续提起前车之鉴的例子,数落起来。 江云听了,也是彻底无话可说了,刚才他还特意去看了那个倒霉之人的惨状,真是只差了一点点,若是那人再轻那么一些,或者那降龙木只要再长大那么一圈,都可以顺利渡水而去了。 现在那个倒霉鬼也不见了,估计是抱着一分侥幸的心思,满地去寻找其它不知是否存在的降龙木了,这原本应该是他的活计。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等到那颗千年蟠桃都用光了之后,崔清妍才住了手,稍稍喘口气,看了看身旁这株茁壮的降龙木,露出满意之色道:“应该差不多了!” 眼前这株降龙木,高度近丈,跟先前那株倒差不多,只是论起粗细,还是稍稍细了一些,不过原先那株载两个人还有些余力,那么他们这株载两个人,应该问题不大了。 “那就伐下来吧?”一旁的江云早就等不及了,闻言便提议道。 崔清妍没有异议,两人当即就开始动手伐木,依旧是用气劲切磨之法,干活的主力依旧是崔清妍,而此刻江云的一指禅气劲,终于也派上了用场,一道道的气劲射出,在降龙木根部击出一道道的刻痕,虽然效果依旧不能跟崔清妍以及几位举人相提并论,但比起郭茂,谢奕那几个秀才是强了不少。 费了一番功夫,两人把降龙木伐下来,由江云扛着,来到湖边,这时整片河滩已经静悄悄的,彻底没有了一人。 把降龙木放入水中,崔清妍先上了木,江云随后跃上,等站稳之后,降龙木微微向下一沉,却依旧漂浮于水上,这事却是成了,江云忍不住大笑起来,崔清妍也是微微一笑。 两人当即就驾着这降龙木,向着湖对岸驶去。 崔清妍会御水术,这御水术在这弱水中竟也有效,降龙木载着两人,在崔清妍御水术的驾驭下,稳稳当当的在水面上一路御波前行,上木时江云还准备了当作船桨的树枝,却是没什么用了。 降龙木一路向前,速度飞快,不多时,竟然已经追上了不少先前下水的人。这些人多是童生,又不会御水术,只能拿了树枝,竹竿之类的物事,当作船桨在水面上费力的划水前行。 当看到一株硕大的降龙木,载着两个人在水面上飞快掠过,这些人都惊呆了。 “咦,那不是清妍小姐么……” “是啊,跟她同乘一木的,竟是那个士林败类?我没看错吧……” “真的是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 看着渐渐远去的降龙木以及木上的人影,这些人都心中不解,只感觉眼前这一幕实在虚幻不真实。 先前见到崔清妍非要浇灌出一株硕大降龙木,迟迟不肯砍伐的人,此刻有些醒悟过来,原来那个士林败类并不是作清妍小姐的免费苦力,竟是存了跟清妍小姐同乘一木的心思?简直太卑鄙无耻了。 是了,定然是这个士林败类苦苦相求,装出一副可怜相,令得清妍小姐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才答应他跟着同行。 这个无耻的士林败类,利用了清妍小姐的同情心,又一次的狡计得逞了,说起来,这个士林败类的狗屎运简直逆天了,原本没有分得降龙木尖刺,连渡湖的可能都没有,现在倒好,如此惨状反倒激起了清妍小姐的同情心,不仅可以渡湖了,这下还跑到前面去了,这算什么事啊。 众人在这里纷纷腹诽不已,心意难平,此刻真巴不得当初没有分到降龙木尖刺的人就是自己,这样一来,也许现在跟清妍小姐同乘一木,不费吹灰之力就跑到前面去了的人,就是自己了。 降龙木载着两人,一路飞速御波而行,这湖泊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过了约有盏茶的功夫,前面的湖岸已经遥遥在望。 降龙木上,江云站在前头,迎风而立,突然有些诗兴来了,情不自禁高声吟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崔清妍在舟后听着,不自禁的美目眨动,静静感觉着对方这所吟词句中的豪放洒脱之意。 “希望眼前的湖面到不了头,一直就这么飘飘荡荡,飘飘荡荡下去,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某人又继续在前头发着骚人感概。 “我们的大诗人,大才子,醒醒,到岸了,快下船吧,前面的大机缘还等着呢,若是迟了一些,可就没有了。” 耳旁传来一道清脆悦耳又饱含讥讽的声音,江云仿佛从幻象中清醒过来,仔细一看,可不是么,降龙木已经缓缓停下,靠在岸边了。 崔清妍飞身一跃,已经抢先上了岸,站在岸边朝着四下环顾几眼,神色突然变了变。 江云也上了岸,看到她神色有些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崔清妍柳眉微蹙道:“我说感觉有些不对劲,你看,先到那些人乘坐而来的降龙木呢,怎么一个都不见,难道那些人并没有到达此处?” 听她这么一说,江云环顾四下一眼,可不是么,只见此刻岸边,只孤零零的飘荡着他们乘坐而来的那株硕大降龙木,其它的降龙木却是一个都不见踪影。 虽觉有些奇怪,但江云并没有多少在意,便道:“也许是飘到它处去了,没什么的……” 正说着,他突然就住了口,目光看着岸边有些呆住了,因为他正看到,他们乘坐而来的那株硕大降龙木,此刻正一点一点的下沉,直到完全没入水下,消失不见。 崔清妍也看到了这一幕,眼眸中也满是吃惊之色。 “清妍小姐,这降龙木不是浮于弱水上的么,此刻它为什么却沉入水中去了?”江云忍不住问道。 他的问题崔清妍却也回答不上来,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对于降龙木突然沉入水底这种诡异事情,她也满心疑惑,解释不了。 “是不是因为这株降龙木并不是天然生成,却是不断用弱水浇灌,催生而成,所以跟正常的降龙木有所不同,过了某些时候,这浮于弱水的特性就会失效……”江云自言自语,用他所能想到的理由,勉强自圆其说的解释眼前的这种诡异状况。 对于他的这种说法,崔清妍却是不大认同的,说道:“依你这么说,我们先前是不是惊险逃过一场大劫,若是我们渡湖的速度慢了片刻,这降龙木在途中就沉入水中,你我可不就早已葬身这弱水之中了?” 江云也觉得对方的反驳十分在理,自己的这个解释难免有些牵强附会了。 “那,那为什么这株降龙木会沉入水中呢。”他不由又问道,现在想来,难怪在这四处水面上,没有见到先到之人留下的降龙木,想来也都是已经沉入水下去了。 崔清妍沉吟道:“也许,也许这只是一种幻象,这胜地遗迹之中,多有前圣先贤布下的幻象守护,出现这种异状,也不足为奇,我们所看到的一切,也许都不是真实的……” “也许就是这样了。”江云接受了对方的这番解释,决定不去多想。 这时抬头看到前面那座高耸入云的陡峭孤峰,已经是遥遥在望,仿佛触手可及了。 那里就是白鹿洞胜地,整个白鹿山福地,最让人神往之所,他心情不禁一下振奋起来,回头看了崔清妍一眼,招呼一声,当即就要朝着前面孤峰处拔足飞奔而去。 “等等,你看!”这时崔清妍又赶了上来,出声叫住了他,手指着前方,眼眸中现出几丝惊讶疑虑之色。 江云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看之下,脸色也不禁微微一变,只见在那孤峰顶上,漂浮着一抹静静的乌云。 就在先前,他都好像没见到这抹乌云的存在,此刻看到这抹乌云,他情不自禁想到先前在登临台,见到的那一团恐怖的乌云,难道这其中会有什么联系? 崔清妍显然跟他所想一样,所以才会有惊讶疑虑之色。 也许只是一种巧合,江云心想,不管那团乌云有什么诡异之处,这时他们除了继续向前,还有别的选择吗,难道看着白鹿洞胜地就在眼前,还要转身逃去,过其门而不入,那他们这是干嘛来了,再说,他们现在还有退路吗,降龙木已经沉入水中,他们想要离开这里也办不到了。 他正要说什么,这时崔清妍又看着来时的湖面,说道:“看,又有人来了。” 江云回头看去,果然只见不远处水面上,现出三道影子,有三人正乘着降龙木在迅速的接近,靠岸。 “要不,我们先看看情形再说?”崔清妍轻声提议道。 看到对方一副大有顾虑之状,江云心中是不以为然的,不过好像他们已经算是姗姗来迟了,也不争这一时片刻的,当即他也就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同意了,道:“好吧,那就看看再说。” “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江云说着,转头看到不远处岸边正有一块巨大礁石,当即就一闪身,躲在了礁石之后。 崔清妍见状,心中却不以为然,好像没这个必要吧,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其实她只是想看看,来的三人所乘的降龙木,靠了岸之后,会不会也沉入水中,若是也沉入水中,那就不是巧合,只怕是大有蹊跷,再加上那团突然出现的乌云,实在让人不能不心生疑窦。 不过现在江云已经躲了起来,她也就步对方后尘,跟着躲了起来,那块岩石十分巨大,藏上两人倒是绰绰有余。 很快的,那三道人影就靠了岸,看形貌装束,是三个童生,三人上岸之后,几乎没有稍作停留,当即就呼喝几声,争先恐后的朝着前面远处的那座险峻孤峰拔足飞奔而去了。 而在三人飞奔离去不久,只见停靠在岸边的三根小降龙木,也是突然就无声无息的开始慢慢下沉,直到彻底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躲在岩石后的江云和崔清妍两人又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看着看着,两人都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脊背隐隐发凉。 两人从岩石后走了出来,江云说道:“也许我们是多心了,只是一种幻象而已,走吧。” 这下他没有多犹豫,朝着前面渐渐消失的三人身影紧追了下去,崔清妍迟疑一下,也就紧随对方身后,飞奔而去,其实她也知道,除了继续向前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只是为了几个莫须有的疑点,就裹足不前,眼看着白鹿洞胜地在前,过其门而不入,这要说出去,不是要让人笑话至死,就是费了心思帮她进来的姑姑问起,她都不知该怎么交代。 一路并无异状,等两人飞奔来到孤峰山脚之下,只见眼前峭壁耸立,云雾缭绕,一时却看不到进山之路,而先前的三人,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江云正在转目四顾,寻找这进山之路,不远处崔清妍指着身旁一块岩石朝他喊道:“你快来,看!” 江云快步走了过去,顺着对方所指一看,只见眼前一块岩石光滑如镜,似能照出人影,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在岩石上浮现着一行文字,准确的是,那是一个问题。 “你为何而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夜攀悬崖 看到岩石上显现的这行文字,两人神色都有些郑重起来,显然都知道,这个问题得好好回答,否则只怕不得其门而入。 “你先说——”江云看向对方,有些无耻的道。 崔清妍显然也知晓对方的“诡计”,自然不能让对方狡计得逞,没好气的道:“你先说!” 江云说道:“女士优先!” 崔清妍依旧不领情,道:“什么女士优先,没听过这规矩!” 江云见状,心道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先说就先说。 对着眼前光滑如镜的岩壁沉吟一阵,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为了天下苍生而来!” 话音落下,他自己倒是面不改色,旁边的崔清妍眼眸中却是闪过一抹异色,无耻,简直太无耻了,这样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鬼话,一听就言不由衷,能够过关就怪了。 她心里存着幸灾乐祸看对方笑话的心思,只见眼前岩壁上一阵光华流动,闪耀不定,等到光华散去,只见在岩壁上出现了一张淡黄色古朴符笺,符笺四周刻录玄奥符文,正面中间写着五个小字“秀才进山符”。 看到此状,江云不必说了,一旁的崔清妍却是眸泛惊讶,看这样子,这个无耻之徒竟是过关了? 这怎么可能,对方先前那番回答,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而来,明眼人一看之下,就知道是言不由衷,口不应心,道貌岸然的鬼话,空话啊,怎么这样都能过关,这还有天理吗? 江云自不知她此刻心中的感慨,倒是欣然伸手,从岩壁上揭下这道“秀才进山符”,果然奇怪,这道秀才进山符一入手,他就感觉眼前景物倏然一阵变幻,等到尘埃落定,前面已经现出一条曲曲折折的入山小道了。 看来真是成了,他心中欢喜,不过并没有急着进山,而是退到一旁等着,朝崔清妍说道:“清妍小姐,该你了。” 此刻岩壁又是一阵光华流动,然后恢复了先前之状,上面再次浮现出一段文字,一个问题“你为何而来”。 崔清妍暂时撇开心中的百般腹诽,走到岩壁前,也是沉吟一阵,然后对着岩壁清声说了起来,她没敢照着对方的话说,一是她实在没有这般无耻,二则是这么做了,实在是心不诚,大不敬,只怕就真的不得其门而入了。 她中规中矩的清声说道:“为了追寻前圣先贤的大道而来。” 她的话声落下,岩壁上又是一阵光华流动,闪烁不定,等到光华散去,只见在岩壁上同样出现了一张淡黄色古朴符笺,符笺四周刻录玄奥符文,正面中间写着五个小字,只不过跟先前的稍有出路,上面写着“举人进山符”。 看来岩壁也认定,她这位女状元有着和举人类似的功名位格。 虽然对于这入山符还分举人,秀才,感觉有些怪怪的,但她也没多想,当即也欣然伸手,从岩壁上揭下了这道“举人进山符”。 同样的,符笺入手,眼前景物一阵变幻,她也看到了那条入山之道。 她也没有立即迈步动身,而是在一旁待着,倒是要让对方先走,她还是实在不相信,对方刚才那番明显言不由衷,道貌岸然的鬼话,真的过关了? 随后她便看到,某人真的走上了那条进山小道,看来是真过关了,她只能再次腹诽一句没有天理,也跟着走上了这进山小道。 一踏上山道,眼前景物突然又为之一变,四下峭壁林立,古木森森,一条陡峭的羊肠小道,向上蜿蜒盘旋,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路,有的只是勉强可供立脚的悬崖峭壁之间的嶙峋怪石。 这样的险峻山道,寻常人见了,都要望而怯步,裹足不前,当然对有志于到达那白鹿洞胜地的众士子来说,眼前这山道的艰险并不能阻挡他们攀登的脚步。 崔清妍此刻却有些神情惊愕,并不是眼前山道的崎岖险峻让她惊心,而是她发现,先前就还在前面不远的江云不见了,转头四顾一阵,确实不见了对方的身影。 她情不自禁又呼唤了几声,但是空山寂寂,除了山风凛冽之外,并没有任何其它的回应。 莫非是对方真的并没有过关,走上其它岔道去了?崔清妍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叫你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言不由衷,口不应心,这下遭到报应了吧。 这个卑鄙无耻之徒,落得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自己不是应该幸灾乐祸的吗,但是此刻崔清妍却高兴不起来,心中倒是有些替对方惋惜起来,这个人,终究还是跟白鹿山胜地无缘,枉自己先前还以为,跟着他会有什么大机缘的。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一阵,最后抛开有些纷乱的心思,开始循着这悬崖峭壁间的险峻岩石之路,向上攀登起来。 天色渐黑,到了后来,夜幕完全降临,四下黑漆漆的,天上乌云笼罩,星光希微,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如奇鬼猛兽,森然可怖,耳旁似乎还隐约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如夜鬼在哭笑,让人不禁惊心动魄,就想掉头落荒而逃。 崔清妍收摄心神,不敢歇息,趁着夜色继续向上奋力攀爬。 那个卑鄙无耻之徒不知现在在哪里,是已经走入了岔道,还是已经离开了这里,去了另外的胜地遗迹之处,走着走着,她不由又有些胡思乱想起来。 这个人真是自作孽啊,叫你不好好回答问题,非要装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为天下苍生而来?这样的话亏你说的出口,这样心不诚,言不由衷的鬼话,活该被驱逐出胜地,一无所获……啊—— 正在这里暗自诅咒着,突然感到脚下一下踏空,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叫,身子猛然就向外栽倒下去,这要真摔下去,肯定就是一个尸骨无存的结果了。 千钧一发之间,体内气机涌动,身形猛地一摆,乍然如流风回雪,翻过一个诡异的角度,硬生生的又重新返近岩壁,伸手一探,抓住了岩壁上垂挂下来的一根粗大藤蔓。 手臂传来藤蔓的力量,下落的身形止住,身形悬挂在半空的崔清妍却已惊出一声冷汗,不暇多想,手上微一用劲身形再次向上一翻,重新跃上了突出崖壁的一块岩石,站稳脚跟。 这个该死的无耻之徒,自己自作自受,失去了大好机缘也罢了,倒还要来害人。重新站定岩石,惊魂初定的她,忍不住又恨恨咒骂起来,刚才她若不是又对某人的遭遇“幸灾乐祸”,何至于一时分心,踏错一步,差点就掉下去粉身碎骨了。 经过这一惊险,她倒是不敢再掉以轻心了,接下来紧摄心神,小心翼翼的向上攀爬。 这段陡峭险峻的悬崖间的山道不知有多长,反正崔清妍中途没有丝毫歇息,足足攀爬了一个夜晚,直到远处天边晨曦微露,现出一抹鱼肚白。 虽然在峭壁间攀爬了一夜晚,但崔清妍并没有多少疲倦之感,这让她自己都有些诧异,最后她想,也许是那两个极品佳果千年蟠桃的功劳。 一想到这,她情不自禁又想起了因为非要装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而被驱逐出胜地的某个无耻倒霉鬼,这个人真是活该啊,这个人现在应该是在某个地方向隅而泣,追悔莫及吧。 摇摇头,抛开这些胡思乱想,看到天边晨曦微露,她在崖间一块稍稍平坦的岩石上停了下来,转目四顾,打算好好瞧一瞧自己此刻的存身之地,以及四周的状况。 四下依旧是壁立千尺,怪石嶙峋,藤蔓丛生,看起来有几分熟悉,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再抬头一看,只见那山道崎岖盘旋往上,看不到尽头,那峰顶依旧直入云霄,遥不可及。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就心中惊疑不已了,自己明明奋力向上攀爬了一个晚上,怎么着也该有所成效,怎么看着这山道依旧是盘旋往复,不见尽头,而峰顶也依旧遥遥在上,不可触及。 再看四周的景况,不知是不是疑心生暗鬼,这悬崖,这怪石,这古木藤蔓,越快看是熟悉,跟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心里不由就冒出一个念头,莫非自己攀爬了一个整晚,都是在原地打转,并没有向上前进多少? 这个念头一冒出,就在心头盘旋不去,士气也一下子受到重重打击, 莫非那个无耻之徒走的不是岔道,而是正道,自己走的才是岔道,误入歧途了。 此情此景,难免让她又开始疑神疑鬼,胡思乱想起来。 在她的心中,某人颇是神秘古怪,让人高深莫测,且狗屎运逆天,跟着对方就是找到大机缘的最好的办法,这都是她潜意识的想法,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所以现在她难免就会有这般疑神疑鬼的想法,心想,为天下苍生而来,多么浩然正气,大义凛然,枉自己先前还讥笑对方,也许胜地就喜欢听这漂亮的大白话呢,可笑的应该是自己啊。 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回答,为了追寻前圣先贤的大道而来?自己的这个回答,实在不如对方的浩然正气,大义凛然,有些格局狭小,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她甚至开始想到,某人现在是不是已经获得什么大机缘,在那里欢欣鼓舞,得意洋洋了,可自己呢,还被困在这悬崖山道之上,进退不得,处境堪忧, 枉自己一路对他那般好,所助良多,没有自己,他能够走到这里来吗,根本就别想进入这白鹿洞胜地,可是此人是怎么样的呢,却是见利忘义,过河拆桥,一有大机缘,就抛下自己,跑得不知踪影了,实在可恶可恨之极。 越想之下,越是咬牙切齿,恨从心起,心意难平,若是某人就在眼前,她早就冲上去,把对方活撕了的心思都有了。 在这里胡思乱想,自怨自艾一阵,发觉好像也无用,当下抛开这些,继续启程上路,这次她多了一个心眼,一边走,一边留意周遭的景物,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幻象迷阵,在走回头路。 这下没走多久,前面山势渐渐开朗,道路也不是那般险峻难行了,见到这种情况,她不由暗喜,前面的道路跟先前不同,这就证明,她并没有在走回头路。 又走了一程,那段悬崖间险峻山道终于走到尽头,前面的道路渐渐变得平坦开阔了一些,这让原本已经士气低迷,深受打击的她,不由又重新心神一振,莫非自己并没有走上岔道,走的是正道? 这么说来,那个卑鄙无耻之徒最终还是走的岔道了?想到这里,她免不了又开始沾沾自喜,替某人惋惜可怜,幸灾乐祸起来。 正在这里幸灾乐祸的时候,这时似乎听到什么,神色一怔,抬头朝着声音传来方向看去。 “这位仁兄,你先停下,且听我一言!” “没什么可谈的,你还是不要再追了……” 只见前面山道上,突然闪出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似乎是一个在追,一个在跑,而两人追跑的方向,凑巧正朝着她这边而来。 从两人身上冠带来看,是两名秀才,只是情形有些不对劲,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在这里看到其他人,崔清妍心下又安定了一些,看来她确实没有走上岔道,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两人奔跑的方向偏偏是她这个方向,她想躲都躲不了。 两人一直跑到近前,发现了崔清妍,这才停了下来。 “清妍小姐……”后面跑的那个秀才看到崔清妍,惊讶一声,快步走上前来。 前面的那位白衣清俊秀才,崔清妍并不认得,从对方身上的冠带来看,应是一位不入品秀才,也许就是这次文华榜中榜的新晋秀才。 而后面那位秀才,她却是认得,东江府的世家子弟谢奕。 “清妍小姐,你也到了这里,太好了,先前降龙木的事是这样的……”见到崔清妍,谢奕笑着寒暄,又想就先前的事解释一番,先前他也是坚决拒绝对方邀请某人同行的。 “谢公子,那件事就不必再提了。”崔清妍止住对方的话,淡淡的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借符一用 先前跑在前面的那个白衣秀才,看到情形不对,就打算掉头走人,但谢奕却又上前拦住了他,道:“这位兄台且慢,且再听我一言。” 那白衣秀才面现怒色,道:“我早说明白了,这事没得谈,阁下一再相逼,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谢奕慢条斯理的道:“万事都好商量,怎么就不能谈了。” “出什么事了?”崔清妍左看看,右看看,原本是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看到情形诡异,忍不住还是好奇问道。 谢奕呵呵一笑道:“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跟这位兄台好好商量一番,让他交出进山符。” “想要我交出进山符?休想!”那白衣秀才怒道。 崔清妍听得却又是奇怪了,这个谢奕,要这位秀才交出进山符?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位秀才抢了他的进山符? “这位公子,你若拾到了谢公子的进山符,那便还给他就是。”她下意识的就说道。 “你,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欺人太甚!”听到崔清妍这番话,那白衣秀才更是愤怒。 看到对方气愤填膺之状,崔清妍又觉得,事情好像并不是自己想的这样?她又转头去问谢奕道:“谢公子,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他交出进山符?” 谢奕现出几分讶色,轻咳一声,便道:“清妍小姐看来还不知道,是这样的,就在前面,却是有一道胜地的关卡挡路,须得集齐两张进山符,才能通关而过,所以我才找这位兄台商量一二,借他的进山符一用。” “简直荒唐可笑,说什么借进山符一用,何必巧言掩饰,不就是明抢么,我闵玮也不是好欺负的,进山符没有,只有一身浩然正气,阁下行此强盗行径,欺人太甚,可是正人君子所为!”那位白衣秀才又忿然怒斥道。 谢奕听了,却也神色不动,慢条斯理的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我问兄台一句,你留着那张进山符何用?” 那白衣秀才怒道:“你管我何用!” 谢奕道:“兄台不必动怒,我们就说个明白话,你留着那张进山符,其实是没用的,既然如此,为何就不能借我一用呢,君子有成人之美,兄台这么做,也不是君子作为啊!” 白衣秀才一听,顿时又是大怒,这人明明行的是强盗作为,却反而指责起自己不是君子作为,这人还能更无耻一些么,他突然觉得,这人的无耻,跟那个当道买文的无耻之徒都有得一拼了。 “可笑,真是可笑,一个罔顾道义,堂而皇之行强盗之举的人,反而指责起他人不是君子所为,这天底下还有比这般更荒唐可笑的事情吗。”白衣秀才大怒道。 谢奕道:“别的都不谈,我只问兄台一句,兄台留着这张进山符何用?” “你管我何用,我怎么用,都是自己的事,没必要与阁下说!”白衣秀才怒道。 谢奕呵呵一笑道:“这位兄台为什么不能正面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呢。我想,以兄台的高风亮节,君子风度,自然是不屑于去借他人的进山符的,既然如此,你留着这张进山符也没用,君子有成人之美,为何就不能借于我一用呢,这么做,我是不是就可以说,兄台所为,就是损人不利己呢。” 白衣秀才听了,顿时气笑道:“为什么非要我借于你,不能是你借于我?” 谢奕好整以暇的道:“很简单,因为我是你的前辈,后辈有礼让前辈之义。” 他是上一届文华榜的第三,二品秀才,说是对方的前辈,也并无不可。 白衣秀才怒斥道:“好一个欺人太甚,行强盗之举的前辈,算了吧,我闵玮可没有这样的前辈,实在攀交不起。” 两人在这里争执一番,一旁的崔清妍却是听明白了,好像是前面有一道关卡,须得一人集齐两张进山符,才能顺利通关,而现在,这谢奕就找上了眼前的这位秀才,要向他“借”这进山符一用,而这位秀才自然不答应。 明白之后,她没有多想,下意识的就觉得谢奕做的不对,这哪里是借,明明就是抢吗。 “谢公子,你做得过分了,非君子所为也。”她当即就直言道。 谢奕听了,朝对方一拱手道:“清妍小姐,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当此一事,谢奕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人人都不为,大家都被挡在关卡之后,不得其门而入,这难道就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吗?” 他这一番话,把崔清妍说的有些哑口无言,是啊,大家都不为,都被挡在关卡之外,不得其门而入,人人皆输,这样难道就是好的吗,对方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啊,这样一来,难道自己也要去抢来一张进山符?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可想,不一定非要抢夺他人的进山符不可的。”最后她只得这么说道。 谢奕摊摊手,道:“清妍小姐,若是有其它的办法,谢某也不会行此下策,这不是实在没有其它的办法了么。” 崔清妍道:“不管怎么说,此举还是欠妥,即使,即使非要如此,那也得人家情愿才成,人家不愿意,也不能强求啊。” 谢奕听了,却是无语,这事有人心甘情愿就怪了,大家都是想“借”他人的进山符,心甘情愿想借给别人的,只怕一个都没有,真有的话,那也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他呵呵一笑道:“我这不是在跟这位兄台商议么。” “不须废话,要进山符没有,阁下若是要明抢,那就来抢,在下奉陪到底!”白衣秀才怒声道。 谢奕闻言,神色微变,却没有说话,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崔清妍扫了白衣秀才一眼,说道:“这位公子,应是本次文华榜的新晋之秀吧?” 白衣秀才道:“不错,本人青陵府临水县清河书院闵玮,本次文华榜新晋秀才!” 这位白衣秀才不是别人,正是“清河四英”之一的闵玮了,他报出名姓,只是出于义愤的下意识举动,但没想,崔清妍听了之后,眼眸中闪过一丝讶色。 “这位公子,原来是临水县清河书院之人?”她讶然问道。 “不错!”白衣秀才,也就是闵玮点头,心里也有些嘀咕,莫非对方竟然也知晓自己的名声? 崔清妍当然不是知晓对方的名声,对方虽然有一个“清河四英”之名,但至多也只是在同年之间,或者一县一府之地有些微名,在真正的江左西道士林中,实则微不足道罢了。 而崔清妍的一点惊讶,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这人原来跟那个卑鄙无耻之徒是一个书院的同窗同学? 不知为何,得知这一点之后,她对眼前这位临水县清河书院的秀才,多了几分好感,至于为何知道这人跟那个卑鄙无耻之徒是同一书院的同窗之后,会多了几分好感,好像没有道理,她自己都解释不了,或者没意识到。 她当即便道:“这位公子言重了,既然公子不愿意,谢公子自然不会强求,不会当真行此强盗抢夺行径,谢公子你说呢。” 谢奕听了,还能说什么呢,对方既然发了话,他总要给对方一点面子的,再说,眼前崔清妍明显是站在对方那一边了,他真要动强,显然也讨不得好。 想到这里,他呵呵一笑,道:“是,清妍小姐说的是。这位兄台,若是刚才在下有什么冒犯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闵玮重重哼了一声,当即也不再多说,就此转身拂袖而去了。 闵玮走后,谢奕迟疑了一下,还是似有深意的问道:“清妍小姐可是也得了一张进山符?” 听他问起,崔清妍顺口回了一声“是”,说罢有些奇怪的扫了对方一眼,心说莫非对方把主意打到自己这张进山符来了,简直岂有此理。 谢奕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又问道:“清妍小姐得到的,可是一张举人进山符?” “不错,怎么了?”崔清妍又问道。 谢奕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跟对方说明白,看对方的样子,似乎对现在的情形还一无所知,只怕无心之下,被人所算计,就会吃亏了。 当即他便道:“前面那道关卡,只有一人集齐两张进山符才能通关而过,且若是童生,就得集齐两张童生进山符,若是秀才,就得集齐两张秀才进山符,其它的进山符却是没用的……” 稍顿,又若有深意的道:“若是举人,想要通关而过,就得集齐两张举人进山符不可了。” 说着的时候,他心中已不由嘀咕起来,这次进山,举人进山符只有五张,至多也只有两人能够通关而过,这倒是一个棘手的大难题,这五人为了争夺这两个通关名额,到时又会闹得如何开交,怎么收场。 在他私心底下,是希望对方能够通关而过的,他现在跟对方说这些,就是事先给对方提个醒,让对方心里有所准备。 崔清妍听得怔了怔,随即就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了,明白之后,也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关卡,这样一个通关规定,这不是明着让众人去争去抢吗,实在不合礼义正道, 这莫非是对我等的一个考验,到底该怎么做呢,她一时在这里也是沉吟不决起来。 “清妍小姐,在下还有些事,先告辞了。”谢奕说完那番话,这时向对方一拱手,就告辞了。 他还要去找其他的人“借”秀才进山符,待在这位清妍小姐身边,他很是怀疑自己的图谋能否达成,所以还是离对方远点为妙。 谢奕走后,崔清妍也没再多想,心道事情怎样,还得先去前面那关卡之处看个究竟再说,想到这里,她就继续朝前快步而去。 没有走出多远,一路之上她就看到好几拨类似先前那谢奕和白衣秀才的纠纷,她一时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心里却隐隐觉得,这样下去不对劲,会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 在山中茫无目的奔走一阵,一时却仍不见那谢奕所说的关卡的影子,心中有些急切,心说刚才若是向那谢奕问个清楚就好了。 “砰砰砰——”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风声响动,心知有异的她闻声就向着响声传来之处奔了过去,到了地头一看,不禁就无语了,只见此刻一处林间,两个青衫士子已经在那里打上了。 两人都是童生,此刻你来我往,拳来掌去,打得不亦乐乎,一边打,口中一边还争执不休。 “圣人云,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若再苦苦相逼,欺人太甚,别怪我不客气了!”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这套五行拳在下学了之后,还没有正儿八经的找人练习过,今日兄台你既然不识趣,那只能找你练练了,你有什么手段也尽管使出来,在下奉陪到底!”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说自己的进山符被人抢了,为何不去以牙还牙,找那人抢了回来,为何要来抢我的,这不是岂有此理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有三人,只有暂且退避三舍,只有找你这般同样落单的抢回来了……” “你若抢了我的,我又岂会与你甘休?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在下就暂不考虑了……” …… “住手!”看明白果然又是因为进山符之争后,崔清妍一声清叱,飞身跃入场中,分开争斗的两人。 看到她,两个青衫士子都认得这位进山的唯一女子,大名鼎鼎的女状元崔清妍。“清妍小姐——”两人都拱手一礼。 “你们可知,前面关卡到底在何处?”崔清妍朝两人问道。 其中一位青衫士子手指前方,便道:“就在前面不远,一直往前走,再有四五里的路也就到了。” 崔清妍道了一声谢,又扫了两人一眼,说道:“你们也不要在这里继续争斗了,这样有伤和气,对你们的入山参悟并没有任何好处。” —————————————————————————— 石径荒芜:有人说我虐主 江云:冤枉,冤枉啊,简直胡说八道,我很舒服,很痛快,我很满意了 石径荒芜:真的吗 江云:如有虚言,天打雷劈。大人何必在意,只是无知小儿的妄言,年少识浅,不懂事,大人就把他们当个屁放了吧 石径荒芜:也许还有一个可能 江云:什么 石径荒芜:他们并不认为你是主角 江云:(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关卡挡路 那位告知对方关卡所在的青衫士子朝着另一人怒目相视,忿忿道:“不是我要与其争斗,而是其苦苦相逼,欺人太甚!” 另一人理直气壮道:“你也不必怪我,你要怪就怪那关卡的规定……” “好了,你们都不必说了,这事我看只是胜地对我等的一个考验,你们若再这般相斗下去,只会有违胜地本意,到时都别想过关,进入胜地之中了。”崔清妍又劝诫道。 先前那青衫士子便道:“清妍小姐说的甚是,要不就由在下带清妍小姐去那关卡前如何,说不定清妍小姐能够悟透这其中的玄机。” 崔清妍嗯了一声,道:“那就有劳了。” 当即这位青衫士子便在前头带路,领着对方往前方疾奔而去,他之所以如此热心主动带路,除了希望对方真能悟透前面关卡玄机的念头之外,趁机甩脱另一人的纠缠也是主要原因。 另一位青衫士子在那里呆了片刻,便也动身跟在两人后面而去,想跟着去看个究竟。 崔清妍跟着那位青衫士子向前奔出一程,这时就见前头壁立千仞,道路已尽,青衫士子领着她,来到峭壁下的一块硕大的岩石前。 这块硕大岩石岩壁光滑如镜,似能照出人影,岩壁上也浮现一行文字,跟先前在入山口见到的那块岩石差相仿佛,只不过不同的是文字的内容。 只见上面写着:大道艰险不易,只过有缘之人,交上两张相适进山符,方可前行。 看到岩壁上的这段清楚明白的文字,崔清妍心中再没有疑问,原来还真是有这么一个关卡,这么一个规定。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规定呢,要想过关,就要交上两张相适的进山符,这难道是鼓励大家互相争斗不休,强者胜出,弱者淘汰?这似乎并不符合礼义之道啊,又或者是,这只是一种考验,其中另有玄机,只是一时让人参悟不透。 她在这里对着岩壁寻思一阵,却也不得其解,最后她掏出自己的那张举人进山符,往岩壁上一拍,进山符贴在岩壁上,一时却并没有任何异状发生,看来一张进山符还真的不够,需要两张才成,否则众人也不会被挡在外面,不得其门而入了。 “有没有人当真交了两张进山符,就此通关而过的?”等了一阵,看到确实并无任何异状反应,崔清妍从岩壁上又揭下自己这张举人进山符,向旁边的那青衫士子问道。 青衫士子回道:“听众人说,确实有个秀才,拿了两张秀才进山符,拍在这岩壁上,而后他真的就这么消失不见,应是已经通关而过,进入胜地之中了吧。不过这事我只是听闻,当时并没有在场。” 崔清妍又问道:“他的另一张秀才进山符哪里来的,是抢来的,还是有人自愿交给他的?” “当然是抢来的。”听到后面有人大声答话,原来是另一个青衫士子也走了过来,走到近前,又信誓旦旦的道:“当时我就在场,亲眼见到,那人拿了抢来的进山符,连同自己的进山符,拍在这岩壁上,然后岩壁出现异动,白光闪耀,最后那人直接往岩壁上走去,然后他真的就进去消失不见了,此事当时很多人都见到了,千真万确,可知只要依了这岩壁上的吩咐,就真的能够过关,进入到那胜地之中……” 见到他说的绘声绘色,崔清妍心知这事应不假,不过她并不以为然,淡淡道:“未必就是真的进入了胜地之中,也许是已经走入了岔道,离胜地渐行渐行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又想起了某位已经误入歧途,走上岔道,离这里渐行渐远的卑鄙无耻之徒了,现在对此她总算没有了任何疑问,现在已经证明,她走的是正道,那么对方走上岔道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真是自作孽,活该啊,正儿八经的回答不好么,非要说什么为天下苍生而来,这般明显言不由衷,口不应心的鬼话,能够过关就怪了, 在这里忍不住又一阵腹诽编排起来,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她心中不由又想,若是他此刻在这,不知会作出什么选择,是依着这岩壁上吩咐,真的去抢他人的进山符,还是能够看出这只是一个考验,参悟出这其中的玄机。 “清妍小姐——”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朗声高呼,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回头一看,只见走来几位翩翩襕衫,腰系银带的士子,正是郑东白,彭时,罗万化等人。 见到崔清妍,郑东白几人显得很高兴,走上前来态度殷勤,好一番寒暄,似乎完全忘记了先前在河滩上因为降龙木的那段不愉快。 见对方如此,崔清妍也没提那降龙木的不愉快,只是神情仍有些冷淡。 寒暄一阵,几人的话题不由又转到眼前的岩壁关卡上面了。实话说,郑东白和彭时两人现在是着实郁闷的,两人原本早早乘了降龙木而来,有巨大的先发优势,可是偏偏就被眼前这道关卡,给卡在这里寸步不前,原有的先发优势算是消磨殆尽了。 几人起先也怀疑,关卡的这个规定,怕是一个考验,一个陷阱,所以都没敢轻举妄动,一直在琢磨着其中有什么玄机,可是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其中的玄机,除了依着岩壁上的文字一试之外,也实在想不出有其它可以过关的办法。 “清妍小姐,不知你对眼前这岩壁的关卡,有何想法?”看到对方也在这岩壁前站了许久,若有所思,郑东白就问道。 崔清妍也没多想,便道:“我觉得这应是胜地的一个考验,若真依着上面所说的去做了,只怕就误入歧途,跟胜地无缘了。” 对方的这番回答,郑东白等人并不意外,事实上他们先前也是这般想的,几人一时不置可否,只是郑东白又问道:“那么不知清妍小姐可参悟出其中的一些玄机,寻到这过关之法?” 崔清妍却是摇了摇头。 郑东白笑了笑,道:“我们原先也是如清妍小姐这般想的,但是现在发现,只怕是多想了,除了依照岩壁上的吩咐去做之外,我们并没有其它的选择。” 崔清妍听了,依旧不以为然,道:“岩壁上所说,不符合礼义之道,你们就不怕堕入其中陷阱,误入歧途吗。” 郑东白道:“我等已经想通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明明可以取之而不取,无所作为,以致人人皆输,不过是迂腐之礼义,实不足取,反不如抛弃这些虚伪之礼义,行险一搏。” 崔清妍听得眸光闪动,虽然她依旧不认同对方所说,但也没有反驳,只是说道:“这么说,诸位可是已经打定主意了?” “不错。”郑东白坦然回道。 崔清妍突然想起先前谢奕跟自己说的那番话,神色微微一变,道:“这么说,诸位可是已经打算要抢这进山符了?” 郑东白等人闻言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阵沉默,算是默认了。 崔清妍神色又是一阵变幻不定,目光扫过几人一眼,冷冷的道:“也罢,我手上倒是有一张举人进山符,反正如今看来留着也没有用,不如就成全了你们,你们尽管拿去好了。” 说罢她伸手入怀,就要掏出自己的那张举人进山符,交给对方。 见到此状,三人顿时连连摆手,郑东白急忙解释道:“清妍小姐,你可是误会了,我们可没有打清妍小姐这张举人进山符的心思。” 崔清妍还是从怀中掏出这张举人进山符,朝三人递去道:“我是自愿的,你们谁愿意要,就拿去好了。” 看到眼前的这张举人进山符,罗万化和彭时两人还真有些意动起来,对方既然是自愿的,那取之又有何妨。 但郑东白却又郑重说道:“清妍小姐,你还是赶紧把进山符收起来,我等确实并无此意,你就不要多心了。” 见到他这么说,又拿不定崔清妍的真切心思,也担心对方只是一番试探,所以意动了一下,罗万化和彭时两人终究还是没有动作,真的去拿了崔清妍的这张举人进山符。 “真的不要么,我可是真的是自愿的。” 崔清妍眼眸眨了眨,又清声说道,她这话倒不是什么违心之言,她依旧相信,眼前岩壁上的这段文字,只是胜地对众人的一个考验,说不定主动送出进山符,反而是一种破关之法,她情愿试一试的。 “我说了,我等是绝不会要清妍小姐的这张进山符的,清妍小姐还是赶紧收起来吧。”郑东白又神色坚决的说道。 而他说的,也并不是什么违心之言,事实上,五个人,五张举人进山符,最后只有两人能够凭着四张进山符,通关而过,那么崔清妍手上的这张进山符,确实是无足轻重的。 别说还有替代的选择,就是没有,郑东白也不敢打这位崔大才女的心思啊,那不是自绝于佳人之前么,彭时,罗万化即使没他这样的心思,却也不敢因为一张进山符,轻易得罪了崔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啊。 三人打的主意,还是在另外一位举人,那个顾允扬手中的那张举人进山符上。 至于得到顾允扬手中的那张举人进山符之后,三人怎么分,那是到时的事,到时再说了。 “清妍小姐,我等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已经打定了注意,要去抢了那个顾允扬手中举人进山符的三人,此刻也急于寻到对方,没有心思多待,当即就提出告辞。 崔清妍心思通窍,这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便直言质问道:“诸位现在可是要去找那个顾允扬?” 三人一时没有正面回答,算是默认了。 崔清妍又把手中的进山符递了过去,道:“我说了,我这张举人进山符可以给了你们,你们就不必去找那个顾允扬了。” 郑东白再次连连摆手,坚决的道:“清妍小姐,我说了,我等是不会要你的进山符的。” 说罢他不再多说,当即转身便走,罗万化,彭时两人也跟在其后走了。 崔清妍见了,却很是无语,自己自愿给的进山符不要,非要去抢夺那个顾允扬的,这算什么事啊。 郑东白三人走后,崔清妍还在那里想着这事,越想越觉得不妥,三人这般行事,有违道义,那个顾允扬人单势孤,被三人所迫,怕是要吃亏了,她不能就这么看着,应该阻止这件事。 而且,她甚至觉得,这也许就是胜地考验自己的时候呢。想到这里,她没有在这里多待,随即也转身顺着三人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了。 一处悬崖峭壁间,一人还在奋力的往上爬,最后翻上一块大岩石,这段险峻的悬崖之路终于走完了,前面的地势似是平坦开朗了些,不似那般难走了。 坐在大岩石上稍息一会儿,此刻远处天际红日初升,朝霞满天,又是新的一天,感觉有些饥饿,从肩头取下包袱,解开,从里面掏出一个白里透红,鲜润欲滴的大桃子,放入口中便大口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只大桃子全部落肚,顿时又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真不愧是极品佳果,这滋味没得说,一天一个大桃子,不辞长作此中人啊。 来人嘀咕几句,又继续寻路前进了。 能这般奢侈,把这般极品佳果大桃子当早餐吃的,不是别人,就是江云了,昨晚他在下面打了个盹,一不小心睡过了头,此刻已经是姗姗来迟了。 “咦,有人。”没走出多远,他就听到旁边传来有人争执的声音,还有打斗的声响。 起先他还心存警觉,好奇,前去打探一番,看个究竟,后来一路之上,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他就没这个心思了,也不想多管闲事,只管自己继续寻路前行。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惊疑不定的,感觉到几许不正常,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不想着赶紧寻路前往胜地,在这里争执口角,又有什么意义,听他们言语争执所提到的,好像是跟什么进山符有关? 他身上自然也有一张秀才进山符,看这样子,这进山符现在成了香饽饽,有人在争抢?那自己就该小心一些了,别被人盯上,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有人打劫 这一下,他更加小心谨慎了一些,避开惹眼大道,只拣山间那些不好走的荒僻之路。这上山的路,其实是没有路的,正是没有路,也就可以说条条都是路,只是看你喜欢怎么走罢了。 不知要到那峰顶,还需要走上多久,看如今这情形,这上山之路,还任重而道远啊。他正在这里闷头前行,这时前面山路拐角处,突然走出一道人影,等他发觉,想要回避什么的,已经来不及了,跟来人碰了个正着,那人此刻也发现了他,两人隔路相望了有数息时间,脸上都现出几丝古怪的神色。 看到来人,江云也是有些意外的,只因为来人他认得,岂止认得,分明就是老熟人啊,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闵玮,他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对方,这算不算冤家路窄呢。 他神色淡淡,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跟对方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双方都中了秀才,清河书院也都容不下了他们,以后离了书院,各奔东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天高水长,后会无期,终于不要再互相“怨憎会”了。 闵玮站在那里一时没动,只等到江云就要不声不响从旁走过的时候,这才闪身拦住了他,大声喝道:“站住!” 都已经要各奔东西,后会无期了,还想来找事,说一些没营养的废话,有意思吗。江云脚步停了下来,眼皮也不抬的道:“何事?” 闵玮此刻也是别的废话一概不提,直接开门见山说道:“识趣的,交出你的进山符。” 见到对方什么你卑鄙无耻,别以为中了秀才就了不得,不要太得意,我等都深耻与你为伍等等这般没营养的废话一概不说,直接开口就讨要自己的进山符,江云心中诧异一番,看来这进山符真的是香饽饽,这个闵玮也干起这个拦道抢劫的生意了? 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当然更加不会答应,只是好奇之下,想要弄个清楚明白的他便问道:“进山符?我确实是有一张,不过你应该也有一张,为什么却要来要我的?” 一听他这么问,闵玮就知道,对方还是刚刚从下面上来,尚不知道此地的情形呢。对方姗姗来迟,对此他一点都不意外,在他看来,对方能够走到这里来,已经算是奇迹了。 当时在弱水湖边,他也看到,这个无耻之徒不受待见,连降龙木尖刺都没有分到的,既然没有分到降龙木尖刺,那么就种不了降龙木,这人最后又怎么渡过那弱水之湖,到达这里来的,这小子还真是够邪门的啊。 不过这些都可以不去管,现在对方既然到了这里,那就是天意,上天给自己送上来的一盘菜,也许对方能够到达这里,就是天意让他来成全我闵玮的,他这么暗想道。 自从先前险被那个谢奕“借”走自己的进山符之后,他便更加小心,避开大道,在四处寻路而行,原本是想寻找其它的上山之道,但是他却发现,在这里走来走去,最后还是会走上回头路,又重新回到原地,仿佛就是进入了迷阵一样,看来,这另外上山的路没有,只有通过那岩壁关卡一条道了。 不过,他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自己这个新晋秀才实力不济,要想抢夺其他人的秀才进山符,似乎是不成的,大有可能打劫不成,反而被打劫了。 唯一可行的,似乎就是向那些同样实力不济的新晋秀才下手了,不过大家都是一榜同年,知根知底的,好像也下不了手,关键是在一众新晋秀才中,他的实力也不是太出众的。 所以这打劫的念头冒起来之后,随即又消淡了,他这一阵子只管在山中乱转,一方面躲避其他秀才的觊觎,一边也还存着一丝奢望,看能不能找到其它上山的路。 正当他在这里如无头苍蝇乱转的时候,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江云的出现,可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他原本以为这人渡不了弱水之湖,更肯定进不了山,跟这白鹿洞胜地是无缘的,但没想到,对方也真是够邪门,还真让他一路走到这里来了。 对方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他可以不管,他只知道,对方的出现,简直就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个最好的礼物啊。他原先已经对打劫不报希望了,但现在他发现,这个劫还是可以打的,眼前这个人,不就是他闵玮最佳的打劫对象。 这个人,不学无术,这个秀才功名,都是连中“小三元”,踩了狗屎运,一路侥幸得来的,而且这人资质也确实庸俗不堪,到现在为止,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这修为如何就不必说了,在众人眼中就是一盘菜,他闵玮别的人也许难对付,但对方眼前这么一个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的陋才,还不是十拿九稳,手到擒来的事。 他现在尚不知道,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已经是老黄历了,现在的江云十二正经已通了四经了,不过即使知道,也不会在乎,在他看来,十二正经已经通了十经的他,完全可以把对方吃得死死的。 更重要的是,抢劫对方,他完全没有任何心里负担,甚至可说这就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举,这事儿日后即使传出去,有人知道了,也没有任何人会指责他拦道抢劫,非君子所为,反而会竖起大拇指,大赞一声好,称赞他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义举。 这样名利双收的事情,他怎么会放过,怎么舍得放过,他更是认定,对方的出现,就是天意,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今天自己若是不打劫一下对方,老天都会看不下去的。 现在听得对方问起,他也并不介意告知对方实情,在他眼中,对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这样一来,反而有一种趣味。 “前面有一道关卡,必须要集齐两张相适的进山符才可以通关而过,你的进山符留着也没用,不如就借我一用。”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闵玮一副神清气爽,理所当然之状,口气反而变得客气起来,甚至用了“借”这个字眼,完全就是先前那个谢奕的口吻。 原来如此,江云暗想,前面竟有一道关卡,须得集齐两张相适的进山符才能过关?难怪一路之上,见到许多人都在抢这进山符。没想这闵玮也够无耻的,明明是拦道抢劫,还说是什么借。 “你要想借,就找别人去借,我这里恕不外借。”他也没废话,直接拒绝道。 闵玮露出几丝猫戏老鼠的笑容,道:“为什么不借,我问你,你留着你这张进山符又有何用?” “你管我有什么用?”江云想也没想就道。 闵玮慢条斯理的道:“事实上,你留着这张进山符完全没用,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如就借给了我,你若不借给我,完全是损人不利己,非君子所为也。” 江云淡淡道:“你错了,我不是君子,是卑鄙无耻之徒。成全了你,对我有任何的好处么,我为什么要成全你。” “倒是你,不是一向自称正人君子的么,怎么也做起这种拦道抢劫的事了。” 闵玮哈哈一笑,道:“我这是拦道抢劫么,我这不是在跟你好好商议么,你不如就直接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留着你的这张进山符,到底有何用?” 江云以一副白痴的眼神看着对方,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非要问?既然你都说了,前面有一个关卡,需要两张进山符才能过关,那我自然要留着,然后再去抢来一张,这样不就可以过关了。” 听完这番话,闵玮突然发现,他竟然无言以对,他这时才明白过来,眼前之人,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是一个卑鄙无耻之徒,你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啊。 他冷笑一声,道:“就凭你这么一个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的陋才,也想去抢别人的进山符,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我提醒你一句,你是秀才了,要过前面的关卡,得集齐两张秀才进山符才行,所以你若是想去抢那些童生手中的进山符,那是没用的,当然,我怀疑就你这么一个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的庸才,只怕连人家童生都不是对手的。” “你管我抢不抢得到。总之呢,你要借我的这张进山符,是不成的,还是趁早息了这个心思,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是赶紧去找别的人借吧,本人的进山符恕不外借。”江云又淡淡的道。 闵玮道:“这么说,跟你讲道理是讲不通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江云下意识的退后几步,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看到对方一副如临大敌的谨慎之状,闵玮又哈哈一笑,道:“虽然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是遇到你这样道理讲不通,非要损人不利己的小人,那就不必再讲君子之道了。你自己都说了,你可以去抢别人的进山符,那么也就休怪别人也要抢你的进山符!” “这么说,你是不借了,改成明火执仗的抢劫了。”江云淡淡道。 闵玮道:“是又怎么样,你自己可以抢别人的进山符,就不允许别人抢你的进山符,这就是你的道理?” 江云摆摆手,道:“不,我没有怪你要抢我的进山符,你要抢就直说,何必非要说什么借呢,总之借是不借的,你要抢,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怎么考虑?”闵玮不由问道。 江云带着几丝促狭道:“当然是考虑让不让你抢了。” 闵玮这才明白过来,被对方给戏耍了,当即怒喝一声,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当即就欺身上前,卷起一股劲风,手掌一挥,气劲冲出,向对方当胸拍去。 看对方来势凶猛,江云下意识就抽身而退,见到他的动作,闵玮就不由暗笑,你若是勇而拼命,说不定还能抵挡几招,这般未战先怯,先机尽失,你还能有什么机会,只能是被动挨打了。 心念闪动间,脚下步伐加快,身形一阵急闪,欺近到对方近前,一掌重重拍了下去。 “砰——”这一掌实实的拍在对方的后背之上。 闵玮的这一掌,含着冲出的凌厉气劲,虽然留了几分气力,但也有四五百斤的力道,寻常人受这一掌,只怕就要吐血倒地,对方虽是秀才,但硬生生受了这一掌,也要吃不小的苦头。 说不定这一掌之下,就能让对方屈服,乖乖送上进山符,他这么暗自想道。 但很显然,江云并没有因此屈服的意思,闵玮也不多说,继续挥章疾攻。 “砰砰砰——”只是数息的功夫,闵玮连出数掌,每一掌都实实的击在了对方的身上。 江云几次想要闪避,但无奈对方身形步法太快,他根本闪避不了。闵玮修习的“鱼龙百变”,正是他引以为得意的一种高阶身法,须得十二正经通了八经的二品童生才能修习,在施展开这种身法之后,对付眼前的江云自是小菜一碟,完全掌控了局势。 江云此刻神形看上去有些狼狈,不过狼狈是狼狈,但闵玮的这几掌,其实也并没有让他受到多少伤害。经过两次的文庙洗礼,他秀才的体质本就比寻常人强悍许多,更重要的是,他修行的大道功法是上古功法易筋洗髓诀,十二正经通了四经之后,脱胎换骨,伐毛洗髓,体质经脉都又强悍了不少。 另外,他还食用了两颗千年蟠桃,这极品佳果同样有脱胎换骨,大大增强体质的功效,所以现在江云体质之强悍,直追举人,闵玮的这几掌击在身上,虽然看似声势很猛,但并无多少伤害。 中了几掌之后,他总算反应过来,在对方又一掌击来时,一挥手,一道一指禅气劲透指射出,“噗——”的一声正中了对方击来的手掌心。 手掌仿佛被利器狠狠刺了一下,闵玮心下一惊,心急火燎的收掌,亮在眼前查看,只见手掌心入目一抹刺眼的猩红,很快就起了一片的红肿。(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同窗操戈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对方这一记一指禅,勾起了闵玮一段往昔的记忆,当时他就中过对方这样的“暗器”,吃过亏。“你,你使暗器伤人!”他不由怒道。 江云此刻却不答话,只是又接连挥出几道一指禅气劲,一阵“嗖嗖嗖——”的破空之声在场中响起。 闵玮见了,神色不由一变,他这时看清楚了,对方原来使得不是什么暗器,而是气劲,但是,对方的这一指禅气劲为何杀伤力这般大,简直不符合常理啊。 江云一使出一指禅气劲反击,整个局面顿时就反转了,闵玮开始被追得鸡飞狗跳,满场飞奔,同时运起浩然之气护体,刚刚吃了对方这一指禅气劲的苦头,让他有些心理阴影了。 这场架好像不必打了,闵玮心中直呼邪门,他实在弄不明白,对方的一指禅气劲为何会有这么的威力,当然,这还是其次,让他真正丧失战意的,还是他发现,自己的掌力好像对对方构不成什么威胁,中了自己势大力沉的几掌之后,对方却像没事人似的,真是邪门得紧。 “嗖嗖嗖——”此刻的江云更是挥洒自如,双手齐挥,每一次都有数道气劲飞射而出,可以说现在十二正经通了四经的他,使得是四脉气剑,也可说是四道一指禅的气劲。 另一边的闵玮此刻处境就更是狼狈了,起先他还有上前去反攻几下的心思,现在却彻底只是一味的抱头鼠窜了。 “啾——”一时躲避不及,一道气劲贴着他的脸颊呼啸而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住手!不打了,不打了!”其实江云的气劲对他的伤害也不算大,不过这要是伤在脸上就另说了,此刻的闵玮彻底失去了斗志,连连摆手大叫了起来。 江云还是很好说话的,听到对方说不打了,他也就收手不打了。 闵玮心里实在郁闷的很,原本以为找到了一个软柿子,可以任自己拿捏,一张进山符手到擒来,没想到却还是个硬茬,看来天意如此,他只能徒呼奈何了。 这人实在是邪门的紧,还是少招惹他为妙,眼不见心不烦。此刻的他终于有了这个明悟,当即连什么场面话也懒得说,此刻只想离对方远远的他,在对方停手之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站住!”此刻他不想再多招惹是非了,但是江云显然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了他,出声叫住了他。 闵玮停步回身,下意识摸了摸仍有火辣之感的脸颊,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想借就借,想抢就抢,抢不了就走,这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闵玮听得一怔,下意识便道:“那你想怎样?” 江云道:“很简单,想走可以,留下进山符再走不迟。” “什么,要我留下进山符?”闵玮一听,顿时就怒了,这个无耻之徒,竟然敢说这般威胁的话,让自己交出进山符给他?这在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做梦!我闵玮的进山符可以交给其他任何人,却不会交给你这个士林败类,无耻之徒!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他大怒道。 江云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道:“你可以借我的进山符,可以抢我的进山符,难道我就不可以抢你的进山符?反正总是要抢一个人的,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就抢你的好了,免得还要另外找人的麻烦。” 闵玮一听,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还真把自己当作可以任他宰割的鱼肉了,竟然打劫打到自己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欺人太甚,今天非得好好给你一个教训不可!”他怒喝一声,身形反转,又向对方扑了过来。 看到他身形扑来,江云双手挥动,几道气劲透指而出,直射对方。 此刻的闵玮却也是发狠了,面对袭来的气劲不闪不避,运起浩然之气护体,硬生生承受了这几下,身形扑到对方近前,双掌齐挥,就向对方当胸拍去。 江云见状,对方这是要拼命了啊,他抽身后退,但是对方鱼龙百变身法发动,如影随形的追上,双掌落下。 “嘭嘭嘭——”只在数息之间,闵玮就击出十来掌,积聚了他心头怒火的掌力,运足了十二成的力道,招招势大力沉,气劲冲出,怕不有千斤的力道了。 江云如数承受了对方这发狠的十来掌,只是稍稍感到一些气血浮动,除此之外,倒也并没有其它一些大碍。 趁着对方换气的功夫,他再次抽身后退,拉开对方的距离,双手一挥,数道气劲再次透指而出。 闵玮怒喝一声,再次不闪不避的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啾啾啾——”数道气劲,如数击在对方身上。 闵玮身形再次欺近,双掌齐挥,带起重重残影,如雨点般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嘭嘭嘭——”数息之间,江云又承受了十数道势大力沉的掌劲。 他再次借力抽身而退,拉开距离,回身双手再挥,数道气劲再次透指射出,闵玮再次怒喝一声,腾身扑上。 “啾啾啾——” “嘭嘭嘭——” 两人仿佛两个杀红了眼的赌徒,已经不讲究任何章法,都是互相拼了命的打法。 但总的来说,江云还是占了便宜,闵玮的掌劲对他造成的伤害并不大,对方也只是一个新晋秀才,面对体质强悍已经直追举人的他,看似吓人的攻势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发泄心头怒火之外,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但是江云的一指禅气劲,却是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此刻闵玮身上只怕已经满是红肿的包包了,估计筋脉也被气劲侵蚀,受了不小的创伤。 “啾啾啾——” 缠斗一阵,看到对方再次扑来,江云再次双手挥出,数道气劲射出,这次他学了个乖,气劲直接奔着对方头脸面门而去。 若是奔其它地方,闵玮还可以发狠不顾,但是冲着头脸而来,他却不能不顾,这脸面还是得要的,当下他急忙闪身躲避,但事发仓促,有些来不及,还是有两道气劲贴面而过,在他脸颊上又添了两道火辣辣的伤痕。 “啾啾啾——”看到“战术”有效,江云双手齐挥,一道道气劲不断射出,目标则是对方头脸。 闵玮又开始了先前的狼奔豕突,抱头鼠窜。 无耻,卑鄙,闵玮几乎要气疯了,心中憋屈到了极点,这个架已经没法打了,最后他痛快的认栽,转身飞奔而逃了。 “站住!留下进山符再走不迟——”看到对方逃走,江云哪里肯轻易放过,呼喝一声,从后紧追了上去。 两人一个在前头跑,一个在后面追,闵玮这时想死的心思都有了,奇耻大辱啊,被一个自己一向所不齿的士林败类,卑鄙无耻之徒追得满天飞,怎一个凄惨了得,这要说出去,他还怎么混,这清河四英的名头可就给毁了啊。 两人正在山道上奔逃追赶,却没注意到,此刻从前面山道旁闪出一道曼妙女子身影,看到对面追逐而来的两人,没有多想,随即飞身迎上前去,清叱一声道:“住手!” 后面追着的江云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却是一怔,闻声止步,抬头看去,看清来人,不由脱口唤道:“清妍小姐!” 来的人正是崔清妍,听到江云的呼声,她不由抬眼看去,看到来人,也是不由怔住,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 “清妍小姐,你原来在这,我还以为你走入岔道中去了。”江云走上前来,笑着说道。 崔清妍已回过神来,心说这不是应该自己说的话吗,瞥了对方一眼,不知为何,再次在这里见到对方,心里还是很欢喜的,但嘴上却叱道:“哼,原来你是巴不得我走上岔道去了啊!” “清妍小姐你误会了,当时我走上进山小道之后,一回头,却不见了你,找了许久都不见,就以为你走上了岔道,心里还很担心的。”江云说道。 崔清妍啐了一口道:“说的好听,只怕是幸灾乐祸吧,少了一人跟你抢大机缘了!”口中这么说着,但不知为何,听到对方这话,心里还是有点美滋滋的。 听到两人的对话,似乎关系不浅,闵玮此刻却是心中诧异不已,这个士林败类什么时候攀上这位清妍小姐的高枝了。再次见到崔清妍,他本还正庆幸,先前能够摆脱那谢奕的抢劫,还是多亏了这位清妍小姐出面相助,这次只怕还要仰赖对方,摆脱后面这个士林败类的纠缠。 此刻他却不想多待,正要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夺路而走,这时江云却赶上前来,拦下了他,好整以暇的道:“想走,没这么容易,我说了,还是留下进山符再走不迟。” 闵玮顿时又怒从心起,他这进山符可以给任何人,但要给眼前这个士林败类,那是万万不能的。 “哈哈,你想要我的进山符?我就是毁了它,也不会给你的。”他突然气笑一声,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秀才进山符,就要当场撕毁。 “住手!怎么回事?”崔清妍一声清喝,目光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心中起疑。 被她这么一喝,闵玮本要撕毁进山符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不过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江云也一时没说话。 虽然如此,但崔清妍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几分究竟,当即脸色一沉,看向江云,又有些不确定的道:“你是要他的进山符?” “不错。”江云道。 见他承认,崔清妍怔了一怔,下意识又追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他的进山符?” 江云淡淡道:“因为我听说,前面有一道关卡,需要集齐两张进山符才可以通关而过。” 崔清妍听得又是一怔,随即就有些恼怒起来,叱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就要抢夺他人的进山符?你不觉得你这种行为,十分卑鄙无耻,非君子之为吗?” 江云摊了摊手,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卑鄙无耻的,既然前面关卡有这个规定,那就照着办就是了,否则不能通关而过,就很好吗。” 崔清妍看了一眼旁边的闵玮,犹自记得对方当初的话,又转而叱道:“可是他,不是你的书院同窗同学么,你竟然也要抢夺他的进山符?” 江云看了一眼闵玮,淡淡的道:“他以前是我书院的同窗同学不假,不过现在吗,就不是了,我中了秀才,就不是书院的人了吗,我和他,也就没有关系了嘛。” “什么,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 听了对方这番话,崔清妍更是气愤不已,一副不可思议之色,叱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中了秀才,难道就可以不认了原先书院的同窗同学了?就可以明目张胆的抢劫昔日的同窗同学了?这种话,真的是你说的出口的么?” 江云淡淡道:“反正总是要抢一个人的吗,既然碰到了他,就抢了他的就是了吗,免得还要再去另寻他人,多麻烦呀。” 又对闵玮道:“同窗同学,就是用来抢的吗,闵玮同学,你说是吗。” 闵玮脸色一阵铁青,依旧一言不发。 崔清妍彻底无语了,直直的盯着眼前之人,仿佛就从来没有认清过这人似的。以前她认为,对方虽然卑鄙无耻,但还是有底线的,但是现在一看,为了一张进山符,连昔日书院的同窗同学之谊都不顾了,这还是正人君子所为吗。 她又看向旁边的闵玮,看到对方身形狼狈,脸颊上的那几道伤痕,突然对眼前这人无比的同情,先是被那谢奕拦道抢劫,现在又碰上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同窗同学,也要来拦道抢劫,真是倒霉可怜啊。 “闵玮,你还是交出进山符,否则你是走不了的,也别想着撕毁进山符了,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你也做得出来?”江云的声音又不紧不慢的道。 “你敢!”崔清妍彻底被激怒了,狠狠瞪着对方,又对一旁的闵玮道:“这位公子,你这就走,我相信他不敢再拦你,他若敢再纠缠于你,我必不与他甘休!”(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闵玮的救星 闵玮站在那里,脸上一时神色变幻不定,这位清妍小姐看来还真是他的救星啊,侠骨热肠,正义凛然,巾帼不让须眉,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心思电转,他突然面带悲戚,说道:“清妍小姐,多谢你的仗义执言,这份义举,在下感激在心。不过在下想通了,留着这张进山符也没用,不如就给了人家吧,免得还要始终担惊受怕的,时刻担心别人来抢,送出去之后,就没有这般烦恼了。怎么说,他也是在下的同窗同学,他虽然不念这份同窗之谊,但我却不能不念,也罢,这张进山符就送给了他,成全了他吧。” “这位公子,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这张进山符就是你的,谁也不能抢走。” 崔清妍忙拦住对方,又看向江云,目中射出凌厉怒气道:“你看到了吗,为了一点私利,你可以不顾一点同窗同学之谊,对昔日的同窗同学也下得了手,你还配称一个口诵圣人之言的读书人吗!” “相反呢,这位公子又是如何做的,你虽然这般待他,他却还依旧念着这点同窗同学之谊,决定把进山符送给你,这是何等胸襟气度,你们两者的行径,相比之下,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至此你不觉得羞愧吗,你还不该好好醒悟,悬崖勒马,不要再做这等丧心病狂的恶事了。” 看着一副嫉恶如仇,正义凛然的对方,江云不由无语,淡淡的道:“清妍小姐,你要路见不平,仗义执言,总得分清是非对错好吧,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是在演戏吗,我就不信,他会心甘情愿把进山符送给我,这一切不过是在作戏罢了,你不要给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崔清妍叱道:“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心思龌龊,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么。不管怎样,你抢劫同窗同学的进山符,就是丧心病狂的大恶人,你还以为自己有理了。” “我再奉劝你一句,早点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前面关卡的这个规定,未必就不是对我等的一个考验,你坏事做尽,得了这进山符,又有什么好结果,到时过关不成,反而被驱逐出胜地,就悔之晚矣了。” 江云淡淡道:“能不能过关,就不劳清妍小姐操心了。我现在只想求你一声,能不能别多管闲事,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好吗?” “不能,今天这事,我还非管定了不可!”崔清妍语气坚决的道。 江云见了,还能说什么,心里直想骂娘,忍了许久,才没有骂出来,呆滞无语片刻,无奈的摊了摊手,朝闵玮道:“你赢了,你可以走了。” 闵玮却是站着一时没动,朝旁边的崔清妍扫了一眼,叹了一声,道:“江云,不管你先前怎样对我,我都不会当真跟你计较,我想你也是一时糊涂,冲动之下,才做下这番错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依旧还是把你当作同窗同学看待……” 崔清妍看了看他,又狠狠的看向对面之人,虽然没说话,但眼眸中的意思分明在说,看到了吗,你是怎么对待人家的,人家又是怎么对待你的,既往不咎,宽以待人,这是何等的宽宏大量,高风亮节,这才是真正的君子风范,你至此难道就没有一点羞愧之心,不觉得先前的行为是多么可耻,感觉无地自容吗,跟你这位同窗同学相比,你是多么的卑鄙,渺小。 只见闵玮又掏出了他的那张进山符,继续接着道:“我想过了,我闵玮是无论如何,不能作出这般背信弃义的抢劫之事的,这张进山符留在我这里,确实没有一点用处,反而不如送出去,送给谁不一样,不如就送给了你,也当是你我同窗同学一场,成全了你吧。” 听到这里,崔清妍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心中油然生起“知己”之感,能够这般高风亮节,主动送出进山符的,只怕并不多见,而且送给的,还是先前对自己大打出手的“同窗同学”,这份胸襟气度,就更是难能可贵了。 另一边,江云却是听得全身寒毛直竖,忍不住要吐了。 “闵公子,进山符你就好生收起来吧,我说了,只要我在,没人可以抢走你的进山符的。”崔清妍清声说道。 闵玮道:“清妍小姐,我是真的自愿送出这张进山符,你就不要拦住我了,反正这张进山符留在我这里,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还不如送给了他。我意已决,还请清妍小姐不要阻拦了。” 崔清妍怔了怔,沉吟一下,似是作出了决定,道:“闵公子,这张进山符你就留下,它,还是有作用的。” “清妍小姐的意思是?”闵玮一副不解之状的问道。 崔清妍朝着对面的某人扫了一眼,又是怒道:“你等等,等我给你再抢来一张进山符,这样你这张进山符不就有用了。” 说罢就转身向着某人走去,在她转过身去之际,闵玮脸上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狡计得逞的喜色。 江云已经听到了崔清妍刚才所说的话,此刻看到她神色不善的向自己走来,不觉涌起一股极度荒谬之感,吃吃道:“清,清妍小姐,你要干什么,你要抢了我的这张进山符?” “不错,你可以抢他人的进山符,为什么我不可以抢你的?”崔清妍清冷的声音道。 “但,但不是说,你抢了我的秀才进山符也没用,你需要的是举人进山符……”江云又吃吃道。 崔清妍清声道:“你刚才没听见么,我抢了你的进山符,送给那位闵公子,这样一来,他的那张进山符就有用了。” “你,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江云吃吃道。 崔清妍柳眉一挑,道:“很简单,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你也不要怪我,这是给你的一个教训,谁叫你这般丧心病狂,连同窗同学都要抢的,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不齿。” 斜睨了对方一眼,清冷的声音又道:“怎么说,你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把进山符交出来?” “你当真要这么做?”江云一脸无奈的看着对方。 崔清妍点点头,清声道:“不错!” “好!”江云不再废话,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秀才进山符,道,“清妍小姐,我自知不敌,就不劳你动手了,这张进山符就给你好了。” 说罢把进山符托在手中,给对方递了过去。 看到对方递过来的这张进山符,崔清妍却是不觉怔了怔,抬眼看去,看着对方神情冷漠,不知为何心头不觉一颤,一时呆在那里,这手感觉重若千钧,万难伸出去。 “进山符就在这里,为什么还不拿走,不敢拿是吗。”江云回过头,冷冷看着她道。 崔清妍紧咬银牙,心头涌起一股羞愤,她恨自己,进山符就在眼前,为什么自己就不敢拿呢,难道还怕了他不成,他算什么啊,一个卑劣无耻的士林败类罢了。 自己到底是在怕什么呢,心中一再鄙夷自己,数度鼓起勇气,终于缓缓抬起了手,高高扬了起来。 江云又转过头去,只等对方把进山符拿去,然后,然后怎样,他也不知道了。 “啪——”一声脆响,脸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江云愕然回过头,就看到对方正收回的纤纤玉掌,还有自己手中一动不动的进山符。 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他不由无语问苍天,你要拿进山符就拿去,我又没拦着你,你不拿进山符,却无故打人做什么,简直是岂有此理啊。 他正要怒声质问,这时只见崔清妍已经别过头去,冷冷清声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江云又是一怔,此刻直想骂娘,打了人,一副没事人之状,还要人家走?这到底是什么道理,还讲不讲理了。 好吧,人家是女状元,是有相当于举人功名的,他招惹不起,不走还能怎样。 他一言不发,就转身走了。 看着某人离去的身影,崔清妍心中责问,自己做错了吗,不,自己没错,错的是为什么就下不了手,把那个无耻之徒的进山符抢过来? 这个人,为了一点私利,连自己的同窗同学都要抢,不顾念一点同窗同学之谊,这卑鄙无耻简直没有底线了,真该好好教训他一顿的。 越想又越是气愤难当,恨不得立刻又追上去,把对方的进山符抢了过来才解恨,也让对方尝尝这进山符被抢的滋味,你可以抢别人的,别人为什么不可以抢你的,我为什么不能抢你的,抢了你的,你能怎么着? 她在这里暗自发着狠,若是对方此刻就在眼前,她一定不会再有任何犹豫,一定要把对方的进山符抢了下来。 一旁的闵玮,此刻却是一脸可惜之状,只差了一步,自己就能得到那个士林败类的进山符,然后就可以通关而过了。 心中对崔清妍颇有些怨意,对方明明都已经把进山符送到眼前了,你就干净利索的拿来就是了,却又莫名其妙的不要了,就这么放过了对方,这算什么事啊。 当然他只能在心中腹诽,表面上是不会表露出半点怨意的。 “清妍小姐,你要去哪里。”这时看到对方在那里喃喃自语一阵,就飞身离去,他忙喊了一声,跟着追了下去。 “气死我了,这个崔清妍多管闲事,定就是个奇丑无比的丑女,怪不得时时戴着一副蒙面黑纱,见不得人,有机会,一定要揭开她的面纱,看看她的真容,让她无地自容……” 此刻,江云一边继续寻路前行,一边还满怀怨念,在心中悲愤不已。 一路之上,又见到不少因为进山符而起的争执纠纷,为了一张进山符,原先的什么谦恭礼让,仁义道德,君子之风都不要了,恃强凌弱,巧取豪夺处处可见,现在山中人人自危,一些人不得不结团自保,而像江云这般独行的人,无疑就是众人眼中最好的猎物。 江云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也是处处谨小慎微,专拣僻静无人的地方走。 一路上不知是侥幸还是什么的,还真让他一路有惊无险的走到了那处岩壁关卡处。 看着眼前光滑如镜的岩壁上,清楚明白写着的过关条件,江云心中也不禁起了几丝疑惑,这到底是真的要让大家互相去抢,还是另有玄机,是对众人的一种考验? “哈哈,这里有一头送上门的肥羊,打劫了他吧。” 正在这里琢磨的时候,耳旁突然听到几声张狂的笑声,回头一看,只见旁边草丛里突然窜出一群人,把他团团围住了。 “咦,原来是这个当道买文,臭名远扬的士林败类,那就更好了,抢劫了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看来这个士林败类也不是没有用处的,他的用处,不就是为我等贡献一张进山符么,哈哈——” “这个士林败类也真够笨的,这个时候,还敢一个人大摇大摆的在这里招摇,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也怪不得我们了……” …… 四下传来一片嬉笑癫狂的声音,江云回头看着眼前这群围住自己,肆无忌惮笑闹,面目可憎的年轻士子,突然觉得一阵陌生,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布上了厚厚的铅色阴云,压在人头顶,让人心头情不自禁就烦躁不安。 “各位可是为了在下的进山符而来?”看到情形不妙,没有退路,他索性以退为进,寻思着脱困之策。 “当然,看你还算识趣,那就不多废话了,乖乖交出进山符,我等也不会太为难你,否则还要我们动手,那就是自讨苦吃!”一个蓝衫秀才喝道。 江云摊了摊手,道:“不瞒诸位,进山符我是交不出来的,只因为在来此的路上,已经被人抢走了。” “什么,进山符已经被抢走了?”听得这番话,这些人顿时就高兴不起来了。 “你说的可是当真?”先前那位蓝衣秀才又喝问道。 江云神色坦然的道:“君子不打诳语。”心中暗道,那是对寻常人说的,面对一群强盗,打打诳语也无伤大雅。(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祸水东引 一群人又一阵面面相觑,对方的进山符被人抢走,好像也是一个大有可能的事,对方一人独行,又是众人不齿的士林败类,简直就是一头最好下手的肥羊,真要说起来,对方一路走到这,进山符被人抢走才是正常的事,不被抢走那才奇怪了。 “是被谁人抢走的?”虽然心中已大半失望,蓝衫秀才还是有点不甘的问道。 “崔清妍!” 江云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倒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张口就报出了这个名字,说的时候,还一副咬牙切齿的痛恨之状,表演十分到位,完全是本色演出。 要不是这位崔大小姐横插一手,那他的另一张进山符已经到手,他心里正怨念着呢,此刻不介意顺水推舟,往对方身上泼点脏水。 “崔清妍?你是说,清妍小姐抢了你的进山符?”有人诧异的问道。 “不错,就是她。”江云十分肯定的点头。 一群人又是好一阵面面相觑,神色古怪,按理说,江云的这个回答好像十分的不符合常理,,令人出乎意料,但就是这样,反而让这些人相信了,虽然还不至于深信不疑,但总之是信了大半了。 对方若真有意撒谎,那也会选一个靠谱的说法,比如说某某人,或者干脆说不认得,总之不会说这位崔大才女抢了他的,而对方偏偏要说那位大名鼎鼎的崔大才女抢了他的进山符,这回答虽然看似不合情理,但反而让这些人相信,对方不是在说谎。 “清妍小姐为什么要抢你的进山符,她怎么作出这样的事,再说,她需要的,也是举人进山符,抢你的秀才进山符何用?”蓝衫秀才虽然已经相信了对方的话,但好奇之下,还是不禁问道。 江云又是一副咬牙切齿之状,表演十分到位,道:“她是抢了我的进山符,送给另外一人!” 啊?还有这种事?清妍小姐会抢了他的进山符,送给另外一人?这事听着越是不合理,不靠谱,越是让人相信,就是真的,否则对方会说出这样明显不靠谱,漏洞百出的谎话来骗人? “清妍小姐抢了你的进山符,送给了何人?”蓝衫秀才又紧追不舍问道,一副十分八卦的样子,其他人也都十分好奇,或者说羡慕不已,到底是哪个幸运儿,竟然有幸让清妍小姐替他抢进山符,这好运怎么就落不到自己头上呢。 “那人是我书院同窗,闵玮。”江云也不介意祸水东引,再给那个闵玮招惹上一些麻烦。 “闵玮?”一群人又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说实话,别看闵玮,陶承学他们自己一些人什么清河四英,章安三子吹得震天响,但在整个江左西道士林中,这就是微不足道的人物,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不知道这个闵玮是谁。 但越是如此,一群人越是相信,这应该就是真的,对方若真要撒谎,也应该编出一个响当当的人名来才是。 “这闵玮是何人,清妍小姐为什么非要抢了你的进山符,送给他?”蓝衫秀才已经是彻底相信了,但好奇之下,忍不住还是追问道。 江云忍不住想骂娘,这位仁兄,你的好奇心能不能别这么大,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啊? 不仅是这位蓝衫秀才,就是其他人,也都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他,看这个架势,对方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这事还不能善了。 江云无奈,只得继续说下去道:“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先前来此的路上,我就碰到了我的那位同窗,闵玮,一见面之下,他就说什么要借我的进山符一用,若是不借,就不与我善罢甘休。我见了自然十分生气,自然不肯借给他的,他虽说是借,但不就是明抢么,简直岂有此理,此人一点不顾念同窗之谊,竟然肆无忌惮的抢劫起同窗来了,大家说说,这是不是太可恶,太卑鄙无耻了……” 众人听了,心里却是不大以为然的,心说有你这么一个士林败类的同窗,人家也算倒了大霉了,抢你这个士林败类的进山符,也是合情合理,情有可原的,人家不认你这个士林败类的同窗,也是很正常的嘛。 不过众人倒也没纠结这个,只是追问道:“后来呢?” 江云又接着说道:“我自然是不会借的,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后来我们就打了起来,他却是技不如人,打不过我的……” “什么什么,慢着,你说,你那个同窗打不过你?”有人打断了他的话,怀疑的问道,其他人也都多有怀疑之色。听说这人不学无术,能中秀才都是万分侥幸的“小三元”,其修为更是不值一提,就这样的庸才,也会有人打不过,不会是此人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吧。 江云知道这些人在怀疑什么,便多解释了一句,道:“不是在下太厉害了,而是那闵玮太无能了,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修为,我也不明白,就这样的修为,也敢出来打劫,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么……” 听了他的这番解释,众人算是可以接受了,是了,不是这人太厉害,是那个闵玮太无能,以为对方好欺负,却没想自己更不堪。 江云又接着说道:“他打不过我,就说不打了,想要跑,我自然不答应了,你想借就借,想抢就抢,抢不过就想鞋底抹油开溜,这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大家说是不是,所以我就拦下他,不让他走,非要他交出进山符不可,我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一群人听到这里,都默默无语,只管听他继续说下去,倒不是不相信他说的,只是腹诽那个闵玮实在太无能了,竟然被一个众人不齿的士林败类打劫,这简直丢了大人了。 江云继续说道:“其人打不过,就只有逃跑,我自然不罢休,就紧追不舍,正在这里追着的时候,那个崔清妍就出现了,她一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数落我的不是,说我抢夺同窗的进山符,不顾念一点同窗之谊,实在卑鄙无耻之极,就说非要给我一个教训不可。” “大家来评评理,是那个闵玮不顾念同窗之谊,抢夺我的进山符在先,我反抢回去,难道还没理了,只能他闵玮抢我的进山符,我就不能抢他的了。大家说,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一群人又是沉默不语,心说那个闵玮根本就不认你这个士林败类的同窗,抢你也没什么错,不抢你这个士林败类,还抢谁的。 江云又继续道:“那个崔清妍不分青红皂白,是非对错,当即就说要给我一个教训,让我也尝尝被抢的滋味,所以她就出手抢了我的进山符,然后给了那个闵玮,我打不过她,只得任她把进山符抢去了……” 听到这里,一群人都恍然大悟,总算明白过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对方说这一套,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破绽马脚,他们也都更深信不疑了。事实上江云说的也大半都是事实,只是结果崔清妍并没有真的抢了他的进山符就是了。 清妍小姐侠骨热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出手抢了这个士林败类的进山符,给了那个闵玮,应该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只是那个闵玮也太狗屎运了,白白得了一个进山符,那么他身上岂不就是有两张进山符了,这人修为孱弱不堪,连这个士林败类都打不过,那岂不就是一个最好下手的大肥羊? 一群人的心思,已经不知不觉的转到了那个闵玮身上,对于眼前之人,已经失去了兴趣,不再多关注了,一个已经没有了进山符的人,还多关注什么。 “是了,那个闵玮,你可知他现在何处?”那蓝衫秀才沉吟片刻之后,又问道。 江云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了,不过应该在来此的路上,他得了进山符,总要来试着过关的。” “走了,走了!”一群人相顾对视一阵,哗啦一声,当即就四散退去了,来的突然,去的也快,眨眼间就都不见了踪影。 见到此状,江云都不禁愕然,他还以为对方多少要搜一搜身,确认一下的,没想对方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了,难道是自己说的太逼真了,让这些人深信不疑了。 当然事实上这些人真要搜身,也搜不出什么来,在来此的路上,他就已经有所先见之明,把自己的进山符藏在一处隐秘之地了。 这些人散去之后,也把这件“趣事”给传扬出去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被困在山中实在过于无聊了,听到这件趣事的人,也对此津津乐道,又向其他人传扬开去,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都听晓知闻了这件事。 “清妍小姐也抢进山符了?” “听说抢的就是那个当道买文的士林败类的进山符,而且是替一个秀才抢的……” “听说是那个士林败类要抢那个秀才的进山符,被清妍小姐路见不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听到的是,那个秀才原本是抢的那个士林败类,但却没想,还打不过那个士林败类,士林败类反而要抢他的,就在这个时候,清妍小姐出现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抢了那个士林败类的进山符,以示惩戒。” “什么叫不分青红皂白,不管怎么说,清妍小姐做的都是大快人心之举,那个士林败类活该啊……” “这么说,那个秀才倒是走了运,有两张进山符了……” “敢问这位秀才高姓大名……” …… 山中之人的议论,江云暂时还是不知道的,此刻的他,正在这山中四下漫无目的的乱转,猜不透那岩壁提示玄机的他,只得心存侥幸的四处乱转,看能不能找到其它上山的路,另外也存着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抢上一把的心思。 不过他的这个心思却是注定泡汤了,现在山中形势险恶,人人自危,但凡明智一些的,都抱团自保了,想要找到一个落单的下手的机会,实在不容易,像他这样独行的人,正是他人眼中大好的肥羊,人家不来抢他的就谢天谢地了,要想去抢别人,实在不现实。 在这山中转了大半天,却是一无所获,心中焦急之际,不知不觉又把那个多事的崔清妍给痛骂上了,要不是对方多管闲事,横插一脚,说不定他就已经抢得了那闵玮的进山符,此刻已经通关而过,前往峰顶胜地了,哪像现在这样,还无头苍蝇似的,在这里浪费时间。 正在这里漫无目的的走着,前面草丛中突然跳出一道人影,挡住去路,起先吓了一跳,心存戒备,等看清来人,从衣饰冠带上看,是一个童生之后,倒是又放下了心。 虽然觉得这个童生也像他这样一个人在山中独行,很是奇怪,但他也没多理会,正要自顾自的走开,这时那个童生却叫住了他:“这位兄台,且留步!” 虽不明对方用意,但江云还是停住了步子,想听听对方有什么话说。 等听了对方的遭遇之后,江云也是无语,原来这位童生还是有两下子的,是一位一品童生,所以自恃勇力,一个人独行,但没想,路上碰到一个秀才,二话不说竟然就对他动手,把他的进山符给抢了。 起初他是十分不解的,不明白一个秀才,抢他的童生进山符有什么用,但是后来听到一个传闻之后,就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崔清妍抢了那个士林败类的进山符,给了另外一个秀才的事,已经传扬开了?那个抢你的秀才定然也是如此效法,抢了你的童生进山符,然后去送给其他的童生?”他神色怪异的问道。 那个童生肯定的道:“定然就是如此,否则他一个秀才,抢我的童生进山符何用,定然是受其他童生所托,帮其他童生抢的了。” 江云听到之后,很是无语,心说你要抢就抢罢了,毕竟前面关卡有这个规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你一个秀才,偏要去抢一个童生的进山符,这就太过分了,就是明白无误的恶举了,哪里还有一点读书人的礼义廉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举人之争 “这位兄台,只要你答应,替我去抢童生进山符来,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定然就答应了你。”那个童生显然还处在被抢之后的愤怒之中,当即就把自己的来意说明白了,原来他找上江云,也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江云扫了对方一眼,没有多说,只是说了一句道:“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一听这话,那个童生怔了一怔,随即满面羞惭,也没再多纠缠,就此施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那童生走后,江云还在琢磨着这件事,原来自己胡乱编的那件事,现在已经在山中传开了?当然这件事也不能说是胡乱编的,过程大部分都是事实,只不过最后事情结果扯了个谎。 这么说来,这件事还怪我了,江云心想,现在出现这种秀才抢童生的事情,多半还是受了这件事的启发啊。 在这里微微自责一阵,他不由又想到,现在这件事已经在山中传扬开了,不知会不会传到那个崔清妍的耳中,不出意外,她现在多半也是已经听闻知晓了。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若是被那个崔清妍得知,自己给她造了这么一个“大谣”,不知会作何感想,如何发落自己,看来还是要小心一些,远远退避三舍,离对方远点才是正理。 他所料不差,崔清妍现在确实已经知道了,这个有关自己的“谣言”了,而她想,这个谣言,自己不会说,那位闵公子也不会说,那说出去的,除了那个士林败类,还会有谁。 乍听到这个谣言的时候,她就感觉吃了苍蝇一般恶心,简直可恶之极,自己明明放了他一马,没有当真的抢他的进山符,他却蓄意散布出这个谣言,说我抢了他的进山符,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打击报复么,想法虽然好,但实在是幼稚可笑了,这个谣言不能损她崔清妍分毫,只能越发显出那士林败类的卑鄙无耻。 只是谣言中的一个细节,又让她疑惑了,原来是这位闵公子先抢的他,只是抢不过,后来才反被那士林败类抢的?这是真的么,还是纯属那个士林败类的胡说八道。 闵玮现在依旧还紧跟着她,形影不离,起先他是想把对方当作一个保镖,后来那件事传开之后,他越发不敢远离对方半步了,他仿佛已经看到,四周那些躲在暗处,对他虎视眈眈,贪婪觊觎的目光。 现在传言中,他可是有两张进山符的大肥羊,这要一旦脱离了这位清妍小姐的羽护,那他还不得立马陷身虎口,被这些虎视眈眈的恶狼们给吞得渣都不剩。 天可怜见,自己真的没有两张进山符,只有一张啊,他很想大呼冤枉,表明自己的清白,可惜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他再怎么解释,都没有人会听他的,只会把他当作一个拥有两张秀才进山符的大肥羊,事实上,即使只有一张进山符,那也是众恶狼们眼中的肥羊。 这个谣言,当然就是那个士林败类给传扬出来的,而对方传出这个谣言的目的,他也一清二楚,这就是要把祸水东引,给他招来众多的恶狼们啊。 他此刻心中,已经把对方给恨透了,可是此刻除了在心里破口大骂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闵公子,谣言所说,可是事实?”他正在这里对着某人暗地破口大骂,担忧自己的处境,这时耳旁听到一声清冷的质问,抬头看去,就见一双清冷的眸子正紧盯着自己。 他心中一跳,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但还是装起了糊涂,支吾道:“清,清妍小姐,何出此言,什么,什么事实?” 崔清妍清冷的声音又问道:“是你先抢了那个士林败类,后来才被他反抢的?” 闵玮脸色微微一变,他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承认这件事,否则自己肯定立刻会被对方抛弃,而没有了对方的羽护,想到四下暗处那些正虎视眈眈的恶狼们,他就不寒而栗。 “清,清妍小姐,你这么问,是对闵某的绝大侮辱!我闵玮饱读圣人诗书,尚知礼义廉耻,岂会做这等卑鄙无耻之事?”他努力作出一副问心无愧,因蒙冤而气愤的样子,忿忿说道。 崔清妍扫了他一眼,轻轻一叹,道:“其实闵公子你若是做下这事,也无可厚非,并没有人指责你什么,毕竟那是个士林败类,人人喊打,抢他的进山符也没什么的,你说是么。” 闵玮怔了一怔,最后还是摇头否认道:“虽是如此,但事实就是事实,闵某并没有抢他的进山符,这不过是他编造出来污蔑闵某的谣言,这样的鬼话,清妍小姐完全不必理会相信的。” 听了对方的这番话,崔清妍心中很是失望,她真的希望听到,对方承认,自己抢劫在先,这样一来,那么那个士林败类后来作出反抢的事,也算有点理由,情有可原,不至于完全卑鄙无耻到不可救药了。 但是,对方的否认,让她这点希望破灭了,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人,心中却是起了厌憎之感。 “你在说谎,是不是?”她清冷的声音又道。 “不,我说的是事实,清妍小姐你要相信我啊。”闵玮连声辩解,偷偷瞥眼向对方看去,却见对方一阵不说话了,眸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正在这里忐忑不安,这时就见对方突然转身就走,吓了一跳,忙追上去道:“清妍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崔清妍没有答话,只是回头冷声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闵玮听得心中一惊,对方这个时候抛下他,可不是要了他的命么,他连忙大声道:“清妍小姐,你,你可不能抛下我啊,否则在下,在下的进山符肯定不保了……” 崔清妍冷冷道:“你不是说过,你的进山符留着也没用,怎么这会儿又担心上了?” 闵玮听得一呆,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崔清妍回过身,朝着四下寂寂的密林,清声说道:“大家不要听信谣言,这位闵公子身上,只有一张进山符,若是有人抢他的,就是不给清妍面子。” 说完这番话,她没有再理会一旁脸色发白的闵玮,径自飞身离去了。 闵玮此刻却是暗自叫苦,这下好了,眼下这四面的恶狼们,都知道他闵玮身上有一张进山符了,这比知道他有两张进山符,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让他稍感安慰的是,对方最后的话中,对他还是有照拂之意,只是不知四下的这些恶狼们,会不会当真听进去,给这位清妍小姐的面子,不来抢自己了。 崔清妍一路飞奔而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是在这山中四处乱转,心里存着的一个心思就是,找到那个士林败类,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要造自己的谣,另外,也要问清楚,到底是谁先抢的谁?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若是那个闵玮先抢的他,那么那士林败类还不至于完全无可救药,所以一定是要弄清楚的。 只是她现在也不知道,对方在哪里,她猜想,依着如今这山中险恶的形势,对方估计是找了某个僻静地方躲起来了,这样一来,好像要找到对方就更难了。 正在这里茫无目的的在山中乱转,这时似乎听到什么异响,她不由止住脚步,在那里仔细侧耳倾听起来。 不多说,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以及微微的喘息声更是清晰的传了过来,朝着声音来处望去,好像有人朝这边奔过来了,而看这情形,不出意外,应是又有人被追讨进山符而在仓皇而逃。 她对现在山中这种乱象十分痛恨,既然遇上了,自然就不能置之不理了,她当即就迎着声音传来方向快速奔了过去。 没过多时,前面出现了一个白衣人影,脚步仓皇,神形狼狈,看到这人,崔清妍却是不禁一怔,只因从此人冠带服饰上,显示来人的身份,是一位举人。 进入山中的举人屈指可数,除了郑东白,罗万化,彭时三人外,就是那个昔日十五岁就中举的神童顾允扬了。 来的是谁,莫非就是那个顾允扬,带着心中的一丝疑惑,她又加紧脚步,朝来人迎了过去。 此刻那白衣人影也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这道玄衣人影,微微一怔,等看清来人之后,神色一时不由变得很难看,这前有阻截,后有追兵,莫非他顾允扬今天真的要栽在这里了么。 这仓皇奔逃的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顾允扬,四个进山举人中的一个,他此刻也认出前面的崔清妍,一时以为对方是来阻截他的,情知以他如今状况,这下万难逃脱,这一口气也就泄了,索性也认命似的停在那里,不再逃跑了。 “顾公子!” 崔清妍在对方身前停了下来,识得对方,正是那个顾允扬,当下轻轻一礼,又见到对方脸色苍白,嘴角沁出一缕血丝,似是受了不小的内伤,顿时又是一惊,问道,“顾公子,你受伤了,出了什么事?” 顾允扬此刻认定对方,跟郑东白,罗万化,彭时三人是一伙的,明明是来阻截自己的,偏偏还要假惺惺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实在是可恨。 顾允扬冷笑一声,道:“用不着再装假惺惺了,令人作呕,你们不就是要我的进山符么,哈哈,我顾允扬今日认栽就是,不过此仇我是记下来,另外我还要看看,我的进山符,你们四个人又怎么分,哈哈——” 崔清妍听得神色微变,其实她心中早有所预料,能够把对方这么一位举人迫得这般狼狈的,除了郑东白他们三个,还会有谁呢,而且她也十分清楚郑东白三人的图谋,就是要抢夺这个顾允扬的举人进山符的。 “顾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了你的进山符而来的。”她轻声说道。 顾允扬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她的话。 崔清妍这时似是又听到什么,神色微微一变,朝着四下迅速一扫,一个闪身躲到旁边的一块岩石之后,同时向对方招招手,道:“顾公子,你快过来躲起来。” 顾允扬心中不以为然,站在那里一时没动。 这时只见崔清妍一扬手,在那块岩石方圆丈许之内,隐隐出现了一层气幕,渐渐又隐没在空气中,见到此状,顾允扬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他认出,对方施出的这道气幕,应是一种高明的隐身术,可以隔绝自身的气息,敛迹藏行,防止被他人窥探察觉。 这种隐身术他也修习过,不过效果就只是差强人意,至多只能躲过一般秀才的窥探罢了,他心中惊疑的是,对方是在做什么,难道她的隐身术,能躲过那郑,罗,彭三人的窥探,难道她真并不是跟那郑,罗,彭三人一伙的? “郑公子,你快过来,迟了就来不及了!”岩石后的崔清妍又朝着对方催促道。 察觉到后面追来的人已经越发近了,顾允扬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依言一闪身,身形跃了过去,跟着躲在了岩石之后,同时也在那层隐身气幕的笼罩之下。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晰的传来,三道人影已经出现在了前方山道上,几个起落间,就来到了两人存身之地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个顾允扬,往哪里跑了?”听到罗万化的声音传来道,来的三人,不是别人,正是郑东白,罗万化,彭时三人。 躲在岩石之后的崔清妍,顾允扬两人,尽量屏息敛气,不发出任何声响,听到罗万化的声音,顾允扬的心不由跳了一下,目中现出愤怒之色,同时心下也不确定,崔清妍布下的这个隐身气幕,真的能够完全隔绝两人的气机,不让这外面近在咫尺的三人察觉到?(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不如文斗 “他逃不掉的,走!”他正在这里猜疑不已,这时听到外面郑东白的声音,然后又听到一阵脚步远去的声音,看这情形,三人已经离去了,当真没有发觉就近在咫尺的岩石后的两人。 在三人走远消失不见之后,两人从岩石后走了出来,顾允扬此刻心中却颇是复杂,没想到,这个崔清妍并不是跟对方一伙的,且令他诧异的是,对方的隐身术如此高明,把那郑,罗,彭三人都给瞒过去了,而这是他自认做不到的。 “这里不能久留,顾公子,跟我来。”崔清妍并没有在这里多待,说罢朝着三人离去的相反方向转身就走,等到前面的郑东白三人追了一阵,发觉不对劲之后,很可能还会倒转回来仔细搜寻,到时他们就藏不住了,所以还是尽早离去为妙。 顾允扬也没有多想,当即就跟在对方后面飞奔而去。 两人在山中疾走一阵,绕了一个大圈子,确认暂时逃过了三人的追踪之后,脚步才渐渐缓了下来。 顾允扬这时停了下来,感觉到他停下,前面的崔清妍也停了下来。 “清妍小姐,我需要找个地方静下来好好疗一下伤。”顾允扬抚着胸口,有点喘息的道,左右四顾一下,发现这里十分偏僻隐蔽,倒是一个上佳的疗伤之所。 崔清妍知道,对方应是受了不小的内伤,闻言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两粒晶莹洁白丹丸,递过去道:“这是长春堂的护脉回气丹,对你的伤处应该大有疗效。” “多谢了。”顾允扬闻言,也不客气,接过对方的丹丸,随手抛入口中。 “顾公子暂且在这里好好疗伤,清妍先行告辞。”崔清妍转身就要离去。 “清妍小姐且慢!”顾允扬这时出声叫住了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淡黄古朴符笺,崔清妍见了,不由一怔,她一眼认出,这不就是对方的举人进山符么。 “这张进山符留在在下这里,也没什么用了,就此送给清妍小姐了吧。”顾允扬说着,把手中的进山符给对方递了过去。 崔清妍眼眸眨了眨,却没有接过,说道:“顾公子误会了,我说了,我并不是为了你的进山符而来。” “我知道!”顾允扬说着,面上现出几丝悲愤之色,道,“与其让这张进山符落在那郑,罗,彭三人手中,不如就送给了清妍小姐,反正我留着它也没用了。哼,他郑,罗,彭三人想要得到顾某的这张进山符,我偏不让他们如意,今日之仇,我是记下了!” 崔清妍沉吟一下,便道:“顾公子的这张进山符还是收起来,它是有用的。”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那张举人进山符,拿在手中道:“我这张进山符留在手中,倒真是没用,不如就送给了顾公子,这样顾公子有了两张进山符,就可以通关而过了。” 顾允扬闻言,看着对方递过来的进山符,却是不由愣住了,实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反而把进山符送给自己。 其实就在刚才,他都有所怀疑,对方的隐身术当真就这般高明,可以瞒过那郑,罗,彭三人?这会不会是四人联合起来导演出的一场戏? 不过,好像对方也没有演这个戏的必要,对方就是要强夺他的进山符,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真正痛恨的是郑,罗,彭三人,这张进山符与其落在三人手中,不如就给了这位清妍小姐,即使对方真的是在演戏,那他也认了,起码心里舒服许多,就当是给对方演戏的酬劳了。 但是现在,对方不仅没要他的进山符,反而要把她自己的进山符送给他,这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了,至此心里的一点怀疑也彻底消散了。 不过他并没有伸手接对方的进山符,反而又把手中的进山符再次递了出去,说道:“清妍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我如今的状态,即使真的到了胜地,也难以参悟,有所收获,进山符还是你拿着吧,不要再推辞了。” 崔清妍迟疑了一下,看到对方态度坚决,想了一想,心说拿着这进山符,是福是祸,尚未可知,若这只是一个考验,那么说不定他送出进山符,反而就此通关而过了,而拿了这进山符,也未必就是好事,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他。 想到这里,她也没再推辞了,当即就接过对方的进山符,收入怀中。 见她收下进山符,顾允扬也没再说什么,自顾自找了一处隐秘之地,就坐下来打坐疗伤了,崔清妍也没在此多待,就此告辞而去。 一路飞奔,崔清妍心中的打算,是既然现在已经有了两张举人进山符,那么在没有其它过关办法的情况下,总是要到那岩壁上去试一试的,看是否真的能顺利通关而过,这在她看来,就是一个赌博,至于赌赢还是赌输,就是五五分了,她的信心也不是很足。 此刻,已经是日落黄昏,夕阳满山的时分了,这个时候,不少人已经“收集”到了两张进山符,已经通过了那个岩壁关卡,当然是否真的通过,就只有那些人自己知道了。 依旧滞留困在这里的,都是进山符被抢走的倒霉鬼,或者抢不到进山符的,纷争还在继续,不过比起先前消停了许多,毕竟大部分进山符已经被收罗走了,没了进山符,也就没了争执了。 正疾奔之间,这时一阵争吵又传入耳中,抬头一看,只见前面此刻围了一群人,在那里争执什么。 莫不又是进山符之争,有了两张进山符,急于去那岩壁关卡前一试的她,却是不想管这闲事了,正要就此从旁而过,这时人群中的一道声音响起,让她就要匆匆而过的脚步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那个崔清妍抢了我的进山符,送给了那个闵玮,事情就是这样,我却是再没有进山符的,大家为什么不信?” 听到这耳熟的声音,崔清妍柳眉微蹙,原来是这个士林败类,他竟然就在这,还在这里胡说八道,造自己的谣,简直是岂有此理了,正要找他算账呢! 不消说,她当即就向人群聚集处飞奔而去。 “你胡说八道!清妍小姐先前分明说了,她并没有抢你的进山符,这话很多人都听到了的!” “正是,我想清妍小姐是不会说谎的,毫无疑问就是他在胡说八道了!” “我看也不用多废话了,直接搜他的身就是了。” …… 一群人围着一人,在这里叽叽喳喳,而被围在中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倒霉的某人,一个不小心,他这个落单的肥羊又被人盯上了,而且被盯上的,就是先前在岩壁关卡前抢劫他的那拨人,而这一次,他再重施故技,说自己的进山符被某某抢走云云,却没人相信了,看这架势,非要搜他的身不可了。 虽然进山符并没有带在身上,并不怕他们搜身,但这事江云自是不依的,正在这里扯皮,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他的救星,或者说是灾星到了。 “住手!”随着一声清叱,一道曼妙女子身影分开人群,走进场中。 看到崔清妍到来之后,吵嚷叫嚣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人群中的江云见了,却是暗中叫苦,这种造谣的时候,被事主抓了个正着的感觉,实在不妙啊。 崔清妍径直走到某人身前站定,柳眉倒竖,叱道:“无耻之徒,什么时候我抢了你的进山符?当着大家的面,你能再说一遍你先前的话么?” 江云一阵窘迫,还能说什么,只得讪讪的道:“清妍小姐,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要不这么说,你看看这些人,会放过在下吗?” 崔清妍柳眉一挑道:“这么说,你胡说八道,造谣生事,你还有理了?” 江云道:“那你想怎样?” 崔清妍哼了一声,目光又转而看向四下的人,大声道:“告诉诸位,我敢肯定,这人身上是有进山符的。” 这话一出,这些人面面相觑,他们相信了对方的话,只是对方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清妍这时又朝着四下的人道:“那么不知你们中间,可有人有没有进山符呢?” 听她这么一问,众人再次面面相觑,他们中有人有进山符,有人的进山符却已经被抢了,不过即使有进山符的人,此刻也不会承认,那不等于是财物露白,成了众矢之的了。 所以一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之前,众人都是保持了沉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自己有进山符。 看到全场鸦雀无声,无人说话,崔清妍又接着道:“既然你们都没有进山符,那抢了他的进山符又有何用,不如大家都各自散去吧。” 众人听得又是一怔,他们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散去的,特别是知道,眼前这个士林败类当真有进山符在身,更可恨的是,先前还被对方胡说八道,戏耍了一通,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这时那位挑头的蓝衫秀才心中一动,莫不是清妍小姐真的要抢了这个士林败类的进山符,送给他人,那这个大便宜不要不是傻子么。 想明白之后,他没有再犹豫,当即就跳出来说道:“在下正有一张进山符。”为了取信对方,更当场从怀中掏出一张淡黄符笺,正是一张秀才进山符。 “好!”崔清妍瞥了旁边的江云一眼,便道,“既然这里有一张进山符,再加上此人的进山符,那就是两张,正好给了一人,通关而过。” 那蓝衫秀才听到这里,顿时心花怒放,喜上眉梢,自己赌对了,清妍小姐真的是要抢了这个士林败类的进山符,送给自己了,这太好了,自己真是够聪明,抢先占了这个大便宜了。 其他的人听到这里,也一个个恍然大悟,有进山符的,开始纷纷叫嚷着自己有进山符,一个个忙不迭的掏了出来,就是那些进山符被抢,已经没了进山符的,也在那里一个劲的叫嚷着有进山符,只是却拿不出来。 崔清妍却没有再理会那些叫嚷着的人,只是看向那第一个拿出进山符的蓝衫秀才,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可否愿意跟此人来一场比试,赢了他的进山符呢?” 咦?不直接抢了这个士林败类的进山符给自己,还要跟这士林败类来什么比试,这么麻烦做甚么,蓝衫秀才先是不解,但在他迟疑的时候,只见旁边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在高喊着“我愿意,我愿意!”起来了。 他顿时醒悟过来,这个什么比试不过就是一个走过场罢了,难道自己还怕了这个不学无术的士林败类?想到这里,他没再迟疑,当即忙不迭的高声叫道:“愿意,当然愿意,那在下就跟他比试一场!还请清妍小姐和诸位做个见证!” 看到他捋起衣袖就要下场,崔清妍微微一笑,又止住他道:“好,既然这位公子答应,那么你们这场比试就可以开始了,不过这场比试却不是武斗,而是文斗,不知这位公子意下如何?” 什么,不是武斗,而是文斗?蓝衫秀才又是一愣。 “怎么,这位公子不愿意么。”看他迟疑,崔清妍带着几丝不可捉摸的意味,清声说道。 在蓝衫秀才迟疑的时候,只见旁边的人群又一个劲的叫喊起来:“我愿意,我愿意,文斗就文斗!” 看这架势,他若再迟上片刻,这比试的资格就要被取消了,蓝衫秀才哪还敢再迟疑,又忙不迭的点头道:“文斗就文斗,没问题!” 读书人之间,文斗也很寻常,相反武斗倒是不多,蓝衫秀才自恃自身才学,岂会输给眼前这位不学无术的士林败类?所以他答应的很痛快,而且此刻形势也容不得他退怯了,若他此刻退怯,那以后就真的不用在士林中混了。 “那好,既然这位公子同意了,那这场比试就可以开始了,这场文斗的题目很简单……”崔清妍自顾自的开始说了起来。 这时一旁的江云终于忍不住了,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道:“清妍小姐,你还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可以不比吗?” 崔清妍瞥了他一眼,断然的道:“不可以,你没有这个选择的权力!” 江云不由无语,只得闭口不说了。 众人见了都窃笑,知道是他心虚,知道自己比不过,不想进行这个必输的比试,不过很可惜,清妍小姐注定不会给他脱身的机会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文斗无敌 看到对方怯场,蓝衫秀才更是信心十足了,担心事情又有反复,当即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清妍小姐,请问这场文斗的题目是……” 崔清妍目光环顾一下四下,清声道:“文斗的题目很简单,就是你们双方两人,各作一首关于此地即情即景的五言或七言绝句一首,谁作的诗作好,谁就是胜者,可以得到对方的进山符。” 蓝衫秀才听了,倒是没有任何意见,文斗的题目很简单,他就不信了,还不能胜过眼前这位不学无术,当道买文的士林败类? “既是文斗,那就得有裁判,不知这裁判……”他又问了起来。 崔清妍倒是当仁不让的道:“清妍便是裁判,当然,若是清妍的判决有明显不公之处,引来大家的异议,那还可以再商榷。” 众人听了,倒是异口同声纷纷附和凑趣的道:“清妍小姐做这个裁判正好,我等都没有异议!” “既然都没有异议,那就开始吧,以一炷香为限,先成诗者有加分!” 崔清妍清声说道,说完情不自禁又瞥了某人一眼,心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太便宜这个士林败类了,这个士林败类才学惊人,不,或者说抄袭之能无人能出其右,这个文斗,只怕他求之不得吧? 想到这里,她又暗自有些后悔,不过又暗暗下定决心,反正这个裁判是自己,只要这个士林败类作出的诗,不能让自己十分满意,那么即使他的诗胜过这位蓝衣秀才,那自己也要判他输,相信其他人即使心中有所异议,也绝不会说出来,替这士林败类说话的。 想到这里,她已暗暗打定了主意。 蓝衫秀才已经开始低头沉吟,琢磨起诗句来了,虽然他觉得自己胜算很大,裁判和围观的人无疑都是支持他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若是作出的诗句实在不堪,想必作为裁判的崔清妍和围观的人也不能完全昧着良心替他说话。 其他的人此刻则对他只有羡慕不已,觉得这几乎就是对方稳赢的一场文斗了,一张进山符马上就要到手,可以通关而过了。 认得蓝衫秀才的人,更是觉得此场文斗没有任何悬念,蓝衫秀才并不是那些通过砸重金进来的豪门世家子,而是正儿八经凭着自身的资格进来的,此人曾是章庆府上安县的县试案首,上届文华榜的第九,是小有名气的一个才子。 这么一位有名的才子,对上那位不学无术的“小三元”,当道买文的士林败类,胜出还有什么悬念吗。 相对于蓝衫秀才的低头沉吟,另一边的某人,则是显得一副无所事事之状,干脆闭目假寐了起来,让人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睡着是假,暗中琢磨诗句是真。 没过多久,只见蓝衫秀才一抬头,目中闪着亮光,道:“有了!” “哦,田兄快说!” “期待田兄的大作!”旁边一群人都捧场叫唤。 在众人期待目光中,蓝衫秀才漫走几步,环顾四下,朗声吟道:“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好,好诗啊!” “妙哉,实是一首难得佳作!” 在蓝衫秀才吟罢之后,场中响起了一片赞叹叫好之声,倒不全是托儿,而是蓝衫秀才的这首诗确实不错。 崔清妍听了,眸光闪动,心中也是赞许不已的,这一首“只有天在上”,确实不错。 在一片如潮的赞叹叫好声中,众人都心照不宣,这一场文斗,应该已无任何悬念了,他们不相信那个不学无术,当道买文的士林败类,还能吟出比这首更好的。 有的人则是已经开始琢磨,这文斗也不错,以此来争夺进山符不是很好,此前是没有合适的裁判,如今有清妍小姐在此,让她当裁判倒是可以保证公平公正的。 有人便打起了这般的心思,至于这场比试的另一位当事人,此刻则是已经没人去关注了,蓝衫秀才的这首佳作一出,这场比试就已经结束,还有再值得关注的必要吗。 就是这场比试的裁判,崔清妍的心中,也已有这场比试胜负结果已出的念头,不知为何,还为那个士林败类暗暗惋惜了一下。 倒不是说,对方不能吟出媲美这首“只有天在上”或者更好的,但即使能吟出好诗,但相信也胜过有限,而她已经是打定主意,只要对方的诗不能让自己十分满意,即使能够胜出一点,也要判对方输的,这样一来,对方还有多少胜出的可能吗。 除非对方当真吟出让自己十分满意,不服不行的诗?但她觉得,这不大可能,对方应该已经江郎才尽,或者说抄袭之作用尽了,此刻多半就是现出原形的时候了。 众人在这里赞叹叫好,议论纷纷,但另一边,江云却始终闭目假寐,不理不睬,一副神游物外之状,这让人见了,不免又恨得牙痒痒的,在这里装什么装啊,别耽搁时间,趁早认输得了。 看着时间已经过去不少,有人便嚷嚷道:“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 看到某人还在那一副优哉游哉,神游物外的样子,崔清妍也是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带着几丝讥讽道:“这位江公子,醒醒,你若再不赋诗,可就要输了。” 江云终于睁开了眼,正当众人以为他总算要赋诗一首了,当然所作的诗定然是粗鄙不堪,徒增笑尔的,但听一听,当个乐子还是无妨的。 哪知江云并没有赋什么诗,只是痛快的道:“不用麻烦了,我认输就是。” 这话一出,实在出乎全场所有人意料之外,实在没想到,对方就这么痛快的认输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啊,即使你作的诗再不堪,再狗屁不通,也要念一念吧,总比这么痛快的认输要好吧。 好吧,重要的是,原本期待的一场好戏,就这么结束了,让人难免有不尽兴,虎头蛇尾之感。 崔清妍也是十分意外的,对方这是闹的哪一出,对方就这么轻易认输了?这可跟对方一向的行事风格大不一样啊。 莫非当真被自己料中了,对方江郎才尽了,又或者是抄袭的用尽了,露出不学无术的原形来了? 另一边的蓝衫秀才,则是已经笑了,真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对手啊,跟对方比试,都是辱没了自己的身份,枉自己先前还白担心了一番,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啊。 先前他还真的有点担心,因为对方臭名昭著的名头里面,就有一项,那就是抄袭,更无语的是,此人亲口承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抄袭就抄袭吧,往往还能有惊人之语,虽然明知道是抄袭,但奈何就是抓不住对方抄袭的证据。 所以他原先就担心这一点,现在见到对方痛快的认输,总算松了口气的,心中又暗笑起来,抄袭终究是不顶用的,再抄袭,总有抄袭不到的时候,哪有自己真才实学来的好啊。 “你为何要认输,有什么大作,就尽管念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崔清妍还是有点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对方,带着几丝讥讽道。 江云扫了对方一眼,仿佛看透了对方的心思,淡淡的道:“我看不用了,因为我不论念的什么诗,等下到了清妍小姐口中,都是输的,既然如此,还是不必献丑的好。” 崔清妍听得一怔,对方这话诛心啊,直言她这个裁判不公,当然事实上她也确是存了打压对方的心思,不过被对方这么直接揭出来,还是有几分恼羞的。 她冷笑一声,道:“这位江公子的这番话,实在荒唐可笑,我看是你自己的诗作不堪入目,见不得人,所以反倒怪怨起别人来了,你的诗作若真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为什么就会一定判你输,我若这么做了,大家也会不服的。”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附和,大骂某人的无耻,明明自己的诗作狗屁不通,见不得人,反而埋怨起裁判不公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江云淡淡道:“这么说,清妍小姐定是会秉公裁判了?” “当然。”崔清妍倒是回答的很干脆,当然心里怎么想,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她此刻心中,还是存着猫戏老鼠的心思,心道,等下你说出来,我就判你输,你能如何,只能接受这个屈辱的结果。 江云见了,便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我就念了。” 看到他装腔作势之状,当真要念诗了,场中之人都觉得好笑,倒也兴致勃勃,侧耳倾听,看对方能念出一首如何贻笑大方的歪诗。 江云轻咳几声,漫走几步,抬头望着面前的大山,朗声吟诵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鹿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念罢之后,全场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原本意料中的各种讥讽嘲笑都一概没有,赞叹喝彩的也一概没有,有的只是一片的惊愕呆滞。 不识鹿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此刻崔清妍咀嚼着这首诗,面色更是一片古怪,只是被蒙面黑纱挡住,看不到罢了,只有露出外面的那双眼眸,透露出了她此刻心底里的无奈,这个人,真的又念出了让自己不得不服,不得不十分满意的上品佳作,这到底是什么人啊,看来自己可以不齿对方的为人,不齿对方的品行道德,但万万不能低估不齿对方的才学,这就是此刻崔清妍总结出来的深刻教训。 看到全场一片的呆滞沉寂,江云也是不由无语,这不怪我吧,我说了不要说的,你们非要我说,这下被打脸了吧。 “清妍小姐,该你这位裁判评判了。”江云的声音,打破了场中的沉寂,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和正常,但听在人耳中,还是颇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打脸意味。 崔清妍回过神来,听到对方的话,此刻也颇有些恨得牙痒痒的,如果可能,她真的很想判对方输,但她能这么做吗,她根本做不到,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对方的这首“横看成岭侧成峰”,比蓝衫秀才的那首“只有天在上”高明了不知几个境界了,自己若判对方输,侮辱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江公子的诗作更胜一筹。”虽然心中万分不情愿,最后她还是轻轻说出了这么一个结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对于这么一个结果,其他人都保持了沉默,一点异议的声音都没有,若是但凡对方的诗作差一些,他们都可以鸡蛋里面挑挑骨头,但对于这首诗,还是算了吧,他们实在挑不出什么,任何贬低的话,都是在侮辱自己的水平。 “这位兄台,承认了!” 见崔清妍“秉公裁判”,判定自己胜出之后,江云也没多说什么,朝着那位蓝衫秀才拱了拱手,言下之意很明白,就是这场文斗我赢了,你该把你的进山符交出来了。 蓝衫秀才神色纠结,追悔莫及,他实在没想到,这场看来十拿九稳的文斗,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实在不甘心啊,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能抵赖,不认输么,他不能,若他这么做了,那他以后也不用再在士林中混了,名声比起一张进山符,那可是重要多了。 所以虽然心里万分不情愿,但他还是不得不交出了自己的秀才进山符,送到了对方的手上。 江云接过对方的进山符,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色古怪的瞥了旁边的崔清妍一眼,心说这位清妍小姐最终还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啊,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收起进山符,他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又拱手一告辞,就转身匆匆而去了。 看着某人离去的身影,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升起了一个念头,以后绝不能跟这个士林败类文斗了,虽然明知道对方是抄袭,但你拿不出对方抄袭的证据,你有什么办法,最后结果还不是只能认输,你不同意?这位蓝衫秀才,就是前车之鉴。 —————————————————— 呼吁支持一下正版订阅,很久没有看订阅了,月底看看,不知会不会有惊喜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天堑挡路 江云匆匆而走,但没走多远,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现在有了两张进山符的他,可说是众人眼中最鲜美的大肥羊了。 回头一看,却是一怔,只见跟上来的人,不是那位崔大小姐是谁。 看到是对方,他倒是停下了步子,等对方走到近前,就问道:“清妍小姐,为何要跟着在下,不知还有何见教?” 崔清妍漫声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怎么就说是我跟着你了,再说,我也确实有一个问题,要向你问清楚的。” “什么问题?”江云问。 崔清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要问你,到底是那位闵公子先抢的你的进山符,还是你先抢的他的进山符?”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江云一副奇怪的表情问道。 崔清妍淡淡道:“也许不重要吧,但是清妍很好奇。” “是他先抢的,清妍小姐信不信。”江云很干脆的道。 “我信。”崔清妍倒也很干脆的道。 “是么,我以为清妍小姐不会相信的。”江云有些意外的道。 崔清妍道:“你说的合情合理,我为什么不信呢。再说了,你是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他抢你也是合情合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江云听了,只能无语了,这位崔大小姐当面打脸的功夫实在是了得。 “难怪你当时那般生气……”眼眸眨了眨,崔清妍又是好奇心大的样子,问,“是了,我倒是想问一问,如果我当时抢了你的进山符,给了那个闵公子,你会怎么样?” 江云道:“没有如果,事实上你并没有抢我的进山符。” 崔清妍不依不饶的道:“假如呢?假如我真的抢了你的进山符,给了那个闵公子呢?” 江云不答反问道:“你觉得我会怎样?” 崔清妍轻声道:“你会不会把清妍给恨透了,从此再也不理会了人家,是不是这样?” “不会的,你想多了。”江云丢下这句话继续往前走。 崔清妍跟了上来,眸中闪过几丝狡黠,又揶揄道:“口是心非,你当时一定是那么想的。” 江云继续往前走,口中淡淡的道:“那我倒是要问一句,当时清妍小姐为什么不抢了我的进山符呢。” 崔清妍眸中现出几丝迷茫,道:“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只是隐约感到,我若真那么做了,会是我一生都无法挽回的错误……” 江云听得无语,淡淡的道:“没那么严重,我是卑鄙无耻的士林败类,抢我的进山符是应该的,不抢我的抢谁的啊。” 崔清妍扑哧一笑,随即又神色一整道:“当时见到你抢劫自己的同窗同学,我真的气愤不已的,说真的,即使是对方抢你在先,你也不该做下这样的事,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抢人的进山符,就是没有道理,非君子所为也,何况是抢的同窗同学的。” “什么,依着清妍小姐的意思,别人抢我的可以,我抢别人的就不行,就不是君子所为了?真是太可笑了,还好我不是这狗屁的君子,而是卑鄙无耻的士林败类。”江云忍不住吐槽道。 “别人抢你,并不是你抢别人的理由。”崔清妍还在据理力争,又道,“何况他总归是你一个书院的同窗同学,他怎么对待你是他的事,你却得有这个容人雅量,对同窗同学下手,总是不对的。” “他早跟我割袍断交了,这同窗之谊,早就没有了。”江云冷不丁的说道。 崔清妍听得一怔,沉默片刻,又道:“即使如此,那你也不该……” 江云终于忍无可忍了,冷冷的道:“在下怎么做,好像不关清妍小姐的什么事,用不着清妍小姐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崔清妍被他这句话给呛得半晌无语,这人简直是不知好歹,我只是可惜了他这一身惊世之才,不想就这么被他自己给毁了,他却还不领情,狗咬李洞宾,不识好人心,真是岂有此理了。 她这么忿忿的想道,以这人的才学,将来一路连中连捷,黄金榜上题名是并无多大悬念的事了,但这又能如何呢,中了进士就了不得么,名声不堪,不容于士林,那还不是受了排挤,沉沦下僚,抑郁不得志,空有一身才学抱负,却不得所用,历史上这样怀才不遇的人还少吗。 这人不听好人言,且由的他,以后有的他苦头吃,到时他就知道好歹了,她这么心中暗自编排腹诽道。 两人在这里走了一阵,这时前面已经可以远远看到那处岩壁关卡,江云回头便朝对方拱手道:“清妍小姐,前面就是岩壁关卡了,在下就要去通关而过,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不得不说,江云非得好好感谢一下面前这位崔大小姐不可的,弄出这么一个文斗,让他轻松得了一张进山符不说,此刻又不辞辛劳的一直把他“护送”到此,这份情义,真是山高水长啊,他心里都不禁怀疑,这是对方故意来帮倒忙的吧。 看着对方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难掩的得意之色,崔清妍不觉又牙痒痒的,当下便没好声气的道:“江公子现在说告辞,还早了一些。” “此话怎讲?”江云听得一怔,愕然问道。 崔清妍淡淡的直言道:“没什么,清妍只是觉得,江公子高深莫测,狗屎运逆天,跟着江公子,兴许得到大机缘的机会更大一些,所以是一定要跟紧了江公子你的……” 江云听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苦笑道:“清妍小姐说笑了,真有什么大机缘,前面的人早就捷足先登了,哪还轮得到在下,在下也只是寻些残羹冷炙就足矣了。再说,在下就要通关而过,清妍小姐却是过不去的……” 说到这里,他不由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对方话中的意思,是要阻止自己通关而过,若是这样,那就太过分,岂有此理了,典型的损人不利己啊。 似是猜知了他心中担忧,崔清妍清声道:“放心,清妍不会阻止你通关而过,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 听了对方的保证,江云放心了一些,便道:“那,那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慢着,容我先过。”崔清妍又出声拦下对方,这时从怀中掏出了两张举人进山符,当先往那块光滑如镜的岩壁走去。 看到对方走向岩壁的身影,以及手上拿着的两张进山符,江云一时又讶然了,对方竟然也有两张进山符,而且是举人进山符,这是怎么回事,对方怎么得来的。 举人进山符,可比秀才进山符,童生进山符稀罕多了,整个进山的人中,也就只有四个举人,以及对方这位相当于举人功名的女状元各拥有一张,也就是说,整个举人进山符也只有五张,对方这另一张举人进山符是从何而来,难道也是枪的其他人的,抢的又是谁? 没想到这位崔大小姐,也是心口不一之人,对别人正义凛然,对自己私心滔滔,先前口中倒是道貌岸然,冠冕堂皇,还对自己义正词严的说教不已,背地里却已经做下了这强盗抢劫,夺人进山符的事,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决定问个清楚,不留情面的揭穿对方的虚伪面目,当即就走了过去,故作惊讶的道:“咦,清妍小姐,你也有两张举人进山符了?” 在他看来,被自己这么当头一问,对方多少要有些神情不自在,羞愧于心了,但崔清妍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连半点解释的意思都欠奉。 无耻,真是太无耻了,江云心中暗自编排。 “不知清妍小姐的这另一张举人进山符,从何而来。”见到对方装糊涂,江云也就直截了当的问了。 “这件事,好像跟江公子并无关系吧。”崔清妍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之状,不咸不淡的呛了对方一口。 江云见了,不得不又从内心佩服了一下,看这淡定从容的样子,简直比传闻中的自己还要更无耻几分啊。 对方不肯说,一副讳莫如深之状,他也懒得再去多问了,只是心中开始猜疑起来,到底是抢的谁的,郑东白的,罗万化的,彭时的,还是那个顾允扬的? 前三者的可能最小,可能最大的,就是那顾允扬了。活该,心中不免幸灾乐祸了一下,他一直猜疑,那顾允扬就是先前两次对他偷施迟缓术暗算的人。 崔清妍站在那块光滑如镜的岩壁前,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这会不会是个考验,若是,自己十有八九会误入歧途。 不过,那个士林败类倒大有可能真的过关,因为他是文斗,崔清妍不由又默念了起来,不识鹿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样的上品佳句,还不够过关么。 这么想的时候,心里不禁起了几丝莫名的嫉妒,若是他能过关了,我却过不了,怎么办,真不该出了这个什么文斗的馊主意,这不是明摆着帮了他的大忙么。 在这里腹诽一阵,收起心神,不再多想,把手中的两张举人进山符连续拍下,岩壁泛起一阵白光,随即惊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条隐隐约约的山道,不及多想,回头扫了一眼,随即身形走入白光中,就此隐没不见。 站在当地,打量着周遭景物,崔清妍赫然发现,她身处一块悬崖之地,对面壁立千仞,云雾缭绕,一条蜿蜒崎岖向上的山道,隐现云雾之间。 望着对面悬崖云雾间若隐若现的那条山道,崔清妍心中一动,猜想不出意外,那应该就是通向山顶,传说中的白鹿洞胜地的道路,但问题是那条通往峰顶的山道位于另一边的悬崖上,跟她现在所处的地方,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 对面是悬崖峭壁,这边同样如此,低头往下看,目力所及的百丈,都是无法攀爬的险峻峭壁,再往下则是云雾缭绕,难以窥其究竟,虽然不知道下面到底有多深,但毫无疑问,一旦掉落下去,就是十死无生的结局了。 看着对面隔着数十丈远的高耸峭壁,崔清妍心中生起一阵深深的无力之感,明明可以看到那条通往峰顶的山道,但是却可望而不可及,除非插上翅膀飞过去,或者修行了凌空飞渡术,才能到达对岸。 但是,凌空飞渡是修为高深的进士才能修行的神通,她崔清妍却是万万办不到的,这次进山的士子没有一人可以办到。 “莫非自己真的是误入了歧途——”心中陡然冒起这样的念头,一下子变得失落不已。 “清妍小姐——”正在这里有些沮丧失落,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让她一下子又心神一振,来人的声音很熟悉,不是那个士林败类是谁。 既然他也到了这里,这说明自己并没有误入歧途。若非要为此找个理由,崔清妍就会说,她相信这个士林败类那逆天的狗屎运,是不会误入歧途的,自己跟着他就没错了。若是这一点有些虚妄,那她心中还有另一点看似莫须有的信心,就是凭着对方那句“不识鹿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还不能够顺利通关,落得误入歧途,那还有天理吗。 来的人自是江云,他走了过来,看到对面壁立千仞的悬崖峭壁,以及数十丈宽,深不见底的天堑,也是不由愕然惊叹。 “看到了么,对面那条山道应该就是通往峰顶白鹿洞胜地的道路,可惜被这道天堑所隔,我们根本就过不去!” “我早就说了,那个岩壁关卡就是一个考验,现在好了,你我都误入歧途了!” 不管崔清妍心底怎么想,口中还是开始抱怨起来。 江云也看到了对面悬崖上,在云雾间若隐若现的那条蜿蜒向上的山道,不过在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境况之后,他也彻底打消了强行飞渡的念头了,这根本不现实。 “清妍小姐不必着急,我想应该还是有别的办法的。咦,你看,那边有一个松林,我们不如去那里看看。” 顺着江云手指的方向,崔清妍这时也看到旁侧的不远处,似有一片松林,先前她被这悬崖天堑所惊住,一时没有注意到。 那片松林看来确实有些古怪,在没有其它的办法可想的情况下,她也同意了对方的提议,打算去那片松林处看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松林石刻 两人便往那片松林走去,进了松林之后才发现,他们并不是最先到达这里的,松林中有人,而且还不少,影影绰绰的,看来先前通关而过的人,都已经聚在这里了。 而众人为什么聚在这里眷恋不去,也很简单,在这片松林中,零零散散矗立着不少的残旧石刻,所有人都三三两两的伫立在这些残旧石刻前,沉吟参悟,神游物外,仿佛着了魔一般。 “你看!”两人刚走到松林前,崔清妍就发现一块光滑如镜的岩壁,指着朝江云唤道。 江云也已经注意到了,这块光滑如镜的岩壁上同样浮现着几行字,上面写道:参悟石刻,体悟真言,若有所得,即可飞渡天堑。 两人一看,顿时就明白了,原来要渡过那道天堑,果然还是有路可循的,就是参悟这里的石刻,若是能够有所心得,让岩壁满意,就能过关了。 明白之后,两人就放心了,有办法就好,参悟石刻,这也算是一种很正常的考验,能不能顺利通关而过,就看个人的悟性了。 两人也不多说,当即就特地寻了一块偏鄙无人处的石刻,就此观摩起来。 这块岩石模样普通,表面有斑驳陆离的风化痕迹,透露出一种久远沧桑之感,上面刻划的几行字倒是清晰可见。 等看到岩石上的这几行刻字之后,崔清妍就蹙起了秀眉,江云脸上也露出几分古怪诧异之色。 岩石上的刻字笔意奇诡怪诞,风格迥异,一笔一划,如剑如刀,透着一种令人惊心骇目的气息。 不管怎样,只从书法来说,这无疑是动人心魄的上乘之作,但这并不是让两人诧异惊奇,反应这么大的原因。 也并不是说岩石上刻字十分晦涩难明,让人难以明其大义,相反的,岩石上的刻字,两人都不难明其大意,只是这说的意思,就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岩石上的刻字写的是: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晦涩难明,反而直白浅显,就是男儿行事,应当暴虐狠戾,要想成事和讲究仁义,两者是不能兼得的,是对立的。 这话听起来实在有点不对劲,跟常人所熟读的圣人之书,圣人之言好像是对不上号。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深意,难怪那岩壁上,要我等好好参悟,有所心得,江云不觉就站在那里,对着这块岩石刻字沉吟参悟起来。 崔清妍却是觉出其中有些蹊跷,当即又去别的地方查看石刻,等又看过几处之后,更是神色凝重,柳眉紧蹙起来。 她惊讶的发现,她所看到的这几处石刻,无一例外,都是一些离经叛道之言,跟常人所熟读的圣人之书,圣人之言格格不入,这看起来实在不对劲。 也就是她家学渊源,博览群书,学识不凡,这时想起一事,不由神色陡变,低声惊呼道:“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邪心魔经?!” 说起这邪心魔经,就要上溯的那上古时期,那时候百家争鸣,涌现出了众多大能,也涌现出了诸多学说流派,其中就有一个大能,自称赤心真人,创立了赤心家这个学说流派,其主要的著作,就是一本赤心真言,当然现在都称之为邪心魔经。 这邪心魔经论述奇谈诡辩,标新立异,跟寻常主流的学术流派的主张大相径庭,甚至格格不入,倒是吸引了不少的拥趸和追随者,影响力也不少,在那百家争鸣的上古时期,文道正统还没有真正的确立下来,百家争鸣,言论自由,各抒己见,言者无罪,谁也不能说谁家的不对。 因此这赤心真人所创立的赤心家,后来公称的邪心家很是流传了一阵,拥有不小的影响力,荼毒了不少的士林读书人。 直到轩辕王朝时,邪心家离经叛道的言论,终于不能容于世,引起了众多主流学派异口同声的抵制,几个大流派联合起来,彻底镇压了这个邪心家流派,捣毁其宗祠,焚毁其书院,驱逐流放其学子,禁锢其著述,至此,这个邪心家流派几乎一夜之间消亡于世,再也没有冒出头了。 以致到今天,绝大多数读书学子都没有听说过这个邪心家流派,更不知晓这邪心魔经,也是崔清妍家学渊源,自小博览群书,而且喜欢看一些偏僻冷门的杂书,曾经在家族藏书阁中偶然见到一本上古典籍中,曾经提到过这邪心家流派,以及这邪心魔经,这个时候她就灵光一现,暗道这些石刻上的文字,无不是离经叛道之言,句句诛心,莫非就是那传闻中的邪心魔经? 想到这种可能,她根本不敢再去多看这石刻上的文字了,这邪心魔经论述弃仁义,灭人性,离经叛道,为世不容,遭遇覆灭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读之不仅无益,反而大大有害,有损读书人的浩然之气。 这时看到某人还站在那石刻前,沉吟细思,仿佛着了魔一般,她脸色又一变,当即就走了过去,连声呼唤道:“江公子,江公子!” 可惜那石刻上的字句仿佛有什么魔力,某人和这松林中大多数人一样,仿佛着了魔一般,对她的呼唤听而不闻,神游物外。 直到崔清妍走过去,用身躯直接挡住了岩石上的石刻,江云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对于崔清妍此刻的奇怪举动,江云却是不解,正要询问其故,崔清妍抢先正色道:“这石刻上的文字有毒,不能看。” “文字有毒?为什么?”江云心中却是不以为然的,或许眼前这石刻上的文字有些不对劲,但其中未必没有深意,若是参悟有得,就可以飞渡那天堑,前往白鹿洞胜地了,这个崔清妍不赶紧去观摩参悟,还在这里说三道四,打搅他人参悟,这算什么事啊。 崔清妍却依旧一脸凝重,一字一句道:“我怀疑,这石刻上的文字,就是传闻中的邪心魔经!” 邪心魔经?江云自然没有对方这份见闻广博,没有听说过这个早已失传的上古学派,当即就询问起对方,这邪心魔经到底是什么。 崔清妍也没多说,其实她自己也所知不详,只是告诉对方,这是一个曾经在上古流传过的学派,不过因为其论述过于偏激,离经叛道,不容于世,于是被主流学派联手镇压,一朝覆灭,从此就销声匿迹,湮没不闻了,总之其论述弃仁义,灭人性,属于异端邪说,是万万不能沾惹的。 她这么解释了,以为对方就会悚然而惊,然后弃若敝屣,不敢再多看了,谁知她这么一说,没有打消江云看这邪心魔经的念头,反而更加激起了他对这邪心魔经的兴趣。 上古流传学派,至今湮没不闻,传承断绝?那这时不看看,别的地方都看不到了,他当即就转身而走,去其它的石刻前注目观摩起来。 “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不能五鼎食,也当五鼎烹!” “日暮途远,倒行暴施可也!” “它辱我一言,我覆它全族!” “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素来无一真。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 “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 “耻为随世之庸愚,宁为欺世之豪杰。” “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名。” …… 江云一一看着,这石刻上的文字果然句句诛心,愤青偏激,一个无法无天的狂狷不逊之徒跃然字上。 但是,触目惊心之余,江云胸中气血却不由自主的一阵澎湃,勾起了几分共鸣。 “美名不爱爱恶名,名声若粪土,不屑仁者讥……”这简直就是说出了他这样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的心声啊。 “你在干什么,叫你不要看,你还非得看!”正当他在这里神情恍惚,陷入呆滞,仿佛着了魔一般的时候,崔清妍的身影又已经挡在了面前,耳边又想起了对方的连声清叱。 江云再度从失神中回醒过来,心有余悸的看了这些石刻一眼,心说这邪心魔经果然是离经叛道,蛊惑人心,遗毒无穷,难怪被主流学派给联手镇压,从此湮灭不可闻,看看它论述的都是些什么,它若不覆灭不存,还真是没有天理了。 不过,那岩壁上不是说,要我等参悟这些石刻么,那么这又是什么意思,这邪心魔经显然是异端邪说,沾惹不得,但若是不参悟,有所心得,那就过不了这个关,到不了那白鹿洞胜地,那这又当如何。 “大家且听我一言!” 他正在这里疑惑不解的时候,耳旁又响起了崔清妍的清音,这番话她已经动用了气劲,声调虽然不高,但传播开去,整个松林的士子都听到了,清晰入耳。 “这石刻上的文字,是传闻中的邪心魔经,乃是离经叛道,蛊惑人心的异端邪说,跟圣人道统大相径庭,背道而驰,观摩之有百害而无一益,大家不要上当,不要再看了!” 她的这番话,把众多沉迷在石刻前的士子都惊醒过来,纷纷茫然四顾,不知出了什么事。 “是什么人在这里大声喧哗,惊扰我等观摩石刻,简直是岂有此理!” “好像是清妍小姐的声音,她说的邪心魔经是什么,她为什么要阻止我们观摩石刻?” “清妍小姐的话好像也有道理,这石刻上的文字,确是有点不对劲啊……” …… 众人在这里一时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有因为突然被惊扰而心生不满的,也有心生警觉,觉得眼前石刻确实很不对劲的,也有尚恍惚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 不过,大多数人都没有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扰攘一阵之后,又继续埋头观摩面前的石刻,即使那些生出警觉,心存疑虑的,也是如此,除了观摩石刻之外,他们也没有其它的选择,可以飞渡那天堑,前往那白鹿洞胜地了。 “大家不要再看了,这些石刻看不得,属于离经叛道的异端邪说,非我圣人道统,看了有百害而无一益……”崔清妍的声音继续传来道。 观摩石刻是需要安静的,这下被接连打搅,有人就忍不住了,愤然大声斥责道:“清妍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何屡屡打搅大家观摩石刻,这是要跟大家都公然作对么。” 崔清妍道:“我说了,这些石刻疑似传闻中的邪心魔经,是离经叛道的异端邪说,非我圣人道统,观摩不得……” 那人愤然道:“什么邪心魔经,从未听闻过,不知清妍小姐是从哪里听来,在这里蛊惑大家的?我不管它是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异端邪说,我只知道,若是不能观摩石刻,有所心得,那就不能过了这关,前往白鹿洞胜地!” 崔清妍道:“也许这是胜地的一个考验,要想过关,也并不是非得参悟这离经叛道的异端邪说,应该另有办法的……” 那人道:“好,那就请清妍小姐明说,要过这一关,还有什么其它的办法?” 崔清妍却是一时语塞,哪里说的出来。 那人又愤然道:“清妍小姐回答不上来了吧,我是不是可以说,清妍小姐此举是故意的呢,故意惊扰大家,参悟石刻不得,无有心得,过关不成,这样清妍小姐就高兴了呢?” “你,你……”崔清妍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清妍小姐全是一片好意,大家不要误会了——”这时江云大声发话道,“这里的石刻确实很不对劲,跟圣人之言大相径庭,背道而驰……” “这不是那个当道买文的士林败类么,没想到你这样的士林败类竟然也到了这里,不过,你还是趁早闭嘴,这里没有你这样的士林败类说话的份!”有人大声斥喝道。 江云见了,还能说什么,只得闭嘴了,他这样的“士林败类”再说下去,只能更加坏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邪心魔经 崔清妍却还要说什么,江云便对她道:“算了,他们既然要观摩,就让他们观摩,随他们去吧。” 崔清妍道:“这怎么能行,这些石刻都是害人的异端邪说,怎能看着他们误入歧途而不管呢。” 江云摊摊手,道:“但是你看现在的情况你说了也是白说,他们是听不进去的,除非你能够拿出一个不观摩石刻,也可以过关的办法。” 崔清妍哪里拿得出过关的办法,一时也是无语了。 江云又道:“其实这些石刻也并不是不可以看,若是抱着批判的心思,看一看也是无妨的,我想也许岩壁的意思,也是如此,就是要我等以批判的心思去看这些石刻,见识了这邪心魔经的邪恶,才能更加领会圣人的微言大义,或许有所突破,有所新的领悟也说不定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无道理……”崔清妍轻声道,顿了顿,又迟疑的道,“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多看……”对于这离经叛道的邪心魔经,她心中还是大有顾虑警惕的。 “你看,似是有人已经参悟有所心得了。”此刻看到有人弃了石刻,朝着岩壁这边走来。 那人走到岩壁前停下,略一沉吟,以指代笔,运起气劲,就在光滑如镜的岩壁上书写起来。 看到此状,两人都心生好奇,不知对方写的会是什么,结果又如何,当即走上前去,在一旁观看。 “宁可正而不足,不可斜而有余” 这是那人在岩壁上写下的一段话,写完之后,微微露出几丝踌躇满志之色,这就是先前他观摩石刻的一点心道,当然那石刻上的文字意思,跟他写的却是不同,岂止不同,简直大相径庭,不过他也是以为,石刻上的文字自然应该反着来解读的,他自觉自己的这番体悟应该是差不离的,过关应无问题。 可惜他写完之后,岩壁却迟迟没有任何异象反应,很显然,他的这番话,并没有得到岩壁的认可。 那人见状,露出失望之色,只得怏怏转身而去,找石刻继续参悟去了。 那人走后,江云也走上前去,试着在那岩壁上题字,一连写了好几句,那岩壁也是不见任何反应,当然他写的也是一些合乎圣人道统的高大上文字。 看到他在这里蒙题,崔清妍不觉无语,提醒他道:“不要乱蒙了,说不定这题字有次数限制。” 一听这话,江云这才罢手,不敢再乱写了,不过心中却猜疑起来,莫非这心得体悟,还真得依着这石刻上文字的本意来写,而不是先前以为的是反着来写的。 他在岩壁前沉思,崔清妍一时也没理会,自去一旁琢磨了, 沉吟片刻,江云又扬起手,以指代笔,气劲透出,再次试探着在岩壁上写下了一行字。 这行字刚写完,只见岩壁上白光泛起,流转不定。看到这一幕,江云心中一惊,岩壁上出现异象,有反应了,这连他自己都没有意料到,本只是又随手试探蒙的一句,竟然好像就成了。 白光散尽之后,只见光滑如镜的岩壁上,赫然出现了一张淡黄古朴符笺,江云伸手揭下,只见符笺四沿雕缕着精细符纹,中间写着三个古拙小字“过桥符”。 过桥符?难道真的成了,可以通过那道天堑了,江云心中惊讶不已。 岩壁的异状,也已惊动了一旁的崔清妍,走了过来,看到他手中的淡黄符笺,讶然问这是什么。 “过桥符。”江云也不忌讳,直接把符笺交给对方看。 崔清妍接过之后,看了几遍,觉得这张过桥符跟原先那进山符类似,应该就是过关的凭证了。 “这么说,你当真过关了?”她讶然道,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江云道:“应该是吧,但也不确定。” 崔清妍心中充满好奇,又问道:“刚才你在这岩壁上写了什么文字?”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江云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如实道。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崔清妍把这句话在心中默念几遍,抬起头来,一脸古怪的看着对方,问道:“这就是你刚才的领悟心得?” 江云很想承认说,这当然不是自己的领悟心得,而是抄袭的某位名叫曹操之人,但他根本拿不出这个抄袭的证据,谁知道曹操是谁啊。 “一时偶有所感罢了。”最后他只能这么说道。 崔清妍听罢,一双俏目紧紧的盯着对方,江云一时被对方看得不自在起来,吃吃问道:“清妍小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崔清妍带着几丝怜悯道:“看来你已经中了这邪心魔经的毒了!” 江云心说,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么,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有了这张过桥符,就可以过关,前往那白鹿洞胜地了,也许还是第一个过关的了。 想到这里,他心下更是急切,顾不得再跟对方扯皮了,当即就告辞道:“清妍小姐,在下就先行一步,后会有期了。” 崔清妍又露出几丝怜悯的神色,道:“你看看,你觉得你现在还走得了么。” 江云闻言回头一看,脸色就不禁一变,只见自己周围,不知不觉已经围上了十来人,而且远处还不断的有人朝这边奔来,显然是刚才他闹出的动静,惊动了林中众人,听说有人过关了,都一窝蜂赶来瞧看了。 事实上先前就有很多人已经试着在岩壁上题字,但是都铩羽而归,岩壁都不见丝毫的动静反应,如今见到有人在岩壁上成功题字过关,这些人自然十分好奇,不会轻易刚过,要来好好瞧个热闹了。 “原来是这个士林败类过关了?这不是真的吧?” “没看到他手中的那张过桥符么,看来此事不假。” “连这样的士林败类都能过关,我等却过不了,实在是没有天理啊。” “这张过桥符落在这士林败类手上,实在浪费……” …… 众人把某人围在当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毫不掩饰的表露出对某人手中的这张过桥符的觊觎贪婪之色, 江云感觉不妙,这些人莫非真想抢他的过桥符,他们是彻底不要了脸面,不想过关了么。 “大家不会又想作强盗抢劫之举吧,这岩壁上说的明白,自己参悟,有所心得,才能过关,抢来的过桥符定是无用的,且还会被胜地驱逐出去。”他信誓旦旦,抢先给众人言之在先,免得这些人作出不智之举。 众人一听,觉得也是,骚动的气氛一下平息下来不少,只是依旧一个个围着对方,还不肯散去。 一个人说道:“我们也不是要抢你的过桥符,只是想问个清楚,你在岩壁上题了什么文字?” “对,题了什么文字,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其他人都纷纷好奇询问起来。 江云其实是不想说的,这其实就是一个关窍,若是说出来,大家都明白了这个关窍,那有可能过关的人就多了,这过关的人一多,前往那白鹿洞胜地的人就多,就多了竞争,他自然不希望这样。 但是依着眼前的局面,他有选择的余地吗,不说出来,看这些人是不会放过他的,另外,他其实心里也没有多少底,隐隐觉得这其中着实有些诡异不正常,倒是乐于见到有人去打这个头阵,探探路。 所以他也就不介意的大方的把自己题在岩壁上的那句抄袭自曹操的话说了出来。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众人听了之后,一阵面面相觑,神色各异,这句话的意思实在是充满了桀骜不驯,蔑视礼义,离经叛道,但是这句话的意旨,跟这松林中石刻的意旨又十分契合相符,都是这般的蔑视礼法,有悖道义,离经叛道。 很多人立刻就相信了,对方并没有说谎,也突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以前的猜测是错误的,这心得体悟,并不是要依着石刻上文字的反面意思来说,而就是要依着这石刻上文字的本意来说? 众人一下子就寻思琢磨开了,虽然依着这石刻上文字的本意来说,实在有违他们一向所接受的礼法道义的观念,但是,此刻为了能够过关,事急从权,他们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这时一人腾的走上前,来到岩壁前,略一沉吟,提起手指,一咬牙,就在岩壁上书写起来。 “绝仁弃义,方是自在。” 看到他写在岩壁上的这行字,所有人都惊住了,心生惶恐,现场一片沉寂的可怕,这人不是疯了么,竟然写出这般践踏仁义,大逆不道的话,简直是把读书人的尊严气节都丢尽了。 心中正在这里痛骂,差不多就要气愤填膺之下,群起而攻之,这时只见岩壁又起了变化,泛起一阵白光,流转不定,等光华散去,只见在岩壁上赫然出现了一张淡黄古朴符笺,符笺四周镌刻繁密符纹,中间赫然写着三个古拙小字“过桥符”,跟江云先前的过桥符如出一辙。 人群一片哗然,此人竟然成功了,过关了,而且是在写下这般大逆不道的文字之后?众人都感觉不可思议,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但是事实摆在眼前,铁证如山,他们不相信也得相信。 在众人万分惊愕且羡慕的目光中,那人从岩壁上揭下这张过桥符,哈哈大笑一声,就此转身去了。 在这人走后,全场彻底沸腾疯狂了,一个接一个的人开始走到岩壁前,题写起来,而他们所写的文字,也无不都是一些离经叛道,荒谬乖张,背弃礼义之言,几乎就是怎么大逆不道怎么来。 但他们的这种“疯狂”还真的得逞了,岩壁上开始一阵接一阵的闪现白光,一张又一张的过桥符出现,被人揭去,得了过桥符的人大笑而去,更多的人涌上来。 看到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看到岩壁上出现的那一句句大逆不道,令人不堪入目的文字,一旁的崔清妍却是惊呆住了,口中只是喃喃自语道:“疯了,疯了,这些人都疯了。”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上前题字,得了过桥符,已经没有人再关注自己了,江云就打算悄悄的开溜,他的脚步刚一动,身旁就传来一声清叱道:“站住!” 叫住他的人,不是崔清妍是谁,他回过神,带着几丝无奈的道:“清妍小姐,你还有何见教?” 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崔清妍银牙紧咬,美目圆睁瞪着对方,恨恨的道:“这都是你惹的祸!” 江云一脸苦色,一副无辜的样子,道:“这不能怪我啊,怎么说我也是帮了大家,顺利拿到过桥符,可以过关了,否则还能怎样。” 崔清妍不以为然的道:“焉知这不是胜地的一个考验,你这么做,就是把大家都引上邪路,罪大恶极,殊为可恶!” 江云道:“是不是考验,接下来就知道了,不过我觉得其中很是邪门,清妍小姐若是想过关的话,最好还是依着这石刻的本意,题写心得领悟的好,好了,不多说了,过关要紧。” 说罢他就要转身而去,这时崔清妍又上前来拦住了他,道:“慢着,你想就这么走了,没这么容易!” 江云只得无奈的又止步,问道:“清妍小姐,你还有什么指教?” 崔清妍站在那里,犹豫一下,便道:“你给我想出一句,再走不迟!” 江云听得一怔,对方这是干什么,要自己帮她想出一句,真亏对方说的出来。 他摇头道:“抱歉,这种事在下帮不了忙,还是清妍小姐自己去参悟的好。” “你不答应?”崔清妍柳眉一挑,叱道。 江云摊摊手道:“这种事怎么帮,清妍小姐为什么不去自己参悟,我即使对你说了,只怕也不管用的。” “我可实在参悟不出来……”崔清妍一脸的碍难厌憎之色,又道,“你管有没有用,你先说来,我听着,说不定就有用呢。” 江云依旧摇头,道:“这个忙,我不会帮的,也帮不了。” “你真的不帮?”崔清妍咬牙道。 “真的不帮。”江云态度很是坚决。 “那别怪我不客气了。”崔清妍神色不善起来。 “你,你想怎么样!”江云忍无可忍,愤然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峰顶之路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借你的那张过桥符一用而已。”崔清妍一副吃定对方的样子。 江云道:“清妍小姐,你要知道,抢了我的过桥符也没用,还会被胜地驱逐出去,彻底失去到达胜地的机会了。” “这可不一定。”崔清妍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又道,“你先前不是说了吗,这其中很是邪门么,说不定我抢了你的过桥符,不仁不义,正中了过关的要旨也说不定的。反正不抢也是过不去,不如就行险一搏好了。” 江云彻底无语了,你要行险一搏,拜托能不能找上另外的人,为啥非得找上我,我又不欠了你的。 心中虽然愤慨,但他还拿对方没辙,只能自认倒霉。 寻思一下,便道:“好吧,不过我跟你说了,能不能过关,就别怪我了,你也别再来纠缠了。” 崔清妍轻轻应了一声,道:“你先说说看。” 江云沉吟一下,便道:“你把手伸过来。” 崔清妍一怔,道:“干什么?” 江云理所当然的道:“法不传六耳,说出来或许就不管用了,我还是写给你的好。” 崔清妍一听,原来对方是这个意思,霎时又羞得耳根子都红了,柳眉倒竖,咬牙切齿清叱道:“无耻,登徒子!” 江云又加了一句,道:“我用气劲给你写。” 崔清妍听了,想一想觉得对方所说未必没有道理,也许说出来就不管用了,想了一想,便同意了,道:“好,好吧。” 说罢便伸出纤纤玉掌,递到对方面前,江云抬手,运起一指禅气劲,便在对方手掌心上写了起来。 气劲击在玉掌上,力道倒不大,显然对方也掌握了分寸,当然即使江云全力,他的这一指禅气劲也不可能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只是感觉掌心有些痒痒的,仿佛蚂蚁在爬,不知为何,心中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芳心砰砰跳动,玉颜也是现出一抹晕红。 江云写完,放下手,正要说什么,这时就听崔清妍轻声道:“你,你再写一遍……” 江云听得一怔,再写一遍,有这个必要吗。 只听崔清妍轻轻的声音又道:“刚,刚才我没注意……” 江云不由无语,只得继续用指上气劲在对方玉掌上书写起来。 写罢之后,却发现对方神情有些不对,问道:“怎么了,莫非还没认出来?” “有情非豪杰,无毒不丈夫。”崔清妍喃喃念着,随即一脸的厌憎,摇摇头,道:“不喜欢,这一句清妍非常的不喜欢。” 江云心道,你管什么喜欢不喜欢,你只管把这话写上去,得了过桥符过关就是了,哪来这么多事,你不喜欢有什么打紧,只要这岩壁喜欢就好了。 “你再另想一句。”崔清妍便说道。 “还要写?”江云一脸苦色,但在对方不容置疑的态度下,只得抬起手,运起气劲再次在对方玉掌上书写起来。 “仁义有时尽,利益无绝期?”崔清妍喃喃念道,又连连摇头,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好,不好,再写!” 江云没有办法,只得继续。 “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崔清妍念罢之后,依旧摇头,道:“不好,不好,再写。” 江云见了,彻底无语了,这是写上瘾了么,他正色道:“清妍小姐,你不管它好不好,只管写上去,能够得到过桥符就是了。” 崔清妍一脸难色道:“可是,可是这样的话,我实在写不出来。” 江云道:“写不出来也要写,否则怎么过关,得过桥符,到达那白鹿洞胜地。酒肉穿肠过,佛在心里坐,你就当是逢场作戏,不必过于在意就是。” 崔清妍依旧说道:“你就再写一句。” 江云无奈的道:“事不过三,最后一句了。” 崔清妍却是不置可否,江云又提起手,指上透出气劲,在对方玉掌上书写起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崔清妍轻轻念道,随即点了点头,道,“这个可以!” 江云见了,终于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对方再要来一句,那他真没辙了,不过他心中又腹诽,其它的句子都不满意,为何偏偏钟爱此句,莫非她就是极度自私之人。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存了一些轻视,这时只听对方又自言自语的道:“人如果不先自己修身,那么就会为天地所不容……此言甚善。” 江云听得不由愕然,还能这么解释?也罢,对方要这么解释也好,免得其再纠缠不休,只是不知那岩壁会怎么解释这句。 崔清妍随后走到岩壁前,提指运出气劲,在那光滑如镜的岩壁上书写起来。 写罢之后,只见岩壁上泛起一阵白光,流转不定,随后光华散去,岩壁上赫然出现了一张淡黄古朴符笺,符笺四周镌刻繁密符纹,中间赫然写着三个古拙小字“过桥符”,跟众人的过桥符如出一辙。 崔清妍见状,欣然揭下岩壁上的这张过桥符,江云见了也是松了口气,总算解决了这个麻烦。 得了过桥符,两人又来到先前的悬崖处,这时两人惊讶的看到,在那天堑之上,赫然出现了一座绳索桥,原先不可逾越的天堑,现在倒是可以通行了。 两人猜想,原先这座绳索桥被幻象所挡,众人都看不到,现在有了过桥符,破了这幻象,这座可以通过的绳索桥就显现出来了。 不过这些都已不重要,两人已经看到,有大胆急切的,已经通过了这绳索桥,到达了对面,走上了那条前往峰顶的山道,两人也没再迟疑,就此走上了绳索桥。 一路疾奔,并没有什么异状发生,两人顺利的过了绳索桥,到达了悬崖对面。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月色希微,但众人此刻都不会停下来,自是趁夜赶路,两人也没有例外,随着人流就走上了那条前往峰顶的山道。 一走上山道,江云就立有所觉,一股淡淡的无形威压,从峰顶上传了下来,起先他还没怎么在意,但是随着越来越往上,这种无形威压似乎越来越大,他已经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这种压力不仅是加诸身上的,同样是心上的,每前进一步,让人身心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以对抗这越来越大的无形威压。 “清妍小姐,你感受到了吗……”他出声问前面的崔清妍。 崔清妍并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变慢,只是轻声应了一声,对此她心中倒并没有多少奇怪的,大道艰难,要想到达那白鹿洞胜地,自然不会这般容易,这应该也是一种考验。 又默默走了一阵,一路之上两人倒是越过了不少的士子,其中有秀才,也有童生,看这些人咬牙瞠目,举步维艰的样子,显然其他所有人也都在感受着这种莫大的压力。 江云的脚步却不经意慢慢的迟缓了下来,而他的动作一慢下来,前头的崔清妍就立时有所觉,倒没说什么,只是脚下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一直不远不近的走在他前头三丈之内。 江云似乎也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便说道:“清妍小姐,你不必顾及我,只管自己赶路就是,早点到达峰顶也是好的。” 他觉得对方应该能够走得更快的,不必为了等自己而拖慢了速度。 前面的崔清妍闻言,没有作声,也并没有加快脚步,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其实她也感觉到很大的压力,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始终认为,跟着对方这个狗屎运逆天的士林败类,得了大机缘的可能更大,走得快,跑前头却未必管用。 “清妍小姐——” 正在这里艰难前行,后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呼,随着话声落下,一道人影加快速度奔了上来。 江云闻声回头,看到来人在这般莫大无形压力下,还能走得这般“健步如飞”,心中还是十分佩服的,等来人到了近前,看清楚之后,他又不觉释然了,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解元公郑东白。 郑东白却根本没有正眼看他,很快超过了他,追上了前面的崔清妍。 “清妍小姐!”郑东白追上前头的崔清妍,又招呼了一声,跟对方走了个齐头并进,语气间显得依旧温文尔雅,并没有任何异状。 事实上,先前在乘降龙木渡过弱水的时候,他是遥遥领先众人的,只不过就在前一道关卡给困了许久,这才姗姗来迟了,而这其中,还有崔清妍从中作梗,坏了他们举人三人组好事的缘故。 若不是崔清妍半路杀出,救走顾允扬,郑东白他们三人就早已把顾允扬的那张举人进山符抢到手,通关而过,何至于到现在才姗姗来迟。 崔清妍得了顾允扬的那张举人进山符,那么郑东白,罗万化,彭时三人就只得争剩下仅有的一个过关名额,也不知最后三人是怎么协商解决这事的,从郑东白现在出现在这里,那么应该就是他在这场争夺中胜出了。 “郑公子!”崔清妍瞥了旁边的郑东白一眼,回应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心思通窍,猜知对方见到她在这里,多半已经知道,是她坏了对方的好事,救走顾允扬,夺走了顾允扬的那张举人进山符,这件事对方多少会心有芥蒂吧,不过对方若是不说,她自然也不会提的,只是装起了糊涂。 郑东白却也完全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寒暄几句,见到对方的速度有些慢,就说道:“这通向峰顶的山道,对我等似有无形威压加身,似乎是预示着大道艰难,前行不易,不过以清妍小姐的修为,不至于走得这般慢吧。” 崔清妍闻言,不经意的扫了后面的某人一眼,淡淡说道:“不着急,我看前面的路还长,保存些气力也是好的。” 郑东白这时也注意到了后面不紧不慢跟着的江云,先前他根本没在意,此刻仔细一看之下,顿时愕然,这不就是那个令人可憎厌恶的士林败类吗,他怎么也一路通关到了这里,这番锲而不舍,追寻大道不掉队的精神,还真是令人不得不服啊。 而且他也奇怪,怎么这个士林败类跟崔清妍走在了一起,难道只是巧合。 “清妍小姐,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加快一点速度的。”郑东白说这话的时候,又有意无意的朝着后面跟着的某人扫了一眼,有这么一个不齿的士林败类跟在后面,心里实在不痛快啊。 崔清妍淡淡道:“郑公子若是要加快速度,就请自便,但清妍却就是这个速度了。” 郑东白被对方呛了这一口,一时无话可说,又走了一阵,见到对方的速度又慢下来一些,其实是后面跟着的某人速度又慢了,他就实在忍不住了,进入这胜地遗迹之中,讲究的就是一个抢占先机,一步先,步步先,前面已经有人抢先,他这时已经落后了,自然就不甘心。 当下他便道:“也罢,那我就在前头等待清妍小姐了!” 说罢朝着对方拱手一礼,就加快脚步,往前疾走而去了,不多时,身形就融入了远处山道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了。 “清妍小姐,你真的不必顾及我的,我慢慢走就行了,你快些走就是了,早一点到达那白鹿洞胜地也是好的。”后面的江云这时又说道。 崔清妍依旧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闻言出声道:“少废话,你莫非又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或者是有什么大机缘在前面等着,想要把人支开,一个人独享?想得美,我不会让你诡计得逞的!” 江云听了,却是无语,这人看来是赖上自己了,天可怜见,他哪里知道什么大机缘,他对这胜地所知道,所了解的,不会比其他任何人多一点,这个崔清妍把宝押在他身上,实在是大大的失策。 “咦——”正在这里走着,这时听到前面的崔清妍轻咦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异状。 江云闻声抬头看去,不远处道旁一处发光的岩壁也立时吸引了他的注意,走到近前一看,这块岩壁光滑如镜,在希微月色下反射着灼灼光芒,显得异常醒目,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更重要的是,在岩壁上同样还浮现着一行字。 “口诵赤心真言,可得身心解脱。”(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山路艰难 看着岩壁上显现的这行字,崔清妍神色动容,一时呆滞在那里,心中惊疑不已,真的是邪心魔经,怎么会是这样,这已经失传绝迹的上古异端邪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让我等参悟,口诵,这都是为什么……” 她在这里百思不解,另一边江云见了,心中却是不由一动,岩壁上这段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就是只要口诵那松林中石刻上的字句,就可以减轻山上带来的莫大无形威压? “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素来无一真……” 他情不自禁的就轻声吟诵起来,却没想,他这么一吟诵,身上所感受到的那种无形威压果然一下子就减轻了大半,整个人都有仿佛从沉重桎梏中走出,分外轻松之感了。 “住口!”耳旁陡然传来一道清叱,正是崔清妍所发,只见她此刻神色肃然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莫非不想上山了么。” 江云道:“清妍小姐,你试试看,真的只要念诵这赤心真言,那种无形威压真的减轻了许多。” 崔清妍肃然道:“那不是赤心真言,那是邪心魔经!是早已经失传绝迹,为正道所不齿的异端学说!念诵这样的异端文字,只会污损自身的浩然之气,自甘堕落,有百害而无一益!” “你不要贪图一时的轻快,而误了大事,这只是胜地对我等的一个考验,大道艰难,岂能轻松而得,自然要付出百倍艰辛努力,你若真照着岩壁上的话做了,那就是误入歧途,别再想上山,到达那峰顶胜地了!” 江云听得却是无话可说,对方说的大有道理,他心中也在狐疑不定,难道这真是胜地对我等的一个考验? “好了,不要多想了,我们继续上山,记住,这岩壁上的话不要理会,不要念诵那邪心魔经,否则被驱逐出胜地,悔之晚矣!” 崔清妍说罢,转身继续向前而行,江云走在后面,一时被对方的话吓住,却也不敢再念诵那邪心魔经了。 但是不念诵邪心魔经,就注定要承受从峰顶传来的莫大无形威压,而且这种压力越往上,就越加深,让人心中油然生起难以逾越眼前这高山,到达目的地的绝望。 江云上山的脚步,再一次减缓了下来,崔清妍依旧不紧不慢的在他前头走着,而这个时候,已经不断开始见到有人从后面后来居上,超越过了他们,向着峰顶快步而去,在这些人从旁走过的时候,两人还能隐约听到他们口中低声吟诵着什么,不是别的,正是那松林中石刻上的文字。 他们依着那岩壁上的吩咐做了,而且看来十分有效,看着身旁一个个超越而过,轻松前行远去的身影,江云不禁又开始怀疑起来,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他很想像这些人一样,念诵那赤心真言,但是每每话到口边,就不由想起先前崔清妍的话,心中就会犹豫,图一时轻松,最后却到不了真正的胜地,这值得吗,那不是白来这一趟了。 对,一定要坚持住,现在这些人轻松了,但是不能到达那真正的胜地遗迹之处,那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不来这一趟。 江云不住的这般给自己打气,继续艰难的前行,心中却是感激庆幸,若是没有对方的一再告诫提醒,他保不住就会沦落为那些人中的一员了,当然,若是让他知道,那些人同样到达了峰顶胜地之处,不知又该作何感想了。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每前进一步,都是那么的吃力,要付出巨大的努力,脑子里也没有了另外别的想法,有的只是前行,前行,到达那峰顶真正的胜地遗迹之处,其它的也不用去多想了。 起先开始,还能不断的见到有人从身旁超越过去,前行远去,到了后来,则是越来越少,直至许久不见人了,江云在想,他们莫非是已经落在最后面了,或者也有同样跟他们抱着不肯口诵邪心魔经的人,同样还在后面艰难的跋涉前行。 就这么走了大半夜,在接近凌晨破晓的时候,江云终于走不动了,就这么一屁股坐在了道旁,以打坐的方式闭目养神,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个时候,就是天上下刀子,也阻止不了他睡这一会的念头。 崔清妍倒是没有惊扰他,也在另一边打坐歇息,其实她也很累了,急需恢复疲惫的精神气力。 第二天等江云睁眼醒来,已经是天色大亮的时分了。转头四顾一阵,山中寂寂,四下无人,唯闻树上的鸟声叽喳,就连那崔清妍的身影也不见了。 莫非对方已经先行一步了,他也没在意,感觉有些饥渴,他从包袱中拿出了一个大桃子,准备当作早餐,一天一个大桃子,不辞长作此中人,他觉得,即使这次山中之行一无所获,能够品尝到这样的极品佳果,那也绝对值了。 轻轻咬了一口,果子入口就化,顿时满颊的汁水,有清凉之气顺喉而下,直入肺腑,又通达四肢百脉,直至全身表皮的毛孔,都透着舒爽,尽管不是第一次吃了,但每次江云还是忍不住要夸张的叫了起来。 “桃子省着点吃吧,我看前面的山路还不好走的。”正要咬第二口,这时一道清音传了过来,一个婀娜绰约玄衣人影从旁边林木中转了出来,正是崔清妍,她手中还提了一个竹筒,里面装的似是山中泉水,看来刚才她是寻找泉水去了。 崔清妍走到他近前,把手中竹筒中的水递给他,说道:“若是饿了,就吃辟谷丸,渴了就喝这山中泉水,至于这桃子,路上慢慢吃不迟。” “吃个桃子也要多管闲事?”江云直觉得对方“居心不良”,不过听了对方的这番话,他又想,是啊,等下上山的时候,定然又举步维艰,有得罪受了,到时若是吃一口大桃子,多少能好过一些。 想到这里,他倒是从谏如流,当即就把这咬了一口的大桃子收了起来,扫了对方一眼,迟疑了一下,从包袱中另拿出一个大桃子,给对方递了过去。 “我不用,谢谢。”崔清妍轻声推辞道。 “拿着吧,早点吃掉也好,免得整日背着碍事。” 江云这么说着,还是把桃子扔了过去,崔清妍接过之后,也就没有再推辞了,先前的推辞也不过就是出于下意识面上的矜持而已,这千年蟠桃的美味确是无人可以拒绝的。 只是对方的话让她有些无语,嫌这极品佳果背着碍事,所以要赶紧吃掉? 而江云的心思呢,怕他若不给,对方就会念念不忘,不知什么时候就来谋夺他的桃子,不如就给了对方息事宁人了事。若是崔清妍知道他的这番真正心思,不知又该做何感想了。 接过桃子的崔清妍走到一边,背过身去,掀开蒙面黑纱一角,捧起桃子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感觉满足了,就又重新把桃子用手帕小心裹好,放入怀中,打算路上再慢慢吃。 此次上山,感受到那越来越强大的无形威压,她也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并没有多少底气信心就能抗拒这无形的巨大威压,顺利到达那峰顶之处,不过如今有了这个极品佳果大桃子作底,她的底气信心便足了几分。 其实她内心之中,还是很佩服对方的,一个刚刚中榜的秀才,能够一直走到这里,抗拒着连她都感觉十分吃力的无形威压,也算十分难得了,若是寻常的秀才,此刻只怕早就受不住,转身而逃,或者干脆念起那邪心魔经了吧。 这人真是不可小视,看来其真实修为绝不像表面上其自身所说的十二正经只通了四经那般简单,她这么暗自想道。 接下来两人又继续启程上山了,这上山的的道路依旧举步维艰,艰难无比,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巨大的气力与意志,若说这是一场考验,那就是体质和意志的双重考验了。 若是体质稍差的寻常人,只怕早就被这无形威压给压制的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起不来了,若是意志稍差的,同样会被这种无形威压给压制得精疲神竭,心力交瘁,无心再越雷池一步。 两人都不是寻常人,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向着峰顶进发,而随着离峰顶越来越近,两人上山的脚步也是越来越迟滞,双腿仿佛灌满了铅,沉重的几乎要抬不起来了。 江云固然是举步维艰,这上山步伐的速度比起乌龟也好不了多少,而崔清妍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此刻就是想要加快速度也是有心无力了,只能和江云一样,一点一点的往峰顶挪去。 这峰顶传过来的无形威压,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所以崔清妍感受到的无形威压,跟江云感受到的无形威压又是不同的,又要大了一个层级。 两人的大桃子,都是已吃掉了大半,在路上,感觉到实在难以为继了,两人就会拿出大桃子来轻轻咬上一口,千年蟠桃不愧是极品佳果,每当这个时候,就是精疲力竭的两人气力回复充盈,精神重新为之一振的时候,重新有了继续前行的动力。 若不是这大桃子的助力,两人只怕是走不到现在这一步的。 在道上又一次停下,江云气喘如牛,汗流浃背,抬起头,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峰顶,让他心头充满了绝望。 真想念一念那邪心魔经啊。这个念头始终如毒蛇一般,咬噬着他的内心。 “快到了,不过里许的路了,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到了。”崔清妍的声音又再一次的适时响起,。 江云心道,是啊,还有不过里许路,看似就到了,但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最后里许的路,只怕比先前所有加起来的路还要更加艰难。 虽然已经十分身心疲惫,但江云这时还是忍不住开起了玩笑,鬼使神差的又说道:“若是清妍小姐答应在下一件事,说不定在下就有十足的劲力,一口气冲到峰顶了。” 虽然听出对方的玩笑之意,崔清妍还是随口问道:“答应什么事?” 江云扫了对方一眼,笑着道:“就是清妍小姐能否揭开这蒙面黑纱,让在下一睹真容呢。” 这话一出口,他立时又后悔了,明知道这是对方的逆鳞,自己偏偏屡屡要撩拨,这是不是太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找事呢。 本以为对方这下又要怒目相向,痛斥发作一番是免不了的了,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不知是实在因为上山太疲倦了,耗费了太多的心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崔清妍此刻并没有发作的迹象,只是一言不发,缓缓转过了身去。 见到此状,江云的一颗心反而悬起,不踏实起来,若是对方当场叱责发作一番,他也还能痛快一些,但对方一言不发,默不作声,这暴风雨前的平静,是不是实在太让人七上八下,心惊胆战的了。 对方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给一脚踹下山去吧,想到这种可能的他,情不自禁离对方又远离了一些。 “等到了峰顶再说吧。”正当他在这里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时候,一句若有若无,飘渺如天外之音的声音,飘入了耳际。 江云一时愣住,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到了峰顶再说?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就是答应了。 当他还在这里有些愣神的时候,对方的身影却已经再次启程上山了,江云下意识的就紧紧跟上。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疾言叱责,怒而发作,反而说到了峰顶再说,这应该就是答应了,没想到会是这样。 一边奋力上山,江云心里却不由的还在想着这事,想着的时候,心里不由的又开始惭愧起来,自己的这个要求实在太过无礼,触碰对方的逆鳞,对方十有八九就是个丑女,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对方的逆鳞,揭对方的伤疤,是不是太过分了。 而对方呢,这下却没有怪罪自己,还说等到了峰顶再说,这是多大的一种胸怀,相比之下,自己实在太不是东西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白鹿洞 越想之下,心里越是惭愧,当即便开口道:“清妍小姐,请恕在下无礼,刚才只是在下的一句戏言,清妍小姐不必当真,放在心上的。” “你说什么?” 前面正默默走着的崔清妍,听到此话,陡然停步转身,却是柳眉含煞,美目隐现寒芒,冷声问道。 江云只感觉一阵寒意侵体,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看着神情冰冷,煞气凌人的对方,心中暗呼不妙,这又是怎么了,自己难道又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对方这般大的反应,真是莫名其妙啊。 “没,没说什么。”江云赶紧支吾道,不敢再多说,下意识觉得,此刻还是一切闭嘴,不要再招惹对方的好,否则一个不好,还真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有些话是不能当作玩笑的。”崔清妍又状似十分认真的冷声道。 “是,清妍小姐说的是,君子一言九鼎,千金不改,自当如此。”江云还能说什么,只能赶紧迎合着对方说道。 崔清妍这才没有再说什么,又转身继续前行了,江云暗松了一口气,紧跟而上,心说这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就是脾气大啊,而且这脾气一发作起来,还真莫名其妙,谁受得了。 他在这里默默走着,心下编排着,却没发现,经过这么一闹,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又走出了半里多路了,而这半里多路,原本应该是费劲艰辛气力的,但被这件事一闹,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完了。 最后半里的路,那无形威压更是如山一般,压在身上和心头,让人要喘不过气来,真正的举步维艰,一步一个脚印,几乎每走一步,都要花上数息的时间,这已经不是在走路,而是在用步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丈量土地了。 走在前面的崔清妍此刻也是娇喘吁吁,额头沁出汗珠,如珍珠般不断坠落,这最后半里的路程,实在是艰难。 两人也开始频频掏出桃子,走几步,咬一小口,再走几步,再咬一小口,就是这样,两人一步一步的接近了峰顶,此刻两人手中的桃子也是所剩无几了。 当再一次迈出步子,脚落实地的时候,感觉周身的无形威压陡然为之一轻,如潮水般消退,两人都变得无比轻松起来,讶然回头一看,只见大地一片青翠苍茫,山脚白云低浮,千山万壑尽在脚下,一切显得都那般的渺小。 两人在此刻对视一眼,都露出会心的喜悦,长吁出一口气,他们终于登上了峰顶,到达了这传闻中的白鹿洞胜地,他们没有口诵邪心魔经,没有作弊,他们成功了。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江云立在峰顶,转目四顾,颇有些意气风发,“出口成章”道。 崔清妍美目眨了眨,又是一首上佳妙诗,却是没听过的,莫非又是对方出口成章?若真是抄袭,那也太奢侈了吧,这样的妙诗随口吟出,不怕“浪费”么。 正在这里心中嘀咕,这时就见心情正好的江云转头看了看她,随口便道:“清妍小姐,好像你该履行承诺了吧。” 崔清妍一听,似是明白对方的意思,玉颜又现出几丝羞恼,不过并没有发作,只是装起糊涂,道:“履行什么承诺?” 江云也是好奇心大,不肯轻易放过,道:“就是先前那个承诺,言犹在耳,清妍小姐不会耍赖吧。” 崔清妍清冷的眸子眨了眨,便道:“可是江公子先前不是还说了,是开个玩笑,不必当真的么?” 江云正容道:“不是开玩笑,我当然是当真的。”不管丑也好,美也罢,他今天是非要见到对方庐山真面目不可了,至于为什么,就不知道了。 崔清妍却是冷哼一声,道:“休想!”说罢就转身欲行。 江云奚落道:“这么说,清妍小姐是说话不算数,没有信义之人了。” 崔清妍却又转过身来,带着几丝戏虐道:“当然不是,清妍并没有承诺什么,何来失信之事。” 江云道:“先前清妍小姐分明说了,等到了峰顶再说……” 说的这里,他不由停住,自己也有些醒悟过来,对方耍了个滑头,自己上当了。 果然崔清妍狡黠的一笑,道:“是啊,是说到了峰顶再说,我现在就说了,休想!”说罢没再理会目瞪口呆的对方,转身前行。 江云无语,除了认输,还能怎样,传闻的白鹿洞胜地就在眼前,当下也顾不得尚疲惫的身心,紧跟对方而去。 两人都以为,如今这峰顶之上,就只有两人在了,其他的人虽然走在前头,但却是口诵邪心魔经,轻松固然轻松了,但无疑没有通过胜地考验,自然误入歧途,到达不了这峰顶的胜地之处。 但是让两人没想到的是,走不多远,前面现出一片较为平坦宽阔之地,在那里此刻正聚集起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正是此次进山参悟的一众士子们,看来先前到达的人都已经聚集在这里了。 看到这里,两人都面露诧异之色,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也到达了这里,难道他们也真的过关了,通过了胜地的考验? 两人都不相信,这些人能正儿八经的过关,他们无疑都是作弊了,口诵那邪心魔经才能到达峰顶的,难道这样也算过关了,否则为什么也出现在这,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啊。 江云突然觉得,他们实在冤枉大了,若是早知道,依着那岩壁上的话,不仅能轻松许多,还能真的到达峰顶之处,那他们还白白多受了那么大罪干嘛。 这些怨念也只是一晃而过,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两人已经无暇追究,因为两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前方岩壁上现出的一个阴森森的洞口所吸引住了。 那就是传闻中白鹿洞胜地,亚圣田衍曾经的闭关修行之处了,两人情不自禁都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只是眼前的这个白鹿洞,透着阴冷气息,看起来颇是森寒诡异,仿佛一个庞然怪兽张开的大口,欲择人而噬,这跟印象中福地中的正大祥和有些不一样。 但两人却没多想,只是拔足朝着洞口处飞奔而去。 等到了近前,两人又感受到一股莫大的阻力,阻止着两人继续前行,最后两人不得不在离洞口数丈外停了下来,而此刻两人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洞口前的这一大群人聚集在洞外,却无人进洞,原来要想进洞,也不是这般简单。 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聚集在洞口外人群的多少注意,现在众人都在寻思着这进洞的难题,明明见到传闻的白鹿洞胜地就在眼前,却不得其门而入,令人心痒难搔,焦急不已。 在面前洞口的正上方,刻画着三个苍劲古朴的大字“白鹿洞”,笔势藏而不露,意在言外,有惊风雨,泣鬼神的气势,这就是亚圣田衍的亲笔手迹了,也证实了眼前的大洞,正是传闻中的洞天福地白鹿洞胜地。 只是在洞口中央处,却颇为诡异的不住盘旋缭绕着一团阴森森的黑气,其气漆黑如炭如墨,浓的要化不开来,犹如实质,望之令人心悸不已,原本祥和正大的白鹿洞福地,如今看起来却阴森鬼气,主要就是洞口盘旋缭绕的这一团黑气所致。 众人都不明这洞口的一团黑气从何而来,为什么盘旋在洞口,久久不散,有人试着发出气劲疾风,却也不能动其分毫。 众人隐隐觉得,这团黑气出现在这,大有蹊跷,其中蕴含的阴森诡异,跟这白鹿洞福地的正大祥和十分的不合,而且众人隐隐猜出,他们被一股巨力所阻,不得进到洞内,应该就是洞口处的这团黑气捣得鬼。 只是众人对这传闻中的白鹿洞福地所知了了,一些见闻也都是从杂记野史中而来,先前能够到达白鹿洞胜地的人实在寥寥无几,关于这方面的记载虽有,但时隔久远,众说纷纭,不知真假,再加上白鹿山福地沉寂数百年,无人问津,这白鹿洞胜地更是蒙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 所以现在众人心中虽有所怀疑,但并没有深想,只认为这应是胜地的又一个考验,要想进入这洞中,并不是这般容易的。 不过江云在看到洞口处的这团黑漆漆,凝而不散,有若实质,浓如墨滴的黑气之后,却是不由自主想起了到达山中之后,数度见到的那团诡异乌云,神色微微一变,眼前洞口的这团浓如墨滴的诡异黑气,跟那数度出现的诡异乌云,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正当众人在这里眼巴巴看着白鹿洞就在眼前,却不得其门而入,在这里苦思冥想,绸缪策划的时候,这时就见洞外一处石壁上泛起一阵白光,立时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等到光芒散尽,现出一片光滑如镜的岩壁,上面也渐渐浮现出一段文字。 “赤心真经,天下至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 “献祭一滴血,入我赤心门。既入赤心门,无穷大道在眼前。” 看到岩壁上浮现的这段诡异惊悚文字,人群中起了一阵纷纷议论,众人都交头接耳,惊疑不定。 崔清妍看着,柳眉又微微蹙起,自言自语的道:“怎么又是这所谓赤心真经,赤心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白鹿洞胜地,为什么屡屡替这样一个上古失传的异端学说张目开路……” 听到她的轻声自语,旁边的江云就问道:“清妍小姐,你说这会不会又是胜地的一个考验?” 崔清妍闻言倒没有多想,十分肯定的道:“当然,这定然就是一个考验。” 江云听了,心中却十分怀疑,这位崔大小姐总说这是一个考验,可是事实上就是,只要依着岩壁上吩咐去做,就能一路过关,这又怎么解释。 似是看出他内心的动摇,崔清妍便又道:“这白鹿洞胜地,是亚圣田衍所留,虽然当初覆灭这赤心门一事,田圣并无缘参与其中,但其总是属于道家学派,对这赤心门的异端邪说总是深恶痛绝的,又怎么会真正的接纳,替其发扬张目,所以很显然,这就是对我等的一个考验,只要我等道心坚定,不为其所惑,那么定然就能过关。” 江云听了,觉得其说的也大有道理,不过又问道:“那为何先前众人依着岩壁上吩咐,观摩这邪心魔经,有所心得体悟,又口诵这邪心魔经,也都轻松过关,一路到了此处呢。” 崔清妍不以为然道:“这都不过只是表象而已,你看现在,众人不都被困在这洞外,不得其门而入了么,这就是误入歧途的结果,依我看,若是众人再不幡然醒悟,悬崖勒马,继续被这邪心魔经所惑,一条道走到黑,那必然是与胜地无缘的。” 江云听了,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还是多亏了有这位崔大小姐时时告诫提点,否则自己只怕早跟眼前这些人一样,误入歧途,不得进入胜地之中,白来这一趟了。 献祭一滴血,入我赤心门,无穷大道在眼前? 洞外的众人也在琢磨着岩壁上这段文字,隐隐觉得,这应该就是过关,得入洞中的一条途径了。 只是他们都是口诵圣人之书,受文庙道统洗礼,有功名在身的圣人门徒,真的要改弦易辙,入这什么赤心门?这是不是有点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了。 关键的是,这赤心门好像并不是什么正经学派,虽然众人在松林中参悟这赤心真经,还写了心得体悟,又口诵赤心真经上山,但这多半只是权宜之计,他们内心之中,当然知道,这什么赤心真经弃仁义,灭人性,实在离经叛道,跟他们所接受的圣人正道大相径庭,格格不入。 此前为了过关,不得不做一些违心之事,只是权宜之计,但如今真要入这赤心门,只怕就真的玩大了,不好收场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入我赤心门 众人在这里疑心疑鬼,心思各异的时候,只见异变又生,洞口的那团黑云分出一缕,凝成了一个拳头大有若实质的碗,悬浮在人群前面的半空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惊疑不定,看这架势,莫非真的是要他们献祭一滴血,而这半空中黑气凝成的碗,就是盛他们所献祭血的容器? 黑碗悬浮半空良久,但一众士子却良久没有什么动作,显然对这事大有顾忌。 洞口处的那团黑气开始急速翻滚起来,让人又是一阵胆寒心悸,隐隐感觉到其中散发出来的暴虐气息。 “轰——” 一股庞然的无形威压又毫无预兆的轰击下来,众人一时心神巨震,骇然失色,纷纷竭力抵抗着,脸上露出痛苦忍受之色,有体质孱弱,心志不坚的,立时就被压制得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献祭一滴血,入我赤心门。既入赤心门,无穷大道在眼前。” 这一行字又在那岩壁上不住闪现,散发出夺人心魄的气息。 “啊——” 众人此刻承受的无形威压,比起上山时似又凌厉几分,有人终于忍受不住,大叫了起来,有人又开始念诵起那邪心魔经,以减轻这份无形威压带来的痛苦和恐惧,而他们的举动也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一经念诵这邪心魔经,身上降临的无形威压果然减轻了不少。 一时之间,场上又纷纷响起了念诵邪心魔经的声音,那一句句离经叛道,愤青偏激的话,开始不住响荡在这峰顶的上空。 场上唯有两人,还在苦苦支撑忍受,不肯念诵那邪心魔经,就是相信这一切都是一场考验的江云和崔清妍。 不过不念诵邪心魔经,就要直接承受那临身的无形庞大威压,而这种无形威压比起在山下时,又强大了一分,有若泰山压顶,万箭穿心,每一刻都是巨大的煎熬。 江云实在承受不住,终于忍不住开口,轻声默念起来:“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素来无一真……” “不,不要念……”旁边的崔清妍也在强忍那临身的巨大威压,但还是十分吃力的吐声,要制止对方的这番举动。 “我,我实在受不了,清妍小姐,对不起了,不要管我……”那持续不断的无形威压,让江云已无法忍受,谁也阻止不了他念那邪心魔经的决心了。 “不,不要念,你念了就输了……你还有桃子……”崔清妍吃力的声音又道。 桃子,是了,还有桃子。九个大桃子,两人已经吃掉了六个,如今还剩下三个,江云不及多想,当即就掏出一个大桃子,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这一口桃子下去,果然让他精神重又为之一振,感觉好受了不少。 他转过头,看到对方眼眸紧闭,柳眉深蹙,也是一副强忍煎熬之状,便把桃子递了过去,道:“清妍小姐,你也吃一口。” 崔清妍还想出自矜持的推辞,但闻到那大桃子的美味芬香,这推辞的话却说不出口,睁开眼,看着对方道:“你,你转过头去。” 江云知道,对方还是不想让他看到真容,心说都这个时候了,还讲这个面子作甚,你再丑又如何,我难道还会取笑你不成。 不过他还是转过头了头去,崔清妍这才轻轻揭起蒙面黑纱的一角,凑到桃子前轻轻咬了一口。 两人在这里分吃这颗大桃子,场上众人此刻都在各自念诵邪心魔经,抵御那无形的威压,无心他顾,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作。 不远处,郑东白眼珠瞪圆,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他实在想不到,出身河内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家学熏陶,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崔清妍,竟然会作出这般轻佻的动作,跟一位年轻男子分吃一个大桃子,而且这个年轻男子还是被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实在不敢相信,心中一下子嫉火狂烧,哪里忍得住,腾的起身,就向两人这边走来。 当他走到两人近前的时候,这时江云又再一次把桃子递了过去,同时转过头,然后便看到了一张因为嫉火而烧的面色狰狞的脸。 若是目光能够杀人,江云此刻已经死透了,郑东白此刻还顾不得理会他,径直朝着崔清妍关切唤道:“清妍小姐,你,你没事吧……” 他怀疑,崔清妍此刻莫不是被这无形威压给害得心力交瘁,神智失常,被眼前这个无耻士林败类蛊惑,否则怎么会作出与年轻男子分食桃子这般轻佻失礼的举动。 听到他的唤声,崔清妍回过头来,看到对方,却是一阵沉默。 郑东白又指着江云喝道:“你这无耻之徒,士林败类,识趣点赶紧给我滚下山,否则休怪我郑东白不念江左西道士林同道情面!” 他现在只把这一切,都归罪于某人的阴谋诡计,已经把对方给恨透了。 江云冷冷一笑,道:“这位兄台好大的口气,这峰顶之处,可是你家所有,你能来,别人就不能来,这是什么道理。” “少跟我废话,我让你走,你就得走,再跟我啰嗦,我便把你扔下这崖去,你信不信?”郑东白双目通红冒火,眼眸中闪现出几丝暴虐的气息。 “郑公子,你过分了,江公子并没有得罪你的地方。”一旁的崔清妍开口出声说道。 郑东白没想到对方还替这个士林败类说话,心中更是气极,大声喝道:“这个士林败类本就没有资格到这里来,他的到来,只会拖累我等,徒令山灵厌憎蒙羞,我等也遭受池鱼之殃……唔,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小子,我郑东白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今番我郑东白就要为江左西道士林除害,除了你这个士林败类,哈哈——”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透出暴虐气息,这跟一向以温文尔雅形貌出现的他大相径庭。 崔清妍柳眉紧蹙,从对方身上,她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直觉得对方此刻很不对劲。 她站起身,挡在了江云的面前,紧盯着面前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郑东白,沉声道:“郑公子,你想干什么,我看你现在需要清醒冷静一下,不要作出令人遗憾的事。” 郑东白直瞪着对面的江云,双目喷火,此刻的他眼中只有这个可恶的人,心中的念头也是要除此祸害,其它什么都不顾了,大声喝道:“清妍小姐,不要挡着我,今天我非除掉此人,为我江左西道士林除害不可!” 崔清妍听得神色一变,道:“什么,郑公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说出这般荒唐无道的话?你是谁,你有何资格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郑东白冷冷瞥了她一眼,道:“清妍小姐,请让开,我现在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今天就是要灭杀这士林败类,为我江左西道士林除害!” 话声出口,全场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不少人听出对方语气中的那种疯狂,除之而后快的决心,心说这个郑东白真的是疯了么,竟然真的要杀人,在这胜地祥和之所杀人?这一定不是真的。 崔清妍紧紧盯了面前之人几眼,知道眼前的人已经无可理喻了,冷声道:“郑东白,你已经被邪心魔经侵蚀,迷失自我,神智不清了,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倒行逆施,胡作非为的,你要对江公子不利,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不可。” 郑东白神形中充满了愤怒,气愤道:“清妍小姐,你非要跟我作对,护着这个令人不齿的士林败类?” 崔清妍道:“是的,我不能眼看着你做下恶事而不管。” “我这是替天行道,这样的无耻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 郑东白突然又念了一句邪心魔经,身形突然发动,向着崔清妍身后的江云扑了过去。 崔清妍清叱一声,玉掌一拍,一道银月状弧形气劲呼啸飞出,向对方袭击而去。 “月弧斩!” 郑东白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对自己突施辣手,而且一上来就是月弧斩这样的强力杀手,看到来势汹汹的银月弧气劲,他心下暗惊,沉喝一声,右掌虚抓,五道刺目白光在掌中成形,向着袭来的银月弧反击过去。 “嘭——” 崔清妍的银月弧和郑东白的五行气剑撞上,结果却是郑东白的五行气剑被撞散,银月弧余势未消,击在了郑东白身上,郑东白闷哼一声,身形飞跌了开去。 与此同时,崔清妍也是身形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本身还要抗拒来自那团黑气的莫大无形威压,又突然施出月弧斩这样的强力招术,让她一下子气力为之一空,再也坚持不住,就此倒在地上。 “清妍小姐——” 声音却是两个人同时发出的,一是江云,另一个则是郑东白。郑东白既惊讶于对方修为的强大,竟似胜过自己一筹,又痛心对方不惜耗费气力也要维护那个士林败类,对付自己。 “无耻败类,受死!五行气剑!”心中嫉火如狂,右掌虚抓,五道刺目白光在掌中成形,再次飞射而出,这次的目标则是地上的江云。 江云此刻跌坐地上,正被那无形威压给压制的苦不堪言,动弹不得,根本躲不过对方的这一来袭汹汹的杀招。 “不要!”倒在地上的崔清妍见状,不由情急惊呼,郑东白这一下含恨出手,五行气剑威势凶猛,若真击中,江云不死也得重伤。 “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素来无一真……” 口中吟出一句邪心魔经,崔清妍感觉压力一松,身形窜起,玉掌一拍,一道银月弧如流星,疾射而出。 “嘭——”两相相撞,郑东白的五行气剑再次被击散。 “清妍小姐,你——”看着再次挡在面前的崔清妍,郑东白脸色难看之极。 崔清妍冷声道:“我说了,不会看着你作恶而不管的。” “东白兄,冷静一下,不要再打了。”这时郭茂,谢奕等几人也冲了上来,拦住郑东白劝说道。 “清妍小姐也是为了东白兄着想,那人虽是众人不齿的士林败类,但终归是有功名位格在身的士人,圣人门徒,若东白兄真伤了那人,必定也会受到朝廷和文庙的重罚,实属不智。”有人又劝说道。 郑东白这时也清醒了一些,呆滞片刻,狠狠瞪了某人一眼,没再出手,就此脸色阴沉的转身而去。 “清妍小姐,多谢你的出手相救。”江云这时走上前来,没有多说,但心中是十分感激的。 崔清妍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必谢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就是碰到其他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为了自己?”江云有些不明白。 崔清妍道:“这里能够阻止他郑东白作恶的,只有我,我若是不出手阻止他作恶,作壁上观,胜地会放过我么,我能通过这个考验么……” 江云听了,却是无语,原来对方是这般想的。 “但你刚才念诵邪心魔经……”他又道。 崔清妍道:“我这是为了救人,我想胜地不会责怪我的。” 江云嗯了一声,道:“不管怎样,我该多谢清妍小姐的。” 崔清妍没有说话,这时目光看向前方某处,露出惊愕之色。 江云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也是吃了一惊,只见郑东白正走到那个半空悬停的黑碗前站定,脸上神色一阵变幻不定,显然内心犹在挣扎不已。 他想干什么,。莫非真的要依着岩壁上的话,献祭一滴血,入了赤心门? 不仅是他们两人,场中所有人此刻的目光都向这边望了过来,被郑东白的动作给震住了。 吃第一个螃蟹的人,总是需要莫大勇气的,其实场中不少人不是没有动过这般的心思,但终归是少了一些勇气,这一步总是踏不出去,总是有一点私心,想着让别人去走出这第一步,看看有什么危险,是不是真的能够过关,进入洞中,再作决定。 而现在,郑东白看来就要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场上一片沉寂,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出声劝阻,不少人担忧,也有不少人暗中期待着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 无形危机 郑东白站立当地,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抬起食指送入口中,轻轻咬破,挤出一滴血,就要滴入那黑气凝成的碗中。 “不,郑公子,你不要这么做,这是胜地对我等的一个考验,你这么做了,就是离经叛道,误入歧途,一定会后悔的。” 一道清音突然响起,止住了就要滴血入黑碗中的郑东白的动作,出声阻止的人,正是崔清妍。 郑东白闻声抬头,朝着崔清妍这边望了过来,看到对方眸中的急切担忧之意,心中不觉一慰,清妍小姐还是关心我的。 不过他心意已决,崔清妍的话,并没有阻止他行险一搏的决心,最终他还是抬起咬破的食指,对着黑碗运气一逼,腥红的一滴鲜血就此掉落黑气凝成的碗中。 鲜血掉落黑碗的刹那,洞口处的那团黑气又是一阵急速剧烈的翻滚盘旋,仿佛在表达宣泄某种欢快的情绪。 不远处,看到对方最终还是献祭了一滴血,崔清妍轻叹一声,其他人也都是神色动容,心思各异。 站在黑碗前的郑东白此刻面上却闪过一抹异色,在自己的这滴鲜血滴落黑碗中时,他就立时感觉到,先前那种临身的巨大无形威压刹那消散无踪,全身豁然一阵轻松,更重要的是,他不再感觉到从洞口传来的巨大阻力。 他抑制住心中的狂喜,试探着向洞口迈步走去,一步又一步,慢慢的接近到洞口,而原先本该出现的让人难越雷池半步的强大阻力却真的不再出现。 看到他一步一步的接近洞口,场上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走向洞口的郑东白的身上,屏息注目,心中盘旋的都是同一个念头,他真的能够走进洞中去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并没有任何异状发生,郑东白的身形一步一步向着洞口接近,最后直接就这么走了进去。 当郑东白的身影没入洞中的黑暗之中,彻底消失不见时,场中众人才如梦方醒,起了一片哗然骚动。 郑东白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成功了,事实证明,只要依着岩壁上的吩咐,献祭一点血,就可以进入这白鹿洞胜地之中,面壁参悟了! 一时之间,一众人都疯狂了,脑子里除了效仿郑东白,献祭一点血,进入白鹿洞面壁参悟之外,再没有了其它的念头,什么加入赤心门,离经叛道,欺师灭祖的顾虑,一概都抛到爪哇国,不见踪影了。 在那半空悬停的黑气凝成的碗前,一下子涌上来众多人,大家都你争我夺,唯恐落了人后,纷纷迫不及待的咬破食指,滴血献祭,场面一时混乱不可开交。 “大家不要上当!这只是一个考验,他郑东白离经叛道,误入歧途,虽然进入了白鹿洞中,但想要面壁参悟,有所收获,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了。邪心魔经乃是上古失传的异端邪说,为诸圣所立的文道正统所不容,大家不要受一时的蛊惑,误入歧途了……” 看到眼前混乱的场面,陷入疯狂的人群,崔清妍又大声疾呼起来,妄图唤醒陷入迷途的众人,但此刻众人已经失去理智,陷入疯狂,满脑子所想的只是尽快滴血献祭,进入白鹿洞中面壁参悟,其它的什么都是顾不得了,她的呼喊终究是徒劳的。 到了最后,所有人都上前去滴血献祭,最后也都顺利的进入到了白鹿洞中,只有江云,崔清妍两人,还留在洞外。 起先江云还有些信心,认为这是一个考验,这些人都误入歧途了,但等所有人都滴血献祭,进入白鹿洞之后,他的信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不管怎么样,众人都进入了白鹿洞,而他和崔清妍却不得其门而入,他们这算什么呢,算通过了考验?有这么被拒之门外而通过了考验的么,若是这样,这通过考验也实在太没意思了。 “清妍小姐,我觉得我们可能误解了……”在其他所有人都进入了洞中,可能已经在面壁参悟,而他们却只能空等在这里,还要继续承受着难熬的无形威压,最后江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的意思是……”至此崔清妍内心也是有些动摇的。 江云正色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管怎样,我们要想办法进入洞中才是最重要的,始终被阻在洞外,进不到洞中去,就是失败,失败者是没有资格说是通过了考验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也要像其他人那样,滴血献祭,加入这邪心门,从而进入白鹿洞中?”崔清妍语气有些不善的问道。 江云道:“我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即使这样,只能能够进入白鹿洞,又有何妨呢。” “你认为这是小节?”崔清妍依旧语气不善的质问。 江云道:“事实上,我们并没有真的加入什么邪心门,这所谓邪心门早就湮灭无存,这都不过是一场虚幻,即使如此,逢场作戏又有何妨,只要我们把它当作一个游戏,不要太当真就是了。” “只把它当作游戏,不要太当真?你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崔清妍冷哼一声,又肃然道,“即使当真是一场游戏,那你我也不可作出对前圣先贤任何大不敬的举动,滴血献祭,加入邪心门,就是离经叛道,对前圣先贤的大不敬,要知道,你我现在所有的才学,修为,都是前圣先贤留给我们的,我们没有资格对前圣先贤有任何的亵渎无礼的举动,即使是游戏,也是不可以的。” 听着对方义正词严,掷地有声的话,江云也是一阵哑然无语, “我问你,为什么非要进入白鹿洞,”崔清妍并不打算就放过他,又继续质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江云苦笑一声,心道这还用说吗,不进入白鹿洞,那我等辛苦进山,跑这一趟是干嘛来了。 似是听到他的心声,崔清妍又慢悠悠的道:“在清妍看来,这白鹿洞并非非进不可的,若是顺应天道,合乎礼义,这白鹿洞我等自然要进,若是违逆天道,弃绝礼义,那这白鹿洞不进也罢,我等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江云不得不佩服对方,好像自己又一次被对方说服了,虽然心中还是大有不甘。 崔清妍瞥了洞口一眼,又似安慰对方道:“也不必太着急,再等等,也许就会出现转机的。” 江云也没再多说什么,除了继续等,他也找不出什么其它的办法。 不过令两人失望的是,之后并没有任何异状发生,进入洞里的人一直没有动静,想必他们也都在忙于面壁参悟,而被挡在洞外的两人,也一直不得其门而入,那洞口的阻力依旧如故,两人试了多次,都是徒劳无功,难以越雷池半步。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日暮黄昏之时,两人身上承受的无形威压终于如潮水般散去,让一直在这无形威压下苦苦煎熬的两人自是大松了口气,仿佛经过一场艰苦卓绝的拼杀,逃出生天一般。 两人随后又试着接近洞口,却发现只要接近到洞口三丈之内,阻力依旧出现,把他们挡在门外,难以越雷池半步。 对此两人自又是大为失望,不过不管怎样,没有了那令人煎熬的无形威压,总归是一件好事。 既然进不到洞去,两人也不肯浪费这进入福地中的宝贵时间,索性就在洞外打坐修行,总是有一点效果的。 即使不能进入到胜地遗迹之中,但在这福地中打坐修行一天,也抵得上外面数日苦修之功,这就是福地的妙处所在。 不过,进入打坐状态的江云,却一直感觉心绪不宁,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窥探着自己,等他睁开眼时,转目四顾,却只见四下空山寂寂,除了不远处同样在闭目打坐的崔清妍之外,并不见其他的人影和异状。 最后,他的目光不由落到了洞口那团依旧在盘旋缭绕不定的漆黑发亮,浓如墨汁的黑气上面,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莫非在窥探自己的,就是这团黑气。 这个念头一升上来,让他浑然有毛骨悚然之感,对着那团黑气看得久了,就越发觉得其中好像真有一双眼睛,在窥探注视着自己,而那目光中,充满了恶意和贪婪。 他不知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事实是他确实是胆怯了,害怕了,根本无法再继续打坐修行下去,在一股莫名的巨大恐惧支配下,情不自禁的跳了起来,朝着崔清妍那边逃了过去。 他的异状很快就引起了崔清妍的注意,睁开眼来,看到一脸惊慌失措的对方,也是吃了一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他如此模样,在她印象中,还从未见到过对方这般惊恐万状,神形狼狈的,即使当初在来此的路上,遇见那刺蜂群也没见他这般慌乱失态。 “江公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抬头四顾,却发现山野寂寂,一切安静如常,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逃到对方身前,江云似乎安心了一些,定了定心神,目光又向着洞口的那团黑气望去,神色又是为之惊惧。 顺着他的目光,崔清妍也看到了洞口的那团盘旋缭绕不定的诡异黑气,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问道:“江公子,到底怎么了?” 江云指着前方,露出又惊又怕的神色,道:“清妍小姐,你有没有种感觉,洞口的那团黑气,一直在窥探注视着你?” 崔清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洞口的那团黑气,虽然觉得那团黑气确实诡异古怪的很,不过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啊,难道你有这种感觉?” 江云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道:“我就有种感觉,它一直在窥探注视着我,怎么说呢,那是一个饥饿,贪婪,邪恶的怪兽,而我呢,就是它眼中欲择人而噬的猎物……” “清妍小姐,帮帮我,我真的感觉,自己就要被它吃掉了,我不想被它吃掉,我该怎么办,清妍小姐,你帮帮我……” 心底再次处于一种极度恐惧之下,他语无伦次的失态的大喊了起来。 看到对方一副惊恐万状,见了鬼的样子,崔清妍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又想起先前在竹林中的一幕,不由就想,这人有时候狡猾奸诈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有时候又还真是个天真幼稚的大孩子啊。 她便安慰对方道:“江公子,你想多了,这只是你的一种错觉,大概是身心疲乏所产生的幻觉,你不必去多想,静下心来,好好的打坐歇息一会儿,就一切好了。” 她的这番话看来作用不大,江云依旧带着十分不安的道:“清妍小姐,难道你就没有感觉到,那团黑气十分的诡异,古怪吗。” 对方说的,崔清妍确实也是感觉到了,不过她也没有多想,便又安慰道:“那应该不过就是守护胜地的一种幻象罢了,不必去多理会的。” 真的只是一种胜地的幻象?可是为什么我心底总是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觉被它盯上,成了它眼中的猎物,直想逃得远远的?若有可能,江云此刻真的想不管不顾的掉头下山而去,但他若这么做了,恐怕就真的成了一个大笑话了。 “清妍小姐,我,我待在这里,你不反对吧。”过了一会儿,他又期期艾艾的道,不管怎么说,离对方近一些,让他感觉更安心了一些。 崔清妍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有反对,算是默认了,没再理会对方,重新闭目养神起来,心中却有些不平静起来,暗中猜疑道,这个品行低劣的登徒子,他不会是故意装作害怕,以此接近,有什么图谋?若是,若是他当真有什么不轨举动,我该怎么办?呸,这还用想么,他若真有什么居心不良的不轨之举,我定然要给他一个深刻难忘的教训,一脚把他踹下山都是便宜了他的…… 她正在这里胡思乱想,想到可恨处,咬牙切齿起来,这时从旁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呼吸声,张开眼回头一瞧,不由的又哭笑不得,只见刚才还惊恐万状,惶惶不安的某人,此刻已经倒在一边,就此沉睡过去,进入梦乡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过分的考验 第二天一早,晨曦微露,江云被一阵清澈悠扬的吟诵给惊醒过来,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犹有茫然之状。 站在一旁一块岩石上,面对晨曦吟诵的,自是崔清妍,听到动静,回过神来,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道:“江公子,昨晚可是做了一个好梦。” 她本是无心之语,江云却是一怔,昨晚他还真的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是不是好梦就不知道了,隐约记得,梦中有一道模糊的人影,人影的面容,他却是实在记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人影在反复不断的说着什么恶灵,化形,邪气嚣张,难以压制,此地万千生灵,涂炭日久,人乃万物之灵,公子又人中之杰,唯有以正克邪,正气盛则邪气消,正气凛然则邪气消弭,恶灵自散,此乃唯一胜机之法,子其勉之,切记云云。 他却一直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一直在问对方是谁,可惜模糊人影一直避而不答,只是不住的重复着那番话,最后他不耐烦了,直喊着要回家?然后,就被一阵吟诵声惊醒了…… 他有些心虚的回过头,看了看远处的那道美妙清影,心说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梦话,若是透露出什么行藏那就坏事了。 不过崔清妍却没再理会他了,回过身去,面向东方,继续清吟晨诵起来。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梦,一时不明其玄机的江云,也没有太在意,没再多想,这时看到旁边石头上还留有一竹筒的清澈泉水,便取了来草草洗簌一番,心说这位崔大小姐倒还挺细心的。 洗簌罢,不自禁朝着那阴森森的洞口看了一眼,那团漆黑如炭,浓如墨滴的黑气依旧还在那里盘旋缭绕不已。 他试探着走上前去,进入洞口方圆三丈之内后,那道不可抗拒的阻力再次出现,把他挡在洞外,无法越雷池半步。 看来这白鹿洞还是进不去,这算哪门子通过考验,正在这里沮丧懊恼时,异变又突生,平地起了一阵狂风,那狂风迅猛,猝不及防的他被吹得站立不住,蹬蹬蹬的接连往后退。 正在这里惊疑不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又见狂风裹挟着一道道的人影,从洞内呼啸而出。 “扑通——扑通——” 只见在洞外,刹那间滚倒了一地的人,正是先前进入白鹿洞中参悟的一众士子,此刻却似都被这阵狂风给驱逐出洞来了。 这些人身形狼狈的从地上爬起,面上也都带着惊讶不解,生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重新进入洞中,可是当他们纷纷冲向洞口的时候,发现那股阻力又出现了,他们被挡在了洞外,进不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在洞中面壁参悟好好的,却被一股妖风逐出来了,现在还进不去了?” “我等不是已经滴血献祭,入了赤心门么,怎么现在又进不了洞了?” “在白鹿洞中参悟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实在不够啊……” 被莫名其妙逐出来的一众人一时都在洞外大呼小叫,叫嚷起来。 看到此状,原先进洞的人现在一个不落的给逐出洞来了,一旁的江云暗自吃惊,心里却是幸灾乐祸的,暗道莫非胜地终于开眼了,知道这些人是没有通过考验的,所以这会儿把他们都给驱逐出来了,那么,现在是不是又该主持公道,把通过考验的我,还有清妍小姐,给恭送进洞了? 这么想着,心里倒颇是期待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要进入这白鹿洞中了,也不枉先前吃了那么多苦头,受了那么大罪。 崔清妍自也看到了这边的异状,停了诵读的她朝这边走了过来,神情透着惊讶,江云看向她,信心十足的道:“清妍小姐,看来风水轮流转,该是轮到我们进洞了。” 崔清妍却显然没有他这般乐观,柳眉微蹙,朝着前头示意道:“我看并不是这么简单,你看。” 江云这时也看到,洞口前的那块光滑如镜的岩壁,又开始泛起一阵白光,不知又有什么鬼名堂了。 众人都齐齐注目看去,待到光芒散去,只见在那岩壁上又浮现了几行字,看到那几行字之后,所有人都惊骇失色,呆若木鸡。 “尔虞我诈,两面三刀称曾显,心狠手辣,人面兽心即庄凡,暗箭伤人,落井下石属李衍死有余辜,五毒俱全是韩单。” 看着岩壁上这段触目惊心,字字如刀的文字,所有人一下子都惊呆了。 儒圣曾显,道圣庄凡,诗圣李衍,法圣韩单,这四个统称“四圣”,是建立了如今文道正统的大圣人,在一众读书人心目中,就是至高无上,顶礼膜拜的存在,如今却被骂的这般惨,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呆愣片刻之后,所有人都爆发了,对着岩壁纷纷愤慨激昂,破口大骂起来。 在所有读书士人心目中,四圣就是至圣先师,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们的功名位格,都来自于四圣建立的文道道统,辱骂四圣,绝对比辱骂父母祖宗更严重,是绝对不可忍受的。 一众人在这里群情激奋的对着岩壁大骂不已,洞口的那团黑气又开始急速剧烈的盘旋翻滚不已。 “轰——” 一股巨大的无形威压,再次从天而降,笼罩在这峰顶,所有人立时感受到这沉重的压力,一个个面如土色,不得不竭力抗拒,无法再分心二用,大骂的声浪一下子减弱下去不少。 岩壁上光华闪动,又开始现出一段话。 “圣人本无有,有的只是人。是人无完人,骂骂又何妨。” “四个奸贼,窃据道统,口称仁义,荼毒生灵,祸害无穷。入我道门,圣人即我,我即圣人。口骂四贼,可得解脱,入得洞中,参悟无上大道!” 看着岩壁上的这段文字,所有人又都相顾失色,心中恐怖。 江云也是不由愕然,心道这又是什么花招,莫非其意思就是,只要骂了四圣,就可以进入这白鹿洞中,面壁参悟了,若这又是什么考验,那简直岂有此理,有这么玩人的么。 转过头一看,只见旁边的崔清妍此刻也是柳眉倒竖,美目含煞,一副愤慨之状,咬牙切齿道:“这个田衍,实在该死!” 江云吃了一惊,亚圣田衍,是屈指可数的位列亚圣的前圣先贤不说,还是创下这白鹿洞胜地的上古大能,对方骂他,这不是自找苦吃,彻底不想进入这白鹿洞胜地中了。 崔清妍又愤然道:“宣扬邪心魔经,替邪心门这样的异端邪说鼓吹张目也罢了,如今还要辱骂四圣,对四圣大不敬,这田衍简直是罪大恶极,其心可诛!” 江云听得明白过来了。这白鹿洞胜地既然是田衍所留,那么守护这胜地的一切幻象关卡,那么也是他所设,而以如今看来,这白鹿洞胜地先是一个劲为邪心魔经宣扬鼓吹,如今又肆无忌惮的侮辱诋毁四圣,简直大逆不道,骇人听闻,而这一切始作俑者,都可以归诸于创立这个白鹿洞胜地的田衍身上,如今崔清妍的愤慨之言也就不难理解了。 只是田衍好端端的,为何要跟四圣过不去,这看上去简直没有任何道理啊。 亚圣田衍,其著述学说属于儒术一派,说起来也算是承继了儒圣曾显的衣钵道统的,他根本没有理由对曾显如此侮辱谩骂,大不敬,对其他三圣,也没有这般做的理由。 莫非这其中还是有什么深意,真的又是一个考验,可这样的考验,也太过分了。他在这里寻思着,一时却完全不得其解。 看到对方还要继续骂下去,他就出声劝阻道:“清妍小姐,我看这其中大有蹊跷,在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还是不要对田圣过分指责非议,大不敬的好。” 崔清妍听了,也就住了口,不过从她神情来看,心中显然还是忿忿不平的,觉得至今为止,这白鹿洞胜地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不骂不足以宣泄心中愤慨。 此刻场上,为了抵御那巨大的无形威压,又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念诵邪心魔经的声音。 江云此刻也处于煎熬之中,有心拿出桃子来减轻压力苦楚,但又舍不得,如今只剩下两个桃子了,今天吃了,明天,后天没有了,到时又该怎么办。 但若不吃桃子,又实在难以抵御那来自身心上的无形威压的苦楚,难道非要逼得他念诵邪心魔经不成。 心里默念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酒肉穿肠过,佛在心里坐,他已打算开始念诵赤心真言,哦,不,邪心魔经了。 哪知他刚一张口,似乎猜哓他心意的崔清妍就阻止道:“不要念,你不是还有桃子吗。” 江云不由无语,心说你别一个劲盯着在下的桃子好么,大桃子已经不多了,只剩下两个了,得省吃俭用。 “不要念,你如果想得大机缘,就不要做其他人一样做的事,相信我。”崔清妍又再次劝阻道。 不得不说,她的话很有效,准确的击中了某人心中的野心。 是啊,我若是跟这些人一样,也念诵邪心魔经,那么凭什么能得到大机缘。江云这么一想,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心思,当然,至于为什么就一定会有什么大机缘,已经被野心蒙蔽的某人,是不会去多想这个问题的。 既然不能念诵邪心魔经减轻压力,这临身的无形威压又实在难以煎熬,没有别的办法之下,江云只得又掏出一个大桃子。 拿着这个大桃子在手,他犹豫了片刻,为了这片刻的犹豫,他以致有些惭愧,最后他还是用气劲削了一半下来,递给旁边的崔清妍。 “我不用。”崔清妍推辞道,这下显得很坚决。 “为什么。”江云问。 崔清妍轻声道:“我怕你会误会,我是贪图你这半个桃子,这才劝说你不得念诵邪心魔经的。” 江云不由愕然,怔怔的看着对方,心说这位崔大小姐说的不会是诛心之言吧,事实上他确实是这么怀疑的。 为了表明自己绝不是对方心中所想的心思龌龊的卑鄙小人,江云再次把半个桃子递到对方手上,说道:“我相信你,真的。” 崔清妍没再多说,也就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事实上她也确实抗拒不了这千年蟠桃的诱惑,特别是在她同样倍受临身的无形威压煎熬的情况下。 “清妍小姐……”江云咬了一小口桃子,欲言又止。 “什么事?”崔清妍不在意的轻轻问道。 江云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此刻真的想就此不管不顾的掉头而去,不再理会这什么白鹿洞胜地了,什么大机缘不大机缘的,跟我也没关。”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又朝着洞口的那团浓如墨滴,充满诡异阴森气息的黑气偷偷瞟了一眼。 他依旧感觉到,那团黑气中,仿佛有一双充满邪恶贪婪的眼睛,在窥探注视着自己,那是一种猛兽窥探猎物的眼神,让他情不自禁的就毛骨悚然,心中涌起极度的不安。 崔清妍听得微微一怔,瞥了对方一眼,淡淡的道:“江公子不是大有野心的人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听到对方语气中暗含的讥讽之意,江云不由苦笑,他承认,在来的时候,他确实是野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的,但是现在,他确实是怕了,只想赶紧逃离此地。 “我不知道你在担心顾虑什么,不过你以为,你逃下山,就能解决问题么。”崔清妍清冷的声音又说道。 江云听得又是心中一跳,是啊,现在的情况,他即使真的转身而逃,就能逃下山去么,猛兽盯上了猎物,就从来没有轻易让猎物逃脱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的又向洞口的那团黑气看去,只见那团黑气还在不住盘旋翻滚,如火焰般燃烧,那团火焰中,仿佛隐藏着一双妖异的眼,也在默默的注视着他,似乎在积蓄着某种力量,在选择着最后一击的时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替罪羊 情不自禁又是一阵毛骨悚然,江云转过头来,不敢多看,这时听得崔清?33??在问旁边的士子。 “这位公子,不知先前你们进入到那洞中,真的是白鹿洞胜地么?” 那位士子听了,虽然还在抗拒着无形威压,但还是带着兴奋激动,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那当然是了,里面确实就是传闻中的白鹿洞胜地,地方大的很,十分空阔,仿佛进到了另一个洪荒久远的世界,那洞壁上,刻满了田圣的手迹,令人大开眼界,在下随意在一处岩壁前面停下来,面壁参悟,很快就能进入到无我的状态,沉浸其中而不可自拔,深感体悟良多,只是刚刚觉得要有所突破的时候,就被狂风惊醒,被莫名其妙的驱逐了出来……” “在下相信,只要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就能够参悟其中的真谛,从而顿悟,大有收获的,可惜了!唔,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 江云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田圣可是教了你事与仁,两不立?你口诵邪心魔经这样的异端学说,还想有所顿悟,这岂不是南辕北辙,自欺欺人,十分可笑,你心不诚则不灵,就是在里面待上一年半载,也不可能有什么收获的。” 那人扭头一看,发现出言讥讽的人,竟是那个为人不齿的士林败类,当下恼羞成怒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抵御这无形威压,口诵赤心真言又何妨,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倒是你这个当道买文的无耻之徒,还有资格字这里说什么心不诚则不灵?我问你,你可曾进入这白鹿洞中?唔,一毛不拔真君子,万骨功成大丈夫……” 江云轻轻咬了一小口桃子,倒是如实说道:“被无形力量所阻,倒是进不去。” 那人一听,便是乐了,哂笑道:“真是天理昭彰,你这样的当道买文之徒,首先便心不诚,能够进入白鹿洞就怪了。你能到达这里,都是一个奇迹,当然,最后不得其门而入,还是白搭,哈哈。” 江云道:“我不能进入,只是我不耻于做下滴血献祭,加入异端邪说之门,离经叛道的恶事。我还是认为,这是一个考验,你们都误入歧途了,是不能到达真正白鹿洞胜地的。” 那人听得一愣,随即感到十分可笑的大笑了起来,轻蔑的扫了对方一眼,道:“莫非阁下的意思是说,我等不能进入白鹿洞胜地,阁下反倒是可以了,简直荒唐可笑的很。实话告诉你,你不用在这里痴心妄想了,你就是滴血献祭,入了这赤心门,也不可能进入白鹿洞胜地的。事实上,先前我等已经进入了白鹿洞胜地之中,见识到了圣人之遗迹遗泽,大有收获,而你呢,只能眼巴巴的待在洞外,说一些酸溜溜的话,真是可怜可笑!唔,任达不拘学虎豹,岂为兔羊礼法缚……” 江云轻轻咬了一口桃子,慢条斯理的道:“那就拭目以待了。事实上,这位仁兄即使滴血献祭,入了异端邪说之门,此刻不也是被驱逐出来,不得其门而入了么,可知这异端邪门就是异端邪门,没有信义道理可言。我就不信,你等已经误入歧途,还能再进这洞中去不成?” 那人被他这番话撩拨得心头火起,目光望了望那洞口,又望了望那岩壁上的字,神色现出几丝挣扎不定。 到现在为止,场上的人都在忍受煎熬,抵御那无形威压,不时念诵一句邪心魔经,以减轻这身心上的压力,但还没有人真的依照那岩壁上的话,口出恶言,作出侮辱四圣这样大不敬的事。 但是,恶魔的种子已经在心头发芽,也许这只是一个时间早晚问题而已,大家还在观望盘桓着,也许现在所缺的,就是第一个出来吃螃蟹的人。 若此刻真有一人跳出来,对四圣口出不逊之言,并以此真的再次进入白鹿洞中,那么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就实难预料了。 只是时间过去许久,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却依旧迟迟没有出现。 郑东白坐在一块岩石上,他虽是举人,但所受的无形威压也相应更是强烈,所受的煎熬并不比其他人要轻,同样的,在苦苦抗拒这份无形威压的时候,他不时的要念诵一句邪心魔经,以减轻这身心上的重压。 不过,相比于其他人,他心中还正受着另一份的煎熬,他的目光,屡屡向着旁侧某一处看去,每当看到那个佳人倩影跟心中所不齿痛恨的那个士林败类坐于一处,状似亲昵的时候,他的心就犹如刀割。 他实在不明白,想不通,崔清妍这么一位世家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如明珠仙露一般的人物,为什么不顾身份,跟这么一位为士林所不齿的无耻之徒,士林败类,龌蹉鄙陋小人混迹在一处,而且不时还表现出对其人十分维护关切之意。 听说,这个士林败类先前能够渡过弱水,就是全亏了清妍小姐相助,是清妍小姐浇灌了一株硕大降龙木,然后邀他同乘一木,那士林败类这才得以渡过弱水,其后他又能屡屡过关,只怕也少不了清妍小姐的相助,否则这个士林败类根本就到达不了这里, 清妍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屡屡帮助这个为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难道就是因为当初自己等人拒绝给其人降龙木尖刺,这等不公的行为,让她看不过去,对其深感同情,所以才一路之上都不遗余力的帮助他? 若早知如此,当初就给这士林败类一根降龙木尖刺就好了,量他有了降龙木尖刺,也不可能一路顺利走到这里。 不过他又觉得,事情好像并不是这么简单,若只是出于一时义愤,出手帮助对方,那帮助对方渡过弱水也就够了,何至于后来一路之上依旧屡屡维护,关照备至,这是不是好心的有点过头了。 而看现在两人这般形影不离之状,他更是一阵嫉火燃烧,心头堵得慌,若不是大家都明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若是有人说,这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眷侣,只怕也有人要相信的。 某人能不能到达这里,能不能进入白鹿洞,能不能面壁参悟,有所收获,他其实都可以不关心,不在意的,他所深恨的,只是此人跟清妍小姐那份好像已经脱离正常范畴的关系,清妍小姐简直像被这人施了巫术,给蛊惑了一般,对这人维护关照的太过头了? 每每想起先前所见,两人同吃一个桃子的情景,那份亲昵,那份暧昧,他心中就犹如万箭穿心。 清妍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举止,已经过于轻佻暧昧,十分不妥,十分逾越礼法了吗,难道她心中还在义愤,还是在故意做给自己看,以此表达对自己先前所作所为的不满? 即使这样,这种行为也太过分了一些,实在是他不可以接受的。 或许,我应该去跟清妍小姐好好的说一说,澄清彼此之间的误会? “东白兄!东白兄!” 正当他这里胡思乱想,不能释怀的时候,这时只见郭茂,谢奕等几个人走了过来。朝他唤道。 郑东白回过神,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看了几人一眼,问道:“怎么了。” 郭茂朝着那洞口看了一眼,说道:“这样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不知东白兄可有破解之策。” 郑东白此刻却是有些心思烦躁,哪里有什么破解之策,若说有,那也就是依着岩壁上的吩咐,对四圣口出不逊之言,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是不会做的,起码不会第一个去做,先前滴血献祭,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但他还尚存一些理智,这次是绝不能再作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他当即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谢奕神色一阵挣扎,迟疑的说道:“其实,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都有些色变。 郑东白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其他的人,淡淡的道:“那么谁去做这第一个成大事者?” 这话一出,场中一时又陷入沉寂,没人接这个茬。 郑东白这时目光又扫过不远处,心中不由一动,带着几分讥讽的说道:“这第一个成大事者,我倒是有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哦,不知东白兄说的是谁?”几个人面面相觑,不解的问道,若这个人是自己,他们心中都是十分不情愿的。 郑东白朝着远处努了努嘴,淡淡的道:“还有谁,就是那个士林败类而已,我想能够作这第一个成大事者,他是不会拒绝的。”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醒悟过来,他们当然清楚,对方说的士林败类是谁,除了那个士林败类,也没有谁了,心下暗道,是啊,现在大家都不肯当这个出头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么要破此僵局,那个士林败类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东白兄此法甚好,甚妙!”不出意外,几个人都欣然附和叫好起来。 “不过,那个士林败类会答应吗?”有人又怀疑的问。 郑东白目中闪过几丝阴冷,沉声道:“他不答应也得答应!这是给他的一个机会,他若识趣,就该答应。” “那好,我等这就去找他。”众人纷纷说道,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郑东白,郭茂,谢奕一行人,当即就向江云这边走了过来。 “这位江兄,有一件好事便宜你了!”几个人走到江云近前站住,郭茂抢先带着几丝戏谑道。 江云正闭目坐于地上,抵御着无形威压,闻言抬头,看到面前站着的神色不善的几人,没有理会,又闭上了眼。 看到他这副傲慢之状,几个人都心中有气,郭茂加大声音道:“这位兄台,没听到我等的说话么,有一件好事等着你的。” “什么事?”没待江云有什么反应,这时旁边响起一道清音,只见崔清妍站起身形,走了过来,在几人面前站定,冷声问道。 “清妍小姐,是这样的……”郭茂倒也没有隐瞒,径直就把他们的来意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崔清妍神色一变,道:“什么,你们当真要依着岩壁上的话,要对四圣大不敬,口出不逊之言?” 几个人都没答话,算是默认了。 崔清妍不由怒道:“你们是不是已经迷了心窍,入了魔障,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即使想想也不该,你们竟然当真做得出来?你们还配称是熟读圣人经书,口诵仁义礼智的正人君子吗?” 郭茂期期艾艾的道:“清妍小姐,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只是一场幻象游戏罢了,风过了无痕,大家都不会当真的,何况,有人先试试其法,若是不成,那此事自然就休提了。” “只是一场幻象游戏罢了?”崔清妍不由气笑了,忿然叱责道,“亏你郭公子也是饱读诗书,受圣人教诲的人,竟也说的出这般无耻无知的话来。君子之言,驷马难追,言为心声,发于声而止于行,既然说出了口,不管真假,就是对四圣的大不敬,岂能当作儿戏!” 一众人被说得一时哑口无言。 见场中情形僵住,郑东白这时就出声道:“其实我倒是觉得,郭公子的话也不无道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应权通变,识时务而随机应变,能屈能伸,也不失君子所为,只要问心无愧,谨守这份本心就是。” 众人一时又纷纷点头,附和称是。 崔清妍气得玉面铁青,看一时说不通,便道:“你们非要冥顽不灵,一条道走到黑,那我也管不着,但你们自行不义之事就罢了,为何还要拉上旁人?” 郑东白正色道:“清妍小姐言重了,这未必不是一件大好事,一个大机缘,再说,此人是众所周知,为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由他开这个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说不定这真是让他占了一个大便宜的。” 看到对方明明就是想要为奸作恶,心中没底,色厉胆薄,因此要让人做这个替罪羊,却偏偏还要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崔清妍几乎气得发抖了,她回头朝着江云道:“江公子,众人都说你这个人卑鄙无耻之极,但现在一看,还有比你更卑鄙无耻的人,就在眼前。”(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逼上梁山 江云听了,却是不由无语,这到底是夸人呢,还是骂人呢,郑东白听得?33??是一片脸色铁青,但或许也有些心虚,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旁的谢奕这时道:“对待卑鄙小人,却是不必讲什么君子之道,给他这么一个机会,已经是十分便宜了。这位江兄,我看你也不必再磨蹭了,依着那岩壁上吩咐去做吧,这样捷足先登,抢第一个头彩的美事,非你莫属了,你还犹豫磨蹭什么。” 江云从地上站了起来,沉声道:“诸位仁兄的美意,在下只能心领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我还要脸面,不会这么干的。” “迂腐虚伪之徒!你一个当道买文,鲜廉寡耻之徒,还要什么脸面,用得着顾忌这顾忌那么,我奉劝你,还是依着我等的吩咐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谢奕斥道。 “你们太过分了,你们想怎样,我是不会看着你们行不义之事而不管的!”还没等江云说话,旁边传来一道愤怒叱责的清音,正是崔清妍所发。 江云正等着这句话呢,要是对方真的打算作壁上观,不管不顾,那他就真要咒骂那几个桃子都喂狗了 他扫了几人一眼,沉声道:“我知道,你们既想依着岩壁上的吩咐,对四圣口出不逊之言,以此过关,但又怕事情不成,想要拉在下当这个探路石,不过可惜,你们的算盘打错了,我即使真这么做了,也不可能过关,进入白鹿洞的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郭茂问道。 江云道:“因为我先前并没有滴血献祭。” 这话听得众人都是一愣,他并没有滴血献祭?这是真的么,对此他们都很是怀疑,不相信对方能够抗拒那白鹿洞胜地的诱惑,坚持不滴血献祭,不得进入白鹿洞中。 “这话当真?”郭茂追问道。 江云道:“当然是真的,所以你们现在想要把我当探路石也没用,我即使依着岩壁上的吩咐做了,也不能进入这白鹿洞中的。”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对方说的真假,如果对方说的是真,那么此事就不好办,现在那个黑碗已经不见了,洞口那团黑气倒是依旧还在,只是现在根本接近不到三丈之处。 “哼,你这样骗人的鬼话,说出去没人相信的。退一步说,即使你说的是真的,那你现在还是别想混过这一关,还是要乖乖依着我等说的做,到底成不成,做过之后才知道。”谢奕冷声道。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只见洞口盘旋不定的那团黑气突然再次分出一缕黑丝,向众人这边射来,在半空迅速形成了一个犹若实质的黑碗,然后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悬停在了江云的面前。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不仅是江云,在场所有人都沉默,呆住了。 看着面前这个悬停的黑碗,江云只感觉一阵脊背生凉,直冒冷气,情不自禁又抬头向着洞口处的那团黑气看去,这时他仿佛又看到,其中正有一双充满贪婪邪恶的眼睛,在对着他诡异的闪动。 “看,这看来是天意!这位江兄,你刚才既然说没有滴血献祭,那么现在有了黑碗,你再滴血献祭也不迟,等滴血献祭过后,你再照着岩壁上的吩咐去做,就可以过关,进入到白鹿洞中去了。” “对,让他滴血献祭!” “就是,不能放过他,非得让他滴血献祭不可!” 在呆愣片刻之后,众人又纷纷叫嚣起来,一个比一个激动。 看着面前这些群情激奋,面目狰狞的脸,江云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了,这些人莫非自认他们已经沉沦堕落了,既然如此,那也不能存在洁身自好的异类,也非要把他拉下水不可。 眼前这些人的面目,是如此异样的陌生丑恶,情不自禁的要往后退,但是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不觉已经被人围住了,根本没有退路,他还能退到哪里。 这时崔清妍走上前来,挡在了他的身前,玉面含霜,朝着四下人群斥喝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不要胡来,不要一错再错!” 她又转过头,朝江云道:“江公子,你千万不要听从他们的话,跟他们一样滴血献祭,误入歧途,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逼迫于你。” 江云这时还能说什么,只能说那几个桃子送出去的不亏啊。 郑东白脸色阴沉,道:“清妍小姐,这并不关你的事,你为何要一再要护着这个士林败类,跟大家作对?” 崔清妍柳眉蹙起,愤然道:“你们这些人,已经被邪门歪道蛊惑,误入歧途,堕入了魔道,你们自己自甘堕落也罢,为何还要拉江公子下水,我是不会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郑东白脸上浮现几丝愤怒,道:“真是可笑,清妍小姐,我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就这么一个士林败类,还要自诩清白,需要我们拉他下水么,真是可笑的很,你维护他,没有任何的意义,还是好好站一边去,不要多管这个闲事了。” “这不是闲事,即使是闲事,我也管定了!”崔清妍眼眸透着坚决道。 郑东白脸色极为难看,沉声道:“清妍小姐,你真的不惜与东白作对,也非要维护这个士林败类不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东白到底做错了什么,即使是东白做错了什么,那东白在这里向你郑重赔罪道歉,你也不必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这个士林败类,徒让人笑话罢了!” 崔清妍清叱道:“住口!无须废话,我再说一遍,你们若要对江公子不利,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不可!” 说罢玉颜一肃,举起了玉掌,捏成法诀状,一副蓄势待发之状。 众人都愣在当地,实在没想到,这位清妍小姐竟然会如此坚决的维护这个士林败类,心中不能理解,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郑东白脸色更是难看,崔清妍的修为实力,先前一番交手,他已经有了估测,自己略逊一筹,不是对方的对手,若真动武,他占不到便宜,何况他也委实不愿跟对方真的关系闹僵,直到动手的地步。 他转过身去,朝着四下众人道:“诸位,你们说一说,要不要让这个士林败类滴血献祭?” “让他滴血献祭!” “不能放过他!” 四下群从响应,每个人都大声呼吼起来,几乎都是一面倒的要让江云滴血献祭,一个个群情激奋,仿佛对方若是不如此做,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郑东白又回过身来,朝崔清妍道:“清妍小姐,你看到了吗,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而是大家所有人的意思,难道为了这么一个士林败类,你非要跟在场所有人都为敌吗?” 面对全场异口同声的吼叫,崔清妍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紧咬银牙,清声道:“那又怎样?你们都已经被异端邪说所蛊惑,入了魔道,自甘堕落,就别想着再害人了,我就是与你们所有人为敌又如何,反正我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伤害江公子的!” “清妍小姐,你休得胡言,你莫非真以为,凭你的一人之力,能够跟在场所有人作对不成!”郑东白心下愤怒不已,若不是有所顾忌,他真的要忍不住出手了。 “那不如就试试如何。”崔清妍不以为意的清声道。 从对方的眼眸中,郑东白看出了几丝轻蔑,这让他更是心中羞恼,但他迅速权衡一下,若真动手,自己这方别看人多势众,但还真未必能够讨得了好去。 自己这边,能够跟对方一搏的,也就是自己一人,其他的秀才其实顶不了什么用,那些童生就更别说了,根本就近不了身。先前的一番交手,已经让他窥探到了对方的实力不俗,而且对方出身河内巨族崔家,家学渊源,还不知有什么别的厉害手段,真的动真格的,说不定吃亏的还是自己这方。 关键的是,他是真心不想跟对方动手交恶的,他要对付的,只是某人而已。 正在这里僵持着,这时只见洞口的那团黑气又翻腾起来,一缕黑气从其中分出,倏地就向场中这边射了过来。 看这缕黑气的目标,却是直奔崔清妍,窜到近前,在对方周身左右上下迅速盘旋缠绕数下,仿佛无形中有一双手掌,拿着一根绳索,把对方给捆缚住了。 异变突生,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包括崔清妍,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这缕黑气给紧紧缠绕上了。 在黑气一缠绕上身的时候,她就立有所觉,周身几处大的经脉被黑气中的某种邪异力量给封住,一身气力顿时去了大半。 她心下大惊,使劲挣扎了几下,却发现是徒劳的,她根本挣脱不了这黑气的束缚。 郑东白等人看到此状,先是一愣,随即就面露欣然之色,郑东白道:“看来这是胜地的意思,可谓天意,清妍小姐,你且稍安勿躁,就不要再这里多管闲事了。” 当即又转过身面向江云,阴森道:“小子,现在没有人可以帮你了,你是自己动手,乖乖向胜地滴血献祭,还是要我们帮你动手?” 看到崔清妍被黑气束缚,江云心下吃惊,忙问道:“清妍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崔清妍又使劲挣扎几下,口中却道:“江公子,我没事,你千万不要滴血献祭,入了这异端邪门……” “什么异端邪门,你看我们不都滴血献祭,都好好的么,我们都滴血献祭了,他为什么不能滴血献祭,再说,现在这事还由得他么。”郑东白阴恻恻的声音道。 “郑东白,你现在幡然悔悟,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我发誓,若是你,你当真伤害了江公子,我崔清妍绝饶不了你!”崔清妍紧咬银牙愤然叱道。 郑东白脸色更是阴沉,却没有理会对方的威胁,看向江云,道:“小子,你还不自己动手么,莫非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云此刻却没理会他,看向洞口的那团黑气,心中一时充满了愤怒,发出怒吼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只管放了清妍小姐,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是了!” 那团黑气依旧在洞口不住盘旋缭绕,阴森诡异,却是没什么反应。 “好,你要我滴血献祭,那我就滴血献祭,只要你放了清妍小姐。” 江云说着,一狠心把食指送到口边,轻轻咬破,一滴猩红的血滴涌了出来。 “不,江公子,你不要滴血献祭,千万不要啊。”崔清妍在一旁见了,情急大呼起来。 江云此刻神色倒是显得很坦然,说道:“清妍小姐,我若不这么做,这不知什么邪恶东西是不会放过你的,看来我只有依着它的吩咐做了。” 崔清妍一怔,他是为了我,才要这么做的?愣了一下之后,又使劲摇头道:“不,你不要这么做,不要管我,真的,我没事,这都是一场幻象,只要你不要真的滴血献祭就好。” 江云道:“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落入险境而无动于衷的。”说罢举起手指,挤出鲜血,就要向面前的黑碗中滴落。 听着对方这番低沉但又充满坚定的话,崔清妍一时又愣住了,心中荡漾起丝丝难言情愫,几欲沉醉其中,等看到对方的动作,又恍然惊醒过来,忙喝住对方道:“住手!” 这时她似想起什么,忙伸手入怀,掏出一张墨绿色的古朴符笺,捏在指尖一用劲,一道绚烂光华从符笺中飞射而出,把整个的她给包围住了,那光华灼亮无比,蕴含着强大的威能,几乎只在瞬间,就把束缚她的黑气给吞噬,击散的无影无踪了。 甫一重获自由,崔清妍就急急闪身窜到江云身前,抬手止住了对方就要滴血献祭的手,眼眸中闪过几丝异样的神色,轻声道:“江公子,我说了我没事的,你,你怎么这么傻……” 江云见了,心下倒是一喜,道:“好,清妍小姐没事了就好。” 就在这时,只见洞口处的那团黑气又是一阵急速翻腾跃动,从其中倏的又分出了五六缕的黑气,再次向着目标崔清妍飞射而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白鹿洞中 江云看得真切,惊呼道:“清妍小姐,小心!” 他的话声尚未落下,几缕黑气已经窜到崔清妍近前,左右上下缠绕几圈,再次把对方紧紧束缚住,然后就倏地向洞口飞了回去。 黑气来得太快,崔清妍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就被黑气紧紧束缚住,一股大力传来,身形不由离地而起,在黑气的牵引下,就仿佛一只无助的风筝,迅速向着洞口飞去。 江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却根本来不及阻止,也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被黑气给拉着,迅速向着洞口退去。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同样吃惊莫名,目瞪口呆,愣在了当地。 等到身形接近到洞口的时候,半空的崔清妍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清冷的眸子中却是无忧无喜,仿佛就是一片空白。 “江公子,记住我的话,不要滴血献祭,千万不要滴血献祭……” 崔清妍的身形直接没入阴森森的洞中,直到彻底消失不见,她那清晰的声音还在从洞中传了出来,久久回荡。 “清妍小姐……” 洞外也响起了一片惊呼之声,众人一时都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清妍小姐进入到白鹿洞中去了,这是通过了胜地的考验了? 有人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隐隐觉得,对方一意孤行,触怒了胜地,这时进入到白鹿洞中,未必是什么好事。 江云此刻脑子里却是一阵混乱,崔清妍被那团不知什么诡异东西的黑气抓人白鹿洞中,他直觉上就感到不是什么好事,对方此刻只怕凶多吉少,而对方落入此种境地,完全是因为受自己牵累所致。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陷身险地而不管不问。在他心目中,眼前的白鹿洞已经不是什么安宁祥和的福地,而是一个充满危险的魔窟,对方全是为了他而陷身其中,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遭此劫难而不管,否则他还是人吗。 他也没有多想,凭着自己的微薄之力,又能有什么作为,现在他脑子里所想的,只是进入眼前这魔窟之中,把对方给救出来,至于其它的,已经不在他考虑之内了。 他不再犹豫,把咬破的手指伸到黑碗前,一滴猩红的鲜血就此滴落碗中,被黑碗吞噬干净。 “虺蜴为心,豺狼成性的卑鄙小人曾显——鲜廉寡耻,狼心狗肺的无耻恶贼庄凡——忘恩负义,丧尽天良的奸徒李衍——无法无天,祸国殃民的恶棍韩单——” 他一边发疯似的大喊,一边撞开人群,向着那洞口冲了过去,四下的人都被他疯狂的举动给吓住了,纷纷避让。 他的身形一直冲入那洞口三丈之内,却真的没有再受到那份巨大的阻力,就这么直接闯入洞中,消失不见了。 在看到某人口出大逆不道之言,痛骂四圣,而最后真的进入了白鹿洞之后,洞外的人也都再次惊呆了。 在一阵诡异的沉寂之后,不知是谁先喊出的第一声,这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洞外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痛骂声,而痛骂的对象,正是在一众士子心中敬畏若神明的四圣。 只是大部分人都没有江云那么狠,四圣一个不落的都骂了,主修儒术的,就骂道家的庄凡,或者法家的韩单,主修道家的,就骂儒家的曾显,或者法家的韩单,主修法家的,就骂儒家的曾显,或者道家的庄凡等等。 儒,道,法这几个主流学派之间也是有所争执争斗的,众人这般做,也是到底心虚,求一个心里慰藉的作用,或许是觉得这样,所造成的恶果,受到的惩戒会小上一些。 不管怎样,有某人的前车之鉴在先,早就蠢蠢欲动的一众士子心底的魔鬼终于释放出来,打破了禁忌,大骂起了原本在心底敬若神明的四圣,一时之间,洞外充满了各种污言秽语,不堪耳闻。 若是其他的士子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感觉实在荒诞,不可思议,觉得这些人一定是疯了,就是这些在洞外谩骂的一众士子,若是正常时,同样也会惊得目瞪口呆,感觉不可思议,觉得这完全不是自己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现在,这些人已经被邪心魔经所蛊惑,心境已经失常了,再加上白鹿洞胜地的极大诱惑,鬼迷心窍,一人作祟,群从响应,因此一时作出样看似荒诞之极的事情,也并不太奇怪了。 在口出不逊之言,大骂一番四圣之后,这些人又都争先恐后的向着洞口冲去,而没有令他们失望,这次果然不再感觉到洞口的阻力,众人一个个顺利的再次进入到了白鹿洞中。 江云冲进洞中之后,就感觉眼前景物一变,跟外面所见阴森黑漆不同,这里面别有洞天。 一个空旷寂寥的洞窟,展现在他眼前,洞窟高有十数丈,目力所及宽阔宏大,还有一些黑暗看不到之处,透着荒凉久远的气息,在洞窟四壁上,似乎有一些夜光石,隐隐向四周散发着荧光。 借着希微的荧光,隐约可以看到,四处的洞壁上,镌刻着一些文字图画,应该就是田圣以及一些曾经到过这里的前圣先贤所留的手迹了。 现下江云一时却顾不得这些,他转目四顾,打量着先前被黑气抓进洞中来的崔清妍,很快他眼前一亮,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欣喜之色,他看到,就在前方不远处,一道曼妙绰约的女子身影,正立于一处石壁之下,对着眼前石壁默默注目观看。 “清妍小姐!”他惊喜的唤了一声,朝着人影处奔了过去。 石壁前的人影闻声回头,正是先前被黑气拽入洞中的崔清妍,看她此刻倒是一副没事的样子,身上束缚的黑气也已经不见了。 “江公子,你怎么来了!”看到江云出现在这里,崔清妍眼眸中也是一片惊讶之色。 “清妍小姐,你没事吧。”江云奔到近前,又关切问道,虽然对方看起来像是无恙,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我没事。”崔清妍清声道。那几道黑气把她擒入这洞中之后,就不管不顾,松开了她不见了,虽然心中疑惑,但她很快又被这洞窟中四处岩壁上所刻的前圣先贤的手迹所吸引,没有多想,当即就观摩参悟起来,还没认真参悟多久,这时就听到江云的声音,见到对方也进来了。 “是了,江公子你怎么也进来了?”她看着对方,心中满是疑惑的问道,“莫非江公子也是被那黑气给抓了进来的?” 江云摇了摇头,倒是如实说道:“不是,我是滴血献祭之后,自己冲进来的。” “什么,你滴血献祭了?”崔清妍听得大吃一惊。 江云点点头,道:“是的,滴血献祭了,若不是这样,怎么冲的进来。” 崔清妍怔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不是告诫了你,不要滴血献祭么,你怎么不听,是了,莫非是郑东白他们逼迫你的……” 江云道:“倒不是他们逼迫的,是我自己要滴血献祭的。” 崔清妍听得又是一怔,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云道:“我看见你被黑气抓进这洞中来,心里着急,一时就顾不得这么多了,你是因为保护我,才被黑气抓进这洞中来的,我自然不能看着你陷身险地而不管不顾的。” 崔清妍听了,呆滞半晌,虽然对方的这般“见义勇为”,让她心中十分宽慰,但她从内心来说,是十分不希望对方这么做的。 “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我在这里不是好好的,没有什么事么,你真的不该这么做的,”她轻声说道。 江云道:“当时我又怎么知道你会没事,看到你被那黑气抓入洞中,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着急,恨不得……” “好了,你不必说了……”崔清妍玉颜有些羞赧,止住了对方的话,深怕对方还要说出一些难堪的话来,不过虽然气恼对方的冲动莽撞,不听告诫,但一向平静的心湖还是因此荡漾起丝丝涟漪。 她瞥了对方一眼,轻声道:“其实,其实你也不必感激我什么的,也许我只是利用了你罢了。” “利用了我?”江云面露不解道。 崔清妍沉吟一下,便道:“我一向觉得,这就是胜地对我等的一个考验,当郑东白他们逼迫于你,要你也要跟他们一样,同流合污,滴血献祭,加入那异端邪门之时,我站出来阻止他们,并不是全为了你,而是能够阻止郑东白的,也就只有我,我若不站出来,就通不过这个考验,而现在事实上,我已经进入这白鹿洞中了……” 江云听得有些发懵,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吃吃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崔清妍点点头,道:“难道这么解释,不是十分合情合理的吗?否则我怎么进来了?” 江云仔细一想,觉得对方说的不错,对方确实是进入这白鹿洞中来了,而且不像是他以及其他人那样,是通过滴血献祭,又大逆不道的大骂四圣之后才进来的,她就是这么轻松的进来了。 当然,先前那黑气束缚住她,把她抓进这白鹿洞中,看似气势汹汹,用意不善,但事实上,现在对方好好的,也没有了黑气的束缚,自己来之时,对方就已经在这里面壁观摩参悟了,简直完全就是一副顺利通关的样子。 至此他心里也不得不有所疑惑起来,也许对方真的通过考验了。 “这么说来,我,还有其他的人都是考验失败了……但为什么现在我也真的能进入到这白鹿洞中来呢……” 他正在这里自言自语着,这时突然听到从洞口处传来一阵喧哗骚动,然后就见到大批的人影也涌入进洞窟中来了。 进来的人,自然就是洞外的一众士子了,在大骂四圣一通之后,他们也得以顺利的再次进入这白鹿洞胜地中。 再次进入之后,一众人都是迫不及待,没有浪费半分半秒,呼啦一声就四散开来,各自寻找洞窟上的前圣先贤的遗迹,面壁参悟起来。 这洞窟十分的空旷辽阔,四处岩壁上所留的前圣先贤的遗迹也不少,足以供一众人互不干扰的观摩参悟,所以众人各行其是,倒没有什么可争执的。 一众人都忙于面壁参悟,倒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江云和崔清妍两人,即使有人注意到,此刻也无心过问,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经到了岩壁上的前圣先贤的遗迹上面了。 洞窟中先是喧哗扰攘一阵之后,很快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看到这一幕,江云和崔清妍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生起几丝古怪的感觉。 “清妍小姐,你说,为什么我以及众人没有通过考验,为什么也都进入了菏泽白鹿洞中了?”江云还在想着这个问题,不解的问道。 崔清妍看着他,不由露出几丝怜悯之色,道:“进来洞中又能如何,不如你现在就在此面壁参悟一阵,看看能有什么效果,有什么收获?” 听出对方话中蕴含的讥讽意味,江云不由一怔,想起先前的滴血献祭,痛骂四圣的大逆不道的举动,心中顿时惴惴不安起来,隐隐有了悔意。 滴血献祭倒也罢了,那痛骂四圣的话,他自己现在想起来,都有些不寒而栗,自己当时怎么会这般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简直是把四圣一个不落的给骂惨了,这一下不知惹下怎样的大祸,是不是要玩完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情不自禁打了几个寒战,心下忏悔,若只是眼前在这白鹿洞胜地中,观摩参悟,无有收获还是好的,最多白来一场罢了,他更担心的是,自己以后的科举功名之路,是不是也要受到影响,就此玩完了,试想一下,一个痛骂四圣,把四圣骂惨了的大逆不道之门徒,还想继续在科举大道上春风得意,一路上进,这是不是想得太美太天真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走火入魔 看到对方突然一副失魂落魄,灰心丧气的样子,崔清妍似是猜知他的想法,心中则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暗道一声活该,谁叫你不听劝诫,非要滴血献祭,这下自找苦吃了吧。 她尚不知道,对方不仅滴血献祭了,还把四圣一个不落的大骂了一番,若是让她知道这事,听到对方大骂四圣的那番污言秽语,不知又该作何感想,只怕就要立刻翻脸相向,跟这么一个大逆不道之徒彻底划清界限了。 她也没再去理会对方,径直又转过身去,打算继续观摩参悟眼前的这副田圣手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岩壁之上,只有这段寥寥无几的话,但她却觉得其中微言大义,蕴含甚深,当然,这段话她此前是读过的,不过面对印刷本,或者他人的手抄本诵读,和面对圣人亲笔手迹观摩参悟,这两者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眼前岩壁上的一笔一划,莫不是圣人心中真意之体现,一勾一点,一撇一捺,如雪泥鸿爪,草蛇灰线,初露端倪,隐现玄机。 她很快又沉浸其中,仔细在心底里咀嚼揣摩起来。 “清妍小姐——”她在这里揣摩,参悟,耳旁又响起了江云唤她的声音。 她有些不耐烦,转过身来,朝对方道:“江公子,你还有什么事?我看既然到了这里,也不要浪费时间功夫,还是赶紧去找一处遗迹揣摩参悟是好,说不定还是有所收获的。” 江云朝着四下环顾几眼,有些担忧的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那团黑气十分诡异古怪,此地也不是久留善地,我看,我看不如我们还是赶紧出洞离去的好。” “出洞离去?” 崔清妍听了,却是觉得好笑,好不容易千辛万苦到了这传闻中的白鹿洞胜地之中,正要好好观摩参悟,以求有所进益收获,此刻倒要出洞回去了,这不是很可笑么,那她来这里是干嘛来了。 是了,对方觉得自己应是白来一场,参悟不到什么真意,不会有什么收获,所以就急于离去,但我自然不会理会他的。 想到这里,她没怎么多想就拒绝了,道:“江公子,我看你是多虑了,别再胡思乱想了,还是找个地方静下心来面壁参悟,总是有好处的。” 说罢没再理会,又转过身去,朝着面前的岩壁上的字句仔细观摩参悟起来。 江云见状,知道无法说服对方,只得作罢,不过他也并没有当真出洞而去,其实他这种担心也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真要就这么离去的话他自己也不甘心,眼下既然到了这传闻中的白鹿洞胜地,不好好的观摩参悟一番,怎么对得起千辛万苦的来这一趟。 所以他索性抛开心中的这点疑虑,不再多说,也试着在这洞窟中四处观摩起来。 洞窟中众人都在各自面壁参悟,也没有人理会他,最后他也找了一处僻静石壁,就此潜心参悟起来。 这一面壁参悟,就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等他从入定中初步回复过来,扫视了一下,只见四下依旧一片沉寂,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洞窟中是看不出时间早晚的,估摸着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这次的参悟,却是没有成功,虽然有些感觉,但显然离有所顿悟还差得很远。心中不由就有些犯嘀咕,莫非真被她崔清妍说中,先前自己滴血献祭,又大逆不道的把四圣一个不落的骂惨了,如今报应来了? 不过,这面壁参悟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有所顿悟那是凤毛麟角,机缘到了,一时无有收获也是很正常的事,他又这么安慰自己,也就没有再去多想,这时感觉到几丝倦意袭来,和衣往旁边一倒,很快就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不知沉睡了多久,最后他是被一阵大声叫喊给惊醒过来的。 醒过来的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是一脸的惊讶迷惘,仿佛还沉浸在梦境中没有回复过来。 他刚才确实又做梦了,而且做的梦跟昨晚如出一辙。 梦中有一道模糊的人影,人影的面容,他却是实在记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人影在反复不断的说着出了什么恶灵,一旦化形,尚好福地将毁于一旦,要对付此恶灵,唯有以正克邪,以正气对抗邪气,正气盛则邪气衰,正气凛然则邪气消弭,恶灵自散,等等。 此刻的江云,心中却是诸多疑惑不解之处,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么一个奇怪的梦,莫非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且接连两晚,梦的内容都是一样的,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玄机在里面。 梦中那个模糊人影反复提到的恶灵是什么东西?思着,想着,他不由就想到了洞口处那团诡异黑气,这两者会有关系么,莫非那团诡异黑气,就是梦中屡次提到的恶灵? 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色变,但很快又哑然失笑,不过做梦而已,怎么能当真,也许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团黑气确实诡异古怪,自己疑神疑鬼之下,所以才会有了这样一个梦? “我不要仁义……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我不要仁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才是吾之愿也——” 正当他在这里困惑迷茫,惊疑不定的时候,这时又一道大喊大叫声传来,先前他就是被这样的大喊大叫惊醒过来的。 闻声抬头看去,只见离自己不远处,一位青衫士子正在岩壁下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状若疯狂。 这人怎么了,莫非是参悟的时候走火入魔了,这种情况虽然很少见,一般观摩前圣先贤的真迹,并不会发生这种走火入魔的情况,但也不能说绝对不会发生。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那人在那里大喊大叫,他也不可能再静心的面壁参悟下去,当即就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同样还有附近的几个士子,被此人的大喊大叫所惊动,也纷纷朝着这边走来,要看个究竟。 “咦,这不是商兄么,你怎么了,你先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白衫士子走到那大声喊叫的青衫士子身前,拉住对方的胳膊,沉声问道。 那大声喊叫着的青衫士子却是一把甩脱对方的手,斥喝道:“你们走开,不要来打搅我,不需要你们这般假惺惺的!” 白衫士子闻言一愣,道:“商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等也是看到商兄情形不对,前来探问,纯属一片好心,怎么是假惺惺的,商兄不要误会了。” 青衫士子哼了一声,道:“是么,说的好听,商某却不需要你们这般假仁假义,难道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么,你们心里正一个个幸灾乐祸,巴不得我参悟不成,无有所获呢!” 白衫士子脸色一阵难看,道:“商兄,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家都是士林同道,自该同心协力,互帮互助,我看商兄你现在情形不对,还是不要再继续参悟下去了,先冷静下来,好好歇息一下,才是正理……” 青衫士子闻言,顿时就脸色变了,大声斥喝道:“谁情形不对,商某好得很,我看情形不对的是你!黄元白,你的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我早就知道,你深怕我参悟有成,有朝一日超过了你,你还想着让我不要继续参悟了?这等阴险卑鄙的心思,我岂不知,岂会轻易上当,让你称心如意的,我偏要继续参悟下去,实话告诉你,我马上就要参悟有成了,你就等着瞧吧……” 那白衫士子还在劝说,道:“商兄,你真的该好好冷静休息一下,不要再参悟了……” 青衫士子朝他怒叱道:“黄元白,你还要再这里胡说八道,污言秽语么,简直岂有此理,你给我走开!商某真是看错了你这个伪君子,真小人!你走不走,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白衫士子还要说什么,这时旁边的几人把他拉住,纷纷说道:“算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还是让他自个儿好生清醒一下。” 这些人拉着白衫士子就离去了。青衫士子看到江云还站在那里没走,又朝他一瞪眼喝道:“你怎么还不走,休要留在这里打搅我面壁参悟,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江云无语,心说分明是你在这里大喊大叫,吵得人无法静心面壁参悟好么。 看到这人此刻已是无可理喻,他也没有再多说,就此转身离去了。 “上天入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哈哈哈——” 他刚回到自己的那处岩壁下不久,只听得耳旁又传来那青衫士子的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他摇了摇头,这样下去,还让人怎么静心面壁参悟。 也罢,惹不起总还躲得起,还是换个地方吧,反正这处岩壁上的真迹也没参悟出什么东西,也许换一处更好。 这白鹿洞洞窟足够得大,里面所遗留的前圣先贤的真迹也足够多,不愁没有参悟之处,当即他也就转身远远离开,另寻一处参悟之地。 重新找了一处岩壁,江云坐下来继续开始面壁参悟。 进入入定状态之中,静心揣摩参悟,只是效果依旧不如人意,没有什么头绪,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被一阵大声喊叫给惊醒了过来。 “什么是仁义,一切都是狗屁,只有抛弃一切束缚,才能得大自在!” 他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蓝衫士子在那里对着岩壁手舞足蹈,破口大骂,状似疯狂,跟先前那位走火入魔的青衫士子如出一辙。 这一位也走火入魔了?江云心中暗凛,似乎从中觉察出一丝不对劲的味道,若说先前那位青衫士子走火入魔是个特例,意外,但如今又一位士子出现这走火入魔的症状,就很难再用特例,巧合来解释了。 他很容易就想到,莫非就是这些人当初口诵邪心魔经,滴血献祭,加入邪心门这样的异端邪门,又大逆不道的对四圣口出不逊之言,这个时候终于报应到了? 若真是这样,那自己岂不也危险了。自己也滴血献祭,还丧心病狂的把四圣一个不落的痛骂了一顿,那么自己是不是也会遭遇跟这两人同样的境遇,继续参悟下去的结果,不仅无有收获,还大有可能走火入魔? 他这么想着,唯一让他有些安慰的是,他念诵的邪心魔经倒是不多,不至于沉沦太深,不过这也并不能让他就此安心了。 觉出这其中的蹊跷不对劲之后,在没有弄明白之前,他已不敢再继续在这里面壁参悟下去了。 他站起身,沿着岩壁一边走一边在四处窥探起来,走了大半圈之后,他神色更是凝重起来,他发现,这种走火入魔的现象,真的不仅仅是他先前所见两个人的特例,在此期间,他接连又发现了好几个这般对着岩壁癫狂呓语,走火入魔的例子。 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这些人终于因为先前的离经叛道的举止,遭到了心魔的反噬,陷入了走火入魔的危险之中。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些什么,上前去阻止众人继续面壁参悟?但他很容易想到,他这么做无疑是徒劳的,这些人根本不会听他的,反而会怀疑他的居心动机,以致引来恶言相向,徒惹一身骚。 一时没有办法之下,他不由想到了崔清妍,便想去跟对方商量一下。 他又匆匆向对方面壁之处这边走来,不多时,他已远远看到对方那依旧端坐地上,一动不动,面壁参悟的身影。 他正要快步走上前去,这时突然有一股股凌人的气劲朝他侵袭而来,牢牢锁定了他,让他情不自禁的心中一凛,感觉到其中厉害的他,不敢再有妄动,脚步不由一顿,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就此停了下来。 他站在当地,也不敢高声叫唤,心中却是惊疑不定,看这架势,莫非是对方正处在参悟突破的关键时期,否则怎会有这般强大的无形气劲在周围守护。 他相信,此刻他若是但凡显露出有一些不轨不利的动作,就会立刻引来周边这蓄势待发的强大无形气劲的攻击,这样的攻击,不仅来自崔清妍本身,还来自那岩壁上的田圣所留的真迹。(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最大赢家 莫非这崔清妍真的是要参悟有成,有所顿悟了?他站在这里,心下一阵惊疑不定,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心意难平。 这么多进山的人,注定将要一无所获而归,包括他自己,也是如此,只有这个崔清妍,眼看就要参悟有成,有所顿悟,成了此次白鹿山福地开启的最大赢家了。 若仅仅如此,他也不至于这般心意不平,对方能够参悟,是对方的机缘造化,自己参悟不了,那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没有这个机缘造化,但事实上是,他似乎是被这崔清妍利用了? 崔清妍利用了他,她的一系列“义举”才得到胜地的认可,得以进入这白鹿洞胜地中,更重要的是,自己为了救她,一时冲动之下,不惜滴血献祭,加入异端邪门,还大逆不道的把四圣一个不落的大骂了一通,彻底失去了这个大机缘。 现在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当初的行为真是太傻了,太冲动了,对方一直在利用他,他却一直蒙在鼓里,对对方的图谋丝毫不察,最后还为了救对方,铸下大错,彻底失去了这次在福地中的大机缘,而且,很可能还会有后患无穷,他现在想起自己那些痛骂四圣的话,自己都不禁不寒而栗,自己当初是如何的丧心病狂,才能骂得出这样的话来?若是因此真的影响到自己以后的科举功名前程,那真是冤枉大了。 他现在真是追悔莫及,心中不知不觉就把对方给怨恨上了,这一切都只怪这个崔清妍。 难怪她总是有意无意的跟着自己,原来是早有图谋算计,还一个劲的说只要跟着自己就有大机缘,这话说的还真一点不假,她可不就是利用了自己,得以顺利通过胜地的考验,进入胜地来的,可惜当初自己完全没有领悟到对方这话中暗藏的深意。 更可恨的是,对方还白白骗去了自己的极品佳果,千年蟠桃?他心中稍一盘算,九个大桃子,现在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个,吃掉的八个,有一半都进了对方的嘴里。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啊,自己当初是怎么糊涂透顶,就这么稀里糊涂,心甘情愿的把千年蟠桃双手奉上的? 他开始仔细回想起先前的一点一滴,越想之下,心中越是发寒,越是觉得此女简直心机深沉,狡计百出,自己一直被对方戏耍于股掌之上而不觉,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蠢货啊。 真是喂了狗了!他此刻心中除了忿忿咒骂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在这里自怨自艾,懊悔莫及之时,却没注意到,岩壁上又有异变发生,泛起一阵濛濛白光,白光渐渐扩散,把岩壁对面的崔清妍也笼罩在内。 在某一时刻,白光一阵大亮,空气中仿佛掠过一道令人心悸的波动,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晶莹白气在岩壁上生成,最后飞射而出,直没入对面的崔清妍头顶,消失不见。 白光渐渐消散,如沸腾的水面又恢复平静,四下周边的那一层层蓄势待发的凌厉气劲,也随之渐渐消散无踪。 终于从一阵自怨自艾,忿忿不平中回过神来,察觉到周遭异状的江云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向对面那道端坐的身影,这时只见对方也从入定状态中清醒过来,盈盈站起身来,一双秋水之眸依旧带着清冷,但此刻却也难以掩饰的透露出几丝欣喜。 “江公子!”崔清妍回过身,秋波流转,看到对面木然站着的江云,怔了一怔,招呼了一声。 江云此刻正心意难平,站在那里没有作声。 “江公子,出什么事了?”感觉对方此刻有些不对劲,崔清妍走上前来,眸光一转,清声问道。 江云扫了对方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清妍小姐,刚才你是不是面壁参悟有成,有所顿悟突破了?” 崔清妍一听,就知道自己刚才的参悟突破,对方应已是有所察觉,只是她又感觉对方此刻的语气很是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倒是坦然承认道:“不错,清妍刚才确实是一时侥幸,参悟这岩壁上的田圣之言,有所顿悟突破。” 说着的时候,眼眸中再次掩饰不住的透出几分欣喜。刚才她内视了一下自身,原本一直滞涩不通的足少阳胆经和手太阳小肠经这两个正经相关的络脉在此刻已经豁然开朗。 至此,她十二正经相关的络脉,已经全部贯通,相当于已是一品举人的修为了,而且这次参悟的收获还不止于此,严格的说,此刻的她应是比起一品举人还要更高一筹的玄品举人。 络脉密若蛛网,遍布全身,想要一一打通十分艰难,一些旁枝末节的络脉更是气劲难以到达,是十分难以完全贯通的,有人即使到了进士,苦修数十年,却也终身无法打通某些旁枝末节的络脉。 所以打通十二正经相关的大部分络脉的举人,就可称之为一品举人,而只有把十二正经相关的络脉,包括那些旁枝末节,气劲极难到达的偏僻络脉全部贯通的举人,则又有一个称号,名为玄品举人。 不过要想做到这一点,十分艰难,非天赋异禀,且有莫大机缘不能做到,所以这玄品举人是十分罕见的。 此前,即使崔清妍天资出众,却也无法全部打通十二正经相关的那些旁枝末节,气劲难以到达的偏僻络脉。 但是现在,她参悟这洞中岩壁上的田圣真迹有成,不仅把剩余的两经相关的络脉全部打通,而且把以前那些旁枝末节,气劲难以达到的偏僻络脉也一起给贯通了,现在她的修为,名副其实的相当于一位玄品举人了。 这个结果,是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她觉得,除了这白鹿洞胜地中田圣真迹的功劳之外,那几个极品佳果,千年蟠桃也有莫大功劳,毕竟这千年蟠桃就是有舒经活络,极大增强体质功效的。 若是让江云知道,他的那几个大桃子,还帮助对方成就了玄品举人,就不知又该作何感想了。 此刻的他,听到对方坦言果然是参悟成功,心里已委实不是滋味,他甚至感觉到对方看来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得意和奚落,他心中实在是忿忿不平,不甘心啊,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对方总归是利用了他,现在对方完全是一个胜利者,而他就是被对方利用的一个踏脚石,完完全全的一个失败者。 一股忿忿不平之气堵在胸间,让他十分的难受。 看到他保持沉默,神色很是不对劲,崔清妍却是觉得奇怪,问道:“江公子,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江云冷笑一声,道:“我还能说什么,是了,应该恭喜清妍小姐了。” 崔清妍明显感觉到对方语气中酸溜溜的意味,只觉得眼前的对方十分的不对劲,眼眸一转,便道:“江公子,你看起来好像不高兴,你不是应该为我感到高兴的吗?” 为你感到高兴?江云几乎要吐了,利用欺骗了人家,把人家当作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最后还要人家为她感到高兴?这是不是太侮辱人的智商,太欺负人了。 他干笑几声,道:“高兴,是,是应该高兴,高兴的快要吐了。” 崔清妍眸光在他身上打了几个转,神色一整道:“江公子,我总觉得你有言不由衷的地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没必要这么阴阳怪气,遮遮掩掩的。” 江云心道,好,这是你说的,撕破脸了也好,没必要再跟对方虚以委蛇的。 他当即便忿忿道:“清妍小姐,我承认,你现在确实是一个胜利者,有资格在这里尽情嘲弄一个失败者,但是,我还要多说一句,你不过只是一个胜利的骗子,骗子偶尔是能够胜利一两次,但终究还是骗子,是无法真正登上大雅之堂的,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这一番说完,崔清妍站在那里却是陷入一阵呆滞,良晌无语,眼眸中的喜意渐渐散去,过了许久才玉颜一肃,道:“江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我怎么就是骗子了,我哪里骗人了,我骗谁了?” 见到她还要在这里装糊涂,江云心中更是憎恶,懒得再跟对方多说,粗着嗓门道:“你的这几个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来问我,告辞!”说罢他转身就走。 他刚一转身,就见眼前人影一晃,崔清妍已经闪身挡在了他的前头,清声道:“江公子,你把话说明白一点,清妍哪里骗人了,到底骗谁了?” “让开!好狗不挡道!”江云怒声道。 崔清妍柳眉一扬,冷哼道:“哼,你若是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 “你——”江云心里这个气啊,这实在太欺负人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吧,不可忍也得忍,不忍又能怎样,技不如人啊。 他强忍下心头恶气,反而哈哈一笑,道:“好吧,你非要我说个清楚,我就说了,你一直在欺骗我,利用我,把我当作你进入这白鹿洞胜地的垫脚石,耍的团团转,可恨我一直没有看穿你的真实面目,一直蒙在鼓里,枉还把你当作好人。现在你赢了,阴谋诡计得逞了,我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这样你满意了吧?” 崔清妍听得怔住,过了片刻,眼眸眨了眨,摇了摇头,正色道:“不满意!” 江云以一种愤怒的眼神看着对方,崔清妍也毫不示弱的瞪着他,一副不解之状道:“怎么了?” “清妍小姐,不要做得太过分了,士可杀不可辱!”江云咬牙切齿道。 崔清妍眼眸一转,露出沉吟之色,片刻之后便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原来你是以为我利用了你,欺骗了你?” 江云道:“你承认就好,你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还不让开?” 崔清妍依旧没有让开,沉吟片刻,正色道:“我承认,某种程度上,我确实是利用了你……” 稍顿,她又道:“但这并非我的本意,事实上,我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做,而且,你不能怪我,我不是一再劝诫你,不要滴血献祭的么,是你不听我的劝诫,这才导致如今的下场。我真的没有故意骗你,害你的心思……” 江云冷冷的道:“清妍小姐,你其实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里演戏,骗人了,其实我已经没有被你利用的价值了,你这么做完全是没必要的。” 崔清妍摇头道:“我哪里演戏,骗人了,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江云淡淡道:“我若现在还能相信你,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崔清妍紧咬银牙,眼眸中也迸出几丝火气,这个人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简直太气人了。 “让开!”江云走上前一步,冷冷的道。 崔清妍紧紧盯了对方几眼,最后还是侧身让开了。 江云也没再说什么,就此径直离去。 崔清妍转过身,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不由问道:“你要去哪里?” 江云没有回答,崔清妍咬了咬牙,清声道:“当初在草地遇到那刺蜂群,我是不是不应该救你,而是应该自己一个人逃走?在竹林的时候,看到被竹林幻象所惑,陷入神智不清的你,我是不是该袖手不管,自己一走了之的好?在那弱水湖边的时候,我是不是更不应该管你,耗费气力的浇灌降龙木,搭载你一起渡过弱水?在你被人围住,进山符要被抢走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该袖手旁观,任由你的进山符被抢走,更不应该出什么馊主意,让你文斗赢了一张进山符,顺利过关?在上山的时候,面临那无形威压,我是不是也不该劝你,任你口诵那邪心魔经才好?在那洞外,你被众人逼迫要滴血献祭,我也不该出来一力维护你,应该任由你被众人逼迫得滴血献祭才好?” 江云的身形顿了顿,但还是一言不发的径直离去,消失在黑暗中。 “这个傻瓜,大傻瓜,气死人了!”崔清妍紧咬银牙,恨恨的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扰人魔音 江云忿然离去,径直就往洞口这边匆匆而来,他已经在这里嗅出了几丝危险的气息,只想着尽早离开这危险之地。 但是当他匆匆赶到洞口处的时候,一股巨大的阻力又突然出现,把他阻挡在了洞口三丈之外。 他又试了几次,发现终究不能越雷池半步,心下顿时凉了大半截,这白鹿洞,进不好进,想要出竟也出不去。 试了几次无果之后,他只得又转了回来,只是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回到洞窟中,寻了一个偏僻角落处坐了下来,想起先前见到几人的前车之鉴,他没敢再去参悟岩壁上的遗迹,而只是单纯的打坐修行,依着那易经洗髓诀的法门,以自身浩然之气行走经脉之中,淬炼经脉,打开通道。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刺耳的清音,传入耳际,声音中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他顿时从入定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声音是从洞窟中央传过来的,虽然因为黑暗中看不清人影,但一听到那声音,他还是立刻知道对方是谁了。 “大家不要再面壁参悟了,大家已被邪心魔经所惑,心不正,意不诚,邪念四起,此刻参悟岩壁上先圣遗迹,只会适得其反,引得心魔入侵,走火入魔……” 正是那崔清妍的声音,声音的音调虽然不高,但是却清晰入耳,有震慑人心的效果,显然动用了术法,是一种“大象魔音”的攻击。 音波向着四周扩散,洞窟中几乎所有正在面壁参悟的士子都受到了这魔音的攻击,从参悟状态中惊醒过来。 在这种魔音攻击下,众人想要继续静下心来面壁参悟也不可能了,而参悟突然被外力打断,随之而来的各种恼火愤怒自然就是免不了的了。 “该死,是谁在这里大声吵嚷,打搅人参悟?” “好像是清妍小姐?” “清妍小姐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打搅大家参悟?” “什么被邪心魔经所惑,心不正,意不诚,简直胡说八道,参悟圣人遗迹难道还有错了,这个崔清妍简直是莫名其妙!” “真是岂有此理,我正参悟入得门径,渐入佳境,眼看就要有所小成,却被无端打搅给打断了,真是气煞人也!” “清妍小姐,你不要再在这里无理取闹了,你这样胡说八道,妖言惑众,故意不让我等参悟圣人遗迹,到底居心何在!” …… 四下里一片怨声载道,被惊扰的众人纷纷指责喝骂起来。 他们骂归骂,但崔清妍那魔音却依旧在传来,总之意思就是众人继续参悟下去,大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劝诫众人立即停了面壁参悟。 江云听得心中一动,对方说的倒是跟他的猜测不谋而合,是很有可能的事,先前几位士子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否则他也不至于不敢面壁参悟了。 只是这个崔清妍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一片好心,还是另有居心?或者是又在玩什么“考验”?只因为他先前被对方给骗惨了,难免就会有这样的猜疑。 崔清妍的魔音不绝,所有人都无法静心面壁参悟,愤怒已极的众人纷纷呼喝叱骂着向着洞窟中央对方所在之地汇聚而去,一副兴师问罪之状。 江云见状,也飞奔跟着前去,要看个热闹,反正现在他也被这魔音所扰,无法静心打坐修行了。 等他赶到的时候,看到前面站着一道绰约倩影,正是崔清妍,此刻她已经被闻声而来的愤怒人群给包围住了,众人纷纷对着她指责叱骂不已。 看到这种情况,他静静走上前去,混在人群中,没有说什么,只是想要看个热闹,看这场闹剧怎么收场,私心底下,则是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 面对四下此起彼伏,异口同声的指责叱骂,崔清妍神色清冷,显得很泰然,没有生气,一时也没有辩解什么,其实她想说的,已经在魔音中说了,但是显然大家听不进去,不吃这一套,她也没有办法了。 “清妍小姐,你到底想怎样?为什么非要跟大家作对,惊扰大家面壁参悟?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做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 众人纷纷指责叱骂着,虽然心中气愤莫名,但也只是口头上的指责谩骂而已,而且言语间多少还留了一点分寸,只因为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对方是有着相当于举人修为的,不是他们这些秀才,童生可以轻侮的。 “郑兄来了!东白兄来了!” 这时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呼喊,只见一人分开人群,越众而出,来到崔清妍的面前站定,不正是郑东白是谁。 看到郑东白出现,众人都是心神一振,觉得今天这事,总算可以得到一个圆满解决了,要对付眼前这位有着相当于举人功名的女状元,还非得对方这位举人出面不可,而且郑东白还是大名鼎鼎的解元,真要对付对方,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 他们却不知道,这解元公也不能管修为上的事,郑东白心里却十分清楚,论起修为,他其实要比对方差了一截的,当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刚刚面壁参悟有成,有了顿悟,成了一位玄品举人了。 “清妍小姐!”郑东白走到崔清妍的近前,朝对方拱手行礼,态度依旧显得温文尔雅。 崔清妍神色却依旧清冷,没有反应。 郑东白也不见怪,又和颜悦色的问道:“清妍小姐为何要以魔音攻击众人,惊扰大家面壁参悟,敢问是何缘故?若是有谁得罪了清妍小姐,清妍小姐尽管说出来,我等替清妍小姐出气就是。” 他虽是举人,但刚才依旧受到了对方的魔音惊扰,以致无法静心面壁参悟,所以心里也多少有些怨言,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崔清妍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没有人得罪我,至于清妍为什么这么做,非要以魔音扰人,理由不是在魔音中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了么,又何必还要多问!” 郑东白依旧和颜悦色的道:“清妍小姐的魔音示警,本也是出自一番好意,我想这是无疑的,只不过清妍小姐的担心却是有些出自捕风捉影,凭空臆测了,难以让大家心服。清妍小姐一再说大家面壁参悟,就会心魔入侵,走火入魔,不知又可有什么真凭实据呢。” 崔清妍清声道:“当然有。先前我在四处走动,就已经发现了好几个举止癫狂,神智陷入不清的面壁参悟者,这已经可以足以证明了我的说法。” 郑东白眸光一闪,又追问道:“那清妍小姐说的这几人呢,现在何处?” 崔清妍沉声道:“他们已经被我一一拍晕了,免得他们还要继续疯魔下去。” 郑东白沉吟一下又问道:“清妍小姐说的此事可当真?” 崔清妍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在下当然相信清妍小姐的话。”郑东白沉思片刻,又道:“清妍小姐就是因为见到了这几人的举止异状,所以就断定众人不能再继续面壁参悟了?” 崔清妍道:“不错,难道这还不足够了么。” 郑东白心中却大不以为然,说道:“一些悟性不足,心志不够坚定者,在面壁参悟的时候,一时无有所得,便心浮气躁,杂念从生,钻入牛角尖,作出一些异常的举动,实属很平常的事情,清妍小姐怎能以此就断定,所有人都会这般,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这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过于武断了。” 崔清妍道:“若只是寻常时候,清妍当然不会这般杞人忧天,武断的就下定论,但现在事实是,你们先前口诵邪心魔经,又滴血献祭,加入异端邪门,还又对四圣口出不逊之言,这种种前因加起来,可知你们实已是误入歧途,心不正,意不诚,已经实在不适合再继续面壁参悟下去,我想我作出这样的推论,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她的这番话,不仅说的郑东白脸色难看,一时无言以对,就是其他人,也都听得面有愠色,心里大是不舒服,这种被人当面打脸,揭伤疤的滋味,谁也不会觉得好受的。 沉默片刻,郑东白强自一笑道:“清妍小姐言重了,先前大家的一些作法,只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为了过关,所作的权宜之计罢了,事实现在大家都已经到达了这白鹿洞中,证明我等确实已经通过了胜地的考验,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崔清妍听得冷笑一声,道:“通过了胜地的考验?我想你们还是过于想当然了,你们虽然到达了这白鹿洞中,但已经离经叛道,误入歧途,即使面壁参悟,也不会有任何的收获,若是强行参悟,只会落得一个走火入魔的结果,你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反省自身,虔心悔过,其它的就不要去多想了。” 她这番话说的包括郑东白在内的众人又都是脸色一阵难看的很,崔清妍的这番话简直又是当面打脸,也可以说是忠言逆耳,虽然也许是出自一片好心,但无奈现在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的,反而以为对方是在故意羞辱他们。 “崔清妍,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真当我等是好欺负的不成!”有人实在忍不住,当场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不得对清妍小姐无礼!”郑东白虽然心里也很是不舒服,但还是回过头,制止了这人的喝骂。 又回过身,斟酌着语句,说道:“清妍小姐,我等都明白,你这么做,也是出自一片好心,但你的这份担心实在是杞人忧天,没有必要的,事实是大家现在都好好的,并没有走火入魔的状况,你所说的几人的例子,只能说是极少数的意外,并不能一概而论的。” 其他的人这时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的发出牢骚抱怨。 “就是,我们即使真的走火入魔,也不关你的事,用不着你来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真是笑话!来了这白鹿洞胜地,不面壁参悟,那我们干嘛来了,白白花费了数千两银子,就是为了游玩一趟来的么,这数千两的银子,你崔清妍赔给我们么。” “简直是莫名其妙,真是不可理喻,荒唐可笑的很!” …… 郑东白朝着四下挥挥手,止住众人的牢骚抱怨,道:“好了,大家都不要说了!清妍小姐的本意,也是为了大家的好,不过现在事情说清楚了,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大家都各自散了吧,我想清妍小姐不会再惊扰大家面壁参悟了。” “走了,走了!” 见到事情得到了结,众人也就没有再多纠缠,还是抓紧时间面壁参悟要紧,当下人群一下就作鸟兽散,一个个的纷纷散去了。 “清妍小姐,我知道你是出自一片好心,刚才大家的无礼之处,你不要放在心上……”郑东白又朝崔清妍说道。 崔清妍站在那里,却是玉容清冷,没有作声。 郑东白也急于去面壁参悟,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当即就告辞一声,匆匆离去了。 此刻场中却还有一人留在那里,没有走,却是江云,崔清妍看到他,神色一冷,带着几丝讥讽道:“江公子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莫非又是来找清妍兴师问罪的?” 江云揶揄道:“清妍小姐以魔音示警,劝阻众人的愚行,真是仁义之举,想必又会得到胜地的认可,通过胜地的考验,说不定又可以得到一个大机缘了,我是不是又要预先恭喜一番了。” “不过看来大家并不领情,你的一番好算计看来还是要白费了。” 崔清妍听得一阵无语,冷声道:“你这个人,简直心思卑鄙龌龊之极,请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问你,我不这么做,又该如何,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一个个陷入走火入魔的危险境地不成?” 江云道:“可是现在,清妍小姐虽是一片好意,但奈何大家都不领情,清妍小姐又该怎么办呢?” 崔清妍很干脆的道:“继续魔音惊扰,总之不能让他们再面壁参悟。”(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冲出洞去 江云心说,你若再魔音惊扰,只怕众人真要跟你急了,当下便道:“你这样并不是办法。” “那依你说,又该怎么办?”崔清妍问。 江云沉吟道:“其实我总是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尽快离开的好,不过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洞口又被无形阻力挡住,无法出去。” “你想出洞而去?”崔清妍问。 江云道:“是的,不知清妍小姐可有什么办法?” 崔清妍哼了一声,道:“别管有没有办法,我为什么要帮你,真要帮了你,你又不识好人心,说我是利用了你?” 江云被呛得竟无话可说,良久才道:“你若是这次帮我出洞离去,我就相信了你。” 崔清妍又是冷哼一声,道:“你相不相信我,我又不稀罕,不过,大家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若是能够出洞离去也好,我便随你去看看。” 说罢她就转身向着那洞窟出口处走去,江云见了,就紧跟在对方身后。 两人来到洞窟口,离洞窟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两人却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眼眸中同时透出惊愕之色。 并不是两人感受到了洞口处的无形阻力,所以停了下来,两人此刻距离洞口处还有一段距离,还并没有感受到什么阻力,两人之所以突然停住脚步,神情惊愕,只是因为,他们在洞口处看到了一个阴森森的人影。 那人是谁,为什么能够站在洞口处,那里不是有巨大阻力的么,且这人站在那里,既不进洞,也不出洞,这又是为什么。 看着前方的那道一动不动的阴森人影,两人发自心底的生出寒意,有毛骨悚然之感,崔清妍更是情不自禁的瞥了身旁的某人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乍看之下,总觉前方那道人影有点熟悉之感,就是跟旁边这个士林败类相像。 两人就这么站在那里,跟前方的那道人影对视了一阵,他们没有动作,那人影也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最后江云忍不住,拱了拱手,高声发话道:“前面这位兄台有礼了,在下江云,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看到他在这里正儿八经的跟对方见礼,旁边的崔清妍眸中闪过一抹古怪之色。 对于江云的问话,前方那阴森人影依旧一动不动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江云心里更是发毛,任谁碰到这样的情形,也不能再淡定的,他正再要出声发问,这时旁边的崔清妍止住他轻声道:“别喊了,那好像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那是什么,难道是鬼?江云心底又吓了一跳,口中哆嗦的道:“清,清妍小姐,你别开玩笑……” 崔清妍没理会他,目光紧盯着前面,沉声道:“那好像就是那团黑气?” 她总算是看明白了一些,仔细一看,那人影还是在微微动的,如同一团气那样在翻腾。 听她这么一说,江云定了定心神,再次朝着前方洞口处那道人影看去,这一看之下,果然也看出一些蹊跷,莫非那道人影,真是洞口那团诡异黑气幻化出来的?只是那团黑气为什么突然幻化成了这么一个人影的模样,是故意装来吓人的么。 他在这里猜疑乱想,已经看出洞口处那道人影底细的崔清妍则是继续迈步朝着前方走了过去,江云见状,虽然心中还大有疑虑,但还是跟了过去。 等走得更近了一些,江云终于看清,前面的那道人影还当真就是一团黑气幻化而成的,人影并不是完全静止的,那团黑气依旧还在翻滚不定。 明白了这道人影的底细,江云心中的不安却并没有减少,眼前情况着实诡异,这团黑气为什么要幻化成一道人影,这其中有什么蹊跷玄机。 两人在距离洞口约莫三丈远处停了下来,因为两人都已经感受到了从洞口处传来的那不可抗拒的阻力,再也无法越雷池半步。 看着对面的黑气人影,崔清妍柳眉蹙起,只是感觉到眼前情况的几丝诡异,其它太多感受则是没有。 旁边的江云,同样在朝着面前的阴森人影看着,看了片刻,突然却是不禁浑身一震,他仿佛看到眼前不是什么黑气幻化的人影,而就是一个真切的人,正在跟他对视,从对方那深不可测的眼眸中他仿佛看到了无尽的邪恶,贪婪,一种要把他吞噬而后快的强烈欲望。 一阵阵彻骨寒意从心底深处冒起,蔓延,不可遏止,他的脸色已变得苍白如纸,身子情不自禁发抖起来。 感觉有异的崔清妍回过头来,看到浑身颤抖,神情大变的对方,也是吃了一惊,忙问道:“江公子,你怎么了?” “清,清妍小姐,求求你,快帮我逃出洞去,我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快帮我逃出洞去,求求你了……”江云突然转而看向她,失态的大声哀求起来,脸上满是不可抑止的深深恐惧。 崔清妍黛眉不由深深蹙起,对方此刻的表现在她看来,显得十分的可笑,怎么说你也是一位浩然之气护身,有着秀才功名位格的读书人,怎么这一会功夫,惊慌害怕成这样,这个人的心志实在是过于脆弱不坚定了。 虽然心中存着几丝鄙夷,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柔声安慰道:“江公子,你不要怕,这一切不过都是幻象罢了,你只要心志坚定,胸存浩然之气,灵台清明,那么自然诛邪辟易,无隙可乘。” 江云却听不进对方的话,身躯止不住颤抖得愈加厉害了,突然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又苦苦央求起来道:“清妍小姐,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我逃出洞去,求你了,帮我逃出去,求求你了……” 崔清妍猝不及防,玉掌被对方抓住,从掌中传来一股灼热的温度,霎时玉颜绯红,羞恼不已,下意识的就要挣脱对方的手,然后狠狠给对方几个耳刮子,以惩对方的无礼,但转眼一看到对方那惊慌失态的神情,不知为何,心头又是一软,一时没有动作,只是紧咬牙唇,恼羞的叱道:“你,你还不快放手!” “清妍小姐若是不答应,在下就不放手,清妍小姐,你就答应了我,求求你了,快帮我逃出去……”江云依旧抓着对方的玉掌不放,仿佛孤零无助的羔羊,只是苦苦央求不已。 “我,我答应你就是,你快放手!”崔清妍羞恼的道。 听到对方答应,江云这才松开了对方的手,身躯依旧颤抖着,哀求的目光看着对方。 崔清妍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也定了定心神,望向洞口,很快又犯愁了,这洞口处的莫大无形阻力根本不是她能逾越的,她自己都无法出洞而去,又怎么帮对方出洞而去。 “清妍小姐,你怎么还不动手,快快动手,帮我出洞而去……”此刻的江云,已经把对方当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看到对方站在那里一时没有动作,又开始不住哀求,催促起来。 崔清妍哪里有什么办法,只得又宽慰起对方道:“江公子,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眼前一切,不过都是幻象,现在洞口出不去,定然就是守护胜地的幻象不许的缘故,应是时候未到,等到时间到了,洞口自然就开启,我等就可以出山去了。” “不,我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就要出去,清妍小姐,求求你,你快想个办法,帮我逃出去,你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求求你了……”江云又神色大变,苦苦哀求起来。 崔清妍期期艾艾的道:“江公子,不是清妍不帮忙,实在是,帮不了啊……” 江云一怔,随即脸色大变,突然就破口大骂了起来:“好,原来如此,现在才看清你崔清妍的真面目,表面上正气凛然,古道热肠,仗义相助,实则见死不救,包藏祸心,蛇蝎心肠,阴狠歹毒,全无一丝怜悯之心……” 崔清妍被他骂的目瞪口呆,玉面寒霜,咬牙切齿一阵,最后心中一动,从怀中摸出一个墨绿色符笺来。 “闭嘴!不知这个有没有用,若这个也没用,你也不要再怪我了。”她忍不住朝对方叱喝道。 江云闻言立即闭嘴,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这个墨绿色的符笺上,似乎感觉有些眼熟,想起先前在洞外,对方被那黑丝束缚住的时候,对方也是掏出这么一个墨绿色符笺,用了出来,结果却是把那束缚的黑丝给击得粉碎,脱出束缚,看来这个墨绿色符笺应该是有用的。 “这个叫作‘五灵镇煞符’,天级宝符,我也只有两张,先前已经用掉一个,只剩下这一个了……”崔清妍握着墨绿色符笺在手,轻声说道,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对方听。 “那你还等什么,快快使出来……”江云急声催促,恨不得一手夺了过来。若是让他知道,这样一个天级符笺,价值起码在千金之上,不知又会如何,当然即使知道,他现在也不会在乎这个,他在乎的只是这张对方说的“五灵镇煞符”是否真的有效。 崔清妍拿着这张五灵镇煞符在手,没有再犹豫,指尖微微透出气劲,墨绿色符笺顿时破碎,一道白光亮起,随之则是一股被解除封印的庞大无匹的力量,呼啸而出,如脱缰野马一般,向着前面的黑气人影轰了过去。 “轰——” 白光轰击在洞口处的黑气人影上,黑气人影顿时被狂猛肆虐的气劲给冲的支离破碎,不成了人形。 而就在这一刻,两人都感觉到前面的莫大阻力为之一空,在江云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崔清妍已经一把抓起他手臂,轻喝一声“走!”,两人的身形趁机向着洞外冲了出去。 洞口处的黑气被白光给轰得七零八落,还在不住盘旋翻腾,很快又有渐渐汇聚的迹象,不过趁着这个时机,两人已经冲出了洞口,来到了洞外。 冲出洞外,重新得见天日的江云一阵狂喜,但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多久,突然就感觉一股强大的无形威压从天而降,那泰山压顶的力量让他无法抗拒,几乎瞬间就栽倒在了地上。 “轰——”那沉重的力量让他匍匐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气。 崔清妍回过身来,看到他的情况,大吃了一惊,急问道:“江公子,你,你怎么了?” “我,我——”江云此刻已经快说不出话来,心底已经被巨大的恐惧给占据,眼神开始涣散,仿佛看到了死神的降临。 “你,你不要管我,快点走——”他挣扎着用细弱的声音说道。 “不,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走的!” 崔清妍情急失声喊道,话声刚落下,玉颜又是一变,眼眸中尽是惊恐之色,她看到,几道漆黑如墨的黑气,正从对方的耳朵,鼻孔中不断飘出来,又从口中钻进去,又继续从耳鼻飘出来,钻进去,如此在循环不息。 对方此刻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瞳孔开始涣散,气息几乎微不可闻,只在瞬息之间,陷入弥留之际。 “不,江公子,你不要吓我,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崔清妍惊得花容失色,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失声惊呼起来。 可是地上的江云此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全身已经仿佛不归自己所属,只是两眼无神的默默看着天空,脸上一副痛苦无比的表情。 “江公子,江公子,你到底怎么了,你快醒醒啊!呜呜呜——”崔清妍忍不住急哭了出来 江云此刻已经全身动弹不得,只是脑子中还努力保持着几丝神智清醒,但无比疲倦的感觉如潮水般一拨又一拨的不断冲进,侵袭,让他真恨不得就此沉睡过去。 但他还在苦苦支撑,努力保持着灵台的一点清明,隐隐的意识到,若是他真的就此睡去,只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隐约听到了哭声,飘飘渺渺仿佛是一首哀悼的挽歌,随后哭声停止了,感觉到一双手摸上了自己的肩,在打开自己肩头的包袱。 包袱里还有最后一个大桃子,他感觉到那只手飞快的就把包袱中的桃子给拿了出来,他心中掠过一抹悲凉,她还是要拿走这最后剩下的一个桃子,也罢,拿走就拿走吧,好像留着也没什么用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正气歌 正在这里想着,他的嘴就被撬开,随后一小口鲜嫩多汁的果肉送入嘴中,汁水四溢,美妙的滋味是他熟悉的,一股清凉之气也随之顺喉而下,流经四肢百脉,滋润回复着体内的生机。 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好像又误会了对方,心中生起几丝惭愧。 崔清妍一小口一小口咬下千年蟠桃,然后又吐出来,送入对方的口中,在千年蟠桃的滋补下,江云的状况似乎好转了一些,恢复了几丝精气神。 但他的脸色依旧惨淡如纸,几道漆黑如墨的黑气还在不断的从口鼻耳朵中循环进出,看上去十分的诡异骇人。 江云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嘴唇一阵翕动,艰难的轻微吐声道:“我,我这是要死了么,我好难受,有个魔鬼,就在我身体里面,它要吞噬了我……” “江公子,你不要胡说,你不会死的,吃了这蟠桃,你就会好起来了。”崔清妍轻柔带着哭腔的声音道,说着玉掌托着一小口桃肉,又送进对方的口中。 江云轻轻咀嚼着口中的桃子,桃子的美味,暂时缓解了他身心上的那种痛楚,但是他隐隐觉得,这桃子,并不能把体内的魔鬼给驱逐了出去。 崔清妍又转过头去,掀起蒙面黑纱的一角,轻轻咬下一口桃子,然后又吐了出来,用玉掌托着,放下蒙面黑纱,又回过身来。 她玉掌托着桃肉,送到对方嘴边,但这下江云却紧闭的嘴不肯张开了。 “江公子,你怎么了,快把这桃子吃了,你就会好起来了。”崔清妍劝说道。 江云瞥了她一眼,细弱游丝般的声音道:“清妍小姐,我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我?” “什么事,你说,我一定答应你的。”崔清妍轻声说道。 江云细弱的声音又道:“你能不能揭下蒙面黑纱,让我看一看你的样子,这样我如果到了阴曹地府,也会记得你的样子了。” 崔清妍呆了一呆,不过这次她没有生气发作,只是安慰道:“江公子,你胡说什么,你不会有事的,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你答不答应我?”江云又问道。 “我,我答应你——” 几乎费了好大的气力,崔清妍才说出这句话,随即又低下头去,轻声说道,“你,你真的要看么,你不会后悔?” 江云细弱的声音又道:“我都快要死了,还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你放心,你即使长得再丑,也吓不到我的……” 崔清妍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想哭,又哭不出来,过了半晌,她才又轻声问道:“你,你真的不后悔?” 江云使劲的轻微摇了摇头,道:“不后悔——” 崔清妍没有再说什么,缓缓抬起左手,慢慢的轻轻的解开了脸上的蒙面黑纱,随着她轻缓的动作,一张肤若凝脂,吹弹得破的绝美玉颜,展现在了江云的面前。 看到面前花容月貌的绝美玉颜的一刹那,江云不由呆住了,不知是因为桃子的功效还是什么,一激灵之下,他竟然身体奋力一挣,就此从地上坐了起来,坐起来之后,目光依旧停留在对方秀丽无伦的玉颜上,只是从那口鼻耳朵中不断循环进出的黑气,让他此刻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的诡异狰狞。 崔清妍被他看得一阵玉颊升起红晕,羞赧难堪的垂下了头去。 过了片刻,江云才移开目光,吃吃说道:“清妍小姐,你,你长得这般美貌,为什么非要用蒙面黑纱遮住,不让人看见……” 心说我还以为你是丑的无颜见人呢,想想前世,只要是美女,恨不得天下人皆看皆知,相比之下,这个崔清妍的作法实在太古怪了。 听到对方的赞美,崔清妍心中一阵甜滋滋的受用,但还是抬起头来,佯嗔道:“这个要你多管!”顿了顿,又道:“清妍小时侯丑,不得不用蒙面黑纱遮面,这样养成了习惯不成么!” 这个解释江云自然是不信的,他正要说什么,这时突然又唉呀一声,身子猛一后仰,重新重重栽倒在了地上。 崔清妍吃了一惊,又急声呼唤道:“江公子,你,你怎么了!” 只见江云此刻双目紧闭,人事不省,脸上那漆黑如墨的黑气循环进出的速度又加快了,每循环一圈,仿佛就带走一分生气,他的脸色就惨淡一分,看着异样的触目惊心。 崔清妍惶急的把手中的桃肉送到对方嘴边,另一手抓住对方的下颚,撬开对方的唇齿,把桃肉送了进去。 这样接连喂了好几口桃子,江云才又重新悠悠醒转过来,睁开了眼。 “清妍小姐,我好难受,一个魔鬼,它要吞噬我,我,我快坚持不住了,我要死了吗,我不想死啊……”江云艰难的吐声道。 崔清妍眸中含泪,带着哭声道:“不,江公子,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把桃子吃下去,你就会好起来的。” “清妍小姐,你哭了,你用不着哭的。”江云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道,“清妍小姐,在死之前,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惊人的秘密,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不,我不想听,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没事的。”崔清妍使劲摇头,根本不想听什么对方口中所说的秘密,只是又咬下一小口桃肉,送进对方口中。 桃子虽然大,但总有吃完的时候,当最后一块桃肉吃完的时候,江云的情形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脸上的黑气依旧氤氲凝聚不散,十分的诡异恐怖。 “江,江公子,你还有桃子吗?”崔清妍神情也再度惊恐不安起来。 江云摇摇头,道:“没有了,九个桃子,都已经吃完了。” 崔清妍呆了一呆,又问道:“江公子,你现在感觉怎样,可感觉好了一些?” 江云没有回答,只是感觉又一阵浓重的倦意袭上来,眼皮仿佛重若千钧,真想好好的大睡一场。 “清妍小姐,再见了,我要睡觉了,也许这一觉醒来,我就会回去了,这样也好。”他喃喃说完,就缓缓闭上了双目。 “不,求求你,不要这样,江公子,你醒醒,你看着我,看着我!”崔清妍惶急的紧紧抓住对方,嘶声力竭的大声呼喊起来。 听到对方的哭声,江云再次艰难的睁开了眼,看到面前已是梨花带雨的绝美玉颜,他强自挤出一笑,道:“清妍小姐,你也不必这么悲伤,人生只是一场梦而已,你或许应该为我感到高兴,也许我这一睡去,就回去了,那个地方,你不知道的……” “不,我不让你回去,呜呜呜——” 崔清妍再次失声痛哭了出来,紧紧抓着对方,含着泪眼道:“你不会丢下清妍一个人不管的,是不是,你不会这么忍心的,是不是?你回答我,你看着我,回答我!” 江云向对方看去,在看到对方眼眸的一刹那,情不自禁的心神一震,他分明看到,那眼眸中有无尽的深情和不舍,让他无法回避,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我该怎么做,脑中掠过一抹灵光,不由想起了那个怪梦,梦中那个模糊人影的声音仿佛再次在脑海中响荡起。 “那是一个恶灵,在山中肆虐已久……恶灵一旦化形,将再难压制,尚好福地将毁于一旦……要对付此恶灵,唯有以正克邪,以正气对抗邪气,正气盛则邪气衰,正气凛然则邪气消弭,恶灵自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人乃万物之灵,公子又人中之杰,只要心存正气,以正气克邪气,定然胜之,公子其勉之,切记,切记……” 他突然醒悟过来,梦中人影所说的恶灵,十有八九就是这团诡异黑气,即使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测,值此山穷水尽之际,他也没有别的退路选择,只有奋此一搏。 “清妍小姐,快,快扶我起来!”他费尽仅余气力,朝崔清妍喊道。 崔清妍闻言,不及多想,伸出手去,把对方从地上扶着坐了起来。 江云盘膝而作,积聚起仅余的精力,正心诚意,嘴唇一阵翕动,一阵细弱的声音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崔清妍惊疑不定,但看到对方突然振作,心中倒是欢喜的,仔细倾听对方口中的念诵,发现对方此刻念诵的,竟似是一首诗。 此刻江云脸上黑气氤氲密布,形神委顿惨淡,气息孱弱,几欲垂死之人,看着十分的吓人,但他还是嘴唇一张一合,不住的轻声念诵着。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当他微弱的声音念诵出来时,萦绕着他面上的黑气起了一阵剧烈的颤动,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惊扰,开始更加剧烈快速的盘旋涌动,一束束黑气快速从耳鼻口中川流不息,乍看上去,他整个的一张脸都快变成漆黑的墨色,十分的恐怖骇人。 崔清妍心中更是惊吓不已,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着急的紧紧抓着对方,又倾听着对方口中念的东西。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刚开始念诵时,江云的声音是微弱的,断断续续,几乎不可坚持下去,但随着他一句句的吟诵而来,胸中的浩然之气开始不断的积聚,高涨,声音也渐渐的清晰,坚定,再也无法阻止他发出这正气凛然,塞乎天地的声音。 旁边的崔清妍侧耳倾听,渐渐的也被对方口中吟诵的正气所感染,心情也不禁激荡起伏,不能自已。 而萦绕江云面上的那团黑气,如穷凶极恶的困兽,更加剧烈的翻腾,急速的变幻不定,乍分乍合,诡异恐怖。 “噗——”江云的嘴角沁出一口鲜血。 “江公子——你,你没事吧。”见到此状,崔清妍又满是惊吓起来。 江云恍若未闻,只是继续铿锵有力的念诵。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呼——”念到此处,江云长出一口气,感觉胸中浩然之气再次暴涨,声音也变得更加高亢起来,凛然正气充盈于心胸间,至大至刚,诛邪辟易,就欲冲天而起,塞乎天地之间,与日月而不朽。 虽然他的嘴角还在沁着血,恶灵在困兽犹斗,反扑是凶残的,但此刻的他胸中唯有一腔正气,他此刻已经确信,他将是最后的胜利者。 “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 江云的声音一再响荡在这孤峰峰顶之上,四下万籁俱静,只听到他一人高亢的正气之声,山风已是消歇,天上的浮云也停滞不动,仿佛被这正气之音所阻遏。 此刻的崔清妍,听着听着,却是情不自禁眼神迷离,泪珠盈眶。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日暮途穷的烈士,在那里吐露衷肠。 “可叹的是我遭遇了国难的时刻,实在是无力去安国杀贼。穿着朝服却成了阶下囚,被人用驿车送到了穷北。如受鼎镬之刑对我来说就像喝糖水,为国捐躯那是求之不得。牢房内闪着点点鬼火一片静谧,春院里的门直到天黑都始终紧闭,老牛和骏马被关在一起共用一槽,凤凰住在鸡窝里像鸡一样饮食起居。一旦受了风寒染上了疾病,那沟壑定会是我的葬身之地,如果能这样再经历两个寒暑,各种各样的疾病就自当退避。可叹的是如此阴暗低湿的处所,竞成了我安身立命的乐土住地。” 江云此刻情不自禁的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还在那里高声吟诵,那响遏行云的正义之音,还在持续不断的传了过来。 崔清妍眼神迷蒙的看着眼前的这道人影,神思恍惚,心中哀伤不能自已,没想到,他竟然曾经遭受到过这般的苦楚磨难? “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此嘎然而止,那高亢的音波依旧不住在空中回荡不息,直达苍冥,消失在那远远看不见尽头的天际。 崔清妍再一次情不自禁的泪如雨下,泪水迷糊了她的双眼,眼前的那位烈士还在对着她吐诉衷肠,虽然已是日暮途穷,但他的声音依旧是充满了坚定。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奥秘,一切寒暑冷暖都不能伤害我的身体。因为我胸中一颗丹心永远存在,功名富贵对于我如同天边的浮云。我心中的忧痛深广无边,请问苍天何时才会有终极。先贤们一个个已离我远去,他们的榜样已经铭记在我的心里。屋檐下我沐着清风展开书来读,古人的光辉将照耀我坚定地走下去。” 空际中,那位烈士的人影在渐渐隐去,随风而散。(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飘渺灵气 “前辈——” 崔清妍情不自禁出声疾呼,眼前的迷雾幻象渐渐散去,她最后只看到,江云就站在自己前面的不远处,他那脸上的黑气正在不断的忽隐忽现,显得十分的诡异吓人。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江云再一次的高声凛然念诵起来。 “呼——” 那团黑气终于忍受不住,就此脱离江云,窜到了半空之中,江云脸上的黑气尽去,回复了本来的原貌。 “哈哈哈——”江云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轻蔑不屑的看了一眼半空中那团还在不住盘旋翻滚的黑气,继续大声念诵起来。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呼——” 那团黑气不住翻滚,现出惊慌失措之象,不愿再在这里多待,掉头想要逃窜,但这时冥冥苍穹中,仿佛凝聚起了无形的壁垒,把它牢牢困在离江云周身三丈之内,让它无法远遁。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江云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的传来,半空之中的那团黑气在四处不住仓皇逃窜,但始终被四周的无形壁垒所困,逃不出江云的三丈之外,不得不继续忍受对方那高亢铿锵的正义之音。 其他的人听闻这正义之音,只会浩气塞胸,慷慨激昂,但这对它来说,却无疑是致命的毒药。 若是一般的士子口中念诵出的正义之言,它或许不会在乎,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但是眼前此人,简直就是一个恐怖的存在,从对方口中念诵出的正义之音,一片碧血丹心写就,至大至刚,它根本无隙可乘,根本就没有抵挡之力。 半空中,这团黑气还在那里疯狂的左冲右突,上蹿下跳,翻腾变化出各种形状,仔细倾听,仿佛还能听到啾啾斯斯的凄厉鬼叫声。 黑气有时还会窜到场中的江云身前,作出各种凶神恶煞的扑击动作,但很快又迅速败退,对方现在的一身正气,就是对付它的绝好武器,让它根本近不得身。 江云还在那里持续不绝的念诵着正气歌,身周数丈之内,正气高涨,这对那团黑气持续不断的造成巨大的杀伤,这似乎可以从这团黑气的颜色深浅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原本漆黑如墨,犹如实质的黑气,此刻颜色却是在不断的变浅变淡,当江云的正气歌念到第三遍时,明显可见这团黑气已经变成灰黑色,折腾的速度也明显的降了下来。 当江云的正气歌念到第五遍的时候,这团黑气进一步消散稀薄,变成了灰白色,半死不活的缓缓飘荡在半空中,再不复先前那般上窜下跳的凶恶了。 当江云的正气歌念到第七遍的时候,这团黑气,或者说这团灰气已经进一步消散,稀薄,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彻底烟消云散,若用人来比喻的话,看上去就像一个日薄西山,奄奄一息的垂死之人。 江云并没有就此罢休,对这团黑气的恐惧实在太大,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心中的恨意太深,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他又开始了念起第八遍的正气歌。 等他第八遍的正气歌念完,半空中那团黑气再一次稀薄,消散,淡若游丝,被风轻轻一吹,最后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是隐约看到有三道细弱游丝的白气,没有被风吹走,悠悠晃晃的悬浮飘荡于空中。 看到这团黑气的彻底消亡,江云心头一松,随之一阵极度的疲倦涌了上来,就此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沉沉睡去。 崔清妍见状,又是吃了一惊,等她走过来,发现对方只是因为疲倦而沉睡过去,其它并无大碍之后,才又稍稍放下心来。 刚才过去的一幕,在她看来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至今她都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在这胜地中发生的一切,都如梦似幻,你认为是真实的,其实一切不过是个幻象。 莫非这又是胜地的一个考验?她这么想,但一阵风吹来,面颊一阵凉飕飕的,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她的蒙面黑纱已经揭开了,娇躯不由一震,不管这是不是梦,又或是一场考验,但不管怎么说,自己的面容,总是被眼前这个士林败类给看到了? 一念至此,顿时芳心鹿撞,脸颊一阵火热滚烫,心慌意乱,空荡荡的没一个着落,这,这该怎么办,自己当时为何那般糊涂,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这个士林败类的当,揭开了自己的面纱,让对方看到了自己的真容。 她在这里一个劲自怨自艾起来,几度幽怨愤恨的目光在地上的人身上扫过,若是目光能够杀人的话,只怕某人在梦中已经不知不觉魂归黄土了。 在这里怨愤一阵,经过先前的一幕,同样也迹近心力交瘁的她,突然也感到一阵倦意袭来,当即伏在旁边一块岩石上,头枕着手臂,很快也就此沉沉睡去。 江云又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那个模糊的人影再次出现了,依旧看不清面目,见到他,就向他道谢不已,江云不知其故,就询问起来,对方到底是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模糊的人影告诉他,它就是这孤峰的山灵,先前他遇到的那团黑气,就是肆虐这山中已久的恶灵。 据那模糊的人影,也就是这孤峰的山灵告诉他,这恶灵原本是三道上古飘渺灵气所化,一直在山中修行,彼此相安无事,但不知从何时起,对方受了那松林中邪心魔经的影响,渐渐的变成了一个恶灵,修为渐深,在这山中称大,为非作歹,山中之灵饱受其荼毒,但奈何无法压制,只得默默忍受。 而这恶灵修为渐深之后,就兴起了化形的念头,所以才再一次开启山门,放出紫气祥瑞,想要从入山的士子中,寻找一个中意的化形之体。 而之后的种种挑选考验之后,这个恶灵选中了江云,作为它的化形之体,就在先前,它就准备夺舍,占据了江云的这具躯体,若真让它得逞,江云的魂魄就会被对方彻底吞噬,世上再无此人,而这恶灵化形成功,其实力也将再次突飞猛进,再难压制,这白鹿山福地就要成为它的囊中之物,为所欲为了。 幸好江云心志坚定,强悍无比,抵住了对方的吞噬,挫败了对方的图谋……若是那个恶灵尚在,听到这里,一定会大呼冤枉,泪流满面,谁知道此人竟然是一位曾经已被夺舍过的,让它此番行动要多花费了百倍气力,早知如此,它选其他任一人都要好多了,早就化形成功了。 孤峰的山灵又道,江云不仅挫败了对方夺舍化形的图谋,而且还以一篇正气歌,重重的杀伤了恶灵,压制驱散了对方的邪气,最后让对方彻底魂飞魄散,消亡于这世间,替白鹿山福地除了一个大害,所有山中之灵对他感激不尽。 听到这里,江云总算明白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一阵后怕之余,又半认真半玩笑着说,自己冒了这么大险,出了这么大力,对方打算怎么感谢他,孤峰的山灵对他说,先前那九个极品佳果,千年蟠桃就是预先对他的酬谢,另外,那个恶灵是上古三道飘渺灵气所化,如今其已经烟消云散,但那三道上古飘渺灵气,却还尚在,可以为他所用,相信对他的修行一定会大有好处的。 江云听了之后,虽然不知这上古飘渺灵气的具体功效,但想来应是不差的,当即也就满心欢喜,欣然笑纳了。 他这时又想起了崔清妍,就顺带着替对方美言了几句,说道这一次能够毁灭这个恶灵,还多亏了对方的帮助,若是没有对方的一路相助,他根本就到达不了这白鹿洞胜地,毁灭恶灵就更无从谈起了。 总之他的意思,就是看这些山中之灵们,能否也给崔清妍一点好处,反正这只是一个顺水人情,他不说白不说。 那孤峰山灵听了之后,突然发出一阵十分人性化的大笑,又似含深意的点点头,道:“明白了,明白了!” 见到此状,不知为何,江云却隐隐有不妙的感觉,但没去多想,这时又想起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便问起对方,先前为了进入白鹿洞胜地,他也曾滴血献祭,作出离经叛道的举动,甚至是大逆不道的把四圣一个不落的痛骂了一顿,这样虽然是事急从权,但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好的后果? 孤峰的山灵听了之后,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对他说道:“这个吾却是不知,就看四圣的在天之灵,是否有此宽宏大量了。” 江云一听,顿时就着急不依了,当即就吵着要让对方给自己说情,了结这个因果,可是那孤峰山灵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说它根本就爱莫能助。 江云自然大不甘心,依旧在那里吵嚷,然后那孤峰山灵似乎就不耐烦了,一个大掌就向他当胸推来。 “不——” 江云发出一声大叫,从地上惊得坐起。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了。 他转头四顾,发现当头晴空郎朗,山风徐徐,四下依旧一片沉寂,崔清妍却伏在旁边一块岩石上,似在沉睡,好像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先前的一切,都让他有一种如梦似幻之感,就是现在,他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依旧还在梦中,或者胜地的幻象之中。 回想起先前梦中的内容,他眼中又闪过几丝困惑,梦中说的关于恶灵的一切,都是真的吗,恶灵真的被自己毁灭了,还是这一切都不过只是一场梦,或者胜地的一个恶作剧,或者说是什么考验。 是了,记得梦中那个自称孤峰山灵的说,那个恶灵是三道上古飘渺灵气所化,被自己毁灭后,这三道上古飘渺灵气可以为自己所用? 若这个梦是真的,那自己是不是已经得了这三道上古飘渺灵气? 他当即迫不及待就内视自己的丹田气海,这一看之下,还真的发现,在自己的丹田气海中,多了两道不受自己控制驱使,细弱游丝的白气。 读书人的修行,主要就是驱使浩然之气在经脉运行,舒经通络,淬炼血脉,而丹田气海中突然出现不受自己驱使控制的两道白气,这无疑是十分奇怪的事。 莫非这就是梦中那孤峰山灵所说的上古飘渺灵气? 江云不由砰然心动起来,这么说,看来这个梦十有八九还是真的了。不过很快另一个疑问又浮了上来,不是说好了是三道上古飘渺灵气的么,怎么此刻却只有两道,另一道哪里去了? 他又再一次在丹田气海中搜寻了一个遍,又去默察全身经脉,却始终找不到那另外一道上古飘渺灵气的影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孤峰山灵说的话,也是打了折扣的?他心中忿忿不平,可是这事要想找人说理,也没一个说理的去处。 心下又一阵迷惑,这时他望了那洞口一眼,心中便想,不知洞里面的众人如今怎么样了?他当即就决定入洞去看一看,实在是现在的这一切,让他依旧困惑不已,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象了,也许看到洞中众人的情形,能够给出一个答案。 他朝着洞口走去,洞口处的那团诡异黑气已经不见了,这次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力,顺顺利利的就走进了洞中。 洞窟中依旧空旷寂寥,岩壁上有一些夜光石,发着淡淡的荧光,借着这希微的光亮,他在这洞窟中四处走了一圈,倒是发现了不少的人,只不过现在这些人都是倒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仔细看了一下,这些人只是在沉睡,此外并没有其它的异状。(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如梦似幻 走了一圈之后,他又走出了洞,一出来,便看到崔清妍此刻已经醒了,站在那里似有些焦急之色,待看到他从洞中走出来,这才似松了口气,迎上前来。81中文网 “江公子,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崔清妍走上前来,带着几丝关切的问道,此刻面上已经重新蒙上了黑纱。 “我没事。”江云一副轻松没事人的样子,下意识的不想多说,便道,“只是感觉先前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 崔清妍见了,心道你说的倒是轻松,可先前的情况,着实看来凶险,自己可是被吓得不轻的。 “清妍小姐,你怎么样?”江云扫了对方一眼,随口问道。 崔清妍道:“我没事,只是,只是先前也做了一个很是奇怪的梦。” 她也做了梦?江云听得心中一动,便追问道:“哦,是什么奇怪的梦,你说来听听?” 崔清妍此刻心中也是颇有困惑之处,正要找人说说,当即就说起来道:“刚才我在这里坐着,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到,一个自称是这孤峰山灵的人,对我说,这山中出了一个恶灵,荼毒肆虐已久,山中草木之灵颇受其害,却无奈它何。这次白鹿山福地开启,却是这恶灵的一个阴谋,欲从进山一众士子中,寻找一个化形之体……” 江云听得神色动容,对方说的,跟自己梦中的内容完全吻合,他原本一直怀疑,自己受那团诡异黑气惊扰,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什么恶灵肆虐,夺舍化形,都是子虚乌有,以致到如今还有点怀疑梦中事情的真假,但如今看来,对方竟然也梦到相同的内容,这似乎不能用凑巧来解释,难道是真的有山灵托梦。 崔清妍倒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继续说下去道:“后来那山灵说,经过一番试探考验之后,那个恶灵寻找到了中意的化形之体,就是江公子你……” 说到这里,瞥了对方一眼,犹有心悸之色,江云却是神色不动,只是淡淡说道:“哦,这个梦还真奇怪,清妍小姐请继续说。” 崔清妍又接着道:“那山灵又说,这个恶灵十分邪恶,极难对付,普通人根本无法抵御它的邪气侵袭,所幸江公子你人中之杰,心性坚韧不移,意志坚定如磐石,是寻常人的百倍,这才抵抗住了此恶灵的吞噬……” 说到这里,她心中是大不以为然的,要说这个士林败类的才学,她崔清妍无话可说,只能甘拜下风,但要说什么心性坚韧不移,意志坚定如磐石,是寻常人的百倍,这就是一个大笑话了,想起先前对方的一些心志脆弱的所作所为,她只有摇头不已。 “然后呢。”江云依旧是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崔清妍接着道:“那山灵还说,江公子你不仅抵御了那恶灵的吞噬,而且还以一至大至刚的正气歌,以正气克邪气,重创了那恶灵,在江公子你的正气歌的打击下,那个恶灵遭了重创,邪气消退,最后彻底灰飞烟灭,消亡了,江公子你消灭了这个恶灵,立下大功,这白鹿山福地的一众草木之灵,都十分感谢你的……” 顿了顿,又接着道:“那山灵又说,在整个过程中,清妍,清妍也出力甚大,帮助江公子你良多,所以它们也十分感谢清妍,并说送清妍一份礼物,聊表心意。” “哦,什么礼物?”江云倒是颇感兴趣的问道。 崔清妍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下去道:“听那山灵说,好像,好像是一道上古飘渺灵气?本来这个梦很是古怪离奇,清妍是没有当真的,可是刚才惊醒过来之后,无意之中默察体内,却现丹田气海中,果真是多了一股异样不受控制之气,清妍尝试窥探一下,现其气浩然至大,深不可测,想要驱使或者驱逐出体外,都不可得……江公子,你说这不是很奇怪么,不过一个梦中的事情,怎么醒来之后,就好像成了真的是的……咦,江公子,你怎么了……” 她说到这里,抬头看向对方,却现对方此刻的神情一片呆滞古怪,很是不对劲。 江云此刻心中确实是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直想骂娘。 听了崔清妍的这番叙说之后,他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梦中的事情是真的,那团诡异邪恶的黑气,就是梦中提到的那个恶灵,那个恶灵想要对自己不利,吞噬自己,但结果却反而被自己以正气歌重创,惨遭覆灭。 回想起来,这一趟进山之行,还真是处处凶险,步步杀机,惊险之极,差点就陨落此地,回不去了,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又出了一身冷汗,心生余悸,后怕不已。 好在的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自己因祸得福,反而大有所获,不仅是那几个极品佳果千年蟠桃,而且还得到了那个恶灵的本体,三道上古飘渺灵气,哦,不,是两道上古飘渺灵气。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就要开始骂娘了。那个自称孤峰山灵的,说话纯属放屁么,它口口声声说,自己消灭了山中恶灵,感激不尽,恶灵原本是三道上古飘渺灵气所化,为了表示感激之意,这三道上古飘渺灵气就送给自己了。 此话说的好好的,可是到最后,自己却只得到了三道上古飘渺灵气中的两道,另一道哪里去了,听了崔清妍的这番叙说之后,他才明白过来,这另一道的上古飘渺灵气,敢情是被那山灵转赠给这崔清妍了? 对此他只能无语问苍天了。好吧,怪他先前多嘴,替崔清妍美言了几句,原本是想做个顺水人情,让崔清妍也沾沾光,得一点奖励,可那山灵倒好,确实是给她崔清妍奖励了,可是这奖励却是拆东墙补西墙,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奖励,转赠给她了。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啊,你堂堂一个福地山灵,行事怎么能这般龌蹉小气,不靠谱,你要表达感谢之意,要给她崔清妍奖励,不可以另外找些奖励,为何非要把原本属于我的奖励转赠给她,这算什么事啊,这也太卑鄙无耻,奸猾龌龊了吧。 江云对此是怨念不已的,恨不得当面找上那个行事龌龊不堪的山灵,狠狠痛骂一通这才解恨。虽然他现在尚不知道,这上古飘渺灵气的作用功效,但毫无疑问显然是不凡的,三道上古飘渺灵气就这么少了一道,这真是令人痛心啊。 “江公子,你怎么了,你在听我说话么……”看到他此刻很不对劲,崔清妍又轻声唤了起来。 江云回过神,扫了对方一眼,虽然心中已是在滴血,但表面上去依旧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回道:“我,我没事,只是在想,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梦。” “是么。”崔清妍紧盯了他几眼,又问道,“江公子你说,这个梦是不是有点太古怪了……” 她隐隐觉得,对方应该是知道一点什么的,所以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江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他现在说了又有什么用,能把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另外一道上古飘渺灵气夺回来么,显然不能,说不定还会引来窥伺,自己的这两道上古飘渺灵气也不保了,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当下只是敷衍支吾说道:“只是一场怪梦而已,有什么可当真的,清妍小姐不必去多想了。” 崔清妍心道,可是这丹田气海中莫名其妙多出的一道异样不受控制之气,这又算什么事。 她心中还是大有怀疑的,隐隐觉得对方有未尽之言,不过看对方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她也就住了口,没有再多问下去了。 “是了,清妍小姐,你怎么又戴上这蒙面黑纱了,清妍小姐天姿国色,美貌若仙,却被这蒙面黑纱所掩,实在是太可惜了。”江云不想多说恶灵的事,当下岔开了话题,笑着说道。 崔清妍听得却是心神一震,呆了一呆,扫了对方一眼,有些掩耳盗铃的道:“那,那只是一场梦,当不得真的,你并没有见到我的真容,又胡说些什么。” 江云却是连连摇头,道:“不,那不是梦,而是真切的事实,在下确实是见到了清妍小姐的绝美容颜的,清妍小姐想要抵赖可是不成的……” “好了,住口!”崔清妍清叱一声,不觉又一阵心慌意乱,平静的心湖再次掀起阵阵波澜。 江云见状也就识趣的闭嘴了,反正他也只是引开对方的注意力,不要再多说梦中恶灵的事情就是了。 “刚才,刚才那诗是怎么回事?”崔清妍也想岔开话题,这时就问道。 “什么诗?”江云有些心虚的道。 崔清妍道:“就是那‘天地有正气’。” 说着她不由又现出几丝迷惘之色,此诗正气凛然,至大至刚,让她仿佛看到一位碧血丹心的烈士在泣血明志,浩然正气贯日月,惊天地,闻之令人慷慨落泪不已。 只是让她感到疑惑的是,诗中所叙述到的一些事迹经历,不大可能是对方这样的年仅弱冠的年轻士子所能有,那么对方又是怎么写得出这等气壮山河,慷概激昂的文字,这让她心中委实疑惑不解。 莫非又是抄袭的?她不得不有这样的怀疑,所谓诗言志,实在是以对方的经验阅历,完全不像能够写出这般经历坎坷,慷慨大义文字的,而对方的抄袭之名也早就名声在外,也难怪她会有这般的怀疑了。 江云不想多说,见对方问起,只是支吾道:“这个,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崔清妍也没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这天地有正气,以前清妍从未听闻,不知是哪位志士仁人之作?”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江云还是很容易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问自己这诗出自哪里,这不明摆着就是说,不相信这诗是他自己所作。 他倒是不想冒领那位民族英雄文天祥的名头,正要坦然承认这是自己为了对付那团黑气的“借用”之作,但话到口边,又觉得不妥,回头张望四下,他疑神疑鬼,担心那山中之灵就在近侧,隔墙有耳,若是让这山中之灵知道,他的这正气歌是抄袭之作,不知又会如何如何,未免节外生枝,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轻咳一声,他当即煞有介事的道:“这正气歌的作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个回答一出来,他都不由的十分佩服自己了,真是一个绝妙的回答。 崔清妍听了之后,自是惊讶不已,原来这正气歌,真的是对方所作,这是真的么。 对此她还是十分怀疑的,紧紧盯着对方看了几眼,但奈何江云此刻表现的十分坦然,她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真的?可是恕清妍直言,这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其人身陷囹圄,坚贞不屈,历九死其犹未悔,一腔忠烈,感天动地,这似乎并不是江公子你之经历而能写就的吧。”崔清妍又直言不讳的质疑道。 江云呵呵一笑道:“在下不才,论起浩然正气,一腔碧血丹心,自然不能跟诗中所述前辈相提并论,但并不妨碍在下对这位前辈的敬重仰慕之意,心中感叹以此书成文字。” 崔清妍依旧怀疑的看着他,又问道:“那么诗中所述前辈又是谁?” 江云来到这里之后,就恶补了一些历史知识,所以要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难,当下就选了一个相似的历史人物,道:“大北蛮朝时的梅允文梅学士梅前辈。” 崔清妍听得一怔。自从文道正统确立以来,历经万年,其间虽然大抵太平,但也总有王朝更迭,战乱频仍的乱世,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似乎就是人治王朝的宿命,暗含冥冥天道,也不是文道正统所能杜绝的。 其间也不乏数次蛮夷入侵中原,窃据王朝正统的年代,大北蛮朝就是其中一个北边大漠蛮夷占据中原而建立的王朝,那时曾出现了许多反抗蛮夷统治的烈士仁人,而江云现在所说的梅允文,就是其中十分有名的一位,其经历也和诗中所述的相吻合。(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后遗症 虽然如此,崔清妍心中还是半信半疑的,只不过奈何她根本拿不出指证对方抄袭的确凿证据,能拿对方怎么样。 怔了片刻之后,她轻叹一声,道:“梅学士反抗北蛮,坚贞死节,一片碧血丹心彪炳史册,是清妍素来敬仰之人,多谢你的这首诗,让清妍感觉到,梅学士的一身浩然正气,依旧亘古长存,永在世间。”说着欠身郑重向对方行了一礼。 江云暗道一声惭愧,避开对方的礼,说道:“清妍小姐言重了,梅学士也是在下十分敬仰的前辈。” 他不想再谈论这个,当即岔开话题,说道:“眼下白鹿洞胜地似乎已经恢复清静祥和,机会难得,我们这便进去面壁参悟。” 崔清妍听了,自然也没有异议,当即两人又重新进入白鹿洞之中。 白鹿山福地的开启时日,是九日之数,如今因为山中恶灵的搅扰,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不过现在恶灵已消亡,白鹿洞胜地恢复原貌,若是抓紧时间,能够在余下的时间内面壁参悟,还是大有可能有所收获的。 两人进入洞窟之后,发现洞窟中的一众士子还在各自昏迷沉睡,两人也没有多管,当即各自寻了一处中意的面壁之所,就各自面壁参悟起来。 接下来一直泰然无事,眨眼间又是几天过去。在这期间,那些沉睡昏迷的士子们也都相继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一众士子们并不知道,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若不是江云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覆灭了那个山中恶灵,那他们的下场就难以预料了。 这些人清醒过来之后,也没别的想法,依旧是废寝忘食,争分夺标的面壁参悟。只不过他们的面壁参悟的成效就寥寥无几了,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收获,所幸的是,先前那走火入魔的情况,倒是没有再发生。 江云也同样如此,这几天他也是废寝忘食,孜孜不倦的面壁参悟,以求有所收获,可是尽管他正心诚意,孜孜以求,依旧是徒劳无功,得不到壁上真迹的多少反应。 这让他难免又疑神疑鬼起来,莫非是自己滴血献祭,加入异端邪门,把四圣一个不落痛骂一顿的龌蹉事情,还并没有了结,自己正承受来自文道正统的惩罚。 他倒很想再找那孤峰山灵问个清楚明白,但奈何他找不到对方,这几天也没有做任何的梦,想要找对方兴师问罪都不成。 而这一天,就是在山中的最后一天,当再一次明月高悬,时近子时时分,这些人被送出了白鹿洞胜地,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景物一变,然后便置身于一片旷野之中。 白鹿山福地即将关闭,他们这些人也将被送出山去。 江云这时又见到了崔清妍,他不知道对方这几天的修行情况又如何,是不是又有所顿悟突破,他也不想去问,免得问来一个让他“闹心”的结果。 不过从对方一副难以掩饰的喜滋滋的表情来看,只怕还真又有收获。不管怎样,江云觉得,这个崔清妍才是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的最大赢家啊。 所有进山的士子们都到达了这里,包括那些没有闯关成功,没有到达白鹿洞峰顶的其他士子们。 众人相见之后,自然有一番议论,对于那些能够到达白鹿洞胜地的人,其他人自然是羡慕不已的,纷纷打听进入白鹿洞胜地的情形如何,是否参悟有成。 可惜这些进入白鹿洞峰顶的人却是有苦说不出,这次在白鹿洞峰顶的遭遇,他们自己都感觉颇是怪异,又是口诵那些离经叛道的赤心真言,又是滴血献祭,还多多少少大骂了四圣一番,说出来都是丢人啊。 从这些人心虚闪烁的言辞,其他的人都听出了一些蹊跷,看来这次白鹿洞胜地之行,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啊,起码没有见到一个人站出来理直气壮,信誓旦旦的说,他这次白鹿洞胜地之行,参悟有成,大有收获。 相反的,那些因为闯关失败的士子,则又去寻了其它的遗迹胜地,反而多有参悟有成,大有收获的。 这或许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福兮祸兮,怎能说的定,只有江云,或者还加上一个崔清妍,深知这次峰顶白鹿洞胜地之行的凶险,若不是江云祭出正气歌,毁灭那个恶灵,不仅他自己要魂飞魄散,其他人的下场,只怕也会凄惨的很。 而且,因为中途闯关,因为进山符的争夺,还留下了一个后遗症,不少人的进山符被抢了,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这个仇自然是不能不报的。 场上就已经发生了不少的争执吵嚷,诸如“这笔帐在下记下了,咱们走着瞧!”,“出山之后,但愿阁下不要跑!”之类的狠话,不一而足。 比如那位曾经的神童举人顾允扬,就又一次找上郑东白,罗万化,彭时三人,气愤激昂的撂下了一番狠话,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郑东白,罗万化,彭时三人自知理亏,一言不发,任由对方说着狠话就是了,三人现在的兴致都不高,郑东白此次白鹿洞胜地之行,一无所获,其他两人也差不多,无有什么收获。 等到月过中天,子时时分正,众人只觉得眼前光影一暗,随即空中泛起濛濛白光,把众人都笼罩在内,四周仿佛起了一波波的轻微震荡。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白光散去,众人再转目四顾,明月依旧高悬夜空,而自己却已经出了白鹿山福地,回到了来时的那个无名山谷之中。 那个高高的祭台依旧还在,上面或坐或立着数十位这江左西道的名流缙绅,前大学士郑通依旧还在,不过另一位大学士韩颖达因为要赶着回京复命,早在九天前山门顺利开启之后,就离开洪州,启程上路了。 今晚子时是进山的士子回归之时,郑通等一众江左西道的名流缙绅都早早等候在这里,另外那些家中有子弟进山的人家,也多有派了人来等候。 郑通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相比于周围一些谈笑风生的名流缙绅,他的神色面容却显得有些凝重严肃。九天前,山门开启时,他和韩颖达不约而同所察觉到的一丝不同寻常的不祥之感,依旧萦绕在他心头,让他心里难以踏实下来。 等到子时正,某虚空中现出濛濛白光,一众士子出现在旷野上之时,郑通一直凝重肃然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心里也放下来了。 这群士子似乎都还平安无事,并无大碍,不过很快他的眉头又微微皱起,他神目如电,扫过归来的人群时,发现人群中的一些士子头顶上,萦绕着一层浓重的青色煞气。 这些士子进山之时,还是好好的,但回来之后,怎么头顶会出现这层浓厚煞气,而且有这般情形的人还不少,看来这次山中之行似乎并不简单,似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变故。 “咦!”他目光扫过人群中的一人,更是不禁惊讶出声,只因为他看到此人的头顶青恻恻的一大片,竟然笼罩着四层煞气,看上去惨青一片,十分骇人。 其他的人大多数都只是头顶凝结了一层煞气,独独此人凝结的煞气浓厚,竟有四层,这让郑通也不觉大吃了一惊。 等再看清其人面貌,又是不由一怔,此人他竟然认得,就是那位让他都有些看不透的“大有争议”的人物。 这人到底在山中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竟然沾惹了这般浓重的煞气。看来此子终究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行事放肆无忌,任性妄为,才遭致这般结果。 他暗自摇头,这般浓重的煞气若是不尽早消除,对其的功名前程可是大大不利。 白鹿山福地开启,是整个江左西道士林的一件大事,何况白鹿山福地已经沉寂数百年,今日一朝开启,更是意义非凡,整个江左西道士林都对此十分的重视,对于这些进山的士子此次的山中之行,都十分的关注。 在一众士子回归之后,这些人开始一拨拨的被唤上高台,接受专人的询问,主要就是询问此次进山的情形,收获,旁边还有专人把士子们的话记录下来。 被叫上台询问的士子,也基本都是有一说一,大致说了一番此次山中之行的经过,尽管这些人的言辞都比较简略,甚至有顾忌难言的地方,就用春秋笔法一略而过,但还是让询问的人从中知晓了许多重要的信息。 这次众人的白鹿山福地之行,似乎颇有些不同寻常啊,比如竟然出现了传闻中难得一见的白鹿洞胜地,而且几乎所有人都见到了这个胜地,而且还有不少的人真正到达了那峰顶的白鹿洞之中? 这简直是一个惊天大消息,看来白鹿山福地沉寂数百年,一朝开启,果然是有大机缘出现啊。 只不过在前往白鹿洞胜地的路上,出现了很多奇怪不合情理的事?比如那两张进山符的要求,就十分不合情理,这不是明摆着让大家互相抢夺么,这实在有违仁恕礼义之道,即使要考验也不是这般考验的吧。 开始时,那些曾经进入白鹿洞的年轻士子们,还不愿吐露实情,但是他们头顶上萦绕的浓重煞气,不仅郑通看得到,自然也逃不过这些老狐狸的眼睛,当下这些人又遭遇到了更加严厉的盘问。 每个人的口风不可能都这般的紧,去过白鹿洞的士子不少,只要有一个人坚持不住一再的逼问,整个事情就会暴露出来。 所以不出意料之外,一个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又接二连三的给爆了出来。 什么,一片松林中,竟然出现了传闻中早已经失传绝迹的赤心真言?或者说是邪心魔经? 在座的一众名流缙绅,学识渊博的不少,在有人指出这所谓的赤心真言,就是上古百家争鸣时期,被几大主流学术宗门联手镇压覆灭的异端邪说邪心魔经之后,更是引来一片哗然震惊。 什么,要过关,就得参悟那赤心真言,也就是邪心魔经,要有心得体会? 什么,那通往峰顶之路,有莫名强大的无形威压,根本举步维艰,而只要口诵那邪心魔经,就可以大大减轻压力,这样才可能登顶? 听到这里,高台上的这一众名流缙绅已经是瞠目结舌,十分惊骇了,但接下来询问到的咄咄怪事,让他们发现,这些又不算什么了。 什么,要进入那白鹿洞,就要滴血献祭,加入邪心门这么一个异端邪门? 这应该就是一个考验,这什么滴血献祭,加入邪心门,是万万不能做的,就是先前口诵邪心魔经也万万不应该,若是这么做了,定然就失败了。 什么,滴血献祭之后,真的进入到白鹿洞中了? 众人的惊讶一个接着一个,但众人又发现,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什么,后来要进入那白鹿洞,还要口出不逊之言,辱骂四圣才算过关? 听到这里,一众名流缙绅简直是要疯了,根本不相信这样的胡言乱语,但是这些年轻士子众口一词,也不像是在说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四圣口出不逊之言,侮辱谩骂,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啊,即使是一个考验,也十分不应该啊。 让这些名流缙绅崩溃的是,这些年轻士子最后还都承认,自己真的口出不逊之言,辱骂了四圣,而后还真的又进入到了白鹿洞中。 听到这样的话,所有人都骇然作色,怒叱起来,有那些士子的长辈在场的,更是痛心疾首,面上无颜,根本不相信自家的子弟竟然会作出这般丧心病狂,大逆不道的事。 高台上一片愁云惨雾,哀鸿遍野,看来这次白鹿山福地的开启,却是不同寻常,透着诡异古怪啊。 郑通端坐台上,神色肃然,一副若有所思之色,难道自己和韩颖达先前所察觉到的一丝不祥之兆,就在于此?(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事后盘问 又有几位年轻士子被叫上台来,接受众人的询问,其中一个少年童生上台之后,来不及述说,一眼看到台上的某位长辈,就跑了过去,告起了状,道:“大伯,请替小毅作主!” 当下他就把当初在遇到那岩壁关卡之时进山符被人夺去的事说了一通。 少年童生的那位大伯看了看他,倒是露出庆幸的神色,拍了拍的他肩膀,叹道:“小毅,你这是因祸得福啊,幸好你的进山符被人夺了,这是好事,否则事情就不堪设想了,你还有什么可值得抱怨的呢。” “大伯,你为什么这么说?”这个少年童生心里却是一百个不解的,实在想不到一向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大伯,会说出这般“不负责任”的话。 少年童生的那位大伯却没有多解释,挥挥手道:“好了,小毅,你先回去,待会再仔细跟你说。” 这个少年童生心中不服,还待申辩,但看到大伯严肃的神色,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失礼,当即只得按捺下这份不甘,闷头施了一礼,就此下了高台离去了。 江云也被叫上了台来,接受询问,在他上台的时候,崔清妍也跟着走上台来,走到他的身边,带着几丝威胁的语气低声说道:“到了台上,你可不要胡言乱语,只管说正事就是,休得说一些不相干的话。” 江云问道:“什么叫不相干的话?” 崔清妍被呛得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咬牙轻声道:“反正你我,你我闯出了白鹿洞之后的事,你不能说!” 江云本也不想多说,一听之后,正中下怀,便道:“好,我不会说的,你也不要说。” 崔清妍轻嗯了一声,也道了一声“不说”,两人就此达成了默契。 江云走上台之后,立刻引起了众人的瞩目,无它,此人头顶上那青恻恻的一大片浓重的煞气,实在是触目惊心,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众人心中都在想,这人到底在山中作下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大恶事,才招惹来这股浓重的煞气,简直不愧是士林败类之名。 江云来到台上,倒是没有注意众人异样的目光,径直走到一边,接受几人的询问,他本不想多说,但也知道,不说些什么,似乎也过不了关,当下也就泛泛的说了一些此次进山的经过。 他说的内容经过,跟其他到达峰顶白鹿洞的士子相差无几,至于闯出白鹿洞之后,跟那团黑气斗法,险些被吞噬掉,最后祭出正气歌,以正克邪,毁灭了那团黑气的事,他则是依着跟崔清妍的约定,只字不提。 即使没有跟崔清妍的约定,这件事他也不会说,没有其它的原因,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多惹事端罢了。 对于他的此次山中之行,几个询问的名流缙绅倒是问的很仔细,主要是想得知对方头顶的这股青罡煞气为何这般浓重的原因。 当他们得知,对方竟然把四圣一个不落的都骂了一个遍之后,都是不由无语,这人简直是胆大包天,自作孽,不可活啊,其他人虽然大逆不道,但好歹只是骂了一圣,这人倒是毫不含糊,为了进白鹿洞,把四圣一个不落的都骂了,怎一个猛字了得。 总算是弄明白对方头顶这般浓重煞气的缘由了,明白之后,众人都是一脸的怜悯,这般浓重的青罡煞气若是不及时消除,这人的功名进取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另一边,崔清妍也同时在接受其他人的询问。她也是大致叙述了一番此次进山的经过,基本也是叙说了一下事实,当然,只是没有蓄意谎言欺骗,至于一些细节,觉得没必要说出的地方,她也是用了春秋笔法,轻轻一笔带过,同样的,白鹿洞外,跟那团黑气斗法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她并没有说出来。 当被询问到,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可有什么收获时,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下,顿时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了,这次进山的士子中,有所顿悟收获的很少,但也不是没有,不过进入传闻中的峰顶白鹿洞之后,有所收获的,则尚没有听到,崔清妍这是第一个承认,进入了传闻中的白鹿洞,并有所收获的。 对于她的话,众人并没有多少怀疑的地方,因为他们都看到,这位崔大才女头顶并没有煞气,而且据她所说,并没有做出滴血献祭,大逆不道辱骂四圣的事,这样一来,在白鹿洞中参悟,有所顿悟突破也不算奇怪的事。 只是有人就不明白了,当即就问道:“清妍小姐,你既没有口诵邪心魔经,又没有滴血献祭,更没有辱骂四圣,那么你是如何进入到那白鹿洞中去的呢。” 其他人对此也大有疑惑,依着其他人所述,若是不这样做,是无法进入白鹿洞中的,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脑子发昏,作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了。 崔清妍却是不想多说,迟疑一下,就道:“这个,清妍也不是很明白,只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进去了……” 她的回答,显然不能让询问的人满意,一位名流缙绅当即就神色一肃,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道:“清妍小姐,此事关系甚大,对于我等了解此次白鹿洞胜地异常之缘由,十分重要,所以还请清妍小姐仔细回答这个问题。” 崔清妍无奈之下,只得又从头说起,道:“是这样的,在那白鹿洞口,悬浮着一团诡异黑气,似是守护白鹿洞之灵,清妍就是得罪了它,被这团黑气所擒,给带入洞中去的。” 前面不少被询问的人中,也多有提到洞口这团诡异黑气的,以众人的猜测,这应该是一种幻想,或者就是崔清妍现在所说的守护白鹿洞胜地之灵。 听了她的这番述说之后,有人又不由追问道:“清妍小姐,你如何得罪了它,导致它要把你擒入洞中。” 崔清妍其实是不想暴露其他的人当初在白鹿洞作出的丑事,但现在一看,不说也不行了,当即也就直言道:“因为当初众人逼迫江公子,要他滴血献祭,加入邪心门,清妍自然看不过,便站出来阻止众人的恶行,而此举似是得罪了那团黑气,导致它擒住了清妍,以示惩戒。” 竟还有这事?一干询问的名流缙绅听到她的这个解释之后,面面相觑,神色似有些尴尬,对方说的这事,先前被询问到的人倒没有提到过。 有人这时就问道:“清妍小姐说的江公子是谁?众人为什么要逼迫他滴血献祭,难道这位江公子并不是自愿滴血献祭的?” 崔清妍扭头朝着另一边也在接受着询问的某人瞥了一眼,回道:“清妍说的江公子,就是青陵府临水县的江云,江公子,本次院试的新晋秀才。” 众人一听,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一人恍然大悟脱口道:“莫非清妍小姐说的这位江公子,就是那个中了榜尾‘小三元’,凭着买来的‘陋室铭’才得以进入山中的士林败类?” 听到这人对某人充满鄙夷不屑的口气,不知为何,崔清妍心里还是有些不快的,心说这次要不是其人力挽狂澜,以一首正气歌以正克邪,毁灭了那个恶灵,那么这次山中士子如何下场,还真未可预料,江公子怎么就是士林败类了,应该是这次进山的大功臣才是。 不过现在争执这个也没多少意义,她轻嗯一声,算是承认了。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一人又问道:“清妍小姐的意思是说,那个士林败类不愿滴血献祭,众人就逼迫他滴血献祭,然后清妍小姐就出来阻止此事,然后被洞口那团黑气擒入洞中?” “是的。”崔清妍点了点头。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心中俱道,没想到这个士林败类倒是比其他人看得更明白,知道这滴血献祭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惜那么多江左年轻才俊,此刻的见识还不如这个士林败类。 有人却是怀疑道:“清妍小姐说的可是属实?众人为何要逼迫其人滴血献祭,可是有什么理由?” 崔清妍此刻也不打算替那些人隐瞒了,忿然道:“因为当时大家都不敢第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就逼迫江公子滴血献祭,辱骂四圣,然后再择机行事。”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神色尴尬,若真是这样,这些人的行事简直是龌龊之极,跟那士林败类又有什么区别,其中有自家子弟牵涉其中的,更是面上无颜,暗骂不已。 他们对崔清妍说的倒没有什么怀疑的,这种事双方一对质就一清二楚了,而且对方也没有撒谎的理由。 一人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依老夫所见,这应该是一个考验,而清妍小姐的此番表现,应该是得到了胜地守护之灵的认可,所以才得以顺利进入白鹿洞中。” 其他人闻言,也都点头,认可了这种猜测。 崔清妍也没有再多解释,虽然她隐隐觉得,事情真相好像并不是这样,不过那梦中山灵有关那山中恶灵肆虐的话,总归只是一个梦,她也不能完全确定就是真正的事实。 现在众人心中大半相信了,虽然这次白鹿洞胜地的事情,显得过于诡异离奇,但这应该就是一个考验,崔清妍的成功就是一个证明。 可惜的是,这么多进山的人,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通过这个考验,只有崔清妍一人通过了考验,顺利进入白鹿洞中,还参悟有成,有所收获了。 只不过这次的考验也实在太离谱,太坑人,太匪夷所思了一些,早已经失传绝迹的上古异端邪说邪心魔经竟然都出来了,还有什么滴血献祭,以致辱骂四圣也拿来作为考验,实在是岂有此理了。 见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之后,这场询问就结束了,崔清妍施了一礼,下台去了。 刚走下高台,就见到自己的姑姑,雍覃夫人已经等候在那了,不过对方此刻正在跟一人招呼说话,正是先她一步接受完询问下台而来的江云。 “姑姑!”崔清妍见状,不由的快步走上了前去,喊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她还真有些担心,对方口无遮拦,说出一些不相干的话。 “夫人,清妍小姐,在下告辞了。”江云这时就出声告辞,雍覃夫人也没有挽留,只是笑着道:“不知江公子什么时候离开洪州,离去时定要给妾身打个招呼,妾身为江公子摆酒送行。” 江云听了,也没在意,只是敷衍几句,就转身走了。 “姑姑,刚才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了?”江云走后,崔清妍不由带着些紧张关切的问道。 雍覃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某人离去的背影,漫声道:“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他一下此次山中之行,可有什么收获,他却说无有什么收获。” 顿了顿,又笑着道:“可惜了,以此子连中‘小三元’这份逆天的狗屎运,我本以为他这次山中之行,多少会有些机缘造化,有所收获的。” 崔清妍听了,脸上露出几丝古怪之色,大不以为然道:“他这么说了,姑姑你难道就信了?难道姑姑不知道,这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十有八九都是信不得的。” 雍覃夫人听得怔了怔,道:“这么说,这小子跟我撒谎了,清妍莫非知道一些什么?” 崔清妍扫了一眼已经走远,陷入浓浓夜幕中的某人身影,冷哼一声,信誓旦旦道:“我敢肯定,这人一定大有收获,说不定就是这次白鹿山福地之行的最大赢家!” 虽然江云当初支支吾吾,没有坦然言明,但崔清妍有这个直觉,对方可是以一一首至大至刚的正气歌毁灭了那个山中恶灵,力挽狂澜的大功臣,怎么可能无有什么收获,这样的鬼话说出去没有人能信的。 当然对方到底有什么收获,她就不知道了,对方不愿意说,她也没有追问。(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回顾经过 雍覃夫人听得愕然,这个江云,竟是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的最大赢家?虽然相信对方不会信口开河,她还是十分惊讶的问道:“清妍这么说,可是有什么根据?” 对于自己的姑姑,崔清妍倒觉得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只是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道:“这事儿回去再跟姑姑细说。” 雍覃夫人听了,情知此事有异,也就没有再多问下去,此刻已经是子夜时分,雍覃夫人领着崔清妍来到自己来时乘坐的马车中坐下,打算明日天亮之后再一早进城。 坐下之后,两人都无睡意,雍覃夫人就又说起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的事,带着几丝关切道:“我听说,这次白鹿山福地之行,出现了不少变故,不少进山的士子还沾惹了煞气,清妍你没事吧。” 崔清妍道:“清妍没事,姑姑不必担心。” 雍覃夫人又轻声问道:“那么,此次山中之行,清妍可有什么收获?”这才是她最关心的。 崔清妍倒也没什么隐瞒,轻点了点头,道:“此次山中之行,清妍倒是小有收获的。” 雍覃夫人一听,顿时满心欢喜,对方虽是说小有收获,但以她一向对对方的了解,这收获肯定就不小了。 当下她又仔细询问起对方这次进山之行的详细经过,崔清妍也就跟她娓娓叙说了起来,当然说的只是大概的情形,一些细节的地方则是被她有意无意的省略了。 雍覃夫人听得倒是津津有味,从对方的叙说中,她也能感觉到,这一路前往那白鹿洞胜地的路上,关卡重重,不是这么容易通过的。 而且这路上的考验也十分奇怪,连上古失传绝迹的异端学说邪心魔经都出现了,还有那些简直就是离经叛道的种种苛刻条件,真是骇人听闻,幸好的是,对方总算是通过了这些考验,顺利进入到传闻中的白鹿洞胜地之中了。 听对方的叙说告一段落后,她欣然赞叹道:“这白鹿洞胜地本是传闻中难得一见的上古亚圣田衍所留遗迹,能够得其门而入的人极少,相关的记载也寥寥无几,这次清妍能够进入其中,面壁参悟有成,真是天大的造化,可喜可贺!” 顿了顿,扫了对方一眼,她又笑说道:“说起来,清妍这次能够通过考验,顺利进入白鹿洞中,还是得好好感谢一下那个江公子的吧。若不是他被众人逼迫滴血献祭,你也就没有这个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机会了,也就没有这个得到胜地认可的机会,想要顺利进入那白鹿洞中,还得另外寻找机缘,花费许多手脚了。” 崔清妍听了,倒是没有多解释,只是淡淡的道:“也许是吧。” “不管怎样,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这位江公子的。”雍覃夫人自顾自的又说着。 崔清妍不知对方会怎么感谢,莫非又是要拿出几幅真迹手稿,白白送人,上次看到那个士林败类竟然参悟地级真迹有成,只怕寻常的玄级真迹都不入他的法眼,若真要送地级真迹,那又太冤枉了。 雍覃夫人这时瞥了她一眼,又有些心生疑惑,便问道:“听清妍所述,这位江公子此次山中之行好像处境也不是很好,处处受到排挤打压,最后还被众人逼迫的要滴血献祭,对四圣口出不逊之言,可说憋屈可怜的很,为什么清妍先前又说,这位江公子才是此次山中之行的最大赢家呢?” 崔清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掀起车厢的布幕,探出头去,朝着四下扫视一遍,她们的马车停靠在一处偏僻之所,四下静寂,看不到什么闲杂人等,马车夫也靠在远处的树下打盹。 她缩回身子,放下布幕,看到她这般一副小心翼翼之状,雍覃夫人更是好奇起来。 崔清妍当即又低声向对方说起了当初在白鹿洞洞窟中的事情,当她刚刚说到动用了一张五灵镇煞符,重创了洞口的黑气人影,逃出白鹿洞中之时,雍覃夫人出声止住了她,脸上一片惊愕之色。 “清妍,你说什么,为了逃出白鹿洞,你竟然动用了家中给你的天级护身符,五灵镇煞符?”她沉声质问道,除了对那张天级宝符五灵镇煞符感到可惜之外,也有对对方此举的十分不理解。 崔清妍轻嗯了一声,也有一些心虚。 雍覃夫人紧紧的盯了她几眼,依旧感到十分不理解,数落起来道:“清妍,你在白鹿洞面壁参悟不是好好的么,为什么非要逃出洞去,而且为此还不惜浪费掉一张天级护身符?” “洞中其他人面壁参悟不成,反而多有陷入癫狂,走火入魔的,那是因为他们先前多有离经叛道之愚行,而且还对四圣口出不逊之言,大逆不道,有这样的一个结果也实属正常,但是你不同,你是顺利通过考验,进入白鹿洞中的,既然已经面壁参悟有成,你为何不好好的待在洞中继续参悟,而非要逃出白鹿洞中,这到底是何道理?” 被对方这一番质问,崔清妍有些哑口无言,当时她也不知,为什么就会受了那个士林败类的蛊惑,稀里糊涂的就跟随对方要逃出洞去,即使消耗仅剩的一张天级护身符也在所不惜。 “听清妍你先前所说,之所以要逃出洞去,是受到了那江公子的蛊惑?”雍覃夫人又接着问道。 崔清妍点点头,雍覃夫人轻叹一声,道:“清妍,看来你被那江公子给利用了,他滴血献祭,对四圣口出不逊之言,误入歧途,待在白鹿洞中也没有任何收获,自然想着要逃出洞去,但你却完全没有必要跟随对方这么做的,为此还白白浪费了一张天级护身符,就更不应该了!” 崔清妍给自己辩解道:“可是,如果继续让大家待在白鹿洞中面壁参悟,那大家很有可能真的会走火入魔,陷入危险境地,清妍也是想让大家离开这个险地罢了。” 雍覃夫人听了,心中暗道,即使如此,那也是这些人的报应,谁叫他们先前行大逆不道之事,口出不逊之言呢,即使落得一个走火入魔的结果,那也是自作自受,有幸进入白鹿洞胜地,是千载难逢的机缘,你只管管好自己的事,待在洞中好好参悟,多管这些闲事做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方若真是这般“自私自利”,那也就没有先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而顺利通过胜地考验,进入白鹿洞的好事了。 心中这么想着,口中没有再继续苛责什么,只是轻叹一声,又随口问了一句,道:“那你身上还剩下一张五灵镇煞符了?” 崔清妍摇摇头,如实道:“没有了,另外一张,早先已经在洞外用掉了。” “啊?什么时候用掉的?”雍覃夫人听得又一阵愕然。 崔清妍道:“就是众人逼迫江公子,要他滴血献祭的时候,我看不过去,自然站出来阻止,没想到洞口那团黑气出手了,把我束缚住,我一急之下,就动用了一张五灵镇煞符……” 雍覃夫人听得又是愕然半晌,这可是两张天级护身符,每一张的价值都在千金之上,这倒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全用光了,这丫头可真是个败家子啊。 雍覃夫人心中很是一阵无语,不过能够顺利进入到白鹿洞中,那第一张五灵镇煞符用了也就用了,还是值得的,只是后来这一张实在是白白浪费,莫名其妙。 不过,这丫头的行为,着实有点不对劲啊,两张天级护身符,都是用在了那个江公子的身上,若说只是单纯为了通关,通过考验,实在牵强了一些……想到这里,她看向对方的神色有些古怪起来。 崔清妍被对方看得有些心虚,讪然道:“姑姑,你还想不想听清妍说了,你若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雍覃夫人回过神来,她还对某人怎么就成了最大赢家好奇呢,闻言便也没再纠缠这个事,说道:“好,你继续说,后来呢?” 崔清妍便又继续说道:“我和江公子刚刚逃出了白鹿洞,还没跑出多远,这时那团黑气又冲了上来,把江公子给缠住了,江公子的七窍都开始冒出黑气,脸色也是漆黑一片,十分的吓人……”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副惊吓的面容,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想起当时的情形,依旧让她心悸后怕不已。 听她形容的恐怖,雍覃夫人也是神色微微动容,追问道:“后来呢?” 崔清妍神色惊凛的道:“那时江公子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气息微弱,生机迅速消退,他一个劲的说快要死了,他想要回去了,只想好好的睡上一会,我那时真是吓坏了,使劲的唤醒他,叫他不要睡去,我真担心,他这一睡过去,就永远醒不来了……” 有这么夸张吗,那团黑气应是守护胜地之灵,不过是一场考验罢了,又不会真的害人,看到对方此刻表现出的一副惊恐万状,后怕不已的神色,雍覃夫人心中大不以为然,突然又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丫头,似乎对那位江公子关切的过头了吧。 “江公子后来不是没事了么!”对于崔清妍此刻惊恐后怕的过度表现,雍覃夫人很是不以为然,呛了对方一句道。 崔清妍依旧满含惊悸的道:“后来是化险为夷了,但当时确实是凶险万状,千钧一发,差点,差点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雍覃夫人便问道:“那么江公子又是如何化险为夷的呢。” 崔清妍道:“就在那生死危机时刻,江公子念了一首诗,正气歌……” 一首诗就能化险为夷?雍覃夫人觉得对方越说越玄乎了,不过曾经被某人数度的惊人之语而震住的她,却不敢轻忽,对对方所说的这正气歌好奇起来,便又问道:“正气歌?那清妍不如给姑姑念念,让姑姑也见识见识……” 崔清妍二话不说便轻声念诵起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 “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一首正气歌念完,清音缭绕,良久不绝,崔清妍心有所感,美目中又不觉有泪珠盈眶。 一旁的雍覃夫人听得也是神色动容,原本的几丝不以为然的调笑之意也全然收了起来,惊呆良久,才感佩万分道:“正气歌,不愧是正气歌,真是慷慨凄恻,动人肺腑,其言若神鬼之泪,其至性至诚,足以贯金石而薄云天。” 感叹良久,她才又望向对方,道:“后来呢?” 崔清妍缓缓道:“这首正气歌一出,浩然正气直冲天际苍冥,那团黑气便再无嚣张气焰,被逼得离开了江公子一身,在空中逃窜,但是却又逃不掉,江公子又不住接连反复吟诵这正气歌,那团黑气终于渐渐稀薄,消散,最终完全消失于无形。” 顿了顿,她最后道:“江公子以一己之力,消灭了这个为害山中福地的恶灵,实在是最大功臣。”(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东白造访 此刻雍覃夫人便听得有些糊涂了,问道:“什么为害山中的恶灵,清妍说的可是那团黑气,可那不是胜地的守护之灵么,怎么成了什么恶灵了。” 崔清妍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当初自己做的那个怪梦跟对方说了,只是没有说自己得了那一道上古飘渺灵气的事,并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姑姑,只是在尚未弄明白这道上古飘渺灵气的虚实之前,她并不想过于张扬此事。 雍覃夫人听了她的这番叙说之后,又是惊愕不已,过了半晌,朝对方问道:“清妍,你相信这个梦中所谓孤峰山灵的话么?” 崔清妍沉吟片刻,回道:“结合此次上山的种种离奇诡异之处,清妍倒是七八成相信的。” 雍覃夫人一时也是惊疑不定,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恶灵的说法,若说相信,觉得有些过于玄乎,也缺少确凿的证据。若说不信,又觉得这么一解释,整个事情也变得合情合理,自圆其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破绽。 “那,那江公子对此事怎么说?”她又问道。 崔清妍闻言,露出几丝忿忿之色,道:“他对此倒是一副讳莫如深,不愿多说的样子,我便没有多问。不过我可以猜知,他在这件事上,一定是大有收获的。” 雍覃夫人听了,便笑道:“原来这也只是你自己的猜测,无凭无据的。” 崔清妍道:“怎么无凭无据,如果梦中的事情是真,那么他就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消灭那山中恶灵的最大功臣,立下这么一个大功业,收获还会少了他的?” 雍覃夫人道:“但那终究只是一个梦,并不能完全当真的,不是吗。” 崔清妍摇摇头,道:“我相信是真的,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绝不会是什么考验,江公子真的是差点被那个恶灵给吞噬掉的……我想,那个恶灵定是一早就盯上了江公子,非欲置对方于死地不可,否则,为什么它不来考验清妍,当时清妍却是一点事都没有的,当时见到江公子那般痛楚,真的是想以身代之,替他分担一些的……” 雍覃夫人听到这里,不由愕然,瞥了瞥对方,总觉得对方此刻的表现很是不对劲,对那位江公子显得关心过度了,已经超出了寻常的范畴,难道是……她想了想,又觉得这不大可能,也许是对方当时实在是吓坏了,这才有现在这般过度的表现,当下摇了摇头,便没再去多想。 让她更加关心感兴趣的,却是那一篇充满浩然正气,慷慨凄恻的正气歌,这么一篇大义凛然的奇文,真的是出自一位弱冠少年之手,或者又是他抄袭而来? 从这篇正气歌的内容来看,她还是十分的不相信,这首诗是出自江云之手,以对方年仅弱冠,又无有什么经验阅历的年龄,怎么可能写出这般慷概大义,气壮山河,凄恻深沉,感人肺腑的文字,莫非真又是抄袭的,那么他又是从哪里抄袭来的,这么一篇浩然正气奇文,若以前出世过,那么早就传扬天下,绝对不应该湮没无闻才是。 心中不解之下,便又问了起来:“清妍,这首正气歌,可是那江公子亲笔之作?” 听到对方这么问,崔清妍一点都不奇怪的,其实对此她现在也很是怀疑的,但没有任何确凿证据,你能怎么样。 “据他自己说,这首正气歌是他所作。”她只能这么回答道。 雍覃夫人听了,心道这会儿这个江公子倒是不承认抄袭了,以前他不是承认抄袭都理直气壮的么。“清妍你相信他的这话么。”她又问道。 崔清妍想了一下,竟然发现,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最后说道:“清妍只能说,姑妄听之。” 雍覃夫人也没话可说了,虽然心中怀疑,但拿不出证据,对方非要这么说,其他人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江公子,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真难以相信,世上会有这般旷世之才啊。”雍覃夫人喃喃自语,十分的感叹。 崔清妍对此也是深有同感,这时突然想起,当时这位“旷世之才”在被那恶灵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时候,似乎说过一句十分奇怪的话,说什么有一个惊人的秘密告诉自己,还说自己听了之后,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莫非说的就是他为什么有这般“旷世之才”的秘密? 当初她被对方的情形吓坏了,已陷入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境地,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现在再想起来,又觉得十分可惜,当时要是听他说出来就好了,现在再去问,只怕也是白问,对方也不会说出实情了。 她沉默了片刻,这时想起一事,便问道:“姑姑,你那块石鼓书院的入门牌子还在不在?” 雍覃夫人听得一怔,道:“清妍说的是石鼓书院的玉牌?这玉牌倒还是在的,姑姑一直还没送出去呢,清妍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崔清妍闻言理直气壮的道:“既然姑姑还没有送出去,那么眼下就有这么一位‘旷世之才’,姑姑不如就送给他了吧。” 雍覃夫人听了,苦笑一声道:“我倒是想送,可是人家这位旷世之才眼高于顶,不见得会领这个情,上次我不是已经拿出来,要送给他了么,最后还不是被他拒绝了。” 想起上次的事,她就又感到一阵尴尬,大名鼎鼎的石鼓书院的入山玉牌,也有被人拒绝,送不出去的时候,这要是传出去,实在是丢人啊。 崔清妍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时姑姑拿出玉牌的时候。那位旷世之才还刚刚府试中第,还不是秀才呢,如今不同了,他已经中了秀才,想必不会再拒绝姑姑的这番美意了。” 雍覃夫人瞥了对方一眼,疑惑道:“清妍当真要姑姑把这块入山玉牌送给那江公子?我记得当初姑姑要送出这块玉牌的时候,清妍你还很是反对的呢。” 崔清妍道:“我说了,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清妍也不是反对,只是觉得对方名声不佳,又只是新晋童生,姑姑此举有欠考虑罢了。” 雍覃夫人听了,摇了摇头,道:“可是如今看来,这位江公子的名声更是不佳了,岂止不佳,简直成了众人口中的士林败类了。” 这人虽然时有惊人之语,但这份才学是真是假,还当另说,但此人的“小三元”,却是不争的事实。石鼓书院是传承久远的大书院,对入门学子的考察挑选自是十分严格,若是得知对方在江左西道竟有“士林败类”的名头,即使对方有推荐竹牌,但会不会认这个帐,还在两可之间,到时真把他拒之门外,自己这个推荐人的脸面也不好看了。 崔清妍却不以为然的道:“名声再不堪,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位‘旷世之才’啊,姑姑你说是不是。” 雍覃夫人自然也不能否认,这确实是一位“旷世之才”,也完全有资格进石鼓书院。石鼓书院是一家私办书院,背后是三河的几个大家族,作为崔氏女,她也乐得为书院招揽这么一位潜在的“旷世之才”。 想了想之后,她便笑着道:“既然清妍这般看重此人,姑姑也没有其他合适的推荐人选,那么便把这个入门玉牌给了他倒也无妨。” 顿了顿,她倒是有些担心的问道:“只不过,要是他像上次那样,再次拒绝了怎么办?” 要是一般的秀才学子,得到天下闻名的石鼓书院的招揽,那是荣幸之至的大好事,岂有拒绝之理,但是如今这事搁在这位行事不拘一格的江公子身上,就难说了,上次他就曾经拒绝过一次的,若是这次再遭到拒绝,实在是很丢面子的事。 崔清妍沉吟一下,便道:“我想他不至于这般不识抬举,上次拒绝,应该是还未中秀才的缘故,如今他中了秀才,自然就要开始考虑这进学的事了,而以他‘小三元’的资历,也就只能进入县学了,府学都没这个资格的。” “但在小小县学,一县教谕也不过区区举人,又能学到什么真知灼见,他若不想屈就县学,想要去那些名声在外的私办书院,那些书院也多半不会接纳他这位‘小三元’,名声在外的‘士林败类’,所以我倒是认为,此刻姑姑抛出橄榄枝,以大名鼎鼎的石鼓书院之名招揽他,他只有感激涕零,求之不得,没有拒绝的道理。” 雍覃夫人听了,也觉得她说的大有道理,点了点头,不过又开始担心石鼓书院那边的态度了,又问道:“清妍说的有理,不过,姑姑又担心,石鼓书院那边,会不会接纳他呢。” 崔清妍听了,倒是浑不在意,说道:“姑姑不必担心,既然书院给了姑姑这个推荐名额,那么就是相信姑姑的眼力,自然不会拂了姑姑的面子,退一步说,即使书院心存疑虑,真要正儿八经的考量一番真才实学,那也没关系,我想以江公子的才学,通过书院的考核应是没什么问题的,到时书院也就心服口服了。” 雍覃夫人点点头,又道:“考量才学,姑姑也不担心,但姑姑就怕书院闻知其名声不堪,以此为借口拒之门外,毕竟书院招纳学子,十分慎重,这德行的考量也是十分重视的。” 崔清妍听了,心中大不以为然,道:“江公子的名声不佳,这一点确实不假,不过也都是一些小是小非罢了,无关乎大节,他可曾做过一些大恶大非的事,我想并没有,若是书院以此为借口拒之门外,实属目光短浅,错漏良才了。” 雍覃夫人听了,心中暗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不说别的,就说那当道买文的事,这可是被人抓了现行,证据确凿,这难道还不够让士林唾骂的。 心中这么想,但她并没有就这个跟对方争执下去,两人在这里争执这个也没有意义。 两人又说起了一些别的闲话,等到晨曦微露的时候,两人的马车就缓缓启动,向城中驶去了。 不多时,马车进了城,直接驰到城中雍覃夫人的住所大门前停下,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人下车进了府,连续几天的山中之行,崔清妍很是疲惫,自去房中歇息。 雍覃夫人则刚在后院花厅中坐下稍歇一会儿,这时就见贴身侍女彩云走了进来,禀报道前面有青陵县郑公子登门求见。 来的人正是郑东白,听说郑东白匆匆到访,雍覃夫人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意外,当即就吩咐侍女彩云,领郑东白在前院客厅等候,她稍后就去。 侍女彩云应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雍覃夫人这时又叫住了她,吩咐道:“是了,清妍这会儿应该还未歇下,你去跟她说一声,就说青陵县郑公子来了。” 侍女彩云又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去了。 雍覃夫人站在那里,寻思着对方此次的来意,其实对方的来意也并不难猜,今年的会试马上召开在即,郑东白此刻匆匆赶来,应该是来辞行,此后便要匆匆赶往京师赴考的。 当然对方跟自己也没什么可辞行的,对方辞行的对象雍覃夫人也一猜便知,自是崔清妍了。 对于这位江左西道的年轻解元公,年轻一辈的翘楚,她倒是十分欣赏,若是对方此去京师,能够金榜题名,蟾宫折桂,那么事情就好办了,此人虽是寒门子弟出身,但年纪轻轻的进士,才学过人,前途无量,也算配得起崔清妍了,此人对崔清妍的爱慕之心自不必说,而她看崔清妍对对方也并非无意,两人可说是一对金玉良缘。 她在想,若是此事真能成,崔清妍这个老大难的问题可以解决了,她也可以松口气了。 在这里想着,又稍稍化了一下妆,当即就往前面的客厅这边而来。 此刻前院的客厅,一位相貌堂堂,英俊不凡,腰系白虎银带的青年士子正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正也是刚刚从城外归来的郑东白,他本打算即刻就启程赶往京师赴考的,但临行前又特地抽出一些时间,前来雍覃夫人府上拜访,当然目的还是想在启程赴考前,见上崔清妍一面。(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夫人荐信 只是此刻见他眉宇间却透着几丝忧色,看上去有些心事,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之人影一晃,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从外面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正是雍覃夫人。8Ω『 ┡ 1中文 网 “东白见过夫人!东白冒昧登门打搅,还请恕罪!”看到来人,郑东白走上前去,施了一礼。 雍覃夫人挥挥手,笑着道:“郑公子不必多礼,请坐吧。” 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几句之后,雍覃夫人抿了口茶,瞥了对方一眼,笑说道:“郑公子这是要马上启程,前往京师,角逐黄金榜了么,妾身在这里预祝郑公子此行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平步青云,金榜题名!” 郑东白拱手称谢,但眉宇间依旧掩饰不了萦绕几分忧色。 雍覃夫人见了,心知有异,便问道:“怎么了,郑公子可有什么难事?” “没,没什么事。”郑东白不愿多说,支吾道。 雍覃夫人察言观色,知道对方一定有什么难事,她对对方十分看重,当下便道:“郑公子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直言便是,妾身能微力薄,即使帮不上什么忙,也可以帮着出出主意的。” 郑东白迟疑了一下,最后叹了一声,还是说了出来,道:“不瞒夫人,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东白不仅无有什么收获,反而一时糊涂,误入歧途,招惹了一身青罡煞气,只怕会影响到将要开始的春闱大考……” 雍覃夫人听得吃了一惊,这次白鹿山福地之行,不少士子招惹了煞气的事,她也有所听闻,只是没想到,这郑东白也中招了? “郑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她惊讶问道。 郑东白点点头,脸上又是一阵愁云惨雾之状。 雍覃夫人娥眉紧蹙起来。这层青罡煞气若是不尽快消除,对士子的科举功名委实大大不利,郑东白此刻马上就要参加春闱大考,却沾惹上这层青罡煞气,无疑让他此次的京师之行蒙上一层重重阴影,无端让他金榜题名的成算降低了大半。 雍覃夫人此刻颇有些怨言,这郑东白行事怎么也这般糊涂,莽撞唐突,招惹上这煞气了呢。不过现在也不是埋怨的时候,她对对方十分看重,实在不想看到对方这次因为煞气的干扰,而痛失金榜题名的机会,关键的是,这样一来,对方和崔清妍的事情多半就要泡汤了,即使不泡汤,那也得至少耽搁三年了,这实在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沉吟一阵,她喃喃自语的道:“既是如此,那么只有尽快消除这青罡煞气,才是上策了……” 郑东白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消除煞气的办法倒也不少,但是短时间内,想要完全消除这层青罡煞气的影响,却十分的困难,时间上来不及,只有区区半个月的时间,这春闱大考就要开始,想要赶在春闱大考之前消除这层煞气,实在是强人所难,至少他看不到任何的可能。 雍覃夫人寻思一阵,似是作出了决定,抬起头来,看到对方消沉的样子,便安慰道:“郑公子不必过于忧虑,此事尚未到山穷水尽之地,或许还有转机。” 郑东白本已经迹近绝望了,听到此话,精神一振,忙问道:“不知夫人有何良策,还请不吝指教,东白感激不尽。” 雍覃夫人眸光闪动,缓缓说道:“不瞒郑公子说,本家河内晋河祖宅的后山,有一高崖,名曰思过崖,是我先祖农远公所留,此崖别无它长,只是在其中面壁思过,对于消除煞气有奇效,或许郑公子可以去一试机缘。” 郑东白听得先是一怔,随即大喜,他知道,对方说的农远公,便是河内崔氏数百年前的一位准圣,至于这思过崖,他倒没有听闻过,不过既然是准圣所留遗迹,定然也是不凡的,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在这思过崖中面壁思过,有消除煞气的奇效,那就是真的了,对方没有欺骗自己的道理。 不管如何,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闻言当即就起身深施一礼,道:“夫人厚恩,东白感激不尽,日后夫人但有所命,东白敢效微躯!” 雍覃夫人摆摆手,道:“郑公子言重了。妾身这么做,也是看在郑公子乃我江左西道年轻一辈英杰翘楚的份上,不忍郑公子因为一时错漏,而青云失志,朝廷失人,也算妾身身在江左西道,为江左西道士林做的一件善事吧。” 郑东白心中更是受宠若惊,又连声致谢,这时又有些担心,迟疑的道:“只是夫人所说思过崖,乃是夫人宗族之重地,东白一个外人,只怕难以进入吧。” 他说的这个也是事实,对于思过崖这等前圣所留遗迹胜地,各世家大族都是视作禁脔,列为宗族重地,非本族子弟,不得擅入,即使本族子弟,要想进入,也有诸多条件,像郑东白这样一个外人,基本就没有进去的可能。 对此雍覃夫人当然也知道,不过她此刻也想不到其它办法,只得姑且试一试了,她当即便道:“郑公子不必担心,待我修书一封交于你,你赶到河内晋河郡本家祖宅之后,直接找到我四弟廷茂,把书信交予他,他会尽力帮你说服族中,促成此事的。” 郑东白一听,自是大喜,又连声谢过。 雍覃夫人也不耽搁,当即就唤过侍女彩云,拿来笔墨,就开始书写这封书信。 要想尽力说服族中答应此事,那么这封信怎么写,就很重要了,在信中雍覃夫人先就把郑东白大赞了一番,不乏溢美之词,当然郑东白本身的才学资质也摆在那里,雍覃夫人的一番夸赞溢美之词,也并不算太夸张。 当然要说服族中同意此事,这显然还不够,这天下的年轻才俊多了,凭什么一个外人能进入崔家的宗族重地。 所以她在信中,又特地说明了此次白鹿山福地的事,为了增加此事成算,她以致不惜编了一些子虚乌有的谎话,说什么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崔清妍受到对方的照顾良多,而郑东白之所以沾惹上这青罡煞气,也全是因为帮助崔清妍的缘故。 总之在这封信中,她把郑东白说成了一个正义有为的年轻才俊形象,他沾惹的青罡煞气,也全是因为奋不顾身,帮助崔清妍而导致云云,是对崔清妍有恩的,这样一来,族中对于此事的反对抵触的声音就会小了许多。 若是崔清妍此刻就在这里,看到了自己姑姑写的这封信,一定会气得哭笑不得,不答应的,这都写的什么啊,完全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么。 不仅如此,为了增加这件事的成算,雍覃夫人又特意的用了比较隐晦的笔墨,点出了崔清妍和郑东白两人之间相知相识的关系,虽然用词还是比较隐晦的,但她相信,族人看过之后,定然就会心中明白了。 可以说,为了帮郑东白这一把,她也是不惜工本了。 写完信之后,用信封装好,封口,交给了郑东白,雍覃夫人郑重的道:“郑公子,妾身能帮你的,也仅此而已了,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希望郑公子好自为之了。” 崔氏的思过崖,虽然对消除煞气有奇效,但也并不是就能保证成功的,而且时间紧迫,想必郑东白也不能在思过崖中待上多久,能否在短短的两三天内面壁思过有成,消除煞气,还得看他自己的机缘造化。 郑东白接过书信,心中大喜,又是称谢不迭。 这时雍覃夫人扫了一眼候在旁边的侍女彩云,问道:“彩云,清妍呢,她还在做什么?” 侍女彩云走上前来,瞥了旁边的郑东白一眼,轻声说道:“清妍小姐说了,她此刻疲惫的很,就不来见郑公子了,只是预祝郑公子此去京师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郑东白听了之后,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回复了心情,现在他得到了雍覃夫人的推荐书信,有望前去崔氏的思过崖,面壁思过,消除煞气,心里正欣喜振奋着,虽然临行前没有见到崔清妍一面,但他也没有太过在意了。 因为时间紧迫,当下他也没有再在这里多待,拿了书信之后,便起身告辞,雍覃夫人也没有多留,又勉励几句,便让侍女彩云送客。 侍女彩云送了郑东白出门,回转回来,没有过上多久,又见门房匆匆来禀报说,外面有一位自称青陵府临水县的江秀才求见。 彩云起先并没有会过意来,心说这什么江秀才是谁啊,一向没怎么听过,转念一想,青陵府,临水县,又是姓江,莫非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士林败类,是了,他可不是刚刚中了文华榜,成了秀才么。 得知到访的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之后,她脸色就不好看了,心说这个士林败类又来做什么,想必也没什么好事。 她当即也没多想,便吩咐道:“叫他回去,就说夫人正会客呢,没空见他!” 门房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去,这时雍覃夫人走了出来,问道:“是谁来了?” 彩云撇撇嘴,道:“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士林败类,陋室兄了!他来做什么,肯定没什么好事,以为中了个秀才就了不得么……” “闭嘴!”雍覃夫人一听,便知道是谁来了,当即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又对门房道,“以后江公子来访,直接领到客厅奉茶,无须通报。” 那门房诺诺应了一声,转身匆匆去了。 雍覃夫人又对站在一旁犹自嘟囔着的侍女彩云道:“好了,不知清妍现在歇息了没有,你去告知她一声,就说江公子来了。” 彩云站在那里一时没动身,撇嘴道:“清妍小姐已经歇下了,就不必去打搅了吧?” 雍覃夫人耐烦的挥挥手,道:“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彩云不敢多说,哦了一声,便转身去了,一边走,一边心中暗自编排道,夫人这是故意折腾人么,那个士林败类来了,为什么要告知清妍小姐,刚才那郑公子来了,清妍小姐都没有出来相见,难道这个士林败类来了,清妍小姐反而会出来相见了,真是岂有此理吗。 当然她只能在心中腹诽抱怨一下,还是依言一路来到崔清妍歇息的闺房,进了屋,站在外面朝着里屋轻声唤道:“清妍小姐,清妍小姐!” “什么事?”里面传来崔清妍清冷的声音。 “前面有个讨厌的士林败类前来登门求见,夫人让我告知你一声,好了,清妍小姐你好好歇着,彩云走了!” 彩云说完,转身就走,在她看来,自己走这一趟,完全是多此一举么。 “慢着!彩云你说,前面是谁人来了?”里屋又传来崔清妍一声清冷的询问,随即就听到悉悉索索的披衣之声,随后房门打开,就见到一身玄衣的崔清妍从里面走了出来。 “哎呀,清妍小姐你出来做什么,只管好生歇息就是了。”彩云见了,迎上前来道。 崔清妍没有理会,只是又径直问道:“彩云,你刚才说的那个士林败类是谁?” 彩云道:“还能有谁,就是那个中了‘小三元’,当道买文的士林败类,陋室兄了,也不知他这次来又有什么事,想必也没有什么好事,莫不是打秋风来的吧,简直没脸没皮的,夫人也是的,这样的人避之惟恐不及,还把他放进来做什么……” 她径自在这里唠唠叨叨说着,而崔清妍则是已经没有再听,迈步出门而去了。 “啊,清妍小姐,你这是去哪里?”彩云见了,忙又跟了出来。 “当然是去见见那个士林败类了。”崔清妍回头说了一声,又脚步不停的向前面而去。 “啊!”彩云听了之后,却是不由愣在了那里,清妍小姐当真是要去见那个士林败类的么,这不是真的吧,先前郑公子来了,清妍小姐都没有搭理,避而不见的,怎么那个士林败类来了,清妍小姐反而要出来见他了,这简直没有道理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临别辞行 也许是清妍小姐要找那个士林败类算账,或者是要把他驱逐出去?彩云现在也只能这般猜想了。81中文网 崔清妍来到前院客厅的时候,雍覃夫人和到访的江云已经坐在那里说话了,看到她进来,江云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招呼道:“清妍小姐。” 崔清妍也回了一礼,道:“江公子不必客气,请坐。”她走过去在雍覃夫人的身侧坐了下来。 江云重新落座。他今天一早回城之后,径直就回了借宿的曾府,此时严政他们几个人早已经打道回府了,他待在这省城也没什么事了,又担心家中的人记挂,也是打算即刻就启程回家的,不过在临行前,想起雍覃夫人的交代,就顺便来府上拜会一番,算作辞行了。 “江公子,不知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收获如何?”寒暄一番之后,雍覃夫人似有意,似无意的笑着再提起道。 江云呷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惭愧,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在下并没有多少收获。” 雍覃夫人闻言,和旁边的崔清妍对视了一眼,崔清妍眼中都是对对方言不由衷的鄙夷,雍覃夫人也不相信,似有深意的道:“江公子这话,就过于谦虚了吧,以江公子的大才,此番白鹿山福地之行,定然是因缘际会,大有作为,不会空手而归的了。” 江云听了,心说莫非崔清妍已经跟对方说了什么,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会轻易改变口风的,当下打了个哈哈,道:“夫人过奖了,在下哪有什么真正的大才,说来惭愧,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多亏了清妍小姐一路关照照顾的!在此还要再次向清妍小姐致谢的!” 说到这里,他起身又向崔清妍长揖一礼,崔清妍见了,也不好再坐着,也起身回了一礼,清声说道:“江公子言重了,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清妍也要多谢江公子的。” 看到两人在这里谢来谢去,雍覃夫人心中不由疑惑起来,她觉得江云此人虽然算不上一个坦诚君子,说出的话不可尽信,但觉得对方也不会是无缘无故说些客套话的人,对方说此次白鹿山福地之行,多亏了崔清妍的一路关照照顾,想必也有几分真实,可是这些清妍先前一直没跟自己说起过啊,最多也只是说了在白鹿洞外,阻止众人逼迫对方滴血献祭的事,算是解释她为什么能够顺利进入白鹿洞中。 她倒是对江云的话产生了几分兴趣,在两人重新落座之后,目光落在了江云身上,当下就旁敲侧击的询问起来,总之就是问两人在山中的情形,崔清妍怎么就一路关照照顾对方了。 江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在对方旁敲侧击的询问之下,就把当初在山中的一些事说了出来,比如在草地遇上刺蜂群,两人共同御敌,当然主要还是崔清妍出了力,又讲了在弱水边的事,要不是崔清妍邀他同乘一木,他就根本就渡不过弱水,后面的白鹿洞胜地之行就无从谈起了。 又说了在岩壁关卡处,崔清妍如何替自己解围,以及在前往白鹿洞峰顶的路上,遭遇到无形威压,举步维艰,崔清妍如何劝诫自己,不要念诵那邪心魔经等等的事。 他在这里自顾自的说着,一旁的崔清妍却是听得一阵不自在,俏目圆睁,一个劲的使眼色,示意对方不要多说,但不知是江云没看见,还是装作没看见,依旧是说了一大通,崔清妍最后也无可奈何,只得随对方去了。 而江云所说的这些,都是雍覃夫人先前没有从崔清妍口中听到的,此刻听得倒是大起兴味,原来此次山中之行,两人竟有这么一大段的故事。 虽然听得有趣,但她倒是没有生起什么别的想法,她知道自己这位侄女的脾性,生性侠骨柔肠,正义心满满,看见对方可怜,出手相助一把,也是很正常的事,而且这也是利于通过胜地考验的好事。 江云说的一时刹不住了嘴,最后又说到两人一起逃出了白鹿洞,这时听到一声轻咳之声,崔清妍杀人的目光向他看来,大有对方再胡说八道下去,就要作的迹象,这时江云也回过神来,住口不说了。 雍覃夫人听得却是意犹未尽,这些事情从对方口中说出来,跟崔清妍讲的又有所不同,此刻见到对方突然住口不说了,便笑着道:“江公子怎么不往下说了,我知道,江公子接下来可是一鸣惊人,以一正气歌,消灭了那团黑气,大有作为的。” 江云听得一怔,对方连正气歌也知道了,这么说,崔清妍已经把这事跟对方说了?他目光不由朝着对面的崔清妍看去,却见崔清妍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对方摇头的意思,他一时却是不明白,心说你自己都已经把这件事说了,却要我不要多说?好吧,反正他确实也不想多说这事,因此支吾几句,打算敷衍过去。 但是雍覃夫人显然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又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询问起来,因为崔清妍信誓旦旦说过,对方可是这次白鹿山福地之行的最大赢家的,她实在好奇,对方到底会有什么收获。 可惜此刻江云却是十分警醒,口风紧的很,一直是左顾而言它,雍覃夫人最终也没能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有价值的消息,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见到问不出来,雍覃夫人也只得息了这个心思,这时岔开话题,和崔清妍对望一眼,提起了另外一桩正事。说道:“是了,江公子此次文华榜上题名,中了秀才,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江云一时尚不明其意,便随口敷衍了几句,雍覃夫人索性就点明道:“江公子如今中了秀才,也该考虑一下日后的进学事宜了,以江公子的大才,当并不愿意屈就区区县学一隅之地吧。” 江云闻言便思考起来,自从中了秀才之后,他还没正儿八经的考虑接下来自己进学的事宜。 如今他中了秀才,清河书院已经待不住,不适合他了,即使他愿意待在书院,书院肯定也要赶他走。 中了秀才的,都可以进入官办的县学,府学,州学就读,当然府学,州学都不是这么好进的,那必须得在文华榜上名列前茅的才有这个资格。 以他连中榜尾“小三元”的成绩,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临水县的县学。 但他此刻颇有些信心爆棚,还真的觉得区区一个县学,实在“屈才”了自己,不像府学,州学,里面都有学识渊博的进士坐镇,县学的主官教谕也不过区区举人罢了,比起府学,州学自然差了一大截。 当然,他也有这个自知之明,以他现在的成绩,要进入府学,州学基本就是痴心妄想,根本没这个可能。 那么除此之外,只有去寻其它一些私办书院了。不过私办书院的规模水准,也是参差不齐,有的书院的水准并不比县学就高了多少,有的书院虽然也有进士坐镇,不过比起府学,州学还是差不少,而且进入的门槛也不低,未必愿意收录他这么一位大名鼎鼎的士林败类。 其实他中意的,就是这洪州城外,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这是江左西道屈一指,传承久远的大书院,论起名声,比起王朝其它几大书院毫不逊色,足以位列顶尖一流书院之列。 可是,进入这白鹿洞书院的门槛无疑还要比府学,州学高得多,江左西道的年轻才俊,第一的选择无疑就是白鹿洞书院,只有进不去的,才会不得已求其次,进入州学,府学,可以说要想进入白鹿洞书院,竞争十分激烈。 且这样的私办书院,都是被一些世家大族所掌控,即使有真才实学,没有门径,没有名士推荐,也无法得其门而入。 所以他这么一个中了“小三元”的“差生”,又没有任何的门径,连府学,州学的门槛都进不去,更别提这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了。 看到他在这里一时沉吟不决,雍覃夫人和身旁的崔清妍对视一眼,淡淡一笑,便道:“若是江公子尚没有合适的去处,不如就考虑一下妾身上次的提议如何,妾身上次代表石鼓书院对江公子的邀请,依旧有效。” 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一物,一个婴儿巴掌大小,隐隐光华流转的小小青色玉牌,放在了对方的面前。 江云低头看到桌几上的这块小小青色玉牌,还有些印象,记得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石鼓书院的入门玉牌,有了这个玉牌在手,就等于有了进入石鼓书院的门径,这可是无数有志学子求之不得的东西。 上次对方也曾拿出这块玉牌,说是要赠送给他,不过却被他拒绝了,当时他之所以拒绝,主要是觉得无功不受禄,另外那时他还是一位新晋童生,没有考虑的这么远。 现在见到对方重提旧事,他不由就在那里沉吟起来 见到此状,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由就开始嘀咕开了,这真是岂有此理了,也难怪她们腹诽,正常的情况下,但凡有志于学的学子们,听到这样的好事,不是应该欣然鼓舞,想都不想,愉快的接受了玉牌,起身致谢的吗,这个人反倒在这里摆起架子,考虑上了。 当然,因为对方已经拒绝过一次,两人已经有所心理准备,所以此刻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心里还是多少要腹诽一番的。 过了一会儿,江云抬起头来,说道:“多谢夫人的这番美意,只是在下心中另有中意的书院……” 听到这里,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一时都很是无语,没想到,这一次,对方再次拒绝了。 若是其他的人,这般不识抬举,三番两次的拒绝自己的好意,雍覃夫人早就不耐烦,端茶送客了,但是对于面前的此人,她却兴不起作的念头,没有别的原因,眼前这位,实在是一位“旷世之才”啊,有他这般傲娇的资本。 雍覃夫人依旧保持着风度,看不出任何生气之状,只是有些好奇的讶然说道:“哦,不知江公子中意的书院又是哪家?” 江云道:“白鹿洞书院。” 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人又对视一眼,心说这人的野心也不小么,还以为他真的宁静淡泊,甘于屈居县学之中呢。 只要你有野心就好。雍覃夫人心中暗道,又淡淡一笑,说道:“看来江公子其志果然不小,不过以妾身看来,石鼓书院和白鹿洞书院都是传承久远,比肩齐名的大书院,石鼓书院也并不丝毫差了白鹿洞书院,为何江公子非要中意白鹿洞书院,而弃石鼓书院呢,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她这话倒也不假,因为白鹿山福地沉寂数百年,导致这数百年间,白鹿洞书院的名气是在逐渐下滑的,现在石鼓书院的名气还稍稍胜上一筹。 所以雍覃夫人倒是好奇,为什么对方非要中意白鹿洞书院,而弃送上门来的石鼓书院,这到底有什么说法,崔清妍也是好奇,两人看着对方,都等着对方的解释。 江云闻言,倒是坦然回道:“也没有什么别的缘由,只是白鹿洞书院离家中近些,而石鼓书院则离家中太远了。” 他的话说完,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人俱都相顾愕然,任两人先前已经想了多种缘由,却也没有想到,是对方口中说的这个理由,只是离家中太远了,所以就拒绝了大名鼎鼎的石鼓书院的邀请?这听上去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心说你即使拒绝,就不能给出一个稍靠谱的理由么,这个理由听上去怎么都觉得十分荒诞无稽。 雍覃夫人此刻颇有哭笑不得之感,崔清妍似是想起什么,眼眸中也是露出几丝古怪之色,此前在山中的时候,神志不清时,这人不就一直嚷着要回家么,看来他说出这个理由,还真不是虚言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推荐书院 要不是知道此人颇有“迂腐书呆”之名,雍覃夫人都要怀疑对方是在故意心存戏弄了,她忍不住还是又问了一句,道:“只是这个原因,没有别的缘由?” 江云说了声“是”,雍覃夫人忍不住就开始“开导”起来了,道:“江公子此话差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志之士都应心怀天下,而不是安于一隅,这远近距离,实在不能作为选择取舍的理由,不知江公子以为然否?” 看到对方依旧有些想不通,她索性又径直问道:“若是江公子中意白鹿洞书院,妾身也不能勉强,只是妾身还是要多问一句,江公子可是已经得到某名士的举荐,有了进入白鹿洞书院的门径?” 闻言江云摇了摇头,道:“这个倒是没有。” 雍覃夫人和崔清妍对视一眼,又是一阵无语,先前她们听到对方大言不惭的说中意白鹿洞书院,还以为对方真得了什么大人物的举荐,有了进入白鹿洞书院的门径呢,哪知原来却是没有,对方纯粹是在胡吹大气啊。 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雍覃夫人面上带着几丝玩味之色,不留情面的说道:“那么以江公子看来,若是江公子上门求学,白鹿洞书院接纳你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对于这个问题,江云却是回答不上来,他自己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这个可能性应该是无限接近零吧。 他这么一个榜尾“小三元”,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也想进入这江左西道首屈一指的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若是被人知道了,唾骂的口水都会把他淹死。 “江公子回答不上来么,恕妾身直言,若是江公子无人举荐,就这么空手上门求学,那么被白鹿洞书院拒之门外就是必然的。”雍覃夫人毫不留情面的奚落挖苦道。 虽然知道对方说的也是事实,但见到对面两人都是一副门缝里看人的语气态度,江云也感觉大没面子,忍不住便道:“若是白鹿洞书院闭门不纳,那在下就是到县学进学,又有何不可的。” 气话,这纯粹就是赌气的气话了。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人都是暗觉好笑,雍覃夫人又带着几丝揶揄道:“以江公子的这般大才,屈居于区区县学之中,不觉得十分屈才了么。” 江云也十分光棍的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屈才不屈才的,在下也无有什么真才学,到县学进学那也是适得其所。” 这人倒是犯起了牛脾气,在这里犟上了,雍覃夫人很想说,那你就去县学吧,我等打鞭炮欢送,不过,看在这是一个“旷世之才”的份上,还是忍忍吧。 “那么妾身好奇的问一下,不知近年来的历届乡试中,临水县县学的中榜率是多少呢,或者说是中榜的人,有几人呢?”雍覃夫人又慢条斯理的调侃起来道。 对方这个问题,江云同样回答不上来,近年来历届的乡试,临水县县学有几人中榜,江云根本不知道,但不用去查也可想而知,这个数目一定是寥寥无几的,隔三差五的能出一两个举人就是庆幸了。 看到对方回答不上来,雍覃夫人又是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又问道:“那么不知江公子可知道,近些年来,石鼓书院的历届学子中,中了举人的有几成,中了进士的又有几成?” 这个问题,江云自然也回答不出来,不过雍覃夫人自然也不需要他回答,停顿了一会儿,又自顾自的说下去道:“不瞒江公子说,近些年来,石鼓书院的历届学子中,这个中榜比例,最后中了举人的有七成,最后中了进士的,有三成!”说完便淡淡一笑,意味不言自明。 江云听了心中惊讶,这石鼓书院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顶尖一流大书院,果然名不虚传,这入山学子中,最后中了举人的有七成,中了进士的有三成?这比例已经相当的高了。 虽然心中惊讶,不得不服,但看到对方一副门缝里看人的样子,心中还是不大得劲。 他淡淡的道:“那又如何,不是还有三成的人中不了举人,大多数人的也中不了进士吗。其实这科举功名,主要还是靠自己的勤学苦读,跟进不进哪个书院,关系还是不大的,我就不信,我江云入了县学,就一定中不了举人,中不了进士?” 听到他这般“牛气哄哄”的话,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人也都不禁哑然了,若是其他人当面说出这种话,少不得要遭受一番嘲讽讥笑,吐对方一口唾沫,但此刻两人却说不出什么嘲讽讥笑的话,因为对方说的只怕就是事实。 对方不是寻常人啊,对方可是连中“小三元”的“旷世之才”,即使真的进入县学之中,她们相信,对方考中举人,考中进士的概率依旧是很大的。 雍覃夫人只得呵呵一笑,道:“江公子所言,似乎就有些偏激了吧。所谓‘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在大书院进学,和寻常县学就学,境况不同,差异有别,所学所得自然也就不同,江公子以为然否?”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何况大书院之中,齐聚天下英才之辈,群英荟萃,与这等天下英才同窗为友,不也是快事一件,而且这也是一个深厚的人脉关系,对以后进入仕途大有好处,江公子以为然否?” 江云有些哑口无言,因为对方说的都是正理,他反驳不得,再说下去就是一味胡搅蛮缠了,若进入县学,和进入石鼓书院这样的大书院真的没什么差别,那么那些天下闻名的大书院也不会有这么多才士英杰趋之若鹜,争入门墙了。 “夫人所说,自有道理,不过作为江左西道的人士,在下还是先打算到白鹿洞书院试试门径的。”他最后依旧坚持的道。 雍覃夫人听了又是一阵无语,这人简直就是榆木疙瘩死撑着嘴硬,以他这么一个连中“小三元”,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去白鹿洞书院试试门径?连门都进不了,就要被轰出来了。 对方既然这么冥顽不灵,也不须去多管了,上赶着的不是买卖,雍覃夫人也是要气得胸口发堵了,准备偃旗息鼓了,对方即使再“旷世之才”,但这般不识好歹,她也懒得再理会了。 正在这时,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崔清妍开口了,只听她清声说道:“江公子既然这么决定,人各有志,我等自不能勉强,不过这块玉牌还是请江公子先收着,若是最后江公子不能得入白鹿洞书院的门墙,还请再考虑一下石鼓书院,不知江公子意下如何?” 她这话一出,雍覃夫人却是不觉一愣,似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如此这般“低声下气”的话来?照对方这么说,原本这么一件其他人求之不得的大美事,变得反倒像是自家哭着求着对方答应似的,这算什么事啊。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说话了?这可不像她一向的作派,雍覃夫人隐隐感觉此刻的崔清妍很是不对劲,她记得就在前些时候,对方对江云的态度都还是十分“恶劣”的,怎么此番从白鹿山福地一回来,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样似的。 江云听了,期期艾艾的道:“这,这不大好吧,” 崔清妍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对,便道:“这没什么不大好的,若是江公子最后真的得入白鹿洞书院的门墙,我等也为江公子祝贺,到时这个玉牌江公子就交还给姑姑便是,反正姑姑现在也没有其他的推荐人选,姑姑你说是不是?” 雍覃夫人能说什么,只得憋着嗓子说了一声“是”。 江云见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呢,若再推辞下去,那就真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了。 “也罢,既是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多谢夫人和清妍小姐的这番美意了。”他起身向着两人揖手一礼,便伸手拿起桌几上的这个玉牌,收入怀中。 看到他最终收下玉牌,不论是雍覃夫人,还是崔清妍,两人都有些如释重负之感,仔细一想,又觉得简直岂有此理,明明一件人人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轮到这人身上,倒像是哭着求着他似的,这算什么事啊。 “江公子可还要在省城盘桓几日?什么时候启程回返?”觉得实在尴尬,雍覃夫人赶紧岔开话题问道。 江云回道:“在下在省城也没什么事,打算即刻就启程回去了。” 雍覃夫人听了讶道:“这么快?可是家中有什么急事?” 江云道:“没什么急事,只是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家中的人担心。” 雍覃夫人说道:“这样啊,省城繁华,江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若是家中别无急事,不妨多盘桓几日看看的,再说趁着院试刚过,一榜同年俱在,应该好好多聚聚,叙叙友情,过了这个时候,想要这么多人齐聚一处,就难了。” 说到这里,看到对方一脸木然的样子,她立刻又住了口,想了起来,对方此刻就是一个人憎鬼厌的士林败类,谁会愿意跟他多来往交游,只怕都以有这么一个同榜同年为耻吧,所以那些同年之间的邀约聚会肯定是没份的,去了也是自讨没趣的份。 她当即也知趣的没有再提这个茬了,这时又随口说道:“我记得,江公子家中,也无有甚么亲人吧?”为了了解其人,她确实曾经仔细调查过对方的身世。 江云道:“怎么没有,谷伯和小兰都是在下亲人。” 雍覃夫人知道,对方口中的亲人谷伯和小兰其实就是他家中的管家和丫鬟,不过对方这么说,她自然不会多嘴什么。 她当即淡淡一笑,突然看似随意的问起道:“不知江公子可已经定亲否?”对方尚未成婚她是知道的,不过有没有定亲,她就不知道了。 江云闻言一怔,随后摇头道:“这个,在下尚未定亲。” 雍覃夫人听了,便半真半假的笑说道:“这样啊,江公子年纪轻轻,才学过人,前途无量,妾身倒是愿意牵线搭桥,做一做这媒人的,就看江公子有没有这个意思了。” 她这话一出,江云顿时有些错愕,情不自禁的偷偷瞥了旁边的崔清妍一眼,心里不禁浮想联翩起来,难道她的意思是…… 又转念一想,觉得这实在不可能,自己实在是多想了。 一旁的崔清妍听到姑姑的话,也是有些不自在起来,扫了自家姑姑一眼,心中也在嘀咕起来,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到对面的江云一时发愣不说话,雍覃夫人吃吃轻笑一声,道:“怎么了,江公子,莫非妾身言语冒昧,当不得这个媒人么。” 江云呵呵一笑道:“夫人说笑了,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雍覃夫人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江公子是同意了,那妾身就替江公子留意一下,务必替江公子物色一桩中意的亲事。” 江云讪讪道:“多谢夫人的美意,江云年纪尚轻,只想专心致志于功名科举,专注于学业修行,其它的事情暂不愿多想。” 雍覃夫人眼波眨动,说道:“江公子这么说,莫非只是一个托辞,是不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佳人?是了,江公子此次院试得志,文华榜上有名,此番回去,便是衣锦还乡,只怕到时说亲的媒人都要踏破门槛了,倒不用妾身多事了。” 江云讪讪道:“夫人说笑了,只是一个秀才罢了,说什么衣锦还乡,在下如今只想专心于学业,不想因其它事而分心的。” 看他说的认真,雍覃夫人轻轻点头,道:“也罢,江公子是有大志之人,又尚年轻倒也不急,再过几年也无妨。” 她之本意,是看好江云这位“旷世之才”,奇货可居,寻思着在本家族中寻一位适龄女子结亲,拉拢住这位潜在的琼林榜上人物,当然,嫡系崔氏女是不大可能的,旁系庶支的崔氏女倒是不妨可以考虑的。 然则,本家毕竟是名门望族,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即使是旁系庶支的崔氏女,那也是名门高第之女,像江云这般的寒门小户子弟,即使是深具潜力人物,但区区一个秀才,根本配不上,开不了这个口,起码得中了举人才好说个话。(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女贤祠之誓 所以此刻雍覃夫人只是轻轻点了一句,也就没有再多提这件事了。 此刻江云却有些坐不住了,担心对方再“逼婚”,当即又闲聊几句,就起身提出告辞。 雍覃夫人本欲留饭,但江云去意心切,她就没有再强留,当下便起身相送,崔清妍也起身,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姑姑,我送一送江公子。” 雍覃夫人听得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崔清妍和江云两人出了客厅的门,又沿着府中的青石小道,一路往前面大门而去。 一路上,两人走得并不快,只是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默,最后还是江云先开口了,回身瞥了对方一眼,说道:“这次白鹿山福地之行,在下还要多谢清妍小姐一路上关照帮助,若不是清妍小姐的关照帮助,这次白鹿山福地之行,在下真的是一无所获而回了。” 崔清妍神色淡淡的道:“你不必谢我,其实我帮你,也是为了帮我自己,再说我也应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最后以正气歌消灭那个恶灵,事情最后会怎样,还真是不堪设想的。” 顿了顿,瞥了对方一眼,又说道:“再说,我记得你先前不是说过,这次白鹿山福地之行,并无有什么收获么,这会儿怎么又感谢起我来了。” 江云怔了一怔,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坦言说了出来,道:“不瞒清妍小姐,在下也曾做了跟清妍小姐相似的梦,梦中那位山灵说了,那个恶灵原本是三道上古飘渺灵气所化,只是受邪心魔经影响,才误入歧途,变成恶灵,如今其形神已灭,三道上古飘渺灵气的本体却留存下来,如今一道上古飘渺灵气归清妍小姐所有,另外两道,却归了在下,我想这就是在下这次白鹿山福地之行的最大收获了。” “原来如此!” 崔清妍听得神色动容,对方的话证实了他也做了同样的梦,那么山中恶灵的事情,应该就是不假的了。 她忍不住白了对方一眼,娇嗔道:“亏你还隐瞒了这许久,现在才说出来!” 江云道:“先前我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觉得不值得大事声张罢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希望清妍小姐不要把这事说出去。” 崔清妍明白对方的意思,轻嗯了一声,道:“嗯,我不说,你放心,此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就是。” 江云又道:“其实这两道什么上古飘渺灵气怎么样,尚未可知,不过此次山中之行,招惹了一身的煞气却是真的,说起来还是亏大了。” 崔清妍的望气之术,也早发现了对方头顶那青恻恻一片,看似骇人的青罡煞气,闻言便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这青罡煞气若是不及早消除,对你进学,修行都十分不利的。” 江云摊了摊手,道:“还能怎样,只能想办法尽力消除了。” 崔清妍想了想,便道:“本家晋河祖宅后山,有先祖农远公所遗留的一处胜迹,名曰思过崖,进入其中面壁思过,对消除煞气有奇效若是,若是你有意前往河内一行,我或可以试试说服族中,让你进入其中面壁思过的。” 江云听了,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道:“多谢清妍小姐的美意,这事还是再说吧,或许我可以找到其它的办法,不必多麻烦清妍小姐了。” 崔清妍道:“也并不怎么麻烦的” 江云还是觉得麻烦,他直觉上就感到,这件事只怕不是对方口中说的这么简单,那些先祖遗留下来的胜迹,都是各世家大族眼中的禁脔,本家子弟尚顾不过来,外人更轻易不得入内,自己一介区区秀才,无亲无故的,怎么就能随便得以进入其中, 他不想让对方为难,只是敷衍了几句,支吾过去,见对方自己不上心,崔清妍也就没再多说了。 这时两人已经快走到了前面的大门前,江云停了下来,说道:“有劳清妍小姐相送,这就止步吧。” 崔清妍站在那里,心中想要说什么,但一时却又不知说什么是好。 江云也觉得似乎该再说些什么,但想来想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望了对方一眼,突然又鬼使神差的带着几丝玩笑道:“清妍小姐,临别之际,能否让在下再目睹一下清妍小姐的真容呢?” 这话一出口,他就心生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正寻思着是不是要赶紧落荒而逃,等对方发作就来不及了。 谁知崔清妍闻听此言,此刻的反应却似很平静,并没有任何生气发作的迹象,只是低下头去,淡淡的道:“先前在山中,你不是已经看过了么,还有什么可看的。” 江云道:“所谓秀色可餐,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这话一出,他恨不得又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话说的,简直太猥琐了,对方只怕真要发作了。 他连忙又道:“其实先前在山中,感觉一切都如梦似幻,感觉都是虚幻,并不是真实的,我都不能确定,我所看到的,是不是心中之幻象。” “不,那一切都是真实的。”崔清妍倒是很肯定的语气道。 清冷的眸子扫过对方一眼,又曼声说道:“不过,你若是现在要再看一下,也无不可。” 说罢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她就伸手轻轻揭下了面前的蒙面黑纱,一张肤若凝脂,风致楚楚,清艳绝俗的绝美玉颜,就展现在江云的面前。 江云有些发怔,不知是再次看到了眼前绝美的姿容,还是惊诧于对方这番有些异常的举动。 崔清妍被他直勾勾看着,玉颊浮现起几丝红晕,如霞映白云,咬了咬牙唇,轻啐了一口,道:“看够了么。” 江云回过神来,看着对方浅嗔薄怒,欲羞还喜的绝美风姿,一时忍不住心潮澎湃,脱口而出道:“清妍小姐,你真美,我,我” 崔清妍紧咬牙唇,含羞脉脉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江云这辈子是个十足的书呆,前世也是个宅男,实在不知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憋了良久,才艰难的吐声道:“清妍小姐,你,你会等我么” 对面的人却一直没有作声,江云突然感到一阵无比的挫折失落感,甚至感觉到对方眼中的轻蔑不屑,一种油然而生的自惭形秽感让他不敢再面对对方,低下头去,轻轻说了一声道:“对不起,在下失礼了,清妍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他就转身落荒而逃了,一直逃出了大门,奔出老远,心情才渐渐平息了下来,心中暗道,自己刚才真的是鬼迷心窍,竟然对对方说出那样的浑话来。 第一次表白失败的某人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鄙视,这一时刻他才意识到,双方之间门第的不对等,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自己刚才拙陋的表现,十足可笑,没有这个自知之明,结果呢,自取其辱了。 自己刚才怎么就一时冲动,说出那等唐突佳人,不着调的话,他深刻的反省着,体内那两道上古飘渺灵气似乎有些异动,在丹田气海一阵阵循环流转,显得有些不安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心道这次算是把对方给得罪惨了,不过以后天各一方,好像也不会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得罪了就得罪了,想必对方一个大家名门闺秀,也不会真的跟自己这个寒门小户子弟当真计较,把这些破事放在心上,转眼就忘了的,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杂念,就此快步离去了。 大门内,看着某人落荒而逃离去的背影,崔清妍紧咬银牙,低声啐骂道:“傻瓜,真是个大傻瓜” “清妍,江公子走了么。” 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雍覃夫人出现在崔清妍的身旁,看到对方此刻神情有些不对,便又问道:“清妍,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崔清妍瞥了自己姑姑一眼,忍不住又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大傻瓜” 雍覃夫人听得一愣,道:“清妍,你,你说的是谁难道是江公子,他怎么了?” 崔清妍道:“没,没什么,就是骂几句出出气。” 雍覃夫人无语,不知那位江公子又怎么得罪对方了,她也没再多问,转过话题,问道:“是了,清妍,这次白鹿山福地之行,你说大有收获,修行可说到了一个顶点,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读书人可以通过科举不断的提升功名位格,即使到了进士一级,依旧可以通过建功立业有上升之阶,受文庙之传承,继往圣之绝学,但是女子就不同了,作为中了女科女状元的崔清妍,似乎已经是到了顶头了,也没有其它可以让她提升功名位格的途径。 不过也并不是全无办法,事实上,在上古百家争鸣时期,也出现了几位强悍的女圣人,这些女圣人也传下了道统,名曰“女贤祠”,自从创下之后,历代都涌现出不少贤女,烈女,绵延不绝,直到如今,依旧香火鼎盛,历朝历代对于女贤祠也十分重视,大力扶持,算是文庙道统的一个附属。 女贤祠自是专为无法通过正经科举,进入仕途的女子所设,让女子也有一个晋升的途径,女子若是得到女贤祠的认可,就可以在女贤祠中接受文气灌顶,提升功名位格。 不过要想得到女贤祠的认可,也并不简单,有诸多苛刻条件,达成的条件也各自不同。有以孝而封烈女的,有以贞洁而封烈女的,有以才而封烈女的等等,不一而足,但只要达成其中之一,就有机会进入女贤祠,接受文气灌顶,提升功名位格。 这也同样算是一个捷径,若不如此,只有凭着自身苦修来达成了,但这只能是那些天纵之才的门径,寻常人即使穷一生之力苦修,往往最后还一事无成。 如今崔清妍十二正经相关络脉已经全通,已相当于一位“玄品举人”,若无法得到相当于进士的功名位格,那么接下来的修行基本就是处于停滞了,所以现在雍覃夫人才有此问。 崔清妍当然不认为仅凭自己的苦修,就能突破达到进士一阶的功名位格,那不现实,也是别无它法之后的下下策罢了。 沉吟片刻之后,她不想隐瞒什么,直说道:“回姑姑,清妍打算五月节毗沙尼圣诞时,前往女贤祠一趟,接受烈女的赐封,希望能够得到女贤祠的认可,如果一切顺利,那么清妍就有相当于进士一阶的位格了。” 雍覃夫人听得却是一怔,吃惊道:“清妍此话怎样,莫非”她此刻才似突然发现,对方的蒙面黑纱已经揭下,这倒还罢了,此地也没有其他成年男子,但问题是,对方刚刚送了那位江公子离去,难道一种不妙的感觉从心底升了上来。 崔清妍点点头,道:“不错,五年前清妍及笄之礼时在女贤祠的誓言,可以兑现了。” 听闻此言,心中的猜测证实,雍覃夫人心神一震,一下子懵住了,呆愣在了那里。 “那,那个人是谁?”过了好久才似消化了这个让她意外的消息,吃吃问道。 “就是,就是江公子”崔清妍垂下头,细若蚊呐的声音说道。 虽然对方声音很轻,但雍覃夫人还是听清了,听完之后却又是一震,几乎不敢相信,不得不再次问了一句,道:“哪,哪个江公子?” 反正已经说出来了,崔清妍似乎感觉一下子如释重负,抬起头来,又清声再次说了一遍,道:“就是刚刚离去的江公子,江左西道青陵府临水县的新晋秀才江云。” 对方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的是那个“士林败类”,雍覃夫人这下再没有任何侥幸,一下子呆愣在那里,如木雕泥塑,没了反应。 “你说的这都是真的?”过了良久,回过神来的她还是不敢相信的问道。 “是。”崔清妍语声肯定的点了点头。(。) 第三百七十二章 回到了沙河村 “怎么会这样”雍覃夫人喃喃自语,一时觉得这事实在接受不能,过了片刻,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就是刚才?” 崔清妍道:“刚才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白鹿山山中之时。” 雍覃夫人听得又是一怔,她早就从两人影影绰绰的叙述中,觉得两人此次的白鹿山福地之行不大对劲,如今看还真是大有故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姑姑仔细说说,莫非是他使了什么阴谋诡计,窥探了你的真容?”说到这里,雍覃夫人一脸的怒气,神色很是不善起来。 崔清妍摇摇头,道:“不是,不是姑姑想的这样。” “那么是无意间让他窥见了你的真容?”雍覃夫人又问道。 崔清妍依旧摇头,“那到底怎么回事!”雍覃夫人忍不住带着怒气质问道。 崔清妍迟疑了一下,才道:“是,是他说要看清妍的真容,清妍就,就给他看了” 雍覃夫人听得不由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实在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你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说要看,你就给他看了,难道你那时忘记了在女贤祠所立下的誓言?” 崔清妍低垂下头,轻声说道:“那,那时他被那个恶灵缠身,很是痛苦,仿佛下一时刻就会被吞噬死去,清妍,清妍实在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就给他看了” 雍覃夫人听得又是半晌无语,忍不住就数落埋怨起来:“就为了一个不忍心,你就答应了他的无礼要求,不惜破了自己当年立下的誓言?你,你真是好任性,好愚蠢!真是气死我了!” 崔清妍似乎觉得理亏,低垂着头,半晌没有言语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气恼一阵,雍覃夫人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无奈的问。 崔清妍轻声道:“事已至此,清妍还有什么办法” 雍覃夫人想起先前对方说的要在五月节前往女贤祠的话,不禁吃了一惊,道:“你,你不会真的想到要应誓吧?” 崔清妍却是一副无可奈何之状,道:“事已至此,清妍除了如此做,难道还有其它办法吗?” “怎么没有!”雍覃夫人不及多想,脱口而出便道,“你可以亲手杀了他!” 崔清妍抬起头,摇了摇头,道:“这个清妍是无法做到的。” 雍覃夫人见了,又气道:“你不亲手杀了他,莫非还真打算嫁给他不成!” 这么说着,不由就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一幕。 五年前,那时崔清妍正是十五岁及笄结发之年,当初在女贤祠行及笄之礼的时候,对方就在毗沙尼女圣面前,立下誓言,少女面容献给毗沙尼女圣,从此以黑纱掩面,除至亲之人外,不让其他成年异性窥见真容,若一旦让某成年异性窥见真容,那她有两个选择,一是嫁给他,二是杀了对方,誓言可被取消。 若是这般做,过了三年之后,只要遵守这个誓言,那么她就可以通过女贤祠的认可,得到“烈女”赐封,而且如果其已有等同举人的功名位格,那么就可以接受女贤祠的力量,提升一阶的功名位格,进阶等同进士位格。 这是毗沙尼女圣立下的一个达成烈女的条件,这样的条件无疑是十分苛刻的,起码三年之内,要以黑纱蒙面,而一旦不幸被成年异性看到真容,就只有嫁给对方,或者杀了对方,誓言取消。 另外,达成这个条件之后,要想得到提升一阶功名位格的好处,还必须得先有等同举人的功名位格才行,这样十分苛刻的条件,无疑吓退了许多想获得烈女称号的女子,毕竟获得烈女赐封的途径还有其它相对更实际一些的。 但当初崔清妍却是选择了这么做,即使当初很多族中之人并不认同,毕竟此事要冒很大的风险,而且要想获得举人相当的功名位格也十分不易。 只是由于崔清妍自己的坚持,这才完成了这样一个十分古怪的及笄之礼,不过后来崔清妍还真的在女科中中了女状元,一举获得了举人相当的功名位格,扫清了实现这个誓言的障碍,只要她真的信守这个誓言,那么就可以得到女贤祠的认可,获得烈女赐封,并可得到女贤祠的力量,提升一阶的功名位格,成为一位“女进士”。 但是让雍覃夫人没想到的是,这事情过了五年,都没有发生什么纰漏,偏偏在此刻出了纰漏,破了誓言,这真是天意弄人啊。 崔清妍此刻低垂着头,轻声说道:“除此之外,清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雍覃夫人摇摇头,道:“清妍,你不会真的想要就此嫁给他吧,你们两个根本不适合,首先就门不当,户不对,他根本配不上你,其年纪太轻,你还大了他三岁,本就不适合,且其人臭名昭著,已是这江左西道公认的士林败类,你若真嫁给他,非但自己名声清誉毁于一旦,而且还要让家族蒙羞,成为一个大笑话,族中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你要知道,你是我崔氏的明珠,是我崔氏之娇女,名声在外,岂能随便行事,事事都代表了我崔氏的门风脸面!” 崔清妍听得呆了一呆,脸色有些苍白起来。 “跟你实话说,我是不看好这事的,起码族中就不会通过。”顿了顿,雍覃夫人又道:“若是清妍你狠不下这个心,那也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崔清妍低头不语,雍覃夫人继续道:“那就是不去那女贤祠,不用履行这个誓言罢了,这样至多不能获得烈女赐封,于你也并无多大损失。姑姑跟你说句正经话,作为女子,你能达到举人的修为,已经是功成圆满了,不必再强求上进,那是那些读书士子们的事,作为女子,根本不必去争这些的” “姑姑,你不要说了我现在只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崔清妍脸色苍白,心慌意乱的道。 雍覃夫人见了,也就没再说了,只是叹了口气,道:“也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另外这事你也先别跟家里人说,张扬出去就不好了。”说罢她就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雍覃夫人正要去见一下崔清妍,这时侍女彩云前来告知,说清妍小姐在屋里留书一封,人则已经不见踪影了。 雍覃夫人拿过信一看,里面写的内容很简单,只是说明自己出外云游,不必记挂的意思。 雍覃夫人看完,有些怅然若失,虽然对方信中言语上没说什么,但她还是从中感觉到几丝幽怨之意,否则对方为何好好的,照面不打一个,突然留书出走呢。 “清妍,是姑姑对不起你啊,真不该让你去那白鹿山福地的”雍覃夫人不禁开始自责起来。 “夫人,清妍小姐出什么事了?”旁边侍女彩云担心的问道。 “这都怪那个姓江的小子!老娘绝饶不了他!”雍覃夫人把信放下,不由就把这笔帐算账了某人头上,一时愤怒不可遏制。 尚不知情,不知道已经惹下大祸的某人,此刻已经踏上了归程,回去的时候,走的是水路,因为是顺水行舟,所以船行飞快,一路无事,两日之后,江云回到了临水县沙河村的家。 “江小哥回来了!”“江秀才回来了!”“恭喜江老爷!贺喜江老爷!” 回来刚走到村头的时候,他就被眼尖的村人们发现,然后就被蜂拥而上的村人们给堵住,再也寸步难行了。 村人们一个个热情洋溢,口中各种恭贺讨喜的话不要钱的涌出来,把某人彻底淹没在一片四溅的口水唾沫之中。 毫无疑问,县衙门已经来报过喜了,村人们都已经知道,江云这次院试,榜上有名,已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秀才公。 虽然觉得此事难以置信,但县衙门都派人来报喜,正试的榜文也张贴出来,此事怎会有假,后来从省城落榜回来的朱友贵,钟大用虽然极不情愿,但也证实了这个消息,当然他们的言辞自然不忘极力贬损一番,什么连中“小三元”,成了公认的士林败类等等,都是必然要大肆宣扬的。 但村人们不会多想,中了秀才那就是中了秀才,管它士林败类不士林败类的,那能当饭吃么,所以整个村子都轰动了,接受了这个事实。 现在见到江云回来,村人们这般热情踊跃的表现,也就可以理解了。 “江小哥——”人群中有一个毛头小伙刚这么开口喊一声,立刻就被旁边的他老子给狠狠甩了一个大脑嘣子,喝道:“江小哥也是你叫得的么,没大没小的,还不快叫江老爷!” 那小伙摸了摸脑袋,又讪讪的喊了一声“江老爷”,他老子才放过了他。 处在众人包围中的江云,此刻却快要被众人的热情给淹没了,众人左一个江老爷,右一个江老爷,把他叫的膈应的慌。 他使劲的挥手手,好不容易让人群稍稍安静下来,大声说道:“各位乡亲父老,拜托大家不要叫我江老爷,还是按着以前,叫江小哥就好了。” 众村人们听了,纷纷不答应,说道这怎成体统,岂不是让人听了笑话,说他们不遵礼数。 江云无法,只得又道:“那就叫江公子吧,听着顺耳些。” 众村人们听了,倒没有异议了,秀才公发话了,一切随对方的意了,当下纷纷又改口,叫起了“江公子”。 “公子,公子!”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入耳际,江云回头看去,只见人群外,丫鬟幽兰正使劲的朝他招着手,小脸上满是兴奋激动,只是被人群挡住,走不过来,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谷伯,王秀莲,王老伯,以及孙永昌,牛贵等几家人,一大群人都是神情激动笑容满面的。 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终于让开了一条道,幽兰一个乳燕投林就扑了过来,扑入江云的怀中,喜极而泣,呜呜哭了出来。 江云不知就里,忙问道:“小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幽兰直起身子,用手抹着泪眼,又笑了出来道:“没事,小兰这是高兴的啊,公子,你是真的中了秀才么?小兰不是在做梦吧?” 她满脸急切的望着对方,想要得到对方的肯定,虽然大家都这么说,衙门里也来人报喜了,但是没有听对方亲口说出来,她心里总是感到一种不踏实。 江云正色道:“当然了,你家公子现在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秀才了,难道还会有假?” 幽兰听了,这才眉开眼笑,心花怒放,彻底相信了这个事实,又情不自禁的欢呼雀跃了起来,惹来旁边人的一阵笑声。 “好,好,公子中秀才了,这不是做梦吧!”谷伯在一旁突然也是老泪纵横,旁边的人又不住劝慰起来。 王秀莲也走上前来,说了声“恭喜东家”。俏脸上满是激动的红晕,眉梢眼角掩饰不住的都是欢喜之色,其他孙永昌,牛贵等几家人也纷纷上前来道贺。 实话说,这次江云能中秀才,实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秀才岂是这么好考的,那些童生哪个不是寒窗苦读,才学满腹之辈,谁也不会比谁差了多少,江云年纪尚轻,此前名声也不佳,关键是县试,府试都是名列榜尾,能看好他最后院试中榜的,那一定非寻常人。 所以对于此次院试的结果,众人并不怎么抱希望,但是几天前,村子里突然传来铜锣喧天之声,县衙门的衙役前来报喜,说道江云中了秀才,当时听到消息的王秀莲,幽兰,谷伯等人,都彻底懵了,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以为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老天跟他们开了一个大玩笑。 来报喜的县衙衙役则是十分郁闷,一个劲的解释,中榜的人就是三河乡沙河村的江云,不会弄错的。这次江左西道的院试,一共录取三百名秀才,临水县中了七位,这成绩已经是十分不错了,主要是清河书院立了功,七位秀才中就占了四位,分别就是陆文鹏,李元春,闵玮,以及江云。 直到来的县衙衙役拿出盖着提学道,青陵府衙,临水县衙大印的文书,亮在一众人面前,看着那白底黑字的文字,众人这才相信了这个事实。(。) 第三百七十三章 登门贺客 之后自然就是一片欢天喜地了,幽兰,谷伯更是喜极而泣,村子里也是轰动一时,这几天来,江家的门前就没少过登门贺喜的人,幽兰,谷伯,王秀莲等人这几天就欢喜的没有合拢过嘴,一个村子里出了一位秀才,这无疑是件大事,这几天来村子里也是如逢年过节一般,议论闹腾不休,就没有停歇过。 现在江云回来,村子里再次喧嚣热闹起来,江家的屋门前,再次门庭若市,登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这样的情况一直过了三天之后,这份热闹喧嚣才有渐渐歇止的迹象。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高兴的,比如最不高兴的,就是村子里的两个大户朱友贵和钟进两家了,本来眼看着出了两代秀才的江家就要衰败,一直对江家那百亩良田眼馋不已的两家就要磨刀霍霍向猪羊,把这百亩良田瓜分干净才是正经。 但是现在倒好,那江家小子竟然鬼使神差的中了秀才,江家成了正儿八经的秀才人家,从此稳稳压了他们一头,让他们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更过分的是,听说江家这小子这次的院试,又是中了一个榜尾,成了一个破天荒的“小三元”,,这简直没天理了,怎么这样一个人人喊打的士林败类,都能踩上这般狗屎运,连中“小三元”,这还有天理吗。 “爹,朱伯父,你们没必要这般闷闷不乐的,不就是中了一个秀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一天,朱友贵又到钟家来互倒苦水,正好在家的钟大用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了,不屑的插话说道。 钟进却哪里听得进去,呵斥对方道:“不过就是一个秀才?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怎么没本事中个秀才回来!” 钟大用冷哼一声,道:“是,孩儿这次是考砸了,没有考一个秀才回来,但是这并不是说,以后孩儿就不能考中秀才了!你们等着瞧,我钟大用早晚要考个秀才回来的,而且这还不算,考中秀才没什么了不得,孩儿的目标,是考中举人,中一个正儿八经的进士,赴一赴琼林宴回来,这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你——”钟进此刻正一肚子的闷气,听到对方又口无遮拦的在这里胡吹大气,心里就更是烦躁了。 朱友贵在一旁发话道:“大用贤侄志存高远,可喜可贺,只凭这番话,伯父就没有看错,大用贤侄真是一个千里驹,未来的琼林宴中人物,钟兄,大用贤侄其志可嘉,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好话谁不爱听,钟进扫了一眼旁边自己踌躇满志的儿子,脸色和缓下来。 朱友贵继续道:“其实若是想开点,大用贤侄说的是不错的,不就是一个秀才么,有什么了不得的?” 钟进听了,心说我怎么听到这话中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呢,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朱友贵又接着道:“钟兄你不知道吧,那个江家小子此番虽然侥幸中了秀才,但却又是一个榜尾,连中‘小三元’,已经是整个江左西道士林的笑话了,而且其种种劣迹,也已经在江左西道士林传扬开来,成了众人所公认不齿的士林败类!” “所以别看这小子中了秀才,不过一时得志而已,但后面的路却不通了,他这个秀才根本就是个摆设,没有人会把他当一回事的,一个徒有虚名的秀才,又何足挂齿,怕他什么。早晚还是我等盘中的菜。” “我看大用贤侄志存高远,只是一时受挫,这其实也是好事,一时的得失不值得计较,以大用贤侄的资质才学,以后定有青云直上,一飞冲天的时候,到时我等再看,他江云就是一个屁,真要把他当个人物,那实在是太抬举他了。” 他越说声调越是激昂,突然就有一种神清气爽,块垒全消的快意之感了。 钟进也被他说的心里舒坦不少。 “好了,不要再把我跟这个书呆子比了,这没有任何的意义,在我钟大用的青云之路上,那书呆子注定只是个背景,匆匆过客而已,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多关注一下,真要认真你就输了,无视这个没有任何前途的书呆子就好。”钟大用说完这番话,就径自出门去了。 朱友贵抚须点头道:“大用贤侄的这番话,说的对啊,真跟那个书呆子较真,你就输了,根本不值得去理会的,且看他能得意几时,一个身败名裂的士林败类,虽是秀才,却已经断了这青云上进之路,哪里比得上大用贤侄,我看大用贤侄志存高远,迟早非池中之物,必然是要青云直上的啊,钟进老兄,愚弟在这里先恭喜了!” 钟进听得心花怒放,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几分矜持,连连摆手道过奖了。 接下来两人就没有再谈论江云的事,好像真的要把这件事给淡化无视处理了。 “是了,愚兄的那件事,正是紧要关头,还望朱贤弟多多支持啊。”钟进这时带着几丝深意的看着对方道。 朱友贵听了,知道对方说的就是担任乡老的事,三河乡的三位乡老之一曹禾打算退下来,在请辞信上,推荐了钟进,本来钟进接任乡老这样没影的事,不知经过他怎么操作,如今倒是变得有模有样,快要被他弄成了。 对于这件事,他本来是十分抵触的,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钟进本来因为一个中了童生的儿子,在村里已经压了自己一头,若再让他接任乡老一职,那他朱友贵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就彻底没有了说话的份,只能屈居对方之后了,这自然是他十分不甘心的。 不过在江云中了秀才之后,他又渐渐改变了主意,毕竟在对付这个江家小子的事情上,两家可说是同盟,若是钟进当上了乡老,对付起那江家小子总是多了一张可用的牌,有利了一些。 所以现在听钟进提起这事,他没有多少考虑,当即就表示要尽力支持对方,当上这个乡老,钟进听了,自然也是高兴,他对这乡老一职势在必得,还真的担心这位暗中给他泼什么脏水,使绊子的。 “不过,我倒是担心,那个江家小子得知此事之后,会使什么绊子。”朱友贵说道。 “他敢!”钟进当即就气呼呼的道,不过这话听起来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味,因为两人都知道,在对方中了秀才之后,想要对付对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牌。 这一天午后,江家屋院前,又来了两位登门的贺客,不同于乡间村人,来的是两位翩翩青衫学子,正是江云在书院的两位“狐朋狗友”,严政和周世民。 这次在省城洪州,严政也算见识到了某人狗屎运逆天的程度,不仅中了“小三元”,得了一个人人艳羡的秀才功名,而且随随便便在道上买一篇文,竟然就是一篇出彩奇文,凭着那篇买来的陋室铭,还得以进入到了白鹿山福地之中,这简直还有天理吗。 落了榜,又没有机会去白鹿山福地,待在省城也没什么兴趣,一行人早早就打道回府了,回来之后,消息也就在清河书院传开了,这次院试,书院竟然有四人中了秀才。 不过这好像并不让人太过意外,陆文鹏,闵玮,李元春的中榜算是意料之中的事,让众人大感意外的却是某臭名昭著的人竟然也中了榜,而且又是一个榜尾,这简直是没有天理了啊。 周世民得知消息之后,也是第一时间找到严政,询问详情,严政倒是绘声绘色的向他详细叙说了一番一行人此次洪州之行的经过,包括得了大名鼎鼎的韩荆州的评价,有幸当面见到大名鼎鼎的韩荆州,还受到邀请进了东陵王府,与一众名流缙绅同游澹怀园等等,说得周世民当场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当然,当初“清河七怪”被东陵王府驱逐的丑事,严政自然不会说的。 当然,这些周世民姑且听之,觉得对方言语中肯定有夸张夸大的地方,但是有一点他却不能否认,那就是江云中了秀才,而且还有幸进入到了那白鹿山福地之中参悟?某人连中“小三元”的事迹,已经传开了,真的假不了。 对此他只能对某人逆天的狗屎运感到无比的佩服,虽然严政也一再言明,某人如今已经身败名裂,是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但他却不这么想,再怎么臭名昭著,士林败类,这秀才功名总是真的,人家现在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秀才了!而这,就是他极欲求之而不可得的。 在这一时刻,他已经坚定的作出了决定,那就是得紧紧抱紧某人这根“粗大腿”了,什么,要顾忌自己的名声,要跟这样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划清界限?他肯定就会怒呸一声,老子现在连童生都不是的一个区区学童,顾忌这名声做什么,还是紧抱秀才公的这根粗大腿,得些实惠来的好。 严政也觉得,某人实在是邪门,尽管眼下已是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但那逆天的狗屎运傍身,前途无量啊,所以在得知江云回家不久之后,两人就不约而同,一道前来登门道贺了。 “周大哥,严公子,你们来了,公子现在在后面园子里看书,我去唤他一声。”看到两人登门,丫鬟幽兰笑着招呼,便要去后面园子里寻江云。 严政止住她道:“不用了,我们自去后面园子里会他就是了。”说着和周世民两人就一同往江家后院园子这边而来。 两人走进园子中的时候,就看到江云正坐在园中石桌边挥毫书写,看到两人来,只是招呼一声,继续在那里埋头写字。 两人走了过去,周世民先是恭贺一番,严政则低头瞅着对方在石桌上写的字,好奇问道:“平川这是在写些什么”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有得即有失,有失即有得有人来骂我,分明了了知,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咦,看起来寻常,仔细思思却有深理,颇有圣贤微言大义的味道,却不知是哪位先贤所作” 江云一边继续写,一边回道:“是附近几户人家邀我写的几幅字,就当作是练笔吧。” 两人听了,不由就露出羡慕之色,秀才就是秀才,这才刚刚中了秀才,就有人急赶着上门求字了。 秀才的字中,已可以蕴积浩然之气,虽然不是那些名士所能比,但总有一些驱邪去煞的效果,当然,除此之外,登门求字的人,也有送银子上门,蓄意交好的意思。 “不知这润笔可有多少?”周世民三句话不离本行,颇是好奇的问道。 江云一副淡然的样子,道:“不多,一副字五两银子罢了。” 什么,一副字五两银子?两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再看对方那淡然止水的神色语气,两人心中不约而同的就唾骂起来了,装,又在装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要知道,一般秀才的字,一副字一两银子就算十分不错了,而且这个价格还是逢年过节,祭祀喜庆的时候才有的,平时也基本到不了这个价。 而江云所说的,一副字五两银子,这简直已是天价了,这个价码,已经相等于举人的一副字的价码了,对方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新晋秀才,能有这个价码?打死两人也不相信的。 哦,不,对方也不能说籍籍无名,反而大有名声,不过可惜却是臭名,恶名,根本不抵用的。 两人十分怀疑,对方是在胡吹大气吧,真有这样的冤大头,肯出五两银子一副字的价格,请他写字?信了这样的鬼话你就傻了。 若是以前,两人对此只会一笑置之,认为只是一个书呆子的死要面子的虚荣心作怪罢了,但是此刻,不知为何,两人心中却有些不舒服,这是明明白白的把两人当傻子了么。 周世民心直口快,有些忿忿的道:“平川,朋友之交,贵在心诚,玩笑也不能开得过分了。” 严政也有同感,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江云这时抬起头,看到两人面上都是一副不信之色,便淡淡一笑,道:“怎么,严兄,世民不相信我的话么。” 严政和周世民俱是心道,真信了你的话就见鬼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清风楼喝酒 江云一时没理会,又埋头继续书写,直到写完手头上的这幅字,这才停下了笔,慢条斯理的道:“本来这几户人家找上门来,邀我写几幅字,我是没这个兴趣的,不过耐不住他们一再相求,又是乡里乡亲的,却不下这个面子,我就答应下来了,不过这字的价钱嘛,就得高了一些,一副字五两银子不算多吧。”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听得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冒起的念头都是,苍天啊,这个天杀的书呆子还在这里装呢,一副字五两银子还不算多?你这跟直接抢钱有什么区别,那些登门求字的人,不过是看你新晋中了秀才,想要以此蓄意交好,结个善缘,以后有事相求好开口罢了,但你摆出这么一副贪财鬼的嘴脸,人家不甩头拂袖而走就怪了,难道还真会当了这个冤大头。 江云当然并没有欺骗他们,其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副字五两银子的价码,自己还真是亏了。他自己深知自己的“潜力”,以后自己的字,肯定是大有升值空间的啊,以后说不定这些字转手就是百八十两银子的,说起来这些求字的人还是大赚了。 但是问题是,现在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不相信他的鬼话,也绝不相信他的字以后有什么鬼的升值空间,一心只觉得对方是在胡吹大气,信了对方的鬼话就怪了。 这时就见幽兰捧了茶盏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石桌边放下,笑着道:“周大哥,严公子,请用茶。” 江云知道两人尚不相信,就对幽兰道:“是了,小兰,上午那几户人家来求字的时候,你也在一旁,你就跟他们两人说,你家公子的字,一副字是什么价格?” 一听到这个,幽兰顿时挺了挺小胸脯,一副骄傲不已的神色,嘻嘻一笑道:“公子的字可金贵着呢,一副字五两银子,几户人家都赶着要呢!” 上午几户人家登门求字的时候,她确实在场,当看到江云拒绝的时候,她心里还十分不乐意,心说一副字一两银子,这白捡的银子公子都不要,这是昏了头么。 等到江云实在烦不过,提出一副字五两银子的时候,她又吃惊不已,公子这又是昏了头么,一副字五两银子,这是抢钱啊,人家答应就怪了,这下没了银子,还把人得罪惨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几户人家最后还真的接受了这个价码,一副字五两银子,还当场就痛快掏了银子,言明隔天再来取字。 当时她看到,几乎是不敢相信,直到货真价实的银子摆在面前,她才确定这是真的,那时她高兴的简直要晕过去了,心说公子中了秀才就是不一样了,随便写几个字,就有这许多银子入账,可不比起收租子来钱快多了 听到幽兰这么说,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惊讶,两人相信,幽兰不至于像某人这般迂腐,或是奸猾,爱慕虚荣,胡吹大气,她说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只怕当真不假的了。 这个书呆子,士林败类,一副字真的卖了五两银子,这简直没天理了,周世民当即就相信了幽兰的话,又是眼红,又是羡慕不已,心里一个劲的无语问苍天,为什么中了秀才的是这位,而不是我周世民啊。 严政却想得更多一些,他突然想到,这事只怕就是真的了,而那几户人家为何心甘情愿当这个冤大头,他也猜测出一些缘由来。 江云此人在外面虽是人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但这些乡间村夫不知道啊,而江云连中“小三元”的事迹,却已经是广为流传开了,连中“小三元”,这是何等的逆天的狗屎运,也许那几户人家愿意甘当这个冤大头,就是看在这份逆天的狗屎运上面。 这般逆天的狗屎运,难道还不值五两银子?买了其人的字去,他们或许也可以沾沾这逆天的狗屎运的光了。也许这就是那几户人家暗地的心思。 严政算是想明白了,明白过来之后,他不得不再次佩服对方这逆天的狗屎运,对方这逆天的狗屎运简直有愈演愈烈,成了良性循环的态势了。 两人总算接受了这个事实,无比羡慕之余,又开始一个劲的嚷着要对方请客庆祝,江云推辞不得,也就答应了。 既然要吃酒,自然要找好地方了,清风楼就是必然的选择了,三人就要动身出门前往,这时周世民又想起一事,说道:“是了,我记得当初那位清漓公子留下了一个锦盒,锦盒中装的就是一个千里传讯符,说道我们三人中若是有人中了秀才,就可以用这这张千里传讯符召唤他。” “是啊,我也记起来了,平川,那张清漓公子的千里传讯符你还保留着么?”严政也想起这事,问对方道。 其实两人当初对于这事,很是怀疑的,觉得只怕是上了那个清风楼掌柜的当,锦盒里的好东西都被掉包了,换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千里传讯符,真要等到某人中了秀才,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只是当时没有证据,才不好发作。 当初两人也争过这张千里传讯符,后来才约定,这张千里传讯符先由江云收藏保管,日后三人中谁先中了秀才,谁就用这张千里传讯符,当时两人都想,某人是不可能中这个秀才的,这个千里传讯符要想按着约定有用武之地,还得看他们两个的。 而现在,这个最先中秀才的,还真是最不可能的江云,让两人无话可说,只能感叹造化弄人了。 此刻江云听两人提起,也想起了这个茬,当即就去了书房,从角落处找出那个清漓公子的锦盒,打开一看,那张千里传讯符还好好的尚在,当即就把锦盒揣在了怀里,跟着严政,周世民两人出了村子,一路往清河镇上而来。 走了五里的村路,翻过山,到了镇上,三人又径直沿着清江,一路往江边的清风楼而来。 不多时,到了清风楼,二话不说,直奔三楼,严政和周世民两个自是磨刀霍霍,准备大快朵颐,江云也面不改色,反正有清漓公子付账,也不肉痛。 一直上到三楼,此刻楼上倒没什么客人,江云一上来就朝着那个临着江边靠窗的上佳座位看去,却见那里依旧空无一人,那清漓公子自然是不在的,他的一点侥幸也只是奢望而已。 严政,周世民两人当即就快步走过去,占了这个临江靠窗的桌位,又大声叫来酒楼小厮,开始麻溜的点菜。 江云则是径直走到临江栏杆前,从怀中掏出了那个锦盒,打了开来,从里面取出那张千里传讯符,捏在手中,看样子就要使用了。 见到此状,严政,周世民两人也顾不得点菜了,忙起身围上前来,严政说道:“要不先请酒楼掌柜的来做个见证,免得他到时抵赖不认账。” 周世民在一旁附和,两人的意思,都是怀疑当初酒楼掌柜把锦盒中的东西给掉了包,换了一张不知所谓的千里传讯符,还编造了一个中了秀才之后才能动用的幌子,明显就是欺负某人中不了秀才,他的鬼把戏就没有被戳破的风险,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占用原先锦盒中的好东西了。 现在两人提议要让那酒楼掌柜前来,亲眼见证,就是让对方没有耍赖的借口,到时千里传讯符用出来了,而那位清漓公子却不见踪影,那么就有兴师问罪的理由了。 两人的这点心思,江云自是一眼看破,懒得理会,当即捏着这张千里传讯符在手,指尖微微透出气劲,千里传讯符顿时破碎开来,化作一道白光,就此消失。 千里传讯符消失之后,一时半会,却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严政在一边哀叹道:“平川,你也甭心急了一些,现在好了,千里传讯符没了,清漓公子的人也不见人影,那酒楼掌柜完全也可以不认账,这如何是好。” 周世民在一旁打着圆场道:“既然是千里传讯符,那么想必那位清漓公子应该是在千里之外了,即使得到传讯,那要赶过来也没这么快的,起码得三五天的功夫吧,,到时我们再说吧。” 严政只能抱怨一阵,拿某人也没辙,当下三人又重新落座,叫了酒菜,就开吃起来。酒菜自然丰盛的很,三人吃得一时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江云放下酒杯,朝两人道:“严兄,世民,实话不瞒两位,我近日打算就要远行,只怕一年半载都难得回来,要想再这么饮酒,就不容易了。”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闻言都有点意外,周世民放下手中的鸡腿,问道:“平川,此话怎讲,出什么事了,你打算要去哪里?” 江云道:“没什么事,就是打算外出求学罢了。是了,我这一去,一时难得回来,别的没什么,只是我有点担心,家中谷伯和幽兰会受人欺负,到时还要请严兄和世民帮着照看一下,小弟在此拜托了。” 说着起身向两人拱了拱手,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忙也起身回礼,严政正色说道:“平川你言重了,你我朋友一场,诚意相交,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尽管放心就是,你若真要出外求学,家中的事,我和世民自然会帮着照看一番的,一定不会让谷伯和小兰姑娘有事的。” 周世民也在一旁拍着胸脯连声保证,三人又重新落座之后,严政还是忍不住心中疑惑,问道:“平川,你说的这外出求学是怎么回事,你此番中了秀才,不是要到县学进学么,县学离家中也不远,隔三差五的自可回来看顾的。” 江云坦言道:“我并不打算到县学进学了。” 两人闻言,心下惊讶,严政便又问道:“那么平川是打算进入府学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此事荒谬,基本就是没影儿的事,一个连中“小三元”,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能够进入县学就阿弥陀佛了,还不自量力的想进入府学?这就是痴心妄想了,他不禁恶意揣测,若不是实在不能拒绝,估计县学都不愿接收对方这个连中“小三元”的士林败类。 周世民心中也是大不以为然,觉得对方完全是在异想天开,一厢情愿,只不过只在心中腹诽,口上没有说出来。 江云则又摇了摇头,道:“也不是进入府学。” 闻言严政和周世民对视一眼,脸上的惊愕更甚了,也不是进入府学?那又是什么,莫非这个书呆子想进入州学?想到这里,两人心中都涌起一股极度荒谬之感,这个书呆子,莫不又是在这里装起来了,逗他们玩吧。 “那,那平川打算是进入州学?”虽然觉得十分荒谬,严政还是吃吃问了出来。 江云却又摇了摇头,道:“也不是。” 听到这里,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情不自禁松了口气,暗道还好,这小子没太过分,在这里胡吹大气,把他们当傻子耍呢。 两人这时都有些醒悟过来,县学,府学,州学都不是,莫非这小子是想去那些私办的书院? 不过两人又大不以为然,有些私办的书院为了吸纳学子,确实待遇不错,只要学业优异,不乏奖励资助,比起县学来好一些,不过,对方这么一个连中“小三元”,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只怕是任何书院都如避瘟神的角色,能接收他就怪了,为对方计,与其不自量力的去碰壁,吃闭门羹,自取其辱,不如老老实实的待在县学好了。 “那么,看来平川是有意其它的书院了,不知如今可有中意的否?”虽然心中大不以为然,严政还是顺着话头问道。 江云道:“实话不相瞒,我打算去白鹿洞书院试一试,碰碰运气。” 什么,去白鹿洞书院,我没有听错吧,听到这话,严政和周世民再又相顾惊愕,隐隐大觉不妙。 “平川,你说什么,你打算去哪里试一试,碰碰运气?”严政吃吃问道,心中再度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说来说去,莫非这小子又开始装了,在这里胡吹大气,把人当傻子耍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文庙献祭 江云又说了一遍,道:“去白鹿洞书院。” 这下两人听得清清楚楚,不会错的了,对方说的真是白鹿洞书院,这江左西道首屈一指,天下闻名的大书院。 两人一时都无语了,心说这小子果真又开始冒呆气了,说这样不着调的话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中了秀才又能怎样,还是改变不了这份迂腐呆气,两人都感觉心理平衡了一些。 严政轻咳一声,觉得有必要打破对方这不切实际的幻想,让对方清醒一些,正色道:“平川,白鹿洞书院乃是我江左西道首屈一指,即使在整个王朝,也是排名前列的顶尖一流的大书院,你想去白鹿洞书院求学,这固然是不错的,不过要进入白鹿洞书院,可不这么容易,那非得是真正大有才学,出类拔萃的英杰之士,而且光有才学还不够,像我等这般寒门子弟,还得有足够的名声,有世家大族的举荐,才有可能,所以” 说到这里,接下来的话他就没再往下说了,也没这个必要,相信自己的意思对方也应该明了,真要说出对方此举实在是不自量力,没有自知之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没意思了。 江云点点头,道:“严兄此话说的有理,不过我还是打算去试一试。” 两人听得又是一愣,在见到自己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对方还要固执己见,说是打算去试一试,严政突然明白过来,对方还真不是在装,在这里胡吹大气,而是确实是迂腐呆气又犯了啊,真的认为自己有这个进入白鹿洞书院的希望啊。 想到这里,他都忍不住要吐了,心说你这么一个连中“小三元”,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哪来的这么大信心,想人之所不敢想,为人之所不敢为,要不是迫不得已,连县学都不愿接收你,竟然还妄想着去白鹿洞书院,我呸,简直是岂有此理了,若是让人听到这个事,只怕都要笑掉大牙了。 周世民也是如此,此刻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悲哀,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交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无有一点自知之明的狐朋狗友呢,实在是丢人啊。 严政极力抑制住心中的悲愤,平心静气的道:“假如,我是说假如,白鹿洞书院把你拒之门外,你打算怎么办?” 江云再坦言道:“若是白鹿原书院闭门不纳,我便打算前往河内一行。” “你,你去河内又是去做什么?”严政不解的吃吃问道,再度涌起不妙的感觉。 江云不动声色的道:“当然是去那河内的石鼓书院,试一试门径了。”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一听,再次猛吸了一口凉气,互望一眼,相顾默默无言,什么都别说了,还是吃好喝好才是正经。 当下两人都开始埋头使劲吃喝,再不多发一言,酒席十分丰盛,两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如饿死鬼投胎,着实大快朵颐了一番,直吃得满嘴流油,快走不动路了还继续胡吃海塞不止,绝不肯罢休,都是被气的。 江云也在自顾自的吃喝,只是一边吃,一边不住抬头望向窗外,想着那位神秘的清漓公子收到了千里传讯没有,会不会出现。 不过直到意兴阑珊,酒席散去,依旧不见那位清漓公子的身影。席散之后,喝得醉醺醺的严政,周世民两人回了清河书院,江云则径直回了沙河村。 踏着夕阳回到沙河村家中的时候,看到王秀莲和幽兰在院子里说着什么话,两人看上去神色都有些忿忿然不平之状。 看到他从外进来,两人停了说话,迎上前来。 “公子,你回来了!我去给你倒杯茶!”小兰说着便转身进屋去了。 “东家!”王秀莲也走上前来招呼一声。 “你们两个,刚才在说什么?”江云有些好奇的问。 王秀莲闻问,脸上又现出几丝忿然之色,道:“东家,你不知道,那个钟进快要当上乡老了!刚才县衙来了人,就是来村子里考评采风的。” “哦,还有这事?”江云微微的醉意一下子散去,问道,“那个钟进要当上乡老了?这可是真的?” 王秀莲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了,这件事都早已经传遍乡里了。刚才县衙门就来了人,到村子里来考评采风,就是向村邻打听这位钟老爷的德行口碑,可恨的是,那些被问到的村人,都一个劲的说那位钟老爷的好话,实在是气死人了!” “还有这事?他钟进是什么品性德行,这十里八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些村人为什么一个劲说他钟进的好话?是了,你怎么不去说说那钟进的坏话?”江云又问。 王秀莲忿忿的道:“那些村人还不都是他钟进请来的托儿么,都收了钟进的钱的,当然替他说好话了,衙门的来人,都是那朱友贵这个户长负责接待的,朱友贵现在已经跟钟进串通一气,自然帮着他钟进演戏了,我倒是想上前去,说一说他钟进的坏话,可是没这个机会啊。” 江云有点明白过来了,不由就道:“钟进要当乡老,怎么没有人来问问我的意见?” 他这话倒不是托大,如今他已经是秀才了,是一方乡贤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自然有相当的话语权的,按理说任命一个乡老,他这位秀才的意见,是应该考虑在内的。 王秀莲便道:“衙门的来人倒是确实要问东家你的意见,可是东家你刚才不是不在么,我看这次衙门来村里考评采风,不过就是走走过场罢了,难道还当真能问出什么东西来的。” 江云摆摆手,道:“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个钟进,绝不能让他当上这个乡老的。” 他是想到,等他一旦外出求学,本就对江家心怀叵测的钟进当上乡老,那家中的谷伯,幽兰难免就处处受制,更加受到欺负了,即使不是这样,让那个缺德冒烟的钟进当上乡老,那还不把乡里祸害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作为一方的秀才,就有息讼安民的职责,他绝不能看到这样的事情出现。 王秀莲听了,倒是欣喜起来,看着对方道:“东家,你有什么办法?” 江云沉吟一下,便道:“很简单,我等下就书写状纸一封,递到县衙吏房,状告他钟进刁滑奸邪,缺德无能,不配当这个乡老,一定要把这事给搅黄了不可。” “这个,管用吗?”王秀莲有点心里没底的道。 江云道:“管用,当然管用。” 王秀莲这时才明白过来,对方的身份已经不同了,可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也是出口成章,有份量的乡贤人物,他要说那钟进不配当这个乡老,那么就连县尊大人也不得不考虑一下的吧。 想到这里,她转忧为喜,嘻嘻一笑,朝着对方裣衽一礼道:“那秀莲就替这十里八村的乡民,多谢东家的义举了。” 幽兰这时端了热茶出来,等问明白事情原委之后,也是不由欢喜不已,看向自家公子的眼睛里已满是崇拜的星星了。 这天晚上,江云待在自己的书房,奋笔疾书,伏案写了一晚上,当然,并不是为了写那张针对钟进的状纸,那个状纸草草没花多少功夫就写就了,总之就是极言某人不仁不义,无德无行,根本不配当这个乡老,无以服众,其当上乡老的用心,不是排忧解难,为民谋利,就是想着如何更好的鱼肉荼毒百姓,横行乡里,骑上乡民头上作威作福等等。 若是钟进在这里看到这张状纸,一定会惊出一身冷汗,心说此人真是吾知己也。 江云主要抄写的,还是将要给文庙之灵献祭的文稿,准备明天去县城的时候,顺便去文庙走一趟。 如今他已经通了四经,接下来要继续修行,就要从文庙之灵获得中阶的易经洗髓诀不可。而且这次,他打算一股脑的把中阶和高阶的易经洗髓诀学全了,这样一来,需要的文功自然巨大,所以他要准备充分。 他这次主要抄写了前世天朝某法家代表作中的几篇,孤愤,五蠹,解老,内储,外储,说难,心度,有度,难言,亡征等等,又抄了一些文赋,诸如子虚赋,上林赋,三都赋,两京赋,东征赋,琴赋,雪赋,月赋,枯树赋等等,一直抄写到雄鸡唱晓,东方既白,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住手。 洗簌晨读吃罢,天色已经大亮,江云带了那张状纸,以及抄写好的用来献祭的文稿,当即就出了门,坐船往县城而去。 一路无事,到了县城,先是直奔县衙,乡老的任命,是要经过府衙的,当然主要还是县衙这一关,县衙报上去的名单,只要没大问题,府衙都会通过。 县衙门口的衙役看到一身秀才冠带的他,问明情况,没有任何刁难,自然恭恭敬敬的把他引人到吏房,江云直接找到吏房典吏,交上了那张状纸,为了担心对方敷衍塞责,又一再表示,此事若是不能得到妥善解决,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云云。 然后他就告辞离去了。 吏房典吏拿着这张状纸,面色却是一阵古怪,县中的秀才也就那么多,他认出来人,不就是那个听说刚刚连中了“小三元”,臭名昭著的东风吹兄吗,这个状纸到底接不接呢。 最后他决定,这事情,还是让县尊大人去考虑吧,对方虽然臭名昭著,但终究是秀才,真要不依不饶的闹起来,他估计也惹得一身骚。 江云从县衙出来之后,就往文庙这边而来,文庙和县衙不远,走几步路便也到了。 文庙大门前,三三两两的翩翩长衫读书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江云走进大门,没有在前院多作停留,直接往后面的内堂大殿而来。 来到内堂大殿外,里面正有几个士子在焚烧文稿献祭,江云在旁边候了一会儿,等几人完事散去后,来到焚烧文稿的铜炉前,拿出文稿准备献祭。 “慢着!”耳际突然传来一道飘渺空洞的声音。 此刻大殿内一片空旷寂寥,并无其他闲杂人等,不过有了上次的经历,江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当即朝着虚空拱了拱手,道:“后学末进江云,见过文庙之灵大人,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江小友别来无恙?”飘渺空洞的声音寒暄起来,也就是江云有这份待遇,若是其他人,文庙之灵根本无暇理会的,当然文庙之灵贪图的也是对方可以献祭才高八斗的佳文罢了。 “还好,还好。”江云敷衍的道。 “我看江小友头顶煞气笼罩,青恻恻一片,应该是不大好吧,”飘渺空洞的声音说道。 江云听了,讪讪的道:“大人果然明察秋毫,先前在下确是一时不慎,误入歧途,乃至沾惹了一些煞气,实在惭愧之至。” “这样啊,事情就难办了。”飘渺空洞的声音说道。 江云听得心中不由一突,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忙问道:“大人此话怎讲?” “按理说,在你的青罡煞气没有完全消除之前,本灵是不能传授你修行之法的。”飘渺空洞的声音道。 江云一听,就有点急了,这消除煞气的事,他一时还没有章法,若是这煞气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能得到后续修行功法,那不是耽误自己修行了么。 “大人能否行个方便?在下沾惹煞气,也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并非有意对四圣大不敬的。”江云忙央求道。 “事实就是事实,无须狡辩。不管是不是事出有因,如今你沾惹了煞气乃是事实,规矩就是规矩,按着规矩,本灵是不能给你传授修行之法的,若是违背了规矩,本灵也是要担些干系的。”飘渺空洞的声音说道。 江云怔了怔,对方说的冠冕堂皇,他一时也没有反驳的借口,不过,他还是从对方这冠冕堂皇的话语中,听出一些蹊跷,此事并非绝对不成,似乎还是有些转圜余地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千里传讯 “此事事出有因,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二吗,还请大人指点,只要能够得到修行之法,在下无不应允。”江云又试探着求说道。 “本灵已经说了,若是破坏了规矩,本灵也是要担些干系的。”飘渺空洞的声音说道。 “那,那还请大人多多担待一二?若是有什么条件,大人尽管说,只要在下能够办到,定不会推辞。”江云又道。 “本灵别无所好,只求多多献祭,江小友还不明白么。”飘渺空洞的声音说道。 江云一听,顿时恍然明白过来了,这厮原来是趁机敲诈勒索来的啊,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这什么狗屁的规矩,对方纯粹就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敲诈勒索,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心中不由破口大骂起来,但骂完之后,他还拿对方没有办法,他完全处于弱势一方,根本就没有话语权,只能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难道他还能跟对方争个道理出来不成。 不过好在的是,他要献祭的文稿,也不是他的心血苦功,都是抄袭而来,对方要敲诈勒索那就随对方去吧,就当施舍乞丐了。 他心中暗自编排,口中就答应下来,道:“只要大人能够传授在下修行之法,在下自当多多献祭,以谢大人。” “嗯,那废话就不说了,江小友就赶紧烧吧。”飘渺空洞的声音说道。 江云也就不再废话了,当即拿出一篇孤愤,抛进铜炉中,文稿遇到铜炉中的幽火,立即就熊熊燃烧起来。 不多时,文稿化为灰烬,一个个青烟袅袅而上,直没入上方悬挂的四壁刻满了古朴符文的量才斗中。 量才斗中隐隐响起嗡嗡之声,随即斗壁有白光泛起,绕壁三匝消失。 “哈哈哈——”耳际便传来飘渺空洞的笑声。 江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继续拿出一篇五蠹,抛入铜炉中。 就这样,接连又烧了七八十来篇,只听到那飘渺空洞的大笑声不断传来,但除此之外,也不见对方其它的表示了。 江云心里有些不踏实,这时就小心的问道:“大人,可够了么。” “够了,够了。”飘渺空洞的声音这才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口气道。 江云一听,忍不住心中又编排起来了,既然够了,为什么不早说,还要我问了才说,莫非我若是不问,就不说了,简直岂有此理。 “大人,这次在下打算把易经洗髓诀的中阶和高阶功法学全了,不知可够了么。”他又问道。 “这样啊,那不够,不够,还差不少的。”飘渺空洞的声音带着些惊奇诧异说道,显然是对方的话有点吓着它了。 修行易经洗髓诀这等的上古高级功法,所需的文功本就高不可攀,是其它功法的十倍,而现在江云竟然说要一口气把中阶和高阶功法学全了,这口气简直大的吓人。 不过它还真对此抱着些小期待,眼前这少年,简直就不是人,而是一个怪胎,每篇文章都那么的才气横溢,一篇文章所获的文功,足以抵得上寻常人的十几篇,几十篇了,怎一个旷世奇才了得。 江云接下来又继续烧,又烧了七八十来篇,直到这次带来的文稿全部烧完之后,他才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这下文功够了么。” 过了片刻,才听到飘渺空洞的声音带着些叹息道:“够了,够了” 江云听了,心中倒是欢喜,够了就好,这时他又随口多问了一句,道:“不知还有多少文功剩余的?” “没有任何文功剩余了。”这下飘渺空洞的声音很干脆的道。 啊,难道是不多不少,这些献祭的文稿,正好让自己学全中阶和高阶的易筋洗髓诀,一点也不多,一点也不少?没有这般凑巧的事吧。 江云当然不信有这般凑巧的事,很快他又明白过来,估计剩余的文功,都被对方给吞了,当作是对方所谓担了干系的补偿? 他心中暗自腹诽,但也没有多生枝节,计较这个,当即便道:“既然够了,那现在就请大人传授在下修行功法吧!” 他的话声落下,只见从上方的量才斗中,陡然就射出一道光柱,直直的照在他的头顶之上,一闪而没。 当这道光柱入体,江云就感觉脑子里仿佛轰的一声,然后就出现了一段意念,那便是易经洗髓诀的中阶和高阶功法,也就是十二正经中剩下八经的修炼法门,只要依着这功法把十二正经打通,这易经洗髓诀就算有所小成了,到时才算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不入流秀才,至于修炼奇经八脉,那还早着呢。 “多谢大人传授功法!”江云对着虚空长揖一礼。 一时却不再听到回应,飘渺空洞的声音不再出现,或许一口气传授这上古易经洗髓诀的中阶,高阶功法,消耗了太多灵力,文庙之灵也疲惫了。 江云当即也没有再多待,便又告辞一声,转身退出了大殿,又径直出了文庙而去。 办完事后,没有在城里多待,径自又坐船返回,到了清河镇上的时候,他心念一动,就往清风楼这边而来。 虽然觉得,若那位清漓公子远去千里之外,即使昨日收到了传讯符,一时半会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想去看看。 进了清风楼,又直接往三楼而来,等登上三楼,抬头一看,却看到在那个临江靠窗的座位上,正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位清灵俊秀的少年,不正是那清漓公子是谁。 江云本是没有抱着多大希望,事实上对于传讯符是否管用,他都没有多大信心,但现在看到对方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这里,心中还是分外惊喜,当即快步走了过去。 似是有所察觉,正坐在窗口一边悠然品茗,一边眺望外面水色山光的清漓,这时转过头来,看见走过来的江云,便展颜灿然一笑,道:“江公子,别来无恙否?” 江云朝对方拱了拱手,在对面坐了下来,寒暄道:“清漓公子,能够再次见到你,在下高兴的很。” 清漓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对方斟满了一杯茶,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对方,淡淡一笑道:“恭喜江公子,得中秀才,可知清漓并没有看错人,江公子实是可称这江左才士的翘楚。” 江云呷了一口茶,摆摆手道:“清漓公子过奖了,其实江云并无有多少真正才学,更休提什么江左才士翘楚,惭愧。” 清漓又是淡淡一笑,道:“难得江公子这般大才,还这般的谦虚。” 江云苦笑一声,道:“清漓公子可见过,连中榜尾‘小三元’的大才么。” 清漓听得一怔,道:“连中榜尾‘小三元’?此话怎讲?” 江云心说,原来对方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前无古人的“士林佳话”啊,他也不怕自爆家丑,就道:“所谓连中榜尾‘小三元’,自然就是县试,府试,院试接连名列榜尾最后一名了。” 清漓闻言讶然道:“你说的这个连中榜尾‘小三元’的人,就是你?” 江云点头正色道:“正是不才,如假包换。” 清漓也不禁莞尔,忍不住逗趣道:“这么说,江公子果然是好运道,这连中‘小三元’的本事,让人羡煞不已啊。” 江云呷了一口茶,扫了对方一眼,道:“不用说我了,其实在下对于清漓公子的身份,倒是颇为好奇的。” 清漓闻言,眨了眨眼,道:“江公子为何对清漓这般好奇呢,即使知道了清漓的身份,又能如何。” 江云道:“因为清漓公子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引人好奇是自然的,在下也不能例外。” 清漓秋波一转,道:“若清漓道明,出身公侯贵胄之门,江公子能如何,出身寒微之门,江公子又如何。是了,我听说但凡才学超绝之士,都是有一些孤高傲世的,不屑于结交王侯权贵,趋炎附势,莫非江公子便是这种人。” 江云道:“也不是,如果王侯公孙,权门贵胄以狗眼看人,自然不必去多理会,但我看清漓公子却不是这样的人。” 清漓轻轻笑了起来,江云问道:“清漓公子笑什么?” 清漓道:“我看江公子颇有些愤世嫉俗,是不是曾经受过什么遭遇?” 江云道:“倒不是曾经受过什么遭遇,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清漓道:“若是这样,清漓倒是要庆幸了,清漓并不是什么王侯公孙,权门贵胄,这样江公子就不必对清漓心存偏见,心里可痛快了一些?” 江云呵呵一笑道:“是么,不过我看清漓所言不实吧,随随便便豪掷千金,岂是寻常人物所能为?” 清漓白了对方一眼,道:“怎么我的话你不相信呢,我家中倒是多有一些金银珠宝此类的阿堵物,但真的不是什么王侯公孙,权门贵胄啊。” 江云听了,越发好奇起来,道:“那么敢问清漓你世居何方,仙乡何处?” 清漓道:“你问这么多,想做什么,问了又能如何?” 江云道:“你我是朋友,自然要问清楚了,否则若是一朝分别,想要再见到,却无处去寻了。” 清漓道:“见了又能如何,这样萍水相逢,缘尽而散,一切尽在心中,不是也很好吗,何必效那儿女之态,悲哭别离呢。” 江云听得一滞,很想跟对方说,要不留个手机号吧,奈何这里没这东西啊。 过了片刻,他点点头,道:“清漓公子说的对,萍水相逢,缘尽而散,一切尽在心中。” 说着他转头望向窗外,不禁轻声吟诵起来,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清漓听得眸光眨动,也情不自禁低声沉吟起来,一边轻吟一边轻叹:“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不错,不错,好句子”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朝着对方微微一笑,道:“江公子,我曾经给你留言,说道只要你中了秀才,我便会有一件礼物赠送于你” 江云一听,连连摆手,道:“清漓误会了,我以千里传讯符相唤,只是想与你再见一番,并非贪图什么礼物,在下承蒙受惠良多,正思无以报答,岂能再要你的礼物。” 清漓道:“我知道,江公子不说,我也知你是光风霁月,坦荡洒落君子,岂是贪婪无餍之辈,不过我既然有言在先,这个礼物还是要给你的,否则我岂不是失信于人。” 江云听了,又再次连连摇头,道:“无功不受禄,我还是不能接受这份礼物。” 清漓道:“江公子这么坚持不受,是不是也有些着于形迹,过于迂腐了吧,我还没说这是什么礼物呢,你放心,这份礼物并不是寻常俗物,你若得了这个礼物,倘若修行有所小成,那么以后你若想再见我,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听了这番话,江云心中倒引起好奇,听对方的意思,这份礼物莫非还真不寻常,好奇之下,他就存了姑且听之的心思,便问道:“那么不知清漓所说的这份礼物,到底是什么?” 清漓朱唇轻启,并没有发出声,但江云耳际却听到了三个字“辟波诀”。 辟波诀?江云想,这辟波诀听起来像是一个修行功法,若是其它的礼物,他可以不接受,但若是修行功法,他就有些难以拒绝了。 看到对方一副怦然心动的样子,清漓轻笑一声,道:“怎么样,江公子,对这个礼物可还满意么。” 江云回过神来,问道:“这辟波诀,可就是御水术的一种?” 清漓嘴角撇了撇,露出不以为然之色,道:“辟波诀乃上古水族妙法,岂是寻常的御水术可以相提并论的,你若把两者相提并论,也太看不起我这份礼物了!” 江云听了,却是又惊又喜,这辟波诀,竟然是什么上古水族妙法?这听起来吓人的很,莫不是这个清漓公子在胡吹大气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 千年古刹 清漓这时眸光闪动,盯着他又看了几眼,轻咦一声,道:“江公子,你现在的修为可实在差劲了些,十二正经只通了四经?” 见到对方当面揭起了自己的伤疤,江云神色讪讪的,也没有多解释,不过见到对方能够一眼看穿自己的修为,心中惊佩,这时才又记起,当初对方就在这里,以一声“大象魔音”,震退前来上门找茬的陈明宇一干人,可知对方确实起码有举人之上的修为了,看对方年纪轻轻,着实不简单,也许对方说的这辟波诀什么上古水族妙法,并不是完全唬人的话。 也许对方沉浸学业,勤学苦读,所以花费在修行上的时间不多,清漓也没太在意,只是此刻又看到了对方头顶那青恻恻的一片青罡煞气,秀眉蹙起,道:“江公子,不知你做下了何等错事,招惹上这般浓重煞气,你不知道么。” 江云道:“是在下一时不慎,误入歧途,才招惹上这煞气。” 清漓扫了他一眼,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这青恻恻的一大片浓重煞气,着实不简单,这得犯下多大的错才可能,他委实惊奇不已。 江云不想多说,只是简单的道:“就是前不久白鹿山福地开启,入山之行中,不慎招致这煞气的。” 清漓听得若有所思,不过她没有再追问下去了,只是道:“你这青罡煞气十分骇人,若是不及早消除,对你的功名科举,还有修行都大有妨碍。” 江云道:“我也明白,也正在想法消除这煞气的。” 清漓道:“若只是按部就班,每日正心诚意,诵读圣人之言,虽能渐渐消除这煞气,但效果未免太慢了些,只怕到明年秋闱乡试之时,都无法根除的,若要尽快消除这煞气,就得另寻它法。” 江云听了,便问道:“不知清漓可有什么办法?” 清漓道:“要尽快消除这煞气,也有不少法子,立功,立言,立德都是可以的,只要做下的事够大,消除煞气也不难,不过这些好像也并不适合现在的你。” 江云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自己不过一介区区秀才,修为低浅,能干出什么大事,建立功业,而且现今好像也没这现成的机会,所以这立功就不谈了,至于立德,这也不必说,立德需要口碑,口口相传,自己现在声名狼藉,是人人不齿的士林败类,哪来的德,至于立言,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但一时好像也没有很好的机会,再说他也不想太过出什么风头。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办法?”他不由又问道。 清漓扫了他一眼,问道:“不知江公子现今可有婚约在身?” 江云不知对方突然问起这个是什么意思,摇摇头。 清漓便道:“若是江公子如今有婚约在身,即时成婚的话,倒是能借助这喜庆之气,冲一冲这煞气的。” 这样也能行?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江云有些哭笑不得,看来那传闻中的冲喜,也并非没有道理啊。 不过他并没有婚约在身,更不想作出这匆忙草率冲喜的事,便又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办法?” 清漓便道:“除此之外,便是寻找一些适合的遗迹之处,参悟若有所得,也可及时消除这煞气的。” 江云对此却也所知了了,又问道:“不知哪里有这样的遗迹?” 清漓想了想,道:“在离此不远,就在这江边,有一座兰陵寺,不知江公子可听说过否?” 对于这座左近的兰陵寺,江云是听说过的,知道其也算这江左有名的一座寺院,不过一向只是听闻,却尚没有机会去过。 他问道:“清漓的意思,这座兰陵寺中,有可以供参悟,以消除煞气的遗迹了?” 清漓点点头,道:“兰陵寺乃千年古刹,寺中香火鼎盛,僧徒众多,时有佛光现出,是消煞驱邪的好去处,而且寺中有一胜迹,名曰‘菩提台’,若能在此地诵经参悟,有事倍功半之效。” 江云听了之后,半信半疑,不过在没有其它办法之前,去这兰陵寺走一遭也不错,反正这兰陵寺也不远,就在沧浪江边,坐船沿着外面的清江到达入江口,再上行一段路便也到了,不到半日时辰。 想到这里,他便道:“多谢清漓指点,那我就去这兰陵寺试试走一遭。” 清漓当即就把茶杯一放,起身道:“此即无事,不如现在我便陪江公子前往兰陵寺走一趟如何?” 江云急于消除煞气,自然没有异议,他叫来酒楼小厮,打赏了一些铜钱,让他前往家中通知一声,只说他临时有事,要随朋友外出几天,然后两人便出了酒楼,往江边而来。 到了江边,江云看到一株大柳树下,正系着一叶兰舟,无棹无楫,十分简陋,清漓解开系船的绳索,又招呼江云上船,江云知道,看来这艘有点古怪的兰舟,便是对方乘此而来的座驾了。 江云登上船,清漓随后也上了船,然后兰舟便开始启动,驶入江心,顺水漂流而下。 虽然无棹无楫,但船行平稳,如履平地,船行飞快,但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波动,两人稳坐船中央,只看见两岸的景物飞速倒退,江风拂面,真的有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快感觉。 江云心中了然,这兰舟能行的这般平稳,自然是对方御水术的功劳,对方这御水术也着实高明的很,根本就看不出丝毫的端倪,莫非就是对方所说的那上古水族妙法辟波诀?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这时坐在他对面的清漓突然朝他淡淡一笑,说道:“江公子,请你闭上眼睛。” 江云不明究竟,但还是依言闭上了双眼。 在江云闭上双眼之后,只见他对面的清漓玉面突地闪过一道红光,张口一吐,一道光波脱口而出,射向对方的头顶,一闪而没。 就在此际,江云感觉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然后便多了一段意念,情形跟他在文庙中被传授功法如出一辙,而这多出的一段意念,正是清漓先前所说的那上古水族妙法辟波诀。 虽然还没有修行,但江云直觉上就感觉到,这辟波诀玄妙非常,绝非寻常修行功法可比,心中不由的便一阵惊喜。 “江公子,你可以睁开眼了。”对面的清漓有些带着倦意的声音说道。 江云睁开眼,带着惊喜道:“刚才可是清漓传授了在下辟波诀?” 清漓此刻面上有些苍白,轻轻点了点头。江云便又起身朝着对方深施一礼致谢,清漓淡淡一笑,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虚套,你谢我这一下又有什么用,不如记在心里就可。” 江云神色讪讪的道:“清漓说笑了,这谢还是必要的,礼不可废。”又重新坐了下来。 得了一门看似不凡的修行功法,他心中自是欢喜,但欢喜之余,也十分诧异,一般来说,这修行的功法,完全可以口口相传,或记载于典籍秘笈之中,而这辟波诀,却是被对方犹如文庙传授大道功法一般,直接灌顶而入,这么看起来,这辟波诀果真非同寻常,另外,让他感到更诧异的是,对方这又是如何办到的,怎么会有这般大的神通,直接以灌顶方式传授功法。 在此刻他的眼中,对方显得更加的神秘莫测了。 他的这番猜疑诧异的神色,对面的清漓看在眼中,不过并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 船行飞快,驶入沧浪江之后,又溯流而上,行了一程,前面左手的江岸高地上,隐隐现出一片连绵成群的禅林建筑,那就是两人此行的目的地,兰陵寺了。 兰舟的速度缓缓降了下来,最后在江岸边靠了岸,两人下了船,清漓系好船,看到江云站在那里仰头遥望山上的禅林,便微微一笑,道:“此情此景,江公子何不赋诗一首,清漓洗耳恭听大作。” 江云闻言,扫了他一眼,又环顾一眼四下周遭景物,随口便吟诵道:“向晚意不适,乘舟到禅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清漓听得眸光眨动,赞叹道:“好一个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江公子出口成章,真是大才!” 江云心说惭愧,惭愧,只是抄袭的而已。 他抬头又仰望了一下山上那一片连绵的禅林建筑,有所感的道:“好一座巍峨古刹,临水靠山,气象不凡,只是不知在下这次能否不虚此行,顺利的消除青罡煞气。” 清漓在边上便安慰道:“江公子不必担心,我看此行多半成功,即使,即使万一不成,清漓也,也另有它法” 说到这里,玉面泛红,显出几丝异样的扭捏之态。 江云闻言,不由就问道:“哦,清漓还有什么办法?” 清漓玉面红晕更甚,神色扭捏的道:“这个,这个你就先别多问,总之是一定帮你彻底祛除这青罡煞气就是了。” 江云见了,也就没有再多问,只是发觉对方此刻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 两人当即就沿着上山的石阶小路向着山上的古刹走去。虽然已经向晚,但一路之上,依旧可见络绎不绝的行人,当然大抵是从山上返回的进完香的信男信女,男女老少皆有,由此也可见,这一座临江千年古刹香火的鼎盛。 走了一程,前面终于看到了山门,等两人走近,一位知客僧走上前来,朝着两人起手一礼,道:“两位施主有礼了,两位施主可是进香,或是投宿?” 清漓也起手还了一礼,笑着答道:“我们二人久仰贵寺的大名,今日特来宝刹,盘桓几日,拜佛礼经,还请贵寺行个方便。”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锭,递了过去,道:“这是我等二人这几日借宿寺中的伙食钱,另外稍后还另有布施。” “阿弥陀佛!” 知客僧高宣一声佛号,接过金锭,然后含笑伸手一揖,道:“两位施主一看就跟我佛有缘,请里面奉茶。” 两人跟着知客僧,走进山门,又由对方一路领着,来到西边的宾客住宿区,给两人找了一个安静的院子住了下来。 安顿下来之后,知客僧正要告辞,清漓就出声叫住了他。 知客僧回身起手问道:“不知两位施主还有何吩咐。” 清漓问道:“不知法师上下如何称呼?” 知客僧回道:“贫僧法号悟弃。” 清漓行了一礼,又指了指身旁的江云,道:“原来是悟弃法师,清漓这里有礼了。是这样的,我这位朋友,因为一时不慎,犯了点错,沾染上青罡煞气,闻知贵寺佛法精深,佛光普照,有消煞驱邪之功,因此慕名而来,不知贵寺能否行个方便?” 知客僧听了,扫了旁边的江云一眼,便道:“这个好说,既然如此,这位施主就尽管待在敝寺中,只要早晚勤加礼佛诵经,心正意诚,我佛慈悲,自然会有煞气消弭去身之时。” 若只是这样,清漓当然并不满足,当即又试探的问道:“闻听贵寺中有一胜迹,名曰‘菩提台’,在其中诵经参悟,对于消除煞气,有事半功倍之效,不知贵寺可否行个方面,让我这位朋友进去那菩提台中?” 知客僧听了,露出碍难之色,道:“菩提台是敝寺的内堂清静之地,一向并不对外开放,施主的这个要求,贫僧却不能擅自作主的,还请恕罪。” 清漓听了,便又道:“若是法师不能作主,那么可否请法师向贵寺方丈递个话,只要能够让我的这位朋友进去那菩提台,清漓愿意多多布施,以表谢意。” 知客僧听了,迟疑了一下,便道:“既然施主有此要求,那贫僧就向方丈禀明一番,听候方丈的指示。” 清漓淡淡一笑,道:“那就多谢法师了。” 知客僧向两人起手一礼,然后就转身去了。 接下来两人在这里静候消息,不过那位知客僧悟弃却并没有再出现,倒是来了两个小沙弥,给两人送来了晚餐,虽然都是素斋,但却也丰盛。(。) 第三百七十八章 古刹论禅 两人在僧院住了一晚,除了送饭的小沙弥外,一直再没有人来,那个知客僧应该已经跟方丈稍过话了,但看来此事并不容易。 第二天一早,一阵悠扬的钟声传来,接着又有小沙弥前来送上早餐,放下早餐,小沙弥转身正要离去,清漓唤住对方,说道:“我等想面见一下主持方丈,还请小师父帮忙通报一声。” “阿弥陀佛!” 小沙弥低声宣了一声佛号,说道:“主持方丈近日闭门清修,钻研佛法,一向不见外客,还请施主见谅!” 清漓听了,没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对方去了,转而朝江云笑道:“看来这个主持方丈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江云问道:“那么清漓打算怎么办。” 清漓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动真格的了,你随我来。”说着便转身出门而去,江云也就跟随而去。 两人一路就往正中的大雄宝殿而来,虽然是一大早,但已经可见三三两两的香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很多都是赶早来烧第一炷香的。 两人踏进大门,先去要了两柱香,进完香后,清漓朝旁边的香灯僧走去,香灯僧见状,迎上前来,行起手礼,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有礼了。” 清漓便直言道:“我这位朋友沾惹上了一些煞气,欲布施贵寺,以求我佛慈悲,消灾去煞,还请法师行个方便。” “阿弥陀佛!”香灯僧高宣一声佛号,道:“檀越乐善好施,心存慈悲,必得我佛保佑,消灾去煞,指日功成。” 清漓也不多废话,从袖袋中掏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道:“区区薄物,不成敬意,还请我佛笑纳。” “阿弥陀佛!两位檀越请跟我来。”像灯僧接过银票,然后把两人引到后面的一间静室,奉上香茶。 两人坐下之后,清漓呷了一口茶,便又对香灯僧道:“闻知贵寺主持方丈延德大师佛法精湛,神通广大,我等仰慕已久,倘能一晤,得见大师尊颜,不胜荣宠,不知可否请法师通报一声?” 香灯僧闻言,合掌一礼道:“两位檀越稍待,贫僧这就去请主持方丈。”说罢就转身退出去了。 香灯僧走后,江云随口问道“清漓刚才布施了多少?” “一千两银子。”清漓漫声应道。 江云听了,不得不佩服,这位清漓公子还真是出手豪绰,这一千两银子眼都不眨的就送出去了。 “为了在下的事,倒是让清漓破费了。”他说道。 清漓道:“江公子不必客气,清漓布施,也是行善积德,得大自在。” 江云道:“清漓也信佛么?” 清漓朝他轻嘘一声,道:“江公子慎言,在此佛门之地,须怀礼佛敬畏之心,否则你即使到了那菩提台,面壁参悟,也难有成效。” 江云听了,倒是一时不说话了。 两人在这里并没有等上多久,就听到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先前那个香灯僧又从外走了进来,来到两人面前,合掌一礼道:“两位檀越,主持方丈有请,请跟我来。” 说着转身先行,清漓和江云两人对视一眼,便也起身,跟随后面而去。 香灯僧一直领着两人,来到后面僧院的一间僻静禅房精舍,停住脚步,朝着两人伸手一揖道:“主持方丈就在里面相候,两位檀越请!” “多谢法师指路。”两人当即就步入禅房,香灯僧轻轻掩上房门,便离去了。 两人进到禅房,抬头一看,就见大堂中央蒲团上,端坐着一位眉须皆白,宝相庄严的老和尚,想必就是这兰陵寺的主持方丈,得道高僧延德上人了。 “尘俗之人清漓,江云,见过延德大师!”两人走上前去,各自行礼问好。 闭目端坐蒲团上的老和尚,也就是兰陵寺的主持方丈延德上人睁开眼,目光微微在两人身上一扫,朝着旁边一示意,和颜悦色的道:“两位檀越请坐。” 两人分别在一旁蒲团上屈膝坐下。 “久仰延德大师仁德高尚之名,今日得见尊颜,能够当面向大师请教,聆听教诲,清漓甚感荣宠之至。”清漓坐下之后,便寒暄起来。 延德上人也是态度随和,问了问两人的名姓,家世等事,又再次感谢对方的慷慨布施,盛赞对方心存慈悲,颇有佛缘等等。 寒暄一阵之后,清漓终于道明了此来的目的用意,说道:“我这位朋友,因为一时不慎,误入歧途,招惹上了一些煞气,急切想要消除,闻知贵寺有一胜迹,名曰菩提台,入内参悟自省,对于消灾去煞有奇效,至此斗胆恳请,不知大师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这位朋友进入那菩提台中,修行自省,以消灾去煞,若蒙允准,我等感激不尽!” 延德上人闻言,便是轻轻摇头,道:“檀越的意思,老衲明白了,不是敝寺不肯通融,只因那菩提台乃是内堂清静之地,平日只供本寺弟子参悟修行,一向不接待外客,所以檀越的请求,老衲只能拒绝了,还请檀越见谅。” 清漓一听,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合着施舍了一千两银子,就是这个结果,全打水飘了,这个老和尚也太不通人情,翻脸不认人了吧。 “大师此话差矣,我佛不是讲究慈悲为怀,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大师为何拒人千里之外。”他不甘心的忿忿道。 延德上人淡淡一笑,道:“檀越请息怒!此是寺中向来的规矩,倒不是蓄意刁难。再说老衲不让这位檀越进入那菩提台,也正是慈悲为怀,非我佛门子弟,无有慧根,心无我佛,杂念丛生,那么进入那菩提台中,不仅不得进益,反易遭受其害。” “大师此话当真?”清漓质问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延德上人老神在在的道。 清漓依旧很是怀疑,这只是对方一个推辞的借口,但是对方非要这么说,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可是据清漓所知,以前也是有外人进入到这菩提台中的,大师可否承认?”他又质问道。 延德上人闻言,倒也没有否认,道:“檀越所说,确有其事,不过那都只是少数例外,进入菩提台其中之人,虽非我佛门弟子,但却都是生具慧根,大有佛缘之人。” 这老和尚明显又是在胡扯了。清漓心中腹诽,又争辩道:“既然如此,那么大师为何就认定我的这位朋友无有慧根,无有佛缘呢,是不是过于武断了一些?” 延德上人被这么一问,倒是被问得一时哑口无言,这时瞥了旁边的江云一眼,沉吟一下,便道:“也罢,那就让老衲且看看他是否跟我佛有缘,有无慧根。” 清漓心说,江公子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士林人物,以后是要一路金榜题名,青云直上,出入朝堂,治国理政的,跟我佛有什么缘,不过此刻为了借用这兰陵寺的菩提台消灾去煞,也只能暂时认了。 他又问道:“那又该怎么得知我这位朋友是否跟我佛有缘,有无慧根?” 延德上人淡淡一笑,道:“这个简单,老衲问这位檀越几个问题,就清楚了。” 看到对方一副老狐狸的面容,清漓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要是这个老和尚非要刁难,出一些刁钻古怪的题目,江公子根本就从没修习过这佛法,又怎么答得上来,是这位精研佛法的得道高僧的对手? 他有心拒绝,可是又没有足够的理由,他转头看向江云,问道:“江公子,你意下如何?” 江云倒是一副淡定的样子,道:“那就请大师出题。” 看到对方淡定从容之状,延德上人心中却是一笑,心说年轻读书人就是矜高自负了一些,你虽然年纪轻轻,是个秀才,才学自然是不差的,但是论起佛法,你与寻常七岁小儿又有何异,面对老衲的诘问,你又能回答出什么道理来,可以说,我让你过你便过,不让你过,你便不过,不过今天却是不能让你过的,无它,看此子一副孤高自负之状,就不是深具佛缘,无有慧根之人,去了菩提台也是徒劳往返,有害无益。 他淡淡一笑,说道:“那么就请这位檀越听题了。” 顿了顿,他拈须问道:“何为但于一切一切法,不作有无见,即见法也?” 旁边的清漓一听,心中顿时就破口大骂了起来,这个老和尚,果真可恶的很,一开口就是这般玄奥艰深的题,江公子想必无有研究过这佛法,一时之间如何答得上来,这不是纯粹刁难人吗。 你这老和尚,要刁难人也就罢了,但不能一上来就穷凶极恶的露出狰狞面目,这第一道题总要弄的容易一些,让人好下台吧。 他在这里心里已经把对面的老和尚给骂惨了,但他心中骂归骂,对面的老和尚终究是听不到的,此刻延德上人的脸上虽然一片肃穆,但心中却是乐开了,他相信自己的这个下马威,应该让对方知晓厉害了,也算是给这个自负的年轻人一个教训吧。 “不可说!” 就当清漓心中在破口大骂,又是焦急,而延德上人也渐渐露出和煦笑容的时候,江云沉吟一下,回答道。 随着这短短的三个字一出口,延德上人脸上正要展开的笑容嘎然而止,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眼眸中露出震惊的神色。 旁边的清漓却不明究竟,不可说?听到江云的这个回答,他却是急了,江公子的意思,是说不知道,承认答不出来了么。 虽然对这个结果已经有所预料,但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失望,主要是那个老和尚太可恶了,他原本还带着一丝期待,希望江云能够回答出这个问题,狠狠的打一下那老和尚的脸的。 只不过他又发现,那个老和尚此刻的情形好像也大不对劲,在那里发什么呆呢,看他那个样子,怎么说呢,仿佛踩了狗屎一样? 清漓心中腹诽不已,心说老和尚你太过分了吧,就是江公子没有答出这个问题,你也不必摆出这么一副夸张的表情,纯心寒碜人不是? 第一道题出得这么难也罢了,江公子没答上来,还要这般尽情奚落,简直是岂有此理,无有任何得道高僧的风度啊! 若是延德上人听得到他心中的话,一定会大呼冤枉,他真的不是纯心奚落,而是当真被对方的这个回答给震住了。 不可说! 这个回答看似简单寻常,但是作为一个有道高僧,听在耳中,却犹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他从其中分明听出了一种玄奥,不可言喻的妙理。 一句不可说,简直是大圆满的回答了他的问题,而且留下无穷的余味,让他情不自禁深思不已。 “大师,大师——” 看到对方还在那里一个劲发愣,露出那般夸张的表情,尽情奚落,一旁的清漓实在不高兴了,忍不住出声唤道。 延德上人这时回过神来,深深的看了对面的某人一眼,实在不相信对方年纪轻轻,便能悟得这般无上佛理,回答得这般滴水不漏。 是了,对方不会是瞎猫碰到了死老鼠,瞎蒙的吧,或者说,他本来的意思,其实是指不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替他想到了那些高深佛理。 是了,一定就是这样的了,这人就是瞎蒙的,其意本就是指不知道,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全是自己想岔了。延德上人明白过来之后,倒是有些哭笑不得的,心说差点就阴沟里翻船,被这么一个乳臭小儿给唬住了,实在是惭愧,惭愧啊。 定了定心神,为刚才的失态感觉羞愧,神色一整,又恢复一副得道高僧之状,延德上人再次发问道:“这位檀越听好了,老衲的第二个问题,何为于一切相,离一切相,即是无相” 旁边的清漓听了,又切齿暗地骂开了,这老和尚,真是得势不饶人,非要存心刁难不可了啊,这第二个问题的难度,比起第一个问题有过之而无不及,江公子又不是佛门弟子,从未钻研过佛法,如何回答得出这等高深的问题,这老和尚是存心要看笑话的吧,真是太可恶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圣僧转世 反正这两个问题,他清漓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的,他猜想江云也应是如此。 那一千两银子,花得真是太冤枉了啊,他心中不禁大恨起来。 此刻延德上人看着对面的江云,心中却是十分的笃定,一次可以碰巧,但不可能次次碰巧,对方应该原形毕露,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了,对方只怕连题目的意思都听不明白,更别说想要深入解析发挥了。 对方在那里一时沉吟不语,他也不催促,只管好整以暇的等着,等着对方开口,承认回答不出来,这样才能出了刚才差点被对方唬住的恶气。 在沉吟片刻之后,江云又开口了,吐声回答道:“一切皆是虚幻!” 这话一出,原本已经露出笑容的延德上人再次为之愕然,表情凝固,呆愣的看着对面的人,一副不可思议之状。 一切皆是虚幻? 他实在不相信,这等深具佛理,有大智慧的话,是从一位年近弱冠的少年口中道出来的,这么一句看似寻常简单的话,却又大圆满的回答了他的所问,而且还是超常回答,让人回味无穷。 旁边的清漓一时却还看不透彻,看到那个老和尚又露出那夸张的惊愕表情,心里情不自禁又骂开了,简直太可恶了啊,江公子即使一时答得不恰当,那也不必露出这般夸张的表情,存心戏弄奚落吧,这个老和尚实在太可恶,太没有一点得道高僧的风度了。 若是延德上人听到他的话,一定又会大呼冤枉,老衲冤枉啊,老衲不是存心戏弄奚落,而是这位檀越的回答,实在是让人高深莫测,让人不得不惊叹不已啊。 是了,这么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又没有钻研过佛法,怎么可能说出这般深具佛理的话,这不合常理,一定又是对方歪打正着,给胡乱瞎蒙的。 延德上人立刻相信了这一点,心情重回平静,又恢复一副得道高僧之状,继续发问道:“这位檀越听好了,老衲的第三个问题,何为一切法相本为缘生,缘生之法,当体即空?” 旁边的清漓一听,顿时又恨得牙痒痒的,不知江云听了这问题感觉如何,但是他听了这几个问题,都是感觉晕乎乎的,根本不知所云,要想回答更无从谈起了。 这个老和尚简直极尽刁难之能事,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出点简单的,能让人稍稍听明白的题目会死啊,非要出这般刁钻晦涩的问题,即使想要显摆你的佛法精深也不是这么做的吧。清漓又在这里一个劲的暗地诋毁叱骂起来。 延德上人眼神微闭,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他现在心中十分笃定,事不过三,他相信对方不可能还有这般本事,再次蒙对这个问题,那么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等待对方原形毕露,开口承认回答不出来,也出出先前这两口恶气。 如果他知道,对方是位曾经连中“小三元”,狗屎运逆天的人物,只怕就不会这般笃定了。 清漓目光看向一边的江云,心里也在想,对方这次应该是回答不上来了,就是先前对方的两个回答,他都听得玄乎的很,好像是在胡答一气?看来这次问答是过不了这关了。 这时江云又开口缓声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旁边的清漓听得一怔,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江公子果然又在胡答一气了,这样能够答对就怪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江公子,要怪只能怪这个可恶的老和尚,存心刁难,尽出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我想这几个问题,即使是一般的佛门弟子,都回答不上来吧,江公子虽然是大有才学之人,但一心都只在圣贤书上,这佛法自然是没有钻研过的,能答出来就怪了。 所以江公子这胡答一气也是无奈何的事,不胡答一通,难道还开口承认答不上来,让那老和尚看了笑话? 清漓此刻对江云的表现,表示十分的理解。 江云平和的声音传入耳中,对面的延德上人却是如受雷亟,身躯巨震,微闭的双目陡然睁开,再次现出无比惊愕的神情。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他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越是默念越是觉得其中蕴含着深奥的佛理,不仅把他的问题回答的滴水不漏,而且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在这句深含佛理的话前,自己的问题都显得过于浅显直白了。 想不到,自己这样一位精研佛理数十年的得道高僧,竟然会败在这么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手中,延德上人又羞又愧,又大不甘心,实在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认定对方一定是胡乱瞎蒙的。 “何为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法,总在心源?”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唔——”延德上人再次惊愕莫名,瞳孔紧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鬼怪,胸中一阵气血浮动。 “何为真心即是菩萨净土?”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沉吟片刻,江云依旧神色平静,古井无波的声音淡然回道。 “你——”延德上人再次目瞪口呆,直喘粗气,胸中气血翻滚,再难保持镇定。 此刻旁边的清漓也发现出事情的异常,那个老和尚有点不对劲,好像并不是在奚落嘲弄?而江云的回答虽然听起来玄乎的很,但似乎也并不是在胡答一气? 他目光一时在两人身上不住转来转去,也是惊疑不定起来。 “何为自见性者一切业障刹那灭却?”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啊——”延德上人情不自禁忘形惊呼,双目圆睁,脸色狰狞,再无先前一片慈眉善目的得道高僧之状。 “何为说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延德上人咬牙切齿,呼呼喘着粗气,眼睛通红,仿佛就是一个困兽犹斗的赌徒。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沉吟片刻,江云依旧好整以暇的端坐蒲团之上,平静无波的语气回答道。 “噗——” 一道鲜血陡然从延德上人的口中喷出,神色变得似笑非笑,古怪之极。 “啊,大师,你怎么了——”看到此状,清漓却是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先前十分痛恨这个老和尚,但现在看到对方莫名的吐血,神情大不对劲,又有些可怜起来。 “老衲自幼皈依沙门,修行数十寒暑,精研佛理,自以为已有小成,如今看却是井底之蛙,井底之蛙”延德上人喃喃自语,面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清漓听得一呆,转头看了看身边依旧静坐淡定的江云,心中惊异不已,老和尚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说江公子的这番对答,都答对了?而且不仅如此,还让这老和尚佩服不已,甘拜下风,连井底之蛙的话都说出来了? 莫非江公子真是佛法高深之人?但这可能么,若论对方的才学,他自然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但要论起佛法,对方年纪轻轻,又一心只读圣贤书,怎会有多少闲暇时间放在这旁门左道之上,对方即使偶有涉猎,但论起这佛法精深,也万万不是浸淫其中数十载的老和尚的对手啊。 他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是怪诞不已,想不明白其中的玄机。 延德上人痴痴的看着对面的人,他心里其实也是想不明白,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此刻的江云,在他眼中,宝相庄严,悲天悯人,分明一副我佛降世之状 “圣僧转世,圣僧转世啊!” 他突然大喊一声,就此扑倒在地上,对着某人开始顶礼膜拜起来。 他的这一举动,让清漓又是大吃一惊,这下连江云也不能再保持淡定了,连忙起身上前,要把对方扶了起来。 “圣僧转世,圣僧转世啊!”延德上人目光炯炯,却不肯起身,依旧在那里自言自语不已。 江云见了,不由无语,心说这下好像装过头了,看这老和尚受的刺激不小,实在是罪过啊。 一阵好说歹说,才让延德上人从地上站了起来,重新在蒲团上坐下,此刻延德上人也恢复了几分镇定,只是炯炯的目光还是不时盯在江云的身上,就仿佛猛兽看到了美味的猎物。 清漓这时也回过神来,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看似滑稽荒诞,但他决定不去多想,只是问起关心的事,试探的道:“大师,不知江公子可否进入菩提台面壁参悟了” 延德上人闻言,二话不说,肯定的道:“当然可以,若是圣僧都不能进入菩提台修行参悟,谁还能进入?” 清漓听得哭笑不得,我问的是江公子,不是什么圣僧啊。 江云也是无语,讪讪的道:“大师,在下只是一介读书人,非是佛门弟子,更别提什么圣僧了。” 延德上人却又肃然道:“江公子虽不是佛门弟子,但却是圣僧转世无疑!” 看对方说的十分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两人都是相顾无语。 江云决定,不再跟对方在这件事上纠结了,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能够进入菩提台参悟就是了。 看出对方急于消灾去煞,延德上人也善解人意,此刻不再多说,当即就领着两人,径直往后边的菩提台而去。 菩提台是一个小园子,占地约亩许,里面长有两株根深叶茂的菩提树,菩提台因此得名。早在兰陵寺建寺之前,就曾经有高僧云游至此,静坐悟道,并于此建寺,以后历代兰陵寺的高僧在此地悟道的不少,久而久之,成就了菩提台这一胜迹。 延德上人领着两人来到菩提台,留下江云一人在此修行参悟,又吩咐寺中僧众近日不得擅自进入,以免打搅“圣僧”修行,就和清漓又走了出来。 出了菩提台之后,看到清漓还有些担心之状,延德上人便宽慰道:“檀越不用担心,江公子乃是圣僧转世,慧根,佛缘都深厚无比,我看只须江公子在园中待得半日,这煞气就足以消除的干干净净了。” 清漓听了,倒是高兴,不过见到对方口口声声称呼对方圣僧转世,心里总感觉怪怪的,这老和尚莫不是糊涂了吧,怎么就一心认定江公子是什么圣僧转世呢。看来此地还是不能多待,等到江公子除了煞气,就赶紧离去,免得这老和尚还要多加纠缠,说这些疯疯癫癫的话。 延德上人说不消半日,江云便可除了这煞气,显然是过于高估某人了,过了一天,第二天上午,延德上人和清漓来到菩提台,进了园子,远远的看到江云仍一动不动在那里静坐参悟,只是以望气之术观看之下,对方头顶依旧是青恻恻一片,煞气并没有消除,而且其浓重程度,看起来跟昨天相比,并没有多少的改变。 两人只是远远的站着旁观,没有走近去以免打搅。 清漓蹙了蹙眉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延德上人,问道:“大师,昨天你说,不消半日,江公子的煞气便可消除,可现在一天过去了,江公子的煞气看来却并没有多少变化,这是怎么回事?” 延德上人也回答不上来,心说这不应该啊,以对方圣僧转世的慧根,佛缘,到这菩提台参悟,应是如鱼得水,消除这煞气也只是举手之劳的事,即使一时不能完全祛除,但总归应该见到一些成效,可是如今他看了,对方头顶青恻恻一片的煞气确实依旧,并没有多少的变化。 或许是其中另有什么蹊跷玄机?他仔细寻思着,他觉得会有不少的因素干扰这参悟的成效,但唯独就没有怀疑过,对方这什么圣僧转世的身份,自从昨天一番回答,被震惊折服之后,他心中的这一信念就没有动摇过。 对方年纪轻轻,又是中了秀才的读书人,很显然,对方一心只潜心于功名科举,应该并没有接触涉猎过佛门道法,即使有所接触涉猎,那肯定也是浅尝则止,不可能花上太多的时间功夫,否则心有旁骛的话,对方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能中了秀才。 既然如此,那么对方那般深奥精深的佛理又从何而来?昨天对方寥寥的几句回答,无不都深含佛理,把他这么一位浸淫佛法数十寒暑的得道高僧都甩出老远,望尘莫及。 延德上人想不出此中的缘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对方是圣僧转世,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它的合理解释了。(。) 第三百八十章 修行无果 现在面对清漓的询问,他一时也不知其中究竟,只得安慰对方道:“檀越莫急,且待看看,也许明日我们再来,江公子就已经煞气尽去了。” 清漓也没有其它办法可想,只得姑且信之了。 这时似是听到外面有吵闹之声,两人当即就走了出来,只见在园子门外,来了三个翩翩长衫的年轻士子,看他们的服饰冠带,都是秀才,此刻正跟园门守卫僧人在那里争吵,看情形应是这三个秀才想要进入菩提台内,而遭到了园门守卫僧人的阻拦,因此在这里吵嚷。 “阿弥陀佛!”延德上人高宣一声佛号,走上了前去,来到三位年轻士子面前站定,合掌一礼,道:“三位施主,老衲有礼了,不知三位到此,有何贵干?” 来的三人行了一礼,其中一人道:“敢问这位师父上下如何称呼,可做得了主?” 延德上人淡淡一笑,道:“老衲法号延德,忝任敝寺主持。” 三人一听,来的竟是这兰陵寺的主持,当即又行了一礼,其中一位蓝衫秀才道:“原来是主持方丈驾到,失敬失敬。是这样的,我等三人,俱是白鹿洞书院的学子,此番相伴出外游学,途经此地,闻知贵寺大名,特到此一游。又听说贵寺有一胜迹,名曰菩提台,在其中修行参悟,有驱邪去煞之效,恰巧先前我等三人因故沾惹了一些煞气,因此想到贵寺这菩提台中参悟几日,以除煞气,还请主持行个方便。” 旁边的清漓听了,用望气之术一扫,果然看到三人头顶都是煞气笼罩,惨青一片,不过没有江云的严重,心说这三人也够倒霉的,怎么也都沾惹上这等煞气。 “阿弥陀佛!”延德上人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和颜悦色的道:“三位施主远道而来,敝寺不胜荣幸,本该行个方便,不过,菩提台乃是佛门清静之地,一向不接待外客,三位施主所请,老衲只能说声抱歉了,倘有得罪之处,还请三位施主见谅。阿弥陀佛!” “是么,可是我们在来此之前,已经打听过了,刚刚就有人进入到了这菩提台中,当然,听说那人布施了一千两银子,这事不假吧。”蓝衫秀才质问道。 延德上人承认道:“倒是却有此事。” 见他承认,蓝衫秀才就发作了,道:“大师先前说这菩提台乃是佛门清静之地,一向不接待外客,这会儿又承认,有外客进入到这菩提台中,岂不是前后自相矛盾,莫非是故意欺辱我等?” 这时另一位秀才开口道:“若是大师允准,让我等进入这菩提台中,我等也可以布施纹银千两!” 延德上人摇头道:“我想三位施主误会了,这菩提台乃是佛门清静之地,非是凭着布施就可以随意进入的。阿弥陀佛!布施乃是普舍众生,无欲无求之举,若是心存功利之心,则不为布施,敝寺也不敢受。” “是吗,那么敢问大师一声,为何那人可以进入到这菩提台中,我等却被拒之门外,这其中道理何在,莫非是存心藐视欺辱我等,难道这就是佛门所云的心存慈悲,众生平等?”那蓝衫秀才冷笑一声,又质问道。 延德上人道:“非也,非也,江公子能够进入其中,自非无因,江公子虽然非我佛门弟子,但却深具慧根,佛缘深厚,乃圣僧转世,所以他可以入得这菩提台。” 三个秀才听了,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涌起一股极度荒谬之感,对延德上人的话自是嗤之以鼻,说什么深具慧根,佛缘深厚,一听就是对方的托辞,借口,这倒也罢了,还说什么是圣僧转世?这种骗三岁小儿的鬼话亏他也说得出来,简直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了。 “哈哈哈,可笑,可笑,好一个深具慧根,佛缘深厚,乃圣僧转世,大师又怎么确定,在下不也是圣僧转世?”一个秀才出言讥笑道。 延德上人肃然道:“阿弥陀佛,施主休得妄言。” “出什么事了?”正在这里纠缠着,这时一道声音响起,一人从园中走了出来,不是江云是谁。 “江公子,你怎么出来了?”看到他,清漓迎上来问道。 江云道:“不知为何,在里面参悟有些心烦意乱,不得要领,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就出来看看。” “啊,是不是我等吵着你了,那我这就把这几人都赶走。”清漓说道。 江云止住他道:“不是你们的原因,是我自己的原因。” 他这时抬头向那三个秀才看去,而那三个秀才此刻也看到了他,却是齐齐一愣,一副十分惊愕之状。 “原来是你!”回过神后,三人几乎不约而同叫了起来。 江云也觉得面前三人有些眼熟,最后记起来,这三人应该也是上次进入白鹿山福地参悟的同道,不过却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蓝衫秀才这时指着江云,又转头看向延德上人,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大师,你刚才说的深具慧根,佛缘深厚,乃圣僧转世之人,莫非说的就是他?” 延德上人颔首道:“不错。” 三人对视一阵,随即不约而同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太可笑了,这么一个士林败类,竟然是什么圣僧转世,还能有比这个更荒谬滑稽的笑话么,哈哈——” “荒谬至极,延德大师的这个笑话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三人还在继续不住的哈哈大笑着。 江云已经习惯了,倒没什么,旁边的清漓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这三人言语中,对江云的轻蔑不屑不言而喻,他自然看不过去了。 “都给我闭嘴!”他忍不住朝着还在那里大笑不止的三人叱喝道。 三人一时停了笑,那蓝衫秀才也没理会清漓和江云,只是径直对延德上人道:“大师,你莫非不知道此人,乃是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真的还要说他什么深具慧根,佛缘深厚,乃圣僧转世?” “阿弥陀佛!”延德上人合掌,宣了一声佛号,神色肃然的道:“江公子深具慧根,佛缘深厚,乃是圣僧转世,并非戏言,乃是事实。” 见到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三人都是一副见鬼了的神色,心说不知是这个老和尚鬼迷心窍了,在这里胡说八道,还是纯粹煮熟的鸭子嘴硬,或者是把三人当作傻子,故意戏耍作弄。 “何必自欺欺人,这个士林败类能进菩提台,我等为什么不能进,不就是因为其布施了千两银子么,我说了,我等也可以布施的,而且比他的还要多,只要贵寺把这人驱逐出去,让我等进入这菩提台,这些银票就是我等敬献佛门的了。”一个秀才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亮在延德上人面前。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延德上人双掌合十,高宣一声佛号,道:“布施贵在心诚,心不诚则不为布施,三位施主请收回银票,敝寺不敢接受。” “你这老和尚,真是莫名其妙,一个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你偏要请他进菩提台,还美其名曰圣僧转世,却要把我等拒之门外,这是何道理,你这个主持方丈当得也太糊涂透顶了吧。”三人恼羞成怒,当即就发作,指着对方大骂了起来。 士林,佛门本就殊途,在士林眼中,佛门就是旁门左道,先前客气,只是碍于礼节,既然对方不识趣,那就无须再忍。 “阿弥陀佛!”被三人指着一阵臭骂,延德上人只是一个劲念诵阿弥陀佛,王朝以文道为正统,读书人的地位高出所有三教九流一等,他延德上人虽然是一寺主持,却也得避其锋芒,隐忍为上,否则真闹出什么纠纷,闹到衙门里去,那也是它佛门吃亏,再说他是有道高僧,也不会作出与人斗嘴,有失身份的事。 那三位秀才见到对方只是唯唯诺诺,骂不还口,更是得势不饶人,还在喋喋不休的大骂不已。 “闭嘴!”一旁的清漓却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此刻他已经用上了大象魔音,声波有震慑人心的力量,那三个秀才俱是心神一震,不觉住了口。 “佛门清静之地,岂能容你们在这里放肆喧哗,你们三个识趣的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清漓紧板着玉面斥喝道。 “你又是何人,胆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一个秀才大骂起来,这时清漓朝他狠狠一瞪眼,他立时感觉一阵彻骨寒意袭体,下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这个看着年纪轻轻的清秀美少年竟不简单,竟似起码举人修为?三人都是心中吃惊不已。 “你们还不走,莫非真要我作出有辱斯文之事么。”清漓走到三人面前,冷声叱喝道。 三人对望一眼,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三人还是悻悻然的转身走了,一路下山而去,心里不痛快,还是要骂上几句的。 “简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凭什么那个士林败类就能进菩提台,我等就进不了?” “早就听说这个士林败类狗屎运逆天了,否则怎么能连中三小元,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依我看,这士林败类莫不是要叛出我士林,改投佛门了,否则那个老和尚怎么会许他进那菩提台。” “还真是的,那个老和尚不是还说,什么圣僧转世么,虽然是胡言乱语,但其中肯定大有缘故。” “依我说,应该是那个士林败类有这个自知之明,自己知道在士林声名狼藉,混不下去了,前途无望,所以就要改投佛门了。” “是了,一定就是这样的了!” 三个人在这里三言两语,就直接给某人某事下了定论,不久之后,某个士林败类叛出士林,加入佛门的消息,就在士林中传扬开来了,很是引起了一阵轰动,成为一些人津津乐道,茶余饭后的谈资,很是闹腾了一阵。 江云此刻自然是不会知道的,三人走后,他径直又进去菩提台,参悟修行了。 接下来忽忽转眼间三天就过去了,出乎延德上人和清漓的意料之外,本以为圣僧转世的江云不消半日,就可以把身上的煞气消除的干干净净,但事实上是,这三天过去了,江云身上的煞气依旧还在,而且依旧是青恻恻一片,几乎跟先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也就是说,江云这三天来在菩提台的修行参悟,基本并没有什么成效。 对此江云却是有些暗自叫苦,莫非被那个延德大师说中了,自己并没有什么慧根,无有什么佛缘,在这菩提台参悟,不会有什么成效。 他自己当然很清楚,所谓的“圣僧转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与其说是圣僧转世,不如说是宅男转世好了,他骗得了那延德上人,却骗不了这菩提台。 这一天上午,延德上人和清漓又联袂来到菩提台,进了园子,远远的观看江云的修行。 在看到对方头顶那依旧浓重惨青的煞气之后,清漓一阵失望,亏得这老和尚还一个劲说什么圣僧转世,可这几天过去,对方的煞气根本没有多少变化,这菩提台简直名不副实,有什么用。 “延德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江公子的煞气消除不去。”他忍不住又质问起身旁的延德上人。 延德上人此刻心中也十分疑惑不解,对方深具慧根,佛缘深厚,乃是圣僧转世,在这菩提台修行参悟,更是如鱼得水,按理说这身上的煞气应该是水到渠成,很快就消除的才是。 沉吟一阵之后,不得其解的他自言自语的道:“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清漓听了,便问道:“什么办法?” 延德上人目光炯炯的盯着园子中的某人身影,说道:“此刻江公子修行参悟无有成效,也许是因为他尚不是我佛门之人的缘故,若是江公子能够剃度出家,皈依佛门,那么必然情形大有改观,他身上的煞气只在须臾之间,便可尽去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煞气消移 清漓听得一呆,随即无语,让江公子剃度出家,皈依佛门?这老和尚是不是昏了头了,竟然说出这样不着调的话来。 江公子才学过人,年纪轻轻中了秀才,可说是前途无量,以后就是金榜题名,琼林赴宴,也是指日可待之事,可这老和尚这会儿却说什么要对方剃度出家,叛出士林,皈依佛门?这不是纯粹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么。 文道是正统,佛门有什么好的,这老和尚简直是毁人不倦,张嘴就来,害死人不偿命啊。也真亏他说得出来。 他当即就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江公子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士林人物,且才学过人,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可说前途无量,怎么可能放弃文道正统,改投旁门左道的,这不是害了他么!” 延德上人一副得道高僧之状,老神在在的道:“非也,非也,檀越只看到眼前一时,却看不到长远。江公子虽说中了秀才,但要说他以后能够一路科举高中,青云直上,却也未必,这功名科举之路,波诡云谲,变化难测,不可以常理计,其中不知害煞了多少人。” “古往今来,多少年轻俊杰之士,早早崭露头角,誉为一时后起之秀,但到后来,却也是屡屡受困科场,郁郁不得志,蹉跎终老,默默无闻,令人实在扼腕叹息之至!” 清漓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老和尚在胡说些什么,这是在咒江公子么,他脸色便很是不好看了。 只听延德上人继续在那里侃侃而谈道:“有这么多可悲可叹的前车之鉴,数不胜数,而江公子未必不会步这些人的后尘,所以这功名科举之路,未必就是稳妥最佳的选择。” “而江公子深具慧根,佛缘深厚,乃是圣僧转世,正是我佛门难得种子,若是入我佛门,那就是如鱼得水,得其所哉,其在佛门的成就根本毋庸置疑,一定是青云直上,一飞冲天,无可限量,成就古往今来一代高僧只是意料中事罢了。” 清漓听得脸色越是难看,心里越不是滋味,这个老和尚简直是信口开河,张嘴就来,极尽毁人不倦之能事啊,若江公子真的听了他的蛊惑,放弃好好的士林才子不当,皈依佛门,那才是要被他毁了呢。 他紧板着玉面,也不再跟对方客气,冷声叱道:“老和尚,你还是趁早打消这番害人的心思吧,你要害江公子,对你有什么好处,江公子正儿八经的士林读书人当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加入你这旁门左道,这不是很可笑么。江公子绝不会受你的蛊惑,中了你的奸计,皈依佛门的。” 延德上人也不生气,老神在在的道:“江公子乃是圣僧转世,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实,他现在只是一时误入迷途而已,我相信,只要稍假时日,他终究会幡然醒悟,会明白过来,佛门才是他要走的正道,这是他的宿命,” “老和尚,你,你是要来真的,不是玩笑?”看对方越说越玄乎,清漓心下惊怒道,在此刻他的眼中,对面的这个老和尚简直就是个疯子,已经不可理喻了。 延德上人肃容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当然是真的,不是玩笑。” 清漓又怒叱道:“好你个老和尚,真的是要害人么,我告诉你,你这一切都是白费心思,你的狡计不会得逞,我也不会让它得逞!”丢下这番话,他就忿忿然的转身去了。 延德上人站在那里,盯着园中某个人影看了许久,也径自去了。 日暮黄昏之时,清漓又来到了菩提台,江云还坐在一块石头上,陷入入定状态,清漓也没有打搅,只是静静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听得长吁一声,江云睁开了眼,眸中闪过一抹焦虑之色,他的这一次入定参悟,又没有什么成效。 “江公子!”看他醒来,清漓站在一旁,轻唤一声。 江云抬头看到对方,站起身来,自言自语的道:“为什么我老是感觉到心绪不宁,难以进入这菩提台上所说的清静无为的状态,莫非我真的无有慧根,没有佛缘?” 清漓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江公子,你信不信佛?” 江云闻问,迟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 清漓便道:“我想明白其中的原因了,要在这菩提台中修行,必须要坚定一颗向佛的信念,若是心不诚,或者首鼠两端,是无有什么成效的。看来我带你来错地方了,这是我的错。” 江云道:“这事不能怪你,也未必是此中原因,可能还是我自己做得不够,或者时日尚浅,下的功夫还没到家。” 清漓想了想,道:“其实也不必强求,要不我们就此离去,也不必非在这里参悟不可的,还有别的去处。” 江云摆摆手,道:“再试试吧,我觉得还是自己心不够诚,若能真正做到心诚意正,也许很快就会有所成效了。” 清漓听了,却有些担心起来,自从听了上午延德上人的那番话之后,他就不免疑神疑鬼起来,担心这就是那老和尚的一个圈套,利用这菩提台做一个诱饵,引诱对方进入彀中,渐渐为其潜移默化的影响,再时时不断的利诱蛊惑,若是江公子一时糊涂,真的信其所言,剃度出家,皈依佛门那就坏了。 “江公子,这几天那个老和尚来找过你,说过什么话么?”他问道。 “你是说延德大师?”江云摇摇头,道:“没有啊,他没有来过,没有跟我说过什么话。” 清漓又问道:“今天上午之后,他也没有来过找你么?” 江云又是摇头否认,清漓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心想应是那个老和尚诡计多端,知道时候未到,所以暂且按兵不动罢了。 他扫了对方一眼,问道:“你真的还打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江云是不甘心的,点点头道:“虽然这几天未见成效,但我还想再试试。” “好吧。”清漓也没再多劝,只是又道,“这几天你一直在这里参悟,也有些辛苦了,这事儿也不必急在一时,不如先散散心也好,我在住所准备了一些酒菜,你我喝酒畅叙一番,明日之事再说。” 说完不等对方说话,就转身先行,江云想想,觉得现在也确实无有继续参悟的心情,也就跟着对方去了。 到了住所,果然看到院子里摆了一桌的酒菜,菜倒都是素菜,却也丰盛,只是见到有酒,江云就有些奇怪,问道:“佛门戒酒,这酒清漓从何而来?” 清漓自在桌边坐下,又伸手示意对方坐下,说道:“我自去外面买了酒回来,那些和尚并不知道。” 江云坐了下来,问道:“在这佛门之地饮酒,是否不妥?” 清漓道:“无妨,你我又不是佛门弟子,这里也不是佛门清静之地,是我俗客借宿之所,喝喝酒又有什么不可的。” 说着便拍开酒坛封口,端起酒坛往两人酒杯中各自倒满,江云见了,也就随对方的意了。 “江公子,我敬你一杯。”清漓举起酒杯,眼波流转,带着几丝不可捉摸的光芒。 江云端起酒杯,跟对方干了一杯。 两人一边吃,一边喝,一边海阔天空的闲谈,谈了许多,喝了许久,不知不觉,已是夜幕低垂之时。 “清漓,你说什么,这世上真有什么龙宫?”在清漓不断劝酒之下,已经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江云讶然问道。 对面的清漓莞尔一笑,道:“信不信由你,等到你的辟波诀修行有成,可以出入这无边水域,说不定就能看到龙宫了呢。” “不知我何时才能修炼这辟波诀有成?”江云自言自语道。 清漓心道:若是以你现在也不过十二正经通了四经的资质,要想修成这辟波诀,怕不要十年二十年的,不过我传授给你的辟波诀中,带了精纯的水灵之气,应该会让你修炼的容易一些,三年五载的应该可以有所小成了。 “江公子,清漓再敬你一杯。”他又端起了酒杯,朝着对面的人示意道。 江云手抚额头,摆摆手道:“我,我好像要醉了,不能再喝了。” 清漓笑着道:“那好,这就是最后一杯,喝完就散了。” 江云道了一声好,端起酒杯,又和对方干了一杯。 这一杯酒下肚,一股强烈的醉意涌了上来,江云彻底有些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了,迷迷糊糊中,听到对面的清漓在说道:“江公子,你怎么样,我扶你进房歇息吧。” 又一阵迷迷糊糊中,江云感觉进了自己的屋子,在榻上躺了下来,随后听得一阵脚步声响,房门被掩上,清漓离开了,去了隔壁的屋子。 又一阵醉意袭来,江云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一晚,他做了一个春梦,梦中遇到一位自称龙女的女子,模样倒有些像清漓,温柔之容似玉,娇羞之貌如仙,言为了解君之厄,愿自荐枕席,与君共煞。 随即感觉到一个温软滑腻的躯体贴在身上,接下来满屋春色,千般旖旎,万种情丝,不可备述。 “君之厄已去,吾且去,后会有期。” 随着梦中女子的身影逐渐淡去,江云突然睁开眼,醒了过来,才发觉此刻窗外已经大亮,原来竟是南柯一梦。 江云披衣起身,来到窗前,只见依旧在寺院客舍中,外面静悄悄的,红日初升,朝霞满天,鸟语花香,一切如常,颇有一种春梦了无痕之感。 回过身来,这时看到屋中桌上,放着一封书信,他走了过去,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展开来看。 信是清漓所留,信中说道,江云的青罡煞气已经消去,他就此作别,后会有期,另外让江云尽速离寺而去,不要在此地多待云云。 江云愣了片刻之后,连忙转身出屋,来到隔壁清漓的屋子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房门是虚掩的,推门而入,果然里面空无一人。 清漓真的已经走了?为何走的这般匆忙,另外他为什么说自己的青罡煞气已经消去,他又怎么知道的,一连串的问题浮了上来,让江云心中大为疑惑不解。 “阿弥陀佛!”正在这里为清漓的突然离去而疑惑,这时外面传来一声佛号,听声音正是延德上人来了。 闻声江云走了出来,看到延德上人,上前行礼招呼道:“大师早上好。” 延德上人走了过来,含笑看着他,问道:“江公子,今早怎生还没去菩提台修行参悟。” 江云一时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大师一早可见到了清漓公子?” 延德上人听了,摇了摇头,道:“清漓檀越么,我一早倒是没见到他,清漓檀越怎么了?” 江云道:“我一早起来,不见清漓公子其人,只看到他留书一封,言明就此告辞而去。” 延德上人听了,似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么,也许清漓檀越临时有什么急事,就此匆匆离去了,江公子不必为此挂怀。” 也许是这样的吧,江云心想,不过对方的突然离去,还是让他心生淡淡怅惘,这个清漓,还真是神秘莫测,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江公子,不必多想,还是及早前去菩提台修行参悟要紧。”旁边的延德上人又打断他的沉思,提醒道。 这时想起清漓在信中的留言,虽然心中大抵很是怀疑,江云还是试着问道:“大师看我身上的煞气,是不是依旧还是原样,没有什么变化。” 延德上人听了,便道:“江公子不必灰心,你是圣僧转世,只是一时尚未入得门径,所以才不见什么成效,若是一旦人了门径,要消除这区区煞气,以你之资质根骨,只是易如反掌的事尔。” “是这样么。”看来清漓信中说的并不是真的,自己身上的煞气还在,是他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不成,江云心中还是有些不解。 “咦——”这时只见对面的延德上人却是现出一副惊讶之色,他先前那番安慰的话,只是随口说的,现在他用了天眼术一看,发现对方头顶上昨天还是青恻恻一片的浓重煞气,现在已经一扫而光,彻底不见了。 他眨了眨眼,再次仔细看去,情形依旧,确定不是什么幻觉,对方头顶上的那一片浓重煞气,真的已经彻底消除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离寺归家 看到对方惊愕神情,江云心中也是奇怪,问道:“大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弥陀佛!” 延德上人突然现出一副激动之色,目光炯炯的盯着对方,喃喃道:“果然不出老衲所料,江公子不愧是圣僧转世,深具慧根,佛缘深厚,一夜顿悟,便令得煞气烟消云散,此等举重若轻,霹雳手段,正是我佛本色。” 对方的这番胡言乱语,江云没有多理会,只是听出对方话中的重点,自己身上的煞气已经果真如清漓信上所言,彻底消去了? 他不确定的问道:“大师,你刚才说什么,在下身上的煞气真的已经消除了?” 延德上人肯定的点头,道:“当然,江公子身上的煞气,已经烟消云散,彻底不见丝毫,江公子的顿悟之功,实在令老衲佩服不已。” 江云听得又是一阵莫名其妙,自己顿悟了么,顿悟了什么,怎么自己一丁点都不知道,这老和尚简直是疯疯癫癫,不知所谓,不过得知自己身上的煞气已经消除干净,他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其中原因,他一时没有别的解释,只是认为,这几天来在菩提台修行参悟,自然而然的一个结果,虽然先前一时看不到变化,但是功夫已经下到了,终究还是一朝有了成效。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它的合理解释。心想,清漓果然没有骗我,这次还真又是多亏了他指点帮忙,可惜他来去匆匆,自己都来不及当面好好感谢他一番的。 既然身上煞气已经消去,他就无心再在这里多待了,信上清漓也留言,叫他勿要在这里多待,尽速离去为好,再加上他还想着,能否赶上已然离去的清漓,见上对方一面,所以他当即就提出了告辞。 江云突然的告辞,让延德上人有些错愕,始料未及,当即就赶上前一步,拦住对方,说道:“阿弥陀佛,江公子请留步,且听老衲一言!” 江云只得又停住步子,耐着性子问道:“大师还有何事?” 延德上人宝相庄严,一副得道高僧之状,说道:“江公子,你深具慧根,佛缘深厚,乃是圣僧转世,是我佛门千年不遇之奇才,你现在不得觉醒,误入歧途,但所幸尚未晚也,只要你幡然醒悟,剃度出家,皈依佛门,稍假时日,不难光大我佛门,成就一代大德高僧。” “如果江公子答允,老衲现在就替江公子主持这剃度仪式,老衲可为先师代为收徒,剃度之后,江公子便是老衲的师弟,在本寺中,地位超然,不受戒律约束,等到师弟在本寺待上三年两载,德业稍有小成,老衲便可让出这住持方丈之位,师弟便是这兰陵寺的住持,定可光大本寺,光大我佛门,立下千秋万世之功绩!” 听到他侃侃而谈,江云却是哭笑不得,越发觉得这个老和尚简直疯疯癫癫,不可理喻了,当然他心中也明白,之所以导致如此,自己也有一份责任,谁叫当初那番问答,自己装过了头,把对方刺激的着实不轻,以致有现在这桩麻烦,这说来说去,都是自找的啊。 “大师说笑了,在下是正儿八经的士林人物,圣人门徒,以后还要继续功名科举,走文道正途,岂能离经叛道,半途而废,加入旁门左道,还请大师慎言,这事就不必多谈了。”他直截了当的拒绝道。 延德上人自然不死心,继续劝说道:“江公子,切莫被一时仕途名利所惑,就如同江公子所言,这一切不过都是虚妄罢了。江公子虽然一时少年得志,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但是这功名科举之路,犹如千军万马闯独木桥,其结果如何,实在是诡谲难测,江公子虽自负才学,却也没有必然拼出一条血路的把握。若是到时折戟沉沙,屡试不第,蹉跎终老,江公子到时可会后悔?” “但是江公子若能幡然醒悟,看破这功名虚妄,皈依佛门,就一切不同了,以江公子的慧根佛缘,最后淂悟大道,成就一代圣僧,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其中利弊得失,如何选择,不言自明,还请江公子三思!” 这老和尚简直可恶之极,这就开始诅咒上了么,我江云又没得罪你,值得你这般恶毒诅咒么。 江云心里暗骂不已,心说让你失望了,我江云注定是金榜题名,琼林宴中人物,这好好的光明大道,功名科举之路不走,却要去走这旁门小道,皈依佛门,这不是很可笑么,别说三思了,就是一百思也是这个结果,若真听了你的蛊惑,那才是脑子进水了。 他正色道:“大师,我想你误会了,在下真的不是圣僧转世,只是寻常俗人一个啊,既无有慧根,也无有什么佛缘,大师实在是认错人了。” “阿弥陀佛!” 延德上人又是一副宝相庄严,得道高僧之状,道:“江公子误入红尘已久,本性已迷失,自然不认得自己真身,但是老衲却看得清楚明白,江公子却是圣僧转世无疑,还请江公子相信老衲之言,出家人不打诳语!” 江云听了,心中破口大骂,要不是自己深知自己的底细,还真要被这老和尚给蛊惑了,这老和尚简直是张嘴就来,毁人不倦,害死人不偿命啊。 眼前这老和尚明显是疯疯癫癫,不可理喻了,江云懒得再跟对方扯皮,当即就一拱手道:“在下还有点事,这就告辞,失礼了。”说罢不由分说就闪身夺路而逃。 “阿弥陀佛!江公子请留步,且再听老衲一言!” 延德上人朝着对方的背影急声连连召唤,可惜江云根本不理会,脚步毫不停留,飞也似的落荒而逃了。 “阿弥陀佛!” 延德上人望着对方奔走远去的背影,站在那里一脸深深的怨妇之状,久久不能释怀。 江云出了兰陵寺,一路下山,四处搜寻,却一直没有见到清漓的身影,坐船返回,到了清河镇的时候,又去清风楼三楼,依旧不见其人而返。 回到沙河村的家,进到院子里,却看见丫鬟幽兰正和王秀莲在一边嘀嘀咕咕的咬着耳朵,不知在说什么。 看到他回来,幽兰便欢喜的迎上前来,口中又不免埋怨道:“公子你这些天去哪了,让人担心的很。” 江云随口敷衍道:“有事跟一位朋友出去了几天,不是叫酒楼伙计报讯了么。” 幽兰道:“是,但公子没有具体说什么事,小兰还是担心的很。” “东家!”王秀莲这时也走上前来,招呼了一声,又说道:“东家中了秀才,总归是士林中有体面的人物了,总是要有一些交游应酬的,小兰你也不必埋怨东家了。” 幽兰道:“小兰是担心,公子中了秀才一时得意忘形,忘乎所以,被人利用,又交友不慎,被狐朋狗友带坏,沾惹上恶习了” 江云一听,顿时无语,笑骂道:“你这小丫头,管得还挺宽的,编排起你家公子来了,你就少替你家公子瞎操心了。” 王秀莲在一旁也道:“小兰,你就别瞎胡说,惹东家生气了,东家读圣贤之书,明圣人之言,为人行事,自有分寸,遵循圣人教诲,还用得着你担心么。” 江云听了,呵呵一笑道:“还是王姑娘明白事理。” 幽兰撇了撇嘴,道:“公子就是喜欢秀莲姐,一个劲说秀莲姐的好话,对小兰一点都不好!” 旁边的王秀莲听了,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直用杀人的目光盯着对方,仿佛在说,你这臭丫头,在胡说什么呢,口没遮拦的! 江云轻咳一声,正色道:“是了,告诉你们一件事,你家公子最近打算要出门求学,这一去,只怕一年半载的都难得回来一趟了。” 两人一听这话,都不由吃了一惊,幽兰忙问道:“公子,你要出门求学?这是要去哪里,为何要这么久,一年半载都难得回来一趟?” 江云道:“是的,我要去求学的地方,离家中很远,平时难得回来一趟。” 幽兰一听,小脸上便满是不舍,心里头就有些晃晃荡荡的,旁边的王秀莲也是吃惊不已,问道:“东家,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你中了秀才,不是去县学进学么,县里离家中也不远,时不时的也可以回来的啊。” 江云摇头道:“我不打算到县学进学了。” “那东家打算去哪里进学?”王秀莲不由又问。 江云道:“我打算先去白鹿洞书院试试门径,若是成的话,就在白鹿洞书院进学,若是不成,就打算再去河内的石鼓书院走一趟。” 两人听了,不由又惊愣住,在那里发起呆来,两人虽然只是乡间年轻女子,但是耳闻目染,还是颇知道一些事情的,作为这江左西道首屈一指的大书院,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两人也是听闻过的。 现在听到江云说,他要去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求学,两人一时都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住,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公,公子,你真的要去白鹿洞书院求学?”过了一会儿,回过神的幽兰吃吃问道。 江云嗯了一声,看到两人又是一副古怪的神色,似是猜知两人的心思,便道:“怎么,你们看不起你家公子,认为我不配到白鹿洞书院求学?” “不,不,小兰不是这个意思” “东家,你误会了,秀莲也绝没看不起东家的意思”闻言两人忙一个劲的摇头否认。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江云故意生气的问道。 幽兰吃吃道:“小兰听说,要进白鹿洞书院求学,必须是,必须是真正的大才子哦,小兰的意思不是说公子就不是这才子,只是公子的院试名次不是不高么,这白鹿洞书院会让公子进去么?” 江云心说,何止院试名次不高,你就直说你家公子是连中“小三元”的差生得了。 他淡淡的道:“考试名次也不是绝对的,只要你有真才学,有名气,白鹿洞书院自也不会拒之门外的。” 幽兰和王秀莲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又是一阵古怪,心说这真才学,真名气,公子,东家你都没有吧。两人也不是要故意看低对方,只是事实摆在面前,对方就是连中“小三元”的差生,这名气就更不说了,听说倒是颇有些名气的,只是这名气不大好,是恶名,臭名,就这样,也能进了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 两人都大不以为然,认为对方就是在一厢情愿,异想天开,甚至认为对方的书呆气又犯了,对方想法是好的,只是太不现实了。 不好直接扫了对方的颜面,但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对方,王秀莲便说道:“如果,万一,秀莲只是作这个假设,东家你不要生气白鹿洞书院是大名鼎鼎的大书院,也不是这般好进去的,竞争定然十分激烈,东家固然是有才学的,但也没有这个必然的把握如果,万一东家被白鹿洞书院拒之门外了,东家打算怎么办?” 江云道:“我说了,如果白鹿洞书院不得进,我便打算前往河内一行,去那石鼓书院试试门径。” “啊?”两人听了,又都不由惊讶出声。对方是说真的么,那河内离此地不知有数千里之遥,此一去当真是山高水长,真要如对方说的,一年半载难得回家一趟了。 更重要是,那石鼓书院也是大名鼎鼎的大书院,不比白鹿洞书院差啊,对方进不去白鹿洞书院,难道就进得去这石鼓书院么,对方的这想法,实在是过于一厢情愿,异想天开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心中大抵认为,自家公子,东家的书呆气又犯了,想去什么书院不好,非要去这天下闻名,大名鼎鼎的大书院,说好听点是其志可嘉,说不好听的,就是不自量力,无有自知之明。(。) 第三百八十三章 早去早回 “公子,你说的这些,都是当真的么。”过了一会儿,幽兰问道。 江云正色道:“当然是当真的,你什么时候见到,你家公子骗你了。” 幽兰心中便大为不舍,道:“公子,你为什么非要出外求学不可呢,在外面风餐露宿,孤苦伶仃的,要受很多的苦,不如就待在家中不好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考举人了。”江云随口便道。 考举人?两人听得又都是一愣,显然都没有想到过这个回答。 说实话,两人都从没有想到过,对方考上举人的可能。这次对方能够考上秀才,已经着实出乎她们意料之外,属于意外惊喜了,在两人看来,江云能够考中秀才,已经是功成圆满,足可以满意了,至于后面的举人,根本就没有想过,因为潜意识中,那完全是异想天开,不可能的事。 也不能怪她们对江云这般没信心,只能说江云连中“小三元”的成绩摆在这里,中了秀才已经是邀天之幸,哪还能再贪心不足,痴心妄想着举人的美事,能考中举人,那都是真正的大才子,士林一流人物,非一般人所能奢望的。 不仅是她们两个,就是全村子的人也都是这样的想法,压根就没往这方面去想过。 所以也难怪江云突然说要考举人,带给两人的冲击是多大了。 还是王秀莲先回过神来,眼眸中泛起丝丝异彩,推了推幽兰,说道:“小兰,你别过于担心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东家有这般的志气,自然是好的,我们应该支持东家才是。” 幽兰心想,这话说的轻巧,但举人岂是这般好考的,公子能够考中秀才,已经是十分不错,爷爷,小兰也十分满意了,至于举人,还是不用去多奢望的。 若能给她一个选择,她还是情愿对方留在家中,而不是出外求学,就为了一个虚无飘渺,十分虚幻的举人功名。 不过她还是多少明些事理的,知道气可鼓不可泄,此刻正是要多多鼓劲的时候,当下便使劲点了点头,道:“嗯!公子有这个志向是好的,小兰相信公子,一定会考上举人的” 这时王秀莲又问道:“万一,如果,秀莲只是说万一,如果,东家到了石鼓书院,也被拒之门外,东家打算怎么办?” “是啊,若是到时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都把公子拒之门外,公子又打算怎么办?”幽兰也问道。 她们问的时候,心里都在嘀咕,莫不是对方又要说去西山书院,蜀山书院,岳麓书院什么的,非要把这天下闻名的几大书院都走个遍吧。 还好江云没有这般离谱,闻言之后,便道:“若是这样,我便回来了,就到县学进学好了。” “哦,这样啊,那太好了!”幽兰听了之后,倒是高兴雀跃起来。 王秀莲这时又道:“东家要外出游学的话,那就要赶紧做些准备了。” 江云道:“也不用特地做什么准备。” 幽兰道:“这一次出外游学,时间不短,公子孤身出门在外,没人照顾怎么行,要不小兰就陪公子去。” 江云道:“不用了,小兰在家帮着谷伯,好好待着就是。” 幽兰还要说什么,江云摆手止住了对方,道:“就这么着了,我一个人去。” 幽兰虽然不甘心,但知道自己公子定下的事就不会更改,只得作罢了。 王秀莲又问道:“那么不知东家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江云道:“就这几天的事吧,是了,我走之后,还请王姑娘平时多看顾一下。多谢了。” 王秀莲忙道:“东家太客气了,东家不用担心,出门在外还是自己多加小心,家中秀莲会帮忙照看的,东家放心就是。” 幽兰听了,却是大为不舍,道:“这么快啊,能不能再过些天再走?” 江云道:“总是要走的,早点去说不定还能早点回来的。” 幽兰一听,也是啊,公子说是要去那白鹿洞书院和石鼓书院,但这样的大名鼎鼎的大书院,没有门径,十有八九是进不去的,所以公子很快还是要回来,到县学进学的,这么一想,原本的离愁别绪也就消淡了许多,看来公子自己信心也不是很大,呃,还是有自点知之明的。 “是了,那个钟进想当乡老的事情,有消息了吗。”江云这时想起这个茬,就问道。 王秀莲笑了笑,道:“倒是有消息说,这件事已经黄了,消息是昨天传出来的,那钟老爷听说都气得一整天都没吃饭的。” 江云道:“好啊,县尊大人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情。” 王秀莲又笑着道:“这应该是东家的功劳吧,莫非这几天,东家都是为此事去奔波了?” 江云摆摆手道:“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至于,就是递了一份状纸的事,这几天我是另有其事。” 幽兰在一旁佩服的道:“公子真厉害,一封状纸,就把他钟老爷的好事给搅黄了,看他钟家还怎么得瑟!” 王秀莲也跟着奉承道:“当然了,东家现在是堂堂的秀才公了,县尊大人自然多少要给些面子的。” 江云心说那是,他刘朝宗还欠了我一个县试案首呢,能不亏心么。 他又道:“以后若是有什么难事,你们尽管拿了我的名帖,去找那刘朝宗,是了,若是不方便,也可以找严政和周世民他们两个,我已经拜托两人了,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会帮忙照看一下的。” 幽兰吐了吐舌头,道:“公子好厉害,是县尊大人的得意门生呢,不过小兰可不敢随便去见他老人家,若是真有事,还是找周大哥他们吧。” 王秀莲道:“东家也不必担心,现在江家是秀才之家,谁敢随便欺负,现在满村子的人谁不讨好着小兰,我看小兰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了。” 幽兰白了对方一眼,道:“秀莲姐又来拿小兰寻开心了!” 江云没再说什么,就此进屋去了。 院子里,王秀莲和幽兰两个还在那里嘀咕说着话。 “秀莲姐,秀莲姐——”幽兰唤着对方。 “怎么了?”王秀莲问。 “秀莲姐,你说公子真的要考举人么?”幽兰痴痴的问,眼眸中还是带着几分做梦一般的迷蒙。 王秀莲道:“既然已经中了秀才,那么这举人自然是要考一考的了。” “若是公子真的中了举人,那秀莲姐岂不就是举人夫人了?”幽兰又吃吃的道。 王秀莲一听,顿时就闹了一个大红脸,啐了对方一口,道:“你这丫头又来乱嚼舌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看到对方一副似喜还羞的样子,幽兰就感到好笑,道:“莫非秀莲姐认定公子考不上举人?” 王秀莲忙一摇头,道:“我可没这么说!” 幽兰嘻嘻一笑,道:“那不就是了,小兰可没胡说,若是公子真的考中举人,秀莲姐可就是要当举人夫人了!” “你还说!”王秀莲又羞红了脸,可是对方的话还是在她心里扎下了根,举人夫人,真的是举人夫人?这些在她原本都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此刻想来,一颗芳心却止不住砰砰直跳,有种似要飞出来的感觉。 幽兰瞥了她一眼,又道:“举人夫人,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的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的官家太太了,就只等着享福了。” 王秀莲听得脸颊又是一阵火红发烧,心里恨不得立刻堵上对方的嘴,可是耳朵却张的大开,一字不漏的听着。 幽兰又拖长声调说道:“所以啊,要想下手就得赶快了,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别说举人夫人了,就是秀才夫人,童生夫人都没份了。” 王秀莲听得,心里这个气啊,恨不得能缝上对方的嘴,狠狠剜了对方一眼,啐道:“看你这样子,也不害臊,口无遮拦的,就知道替你家公子脸上贴金!什么举人夫人,官家太太,也亏你说的出口!人家,人家也不稀罕!” 幽兰哦了一声,道:“原来我说了这一大通,都是白说了,有人看不起我家公子,那我走了!” 说着转身欲走,王秀莲气得又在后面喝道:“你,你给我站住!” 幽兰转身回过头来,嘻嘻一笑,道:“秀莲姐还有什么事么。” 王秀莲俏脸一阵发红,站在那里一时却说不出话来,幽兰见了,便道:“秀莲姐若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失陪了,我得赶紧做饭去!” “那你就赶紧做饭去——”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烦乱,王秀莲转身就走。 幽兰一见,忙追上去拦住对方,道:“秀莲姐,你怎么了,难道是小兰说错了话,惹秀莲姐生气了,看我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啪——”她抬起手掌,就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 王秀莲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拉住对方道:“这事不怪你,只能怪我自己不好。” 幽兰被对方弄得一头雾水,道:“秀莲姐你又怎么了,哪里不好了?” 王秀莲低下头,紧咬牙唇,轻声道:“小兰,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我根本配不上东家” “啊,原来是这样。”幽兰总算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便道:“秀莲姐你怎么这么说,秀莲姐又漂亮,又贤惠,可是这十里八乡谁不夸赞一声的第一出众人儿,怎么就配不上公子了。” 王秀莲道:“漂亮有什么用,再怎么也是乡下一村姑,门不当户不对,比起隔村许大夫的女儿就差远了,起码许小姐还有一身医术,在乡里大有贤名。” 幽兰道:“看秀莲姐说的,江家也不是什么豪门高第啊,怎么就门不当户不对了,许小姐人是不错,但秀莲姐你也不差啊,以秀莲姐出众的人品模样,当一个秀才夫人不是妥妥当当的么,再说,公子也喜欢秀莲姐啊。” 王秀莲俏脸又是一阵发烧,咬牙轻声道:“你就知道胡说八道,你又不是你家公子肚子里的蛔虫,你又怎么知道的” 幽兰道:“小兰自然知道了,公子经常夸赞秀莲姐你的,说秀莲姐又漂亮,又贤惠,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只是这些你都没听到,不知道罢了。” 王秀莲听得又是一阵双颊火热发烫,心里却还是美滋滋的,轻声道:“东家,东家他真的这么说么。” 幽兰道:“当然了,小兰可没骗你啊,要不你去问问爷爷,这些话爷爷也都听到了的。” 王秀莲听了,心说这丫头又胡说八道了,这些话叫她怎么好意思去问谷伯。 “秀莲姐,你可是要赶紧拿定主意啊,你现在就给个明白话,然后我这就去给爷爷提一提,尽早把这事给定下来。”幽兰又大包大揽的道。 王秀莲闻言,满脸通红的低垂着头,站在那里好半天过去,哪里说得出半句话来。 幽兰见了,心说秀莲姐就是脸嫩,明明心里一百个同意了,就是不肯说,真是的。当即她便道:“那我就替秀莲姐开口了,秀莲姐要是同意,就点点头,要是不同意呢,那就摇摇头。” “好了,我现在就说了。”幽兰小脸一正,问道:“秀莲姐,你喜不喜欢公子,愿不愿意嫁到江家来?” 王秀莲听了,双颊又是一阵火热发烧,把对方掐死的心思都有了。“秀莲姐,你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啊?”幽兰又催促道,王秀莲咬了咬牙,轻轻嗯了一声。 “秀莲姐说什么,我没听见,秀莲姐再大声一点?”幽兰把耳朵凑了过来,王秀莲这下重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即就听到幽兰扑哧一声,格格笑了出来,王秀莲羞得双颊红火,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就飞奔而逃。 “秀莲姐,这事我这就跟爷爷去说,你放心好了。”后面传来幽兰的大喊声。 王秀莲脚下一个趔趄,这臭丫头,非要吼的全村人都知道么,当下飞奔的速度更加快了,很快就飞也似的逃出了江家的院门,不见人影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秀才相亲 幽兰去厨房做饭,不一会儿袅袅炊烟升了起来,等待天将黑开饭的时候,谷伯也从地头转悠回来了。 幽兰把谷伯的饭菜端上来,说道:“爷爷,你回来了,等吃罢饭,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谷伯随口问道,上了桌,看到桌上的饭菜很丰盛,有鱼有肉的,便道:“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菜?” 幽兰道:“公子回来了,再说爷爷在地里干活也辛苦了,小兰特地犒劳犒劳爷爷。” 谷伯道:“爷爷就是在田间地头瞎转悠,也不辛苦,吃不了这么多,要不这些菜给公子送过去。” 幽兰道:“不用了,这些就是小兰特地给爷爷留的,公子那边有的。” 谷伯也没再说什么,幽兰又道:“待会小兰跟爷爷说的事,爷爷可一定要答应小兰啊。” 谷伯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丫头一进来就献殷勤,原来是有求于人。“到底是什么事。”他问道。 “待会再仔细跟爷爷说,反正爷爷必须答应不可的!”幽兰说完,就端着另一份饭菜出了厨房去了。 “这丫头,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名堂。”谷伯摇了摇头,也没把对方说的事放在心上,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事,估计不是想要扯几匹新鲜的花布作新衣裳,就是看上镇上哪家的胭脂水粉了,小丫头长大了,也开始爱漂亮打扮了,到时随着她的心思就是了,反正公子当上了秀才,家里的境况也宽裕了些。 幽兰把饭菜端到前厅的方桌上,又去后面叫来江云吃饭。江云觉得今天饭桌上的幽兰有点古怪,老是一个人在那里吃着吃着就乐开了。“小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最后他忍不住问道。 “没,没什么事。”幽兰摇头。 “没什么事那你笑什么。”江云又问。 “小兰只是想起刚才秀莲姐的样子,觉得很好笑罢了。”幽兰说道。 “王姑娘又怎么了。”江云奇怪的问。 幽兰又是抿嘴一乐,道:“我们的秀莲姐终于开了金口,想着要嫁人了!” 江云听得一怔,道:“还有这事,小兰你不是开玩笑吧?” 幽兰道:“这有什么开玩笑的,这难道很奇怪吗,秀莲姐年纪也不小了,早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江云沉吟片刻,又问道:“那么对家是谁?” 幽兰道:“是一个秀才公。”说着偷偷瞥了对方一眼。 江云一听,这事儿对方说的好像越来越有模有影了,沉吟道:“还有这事,怎么我一向都没有听到过什么消息?” 幽兰道:“公子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自然没注意,不知道了!” 江云总觉得这丫头此刻表情很是古怪,一种不靠谱的感觉升了上来,便又问道:“那个秀才到底是谁?哪里人士?。 幽兰瞥了他一眼,道:“公子问这么多做什么,莫非公子不希望秀莲姐嫁出去?” 江云道:“我是怕王姑娘不小心,被人骗了。县中的秀才,尚未婚娶,年龄又合适的也不多,我想那会不会是个骗子,这个你得好生提醒一下王姑娘,别让她上当受骗了。” 幽兰听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公子倒是挺关心秀莲姐的么。” 江云朝她一瞪眼,道:“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别在这里嬉皮笑脸的。” 幽兰收起笑容,小脸一正道:“公子你就放心吧,那个秀才货真价实,绝不会有假的。” 对方虽然一副十分肯定的样子,江云却不以为然,道:“那你就说说,那个秀才高姓大名,哪里人氏?” 幽兰道:“公子你问的这么清楚做什么?” 江云理所当然的道:“事关王姑娘的终身大事,当然要问清楚了。若是有可能,我还要特地登门拜会一下这位秀才公的。” 幽兰笑道:“公子的意思,想亲自替秀莲姐看看,这人是不是配得上秀莲姐?” 江云点点头。幽兰又是抿嘴一乐,道:“公主你就放心吧,这位秀才公年纪轻轻,品貌端正,前途无量,跟秀莲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云却是不信,道:“有你说的这么好么,莫非你这丫头还亲眼见到了?” 幽兰憋住笑意,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当然见过了。” 江云道:“虽是如此,但我还是要见一见他。你这丫头不靠谱,莫真要被人骗了。” 幽兰又是扑哧笑了出来,江云一瞪眼道:“你笑什么。” 幽兰道:“我怎么听到,公子这话中,一股子的酸味呢。” 江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没,没什么意思。”幽兰摇头,又起身下了桌,道,“小兰吃完了,公子你慢吃,待会我来收拾。”说完一溜烟就往屋外走。 “你这丫头,站住,先把话说明白了再走不迟!”江云喝道。 但幽兰没有理会他,径直就一溜烟出门去了。 “这臭丫头,做事就不靠谱的,莫不真是碰到骗子了,不行,那个人我一定要见一见的,一定就是个骗子。”江云心里这么暗暗下了定论。 幽兰来到厨房,谷伯已经吃完了,坐在门槛边,抽着旱烟,幽兰走了过去,在旁边挨着坐下,道:“爷爷,小兰要跟你说那件事了,爷爷你听了,一定高兴的很。” “哦,什么事,丫头你说。”谷伯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又慢慢的吐了出来,漫不经心的道。 幽兰小脸一正,认真的道:“我刚才问了秀莲姐,秀莲姐已经开了金口,答应,答应这事儿了。” “王姑娘?答应什么事了?”谷伯停了烟,一脸莫名其妙,转过头来问道。 幽兰白了对方一眼,道:“爷爷你装什么糊涂啊,就是答应嫁给公子,嫁到我江家来啊。” 谷伯听得楞了片刻,随即喝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秀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话可不能乱说,平白坏了人家姑娘家的清誉。” 幽兰又正色道:“小兰没有胡说,这事是真的,刚才我问了秀莲姐,秀莲姐亲口答应的,爷爷你怎么不相信呢。” 谷伯瞅了对方几眼,似是相信了对方的话,凑到烟管口使劲吸了几口,又吐了出来,口中喃喃自语道:“这下坏事了,坏事了” 听到这话,幽兰就不乐意了,道:“爷爷,你怎么这么说,这不是一件大喜事么,你怎么说什么坏事了?” 谷伯有些愣神,在那里吸着旱烟,沉默不语起来。 见到此状,幽兰心里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忙追问道:“爷爷,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谷伯缓缓吐出一口烟,瞅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叹气说道:“秀莲这件事,只怕是不成的。” “啊?”幽兰听得惊讶出声,心中便有些发急了,质问道:“爷爷你说什么啊,这事怎么就不成了?” 谷伯又使劲吸了几口烟,道:“爷爷已经答应别的人家了!” “啊?”幽兰听了,又是大吃一惊,惊问道,“爷爷你说的是真的?你什么时候答应别的人家的,答应的又是哪家?” 谷伯闷声道:“就是那桃柘村的乔家。” “是那作木材生意的乔大户他家?”幽兰吃吃问道。 谷伯点了点头。幽兰听得愣住了,这桃柘村的乔家请媒婆登门说亲多次了,她是知道的,请的就是那个阎婆,可是印象中她听爷爷说过几次,对这门亲事不是太中意的么,怎么这会儿事情又成了。 她不由问道:“爷爷,我记得那阎婆登门多次,你都没给她一个准讯,怎么这会儿就突然答应了?” 谷伯道:“是这样的,听说公子中了秀才之后,他乔家立马就把嫁妆加了一倍,爷爷就答应下来了” 什么,幽兰一听,顿时心中那个气啊,为了一倍的嫁妆,爷爷就把公子给卖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啊,哪有行事这般糊涂的! “爷爷,你,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能这么做呢,就为了一点嫁妆,把公子给坑了?”她忍不住气急道。 谷伯道:“也不是这样,爷爷是觉得,两家门当户对,也确实是一桩好亲事,他乔家是大户人家,多有良田商铺,生意也做得大,听说那乔家女儿也十分貌美贤惠,也完全配得上公子,怎么就是坑公子了。” 幽兰哼了一声,道:“不就是有一点钱么,有什么了不得的,那乔家女儿怎么样,也还不是全凭那阎婆一张巧嘴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真正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再怎么着,难道还能貌美贤惠过秀莲姐?爷爷就是老糊涂,被那阎婆说晕了头吧,真是气死人了!” “是了,公子难道,难道也同意了这门亲事?”她又有些紧张的问。谷伯摇头道:“这事我还没跟公子说呢。”幽兰一听,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无语了,道:“这事爷爷没跟公子提,就答应那乔家了?” 谷伯道:“这门亲事爷爷替公子作主了,公子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幽兰听了,又是气急道:“爷爷,你好糊涂,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跟公子说一声呢!” 谷伯道:“我也正准备跟公子说这件事的。” 幽兰气道:“你都已经答应他乔家了,还跟公子说什么,实话不瞒爷爷,你还是偷偷的去跟乔家说和,把这事给推了,若是真的去告诉公子,公子一定不会答应,反而会责怪爷爷的。” “你这丫头又怎么知道,公子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谷伯叱道。 幽兰道:“这还用说么,因为公子喜欢的是秀莲姐啊。” “公子喜欢的是秀莲姑娘?”谷伯自言自语的道,又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一向也没看出来啊。” “那是你老老眼昏花了。”幽兰忍不住气道。 “你这丫头,怎么跟爷爷说话的!”谷伯斥了一声,又自言自语道:“这事我还得仔细问问公子,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不用问也知道,公子一定不会同意的。”幽兰又气道。 “不会同意什么?”随着话声,一人走了过来,不是江云是谁。 “啊,公子来的正好,爷爷办事糊涂,公子你来说说爷爷!”幽兰上前来接过江云手中的杯盘碗盏,撅着嘴不乐道。 “你这丫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谷伯斥了对方一声,又起身从旁边搬过一张矮凳,对江云说道:“公子,你坐,老朽正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江云便坐了下来,随口问道:“谷伯,什么事?”幽兰则是一边在旁边洗刷,一边竖着耳朵听着。 谷伯端着烟管又猛吸几口,缓声说道:“公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中了秀才,已是功成名就,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了,老朽已经为你相中了一门亲事,就不知你意下如何。” “公子,你不要答应,爷爷老糊涂了,为了一点嫁妆就把公子卖了!”幽兰这时在旁边忍不住大声气道。 谷伯心中那个气啊,这丫头,简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都是平时惯的啊。 江云听得一怔,随即就数落道:“小兰,你怎么能跟爷爷这么说话的,真是过分了。” 幽兰小嘴一撇,哼声道:“小兰说的没错,爷爷做事糊涂,小兰生气了!” 江云也是拿这丫头没办法了,只得不去管她,扫了谷伯一眼,便道:“谷伯,我年纪还轻,现在只想一心科举功名,不想因为其它的事分心,这,这相亲的事,还是以后再说。” 谷伯道:“公子此话差矣,如今公子高中秀才,功成名就,还有什么可图的,如今你最重要的事,还是这婚姻大事啊,你年纪不小了,若是你父母在,早就给你定下亲事了,哪还会拖到现在,这都是老朽无能啊。” 江云道:“谷伯,怎么没什么可图的,明年我还打算考举人呢。” 谷伯听得一愣,道:“什么,公子打算要考举人,这是真的?” 江云道:“当然是真,既然中了秀才,自然是要考举人的了,为什么不考呢。” (。) 第三百八十五章 满口荒唐言 谷伯根本没想过,对方还要考举人,在他看来,对方考中秀才,已经是功德圆满了,江家三代秀才,也算是乡里的一段佳话,现在突然听到江云说要去考举人,对他的冲击还是很大的。 不过他根本不认为对方现在能够考中举人,沉吟片刻,斟酌着语句,说道:“公子,这科举功名的事,一时也是急不得的,你现在还年轻,在学业上还是多有不足之处,不必急于求成,就是缓上几年也不打紧的,等过上几年,学业更加扎实深厚了,到时希望也更大不是,而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啊。” 江云道:“谷伯说的自是有理,但明年的秋闱,我还是打算去试一试的,若是中了固然可喜,若是不中,也可以当个经验教训,谷伯你说是不是。” 谷伯听了这番话,还真的无言反驳,过了片刻,便道:“公子有这般的志气,当然是好的,老朽替公子高兴的很。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不妨碍公子现在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啊,就是不必立即成婚,先把亲事定下来也好的。” “爷爷——”听到爷爷一个劲的要促成这事,幽兰心里这个气啊,忍不住又要插嘴发话了。 “你这丫头闭嘴,这事你没有说话的份!”谷伯板着脸斥喝道。 幽兰撇了撇嘴,根本不怕,还要说什么,这时江云就道:“好了,小兰,你别跟爷爷没大没小的。” 看了谷伯一眼,他决定使一个缓兵之计,便道:“谷伯,这件事甚大,容我再考虑考虑如何?” 幽兰一听便急了,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公子,你这事别考虑了,秀莲姐怎么办?” 这事跟王姑娘又有什么关系了?江云被弄糊涂了,想起刚才幽兰说的,王秀莲要嫁给一个秀才的事,他正要找谷伯好好问明白这事。 谷伯狠狠瞪了幽兰一眼,又朝江云问道:“公子若要考虑,那也是应当的,那么公子什么时候能给老朽一个准讯的?” 江云只管使缓兵之计道:“我打算过几天便出外求学,这事,这事还是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吧。” “公子打算出外求学?”谷伯又是一愣,问道。 江云点点头,谷伯又不依不饶追问道:“那么这一出外求学,公子多久才能回来?” 江云道:“也许一年,也许半载,我就会回来的。” 谷伯一听,顿时就不答应了,这隔个一年半载,黄花菜都凉了,当下他便道:“公子,这可不行,人家还在急等着一个回话呢,实话不瞒你说,对家是桃柘村的乔家,有名的大户人家,家中多有良田商铺,生意做得大,那乔家女儿也是貌美贤惠,宜其室家,若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爷爷你就一个劲吹吧!那阎婆子的嘴,谁不知道,白的能说成黑的,黑的能说成白的,她的话十句中能有两三句真话就不错了,怎么能够相信的。幽兰在一边又暗自腹诽不已,又带着紧张的目光看着江云,担心他就被爷爷的话给蛊惑了。 江云道:“谷伯,我说了,我现在年纪还轻,只想专注于科举功名,不想因为其它的事分心,这事,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幽兰听了,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还好公子没答应。 谷伯此刻却板起了脸,肃容说道:“公子,恕老朽托个大,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老主人不在了,老朽只能替公子作这个主,其它的事老朽都听公子的,但这件事,公子得听老朽的,不能依着公子的性子行事。” 江云一时无语,谷伯又紧板着脸,道:“这事公子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幽兰见了,忍不住又大声叫道:“爷爷,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公子是一家之主,自然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都是由他作主,怎么能由你说了算,这像话么!” 谷伯懒得理会她,只是直直看着江云,没有退让的意思。 江云朝着幽兰喝道:“小兰,你怎么能这般跟爷爷说话,没大没小的,这个家,爷爷还是能作主的!” 扫了谷伯一眼,沉吟一下,他又道:“谷伯,实话不瞒你说,我心里,心里已经有人了。” 这话一出,谷伯和旁边的幽兰一下子都愣住了,幽兰目光一亮,心说果然不错,公子心中喜欢的,就是秀莲姐了,这下太好了,秀莲姐喜欢公子,公子喜欢秀莲姐,爷爷想拆开他们,没门。 谷伯心中也是惊疑不定的,跟幽兰一下子想到一块去了,莫非对方真的喜欢上了秀莲姑娘?仔细一想,觉得这事还多半是真的,虽然一向不怎么看出来。 “公子,公子心里中意的姑娘是谁?”虽然觉得已经知道了答案,他还是问道。 江云这时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姿容若仙,婀娜绰约的玄衣身影,心说对不住了,清妍小姐,情非得已,只能把你拿出来当个挡箭牌了,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则个。 “是,是崔小姐。”他支吾说道。 这话一出,谷伯和幽兰又都是一愣,幽兰脸色顿时就变了,是崔小姐,难道不应该是秀莲姐?这崔小姐又是何许人,怎么一向没有听说过,这十里八乡,好像也没有听说过这姓崔的人家啊。 莫非是公子使得缓兵之计,他心中喜欢的还是秀莲姐,只是一时脸嫩,不好意思说出来,就虚托了这个崔小姐?是了,一定就是这样的了,幽兰心中这么想着。 谷伯也是感到一阵意外,原以为对方说的是王秀莲,没想却是什么崔小姐?这崔小姐又是何许人也?他仔细想了一个遍,也没想到这十里八乡,有哪一位姓崔的人家小姐。 “公子说的这位崔小姐,是哪乡哪村的?”心存疑惑的他又问道。 江云道:“崔小姐并不是本地之人。” “不是本地之人?那她到底是哪里人?”谷伯又不依不饶追问道。 江云道:“这位崔小姐,是河内晋河郡人氏。” “河内?那离这里岂不是很远?”谷伯听了,下意识就觉得此事不靠谱,又问道,“公子是如何认得这位崔小姐的?” 江云不想多说,只是含糊道:“就是此次去省城洪州赴考的时候认得的。” 谷伯越发觉得此事不靠谱起来,便道:“公子,这位崔小姐不知根知底的,也不知她家中虚实,可是良家女子,兴许就是个骗子,公子当心莫被骗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还是找个本地知根知底的来的好。” 江云道:“这个谷伯尽管放心,崔小姐出身书香门第,是河内世家大族崔家之女,而且是上次女科的女状元,怎么会是骗子。” 他这番话把谷伯和一旁正侧耳倾听的幽兰都雷得不轻,什么,这位崔小姐是河内世家大族崔家之女,而且是一位响当当的女状元,这是真的么。 两人都直愣愣的看着某人,直觉得某人现在大不正常,是不是在胡说八道,大白天说梦话呢。 “公子,你说的是真的,这位崔小姐当真有这般大的来头?”谷伯又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江云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一点不假。” 若不是看到对方一本正经,神情也正常,谷伯真的要以为对方是在痴人呓语,说梦话了,一位世家大族出身的千金小姐,又是响当当的女状元,那肯定是眼高于顶,会看上一位寒门小户的酸秀才。 他平心而论,绝对没有贬低自己公子的意思,但心里也明镜儿似的,别看江云中了个秀才,在这十里八乡风光无限,但放到外面,就泯然众人,不值一提了。 他轻咳一声,扫了对方一眼,试探的问道:“那个,那个崔小姐,也看中了公子?” 江云沉吟片刻,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谷伯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完全是自家公子在这里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啊,他一下子觉得全然明白过来了。 在他脑海中,已经情不自禁补充出了一些情况。就是在此次对方去省城洪州赴考的时候,因缘凑巧之下,就见到了那位崔小姐,能够让对方这般痴迷,害起单相思,那位崔小姐想必也是位美貌佳人,关键还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女状元,有才有貌,难怪自家公子一见到,就魂不守舍,害起了这相思病了。 但很显然,那位崔小姐是不会把对方这么一位寒门小户的酸秀才看在眼中的,他不是自己都说,不知道那位崔小姐看没看中他么,这应就是心虚的假话了,估计那位崔小姐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正眼儿都没瞧他一眼,估计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自家公子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他和那位崔小姐,也注定只是一场萍水相逢,再无牵扯,这姻缘之事完全就是没有影儿的事,万万不能当真的。 自觉已经把整件事情想通透了的谷伯,觉得有必要点醒一番还懵然不知,陷入不切实际幻想的江云,便语重心长的说道:“公子,老朽就说句逆耳的话,像崔小姐那般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还是大名鼎鼎的女状元,我们寒门小户的,根本高攀不起,公子和那崔小姐,终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公子还是尽早息了这个心思的好。老朽这是苦口良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莫怪。” 江云自嘲的笑了笑,道:“谷伯说的有理,我又怎么会见怪。我和那位崔小姐,确实门不当,户不对,不过,王侯将相本无种,若是我以后考上了进士呢。” 这番话一出,顿时又把谷伯和一旁正侧耳倾听的幽兰给震得七荤八素,良久缓不过劲来。 考上了进士?公子这是好大的口气,真的莫非又是书呆气犯了,否则怎么说这样不着调,不靠谱的话。 也难怪两人这么暗中嘀咕,在两人看来,对方能够侥幸考中秀才,已经是功成圆满,阿弥陀佛了,举人都是一种奢望,更别提金榜题名的进士了,那可是真正的士林一流人物,文曲星下凡才能办到的啊。 幽兰心中想,是了,公子在这里胡吹大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推托这门亲事罢了,他心中想的,还是秀莲姐,只是脸嫩不好明白说出来,而他说的那个崔小姐,什么女状元,一看就是子虚乌有,胡诌出来的,信了就见鬼了。 一定就是这样的了,她自以为是的这般认定。 谷伯则是认为,对方已经被那位崔小姐给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东西了,所以才会说出这般不着调的疯话来。 他正斟酌着语句,想着怎样开口,才能不过于打击刺激到对方,这时江云站起身来,说道:“好了,等我考中进士之日,便是向崔小姐登门提亲之时,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罢,他就丢下已经是目瞪口呆的两人,径直转身出门去了。 看着某人离去的背影,谷伯和幽兰两人心中俱是同样的心思,疯了,疯了,公子这是真的在说疯话么。 幽兰不相信自家公子当真疯了,心中更是了然,心说公子这话,明显就是胡吹大气,言不由衷,说出来不过是堵爷爷的嘴罢了,为了推脱这门亲事,公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不乐意,公子为什么不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喜欢的是秀莲姐呢,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吗,说出来事情不就解决了,爷爷还能硬拆开两人不成,公子就是太脸嫩,抹不开面子,看来我还得从中撮合撮合。 谷伯却是一脸愁容,公子看起来已经被那位崔小姐迷得神魂颠倒,“病的”不轻,这样下去怎生了得,如今之计,还是得赶紧把这门亲事定下来,这样快刀斩乱麻,让对方绝了念想,对方的这一厢情愿的相思病就会慢慢好了。 (。) 第三百八十六章 误会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王秀莲家的屋院,自从起来之后,王秀莲就一直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的,事实上昨天一晚她都没有睡好,心里有事,一会儿想着幽兰那丫头定已经把事情跟谷伯,甚至东家都说了,心中就羞赧又担心,患得患失,不知谷伯和东家对这事什么反应? 直到黎明时分,她才迷迷糊糊的闭了下眼,等到雄鸡唱晓,东方既白,她又起身开始忙活开来了。 此刻她手中拿着一簸箕的谷子,站在鸡舍前喂小鸡,脑中不由的又寻思开了,小兰那丫头该来了吧,跟她说起那事的消息了,一想到这,她一颗心又情不自禁的砰砰跳动,一上一下的。 直到王老伯的一声呼喝,才把她从神思恍惚中拉了回来,低头一看,不由哎呀一声,这些谷子有一半都撒在了鸡舍外面。 把鸡舍外面的米粒清扫了,又进去厨房煮饭,一会儿等米饭熟了,端到桌上,自己吃着不觉得,王老伯端起碗扒拉一口,就皱起了眉头,道:“秀莲,你这煮的饭放少了水吧。” 王秀莲听得一怔,挑了一口碗中的饭,放嘴中仔细一咀嚼,可不是么,满口的夹生饭,半生不熟的。 “爷爷,我再去烧火煮一下。”她歉意的站起身,打算拿了饭回锅再煮。 “算了,凑合着吃吧。”王老伯瞥了对方一眼,径自端起碗吃了起来。 吃罢饭,王秀莲一时也没去哪里,就在院子里等着,一心等着幽兰来报讯,可是左等右等,一直却不见那丫头的人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神不属,怀里就像踹了二十五个兔子,百爪挠心啊。 幽兰不来,她想要去江家那边看看,可是几次脚都出了院子,又退了回来,往常她去江家,就像去自家一样,哪有这么多事,可是此刻心里有鬼,这步子就迈不出去了。 整个一个上午过去,幽兰都不见人影,她这心里恨得,直把对方给骂上天了,这臭丫头,一定是故意的,简直可恶的很,等见到她,好好的治治她,出出这口气。 等午饭过后,她终于沉不住气了,收拾完后,就要出门而去,这时蹲在屋檐下,抽着旱烟的王老伯叫住了她,问道:“秀莲,你要去哪?” “我,出去走走。”王秀莲支吾答道。“是去东家那吧。”王老伯一语道破对方的心思。“嗯,是去那边看看。”王秀莲轻声说着,也没有再否认。 王老伯朝她招招手,说道:“秀莲,你过来,我跟你好好说说话。” “爷爷,有什么事么?”王秀莲期期艾艾问着,还是走了过去,在旁边坐了下来。 王老伯端起烟管放到嘴边,狠狠吸了几口,又慢慢吐了出来,那一个个烟圈开始在空中升腾,弥漫,打着转,渐渐飘散开来,整个他的人都要被这烟雾给笼罩住了。 “我听说,东家和桃柘村的乔家两家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从烟雾中传来王老伯低沉的声音道。 什么,王秀莲听得心神一震,整个人顿时就像没了魂魄似的,脑海里只是不断回响着爷爷的这句话,东家已经跟桃柘村的乔家定亲了。 这,这不是真的,她不敢相信这个结果,觉得这一定不是真的,但又联想到今天幽兰的异状,这都一个上午了,都没见她来找自己,这已经可见,事情怕是不妙了。 王老伯又猛吸了几口烟,抬起头来,看到孙女一副失魂落魄之状,知道自家孙女心思的他就直言道:“秀莲,有句话爷爷不得不说了,东家现在上进了,发达了,你的这份心思还是断了吧,不要去多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 “爷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秀莲一点都不懂”王秀莲紧咬着牙说道,此刻都快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强忍着没哭出来。 王老伯看着还死撑着嘴硬的孙女,摇了摇头,道:“秀莲,你对东家的心思,爷爷是知道的,不过若是以前,此事还有点谱,但是现在么”说到这里他又是摇摇头,又凑着烟管狠狠吸了几口,一团一团浓重的烟雾从口中吐出,渐渐弥漫开来。 自己的心思被爷爷说中,王秀莲心里有些羞赧,但很快又是一片发苦,她轻声问道:“爷爷你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现在就没谱了” 王老伯目光看向空中,缓缓的道:“因为身份不同了,东家现在是秀才了,是大有身份的人了,自然就看不上咱家了,人啊,总是要往高处爬的。” “不,东家不是这样的人!”王秀莲摇头否认道。 王老伯扫了她一眼,道:“东家和桃柘村乔家定亲的事,爷爷昨天是听谷老头亲口说的,这事假不了。” “我不相信!”王秀莲依旧摇头道。 王老伯又猛吸了一口烟,道:“你相不相信,事情都是这样。乔家出了双倍的嫁妆,听说光那装钱的箱子,就有好几大箱,秀莲你还不死心么,你怎么去跟人家比,咱家除了这间破瓦房,还有什么,说起来是爷爷对不住你,连好一点嫁妆都不能给你,即使东家看得起咱家,但咱家有这个脸么” “爷爷,你不要说了!”王秀莲泪眼婆娑,心里就像被剜了一下,哭着喊道。 王老伯自顾自的继续道:“秀莲,听爷爷的劝,不要再去多想这事了,这是为你好,你年龄也不小了,别再挑三拣四的了,赶明儿找个实在人家,就嫁了吧。” 王秀莲低垂着头,没有吭声,仿佛一个斗败的公鸡,此刻没有了半分的力气。 “秀莲姐——” 一声清脆的呼喊终于从外面传了过来,这声呼喊原本是王秀莲期待了一上午的,但是现在,她却坐在那里,恍若未闻,一副麻木的样子。 一道纤弱的身影从外面飘了进来,不是幽兰是谁,她来到院子中,看到坐在屋檐下的王老伯和王秀莲两人,觉得两人此刻神情有点奇怪,走上前去,朝着王老伯喊了一声道:“王爷爷!” 王老伯坐在那里,端着烟管双颊一阵翕动,猛吸了几口,又长长的吐了出来,一道一道的烟圈在空中弥漫,散开,把人影都遮住,他一声不吭的从地上站起,转身走进了屋子里,烟雾笼罩中,看着他的背影,显得那般蹒跚吃力,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要把他吹倒。 “秀莲姐,王爷爷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幽兰低头朝坐在那里的王秀莲问道。 王秀莲站起身来,轻轻摇头道:“没,没什么事。” “咦,还说没事,秀莲姐,你怎么哭了?”看到对方脸上的泪痕,幽兰吃惊问道。 王秀莲伸手在脸颊上抹了几下,道:“刚才风大,被沙迷了眼睛是了,小兰你有事么?” 幽兰一脸古怪的神情,道:“秀莲姐,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我来是为什么,你还不知道么,当然是昨天的事了,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 王秀莲怔了怔,说道:“昨天,昨天的事,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你别当真了。” “啊,秀莲姐,你说什么?”幽兰惊讶的道。 王秀莲轻声道:“我的话你还没听明白么,昨天,昨天的事,只是我和你说的一个玩笑,不能当真的。” “秀莲姐,你说的是真的?你反悔了,不要嫁给公子了?”幽兰再次张大嘴巴,惊讶的道。 王秀莲咬牙叱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反悔不反悔的,我说了,那只是一个玩笑,不能当真的,我,我从没有过那个意思” 幽兰不由气道:“秀莲姐,你怎么能这样,昨天说的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就变卦了,真是气死人了!” “这也不能怪我,本就是玩笑话,谁叫你当真的。”王秀莲依旧紧绷着脸道。 幽兰急着争辩道:“秀莲姐,你胡说,昨天的事,根本就不是开玩笑,你明明答应了的,怎么能出尔反尔,不承认了呢!” 王秀莲冰冷的声音道:“真的只是玩笑,是你自己偏偏要当真的,怪得了谁。再说,就是出尔反尔又怎么了,我王秀莲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难道说了一句玩笑话,就非要当真兑现不成,我王秀莲还没有这般糊涂的。” “你,你”幽兰气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王秀莲,我告诉你,昨天你的事儿,我已经跟爷爷说了,可爷爷说,他已经答应了桃柘村乔家的求亲了”她狠狠盯着对方,说出这番话,不知是要故意气对方,还是怎么的。 王秀莲心中一阵气苦,也狠狠的瞪着对方,两人就像是两只争斗的公鸡。 “不过这事爷爷并没有事先告知公子,听到这事,公子却是不同意的。”幽兰接下来又道。 王秀莲听得一下子又呆住了,这时幽兰却似出了口气似的,道:“好了,我话说完了,该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喂,你站住!”回过神来的王秀莲忙抢上前几步,把对方拦了下来。 “秀莲姐还有什么事?若又是玩笑话,就不必说了。”幽兰撅着嘴赌气道。 王秀莲神色窘迫,但忍不住期期艾艾问道:“小兰,小兰你刚才说什么,东家跟桃柘村乔家的亲事,东家并不知情?他不同意这事?” 幽兰卖起了关子,道:“这个好像不关秀莲姐的事,秀莲姐问这么多,不嫌太多管闲事了么。” 王秀莲气得瞪了对方一眼,随即口气又软了下来,道:“好,是我刚才口气不对,得罪了小兰,我在这里向小兰赔罪道歉了,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就快说” 幽兰慢条斯理的道:“我不是说的很明白么,跟桃柘村乔家的这件事,都是爷爷一个人自作主张,公子都是被蒙在鼓里,不知情的,昨天知晓这件事后,他却是不同意的。” 原来东家却是不同意这桩事的!耳中听得真切,再次从对方口中证实了这事,王秀莲心里这滋味,就不必说了,仿佛从地上到天上,从大悲到大喜。 “东家,东家为什么不同意这事”她吃吃问道。 幽兰瞟了对方一眼,说道:“公子说,他心中已经有中意的人了。” 王秀莲脸颊唰的一下就滚烫发热起来,心里头砰砰直跳,仿佛要飞了出来。 “公子说”幽兰张口还要再说。 “好了,小兰,你不要说了!”王秀莲忙拦住对方,止住了对方接下来的话。 幽兰扫了对方一眼,又道:“嗯,既然秀莲姐昨天说的都是玩笑话,不能当真的,那这事就是个误会,我回去再跟爷爷好好说说,说个清楚明白。” “这”王秀莲一下子又是神情窘迫,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刚才话说的太满,现在想转回过来都难办了。 “也,也不是当真玩笑话”她期期艾艾的轻声说道。 “秀莲姐,你说什么,小兰没听见呢。”幽兰侧着耳朵大声道。 王秀莲咬了咬牙,又大了些声音,说道:“不是,不是玩笑话” 幽兰算是听清楚了,抬起头讶然道:“不是玩笑话?秀莲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说是玩笑话,一会儿又说不是,我该信哪个?” 王秀莲心中这个气啊,这丫头就是故意的。 幽兰没再逗她,道:“秀莲姐,你知不知道,公子为了你,可是煞费苦心啊。” 王秀莲听得一时莫名其妙,不解的看着对方。 幽兰接着道:“这件事也怪爷爷,一时糊涂,被那阎婆子灌了迷魂汤,为了一点嫁妆就把公子给卖了,还说这件事他就作主了” 王秀莲听到这里,心中自是生气,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幽兰又接着道:“公子却不好驳了爷爷的面子,就只得推脱说,心中已经有了中意的人,是一位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崔小姐” 王秀莲正要止住对方的话,可是听到后面,却又一下子愣住了,脸色苍白,刚刚平复下来的一颗心又止不住的往下沉。(。) 第三百八十七章 当面说清 注意到她神色的异样,幽兰又赶紧接着道:“这个什么世家大族的崔小姐,只是公子凭空捏造出来,推脱爷爷的一个借口,并不能当真的。” 王秀莲听了,脸色才又好看了一些,心说说话不带这般大喘气的,当即就问道:“这个你又怎么知道的,是东家跟你说的?” 幽兰道:“公子虽然没对我说,但想当然就知道了。” “为什么你想当然就知道了?”王秀莲又问。 幽兰道:“因为公子编的太玄乎了呗,他不仅说这位崔小姐是一位书香门第,世家大族的千金大小姐,还说什么是一位女状元,你说这玄乎不玄乎,可知就是假的,公子说来哄骗爷爷的。” “女状元?”王秀莲听得也是一阵咋舌,渐渐相信幽兰的话了,一个世家大族的千金大小姐,又是大名鼎鼎的女状元,那眼界自然就高了,寻常男子根本就不入法眼,只怕就是奔着年轻进士才俊去的了,东家一个区区寒门秀才,根本就入不得对方法眼吧。 她心中一下子又安心多了。幽兰又接着道:“公子最后还说,等他考中进士之日,便是向那崔小姐登门提亲之时,你说这好不好笑,可知这崔小姐就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人,公子信口编来搪塞爷爷的,其实依我看,他心中中意的人,就是秀莲姐呀,只是公子脸嫩,不好明说罢了。” 王秀莲听到这里,俏脸一下子又刷的羞红,啐了对方一口,道:“你这丫头,口没遮拦的,胡说些什么啊!” 幽兰道:“我说的是实话,秀莲姐和公子男才女貌,情投意合,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你还说!”王秀莲红着脸要去挠对方,幽兰嘻嘻一笑跑开了。 “不过,爷爷好像还不死心,还想张罗着这事。”嬉闹一会之后,幽兰小脸一正,又说道。 王秀莲一下子又沉默下来,幽兰道:“秀莲姐,你也别恼我爷爷,他只是被那阎婆子灌了迷汤,一时糊涂罢了。” “不过呢,我看你和公子的事还是要早点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公子不是说,过几天就要出外求学么,这一去不知还要多久回来,说不定其中又生波折,所以还是就在这几天,把这事给定下来才好,只要你和公子的事早早定下来了,事情就清静了,也不会隔三岔五的就有媒婆登门来,吵得人不得清静。”幽兰又一本正经的说道。 王秀莲虽然难掩羞赧,但还是硬着头皮问计道:“那,那小兰你有什么办法?” 幽兰道:“还能有什么办法,最好秀莲姐和公子见了,当面把这事说清楚就好了,只要这事儿说开了,你们两个都同意,爷爷就死心了,还能强拆开你们不成。” “啊?我不去,不去,羞死人了!”王秀莲一听,顿时又满脸通红,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下意识的就拒绝,心里也一阵砰砰乱跳。 幽兰无语道:“秀莲姐,这个时候你还害什么羞啊,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个时候你不撇下这面皮,以后可是要后悔的,别怪我不提醒你,反正我能帮你的也就是这样了,你若是不听,那我也没办法了,也不会再多管这事了。” “真的,真的要去?”王秀莲还是大起踌躇,实在抹不开这面子,而且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慌慌的,有一种莫名的害怕,害怕什么,她也不清楚。 幽兰重重点头,道:“当然了,秀莲姐,你想一想,只要你现在去这一趟,那么你和公子的亲事今天就可以定下来了,以后你就可以稳稳当当的当你的秀才夫人了,说不定以后还是举人夫人,成了官家太太了,你只要多想想这些,还害怕害羞什么啊。” “我,我”王秀莲芳心又是一阵扑扑的狂跳,心思忐忑,乱成一团麻。 “秀莲姐,到底怎样,你说个话啊,”幽兰又在一旁催促道。 “我,我听小兰你的”最后王秀莲咬了咬牙,轻声说道。 幽兰见了,欣然道:“这就对了,那么秀莲姐就跟小兰走吧。”说着拉着对方,就出了院子而去了。 两人出了王秀莲家,走不多远,来到江家屋院,在院子门前,王秀莲又不由的停下脚步,趑趄不前,一脸的畏难之状。 “走啊,又不是要去奔赴沙场,怕什么啊。”幽兰在一旁催促着,又使劲把对方给拽了进去。 进了院门,里面静悄悄的,幽兰对王秀莲说道:“公子这会儿定在后面园子里修行,用功的很呢,还吩咐小兰,若是没其它事,就不要进去打搅他。” 王秀莲听了,仿佛找到了一个借口,便道:“那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东家,让他好好在园子里用功就是了。” 幽兰又拉着她往后面园子里走来,口中理直气壮的说道:“怕什么,公子只是吩咐,没事别去打搅他,可这不是有事么,而且是大事。” 王秀莲无奈,只得由着对方半拉半拽着,往后面园子里而去了。 后面园子中,江云此刻正正襟危坐,正心诚意,凝神贯注,体内浩然之气涌动,依着易经洗髓诀的功法,在体内经脉中循环运转,打通淤塞,淬炼经脉,温养浩然之气,这是基本日常的修行功课。 当然,要想修行突飞猛进,最便捷的自然还是借助前人之力,参悟前人遗留手迹,感悟神交,悟其理,得其气,引为己用,从而豁然贯通,这也是文道正统的一个相对便捷之处。 不过即使如此,平常依着功法修行,通经舒脉,温养浩然之气,自也是十分必要的,这是修行的基础,否则所谓的顿悟也只能是空中楼阁而已。 只是现在江云手头上也没有适合的真迹让他揣摸参悟,因为适合他揣摩参悟的,只有地级真迹以上了,这实在是过于奢侈,以他手头上的境况,根本就购不起一副地级真迹了,所以现在他只得按部就班的修行这易经洗髓诀。 不过早就让他发现,自从上次白鹿山福地之行,在那孤峰顶,以一首正气歌,消灭了那为恶山中的恶灵,体内得了那两道上古飘渺灵气之后,他的修行就有了些变化。 至今为止,体内的这两道上古飘渺灵气,依旧不受他的控制,只是在丹田气海中自顾自的循环游转,想要驱策有心无力,至此他仍不明白这两道上古飘渺灵气到底有什么用。 不过他发现,或许是受这两道上古飘渺灵气的带动影响,他丹田气海中的浩气变得活跃了许多,于此相应的,在经脉中循环流转,打通淤塞,舒经活络的效率也明显增强了许多。 先前他就有所察觉,而在从兰陵寺回来,消除了身上的青罡煞气之后,这种现象就更是明显了,体内有了这两道上古飘渺灵气的存在,无形中潜移默化的刺激了他体内浩气的活跃,使得他修行的效率凭空提高了数倍之多。 那文庙之灵传授的易经洗髓诀,不同于一般童生所修行的炼体诀,乃是上古传承功法,虽然功效强大,但是修行起来的艰难程度,也是成数倍的增加,以前江云整整苦修了一年,最后还是依着两幅极品玄级真迹,才得以通了一经,就可见这易经洗髓诀修行的艰难了。 当然现在他已经晋升秀才,有了秀才的功名位格,修行这十二正经,相对就容易了一些,另外当初在白鹿山福地,那九个极品佳果千年蟠桃也功不可没,准确的说是五个蟠桃,另外四个给崔清妍吃了,这几个千年蟠桃秉天地灵气而生,食之有脱胎换骨,易经洗髓之功效,极大的增强了他的体质,这对于他如今的修行也是有莫大助益的。 再加上体内这两道上古飘渺灵气之助,以至于现在修行效率大为增加,费了功夫,总算能见到一点成效,不像以前,费尽功夫都几乎难以见到丝毫成效。 照现在这样按部就班的修行下去,只要假以时日,打通全部十二正经,应该是可以期待的事,现在的他就是一个不入品流的秀才。 总之如今修行效率的提升变化是显而易见的,这也让他彻底相信了,体内这两道上古飘渺灵气,确实是一份大礼啊,不说其它的,只说这能够成倍提高修行效率,他就已经可以满意了。 不过让他又可惜的是,当初这上古飘渺灵气,可是给的三道啊,就怪自己当初多了一下嘴,然后被那不知所谓的山灵给硬生生的截留了一道,转而给了那崔清妍了,现在一想来,就觉得可惜啊。 不过事已至此,再多想这个也没有意思,人家总归是出了力的,要不是对方一路相助,他根本就到达不了那孤峰之上,也就没有如今这两道上古飘渺灵气了,这么一说,他应该知足了。 幽兰拉着王秀莲进了园子,远远的看到江云在静坐练功,她们倒没有贸然上前去打搅,直到看到江云行功告一段落,从地上站起身时,幽兰才拉了王秀莲走上前去。 王秀莲此刻却又想临阵脱逃,脚犹如生了根似的迈不开去,幽兰急了,一个劲的推她,两人在这里的小动作,被江云发现了,当即就朝这边大声发问道:“王姑娘,小兰,你们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么。” 一听这话,王秀莲几欲转身而走,幽兰又赶紧把她拦住,好说歹说,连拉带拽的把对方给带上前去。 江云看到两人此刻很是有些不对劲,又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幽兰指望着王秀莲说,可是此刻王秀莲低垂着头站在一边,一声不吭的,看这架势,是不用指望她先开口了。 幽兰没有办法,只得便自己开口道:“公子,你知不知道,今天上午,那下里河的阎婆子又来了。”怕是对方不知道这阎婆是干嘛的,又直接挑明道:“这个阎婆子,就是替那桃柘村乔家上门说亲来的。” “那阎婆子和爷爷在屋里说了一上午,然后爷爷午饭后出门去了,听说是要去那桃柘村,亲眼看看那乔家女儿,若是成的话,就要定下这门亲事,爷爷这是存心要瞒着公子,把这件事给生米煮成熟饭,公子你不知道么。” 幽兰快嘴快舌的说了这一大通,听了她所说的事,一边的王秀莲也有些心急了,偷偷瞥眼看着对方的反应。 江云听了之后,沉吟道:“我不是跟谷伯说了,这件事不必再提了么。” 幽兰气道:“爷爷还不是一时糊涂,被那阎婆子的迷魂汤给迷昏了头,又贪图那乔家的双倍嫁妆,就把公子的话当作耳旁风,擅作主张,一心促成这事,根本就没有把公子你放在眼里!” “小兰,你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的,不得对爷爷无礼。”看幽兰说的难听,江云训斥一句,又道:“谷伯这么做,也是一番好意,不能怪他。” “啊?那公子的意思,就任由爷爷胡作非为了?”幽兰不甘心的蹙眉撅嘴道。 江云道:“等谷伯回来,我再好生跟他说说吧。” 幽兰道:“只怕公子跟爷爷说了也不管用的,爷爷现在已经是被那阎婆子蛊惑的昏了头了,他不是说了么,这事儿得听他的,他要作主,公子你到时能怎样。” 顿了顿,瞥了旁边的王秀莲一眼,又道,“为今之计,只有公子去跟爷爷如实的说,把事情都挑明了,爷爷才不会再有话说,也就死心了。” 江云听得却是莫名其妙,看了看旁边神色直觉不对劲的王秀莲,又问道:“小兰你的话什么意思?” 幽兰白了对方一眼,心说公子就是脸嫩,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这里装糊涂,不肯把话明白的说出来,真是急死人了。 也罢,看来只有她来当这个捅破窗户纸的人了,她当即便直言道:“只要公子明白的跟爷爷说,你喜欢的是秀莲姐,嗯,秀莲姐也是同意的,那么这事不就了结了,爷爷也再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误会越大 这话一出,旁边的王秀莲自是羞得低垂着头,无地自容,就是江云也不由愕然,看了看一旁已经红晕满颊,抬不起头来的王秀莲,又看了看小脸一本正经的幽兰,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突然就灵机一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莫不是要拿王秀莲来当这个挡箭牌啊。 他当即就摇头拒绝道:“这样实在不妥当,这不是有损王姑娘的清誉么,不行,不能这么干。” 幽兰不由无语道:“公子你说什么啊,怎么有损秀莲姐的清誉了,莫非你以为这只是搪塞爷爷的借口?” 江云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幽兰心里这个气啊,公子就是脸嫩,抹不开面子,都到这时候了,他还一个劲装糊涂呢,人家秀莲姐一个姑娘家都丢下这面子了,他却还在这里一个劲的装,简直太过分了啊。 她小脸一正,直接戳穿对方虚伪的面目,振振有词道:“当然不是了!公子心里不是明明喜欢秀莲姐么,嗯,秀莲姐也喜欢公子,你们两个情投意合,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只要把事情说开了,这件事也就了结了,爷爷还能强自把你们拆开不成,你和秀莲姐早早定下亲事,不是很好吗,公子你说是吗?” 江云听得又不禁愕然,难道不是演戏,而是要来真的。 他目光又落在一旁的王秀莲身上,看到对方红晕满颊,垂头不语的样子,心中一突,难道这是真的么,这不可能吧。 “这事,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他吃吃的道。 看着对方一副冤屈的样子,幽兰实在无语了,朝着对方扔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心说都到这个时候了,公子还在这里一个劲的装,实在是气死人了。 看来只有继续加把劲,揭穿对方虚伪的面目,她瞅了旁边的王秀莲一眼,又径直道:“公子,你不是明明说过,喜欢秀莲姐的么,你不会不承认吧?” 江云又是一副比窦娥还冤的表情,吃吃问道:“此话怎讲,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他不由仔细回忆起来,好像自己真的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啊,莫非是说的梦话,被这丫头不小心听去了,这也太荒唐了吧。 看到对方还在这里一个劲的抵赖,幽兰更是气恼了,气鼓鼓的道:“公子,你不是常常跟小兰夸赞说,秀莲姐又漂亮,又聪明,又能干,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这话是你亲口说的吧,你承认不承认!” 江云一阵愕然,点头道:“我,我是说过这样的话” 幽兰便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这不就得了,公子你承认了就好。” 又去对一旁的王秀莲道:“秀莲姐,你听到了么,我没有骗你吧,公子心底里是喜欢你的!” 王秀莲只是低垂着头,神情越加窘迫,一双玉掌只是着自己的衣角,一声不吭,只是心里却已是一片美滋滋的。 “可是,可是”江云此刻却是叫苦不迭,心说这真是一个误会啊。 “嗯,小兰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去说吧,小兰走了。”感觉已经完成了任务的幽兰,当即知机的功成身退,转身一溜烟就走了。 “喂,小兰,你别走啊。”江云想要叫住对方,但幽兰仿佛没有听到,自顾自的快步出了园子而去了,只留下在园子里相顾尴尬而立的两人。 场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王秀莲依旧低垂着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江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两人都不说话,场中一时死一般的沉寂,气氛越是尴尬,江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把事情说清楚,免得这个误会越闹越大了,这事还是说清楚好。 他瞥了一眼旁边垂头不语的王秀莲,轻咳一声,开口道:“王,王姑娘” “东家,你别说了,秀莲都知道了。”一阵香风袭来,随即一道温软如棉的躯体贴了上来。 王秀莲放弃心中的娇羞,纵体入怀,一双手臂紧搂着对方,俏脸埋进对方肩头,秀眸紧闭,耳根子都羞红了。 江云却是一下子懵了,头脑中一片空白。 “王,王姑娘”他感觉一阵口干舌燥,想要说什么,可是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想要推开对方,但被对方抱的紧紧的,一时也无力推开。 “东家,秀莲是在做梦么”贴在江云怀中的王秀莲终于轻轻开口道。 江云心中不知什么感受,很想说,是在做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但是怀中的软玉温香,鼻间耳边姑娘身上散发的馨香,如兰气息,都告诉他,这不是梦,这是真切发生的事实。 怎么会是这样。江云现在脑海中乱成一片,不知该如何是好,事实上虽然对方也是一位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但他一向只是有所好感,并没有夹杂着什么感情的因素,他此刻很想一把推开对方,把事情说清楚。 但是若真这么做了,对方会怎么想,怎么做,对方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家,能够作出这样的举动,已经是抛弃了一切的颜面自尊,自己若是贸然决绝的拒绝,是不是过于残忍,对对方的伤害太大,对方若是一时接受不了,有什么想法,作出什么蠢事,那自己岂不是罪过大了。 江云在这里心乱如麻,举棋不定,这时王秀莲又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秀莲真怕一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东家,你,你能抱着秀莲么” 江云闻言,看着对方楚楚可怜的羞红面容,心中不由一软,一双手不知不觉的抬起,放在了对方的腰身处,微微用力抱紧。 王秀莲口中发出一声低微的娇吟,现出无限满足的表情,喃喃自语的道:“这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江云暗叹一声,事情好像越来越糟糕了,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他一时都茫然了,不过这件事,终究还是要解释清楚的,只是现下不能操之过急,以免对方骤然之下接受不了,还是要从长计议,慢慢的跟她说清楚,江云心中这么暗自想道。 已是黄昏时分,江家屋院中冒起了袅袅轻烟,幽兰正在厨房中忙碌着,只是一边忙着,一边冷不丁会窃笑几声,若是不明情况的人见了,只怕会认为这丫头犯了什么病,不正常了。 “吱呀——”一声,外面的院门被人推开,一道人影从外面走进来,厨房里的幽兰闻声抬头张望,看到来人,便从里面迎了出来。 “爷爷,你回来了!”幽兰迎上前去招呼道。 回来的正是谷伯,看到幽兰,轻嗯了一声,低头就要往屋中走去。 幽兰心说,爷爷下午不是去了那桃柘村乔家么,不知情况如何了,瞥了爷爷几眼,从对方的表情上却也看不出什么究竟,见到对方要进屋去,她便拉住对方,道:“爷爷,你跟我来!” “什么事?”谷伯被对方拉住,不由问道。“你跟小兰来就是了。”幽兰拉着对方,就往屋后面走去。 谷伯被对方拉着走,看到对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心中奇怪,一个劲问什么事,但幽兰就是不说,只是说到时自然就知道了。 幽兰拉着谷伯,一直来到后面的园子,进了园子,没走出多远,幽兰就停了步子,朝着前面努了努嘴,掩嘴一笑道:“爷爷,你看!” 谷伯抬头看去,这一看之下,不由愣住了,夕阳下,园子中,两个人影相依相偎在一起,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不是自家公子和王秀莲是谁。 “爷爷,你看到了吧,公子和秀莲姐情投意合,相亲相爱,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还能狠心拆散他们不成!”幽兰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谷伯又悄悄退出了园子,没有打搅到园子中的两人。 路上,谷伯沉默了好一阵,最后看到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认了这个事实,自言自语道:“秀莲自是个好姑娘,又能干又贤惠,什么都好,公子能娶她进门,也是公子的福气,就是年纪大了些,比公子大了快三岁” 幽兰不以为然的道:“大了些又怎么了,这都不是什么事,是了,爷爷你该把桃柘村乔家那边给推了吧。”谷伯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园子中,王秀莲依旧靠在青衫少年的怀中,轻声说道:“东家,你怎么不说话?” 江云心中仍是一片茫然,漫声应道:“我,我不知该说什么。” 王秀莲轻声道:“那就随便说,只要是真心话就好。” 江云扶住怀中的娇躯,轻轻推了开来,王秀莲站直了身子,俏脸上依旧是一抹红晕犹存,一双杏眼眼波如水,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 “王,王姑娘,你真的要听真心话?”江云心一沉,准备还是解释清楚。 “当然了,我要听你亲口说。”王秀莲低下头,似是娇羞无限。 “我,我其实”江云抬起头来,向对方看去,王秀莲也抬起头看着他,看到对方眼眸中洋溢的浓浓情意,江云心下又是一紧,下面的话一时再也说不出来了。 我这个时候若是决然拒绝,彻底伤了她的心,岂不是太残忍了,定然是不妥当的,对方一时接受不了怎么办。 “王姑娘,你是一位好姑娘,美丽贤惠,很多人都会喜欢你的,我,我也很是,很是欣赏你的,觉得,觉得你和善可亲,就像,就像一位姐姐一样”江云最后几乎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期期艾艾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王秀莲低下头,柔声道:“我才不稀罕很多人喜欢,我只想东家喜欢秀莲就好”说着脸容一黯,又道,“东家,东家是不是嫌弃秀莲年纪大” 江云忙道:“不,王姑娘你误会了,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王秀莲抬起头,白了对方一眼,道:“那你还叫人家王姑娘?” “那,那该叫什么?”江云有些迷茫。 真是个书呆子!王秀莲白了对方一眼,轻声道:“就叫人家的名字好了。” “秀,秀莲?”江云叫道。 王秀莲轻嗯了一声,也羞红着脸,轻轻唤了一声,道:“云,云弟。” 江云只感觉一阵膈应的慌,吃吃道:“王——哦,秀莲,你,你叫我东家,或者公子就好。” “那好,我还是叫你东家,等,等过门之后,再唤别的”说到这里,王秀莲不觉羞不可抑,低下了头去。 “这——”江云只感觉一阵有苦难言,这误会看来越闹越大了,这该怎么是好。 “我走了!”王秀莲这时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说道。 “哦。”江云心神不属的漫应了一声,王秀莲就转身出了园子离去了。 看着远去消失在园门口的窈窕倩影,江云再一次心生茫然。 王秀莲出了园子,沿路一直来到江家屋院前的院子,正要径直离去,这时就见幽兰从厨房中奔了出来,招呼她道:“秀莲姐,别走,就在这里吃过饭呗,我都煮了你的饭了!” 王秀莲推辞道:“不了,回去还有事的。” 幽兰又跑到对方近前,咬着对方耳朵嘻嘻一笑道:“都快成一家人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王秀莲听得又是一阵脸颊滚热发烫,啐了对方一口道:“你这臭丫头,又在这里乱嚼什么舌根子。”作势就向对方挠去。 “我说的是实话呢!”幽兰笑着跳了开去。 “不跟你闹了,我回去了。”两人打闹一阵,王秀莲就弃了对方,径自出了院门而去了。 离了江家,王秀莲径自回了自家,王老伯在厨房烧火做饭,王秀莲见了,快步走了进去,接过了活,就开始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饭菜好了,两人吃罢,王秀莲又自去收拾,王老伯则坐在屋檐下,拿起了旱烟又有一搭没一搭的抽了起来。 自家孙女此刻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喜色,一边忙活着,一边还不由自主轻轻哼起了歌儿,任谁也看得出来,她现在心情很不错。 王老伯心下是诧异的,心知肚明,应该是江家和乔家的那门亲事又起了变化了,不过即使如此,也用不着高兴成这样,他心下却不由担心起来,这丫头的心看来是一个劲扑在东家那头了,只是没了乔家,还有另外的张家。李家,到时这丫头又该如何是好。(。) 第三百八十九章 把酒话事 王秀莲一阵忙完之后,正要走入屋中,这时屋檐下坐着的王老伯朝她招了招手,道:“秀莲,你过来,跟爷爷说说话。” “爷爷,你等着。”王秀莲此刻心情正好,说罢就进入屋中,不一会儿又出来了,手里却抱着一双半成品的新鞋,以及针线,碎步等物,搬了一张凳子,在王老伯旁边坐下,便埋头拿起针线,朝着新鞋一针一针的细细扎了起来。 王老伯瞅了她手上忙着的活几眼,说道:“这鞋子尺码不对,爷爷穿不了。” 王秀莲俏脸微微一红,说道:“这鞋子是做给东家的,东家过几天就要出外求学,秀莲想赶紧做好了给东家送去,爷爷的新鞋,等秀莲忙完了这双再做。” 王老伯端着烟管慢慢吸了一口,慢悠悠的又问道:“东家和桃柘村乔家的事,是不是黄了?” 王秀莲听得一怔,轻轻嗯了一声,道:“应该,应该是吧。” 王老伯瞅了她一眼,又别有深意的道:“没有了这桃柘村乔家,还有另外别的张家,李家,王家,东家现在中了秀才,可是这十里八乡的香饽饽了。” 王秀莲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依旧埋头对付着手头上的半成品新鞋。 王老伯又自顾自的说道:“秀莲,爷爷跟你说句不中听的话,凡事不能强求,该舍去的还得舍去,爷爷知道你心里喜欢东家,但是现在东家中了秀才,就不同了,是有身份地位的士林人物,跟咱家是不同的,咱家寻常村户人家,配不上人家,东家也看不上咱村户人家,咱不必腆着脸去高攀人家,自讨没趣,反而撕破了脸皮,不好见面。” 王秀莲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抬起头来反驳道:“谁说东家看不上咱村户人家了,东家不是这样的人!” 王老伯猛吸了一口烟,道:“你怎么知道的?有些事,人家虽然没说,但咱们心里也该清楚。就说东家和桃柘村乔家这回事,谷老头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心里明镜似的,东家是看不起咱家的。” 王秀莲道:“爷爷,你胡说些什么,实话跟你说,这件事起先东家是不知道的,知道之后,他就拒绝了。” 王老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之色,道:“是东家拒绝了啊” 王秀莲道:“当然了,爷爷你以为呢,这事从头到尾都是谷伯一个人在张罗,东家又不知道,这不知道后他就不同意这事的。” 王老伯瞥了对方一眼,道:“东家不同意这事,也并不表示他就看上咱家,东家连乔家这样的大户都瞧不上,更不会看上我们这小门小户了,读书人都这样,人往高处走,也怪不得东家的。。” 王秀莲摇摇头,道:“爷爷,你怎么能这么说东家,我说了,东家不是这样的人!他,他没有看不上咱家什么的” 王老伯端着烟管猛吸了几口,道:“爷爷只是给你提个醒,心里好有个数,日后若是东家找了别家高门大户的,你也不要太意外,依爷爷说,你还是死了这个心,踏实的找个实在人家” 王秀莲心里不痛快,腾的起身道:“爷爷不要说了,秀莲,秀莲这辈子非东家不嫁!说罢径自就走入屋中去了。 王老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了良久,只是一个劲的吸着旱烟,最后似是作出了一个决定,站起身,从屋角提溜了一捧刚从山里采来的新鲜山菇,出了屋子,朝着江家屋院这边而来。 来到江家屋院前,进了院子,院子里没人,旁边的一间厢房亮起了灯,门没关,王老伯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到屋子里幽兰正坐在桌子边,以手支颏,津津有味的在灯下看着书。 “小兰姑娘!”王老伯站在廊下,朝着屋里面轻轻唤了一声。 正看着书的幽兰闻声抬头,看到门外站着的王老伯,忙起身走了出来,招呼道:“王爷爷!你来了!” “小兰姑娘,在看书呢,看书好啊,女孩子家多看点书,知书达礼的,以后也好嫁个好人家!”王老伯奉承的道。 幽兰一脸赧颜道:“是公子吩咐小兰平时多看一些书的,公子既然吩咐了,小兰就只得听从了。”若是江云知道,这丫头在看的是从书坊间买来的射雕英雄传,只怕会气得吐血。 “是了,王爷爷,你有什么事么?”幽兰又问道。 “没,也没什么事。”王老伯把手中带来的山菇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早间从山里刚采来的,送给东家尝个鲜。”幽兰伸手接过,道:“谢谢王爷爷。” “是了,东家在么?”王老伯又问。“王爷爷是有事找公子么,那我去唤公子一声。”幽兰说着,便要去后面找江云。 谷伯这时从另一边厢房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的王老伯,招呼一声,又问幽兰什么事,幽兰告诉道:“王爷爷找公子有事。” 谷伯想了一下,便道:“你先别去打搅公子,是了,你去厨房炒几个下酒菜,我跟王伯好好喝几杯。”幽兰答应一声,便去厨房生火炒菜了。 “王伯,屋里坐,今次咱哥俩好好喝几杯。”谷伯走了过来,态度显得很是殷勤,把王老伯让进了大厅,坐了下来。 王老伯其实是不想喝这个酒的,他要找的是东家,却不是这谷老头,不过谷伯盛情难却,他只得坐了下来。 谷伯拿出了酒,给两人杯中斟满,不多时幽兰也炒了几盘佐酒小菜,端了上来,两人就在这里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起来。 “秀莲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啊,又贤惠,又能干,这十里八村的哪个见了不夸赞一声,王伯,你有这么一个好孙女,真是福气啊。”一边喝着酒,谷伯一边就开始夸赞起王秀莲来。 王老伯一时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不怎么吱声,只是喝着闷酒。 看到对方兴致不高,谷伯认为对方因为先前的事,心中还存着芥蒂,就举起杯子,说道:“先前老朽行事糊涂,不知道公子和秀莲姑娘两人的事,因此做了糊涂事这杯酒是向王伯你和秀莲姑娘赔罪的,我先干了。” 说着把酒一口气干了。王老伯听得却是莫名其妙,他心里确存有芥蒂,这次来到江家,也是想彻底解决这件事,想要得到一个明白话,此刻见到谷伯竟然主动向自己赔罪,他还是感觉有些意外。 他没有端起酒杯,只是说道:“谷管家言重了,你和东家都没有错,要怪只能怪秀莲那丫头,不自量力,痴心妄想,给东家惹麻烦了” “这么说,王伯是不肯原谅老朽了,那我就继续罚酒,直到罚到王伯肯原谅为止,怎么样。”谷伯又去倒酒,王老伯伸手拦住了他,道:“谷管家不必这样,我和秀莲真的不怪东家,也不怪谷管家你,这都是命,只能怪秀莲这丫头没那个福分” 谷伯听得有点不对劲,看着对方道:“王伯此话怎讲,你,你莫非不同意公子和秀莲姑娘的事” 王老伯也是不明白了,不解的问道:“什么东家和秀莲的事?” 看到对方一脸疑惑的表情,谷伯也是困惑,问道:“秀莲姑娘回去之后,没有跟你说这个事?” 王老伯依旧一副困惑之状,道:“秀莲她倒是说了,东家和桃柘村乔家的事黄了?就是这件事?” 谷伯又问道:“秀莲姑娘还对你说了什么没有?”王老伯摇头,道:“好像没了。”谷伯又问:“那王伯你现在来,是因为何事?” 王老伯神情有些窘迫,道:“我,我是要找东家,问,问一个明白话的,我,我怕秀莲这丫头,实在走进死胡同去了,怎生得好,得让东家亲自去劝劝她才好。” 谷伯总算明白过来了,看来王秀莲脸嫩,还没跟她爷爷说出实情。 他呵呵一笑,也没再兜圈子,直接跟对方明言道:“王伯,你还不知道么,公子和秀莲姑娘两人情投意合,这事已经成了,很快两家便是一家人了!” 王老伯听得却是吃了一惊,感到一阵意外,问道:“谷管家此话当真,莫不是在开玩笑,戏耍老汉吧。” 谷伯正色道:“看你说的,这样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怎么会跟你开玩笑,戏耍于你呢,这事千真万确,假不了,只等你一句话,本家就要准备聘礼,登门提亲了。” “这,这怎么会是这样”王老伯听了之后,却是一阵惊愕意外,感觉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怎么,莫非王伯对这桩亲事不乐意,看不起江家?”谷伯说道。 王老伯连连摆手道:“谷管家莫误会,老儿怎么会看不起东家,若是这样,老儿自是乐意的。” 别说自己孙女一心已经扑在东家身上了,只看东家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秀才老爷,就是自己孙女不乐意,他也得劝她乐意啊,自家孙女能够嫁给东家当秀才夫人,他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谷伯见了,便呵呵笑道:“王伯开了口,同意了这事,那么这事就定下来了。” 好事来得太突然,王老伯此刻却还心存狐疑,感觉一阵不踏实,毕竟这位谷老头是有前车之鉴的,据说先前跟桃柘村的乔家定亲,这谷老头就是自个儿作主,根本就没有知会东家一声?那么不知如今这事,会不会又是这谷老头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不知东家那边的意思如何。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谷老头说的其实不算,到头来这事还得东家点头啊,若是东家不同意的话,这件事还得黄了,空欢喜一场。 “怎么,王伯还有什么顾虑难处么,若是有什么话,就尽管说,这彩礼多少,王伯就尽管开口,本家自当尽力满足,总之是不能亏待了秀莲姑娘的。”看出对方神色间的疑虑,谷伯就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道。 “不是这个,谷管家莫误会!”王老伯忙摆手,若是自家孙女能够嫁入江家,他还要什么彩礼啊,就是江家不出这个彩礼,自家孙女也要嫁啊。 顿了顿,他就径直问道:“敢问谷管家,这,这件事,东家的意思如何,可是已经亲口同意了?” 看着对方一片关切之状,谷伯总算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当即便道:“王伯你尽管放心,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没得跑了。” “东家可是已经亲口同意了?”王老伯还是执着的问道。 “当然,公子自然是同意的。”谷伯又凑过身去,在对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王老伯听了,却又是呆愣住,吃吃道:“谷管家你说的是真的” 谷伯道:“这事我岂会乱说,坏了自家公子和秀莲姑娘的名声?这事千真万确,幽兰这丫头都在场见了的。” 王老伯听了,信了,这颗心也终于确确实实的落回了肚中,原来东家是喜欢秀莲的,那这件事就是真的,这门亲事成了,他心中也是一阵老怀大悦,容颜焕发起来。 刚才谷伯跟他说的,正是先前和幽兰在园子里,看到江云和王秀莲两人亲密在一起的事,而听到这事之后,王老伯就彻底安心了,仅余的一点顾虑也消去了。 这丫头,明明跟东家的好事已经成了,却还偏偏要瞒着,让我白替她担心一场。王老伯此刻心情大好,愁怀尽去,便有说有笑的跟谷伯痛快喝起酒来。 “谷管家”王老伯端起酒杯,要敬对方。 谷伯摆手道:“莫要这么叫,都快成一家人了,直接呼我名字就好。” 王老伯道:“这怎么使得,礼不可废,谷管家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的。” 谷伯呵呵一笑道:“等两家孩子成了亲,王伯你可就是公子的老丈人,也就是老朽的东主了,这一声管家可受不起了,到时老朽还要称呼你一声王老爷的。” “谷管家说笑了!”王老伯讪讪的道,他可不会把对方的话当真,他知道东家一向视对方和幽兰作亲人,当作爷爷和妹妹看待的。(。) 第三百九十章 借酒消愁 喝了一阵,谷伯又提起道:“公子打算近日出外求学,所以这门亲事得赶在公子出门之前,尽快定下来才好,王伯意下如何?” 王老伯听了,自然没有意见,表示一切听从对方的安排就是。 这场酒到最后以两人都酩酊大醉而告终,幽兰还得把王秀莲请了过来,才把醉醺醺的王老伯给接回了家中。 第二天一早,得知消息的孙永昌家,牛贵家等老佃户都纷纷登门来道喜,至于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自然就是幽兰的功劳了。 江云得知这件事之后,顿时彻底懵了,这件事看来越闹越大,事情却是越来越糟,到最后该怎么一个了结,他现在心里却是没有半点的底。 面对孙永昌,牛贵等一众老佃户的恭贺,江云却是有苦说不出,几度想要开口,说明真相,但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实在说不出口,真要当众拒绝了,他实在担心王秀莲那边的反应,这事对一个姑娘家的打击太大,他实在无法预料,会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引来什么后果。 江家的院子里一片欢闹的景象,众人都是喜笑颜开,唯独一个人愁眉苦脸,众人倒不觉得,唯独幽兰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偷偷问道:“公子,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的样子?” “他们都是如何知道这事的?”江云问道。 幽兰当即承认道:“是我一大早就去告知大家的,让大家早点知道这个大喜事不好吗?” 江云一听,原来这个罪魁祸首在这丫头身上,当下把对方活吞了心思都有了。 他把对方拉到一个僻静之处,叱道:“你这丫头,可是要把你家公子害苦了。” 幽兰不明白,问道:“小兰怎么害了公子了?” 江云张嘴想说,但是一想,这丫头什么话都藏不住的,说不定就去告诉那王秀莲,看来还不能说的太直接。 当下他就婉转的训斥道:“你这丫头,尽干些不知所谓的事,实话跟你说,你家公子如今只想专心于读书进学,功名科举,不想因为其它杂事分心,你明白么,可是你如今把这事都闹得人尽皆知的,这该怎么收场。” 虽然对方一副疾言厉色之状,但幽兰却也不惧,以为对方脸嫩,便道:“公子,这事儿大家迟早都要知道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早点让大家知道也好,不是吗,再说,公子你不是打算近日就要出外求学么,爷爷的意思,就是在你出门前,把这件事定下来才好的。” 江云一听,顿时又更是头大如斗,愣了片刻,愤愤的道:“这件事,对王姑娘是不公平的!” 幽兰听得莫名其妙,道:“什么对秀莲姐不公平,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云质问道:“这件事,从头到尾王姑娘都是不同意的,是你和谷伯怂恿逼迫于她的是不是,是了,一定就是这样的,我要去跟王姑娘说清楚!” 说着他转身就走,幽兰忙拉住了他,道:“公子,你在这里说什么浑话,我和爷爷哪里怂恿逼迫秀莲姐了,秀莲姐是真心喜欢公子你的啊,难道秀莲姐的一片心意,你还看不出来么,秀莲姐可是说了,非公子你不嫁的!” 江云听得一呆,道:“这,这,王姑娘真的这么说了?” 幽兰道:“当然了,是昨晚王老伯亲口说的,我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还能有假?” 江云又是一阵呆滞,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去,看到他神情很是不对劲,幽兰忙追问道:“公子,你要去哪里?” 江云没有理会,径自出了家门而去。 出了家门之后,又径直出了沙河村,一路往清河镇上而来,不多时,到了清河镇,江云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往江边的清风楼而来。 到了清风楼,径直上到三楼,到了楼上,目光习惯性的往那个临江靠窗的上佳座位扫去,那里此刻正坐着几个人喝茶闲聊,不过并没有那位清漓公子在内。 江云心中闪过一丝失望,虽然并不抱有多大希望,但他本来还是想着能够在这里见着对方的,特别是现在很想找人说话的时候。 另外寻了一个座位坐下,早有酒楼小厮迎了过来,认得他,殷勤招呼道:“江公子,你要点什么?” 江云吩咐道:“先来三坛清风酒,其它的下酒菜看着来个三五盘就是了。” 酒楼小厮听得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道:“江公子,你说是要来三坛酒?” 江云道:“是,先来三坛,喝完了再要。” 酒楼小厮又问道:“江公子可是还有客人?” 江云道:“没有,就我一人。” 酒楼小厮心中更奇怪了,一个人要喝三坛酒?这喝得下么,这位江公子莫不是在说胡话吧。 心中虽然纳闷着,不过客人非要三坛酒,他还能反对不成,当下也就没再多问,应了一声就去了,没过多久,三坛清风酒就摆在了桌上,几盘下酒菜也很快的端了上来。 江云抱过一个酒坛,拍开泥封,咕咚倒满了一杯,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就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又抱起酒坛重新往酒杯中倒满,看这架势,似是要来一个一醉方休了。 不多时,大半坛的酒已经下肚了,正在这里吃喝着,这时楼梯口一阵脚步声响,又一行人走了上来。 这群人都是头戴方巾,一袭翩翩长衫读书人打扮的年轻士子,领头的三人,却是三个秀才,其他几个,都是童生,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旁边清河书院的学子。 当然,那三位秀才早晚是要离开书院的,这三位秀才也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院试中榜的陆文鹏,李元春,闵玮这三人,其他的则是几位东阁童生。 一行人上了楼,正要寻座位坐下,这时有人看到独处一隅,喝着闷酒的某人,露出诧异古怪之色,朝着同行的人努嘴示意,这下其他的人也都发现了某人,纷纷脸上变色。 “真是晦气,今日是我等替陆兄,闵兄,李兄庆贺践行的好日子,却没想会碰到这人,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有人当即就悻悻然的抱怨道,而他的抱怨也说出了其他大多数人的心声。 众人都不想在这欢庆的时候,见到某个碍眼的士林败类,更让他们心头发堵的是,就是这个碍眼的士林败类,偏偏还中了秀才,成就了史无前例的“小三元”,虽然成了一个士林笑话,但人家毕竟是上了文华榜,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一枚了,这足以让多数人羡慕不已,忿忿不平了。 这人怎么就像苍蝇一般,阴魂不散呢,江云的出现,无疑触动了不少人的伤疤,要问什么伤疤,自然是文华榜落榜的伤疤了,有多疑的人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眼前这个士林败类预先知道了他们今日会到这里来摆酒庆贺,所以提前也到了这里,故意显摆气他们来的? 多半就是这样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可恶之极啊。 “不用换了,就这里吧,难道还怕了一个士林败类不成。”闵玮发话,走了过去,径直就在某人旁边的一张空桌边坐了下来,其他人见了,便也没再提换地方的事,纷纷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自有人招呼点菜,这时闵玮朝着旁边某人瞥了一眼,故意大声说道:“文鹏兄,这次你同时收到了州学和白鹿洞书院的邀约,打算要去哪个地方呢?” “这还用说,当然是白鹿洞书院了!”有人凑趣大声说道。 陆文鹏笑着点头道:“是去白鹿洞书院。” 闵玮一副可惜的样子,又大声道:“这样一来,就不能跟文鹏继续同窗同学了,真是可惜啊。” 有人便又凑趣道:“闵兄也不必抱怨了,州学在那洪州城中,白鹿洞书院则在洪州城外,两者相隔也不甚远,你们两个,还是可以时常相往来的吗。” 李元春道:“我就可怜了,不能跟两位仁兄在一起,时常切磋讨教了。” “元春兄哪里可怜了,府学也不差吗,听说今年青陵府府学可是来了一位大儒的。”有人又羡慕道。 “要我说,真正可怜的,应该是某个只有进县学的士林败类吧。”有人酸溜溜的道。 “是啊,本县的县学也可怜,要被某个士林败类给糟蹋败坏,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了。”有人酸溜溜的附和。 江云本是在一旁埋头喝着闷酒,听到旁边这一桌的议论,主要是听人提到白鹿洞书院,这才注意起来,抬头朝这边望过来,这一看之下,心中的酒意都醒了几分,这不都是熟人么。 闵玮这些人本就是要大声说给他听的,所以江云把这些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说原来那个陆文鹏竟然得了白鹿洞书院的邀约,那个闵玮,竟也可以进入州学,那个李元春也不差,进了青陵府府学了? 仔细一想,好像这个结果也并不太意外,陆文鹏是文华榜的第三,闵玮则是文华榜的前五十,李元春也进了文华榜的前一百名,他们分别收到白鹿洞书院,州学,和府学的邀约,也并不奇怪。 怎么白鹿洞书院没有邀约我?江云突然有些怨念的想。 好像别说白鹿洞书院了,就是州学,府学自然也没来邀约,连县学都没一个通知,简直是看不起人啊。 端起酒坛往杯中倒满酒,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又是一饮而尽。 这边一桌的人,则是讥讽不断,无外就是某人卑鄙无耻,进县学都是走了狗屎运,一辈子只能当一个酸秀才,再无寸进,更有恶毒的,说某人的科场舞弊迟早会揭发出来,到时功名给革去,终身不得再参加科举,下场凄惨等等。 可惜他们在这里说的义愤激扬,但另一边的某人却始终恍若未闻,自个儿喝着自己的酒,这让这些人也无可奈何,不得不又大骂对方的无耻,简直是士林的耻辱,有人又开始庆幸,还好这人中了秀才,“滚出”了书院,否则书院还要遭到这人荼毒等等。 讥讽嘲骂了一阵,这些人也渐渐消停了,不消停又能怎样,你在这里骂的再多,某人都面不改色,以无耻为荣,还能拿他怎么着。 “咦,这不是江公子么。”江云正在这里独自喝着酒,这时耳旁听到一道惊讶之声,随即一道香风袭来,一人走到了桌前。 闻声他抬头一看,来的人是一位熟人,不是那位脂砚斋的佟掌柜佟菱玉是谁。 “佟掌柜,幸会,请坐。”他伸手招呼一声,又吩咐酒楼小厮加几道菜,添上碗筷杯盏。 佟菱玉在一旁坐下,笑着道:“前阵子闻知江公子院试中榜,菱玉正要登门恭贺的,只是不知江公子什么时候回返,正准备明儿再登门拜会,可巧今天陪几位客人到此,竟就遇到了。” 江云给对方倒了酒,道:“有劳佟掌柜挂记了,这杯酒我敬佟掌柜。” 佟菱玉端起酒杯道:“这杯酒我该敬江公子才是,江公子年纪轻轻,文华榜上有名,以后前途无量,菱玉在此先干为敬了。” 对于江云的这次院试中榜,佟菱玉确实是十分意外的,她都打听了,这次院试,临水县总共也就七个人上榜,没想这七个新晋秀才中,就有眼前的这一位。 不是说了此人声名狼藉,才学平庸,若要选出一个最不可能中榜的,此人应该是最热门的人选,可是没想结果一出来,对方竟愣是上榜了,而且还中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小三元”,这简直是没有道理可讲,只能归结于对方的狗屎运逆天了。 而且对方虽然信誓旦旦说,作为山人不会影响到他的学业,但佟菱玉觉得总归是有一些影响的,可就是这样,对方一边忙于山人的“副业”,一边参加科考,一心二用,竟然还中了,在佟菱玉眼中,这简直说是一个奇迹都不为过。 当然,对方中了秀才,她没什么不高兴的,反而真心替对方感到高兴,脂砚斋和对方,还是密切的合作关系的。(。)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佟掌柜的客人 吃喝一阵,佟菱玉又说起稿子的事,现在射雕英雄传在书坊间持续走俏,现在书斋中被问的最多的,就是这本书,而且有越来越多的士林人物也开始问津这本书,这在以前,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因为这本射雕英雄传的走俏,连带着脂砚斋也颇出了一番风头,赚得盆满钵满,说佟菱玉此刻把对方当作财神爷也不为过。 “下个月的稿子,我尽量这几天赶出来,至于以后,只怕就有些困难了。”江云又喝了一杯酒,说道。 佟菱玉闻言,心里便一咯噔,她现在最着紧上心的,就是这本射雕英雄传稿子的事了,此刻一听到对方说什么有些困难,心里就有些着急了。 她便问道:“江公子此话怎讲,怎么有些困难?若是有什么困难之处,江公子不妨直言,妾身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出点主意,帮帮小忙还是可以的。” 江云道:“倒不是有什么难处,是我打算近日出外求学,闲暇时间可能就不多,可能会有些影响,当然,我会尽力交上稿子的,只是人在外地,多有不便,若是有什么拖延之处,到时还请佟掌柜多多担待一二。” 佟菱玉听了,讶然道:“江公子准备出外求学?” 江云嗯了一声应是,佟菱玉不由又问道:“恕菱玉多问一句,不知江公子打算到哪里求学,时间又有多长?” 江云沉吟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在下打算前往白鹿洞书院一行,试试门径,若是不得其门而入,便还要前往河内的石鼓书院走上一趟。” 佟菱玉听了,再次为之惊愕,看对方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好像也不像是在说笑,但是她还是觉得,这听着就像是一个笑话。 这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都是大名鼎鼎,天下闻名的大书院,岂是这么好进,张嘴说说就能进的?你想进这样的大名鼎鼎的大书院,总要有点资历吧,你说说,你到底有什么资历,能够进入这般的大书院呢。 论起名气,对方声名狼藉,这也罢了,论起才学,对方不是连中“小三元”的陋才么,就这样的资质资历,也想着进这般的大书院,这不是痴心妄想,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么,书院一看到你这样的资质资历,不立马二话不说,关闭山门,把你轰出来才怪了。 在佟菱玉看来,对方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原本以为对方中了秀才之后,可以功德圆满,心满意足了,没想却是野心更加膨胀了,沉吟一下,她斟酌着语句,道:“恕妾身直言,江公子其志可嘉,但这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都不是这般好进的吧。” 江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若是不得其门而入,我便回来,进入县学就是。” 佟菱玉一听,心下倒松了口气,看来此人虽然已经得意忘形,不知自己多少斤两,但还不至于完全不可理喻了。 她心想,对方这次出门求学,定然是四处碰壁,一无所获而回的,所以倒是不必担心,对方真的一去久不归,稿子的事没了着落。 陪着对方喝了好几杯酒,佟菱玉便有些不胜酒力,停下不喝了,江云也没有强求,只是依旧自顾自的喝着。 佟菱玉见了,总算发现对方的不对劲了,伸手止住对方道:“江公子,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江云推开对方,道:“佟掌柜不必拦我,今天我是打算痛快喝一场的。” 佟菱玉目光盯在对方身上几眼,眼眸一转,问道:“江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江云没有回答,只是依旧自顾自的倒酒喝。佟菱玉眸光眨动,又说道:“江公子可是为情所困?”江云听得一愣,放下酒杯,问道:“佟掌柜为什么这么说?” 佟菱玉轻笑一声,道:“这么说,菱玉是猜对了?”江云连连摇头,道:“不对,你猜的不对。” 佟菱玉见了,心中好笑,她早就是过来人了,心中有八九成的把握,已经猜中了对方的心事,看对方在这里这般一个劲喝闷酒,明显不对劲,肯定是有什么心事,而对方年纪轻轻,刚刚中了秀才,可说是春风得意之时,所以这心事跟科场功名是无关的,那除此之外,少年还会有什么别的心事,无外就是情之一字了,对方虽然矢口否认,但她越发认定了这一点,认为对方只是脸嫩,不肯承认罢了。 她伸手过去,再次止住了对方倒酒的动作,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江公子一个劲的喝着闷酒,还说心中没事?江公子这样喝酒,并不能消遣心怀,不如把心底的事情说出来,反而会更加痛快一些的。” “没,没事,真的没什么事。”江云支吾着,正又要把对方推开,佟菱玉眼疾手快,已一把夺过对方的酒杯,娇嗔道:“江公子若是不肯说,那这酒就别想喝了。” 江云见了,沉吟片刻,道:“其实真没什么事,说出来徒让佟掌柜笑话罢了。” 佟菱玉道:“你放心,菱玉不会笑话江公子你,说不定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江云露出几分扭捏之状,佟菱玉见了又是好笑,一个劲催促,江云无法,又借着几分的酒意,便直说道:“有,有一位姑娘,突然喜欢上了吾,还说非吾不嫁,而吾只是把她当作朋友一般看待,这,这该怎么办?” 佟菱玉听得一怔,暗道这跟自己原先所想的,有些不大一样啊,原本以为对方大概痴恋上某个妙龄佳人,但其人却对他不假辞色,以致在这里借酒消愁,为情所困,这才应该是事情的版本,却没想,对方倒也算是为情所困,只是困惑的却是,有姑娘喜欢上他,他在这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人不会又是故意在这里装吧,佟菱玉觉得,大有这可能,她发现对方确实有这般的恶趣味,先前说什么出外求学,要去的目标还是那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就是这般的恶趣味。 不管对方是不是在装,佟菱玉也没有揭破,想了一想,便认真的道:“若是这样,江公子何必烦恼,直接跟那女子说明白就是了。” 江云摇摇头,道:“吾担心,若是贸然直接拒绝,对方怕是一时接受不了,打击太大,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妥当了。” 佟菱玉眨了眨眼,道:“你确定是这样的吗?” 江云点点头应是。佟菱玉瞟了对方一眼,突然又问道:“江公子心上可是另有他人?” 江云听得怔了怔,下意识的摇头否认道:“没,没有的事,佟掌柜怎么会这么问。” 佟菱玉仔细盯着对方看了几眼,又问道:“真的没有?”江云依旧摇头道:“没有。” 佟菱玉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其实依菱玉看来,在江公子心中,未必没有那位姑娘,只是江公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罢了。” 江云摇头,道:“不,吾确实只是把她一向当作朋友看待的。” 佟菱玉道:“如果江公子心里真的一点没有她,那我想江公子此刻也不会这般纠结,困恼了。” 江云道:“那是因为她真的是一位好姑娘,又漂亮,又贤惠,又能干,吾真的不想她因此受到什么打击伤害,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佟菱玉莞尔一笑,道:“听你这么夸赞她,你还能说心里没有她么,你心里是有她的,只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罢了。” 江云听得一阵迷茫了,难道真是这样吗,不对吧。 佟菱玉又接着道:“我想送给江公子一句话,或许可以解了江公子此刻之情困。”说着便轻声吟哦道:“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看重眼前人。” 江云听着,咀嚼着这话中之意,不由触动,问道:“好句,不知此句出自何人之手?” 佟菱玉道:“这句子是出自云中子山人的‘情梦啼’,我看过之后,十分欣赏,便记了下来。” 江云一听,便大倒胃口,什么,这么一个好句,竟然是出自那个云中子之手,实在是可惜糟蹋了这么一个好句啊。 他端过桌上的酒坛,想要再倒酒,却发现坛中已经空了,桌上的三坛酒,已经被他喝光了两坛,他当即就要抱过第三坛酒,佟菱玉止住了他,道:“江公子,你不能再喝了,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我遣人送你回去吧。” 江云喝得也有些意兴阑珊,便起身道:“好,回去吧,不过这一坛酒你还得还给我,我留着到家中喝。” 佟菱玉别不过他,当即就把那坛酒还给了他,当即又叫来酒楼小厮,吩咐其去叫来一辆马车,江云见了连说不用,但佟菱玉看他醉得已经脚步都有些不稳了,还是坚持叫了一辆马车。 两人下了楼,佟菱玉一直送对方上了车,看着马车卷起烟尘一路远去,这才回转。 刚刚没有走出多少步,迎面就见到书斋的女伙计小雨匆匆的奔了过来,见到她就大声喊道:“菱姐,万卷书斋的雍覃夫人来了,你快回去” 佟菱玉听得一怔,雍覃夫人来了?她忙问道:“真是万卷书斋的大掌柜雍覃夫人到了?夫人什么时候到的?” 小雨连连点头道:“真是万卷书斋的大掌柜雍覃夫人,听说夫人的船刚刚抵达清河镇,夫人一下船就到了我脂砚斋,正唤你去说话呢。” 小雨说的时候,小脸上也是一片激动之状,万卷书斋的大掌柜亲自驾临脂砚斋,这是何等的荣幸,作为脂砚斋的伙计,她也与有荣焉。 听说确是雍覃夫人到了不假,佟菱玉也不多说,当即就和小雨匆匆赶了回去。 路上的时候,佟菱玉心里就在琢磨,雍覃夫人这次突然驾临脂砚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怎么首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这让她感觉太突然了。 应该是临时路过此地,在这里短暂停留一下,她心中这么猜想着,即使如此,也让她本人和脂砚斋感到十分荣幸,蓬荜生辉了。 或许雍覃夫人想到来脂砚斋落脚,还跟那本射雕英雄传有关?这本射雕英雄传是脂砚斋唯一能够和万卷书斋拉上关系的东西了。 现在她不得不佩服雍覃夫人的眼光,当初一掷百金,买下射雕英雄传,那时她自己都认为对方是昏了头,当了冤大头了,但看如今射雕英雄传持续走俏,以及在士林中的影响力,她知道,这笔生意万卷书斋无疑还是大赚了的。 这本射雕英雄传长远的影响力,还尚未可知,不过如今坊间,已经出现模仿这本书的侠情了,而且销售情形还都不错,自己书斋的几个山人,比如云中子,司马青台,则是已经开始付诸行动,转型跟风了,她看过了两人交来的新书稿子,觉得都还不错,正准备近日就付梓刊印面市,以现在射雕英雄传正走俏的行情,相信这些跟风之作的销量也差不多哪里去,小赚一笔应是稳稳当当的。 她甚至怀疑,这本射雕英雄传的横空出世,会不会影响到如今书坊市场的格局,那些原本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地位会不会因此被动摇,她的这份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听到访书斋的客人抱怨过,自从看了射雕英雄传,看其它的那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没劲透了。 就举一个很特别的例子,比如那位刘小姐,这位当初可是某人一向十分积极的抹黑反对者,对射雕英雄传更是口口声声批驳诋毁的一无是处,可是就是最近,她也竟然开始看起这本射雕英雄传了,据她本人说,她是在重新看了第十遍之后,才勉强接受了这本书,并一直看下来的。 不知这位刘小姐所说的是真是假,但就连这个原本十分积极的抹黑诋毁者,现在也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由此已经可见这本射雕英雄传的魅力之处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速之客 或许就是因为这本射雕英雄传的缘故,所以雍覃夫人才会特地在此地停留一下,跟自己见个面,说来自己和脂砚斋还是沾了那位江公子的光了。 佟菱玉心中这么想着,等她匆匆赶回脂砚斋,又来到后堂花厅,果然见到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已经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喝茶,不是雍覃夫人是谁。 “菱玉见过夫人!不知什么风,把夫人吹到敝斋这小地方来了,能够再次见到夫人风采,菱玉荣幸之至。”佟菱玉上前笑着招呼。 雍覃夫人淡淡一笑,道:“佟掌柜客气了,怎么说我们也是合作关系么,再说前时分别,也有些想念了,只是这次来的急,没有事先通告一声,唐突冒昧之处,还要请佟掌柜多担待担待的。” 佟菱玉在旁边坐下,说道:“夫人这么说,可就折煞菱玉了,夫人大驾光临,是敝斋和菱玉的万分荣幸,菱玉高兴还来不及的。” 两人寒暄一阵,果然雍覃夫人就似是不经意间,提起了射雕英雄传的事,随后又把话题,不经意的转到了江云这位作者的身上。 “江公子已经回来了,是了,就在刚才,我都见到他一面的。”佟菱玉说道。 “哦,是么。”雍覃夫人这时面上笑容突然收敛,露出几丝奇怪的神色,说道:“那么就请佟掌柜安排一下,我要见他一面。” 佟菱玉感觉对方此刻的语气神态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应承下来,道:“这事好办,若是夫人不急的话,我明天一早就派人去请江公子过来,与夫人相见,若是夫人急的话,菱玉现在就派人去请他过来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江公子现在有些喝多了,还醉醺醺的,我还是叫了一辆马车,才把他送回去的。” 见到雍覃夫人突然提出要见江云,佟菱玉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意外,她猜想对方要见江云,多半还是因为射雕英雄传的缘故,甚至她猜测,莫非夫人此次要见江云,是见到射雕英雄传行情走俏,欲跟他探讨深入合作的事宜? 虽然心中又觉得,万卷书斋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本通俗,而令得大掌柜屈尊纡贵的特地前来跑一趟,这看似实在不合情理了,这对脂砚斋来说,确实是一笔大生意,但对万卷书斋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来说,连小羹小汤都算不上的。 即使如此,她心中还是多了一份担心,若是万卷书斋真的要撇开脂砚斋,跟江云洽谈深入合作的生意,那对脂砚斋来说,可不大妙啊。 雍覃夫人当然不知她的心思,此刻听了她的话,便随口问道:“原来刚才佟掌柜就跟他在喝酒?” 佟菱玉道:“只是凑巧碰到而已。菱玉今天陪几位客人去清风楼,正好就见到江公子一个人在那里自饮自酌,我便过去陪他喝了几杯的。” 顿了顿,她又笑说道:“说起来也好笑,这位江公子一个人在那里自饮自酌,却是因为一场为情所困。” 她本是把这事当作一个闲话来说的,哪知雍覃夫人听了,却是神情一变,情不自禁面色恼怒的问道:“他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看到对方反应这么大,佟菱玉倒是吓了一大跳,雍覃夫人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当即又尽量平缓语气,淡淡道:“听说这人声名狼藉,是为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他说的话,只怕是当不得真的。” 佟菱玉觉得对方对某人的语气态度转变有些大,心里也开始捉摸不透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雍覃夫人这时却疑心疑鬼,忍不住就追问道:“他,他对佟掌柜说了些什么?” 佟菱玉闻问,心说夫人的八卦之心也不差啊,她便笑说道:“江公子说,有一位女子喜欢上他,但他却只是把对方当作朋友,不好直接当面拒绝,为此踌躇难决,在这里喝起了闷酒,夫人你说好笑不好笑。” 雍覃夫人一听,呆了一呆,随即气得脸色铁青,这个混蛋,竟然这么说,简直可恶之极,岂有此理啊。 “砰——果真是一派胡言,胡说八道!”雍覃夫人一掌拍在桌几上,面上怒容涌现。 佟菱玉吓了一跳,不知对方为何会发这般大的火,她说起这个,原本只是当作一件闲话来说的,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的反应会这般的大,这简直没有道理啊。 她现在心中十分后悔,早知道会引来对方这般大的反应,她就不说这个事了。 雍覃夫人扫了她一眼,心中不由又起狐疑,声音有些发冷的问道:“他,他可说了那个女子是谁?” 佟菱玉不知对方问起这个,是什么意思,只是顺着对方的话回道:“这个江公子倒是没说,我也没问。” “可是当真?”雍覃夫人又多问了一句。 佟菱玉又连连表示确实如此,雍覃夫人脸色稍缓,似是松了口气,眼眸中寒芒闪烁,似又在极力压制怒气,缓缓说道:“这样吧,也不用佟掌柜去唤他来了,明日一早,便请佟掌柜陪我亲自去登门拜访一趟。” 佟菱玉听得一怔,她被对方这一会儿的表现,彻底弄糊涂了,心说夫人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她此刻也看出,对方对于江云的态度,好像很是不大对劲啊,好像不是专程洽谈合作的事情,莫非还另有它事? 可是除了书的事,夫人还有什么事可以跟那位江公子商谈的?她一时想不出来,决定也不去多管,只在一边袖手旁观,免得惹事上身就是。 沉吟一下,她又试探的道:“不必夫人这般麻烦,若是夫人要见他,明日一早菱玉便派人去请江公子来如何?” 雍覃夫人道:“不必了,我怕他架子大,不见得会来呢,还是我直接去找他好了。”她这话说的倒也不假,她还真担心对方不来,以她所知的对方那般狂妄酸傲的脾性,真拒绝前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佟菱玉见此,也就没再说什么了,便道:“那好,明日菱玉便陪着夫人去他家中走一趟就是。” 她总算隐隐看出,对方好像急着要见江云,而且看起来来者不善,只怕还真不是因为书的事情,心说莫非那位江公子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又联想起先前自己提起江云的事,对方那般大的反应,心中蓦地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在酒楼时江云口中说的那个女子,跟雍覃夫人还有些牵连关系? 也难怪她会这般想,毕竟雍覃夫人这会儿种种奇怪的反应,让她很自然的就想到这上面去,可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之后,她自己都觉得太过于荒诞了,应该是自己纯粹想多了,其中应该还是另有别的缘故才是。 看到她在这里寻思沉吟,雍覃夫人这时也醒悟过来,这会儿自己的表现有些失态了,当下便不再谈起这事,岔开了话题,跟对方聊起了一些别的闲话。 雍覃夫人的到来,此刻江云还懵然不知,即使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不会觉得跟自己有多大关系,他却不知道,雍覃夫人此次临水县之行,还真的是专程为了他而来的。 清风楼的马车,一路把他送到了沙河村,江云下车之后,便看到夕阳下,村口道旁站着的一个亭亭玉立的倩影,正是王秀莲。 见到他,王秀莲神色一喜,快步迎上前来,闻到对方的一身酒气,醉意熏熏的,怀中还抱着一个酒坛,便上前来扶他,口中道:“东家,你去喝酒了,怎么喝了这么多。” 江云推开她,道:“我没事,是了,王姑娘,你怎么会在这?” 听了对方的称呼,王秀莲一怔,但没有多说,只是轻声说道:“我,我就出来随便走走,正好碰到东家回来了。” 江云也没再多说,径直就向家中走去,王秀莲默默跟在后面。 江云一路回到家中,在院子前停下,回头一看,王秀莲站在不远处,他依旧什么也没说,就此走入了院中。 王秀莲站在院子外呆了一会儿,便也转身回去了。 “公子,你回来了!”幽兰的身影从屋中奔了出来,一见到江云,便开始埋怨起来,道:“公子,你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也不说要去哪里,让人怪担心的。” 江云道:“担心什么,难道还怕我这一个大活人走丢了不成。” 幽兰道:“就怕你又像前几天似的,一去就好几天不见人影的。先前秀莲姐还来过了,得知你还没回来,便说去村口等等你,你见着了秀莲姐没有?” “见着了。”江云随口应了一声。幽兰便道:“你看,秀莲姐多关心你!”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多话!”江云叱骂一声,又吩咐道:“是了,今晚多烧几盘下酒菜,你家公子要喝酒。” “你还要喝啊!”幽兰早就闻到对方一身酒气了,还见到对方怀中抱着一个大酒坛,当即就伸手把酒坛夺了过来,气道,“不准再喝了,再喝都要醉了!” “你家公子今天就是准备大醉一场的,快把酒还给我!”江云便要过来夺酒。 幽兰却早已抱着酒坛一溜烟跑开了,一边跑一边还说道:“咦,原来还是清风楼的好酒,我送去给爷爷喝,爷爷一定高兴的很!” “爷爷,爷爷,公子给你买酒喝了!”幽兰抱着酒坛一溜烟跑进了谷伯的屋中。 江云在后面听了,心里那个气了,看来今晚想大醉一场的念头要落空了。 第二天一大早,晨曦微露,山色空濛,沙河村已经从一片静谧中苏醒过来,村人们各行其是,田间地头,屋前屋后,可见三三两两的村人们在劳作走动,一道道炊烟在四处袅袅升起。 一辆油壁香车,蓦地在山道上现出,又渐渐的由远而近,向着村子东口这边驶了过来。 一些在田间劳作的村人们,发现了油壁香车的到来,有人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到来的油壁香车,指指点点,议论不已,猜测着马车中来访之人的身份,沙河村不大,像这样精致华贵的油壁香车,一向也不是很多见的。 指点议论一番之后,随着油壁香车的过去,村人们又继续埋头手上的活了,管它来的是什么人,跟他们大抵也是没什么关系的,还是把手头上的活干完才是正经。 江家屋院,王秀莲提了一篮子刚从地里采摘来的生菜,鲜嫩菜心,走进了院子,看到她进来,幽兰迎上前来,笑着道:“秀莲姐,家中正缺菜呢,你这篮子菜我要打劫了!”如今正是三四月间,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的蔬菜也稀缺了,江家本没种什么菜地,平常主要还是各佃户家送的,这就是作为地主家的一点好处。 王秀莲笑骂道:“你这丫头,还用打劫啊,这本就是送来给东家的!” 幽兰夸张的喊了一声,道:“秀莲姐真是太好了!”说着又凑上前来,在对方耳边低语道:“秀莲姐,都快成一家人了,我就不多谢了。” 王秀莲羞得又要饶不过对方,但心里却是一阵美滋滋的。 幽兰又凑过来,跟她咬着耳朵道:“秀莲姐,你知道么,爷爷已经在准备彩礼了,听说铜钱就准备了一大箱子,花布有两担,三牲,粳米,四色糖,清酒,镯子,梳子,镜子,鞋子等等,应有尽有,绝少不了你的。” 王秀莲听了,俏脸越是发红,轻声说道:“你去跟谷伯说,不用这般麻烦,一切从简就是了,秀莲不稀罕这些的。” 幽兰道:“秀莲姐你不稀罕,江家还要稀罕呢,你这一过门,就是秀才夫人,这礼节总是不能寒酸凑合的,你说是不是。” 王秀莲一听,也就没话说了,反正依她的意思,江家送的彩礼,后面也是要当作嫁妆带过来的。她瞥了对方一眼,又问道:“东家还好吧,我见他昨天傍晚回来的时候,喝了很多的酒的。” 幽兰道:“公子没事,这不一大早又到园子里用功去了,昨天他带回来的一坛酒,我给抢了过来,没再给他喝!” 王秀莲听了,便给了对方一个赞许的眼神。(。) 第三百九十三章 登门问罪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这时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不知发生什么事的两人走出院子,便看到一辆精致华丽的油壁香车正缓缓朝着这边驶了过来,在油壁香车的前前后后,围了一群村子里的顽童丫头,在那里嘻嘻哈哈,好奇的跟着。 王秀莲和幽兰两人见了,也是不觉惊讶,看到来的油壁香车驶来的方向,似乎就是径直冲着江家屋院而来,莫非是到访江家的客人。 坐这种油壁香车的,自然一般都是女眷,而看这辆油壁香车的精致华丽,来人似也颇有身份,却是不知是谁? 在两人的一阵惊讶猜疑中,油壁香车缓缓驶近,果然就在江家屋院前慢慢停了下来。 随着油壁香车在江家屋院前停下,除了那些好奇的顽童丫头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的村人也都被吸引了过来,纷纷围在了江家屋院的前面,看起了热闹,男女老少都有,显然平常不多见的油壁香车的出现,引起了村人们极大的好奇心。 在孩童们的喧闹声,以及村人们的好奇议论之下,油壁香车的车厢之门打了开来,随即一行三人相继走下了马车。 最先下车的,是一位珠围翠绕,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名门大族的贵气,自然就是专程前来兴师问罪的雍覃夫人了。 紧随着她下车的,也是一位穿着绣罗裙,姿容姣好的花信少妇,却是随同而来的脂砚斋的女掌柜佟菱玉,第三位下车的,则是一个年轻彩衣清秀丫鬟,则是雍覃夫人的贴身侍女彩云。 这次雍覃夫人到访江家,也是轻车简从,不欲更多人知晓。 看到下车的雍覃夫人一行三人,院门前的王秀莲和幽兰都惊讶不已,来的三人,两人自然都不认识,而从来人的形貌举止来看,显然大有身份地位,非一般人家女子,她们到底是谁,真的是来找东家,公子的么,东家,公子又是怎么认识这等大有身份地位的贵夫人的。两人都在心底里惊疑着。 不仅是她们俩,周围的村人们也都看得目瞪口呆,似是被来人的丽色和气度所慑,心中同样在惊讶不已,来人到底是何方人物,莫非是哪里来的大官的官太太驾到了。 另外,她们为什么要到江家来,跟江家的那位年轻秀才公又有什么干系?村人们此刻心中都是惊讶好奇不已。 “呀,这三位大姐姐都好漂亮啊!”从那些围观的孩童中,传来童言无忌的稚嫩叫嚷声,引来旁观村人们的一阵哄笑。 若是在平常,听到这样童言无忌的声音,雍覃夫人肯定会暗自乐上一阵,但此刻却没这般的心情,她漫步走上前去,来到院门前站着的王秀莲和幽兰面前,目光在两人身上各一扫,轻柔的声音问道:“这里可是江秀才的家中?” 听到对方的问话,两人这才确定,来人真的是来找江云的,幽兰忙上前来轻轻一礼,答道:“我家公子正是秀才!” 这话一出,小脸上顿时就有些发烧,看这话说的,倒显得自己在显摆似的,若是在寻常村人面前,她这般说了,也不会感觉有任何的不对,但在面前这位雍容华贵的贵夫人面前,她就感觉这话好像俗了似的。 雍覃夫人倒是没有在意对方的口吻有什么不对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又问道:“这位小妹妹怎么称呼?” 幽兰脆声回道:“我叫幽兰,是公子的丫鬟。” 雍覃夫人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一旁的王秀莲身上,带着询问之意。 幽兰见状,便替对方回道:“这位是秀莲姐,是公子的” “小兰!”她正要说下去,旁边的王秀莲俏脸一红,怕她说出什么难堪的话,忙止住了她,朝雍覃夫人裣衽一礼道:“小女子王秀莲,见过夫人,小女子是东家的佃户。” 雍覃夫人听了,目光在对方身上又扫描几眼,赞许的道:“好一个漂亮聪慧的美村姑!” 王秀莲闻言脸色赧然,轻声道:“夫人过奖了,小女子不敢当。” 雍覃夫人笑了笑,这时又问道:“江秀才此刻在家么。” 幽兰回过神来,忙道:“公子正在家中,请夫人还有这两位姐姐入内奉茶,小兰这就去唤公子前来。” 说罢不由分说,她就转身飞奔入内,去叫江云了。 雍覃夫人见了,不由无语,自家都还没有报上家门呢,这丫头就急匆匆走了。 “夫人请!这两位姐姐请。”王秀莲伸手招呼三人,雍覃夫人和佟菱玉,侍女彩云便走入了院门中。 王秀莲把三人领到正屋大厅坐下,便又匆匆出去煮茶,在她出门离去的时候,佟菱玉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对方身上,心中却有了一些猜疑,看情形,这位自称江家佃户的美村姑,跟江家的关系好像不大寻常,她甚至想到,莫非江云昨日在清风楼上所说的那个女子,就是这位美村姑不成。当然这只是她心中的一点猜疑,并没有任何的根据。 江云此刻正在后面的园子中晨读,温养浩然之气,这时就见到丫鬟幽兰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来到他近前,径直禀明道:“公子,前面来了三位贵客,说是找你,公子你快去相见。” 被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嚷,江云停了诵读,放下手中的书,问道:“来人姓甚名谁?” 幽兰却是答不出,这才发现,自己忘了问来人的名姓了,吐了吐舌头,讪讪道:“小兰没问,来的是三位女客,为首是一位贵夫人,衣饰华贵,气度雍容,看着像某大官的官太太,其他两位,也都穿着举止不俗,似是她的随从。” 听她这么一讲述,江云反而更莫名其妙了,来的是某位大官的官太太?他自认跟什么大官无有什么交情,更别说什么官太太了,来的人到底会是谁呢,他心中一阵寻思,不得其解,一时还没想到,会是雍覃夫人亲自登门到访了。 “你怎么不问清楚一下。”他责怪道。 幽兰道:“小兰当时一看到那位贵夫人,心里就有些慌,所以来不及多问就来找公子了。” 江云道:“有什么好慌的,来的又不是老虎。”当下他也没再多说,径直就朝着前面走去,来的到底是何人,到时一见就自然清楚了。 幽兰在后面跟着,此刻就不由的好奇问道:“公子,来的那位夫人,到底是谁啊?” 江云道:“你不是没问人家名姓么,我怎么知道?” 幽兰撇了撇嘴,心说公子又来装了,来的夫人雍容华贵,一看就是大有身份来头的,公子怎么会不知道,难道公子还认识很多这样大官的官太太不成。 江云一路来到前面堂屋,一进去,就看到正首坐着的一位珠围翠绕,气度雍容的贵夫人,不是那雍覃夫人是谁,而旁边另外坐着的两人,他自然也认得,一位是昨天刚刚见过的脂砚斋掌柜佟菱玉,一位是雍覃夫人的贴身侍女彩云。 在自己家中见到这位贵夫人,江云实在大感意料之外,没有想到对方会屈尊纡贵的专程登门拜访,在愣了一下之后,他就走上前去,行礼招呼道:“原来是夫人大驾光临,江云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又见过旁边的佟菱玉和侍女彩云,分别招呼道:“佟掌柜!彩云姑娘!” 佟菱玉起身回了一礼,侍女彩云站在那里,却是不假辞色,一言不发,当作没看见。 她一向就对江云不怎么待见,何况作为雍覃夫人的贴身侍女,她已隐隐感觉到,夫人这番到访,是来者不善,要向对方问罪的,虽然尚不明白其中究竟,眼前这位声名狼藉的士林败类怎么得罪了夫人,但既是兴师问罪而来,所以此刻自然不会跟对方有什么好脸色了。 看到某人,雍覃夫人就情不自禁的怒从心起,极力抑制,才能忍住当场发作的冲动。 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生冷道:“江公子,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江云尚未意识到对方语气中的生硬古怪,只是顺着对方的话说道:“能够再次见到夫人,在下高兴的很。夫人不嫌寒舍简陋,亲自登门拜访,是江云的荣幸,夫人请坐。” 他正要去另一边坐下,这时雍覃夫人冷声说道:“不用了,不知可有清静之处,我有一些话要跟江公子独自谈谈。” 江云听得一怔,这时才感觉到对方语气态度的不对劲,当即就问道:“不知夫人可有什么事,可否先明告一下?” 雍覃夫人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有什么事,难道江公子还不心知肚明吗?” 江云听了,更是一头雾水,他真不知道对方到底要跟自己谈什么事啊,而且对方此刻的态度看起来很是不善,看来要谈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也十分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得罪对方了。 “好吧,夫人请随我来。”他当即也不多说,转身就出了屋子而去,对方既然要找个清静之地相谈一番,后面的园子倒是一个说话的地方。 雍覃夫人当即也就跟着他出屋而去了。 两人走后,屋子里一片安静下来,佟菱玉坐在那里没说话,侍女彩云则依旧板着脸站在那里,既然雍覃夫人已经说了,要跟那人独自相谈,她自然不会不识趣的跟了过去。 小兰此刻也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雍覃夫人的态度,她总算也看出一些来,似乎来者不善啊,莫非公子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对方? 想到这里,她心中便有些不安起来,对方一看就是大有身份来头的贵夫人,说不定就是哪个大官的官太太,公子若真得罪了对方,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情。 这时王秀莲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端了刚煮好的热茶,一进屋,看到屋子里的情形,顿时也愣住了,走过来把茶放在桌上,问道:“咦,那位夫人呢?” 一时没有人回答她,她便把茶送到佟菱玉和侍女彩云的面前,说道:“两位姐姐请喝茶。” 佟菱玉对江云没什么意见,倒是十分客气的接过,道谢,那侍女彩云则依旧是没怎么理会。 王秀莲也没在意,放下茶之后,她就来到小兰身边,轻声问道:“小兰,怎么回事,那位夫人去哪了?” 幽兰说道:“刚才公子来了,见到那位夫人,就跟那位夫人出去,找个地方说话了,大概是去后面园子里了。” 王秀莲听了,这才明白过来,此刻对于对方的身份来意,也是十分好奇起来,瞥了一眼一旁坐着的佟菱玉,便走了过去,行了一礼道:“这位姐姐有礼了。” 佟菱玉朝她笑了一笑,道:“王姑娘不必客气。” 看她态度随和可亲,王秀莲就在旁边坐了下来,试探的询问起来:“失礼了,尚未请教姐姐的尊姓大名,家住何处?” 佟菱玉也没什么隐瞒的,就跟对方说了,脂砚斋掌柜的身份也说了。 “原来是佟姐姐,佟姐姐也认得东家?”王秀莲又试探问道。 佟菱玉想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实情,只是含糊的说,江云曾经到过书斋几次,有过几次见面之缘,因此认得等等。 王秀莲听了也没有什么怀疑的,以为对方既然是书斋的掌柜,那东家是读书人,去书斋逛逛,买些书也是正常的,一来二去认得也属正常。 寒暄闲聊一会儿,她又旁敲侧击的询问起雍覃夫人的身份来头,幽兰也在一旁侧耳倾听着,佟菱玉想了一下,也没在意,就跟对方直说了,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对方姓崔,是万卷书斋在这江左西道的大掌柜。 万卷书斋的名头,王秀莲也是听闻知晓的,得知来的这位贵夫人竟是大名鼎鼎的万卷书斋在这江左西道的大掌柜,心中一阵吃惊,暗道这位夫人果然身份来头不小。(。) 第三百九十四章 崔小姐 “不知佟姐姐可知道,这位夫人今次登门拜访,可是为了何事?”她又问道。她心里清楚,别看东家中了秀才,在这十里八乡十分的风光,但到了外面,也就并不稀奇了,而对方是大名鼎鼎的万卷书斋一方大掌柜,身份地位不凡,为何屈尊纡贵的亲自登门拜访一位乡里秀才,这十分透着蹊跷,难怪她心中疑惑不已了。 她的这个问题,佟菱玉也答不上来,她确实是至今也不清楚,雍覃夫人为什么这番会亲自登门会见江云,先前以为是有关书的事情,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像,夫人这次倒是颇有一种兴师问罪的架势,也不知江云如何得罪了对方。 王秀莲没有从对方这里得到答案,心中依旧疑惑着。 这时旁边的幽兰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这位姐姐,你刚才是说,那位大掌柜夫人姓崔么?” 佟菱玉点点头,幽兰又追问道:“那么不知这位崔夫人哪里人氏,郡望何处?” 佟菱玉淡淡一笑,也没有隐瞒,径直说道:“夫人出身河内晋河的崔家。” “啊,原来真的是河内晋河的崔家!”不知想到什么,幽兰不由捂嘴惊叫起来。 幽兰的惊讶之状,佟菱玉并没有多少惊讶,以为对方也知晓河内名门望族崔氏之名,但是一边的王秀莲就奇怪了,就问道“小兰,你怎么了?” 幽兰脸上一片古怪之色,这时就把王秀莲给拉到一旁,在对方耳边轻声说道:“小兰记得,先前公子确实提到过这个河内晋河的崔家” “是么,东家当时说了些什么?”王秀莲不由问道。 幽兰又是一阵面色古怪,压低声音道:“秀莲姐,你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的” “我怎么不记得了?”王秀莲一脸疑惑的道。 幽兰又低声道:“就是大前天的时候,爷爷不是要答应那桃柘村乔家的亲事吗,公子得知之后,就拒绝了这事,还假意说,自己有中意的女子,而公子说的这位中意的女子,就是一位姓崔的千金小姐,出身世家大族,正是河内晋河郡人氏” 王秀莲此刻也记起来了,对方确实跟她说起过这事,只是她完全没有把那位认定是“子虚乌有”的崔小姐,跟眼前的这位姓崔的贵夫人给联系起来,现在经幽兰一提醒,她心里也不由犯起了嘀咕,脸色发白,在那里疑心疑鬼起来。 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幽兰自顾自的在那里继续说道:“公子倒也不笨,原来他说的那位崔小姐也并不完全是胡说八道,子虚乌有,说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若是爷爷真要较真,也要被他骗住的” “咦,秀莲姐,你怎么了?”幽兰这时才发现对方的不对劲,忙问道。 王秀莲脸色煞白,一言不发,一咬牙突然转身飞奔出了屋子而去。 “秀莲姐——”幽兰见了,忙一边喊着,一边追了出去。 屋中坐着的佟菱玉见到此状,也是不由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幽兰拉着王秀莲躲到一边去低声嘀咕了好一阵,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并没有听清楚,后来就见那位王姑娘神色大变,飞奔而出,那小姑娘也追出去了。 她越来越觉得,其中有些蹊跷,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而另一边的侍女彩云,则是依旧默默待着,面上木然没有表情,仿佛对眼前的事完全没看到,不关心一样。 幽兰追出了屋,在院子中拦住了王秀莲,看着神情惨淡,很是不对劲的对方,忙问道:“秀莲姐,你又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东家原来喜欢的,是那位崔小姐”说着说着,王秀莲心中酸苦,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幽兰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白之后,她就不由无语,道:“秀莲姐,你想岔了,我不是早跟你说过,这个崔小姐,是公子编出来骗人的么,你怎么还相信了?” 王秀莲摇头道:“不,不是骗人的,以前我们可以自欺欺人,但是现在这位崔夫人已经找上来了,这事还会是假的么” 幽兰一怔,便又道:“我不是已经说了,公子这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虽然这位河内晋河的崔夫人是真的,但那位崔小姐未必就是真的啊,只是公子拿来当一个幌子糊弄爷爷的罢了。” 王秀莲又是摇头,道:“那你说,这位崔夫人这次找上来,会是因为什么事?她是大名鼎鼎的万卷书斋的大掌柜,她和东家又会有什么事可谈的她这次来,定是为了那位崔小姐而来的”说到这里,她又是花容惨淡,心中酸苦不已。 幽兰听得呆了一呆,觉得对方说的,还真大有可能,莫非公子说的那位崔小姐,不全是子虚乌有,还真有其人,这位崔夫人今次登门拜访,就是为了那个崔小姐的事情?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这么一位身份地位不凡的贵夫人,找上来还会有什么其它别的事情。 看着神情惨淡凄楚的王秀莲,她心中更是不忍,想了一下,便道:“秀莲姐,你先别伤心,这事情到底怎样,还没弄清楚的。我只问你一句,即使那个崔小姐是真的,你觉得公子配得上人家吗,从这位崔夫人的身份地位,就可看出,这崔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世家大族无疑,那个崔小姐据公子说,还是一位女状元,你说,这么一位世家大族出身的女状元,公子配得上人家吗?” “再说,你觉得刚才那位崔夫人像是登门来说亲的么,根本就不像,倒是来者不善,像是兴师问罪来的!” 王秀莲听得一愣,转念一想,对方说的没错,若那位崔小姐真的是一位女状元,还出身崔家这么一个世家大族,东家根本就配不上,虽说东家是中了秀才了,但这秀才在这十里八乡十分风光,但放到外面去,又不值一提了。 关键的是,先前那位崔夫人确实也不像是登门说亲的,倒像是兴师问罪的居多。 想到这里,她心情稍有缓解,幽兰又在一旁道:“依我说,即使这位崔小姐真有,公子那么说,也只是随口之言,当不得真的。是了,这位崔小姐到底有没有,倒是可以问问那位佟姐姐,她应该知道的。” 王秀莲听了,觉得也是,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她,跟着幽兰又重新走回屋中。 佟菱玉还坐在那里静静喝着茶,此刻见到刚才出去的王秀莲和幽兰两人又走了回来,便冲着两人淡淡一笑。 幽兰紧走几步,来到对方身前,叫唤一声道:“佟姐姐,小兰有件事却是要问你。”王秀莲也走上前来,在一旁听着。 看着两人神神叨叨的样子,佟菱玉心中嘀咕,问道:“哦,什么事,小兰姑娘请说?” 幽兰直截了当的问道:“那位崔夫人,家中可是有一位千金小姐,据说还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女状元,这可是真的?” 佟菱玉听了,点点头,道:“这倒是不假的,你们说的,就是夫人的侄女,名唤清妍,崔小姐正是上次女科的女状元。” 原来这位崔小姐还真是有的,还真是一位女状元!公子说的是真的,从佟菱玉的口中得到证实,幽兰心中惊讶,不由扫了一眼旁边的王秀莲,王秀莲脸色又是难看起来。 幽兰回过头,又问佟菱玉道:“佟姐姐,这位崔小姐出身的家中,当真是很有名的书香门第,世家望族么。这位崔小姐在家中也是很有身份地位么。” 佟菱玉一听,笑了一笑,敢情对方还并不知晓河内晋河崔氏之名,当即就说道:“当然,河内晋河崔氏,乃是传承数千年的世家大族,海内知名,其家族中可是出过数位圣人的,而清妍小姐则是崔家的嫡系千金,又中了女状元,可说名门闺秀,崔家的掌上明珠,自然是大有身份地位的。” 幽兰听了,不由咋舌不已,原来这崔家还真不是一般的世家大族,看来还是了不得的曾经出过圣人的高门望族啊。她发觉脑子已经有些晕了,这样的圣人家族,在她心目中简直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佟姐姐说的这些,都是,都是真的?”她忍不住又问道。 佟菱玉莞尔一笑,道:“小兰姑娘,你看佟姐姐像是说谎的人吗,再说,佟姐姐也没有对你说谎的必要啊。” 幽兰吐了吐舌头,道:“佟姐姐莫怪,多谢佟姐姐告知。” 说罢她又拉着同样已经一脸呆滞的王秀莲,走到一旁低声耳语去了。 看着两人在那边小声嘀咕的样子,佟菱玉觉得好笑,又心中奇怪,觉得其中更是有趣起来。 幽兰拉着王秀莲走到一边,低声耳语道:“秀莲姐,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想那位佟姐姐不像是说谎的人,原来那个崔小姐还真是一位女状元,还是出身了不得的出过圣人的名门望族,这样一来,你总该放心了,公子根本配不上那位崔小姐,他们是不可能的,公子也就是随口胡说八道的罢了,说不定就是公子的胡说八道,惹来了这位崔夫人,特地登门兴师问罪来了。” 王秀莲轻轻嗯了一声,听了佟菱玉的话之后,她此刻也全然心里踏实下来了,为什么,当然也是明白,像崔小姐那样名门望族出身的名门闺秀,跟东家这样寒门小户简直是隔着一道鸿沟,根本高攀不上,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状元,东家虽然是秀才,但也只是在这十里八乡风光,放在外面,实又不足一提了。 所以双方之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八竿子打不着,根本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此刻后面的园子中,雍覃夫人和江云在一张石桌边相对坐下下来,雍覃夫人左右四顾,看到这里偏僻清静,倒是一个尚好的说话之所。 “夫人有什么事,现在可以明言了吧。”江云和颜悦色的道,虽然对方看起来神色不善,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但他没有在意,想着应该是什么误会。 看到对方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装糊涂,雍覃夫人心里就来气,只有极力抑制,才能忍住上前去狠狠给对方几个大耳刮子的冲动。 自家侄女崔清妍十五岁及笄之礼时,在女贤祠立的誓,被眼前这个可恶之人给破了,若要遵守这个誓,崔清妍便得嫁给这个及笄之礼后,第一位见到她真实容貌的异性男子,否则便是违誓,会受到女贤祠的惩罚,以后再想从女贤祠获得传承的力量,就成了泡影。 虽然雍覃夫人一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修行怎样也不是那么重要,但在她心底里,对于此事还是耿耿于怀的,她对自家这位侄女一向期望很高,特别是在对方中了女状元之后,家族中一时又没有比较优秀的年轻后辈出来,所以家族对她是十分看重,寄予厚望的。 女子虽然不能真的金榜题名,出入朝堂,但也不是没有出头之路,比如女贤祠就是一个极好的传承之路。崔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大学士级别的人才,离上一代农远公封圣,也已经过去有五百多年,而崔清妍就是近百年来崔家冒出的最优秀出色的子弟,可惜是个女子,但只要悉心培养,未必没有成一代大家的可能。 特别是在白鹿山福地之行过后,得知对方此次山中之行收获甚大,已经成就难得的“玄品举人”,她心中的这份期许就更甚了,也已经把这个喜讯传给了族中。 她相信,自己侄女只要按部就班修行上进,成就什么女圣人,固然有些虚无缥缈,不切实际了,但成就一位大学士级别的一代女大家,还是可以期待的,这样一来,崔家也就可以多了一份足以倚靠的力量。 甚至她也想过,古往今来,成就女圣人的虽然寥寥无几,但也不是没有过,女贤祠奉的那些往圣女杰先贤,不就是例子,自家侄女也不差,为什么就一定不能成就一位女圣人,若真有这一天,崔家已经数百年没有出过圣人了,那么出一个女圣也不错。 有时她就做了这样的梦,在梦中都高兴的笑醒了过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 癞蛤蟆 可是,就是这么一位原本前途无量,家族十分期许的良才美质,千里驹,现在却快被眼前这个人给毁了,这让她能不把对方痛恨到死吗,若是能够解决问题的话,她一刀宰了对方的心思都有了。 如今,自家侄女眼看就要违誓,断了女贤祠这一个传承之路,以后的修行就越加艰难了,修行上进,成就一代女大家的希望只怕从此就成了一个泡影。 而造成这恶果的,就是眼前这个可恶卑鄙之徒,一想到这里,她心中就恨意滔滔,恨不得把江云这个始作俑者碎尸万段,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或许,可以遵守誓言,让自家侄女真的嫁了这个可恶的卑鄙无耻之徒?这个想法在雍覃夫人脑海中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即使偶尔冒出来,也立刻被她给否定了。 对方出身寒门小户,且臭名昭著,年纪轻轻就已是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实在是一个“奇葩天才”,这仕途上进之路,已经被他自己差不多给毁了。自家侄女明珠仙露一般的人物,岂能嫁给这样的一个士林败类,这不是太委屈了。 若仅如此倒也罢了,关键是此子还居心叵测,心术不正,实是一个奸诈卑鄙小人。自从得知此事之后,她下意识的把这一切都归罪于对方,认定对方蓄谋已久,故意为之,对方一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才丧心病狂的做下这恶事。 虽然听崔清妍说过,是她主动揭下自己的蒙面面纱的,但雍覃夫人根本不信,认为对方是在替某无耻之徒掩饰,即使真是如此,定也是受到了对方阴谋诡计,甜言蜜语哄骗蛊惑的结果。 所以,既然知道了对方的龌龊图谋,知道对方是这般一个阴险卑鄙小人,她又怎能让对方如愿,奸计得逞,所以在她脑海中,都不用想,是绝不会有让崔清妍遵守誓言的这个选择的。 “小子,可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此话是何意么。”既然存心要撕破脸,好好的出这口恶气,雍覃夫人也没必要再跟对方虚以委蛇了,一张口便是恶言相向,不如此不足以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知道,但是不知夫人的意思?”江云听得一怔,随口说道。 见对方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装糊涂,雍覃夫人只感到可笑又可悯,她得承认,对方是有一些神秘莫测的才学,但入了邪道,心术不正,再有才学又有什么用,不可能有什么前途的。 既然对方非要装糊涂,那她就只得开门见山的把话说明白了。 “俗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你这样一个寒门小户的穷酸秀才,配得上我崔家的掌上明珠之女么?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雍覃夫人又阴声怪气的说道,她实在是被对方给气坏了。 江云怔了一怔,突然间总算明白对方的来意了,对方兴师动众,大老远的跑来兴师问罪,莫非就是因为前些时候,自己在对方府上,跟崔清妍分别之时,一时冲动,说出的那句不恰当的“表白”的话? 他的思绪,不由又回到了当时的情景。 “清妍小姐,你,你会等我么”他记得,当时不知怎么的,就说出了这般大是暧昧的话。 而结果呢,他迟迟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崔清妍一直沉默不语,他甚至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轻蔑不屑,一种深深的挫折感油然而生,然后就自惭形秽的走了。 好吧,他承认,他当时说出这般大是暧昧的话,有失礼之处,但以为这事也就过去了,也没再多想,但让他没想到的事,今天雍覃夫人还为了这个,专程不辞辛劳的从大老远跑过来,兴师问罪了? 他突然觉得十分的滑稽可笑,真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天鹅,把自己当作癞蛤蟆了,癞蛤蟆对着天上的天鹅叫唤了几声,天鹅就不高兴了,就气势汹汹的要来找癞蛤蟆算这个帐了? 江云只感到好笑,但又笑不出来。雍覃夫人知道这事,又大老远的专程跑来兴师问罪,不用说,定是那个崔清妍告知她这件事了, “原来她是这样一个人。”他心中默默的道。 他抬起头,看到对面充满轻蔑不屑的目光,淡淡的道:“夫人的意思,在下已经明白了,癞蛤蟆就是癞蛤蟆,确实不该对着天鹅心存妄想的。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我是癞蛤蟆,我为自己袋盐。” 雍覃夫人听得一楞,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她还是听出对方话中的一点意思了,好像是低头认输,承认自己癞蛤蟆了,不过这什么带盐又是什么意思,算了,且不去管他的胡言乱语,总之今日定要好好教训奚落一番,才能出出心中这口恶气的,怎能这么轻易随便的放过对方。 “你心中还不服气是么?别说你现在就是一个区区秀才,对付你就如踩死一只蚂蚁,就是万一你有那个狗屎运道,当真金榜题名,中了进士又如何,我崔家要对付你依旧易如反掌,让你在士林无立足之地,污秽困顿,沉沦下僚,蹉跎不得志,你信么。”她又恨恨说道。 “我服了,我信。”江云依旧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淡淡道,看着已经处于不可理喻状态的对方,也懒得多费口舌。 “信了,服了?怎么有这个自知之明,不狂不傲了,你以为这样低声下气,忍气吞声,就可以逃过惩罚么?”对方越是这番不在乎的样子,雍覃夫人心中这口恶气就越难出,口气更是尖酸起来。 “那么夫人打算怎么办?”江云好整以暇的道。 看着对方一副其奈我何的样子,雍覃夫人恨得牙痒痒的,突然一伸手,喝道:“拿来!” “什么?”江云一时却不明所以。 雍覃夫人道:“石鼓书院的入山玉牌!” 江云听得一怔,随即心中想骂娘,当初死活要把这劳什子玉牌塞给自己,自己不要还不行,这会儿又想收回去了,这是在耍人玩么,好一个名门望族,很了不得么,简直是欺人太甚啊。 “怎么,还不交出来,还想赖着据为己有?”雍覃夫人大声叱道。 江云悠然道:“我记得,当初的那枚书院玉牌,可是夫人心甘情愿送给在下的,既然送给了在下,那这枚玉牌就已经归我所有,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雍覃夫人当即叱道:“当初不知你是这般心术不正,龌龊卑鄙之人,早知这样,那枚玉牌岂会给你,玉牌落在你手,实在是明珠蒙尘,你不配拥有这个玉牌,真让你这等心术不正,卑劣无耻之人混进书院,岂不是我之罪过,你若识趣,还是乖乖把玉牌交出来是好。” “若是我不交呢。”江云慢条斯理的道。 雍覃夫人突然笑了,对方越是看重玉牌,越是舍不得交出来,那么逼着对方交出来时,她就越是高兴快意,心说这人果真是虚伪奸诈的很,当初要送他玉牌的时候,还推三阻四,一副欠了他似的,简直是岂有此理了,原来这都是装的,心里巴不得想要的,真是个十足虚伪小人。 她淡淡一笑道:“若是你非要不交的话,那么明日一早,你家中这屋舍就要被拆光了,成了一片白地,身无立锥之地,你信不信?” 江云摇头道:“我不信,夫人这么做,不是触犯了王法么。” 雍覃夫人嗤笑一声,道:“江秀才怎么能这么说,你盗窃书院的玉牌在先,难道不是触犯了王法么,再说,夜黑风高之时,一伙强盗进了江秀才家,把江秀才的家给拆了,谁知道是江秀才招惹了哪方的仇家,这无凭无据的,总不能白赖在妾身身上吧,你说是不是?” 江云无语,道:“这么说,为了我家中屋舍安宁计,我只得交出书院玉牌来了。” 雍覃夫人道:“当然了,你也可以赖着不交的,其实我看江秀才家的这屋舍加起来,也抵不过那枚玉牌金贵的。” 江云道:“但是我担心,在把在下屋子拆了之后,夫人还不会善罢甘休的。” 雍覃夫人无声的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江云这时伸手入怀,掏出一物,正是对方当初送的那块石鼓书院的入门玉牌,把玉牌放在石桌上,江云淡淡道:“其实夫人即使不说,在下原本也打算把玉牌完璧归赵的,这么贵重的礼物,在下实在受不起啊。” 雍覃夫人听了,嗤之以鼻,心中不屑,这人就是死撑着嘴硬,虚伪的很,明明舍不得,迫不得已才交出来,心里只怕已经是后悔莫及了吧,这就是得罪我崔家的代价。 她伸手拿过玉牌,收入怀中,便站了起来,面色一冷道:“在临别之前,我还要告诫江秀才一句话,是非只因多开口,你最好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不要信口胡言,多嘴多舌,若是让我知道关于这件事有片言只语的透露出去,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江云听了,心里又要骂娘了,谁吃饱了撑的,会去到处宣扬这破事,难道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么,这两位是不是有毛病吧,不就是“表白”了一下么,值得这般当作杀了人一样郑重其事对待。 “我不说,绝对半个字不说。”他还能怎样,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说了。 雍覃夫人哼了一声,也没想在这里多待,转身出了园子而去。 很快的,雍覃夫人一行三人,就坐了来时的油壁香车,离了沙河村,打道回府了。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马车厢中,雍覃夫人连声感叹。 坐在她旁边的佟菱玉不禁问道:“夫人可惜什么了?” 雍覃夫人道:“此人一身才学可说惊人,未必没有一个好前程,可惜的是心术不正,狡猾奸诈,浩然正气不存,岂能成就大器。” 佟菱玉知道她说的是江云,很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觉得对方若是要说,自然会说,若是不说,自己还是不要多问的好,这事怕有些隐秘,这从对方避开自己等人,独自跟江云去面谈就可看出一些来了。 她说道:“若是这样,书斋跟其人的合作,是不是要有所影响?”她这么问,颇有讨好对方的意思,若是要让她站队,她当然毫无疑问是要站在雍覃夫人这边的,虽然若是因此,只怕要舍弃射雕英雄传以及后面的利益,但跟得罪万卷书斋比,到底孰轻孰重,她还是分的出来的。 雍覃夫人明明她的意思,摆摆手道:“书的事情,还是一切照旧,不必有什么变化。”射雕英雄传是全书卖断的,一千两银子的润笔是已经支付了的,若是中断合作,那岂不是便宜对方了,书斋的声誉反而大受影响了,她自然不会做这般蠢事。 听她这么说,书的事情不会受到影响,佟菱玉自然也求之不得,没再说什么了。 江家后面的园子,在雍覃夫人一行人走后,幽兰和王秀莲就一肚子疑惑的前来找到江云。 “公子,崔夫人她们走了,你怎么不去送一送?”幽兰见到江云就问道。 江云心中正不痛快,听到这话就有气,粗声粗气道:“送个屁,她们再不走,我都要赶人的。” 幽兰瞟了他一眼,又问道:“崔夫人她们来家中,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江云没好气喝道:“你这丫头,问这么多做什么。” 幽兰撇了撇嘴,心道,公子定是在那崔夫人面前受了气,把火发到人家身上了,她哼了一声,道:“公子不说,小兰也可以猜到,是不是跟那个崔小姐有关?” 江云听得一怔,道:“什么崔小姐,没有的事,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那公子说,那位崔夫人到家中来,到底是为的何事?”幽兰又不依不饶问道。 江云简直拿对方没有办法,扫了一眼旁边也正神情关注的王秀莲,便道:“夫人这次来,是来谈一桩生意的。” “谈生意的?”幽兰一听,便不由一乐,道,“公子你是在逗小兰开心么,那位崔夫人不是万卷书斋的大掌柜么,她有什么生意跟公子谈的?”(。) 第三百九十六章 启程游学 江云煞有介事的道:“当然是书的生意,你家公子出了一本书,那位崔夫人就是来谈具体的出书合同的。” 幽兰惊讶道:“公子说的是真的,公子都可以出书了?” 江云道:“当然是真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家公子吹牛说大话了。” 幽兰小眼睛中顿时充满了崇拜的小星星,自家公子真是厉害,这么快就著书立说了。旁边的王秀莲却没有这般容易糊弄,依旧心存狐疑,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幽兰又问道:“公子出的书叫什么名字,改天小兰就去书坊间买了来,看看公子著的书。” 江云敷衍道:“书还没有出来,这不是还在谈吗。是了,小兰最近可是多读了一些书?” 幽兰点头道:“当然,公子吩咐的,小兰自然要听了,最近小兰可是颇读了一些书的。” 江云赞许道:“好,说说看,不知读了些什么书,我来考考你。” 幽兰脆声道:“小兰最近读的,是一本叫射雕英雄传的书,可好看了,不知公子读过没有?” 江云一听,顿时脸都黑了,难道这射雕英雄传都这般火了,自家丫鬟都开始看上了,简直是岂有此理。他摇摇头,道:“小兰怎么看得是这样的书。” 幽兰讶然道:“啊?有什么不对么,小兰觉得这本射雕英雄传挺好看的,那个江上钓叟真是太厉害了” “停!”江云止住对方接下来的夸赞,板着脸道:“这本射雕英雄传看看也不是不可以,但那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就不要看了,有时间还是多看看一些正经书才是正理。” 顿了顿,扫了旁边的王秀莲一眼,又道:“是了,有空的时候,王姑娘也不妨多看看书,这样对你也大有好处的。” 听对方说到自己,王秀莲应了一声,又神色窘迫的道,“东家的话,秀莲记下了,只是秀莲脑子笨,年纪也不小了,再开始读书,也不会有什么成效的。” 江云道:“王姑娘此话差矣,闻道不分先后,读一天的书,必然就有一天的收获,知书而达理,书中都是往圣先贤的经验之谈,多读些书总是不错的,何况王姑娘哪里笨了,我看聪慧的很,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了一个大才女的。” 王秀莲被他说的脸色赧然,道:“东家就别拿秀莲寻开心了。既然东家要秀莲多读一些书,秀莲自然会去读,只是这什么大才女,却是不敢多想的。” 江云又道:“另外,读书之余,再学习一点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可以怡情冶性,陶冶情操,总也是不错的。” 一听这话,王秀莲顿时就欲哭无泪了,一脸的愁苦之色,多读些书还可以做到,只是这还要学习什么琴棋书画,这不是折腾人么。 江云拿起桌上的书,道:“嗯,若是没有其它的事,你们去吧。” 两人应了一声,就转身退了出去。 两人出了园子,看到对方脸色不对劲,幽兰就问道:“秀莲姐,你怎么了。” 王秀莲紧咬银牙,幽幽的道:“东家,东家是不是嫌弃秀莲了” “怎么会了,公子怎么会嫌弃秀莲姐,秀莲姐为什么这么想?”幽兰讶道。 王秀莲道:“东家就是嫌弃秀莲笨,没有读过多少书,什么琴棋书画,一概一窍不通,就是个乡下土丫头” 幽兰听了,这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般自怨自艾,不由就扑哧笑了起来。 王秀莲瞪了她一眼,道:“你还笑,你这是在幸灾乐祸么!” 幽兰收住笑,正色道:“秀莲姐,其实你仔细想一想,公子叫你多读点书,又学一点琴棋书画的,这岂不是正说明,他看重你吗,若是其他不相干的人,公子自然管不着,半句话都懒得多说的,他跟你说这些,正是说明他心中有你啊。” 王秀莲一听,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心里便有些美滋滋的,像喝了一罐蜜似的,但嘴上还是啐了对方一口,嗔怪道:“你这丫头,又在这里胡说八道,拿我寻开心了。” 幽兰嘻嘻笑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啊,秀莲姐,你可要努力啊,以后我们的秀莲姐,就是满腹经纶,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无一不晓,样样精通的一代才女了!” “你还来取笑我!”王秀莲气得上前去狠狠挠了对方几下,笑闹一阵过后,她又现出一片忧色,道:“小兰,你说,这多读点书倒也不是问题,我就多买些书来读就是了,但是这琴棋书画,该怎么办,这些都是读书人高雅之术,我一个笨丫头,哪里学的会啊。” 幽兰也撇了撇嘴,道:“就是,公子这纯粹就是折腾人么,我看这琴棋书画中,除了书这项之外,其它的琴,棋,画,公子他自己只怕也是一窍不通吧!” 王秀莲道:“你也别埋怨东家了,你倒是给我想个办法,到底该如何是好?” 幽兰没好气的道:“还能有什么办法,既然公子这么说了,也只能委屈了秀莲姐,一个个的去学了!” 王秀莲一听,顿时脸上又是一片愁苦之色。幽兰又安慰道:“不过秀莲姐你也不必着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这事也急不得,咱们可以慢慢来的么。” “可是”王秀莲还是一片为难之色。 幽兰道:“可是什么?秀莲姐你怕什么,那些才女们也不是生来就博览群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她们不也是一步一步学出来的?她们能够做到,秀莲姐为什么不能做到,秀莲姐也不比她们差啊,秀莲姐你说是不是。” 王秀莲显然底气大是不足,说道:“我就是一个粗苯丫头,哪能跟那些才女们比,再说,我即使有这个心思,却也没这个力啊,平时家中,地里那么多事情,都忙不过来,哪有这么多的闲工夫,用来学这琴棋书画的?” “哎呀,东家这不是纯粹折腾人么!”她不由又大是抱怨起来。 幽兰又宽慰道:“秀莲姐你别急,事情总是有解决办法的。秀莲姐,你想一想,你马上就是秀才夫人了,哪里还有那么多活要你做的,到时你只管当你的秀才夫人,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不必你亲自动手忙活了。” “什么秀才夫人,你又胡说八道了。”王秀莲啐了对方一口,又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我可没那般夫人的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可做不到,若是一天没活干,只怕一天都不得舒服的。” 幽兰想了一下,便道:“也罢,我看家里的活秀莲姐可以做做,至于那些地里的活,就不必干了,你家的那几块地,就都租出去让其他人种吧,这样也能省出不少的时间来的。” 王秀莲听了,还要说什么,幽兰又道:“秀莲姐,你要知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依着公子的吩咐去做。公子说了,让你以后多读点书,学一点琴棋书画,你若是不听,惹得公子不高兴了,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说是不是。” 王秀莲听了,心中发苦,若是能够选择,她情愿去地里沾一身的泥,也不愿沾惹那什么琴棋书画啊。但东家既然说了,她又该怎么办,她一时在这里纠结犯难起来。 幽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事情还得对方自己想清楚了拿主意。 几天过后,这一天,是江云出外求学启程的日子,知道消息的村人都来送行。 有人得知江云此次出外求学,目的地是那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口中虽然不说,心里大抵是要腹诽一句真傻,真是书呆气的,其实就是江云自己,也觉得自己此行好傻,特别是那个石鼓书院的玉牌被雍覃夫人要回去之后。 不过,他还是决定去试一试门径,虽然也觉得希望渺茫,但即使不成,也当作是一场游历了,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总能增长一些见闻阅历不是。 村口的河边,张老汉的船停靠着,将欲启程,送行的人群中,幽兰都哭红了眼,拉着自家公子的衣袖,依依不舍之状溢于言表,直到王秀莲走过来,她才抹了一把眼泪走开了一些。 王秀莲拿着昨晚赶出来的一双新鞋,走到江云近前,把新鞋塞进了对方的书笈中,便身躯一歪,靠在了对方身上,双臂抱住了对方,什么话也没说。 江云没想到,对方会当众作出这般亲昵的动作,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最后想道,一切顺其自然吧。 过了片刻,王秀莲从对方怀中直起身来,轻声问道:“东家,如果,如果秀莲笨,学不会那些琴棋书画,你,你会不会嫌弃人家?” “不会。”江云回道。 “真的不会,东家不是骗我的?”王秀莲又问。 江云道:“真的不会,不过书还是要多读一些的。”又看向一旁的幽兰,道,“小兰你也是一样,多读点书,读些正经书。” 幽兰吐了吐舌头,道:“公子,你放心,那本射雕英雄传小兰已经看完了,新的一期还没出来,小兰现在就看公子给买的那些书。” 得知消息的严政,周世民,还有曾经的其他“清河七怪”几人也赶来了,对于江云的此举,众人已经无力吐槽了,身为一个声名狼藉的士林败类,连中“小三元”的人物,还梦想着去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读书进学,这怎么听都像是一个笑话。。 相信这事若是传出去,又是一个士林中津津乐道的谈资吧,几个人突然有所明悟,也许并不是对方没有这个自知之明,对方这么做,就是为了引来士林更多的关注议论,让他的名声更加的臭名昭著一些? 不是说么,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不管怎么说,人家算是名人了呢,比自己这几个籍籍无名之辈不是好上了千百倍,若是有可能,他们都恨不得那个臭名昭著的人就是自己。 高,实在是高,这一时刻,有所明悟的几个人心中对某人一时都充满了真心的佩服,难怪对方又中了秀才,又闯下偌大的“名声”,也不是全凭侥幸,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啊。 至此几人对某人的此举再没有任何的劝说阻止,人家是去闯下名声的,你要劝说阻止,这不是挡了人家的道,吃力不讨好么。 “平川,一路顺风,倘若能进了白鹿洞书院,别忘了来信知会一声,我等好为平川遥相庆贺啊。”几人心里怀着鄙夷兼佩服的复杂心思,口中说着一些违心的话。 叙话一阵,江云上了船,张老汉解开系着的缆绳,船桨轻轻一摆,小船开始缓缓离岸,江云朝岸上送行的人挥手,岸上送行的人也不住挥手,一直到小船渐渐驶远,变作了一个小黑点,拐过弯,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小船在清河镇停下,江云下了船,又上了一艘前往洪州城的客船,张老汉径自驾船回去。上次赴洪州城赶考走的陆路,这次江云走的是水路。 数天之后。洪州城东郊十里的东山,晚春时节,山中绿木葱茏,繁花似锦,一片风光正好。而这处山明水秀之地更引人入胜的,还是座落于其中的一处浩大书院,这就是大名鼎鼎,传承久远,闻名天下的白鹿洞书院。 白鹿山书院,就是整个江左西道学子心目中向往的求学圣地,能够进入书院就读,这本身就是一种身份实力的证明,不仅仅是江左西道一省,还吸引了周围数省的优秀莘莘学子,甚至有不远万里而来就读求学的。 这一天,这座名扬天下,江左西道的第一书院的山门外,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背着行囊书笈,秀才装束,眉清目秀的青衫少年,一看就是又一位慕名前来书院求学的学子。 今年的院试刚刚落幕不久,正迎来书院的一次新生入学高峰,在山门外设有一入学登记处,专门接待上山求学的各地学子。(。) 第三百九十七章 白鹿洞书院 青衫少年上山之后,径直就来到山门接待处,禀明了来意,欲要进入书院求学。 负责接待的执事,是一位中年白衣文士,目光在对方身上上下打量几眼,便问道:“可是江左西道学子?” 白衣执事这么问,并不是说白鹿洞书院就不能接受其它地的学子,只不过若是外地学子入学,那么要求就相对更高了一些。 青衫少年回答道:“在下正是青陵府临水县学生。” 白衣执事点了点头,又问:“年方几何?” 青衫少年回答道:“虚度十八载光阴。” 十八岁的秀才,也算是年少得志了,白衣执事又问:“何年中的文华榜,中榜名次可进了前五十?” 青衫少年回答道:“就是上月月初新进中第,却未曾进入榜上前五十。”这么回答着,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对方没有直接问院试中的名次,否则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白衣执事听了,不置可否,又问道:“那么,可有名士大儒的推荐信?” 青衫少年摇头道:“没有。” 白衣执事扫了对方一眼,又问:“那么,可有一定的口碑名声?”科举的成绩,也并不一定就代表了一切,有些才士虽然有过人才学,但在科举中一时发挥不好,名次不理想,也是很正常的,若是在士林中有一定的名气声誉,书院也会乐于接收。 青衫少年听了,心说在士林中我倒是名气不小,可惜不是什么美名,令名,而是臭名,恶名,看来这一项也是不满足的,当下他又如实的回答道:“没有。” 白衣执事听了,便摇了摇头,道:“看来你并没有进入本院就读的资格啊。” 青衫少年当然不想大老远的跑来,就这么白走一趟,打道回府了,当即就淡淡一笑,道:“执事为何不问正经的问题,却问这些没用的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白衣执事倒是一愣,他在这里接待过许多学子,也当面拒绝过许多学子,其中也不乏许多被拒之门外的学子口出抱怨之言,甚至恼羞成怒的,但还从未有学子这般说,他问的这些问题都是没用的问题? 他也不生气,只是饶有兴趣的反问道:“哦,那么请教足下,何谓正经有用的问题?” 青衫少年大辣辣的道:“执事为何不直接问,在下是否有过人的才学?” 白衣执事一听,倒是不由莞尔,原来这是一个自负狂徒啊,当然,少年人自负狂傲一些没有错,年少轻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当然前提是你得有这样的才学资本,只要你有真才实学,就是再狂傲一些,书院也会欣然纳之。 “这么说,足下是自认有过人的才学了?”白衣执事淡淡笑道。 青衫少年道:“我自认的也不算,还是要试一试,才知分晓。” 他上山来之前,也做了一些准备工作,知道要想进入这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自然条件苛刻,若是院试没有进入前五十,没有名士大儒的推荐,没有一定的名气声誉,要进入书院基本就没什么戏了。 当然事情也不是绝对的,这样也并不就是全无机会,若是书院觉得你可能还有潜力,也会允许安排参加入门的考试,若是考试十分优异出色,最后仍有被接纳入学的机会,只不过这种情况十分少见,每年通过这种入门考试进入书院的学生,都是寥寥无几,可以用个位数来计算了。 白衣执事觉得有趣,不知眼前这年轻人是太过狂妄,还是还真的有些斤两,他沉吟一下,便从旁边木盒中取过一个竹牌,递给对方道:“年轻人,有这份自信是不错的,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三日之后,书院便有一次入门考试,且看你能够有这个幸运,进入书院中,这是到时进场的考牌,你拿着了。” 青衫少年见了,是有些出乎意外的,似是没想到这般容易就得到了这么一个考试竹牌,听说这一个入门考试的考牌也不是这般容易得到的,原本以为还要多费一些唇舌,亮一亮自身才学才能过关的。 他心中又暗自庆幸,幸好对方没有直接问明自己院试的考试名次,否则得知自己名列文华榜的榜尾,只怕都不会跟自己多说这些废话,这个入门考试的考牌更别想了。 青衫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专程远道而来,到这白鹿洞书院试试门径的江云了。 暗中庆幸的他接过白衣执事递过的考牌,又报上了自己的名姓,籍贯,家世等的一些身份信息,白衣执事一一记下了。 这时又有两位年轻负笈学子从山下走了上来,来到这山门外接待处。 “这里可是白鹿洞书院的报名处?”两位年轻学子走到近前,其中一人就大声问道。 “正是!”白衣执事回了一声,目光在来的两人身上打量几眼,笑而问道:“两位是来入学的?” 一位青衫学子拱了拱手,回道:“在下韦元,这位同伴王樵,乃淮西道人士,久慕白鹿山书院之名,因此相伴前来贵书院,在名院胜地之中求学,与良师益友为伍,以求有所进益。” 白衣执事听了,又淡淡一笑道:“两位千里迢迢而来,求学问道之心可嘉,书院不胜欢迎,只不过要进入本书院,条件也是很苛刻的。” 那位青衫学子韦元又朗声道:“在下不才,忝为上月淮西道院试榜首,这位同伴王樵,则为淮西道院试第三,不知可否入了贵书院的法眼?” 白衣执事一听,顿时悚然动容,原来这两人,一个是一省院试的案首,一个是第三,而且看起来都是年纪轻轻,这走到哪里,都是各书院争抢的香饽饽啊。 当即他便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更是和煦如春,笑着说道:“原来是淮西道的案首和第三到了,本书院欢迎的很!来,来,来,我这便引你们进去。” “有劳执事了。”那韦元,王樵两人拱手谢道。 白衣执事当即就领着两人,走进山门去了,至于江云,直接晾在一边了。进入山门之后,走出老远,这才记起,好像自己还没有问问那个人院试的名次,不过这一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没再多记挂了,名次没进前五十名,问了也没多大意思。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很快他就会为这一点失误而后悔了。 江云径自下了山,在山下,设有客栈馆舍,接待来往的学子或者游客。 那位白衣执事说,三日之后有一场入门考试,那么只能在这里暂且住下,等三日之后的考试了,对于三日之后的考试,他倒是有几分信心,大不了再用上抄袭大法就是,当然前提是这里的考官不像那县试,府试,院试的主考官一样,一个个那般混账,愣是把一个原本应该正儿八经的小三元,弄成了现在这样成了士林笑话的“小三元”。 想起上个月的院试,他心中又不免怨念不已,当初正试放榜,他可是曾经正儿八经的榜首啊,没看见刚才那位淮西道的榜首什么待遇么,哪用什么入门考试,白衣执事直接客客气气引入山门,仿佛捡到了宝一样。 江云在山下的馆舍,找了一间客房住下,住的地方是一个四合院,院子里此刻落宿的,基本上情况跟江云也差不多,都是慕名前来书院求学的学子,资格一时达不到书院的要求,等待着入门考试的机会。 江云住下不久,看到他这么一位新人进来,就有一位秀才过来搭讪,这个秀才是个自来熟,一见面就自报家门,然后就十分熟络的攀谈起来。 据这秀才自我介绍,名叫吴仲礼,南康府人氏,前年中的秀才,当时文华榜出来,却是中了第五十一名,这无疑是个让人郁闷不已的名次。 江云听对方报出这个名次的时候,也不禁莞尔,这个名次离书院要求的院试前五十名,只差一步之遥,但规矩就是规矩,这之间的待遇却是千差万别,只因为这一个名次之差,当初这个吴仲礼也曾抱着侥幸的心思前来白鹿洞书院一试门径,但却被无情的拒之门外,他当时也参加了入门考试,但却没有通过。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进了南康府的府学,在府学就读了快两年,期间又参加了一次乡试,却是名落孙山。之后在半年前,他毅然离开了府学,再次来到白鹿洞书院,自觉才学已经大有长进的他,下了非进书院不可的决心。 可惜算上两年前的那一次,他已经参加了三次书院的入门考试,却都没有通过,白鹿洞书院的入门考试是三个月一季一次,相当于季考,而三天后,将迎来又一次的入门考试,这吴仲礼自然也是要参加的,这已是他第四次参加书院的入门考试了。 听说这人竟然已经在这里待了有半年之久,江云不得不肃然起敬,佩服对方的这番锲而不舍的毅力和韧劲。据这吴仲礼说,这半年来,他就一直住在这山下的馆舍,这里毗邻白鹿山福地,山清水秀,其实也是一个上佳的读书之所,平时还时常可以去就近的洪州府府学蹭蹭课课。 另外书院也时常在山下办一些露天的讲学,不乏一些名士大儒前来开讲,传道解惑,到时他们这些“在野学子”也可以去旁边蹭蹭课,听听讲。 不过据这吴仲礼说,他已经对这种状况厌倦了,在野学子毕竟就是在野学子,每次看到书院的学子,他都情不自禁会有自惭形秽之感,这种滋味着实不好受,他已经决定,若是三日之后的入门考试再不通过,他就打算打道回府,重新入府学就读,全力以赴准备明年秋天的乡试了。 听了对方的讲述,江云也开始关心起来,便问道:“书院的入门考试,每次大约录取人数是多少?” 吴仲礼露出无奈之色,道:“不是说录取多少人,这不同于科举考场,必须得录取多少人多少人,若是此次考试中,并没有出色的卷子,那么就是不录取一人,也是很正常的。” 江云听了,又问道:“那么到底怎样的卷子,才会入了书院的法眼呢。” 吴仲礼道:“起码要四彩以上的虫文,才有这个希望。” 江云听了,这个条件说苛刻也苛刻,说不苛刻也不算苛刻,事实上若是院试中能够写出四彩虫文,中榜应是没有问题,而且应该也能进入前五十名,而且名次会更靠前一些。 而能够写出四彩虫文,也确实证明,你学业有了突破,有了一定的才学资本了,这是一道坎,若是平常的庸才,即使超常发挥,也是难以办到的。 吴仲礼又接着说起,每次的入门考试,一般也就一两人能够写出四彩以上虫文,被取中通过,在他参加的三次入门考中,总共通过被书院录取的,也不过七八人,八九人而已了,由此可知,要进入这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确实十分不容易。 之后吴仲礼倒是露出几丝难掩的欣悦得意之情,说道他就在前不久,写出了一篇五彩虫文,这让他的底气大增,对三日之后的入门考试也是信心大增。 江云听了之后,倒是对这个吴仲礼高看了一眼,能够写出五彩虫文,着实不简单,说明才学修养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了,完全具备了冲击举人的实力。 试想一下,他上个月的院试,若不是最后抄袭一段的画龙点睛,只他真实水准来说,不过是一片青色普通虫文,这已经是经过那曾怀评论了的,根本就不足以上榜,相比于这位吴仲礼写出的五彩虫文,更是无法相提并论了。 所以论起真实才学,他江云还是差远了。当然了,能够写出一篇五彩虫文,只能说你才学见识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但并不意味着就能篇篇写出五彩华章,这同样要看天时地利,当时的环境,心境,状态,以及文章的题目等等。 所以这还是要看一定的运气的,就是科举考场也是如此,一些才士平时才思泉涌,能写出不错的文章,可是到了科场,偏偏因为紧张,情绪波动等原因发挥不出来,名落孙山,那也是没奈何的事。(。) 第三百九十八章 败露行藏 吴仲礼在讲述自己的求学经历的同时,也不忘问了江云的一些情况,江云则是泛泛而谈,报了名姓,籍贯,只说自己是上月新进中榜,还好对方没有追问他的名次,否则他还真有点难以启齿了。 吴仲礼又随口问道:“不知江兄可拿到了三日后入门考试的考牌?” 事实上这个入门考试的考牌也不是这般好拿的,这个院子中就有不少学子至今还没拿到这个考牌,在这里发愁。 江云说拿到了,吴仲礼听了,倒是对他高看了一眼,说了声恭喜,又八卦的问他,接待处的执事出了什么题目,他怎么应对过关的。 江云却说不出来,那位白衣执事并没有出什么题目刁难他啊,他如实说了,又问对方道:“莫非这个考牌很难得么。” 吴仲礼闻言也是奇怪的很,说道:“一般来说,执事总是要考核一番,觉得满意了才会发放考牌,否则难免会有一些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的人找上来,书院就要不胜烦扰了。” “而且这次负责接待的那位曹执事,眼光高的很,不少人都因为得不到考牌,而怨声载道的。是了,应该是江兄的院试名次还算不错,所以那位曹执事没有多问,就给了江兄考牌了,不知江兄文华榜上的名次是多少。” 吴仲礼虽然心中还是有些奇怪,但觉得这个解释也说得过去,随口就问起江云院试的名次,心中甚至不由起了惺惺相惜之心,莫非这位仁兄,也是跟自己一样,是类似那个坑人的第五十一名? 听他问起这个,江云本能的回避,敷衍道:“说来惭愧,在下的名次也不怎么样,算不得高。”心说岂止是不高,简直就是太低了,直接垫底了,真是坑人啊。 见他不愿明说,吴仲礼知趣的也就没有再多问,倒也没有什么怀疑的,只认为对方或许有什么伤心处,大有可能也是同自己一样,中了个坑人的第五十一名,不愿多提这件事。 至于对方真的名次很差,不好意思说,他是没有想到这处的,更没有想到,对方会名列榜尾,这也不奇怪,试想一下,若是院试名次太差,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大的勇气,跑来这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求学,这不是瞎胡闹,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吴兄说的考牌,是不是就是这个。”江云有些不确定,当即就掏出刚才那白衣执事给的竹牌,亮给对方看。 吴仲礼伸手接过一看,便道:“是的,这正是书院入门考试的考牌,上面有书院的符文印记,错不了。”说着又把竹牌递还给他。 江云放心了,收起竹牌,又不由的嘀咕起来,心说难道是自己刚才装得太逼真了,那位白衣执事一下子被震住了,不由分说就给了自己这个考牌,什么考核之类的都忘记了。 不管怎么说,有了考牌就好,只等三日后的入门考试了。 正在这里说着,院子里又进来几个翩翩长衫学子,叫了一声“吴兄”,就走了过来。 进来的几个人,似都是吴仲礼的朋友,几人相见寒暄一番,吴仲礼又把江云介绍给几人,一阵扰攘之后,看此刻将近午时饭点,吴仲礼显得兴致很高,就提议去酒楼喝酒,众人自也都无异议。 江云无可无不可的就随着众人一起去了。一行人刚刚走出院子,这时迎面又走来三五人,看样子也是住在这院子里,慕名前来的学子。 两拨人打了个招呼,正要走过,这时对面有人看到这边跟在后面的某人,面露惊色,情不自禁就大叫起来:“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当道买文,连中‘小三元’的陋室兄么!” 一听到这声喊,江云就知道,有人认出他这位“名人”了,没办法,谁叫他当初在洪州城连中“小三元”,风头太过,闹出的事情太大,一举成就大名,想不低调都不可能。 他抬头看去,也认出对方,也算是老熟人了,正是那章安三子之中的那个林必成,没想到冤家路窄,会在这里碰到,他心想,这人好像院试虽然考的还可以,进入了前一百名,但前五十名是没有的,或许也是不甘心,想到这白鹿洞书院来试试门径。 被林必成一声喊,吴仲礼这边倒是显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事,他们或许听闻过某人的奇闻异事,但却没有见过对方当面。 林必成走了过来,显得一脸诧异的看着吴仲礼等人,夸张的说道:“吴兄,你们怎么竟然跟这样的货色混在一起,不怕因此牵累到你们,败坏了名声么。” 林必成这些人也是刚刚住进院子来,吴仲礼跟对方也有几次交谈,这时闻言,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林兄说的是谁?” 林必成伸手指着人群中的某人,说道:“除了此人,还会有谁?难道你们都不知道此人是谁么?”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了江云,一时还没明白过来,心说莫非这人跟这位林必成有仇?若是这样,这林必成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们两人有仇是你们两人的事,跟大家可不相关,在这里大声吵闹有什么意思。 看到对面这些人依旧是一副疑惑之状,林必成又一指江云道:“我就跟大家直说了吧,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一阵子大出风头,当道买文的士林败类,连中‘小三元’的陋室兄啊,你们跟这样被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混在一起,莫非不怕被他牵累了么。” 什么,这人就是那个连中“小三元”的“奇人”? 事实上,本次江左西道的院试,出了两个“小三元”,已经成了江左西道士林的一个佳话,或者说是一个笑话,成了众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凡是这江左西道的士林人物,已经几乎没有不知的。 其中中了榜首的小三元,倒没什么可多说的,这无疑是一位才子,但也不是很稀奇,让众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另外一位中了榜尾“小三元”的“奇人”,有关此人的种种奇闻笑话,斑斑劣迹,众口纷传,很是替最近江左西道的士林增添了许多的话题,娱乐了大众。 吴仲礼等人自然也听说了,只是没有想到,传闻中这位“奇人”竟然会出现在他们中间罢了。 此刻闻言纷纷向着江云看去,见到对方在那里一时沉默,也没有出声否认,心中就知道,这事应该是不假的了。 心中感到一阵荒诞,哭笑不得之余,也纷纷下意识的挪开步子,离某人远了一些,如避瘟神,这几乎就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只要是正常一些的士子,都不愿意跟这样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沾上一点关系的。 不少人甚至开始后怕,对揭露出某人身份的林必成心存感激,幸好对方及早揭穿了此人的真面目,否则自己浑不知觉之下,就被某人给害惨了,心里又不禁的怨念不已,心说这人也真是无有一点自知之明,或者说是鲜廉寡耻之极,明知道自己声名这般臭了,不好生生自个待着,还要跑出来四处祸害人,简直是岂有此理了。 江云此刻却是很无语,懒得理会,当即就径自出了院子离去了。 林必成看着某人离去的背影,面现疑惑的自言自语道:“这人怎么到这里来了,他想做什么” 有人则是面现古怪之色,说道:“莫不是他也想进入白鹿洞书院吧?” 众人听了,却都觉得这是一个笑话,倒没有人当真。 吴仲礼这时便道:“江兄确是为了白鹿洞书院而来。” 一听这话,众人都惊讶不已,纷纷问道:“吴兄说的可是真的,此人当真是为了白鹿洞书院而来?” 吴仲礼道:“不错,我刚才还亲眼见了他的考牌的。” 其实他对江云倒没有什么恶感,即使在知道对方就是大名鼎鼎的连中“小三元”的“奇人”之后,甚至是有些同情对方的,或许这跟他半年来在这山下的经历有关。 众人听了之后,不约而同的心中都是涌起了一阵荒谬之感,感觉这实在是太荒诞,滑稽可笑了,一个声名狼藉,连中“小三元”的士林败类,竟然也跑到这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想要入门求学,知道无耻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么。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么一个士林败类,竟然还真拿到了三日后入门考试的考牌?这是真的么。 “吴兄,你说的是真的,那人真的得到了考牌?”有人又难以置信的问道。 吴仲礼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心中也在猜疑,对方怎么得到这考牌的,猜想对方刚才多半没有说实话,应该是费了好大劲,应付了报名处执事的盘问刁难,才得了考牌的吧。 在得到吴仲礼的再次确认之后,众人相信了,先是感觉太过荒诞滑稽,随之而来的便是深以为耻以及忿忿不平。 这么一个众人所不齿的士林败类,竟然也拿到了考牌,三日后的入门考试,也有此人的一份,这让他们感觉受到了侮辱似的,特别是有几个尚未拿到考牌的,心中更是要骂娘了,自己拿不到的考牌,竟然被那士林败类给拿到了,这让他们情何以堪,简直就是在打他们的脸啊。 此事一定大有蹊跷,是了,一定是那个执事假公济私,行事不公,受了那人的贿赂,或者有其它不可告人的幕后交易,总之这事要问个清楚明白,不能善罢甘休。 “这样的士林败类,竟然也有资格参加书院的入门考试?那报名处的执事简直糊涂透顶!” “我看此事大有蹊跷,不能就这么算了,定要去讨个说法!” “走,去讨个说法!” “同去,同去!” 于是群情激奋的一群人当即就出了院子,一窝蜂上山而去,定要就此事讨个说法。那些尚没有得到考牌的,于此事更是积极,这样事情闹大了,他们才能浑水摸鱼,重新有了得到考牌的机会不是。 吴仲礼却没有跟随众人一同去,心中倒是有些后悔,知道因为自己的多嘴,怕是害了某人,某人的考牌算是悬了。 江云出去,在一个饭楼吃罢中饭,回到住所的时候,一进院子,不由吓了一跳,只见院子里围了一大群人,先前那个接待处的白衣执事也来了,看到他进来,一个个都是神情肃穆,一副三堂会审,兴师问罪之状。 看到这般架势,他心中就隐隐感觉不妙。 白衣执事此刻心里也在叫屈,刚才一大群的学子来到接待处,一个个义愤填膺,争吵痛骂,等他问明白情况之后,却也是啼笑皆非了,原来刚刚自己一时疏忽,就捅了一个大漏子,让一个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给混进来了? 当时知道之后,他也十分吃惊,众人所说的这么一号人物,他也是听闻过的,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慕名来到白鹿洞书院,这到底是书院的幸事呢,还是不幸呢。 你说你一个连中榜尾“小三元”的人,跑到这里来作甚么,真的就这般无有一点自知之明,看来这人的各种荒诞传闻,斑斑劣迹,还真是名不虚传的。 他现在都感到莫名其妙,先前怎么就昏了头,稀里糊涂的就给了对方考牌呢,这真是岂有此理了。 若是被这人当真混进了三日后的入门考试,传出去这就是一个大笑话了,起码他这个负责此事的执事要吃挂落,想想他就很是无语,幸好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此事还有补救的机会,所以在知道事情因果之后,他马不停蹄的就赶来了,赶来做什么,当然是要回对方的考牌,平息事态了。 看到江云走进院子,他当即就走上前来,正要张口说什么,这时却见对方十分痛快的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书院入门考试的竹牌,然后二话不说便扔还给了他。 他一时被对方的举动给愣住了,心说这人倒是光棍的很,没有胡搅蛮缠,原本以为还要扯皮一番,多费许多口舌的,从这点来说,对方也不是完全那么的狂妄荒诞,不可理喻么。(。) 第三百九十九章 石鼓书院 江云此刻还能怎样,看这一大群人气势汹汹之状,他还能不明白是为何而来,显然自己“士林败类”的事情已经东窗事发,若是不交出考牌还能过关不成,既然不得不交,那还不如索性光棍一些,主动交出,也避免自取其辱。 他现在也已经想开了,自己名声太差,即使能够参加入门考试,即使通过了又能如何,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处,整天这些苍蝇围上来,烦都能让人烦死,不如还是“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是好。 他分开人群,进入自己的客房中,收拾了一番,背上行囊书笈,没有理会神色各异的众人,就此扬长而去。 看着某人灰溜溜的走了,院子中响起一片嘲弄讥笑,幸灾乐祸之声。很快的,某人出现在白鹿书院,试图蒙混进入书院,幸好被众人识破,最后灰溜溜被赶下山的笑话,又开始在士林中传扬开来,成了又一个供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笑料。 江云下了山之后,站在道旁,开始寻思着接下来的行程,不过并没有多想,他就已经决定了,去石鼓书院。 若是白鹿洞书院事情不成,去石鼓书院,也是原本既定的计划,不过现在问题是,他的那个石鼓书院的推荐玉牌已经被雍覃夫人收回去了,为什么还要坚持去石鼓书院,其实除了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之外,还有其它几个闻名天下的大书院,也并不比这两个书院差的。 原因也很简单,你雍覃夫人不是收回了石鼓书院的推荐玉牌吗,以为没了这个推荐玉牌,我就进不了书院了吗,我偏偏不如你所愿,让你看看,没有这个书院的推荐玉牌,我一样的进入石鼓书院。 这就是存着一个斗气打脸的心思了,江云是俗人,也不能免俗,当然其实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据他所知,在这些天下闻名的大书院中,石鼓书院算是一个相对比较重视修行的书院。 有些书院,基本就是奔着功名科举的上榜录取而去的,而功名科举考量的就是考生的才学,至于修行高低是不管的,所以这样自然就造成了不少书院只重才学,不重修行的情况,造成了学子“高分低能”的现象。 这样的情况在一些小书院比较严重,大书院比较好些,多少是会重视一下修行的课程,只是侧重程度也有所不同,而据江云所知,石鼓书院是相对来说比较侧重修行的,这比较合他的心意,也是他为什么愿意选择石鼓书院的原因。 另外,石鼓书院吸引他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书院中名闻天下的远古遗迹石刻,石鼓文了,石鼓书院的得名,就来自于这石鼓文。 这石鼓文出自何时何代,何人之手,已经无法考证,但可以确定一点的是,它出自于比起四圣建立文道正统还要久远的远古时代,而石刻上的文字,也是嵯峨深奥,晦涩难明,自从出土之后,不知有多少往圣先贤慕名前往,但至今无人能够完全的解读其文中意旨。 虽然如此,但无人会轻视这石鼓文的价值,不说其它,只说那石刻上文字的书法真意,如珊瑚碧树,枝柯交缠,又如鸾翔凤翥,众仙下临,苍劲勾如连金绳铁索穿锁钮,浑然流转又如织梭化龙九鼎沉没,令人沉迷流连,心向往之,历朝历代的无数书法家,虽然传承流派不同,但都能从其中悟得真意,而自成大家。 正是这石鼓文的神秘难解,让江云反而产生极大兴趣,从而对石鼓书院高看一眼,其它的大书院并不是没有圣人遗迹,但论起神秘莫测,在江云眼中,都不如这远古石刻石鼓文,所以在这白鹿洞书院受挫之后,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去那石鼓书院,倒不是真的非要跟什么人斗气。 打定主意之后,就一路北上,十多天之后,渡过了中原大河流沙河,进入了河内道的境内。 石鼓书院位于河内道居延府凤鸣县,凤鸣县只是一个多荒滩山地的贫瘠之地,但因为有石鼓书院的存在,却是无数莘莘学子心目中向往的求学圣地,也成了居延府的府治所在。 一座绵延百里的大山,横亘于县城东南方向,这就是凤鸣山,大名鼎鼎的石鼓书院便座落于山上。 这一天,山脚下的一间名叫“有凤来仪”的客栈,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青衫少年客人,青衫少年进了客栈,要了一间客房住下。 这间客栈名叫“有凤来仪”,听起来十分的高大上,但其实只是周边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客栈小厮安顿好客人之后,正要离去,这时青衫少年叫住了他,向对方问起了山上石鼓书院的情况。 得知对方来意,正是要到山上的石鼓书院求学之后,客栈小厮顿时肃然起敬,神色态度更加恭敬几分,若是没有一点真才实学,谁会千里迢迢的赶来大名鼎鼎的石鼓书院求学啊。 当即客栈小厮便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叙说起来,无外就是介绍石鼓书院的传承悠久,丰厚人文底蕴,说起来引经据典,条条是道,各种奇闻逸事,典故传说,信手拈来,妙语连珠,青衫少年听得十分有趣,看得出来对方肚子里还是颇有一些墨水的,看来也是身临著名书院旁侧,耳闻目染,日久熏陶之下,潜移默化的也增长了学问见识。 不过他此刻的兴趣并不在于此,他关心的是如何能够进入书院。他当然有这个自知之明,凭着他表面的资历,一无拿得出手的科举名次,二无名师大儒的推荐,三无一定的才名称誉,要想进入书院基本是没戏的,结果跟白鹿洞书院并不会有任何的不同。 来的青衫少年自然就是远道而来求学的江云了,此刻让他有些欣慰的是,在那江左西道,他是大名鼎鼎,声名狼藉的“士林败类”,但在这里,他就是一个籍籍无名之人,他的大名还不至于传到这里,只要他不说,也无人认得他这个“士林败类”。 所以他倒是可以安心的在这里求学,关键是怎么进去,凭他的资历,自然是不符合书院的入门条件的,他也不报这个奢望,只是想着,不知这石鼓书院是否也有入门考试,可以给像他这样的学子提供一丝进入山门的机会。 他就此问起客栈小厮,客栈小厮听了之后,倒是明确的告诉他,这石鼓书院跟白鹿洞书院一样,也有类似的入门考试,只不过又告诉他,他来得有些不巧了,上一次书院的入门考试刚刚在几天前已经结束了,他若是想报名参考,只能等三个月之后了。 江云听了之后,自然大是失望,看来这石鼓书院跟白鹿洞书院的规矩差不多,这入门考试也不是常有的,每隔三个月才有一次,若是错过这次,就只能再等三个月。 难道自己也要像那个吴仲礼一样,在这里长住下来,三个月的时间,他也不是等不起,关键是他身上的盘缠快要用尽了。 这次出门,他并没有带上多少的银钱,原本想着,若是能够进入书院,自然就会得到书院的资助,也就没有这个担忧了,为了吸引优秀的人才,这些大书院对入学的学子待遇都是十分优厚的。 但是现在,看起来要进入书院还是未知之数,身上的盘缠却快要用尽,肯定支持不到三个月之后的入门考试。 当然银钱的事只是个小问题,作为堂堂一个秀才,弄些小钱厮混过去应该是不难的吧,他真正在意担心的,还是不想白白再等三个月的时间,只想着尽快进入书院。 要不明天一早,再上山去试一试门径,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想。他这么想着, 客栈小厮说了一阵,瞅了他一眼,笑着问道:“这位公子,敢问一声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江云说了,客栈小厮听对方说,是江左西道人氏,这千里迢迢大老远的赶来,还真是其志可嘉啊,不过在那江左西道,不也有与石鼓书院齐名的白鹿洞书院,对方为何舍近而求远呢。 当然这是对方的私事,他也没多问,只是又笑着道:“江公子这次来的倒巧。” 江云听了,便随口问道:“哦,此话怎讲?” 客栈小厮道:“下个月的五月节,适逢三河渠落成百年庆典,这三河的四大家族,议定在这凤鸣山麓,淇水之滨,举办雅集盛会以示庆贺,到时定然是热闹非凡,江公子也可一目睹盛况,定然会感觉不虚此行的。” “且到时必然有年轻才俊的文会较量,江公子倘若能够在其中脱颖而出,得了贵人的青睐提携,那么进入书院就不在话下,且三河大家族的年轻闺阁小姐多有在盛会上挑选如意夫婿的传统,说不定江公子到时还能被某位闺阁佳人看中,抱得美人归呢,嘻嘻。”。 江云知道,对方口中的三河,指的是河东道,河内道,河西道这三道,而这三河的四大家族,也是大名鼎鼎,他自然不会不知道,分别是河东道的平原梅家,渔阳郑家,河内道的晋河崔家,河西道的延州卢家。 对方说的这件事,其它的他都没在意,但听到有可以提前进入书院的机会,倒是不由上了心,只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倒不是说他没有这个信心,只是他到这里来,本是存着一心低调行事的心思,不想过于高调出风头,若是让人得知自己这位江左西道的“士林败类”又跑到这里来了,只怕到时还得卷铺盖走人。 在客栈大厅简单吃罢晚餐,他出了客栈,先在这小镇四处随便游逛起来。 走出客栈不多远,就见一条河流蜿蜒而过,那便是淇水,淇水的另一边,长着低矮起伏的丛林,这一边,精巧雅致的馆舍客栈绵延而立,在这里盘桓的,多是慕名前来的学子以及游客。 江云沿着淇水,缓缓前行,时临黄昏的淇水两岸,显出一片静谧安宁,一路走来,不时可见一袭翩翩长衫的士子,漫步在山野丛林间,朗声诵读。 这里位于凤鸣山下,淇水之滨,也算是一块灵地,在这里晨昏诵读,对于怡情冶性,温养浩然之气也大有好处,江云觉得,若是暂时进不去书院,就在这里附近自学修行也算不错。 又漫无目的走了一程,前面出现了一个小亭子,就座落在水边,此刻亭子里摆着一桌席面,几个儒服装束的人正在亭子里饮酒吃喝。 亭子建在突出水面的一块巨岩上,在亭子中饮酒,清风徐来,淇水就在脚下流淌,还真颇有一番天然的意趣。这本来也没什么,江云只是赞叹了一声,这亭子里的几人果然会享受,就要把目光移开,不过等看到亭子里几人的容貌时,却又有些惊讶。 这亭子里坐着喝酒的几人,或是高鼻深目,或是金发碧瞳,有的蓄着浓密的紫须髯,虽然都身穿着做工精致的翩翩文士衫,努力摆出几分读书人的斯文之态,但看上去总感觉怪怪的。 江云见了,心下诧异,这几人看上去非我族类,应是北边或者西边的异族人无疑。 他猜想,应该是路过此地或者是慕名前来的商旅游客,当即没有再多看,正要打算离去,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高亢的吟咏之声,道:“於以弄高用,死仍别课文。名照瓜饭去,西羽珞纷纷——” 声音正是从亭子里传来的,江云听了之后,不由不语,这吟的什么东西,心里刚在这里腹诽,耳边又传来一阵鼓掌喝彩:“号思,喵哉!伤品之作!” “过江,过江!”先前那个吟诗的浓眉青眼的“书生”摆摆手道。 江云再次无语,摇了摇头,没有再多理会,径自就往回走,回了落脚的客栈。 第二天早上,江云出了客栈,沿着上山的山道,就往山上而来,走了一程,前面现出了一道青石山门,刚刚进了山门没走出多远,就被一位青衣执事给拦了下来。(。) 第四百章 大儒讲学 当江云告知来意之后,青衣执事一脸肃然,告知他这次的入门考试刚刚结束,他若想要进学,只能等待三个月后的下一次入门考试。 江云又问能不能通融一下,让他补个考,青衣执事当即义正词严的断然拒绝,说补考是不可能的,这不合规矩,若是随便一个人来,就要破坏规矩,那岂不是乱套了,再说,入门考试的通过率本就寥寥无几,书院也不可能为这些本就没多少通过可能的学子大开方便之门,真正有资格,有才学的,也用不着参加这入门考试争取一点渺茫的机会。 总之江云好说歹说,青衣执事就是口风不动,寸步不让,就差直接轰人了,最后江云也没辙了,只得泱泱而回。 没有办法可想之下,他只得在这里暂且住下了,若是就这么打道回府,他是不甘心的。白天的时候,他就去淇水对岸读书修行,那里其实也有不少像他这样的学子出没,而且地方够大,倒是互不影响打搅,晚上的时候,则回客栈住宿。 这样的日子倒也轻松适意,如此过了数天。这一天一早,他如常拿了本经书正要出门,这时一位白衫学子也从院子的屋中走了出来,叫住了他,说道:“江兄今日可是要去青弋溪么,那么一同去。” 白衫学子姓莫,河东道人氏,也住在这个“有凤来仪”客栈,跟同一院子的江云碰过几次面,也算熟悉了,而他的目的跟江云也相同,仰慕石鼓书院之名,在这凤鸣山下一边自学苦读,一边等着下次书院的入门考试。 江云朝对方一拱手,说道:“青弋溪?我不是去那。” 那莫生听了,便诧异道:“为什么不去,莫非江兄并不知道,畏斋先生已经到了,从今天开始,会在那青弋溪讲学,一连多日,这可是吾等学子难得的聆听名师大儒讲学,增长进益的机会。” 江云还真不知道这事,他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也没注意这个,甚至连对方所说的这位畏斋先生,也是没有听闻,不知其名。 “恕在下孤陋寡闻,莫兄说的这位畏斋先生是谁?”他不知就问道。 莫生楞了一下,最后想起,对方是江左西道人氏,对于这位畏斋先生一时不了解,也算不奇怪,当即便给他解说道:“畏斋先生名讳戚德宏,河内范水府人氏,曾任翰林院编修,岭南道副使,是本地有名大儒,如今辞官返乡,近日到了书院,打算在青弋溪讲学一阵,此事在馆舍中已经传遍,江兄竟然不知么。” 江云听了,琢磨一下,能有听闻名师大儒讲学的机会,终归是不错的,这位畏斋先生比起清河书院的那些秀才教授,举人山长可是要强了不知多少,根本已不是一个层次的,而自己自学终归只能是闭门造车,孤陋寡闻,现有这么一个聆听名师大儒教诲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当下他便道:“若不是莫兄提醒,我确实还不知哓此事。既然如此,那便一同去。” 他来这里时日尚短,连那青弋溪在何处都不知道,还好那莫生在这里待了有一阵子了,自是知道的,当下他便领着江云,两人联袂往那青弋溪所在而去。 青弋溪,山间小溪,潺潺细流自山中来,最后汇入淇水,那位畏斋先生讲学的地方,就是青弋溪旁的一处空旷开阔之地,三面山势环抱,形成一个幽静山谷,这里绿草如茵,鸟语花香,景色秀美,谷中特地建有石砌的讲台,不少有意来此讲学的名士大儒,都喜欢选择此处地方。 这位畏斋先生,传承的是岭南学派,他本人就曾当过岭南道副使。名士大儒之所以喜欢到处讲学,一是可以累积功业,增加名望,二来也是为了传承衣钵,发扬光大本门本派学说。 两人来到青弋溪谷的时候,却见这里已经遍地斯文衣冠,把本来一个还算阔大的溪谷给挤占的差不多了,看样子很多人闻讯就早早赶来了,抢占有利的地位。但看如今溪谷中来的士子,就有两三百之众了,后面估计还会陆续有人涌来。 江云看了咋舌,没想到一个名士大儒的讲学,会这般火热,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奇怪了,像他和莫生这样的在野学子,进不去书院,那么平时主要就是靠自学,但自学终归是闭门造车,若是不能得到名师指点,容易固步自封,误入歧途,所以但凡有名师大儒的讲学,这片山下馆舍区的学子们都是要闻风而动,万不能错过的。 青石砌成的讲台,位于东侧溪水之旁,高约丈许,长宽约莫三四丈,正面有石阶而上,此刻在青台上,已经齐整的摆放了书案,座椅,笔墨纸砚,茶水瓜果等物。 若说听讲的最佳位置,自然就是正对青台前方那一片空地了,但是到了之后,江云发现,众人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把一些有利的位置都占住了,唯独正面听讲位置极佳的一大片空地,依旧是空着,无人去占。 他没有多想,正要走过去,抢占一个好位置,那莫生便拉住了他,说道:“江兄莫要莽撞,那里已经有人了,却是不好去坐的。” “哦,已经有人了?那是什么人?”江云心说人未到,最佳的位置就已经预先霸占了,好是嚣张,就是学霸也不能这般不讲道理吧。 那莫生道:“是书院的学生。” 江云听了,有些诧异,原来石鼓书院的那些学生,也会到这里来听讲?想着心里不由就有些怨念,这些书院的学生,平日本就是有良师硕儒耳提面命的讲授,不乏闻道解惑的机会,何苦还要到这里来,跟他们这些在野的学生争抢,还堂而皇之的人未到,先把最佳的座位给预定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啊。 “在场这么多人,竟任由他们这般猖狂行事?”他忍不住就忿然道。 “此是惯例。”那莫生看起来神色平常,似乎觉得这很正常,并没什么不对的。 什么惯例,江云却是不信这个邪的,即使是惯例,那也是陈规陋俗 他当即就走了过去,直接选了对面正中的一个最佳的位置,席地坐了下来。 看到他的举动,莫生心中哭笑不得,这个江左西道来的小子,行事怎么这般莽撞冲动,你非要坐那片地倒也罢了,可是偏偏还要坐了那最中央的佳地,那里可是那些“学霸”的预定专座啊,你要占了,就是明显的挑衅,人家怕是要跟你急,惹出事端来怎么是好。 学霸不仅是才学出众,令人佩服,还且都是身份地位不凡,颇有来头的人物,比如这三河的四大家族子弟,这样的学霸,他们这些在野学子根本招惹不起。别看他们一个个都是秀才,在自己那十里八乡都是个大人物,但到了这里,就得屋檐下低头,低调行事。 莫生有心想去提点一下对方,让对方从那个位置上撤下来,但是他一个阻拦不住,对方已经在那里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自己上去相劝的举动,倒是着了形迹,显得他趋炎附势,无有风骨了。 也罢,就让这江左西道来的小子吃点亏,长点记性也好,莫生便摇摇头,没有什么动作,另外寻了一个剩下偏僻的空地坐了下来,静待畏斋先生的到来。 很显然,江云的举动,不只是莫生哭笑不得,其他在场静坐的学子们,也都纷纷交头接耳,暗自猜疑议论起来,对方看着陌生,一向没怎么见过,敢于堂而皇之的坐在那中央佳位,定然非无名之辈,不知到底是新冒出来的哪位“学霸”?莫非是哪位刚刚入学的学霸? 也有人猜测,未必就是真学霸,或许是刚刚入学的莽撞小子,尚不知道规矩罢了,他这番举动,无疑是要得罪那些真学霸的,说不定接下来还有一番好戏看的。 众人在这里心思各异,大部分人还是把江云当作了新来的书院的正经学生,几乎没人想到,对方其实跟他们身份一样,都是想要进入书院,却不得其门而入的在野学子罢了。 也难怪他们这么想,若真是跟他们一样的在野学子,又怎会这般行事莽撞,这么好的位置,大家都不去坐,自然是大有原因的,而找人一问之下,明白其故之后,自然就不会去坐了。 当然,也有一些狂徒,非要标新立异,哗众取宠的做一些非常之事,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不过他们看眼前这位青衫少年好像并不是这样的狂徒,只因为他们见到这人在那里坐下之后,一副十分坦然之状,仿佛就是坐在自己家中一样,没有一点狂傲的样子。 众人在这里默默猜疑议论一阵,场上又安静了下来,大家又都心照不宣的在等待着什么,或许接下来会有一场好戏上演的。 没有让众人多等,开始见到三三两两的翩翩长衫学子,从山上走了下来,沿着小溪进入到了听讲之地。既然是从山上下来的,那么这些学子自然就是正儿八经的石鼓书院的学生了。 这些书院书生到来之后,看到堂而皇之坐在那中央佳位显眼位置的某人,也都不由的多看了几眼,看到对方形貌陌生,心中也各有猜疑,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各自在前面寻了位置坐下。 “听说这次畏斋先生来到书院讲学,时间可不短,会一直讲到下个月的五月节,这下我等可是可以好好的聆听一番教诲,过一下瘾了。” 江云拿着手中的经书低头默读,耳边听到旁边有学子在那里低声谈论。 “是啊,能够亲聆畏斋先生的讲学,机会难得啊。不过呢,畏斋先生是岭南学派的传承,我却更比较中意河洛学派的传承。” “是么,据吾所知这两派之间的争执还是比较大的,耿兄既然是中意河洛学派的传承,此番又特意跑来聆听畏斋先生的讲学,莫非是要知己知彼,欲寻得畏斋先生学说中的破绽,辩难一二么。”一学子笑说道。 那位耿兄连连摆手,道:“白兄说笑了,在下哪有这般大的本事,能寻得畏斋先生口中的破绽,在下只是觉得,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畏斋先生是有名大儒,能够聆听他的讲学,自也是不错的。” “是了,耿兄既然中意河洛学派的传承,为何不径直去那河洛书院求学?”那位白兄又笑问道 那位耿兄道:“只是不想离家中太远罢了,再说书院中,也不是没有河洛学派传承的教授,如儒学院的主讲魏先生,便是河洛学派的传承。” “我看耿兄之意,不在于魏先生,而在于石鼓文吧”那位白兄又戏说道。 那位耿兄神色囧然,道:“石鼓文其中的大道真意,在下不敢奢望,对于其中的书法真意,在下却是十分心向往之,只是不知有否这样的机缘——” 江云一边默读手中的经书,一边闲听着旁边学子的谈论,这时听到周围谈论说话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场中现出一阵诡异的静谧,他以为是那位畏斋先生已经到了,不由便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便看到在自己面前,已然站着了一行三五人的年轻士子,一个个都神采奕奕,气宇不凡,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却都带着些居高临下的轻视意味。 他下意识的回头四顾,发现在旁边还是有不少空位子的,先前见到这些书院的学生来到之后,各自寻了空位坐下,也没人来找茬,本以为这事就已经过去了,但现在看来,这事还没有过去。 他尚不知道,来的这几人,都是“学霸”,他占着的这中央佳位,是这些人素来听讲时的位置。 但看此情此景,他心中已经了然,明知了这几人的来意,就是冲着自己的这个位置来的,不过即使如此,他依旧坐着没动,一副任你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架势。(。) 第四百零一章 位次之争 看到在自己等人明显的示意下,眼前的这人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根本没有自动离开的觉悟,来的几人心中就嘀咕开了,这人是谁啊,大抵是新来的,太不识趣了。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场上也变得一片诡异的安静,众人的目光中或是好奇,或是幸灾乐祸,倒是要看这一场好戏。 “这位兄台,请让一让,这处的位置是我等的。”在静默片刻之后,一位湖绿长衫的年轻士子终于开口发话了。 “抱歉,不让。”他的开口,却得到了某人断然的拒绝。 某人的断然拒绝,让几个人都是一时错愕,湖绿长衫士子也没想到,自己开口了,得来的却是这般毫不客气的拒绝,这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这般没有眼色。他拿眼去看周围的同伴,可这几位同伴自然也不认得眼前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着对方身上穿着的十分普通的一系青衫,湖绿长衫士子明白了,这就是一个新来的寒门小户子弟,还不明白情况,在这里一个劲装大呢。 他最烦的就是这等不知高低,无有自知之明的愣头青,你跟他当真计较吧,那实在不值得,没得失了身份,但不计较吧,这面子却总是要的。 “在下河西道延州府的卢骐,请教这位兄台高姓大名?”湖绿长衫士子朝着对方一拱手,淡然说道。 原来是这三河道四大家族中的卢家子弟,难怪这般猖狂,这就开始拿名头来压人了,江云存心较劲,依旧稳坐当地,眼皮也不抬的道:“无名小卒,不说也罢。” 几个人见了,面面相觑,心说这人是谁啊,怎生这般托大,得知了卢骐自报的身份,依旧还这般无动于衷,一点面子也不给。 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况有三种,一种是对方来头更大,有这底气资本,第二种则是存心生事,故意找茬来的,第三种,则纯粹就是不知高低,无有自知之明的酸才。 而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人,应该是归于第三种,对付这种人,只有比对方更酸,更狂,更傲,直接碾碎对方那脆弱的自尊心,让对方颜面无存,斯文扫地。 “既是无名小辈,也配坐在这里,不怕人笑话乎。”湖绿长衫士子卢骐笑而讥讽道。 “有何不配,哪里可笑,这里的地方,吾想坐就坐,想不坐就不坐,其奈我何?”江云存心较劲,好整以暇的道。 “这位兄台话说的好听,可惜连真名真姓都不敢说出,可知却是个没胆量的。”旁边一位白衣长衫讥笑道。 江云道:“有何不敢的,在下江云,江左西道人氏。” 几个人听了,没有任何耳闻,还真是一个无名之辈,还是从那江左西道千里迢迢跑过来的,也敢这么横,莫非此人是江左西道文华榜的榜首? 几人对视一眼,正在寻思,是继续先礼后兵呢,还是直接赶人,这时人群传来一阵骚动,几人抬头一看,只见一辆牛车载着一个峨冠博带的黑袍儒士,正缓缓的往这边驶来,看来是畏斋先生已经到了。 “你还不快让开么!”看到畏斋先生已经来了,几个人更是心急起来,纷纷朝着江云叱喝。 江云依旧是稳坐钓鱼船,不为所动。几个人心中气恼,但拿眼前这酸才还真没有好的办法,动手赶人?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这实在有辱斯文,关键是畏斋先生此刻也已到了,若是让畏斋先生看到众人在这里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的,成何体统。 在载着畏斋先生的牛车驶到讲台之下的时候,卢骐几个人终于无奈的在边上找了几个空位坐了下来,心里却已经开始在盘算起来,这口恶气不能不出,这个酸才实在太气人了。 名叫江云,从江左西道来的,应该是刚入门的新人,这个应该很好查,倒是要看看,这个酸才到底是个何等的货色,敢在这里猖狂,不管如何,定要让他吃吃苦头,知道利害才是。 几人在心里这么一阵嘀咕,也就暂时抛开此事,准备聆听畏斋先生的讲学了,在他们看来,对于这么一个无知酸才,只要略施薄惩,就足以让对方吃了苦头,知道进退了,也不值得跟对方多较真,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乘着牛车来的黑袍长须老年文士,正是当地名士大儒,戚德宏,号畏斋,人称畏斋先生,当他的牛车在讲台前缓缓停下之后,在场的学子都起身揖礼问好。 畏斋先生颔首向着场上众人点头示意,目光扫过,一捋颔下长须,赞许道:“果然都是一时年少英俊!” 转身缓步沿着台阶登上讲台,在案桌后坐了下来,场上的学子也重新席地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畏斋先生轻咳一声,缓声说道:“去岁老夫尚身在岭南,愧德行不孚,无功益民,一时起莼鲈之思,遂致禄还乡,躬耕田下,悠然南山,亦不快哉。前时承蒙陈院长宠邀,到书院讲学。老夫深感这数十年来,穷究术理,亦小小有些心得,遂不推辞,便腆着这张老脸来了。诸位都是一时年少俊杰,满腹经论,胸中自有丘壑,凡老夫所言,听过便罢,若有所得,甚是欣慰,倘若不称心意,有所疏漏之处,也不必记怀,更莫要诘难讥嘲,给老夫留点颜面就是。” 听他说的诙谐风趣,场上的众学子不由哄笑了起来。 说过一番闲话,畏斋先生便拿过讲案,侃侃而谈,开讲起来。 “原夫南外诸儒,皆潜子门人之支流余裔,师承有自,矩获秩然,笃践履、谨绳墨,守儒先之正传,无敢改错。自章句训诂之学锢溺天下之人心,于是儒者不必内求自得而惟外奉陈诠。虽以上蔡、象山之深造,而或病之曰太简,或目之曰近禅,天下畏禅之形而避其影,将所谓尊德性者或几乎息矣。而谓曰,为学当求诸心必得。所谓虚明静一者为之主,徐取古人紧要文字读之。庶能有所契合,不为影响依附,以陷于徇外自欺之弊,此乃此学法门也” 畏斋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不断的从台上飘下来,由浅入深,娓娓道来,讲的正是岭南学派的那一套论述主张,他讲的细致耐心,下面的诸生听得也仔细认真,有人一边听,一边记,有人欣然色动,有人陷入沉思。 江云也是一时听得入神,当听到其中紧要精妙,有所触动处,不禁一阵心潮澎湃,感觉眼界被渐渐打开,进入了一个新的天地。 戚德宏所讲的,跟原先清河书院的教授所讲的,却是有很大的不同,清河书院的教授所讲,都只是寻章摘句,循规蹈矩的训诂之学,只是专注字句,陈述辞意,并无多少自己的东西在里面。清河书院的教授也都只是秀才而已,就是山长宋西铭,也不过举人功名,又怎会有多少自己的东西。 而戚德宏所讲的,却不只是简单字句上的训诂明意了,而是已经涉及到了一些认识论,方法论上的东西,不仅是要教授学生东西,还有意思的引导学生去思去想,启发学生自己的思辨。 行成于思而毁于随,要想成就一代大家,光学不思是不会有多大成就的,事实上举人之后,从书院所学已经很少,主要还是自学,自思,形成自己的东西,而戚德宏现在所讲的这些,就是开启学生新的认识论的一种方式。 乍接触到这样的新奇门径,江云感觉异样新鲜,听得渐渐沉醉其中,心说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大书院,这才是做学问的地方啊,这次前来,还真是不虚此行。 卢骐等几人也在侧耳倾听畏斋先生的讲学,不过他们的感触,就没有江云这般强烈了,事实上他们这些名门望族的子弟,自小就不乏名师高徒的指点,又进入了石鼓书院这样的大书院进学,书院授课的教谕,都是学识渊博的贤达鸿儒,主讲起码也都有进士功名,这样的讲学听得够多了,自然不像江云这般菜鸟一样,少见多怪了。 “君子之所得者有如此,则天地之始,吾之始也,而吾之道无所增;天地之终,吾之终也,而吾之道无所损。天地之大,且不我逃,而我不增损,则举天地间物既归于我,而不足增损于我矣。” 讲台上畏斋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卢骐也是听得入神,琢磨着此中的深意,这时偶一回头,看到旁边的某人,此刻已是一副浑然物外,坐而忘我的痴痴之状,心中鄙夷,这个酸才只怕此前从未听闻过这等高深讲学,已经听呆了吧。 待看到对方端坐的位置,正对着讲台的中央佳位,这原本是属于自己等人的啊,现在却被这个酸才给占去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了。 其实讲台上畏斋先生的声音浑扬跌宕,清晰入耳,坐在场中的众学子都能听闻清楚,坐在哪里其实差别并不大,可是卢骐心里却还是有着一根刺,咽不下这口气。 原本他都快要把这事给忘了,此刻却是嫌恶再起,心里琢磨着,定要给这个不知高低的无知酸才一个好好的教训不可。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时近中午,等讲完一个段落,畏斋先生便合上书案,吩咐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再继续开讲。 今天是他开讲的第一天,要讲一天,接下来则只是下午半天讲学,一来是讲一天也很累的,二来是照顾那些书院学生,这些人上午本都是有课的。 说完之后,戚德宏坐在那里,径自喝起了茶,吃着桌案上准备的瓜果点心,这时也有学子上前去求疑解惑,戚德宏也是来者不拒,一一解答。 “卢兄!”卢骐旁边坐着的一位年轻士子轻呼他一声,此人名叫郑亨浩,河东道渔阳郑氏子弟,也是此地学霸之一。 郑哼浩朝着某人方向努了努嘴,卢骐回头看去,只见此刻场中大部分人都在起身离去,准备利用这歇息的时间,先去吃个午饭再回来了,那个酸才此刻也正站起身来。 他心下道,也好,等这个酸才一走,这个位置就把它占回来。 正这么想着,这时只见某人又做了一个动作,把手中的一卷经书搁在了自己坐着的位置上,然后就径自出了溪谷,扬长而去了。 这一下让几人都目瞪口呆,心说还能这样干的,难道凭着一本书,就可以在这里占着座不成? “此人显然就是故意的,简直岂有此理,不如就过去,把他的书扔了。”旁边另外一位清俊年轻士子说道,他名叫崔铭,正也是三河中崔氏子弟。 “此举不妥!圣人经书岂能妄动亵渎,此为大不敬,君子所不为。”一位月白长衫年轻士子出声说道,他名叫梅牧帆,河东道平原梅家子弟。 他的话让其他几人都大不以为然,心说牧帆兄就是迂阔酸腐,脱不了一些书呆气,那个酸才无理在先,此举明显就是故意挑衅找茬,扔了他的书又怎么了,何至于牵扯到对圣人大不敬上面。 那梅牧帆又道:“那人置书于地,其目的用意不言自明,自然是料定我等不会动地上之书,他以君子之心度我等,我等便应以君子之行以报,若是真动了这地上之书,岂不是被他所笑。” 其他几人听了,不由都是无语, 梅牧帆又继续道:“其实要对付此人,易如反掌,何必非要行此小人之径呢。” 其他几人听了,都被他打败了,卢骐道:“也罢,那就如牧帆所言,先不去动他就是。” 郑亨浩道:“走,我们先回书院,查查这个人的底细,到底是何方人物,敢这般猖狂。” 当即几人便起身从另一边出了溪谷,往山上而去了,一边走,几个人还在议论着某人的底细跟脚。 “你们说,此人会不会是江左西道文华榜的案首?若是这样,此人这般举止,倒也有他的资本。”梅牧帆慢条斯理的道。 “他就是文华榜的案首,又怎么了,到了这里,岂能就目中无人,肆意妄为了?牧帆你不也是文华榜案首么,我等也都是位在文华榜前列,难道就落后于人了!”崔铭大不以为然的说道。(。) 第四百零二章 不知为不知 梅牧帆倒是看得开,说道:“不就是个位置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若他真是个有才学的,让他三尺又何妨,免得被人说了,我等无有容人雅量气度。” 其他三人心说,这位置事小,但面子事大,现在他们已经基本认定,对方就是故意找茬来的,都蹬鼻子上脸了,还能无动于衷么,不过他们知道,这个梅牧帆素来有些“迂腐”,也就不跟他多讲,心中还是默默盘算着,哪怕那人真有什么来头,真就是江左西道的案首什么的,那也不能轻易放过,必然要出出这口恶气不可的。 江云出了溪谷,径自找了一处饭馆,用了饭之后,再施施然的回到了听讲的青弋溪谷之中,等他来到先前的中央佳位,一看,自己的经书还好端端的在地上躺着。 对此他倒是颇有些意外的,本来他已经有了这本经书被不知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想,书还好端端的在,这个位置还是他的。 既然这样,那他也不必客气,就继续坐了。 讲台上,戚德宏还在诲人不倦的给一位年轻士子答疑解惑,旁边排着队,站着不少等待答疑的士子,这些士子中,大部分以在野学子居多,寄宿于山下,平时难得有这般名师大儒指点,碰到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了。 江云闭目假寐,打算打坐一小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感应到几道不友善的气机侵体,他从静坐状态中回复过来,睁开了眼。 面前站着几人,俱都是气势汹汹,神色不善的盯着他,正是先前有过一番口角龃龉的几个学霸。一看对方这兴师问罪的架势,他心中就无语,这还没完没了了。 他本不想理会,这时对面其中一个月白长衫的士子朝他发问道:“这位兄台,你先前说,你是从江左西道而来,名唤江云?” “是,又怎么了。”江云回道。 对面几人听了,面面相觑,俱都露出几丝古怪的神色,这几人,自然是去而复返的卢骐,郑亨浩,崔铭,梅牧帆几人了,他们刚刚去了书院,就是特地去学籍处要查江云的底细根脚,可他们到了那里,一番查询的结果,却是书院根本就没有这号人,书院中倒是有两三个来自江左西道的学子,但都不叫江云,不是他们认得的,就是情况对不上,而且书院也没有其他叫做江云的学子。 得了这么一结果,他们下意识就认为,他们被耍了,然后便又急急返回来兴师问罪了。 “你在撒谎!”卢骐一下子就戳破对方的谎言,斥道,“书院根本就没有你说的这号人!” “阁下藏头露尾,连自己的名姓都不敢如实道出,这到底是何缘故,莫非是怕了什么。”郑亨浩带着几丝玩味的道。 “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就是个连真名姓都不敢说的无胆鼠辈而已。”崔铭也跟着满脸不屑的讥讽。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在下就是江云,来自江左西道,若是你们非要不信,那就算了,我又不是非要你们相信的。” “你还在这里撒谎狡辩!”郑亨铭叱道,“实话告诉你,先前我等便去书院,查询了一番,书院根本就没有名唤江云之人,事实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 明白怎么回事了,江云摊了摊手,一副无辜之状的道:“我只说了,我名叫江云,来自江左西道,却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书院的学生了?” 这话一出,几个人顿时都愣住了,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你,你是说,你并不是书院的学生?”梅牧帆吃吃道。 “不错,不是!”江云肯定的回道。 听到对方这番理直气壮的确认,几个人再次呆滞无语了,只感觉太荒谬,忙活了半天,敢情对方根本就不是书院的人,亏得先前见对方这般猖狂,还以为是什么一道的案首之流的人物到了,哪知原来就是一个游学的在野学子,猪鼻子插葱的骗子,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了。 众人心中一阵啼笑皆非,卢骐更是兴起胜之不武之感,带着几丝怜悯的目光看着对方,问道:“既然不是书院的学生,也敢在这里堂皇而坐?还不速速退去。”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为什么不能,谁说了不是书院的学生,就不能坐在这里,如果这就是书院的规矩,那我不是书院的学生,也完全不必理会这个规矩,所以吗,在下坐在这里,是名正言顺的。” 几个人听了,再次相顾无言。他们见过蛮横的,但还没见过这般蛮横的,一个寄宿山下的在野学子,那么自然就是才学资质不怎么样,没有达到书院的入门条件,只能希冀于一季一次的入门考试,但最后也鲜有能够通过的,既是这样,那就该有这自知之明,低调行事,这么横真的好吗。 但对方真要这么横,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仿佛心意相通,这么一个无知酸才,实在不值得跟他当真计较,你跟他当真你就输了,白白失了自己的身份。 几个人又重新在一边坐了下来,似乎是默认了对方的存在,或者是完全把对方当作了空气。 而他们这边的这番口角,自然被一些有心之人听到了,场中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刚才见到江云这般嚣张,竟然堂而皇之的霸占了几个学霸的座位,有人惊奇,有人佩服,也有人为此暗中鼓掌叫好的。 而这个人竟然不是书院的学生,只是一个寄宿山下的在野学子?在得知这个真相之后,场上诸生的心思又纷纷变了,不论是书院的学生,还是那些在野学子,在他们眼中,某人不再是一个敢于霸占学霸座位的牛人,狂人了,而彻底成了一个无有自知之明的白痴,小丑。 低声窃窃私语,议论一阵之后,也就罢了,这时讲台上的戚德宏再次拿起了讲案,开始了下午的宣讲,众人都端坐肃穆,认真听讲起来,再没有人去多关注位于中央佳位的某人一眼,一个无有自知之明,认不清自己身份角色的小丑,有什么可值得多关注的。 “宇宙内更有何事,天自信天,地自信地,吾自信吾;自动自静,自阖自辟,自舒自卷;甲不问乙供,乙不待甲赐;牛自为牛,马自为马;感于此,应于彼,发乎迩,见乎远。故得之者,天地与顺,日月与明,鬼神与福,万民与诚,百世与名,而无一物奸于其间,呜呼,大哉!” 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山林空寂,倦鸟归巢,讲到这里,畏斋先生把书案一合,目光在场上诸生身上扫过,说道:“今天的讲学到此,离去之前,老夫有一个问题,夫求以自得,而后可与之言圣人之道,那么请诸生一答,何为自得?” 这个问题一出,场上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作声,对方的这个问题很大,正是如此,却是不好轻易作答。 今天是畏斋先生的第一天讲学,所讲又颇含玄理,众人听得朦朦胧胧,似懂非懂,尚未明其提要,若是贸然作答,怕是有辞不达意,大有出丑的可能,所以还是不用出了这个风头,藏拙为妙。 戚德宏的目光在场上一一扫过,场下诸生一时都沉寂无声,有意躲避对方的目光,没人起身作答,见到此状,戚德宏沉吟一下,目光落在场下中央佳位的某人身上,伸手一指道:“便请这位着青衫的学生来答一答。” 众人闻声抬头,顺着对方所指看去,只见对方所指着的人,不正是那位霸占了学霸中央佳位的某个狂生是谁。 江云此刻也看到讲台上戚德宏目光向着自己看来,似有鼓励之意,心中暗叫不妙,又不好失礼,只得站起身来,期期艾艾的道:“先生唤的可是我?” 戚德宏点点头,道:“你便来答一答刚才的问题。” 江云见了,心中暗呼倒霉,场上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叫到了自己。 其实江云被叫到,也不全是因为他的狗屎运强大,他坐在这正对讲台的中央佳位,一般来说,就是学霸的座位,戚德宏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无人主动作答,那么不叫你这个学霸作答,又叫谁呢。 江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直喊冤不已,自己真不是学霸啊,早知如此,就不用这般较劲,坐这什么劳什子的位置了。 其他的人看过来的目光也都充满了幸灾乐祸之色,叫你装,叫你狂,没这个本事,就别坐这个位置,如今要出丑了吧,这能怪谁呢。 对于畏斋先生的这个问题,江云心中确实没什么谱,虽然认真听了一天的课,但听得也是迷迷糊糊,似懂非懂,所知甚浅,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信口开河,胡答一通,那只是徒增笑尔。 沉吟一下,他还是决定不知为不知,硬着头皮回道:“在下驽钝,先生的这个问题却是不知,惭愧之至。” 这话一出,让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都大为鄙视,好歹你不咸不淡说上几句,就这么直接说不知,实在太丢人了。 对方丢自己的人倒也罢了,问题是现在他跟书院学生坐在一起,任谁也会认为,他就是书院的学生,畏斋先生也不例外,这等于是在丢书院的人啊,现在那些石鼓书院的学生,各自在心里把对方给骂上千百遍了。 讲台上的戚德宏闻言,倒是没说什么,挥手让对方坐下,也没有再继续询问其他的人,只是说道:“这个问题大家回去之后都好自思考一番。” 随后他便宣布今天的讲学结束,坐上牛车离开了。 学子们纷纷起身,行礼之后,各自四散而去,江云也正要起身离去,这时便呼啦一声,围上了一大群的人,都是石鼓书院的学生,卢骐等那几个学霸也在其中,面上都有怒色。 “你这人,是不是专门来捣乱的?” “你自己丢人也就罢了,还要丢书院的人,居心何在?” “为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无有这等才学,还是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以后还是识趣一些,在犄角旮旯里待着就好。” “依我说,这位仁兄,你以后还是不要到此地来了,或者说,干脆还是尽早打道回府吧,这书院的大门,你进不了!待在这里,也是白费功夫!” 一众人围着江云,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斥喝不已。 面对四下齐声指责,江云一副好整以暇之状,说道:“在下怎么做,是在下的事,跟各位无关,各位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你在这里丢人现眼,丢的也是书院的面子,怎么跟我们无关?”一个书院士子大声叱喝道。 江云摊摊手,道:“圣人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在下不觉得,回答不上畏斋先生的问题,就有什么丢人的,我倒是觉得,当畏斋先生提问的时候,满场一片寂静,无人发言,还要畏斋先生亲自点名,这才是真的丢人啊!” 这话一出,这些书院的学生一时哑口无言,羞怒不已。 顿了顿,江云接着道:“再说,我是我,你们是你们,在下并不是书院的学生,在下怎么着,也不管书院的事,怎么就说丢的是书院的面子,这岂不是很可笑么。” “你还在狡辩!你坐在这里,任谁也会把你当作书院的学生,畏斋先生肯定也是这般认为,你在这里丢人现眼,让人误会书院的学生,都是这般愚钝不堪的陋才货色,这不是丢了书院的脸面,又是什么!我看你是故意的吧!”一个书院士子又理直气壮的叱喝道。 江云听了,却是摇头道:“此话真是可笑,没有道理可言。我难道跟畏斋先生说了,我是书院的人么,没有,所以这事却是怪不得我的,若是大家怕发生误会,那就离我远一些,不如就坐到后面去,让其他不是书院的人坐到前面来,如何?”(。) 第四百零三章 寄宿农户 这话一出,众人都气坏了,这人简直是岂有此理,自己霸占这中央佳位不说,还想着把大家都赶走?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一个在野的学子,这般无有自知之明,这样真的好吗。 卢骐摇了摇头,斜睨着对方道:“我看这位仁兄还没有明白事理。知道畏斋先生为何到此处讲学,而不是别处?其本人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那就是受书院之邀,是奔着书院的名头而来,他所讲学的主要对象,也是书院的学生,而不是你等这些非书院的人。” “在此地,我等就是主人,你等便是客人,既是客人,就该谨守为客之礼,何故要喧宾夺主,跟主人争位,做一个恶客,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江云摇摇头,道:“不,不,这位兄台所言,在下不敢苟同,此地是山下,非是山上,所以并不是书院的地盘,你的主人之说是不成立的,事实上恰恰相反,这山下乃是我等的地盘,你们这些山上的学生,才是客人” 顿了顿,又继续道:“知道为什么畏斋先生在山下讲学,而不是到山上书院讲学么,由此可知,畏斋先生所讲学的主要对象,是书院的学生之说就站不住脚,恰恰相反,畏斋先生讲学的主要对象,应是我等非书院学生才是。” 这话一出,全场又都齐愣住了,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这人能无耻到这般地步,尽在这里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偏偏还说得理直气壮似的,实在让人无语。 畏斋先生受书院之邀,来此地讲学,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他自然就是冲着书院来的,讲学的主要对象自然也是书院的学生,这样简单明白的事实,对方居然还要狡辩否认,之所以把讲学的地方设在山下,而不是山上书院中,不过就是特地照顾你们这些在野学子罢了,这人罔顾事实,在这里胡搅蛮缠,信口雌黄,只是徒增笑尔。 一旁郑亨浩阴阳怪气的道:“依着这位仁兄的意思,若是某些不学无术的庸才跑到这里来凑热闹,那么畏斋先生讲学的对象,也是这些不学无术的庸才了?我若是畏斋先生,知道对面听讲的,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庸才,那还不得赶紧吓得上了牛车,逃之夭夭了!” 听他说的有趣,全场响起了一片哄笑声,看向某人的目光都充满了嘲弄不屑,在众人眼中,这就是一个十足的没有自知之明的白痴小丑。 江云淡淡道:“可惜这位仁兄并不是畏斋先生。”说完这话,他懒得再在这里扯皮废话,径自分开人群扬长而去了。 第二天上午,江云依旧去那淇水边自学修行,等到了午时,吃罢午饭,他就早早的往青弋溪谷而来,到了谷中,依旧已经等候了许多的人,席地而坐,大部分也都是在野学子,书院的学生上午都自有课程,不会来得这般早。 这些在野学子自然也都很自觉,坐了后面,不是人人都像江云这般特立独行的,所以江云到来的时候,前面正对讲台的好位置,依旧是空了一大片。 江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直接走了过去,占了一个中央佳位席地坐了下来。 在江云来到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见到他今天又去占了学霸们的位置,心中俱是哭笑不得,心说这位仁兄,可是跟那些学霸们杠上了啊。 江云坐下之后,也没有理会旁边神色各异的目光,径自翻看手头的书卷。 过了一阵,又陆陆续续的有人走入溪谷,这时来的大多都是书院的学生了,这些人三三两两的来到,各自寻了位置坐下。 当他们看到,好端端坐在那显眼位置的某人,心中俱是无语,在他们预想中,原本以为昨天灰溜溜走后,这个人应是无颜再来了,却没想这人依旧来了,而且还再次堂而皇之的霸占了中央佳位,这真是岂有此理了,简直是一点不知悔改啊。 不多说,卢骐等几人也到了,当他们到了,看到那显眼位置坐着的某人时,他们也同样无奈无语,犹如吃了苍蝇一般。 “这人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好好教训他一番不可。”卢骐说道。 其他人对此也深表认同,不过要教训对方,那是以后的事,只从现在的情形看,他们还真有点拿这无耻之徒没有办法,心里头都不约而同的冒起了一句话,人至贱则无敌啊。 过不多时,戚德宏也乘着牛车到来了,下了车,众人起身行礼,戚德宏跟众人见礼,径直步上高台,开始下午的讲学。 在开始今天的讲学之前,戚德宏拿了昨天的问题,再次请诸生作答。昨天的时候,无人应答,戚德宏点名叫了江云,江云也是直言不知。 而在今天,当戚德宏话声落下之后,场中倒是举起了众多的手臂,大部分都是坐在前面的书院学生。 昨天江云“装作”书院的学生,表现实在不堪,让畏斋先生误会,实在丢了书院的脸面,如今正是替书院正名的时候,所以一众书院学生都争着踊跃发言。 见到这么多人举手,戚德宏倒是一副欣然之状,当即就随便点了几人起来回答, 几个书院学子根据自己的理解,各自阐发了一番,戚德宏听过之后,却也未置可否,只是让众人坐下,然后继续开始今天的讲学。 等到日暮黄昏,夕阳西下,戚德宏结束了今天的讲学,乘着牛车打道回府,一众听讲学子起身相送,各自散去。 接下来几天,江云每天上午去淇水边自修,下午则到这青弋溪谷中听讲,这也罢了,每次也都占着那前面的好位置,一心跟学霸们作对。 这件事渐渐也在山上山下传开了,一时之间,江云竟然在这一隅之地也有了一些名声了,当然,这件事是被众人当作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来说的,这名声就难以恭维了。 另外的,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戚德宏好几次提问,都点了某人的名,而某人站起来的问答,都是直截了当的“不知”,这件事也成了一个众口相传的笑谈,也因此有人戏称之为“不知兄”。 这一天,又是傍晚日落黄昏时,畏斋先生的讲学结束,江云一路离了听讲的青弋溪谷,径直回到了所住的客栈。 一回来,客栈的掌柜就迎上前来,告诉他,他交的房租到期了。 当初江云落宿的时候,因为并不知道会在这客栈住上多久,所以只是预交了几天的房租,现在则是到期了。 听掌柜这么说起之后,江云也没在意,便随口说再续一个月,同时心中嘀咕,好像盘缠要用尽了,该怎么想点办法才好。 客栈掌柜神色却有些犹豫,吞吞吐吐,江云便问有什么问题,客栈掌柜强自挤出一副笑脸,说道:“实在抱歉,因为不知公子要续租,所以客房已经预先订出去了。” 江云听了,起先还没回过神来,问道:“掌柜此话什么意思?” 客栈掌柜索性就直说,告诉对方,客栈的上好客房,都已经租出去了,没有别的空房,除了还有几间下房,他又解释说,是因为临近五月节,到这里来游览的客人增多,才导致客房都满了,并一再向他表示道歉。 虽然对方的态度口气十分客气,但江云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即使真的客人增多,导致客房满了,但这掌柜问都不问他一声,就直接把他所住的客房给租出去了,这不是一个正当商家做生意的规矩,透出一点明明白白的逐客的味道。 “真的客房都已经满了?”他又多问了一句。 客栈掌柜又连连欠身,说道正是这样,江云见了,虽然知道其中可能大有蹊跷,但对方已经这么说了,他还有什么办法,至于对方所说的还有剩余的下房,他是不会去住的,现在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自然要讲究一些,若只是临时住几天,他倒可以凑合,但他已是打算在这里常住,静心求学的,住下房自然是不合适的。 他当即也就没再废话,便道:“那好,住过这一晚,明日便搬出去。” 客栈掌柜又说了一些抱歉的话,江云没再理会,径自回了后面住所。 一宿过去,第二天早上,江云起身之后,收拾一番,便带上行囊书籍,出了客栈,打算另寻一家客栈住下。 一路走来,在小镇上接连问了好几家客栈,起先还好,说有空房,但一旦问到对方的名姓,来自何处,江云报出之后,这几家客栈又都纷纷改口,说道没有了空房,江云质问,为什么先前说有,现在又说没有,客栈的人又解释,有的客房只是一些拥挤吵闹的下房,问他要不要住。 江云相信这样的鬼话就见鬼了,一连几家碰壁之后,他终于确定,是有人搞鬼,故意要算计他了。 而他初到贵境,人生地不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仇家,而能够想到这般算计他的,也就只有那些因为占位而结怨的书院学生了,而且大有可能就是那几位学霸。 那些人都是本地名门望族子弟,要对付他这么一个外来的寒门子弟,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消一通话,这些客栈掌柜还不得乖乖听命行事,自然不会因为他一个外来的寒门子弟而得罪了这些本地世家大族子弟。 想通了这点之后,江云不得不佩服对方手段的龌蹉,但他还是不信邪,又去其它的客栈,到最后几乎把附近的客栈都找了一个遍,但得到的结果也并没有什么两样,在得知他的名姓来历之后,客栈都是闭门不纳,有客气点的,推说客房已满,有不客气的,直接就拒绝,理由都不用给。 江云甚至拿出秀才的威压,但显然也不济事,一个小小的秀才在这里根本不够看的,遍地都是,何况他得罪的是本地的地头蛇,四大家族的子弟。 连连碰壁,他也没办法了,看来那几个学霸做得够狠,把这附近所有的客栈都通知了一个遍,不给他半点机会。 难道他只有露宿街头了?不得不说对方这一招看似龌龊,但十分管用,这是非要把人逼走的架势。 江云最后只得偃旗息鼓,落荒而逃,走远了一些,找了附近一家村落的农户,询问借宿,让他欣慰的是,这家农户见了他的秀才身份,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连他的名姓来历也都没有多问。 江云松了口气,总算有了一个落脚之处,不用露宿街头了。不过他很快又担心起来,若是那几个学霸得知他落脚此处,会不会再次重施故技,施压农户,把他赶走。 心里虽然有着这样的担心,但也管不了这么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安顿下来之后,已经是接近午时时分,草草在农家用过午饭,江云便出了门,自是去那青弋溪谷,继续听那畏斋先生的讲学。 到了地头,在一阵侧目中,依旧在那中央佳位上坐了下来,这是彻底跟对方杠上了。 过不多时,书院的学生才陆续来到,并不是他们不想早来,因为他们上午都有书院的课,在占座的事情上,根本斗不过这些“无所事事”的在野学子,当然这些在野学子也不会跟他们争座,争座的只是一个例外的某人而已。 几个学霸也来了,一来他们就看到显眼位置的某人,又很是一阵无语,心说这人不是被客栈给扫地出门,都找不到落脚的地了么,怎么还有心思来这里听讲。 这件事还真是出自他们指使,而他们也一点不怀疑,山下的客栈一定会不打折扣的如实遵照他们的吩咐去做,这就是给对方的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得罪了他们的下场。 可是即使如此,这人依旧我行我素,还要来这里占座,这是彻底跟他们杠上了么。 几个人就在一边席地坐了下来,也没有再去跟对方扯皮,多费唇舌,因为这几天来的事实证明,这都是无用的。(。) 第四百零四章 市集卖字 “我听说,今晚有一个可怜可悲的人,要露宿街头了。”坐下之后,卢骐扫了边上某人一眼,故意大声的笑说道。 “不止是今晚,只要他还一天待在这个地,就没有住的地方,没有好果子吃。”郑亨浩也笑说道。 “何必呢,何苦呢。”梅牧帆扫了边上某人一眼,摇摇头。 “你们猜,那个人还能硬撑到几时?”崔铭也笑说道。 卢骐慢条斯理的道:“我倒是希望,他能多撑些时候,若就这么偃旗息鼓,灰溜溜的落荒而逃了,那多没劲,我等岂不也少了许多乐趣了。” 几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的话,旁边的江云都听在耳中,自然明白,果然是这几人搞得鬼,不过这些人得意的太早了,似乎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寄宿农家的这一招。 不过接下来,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定然又要去那农家威胁一番,那农家畏惧这些人的家中势力,只怕大有可能又要逐客,这还真是令人头疼的事。 “仗势欺人,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我即使露宿街头,但也并不以为耻,相反的,应该羞耻的是你们几位啊。”他大声的道。 几个人听得一愣,仗势欺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能不沾就不沾的好,若是被这人到处去说,坏了他们的名声,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梅牧帆这时便低声抱怨道:“我早说了,这个法子不妥当,你们偏偏不听,若是真被这人到处去乱说,坏了我等的名头,这如何是好?” 其他几人心中都大不以为然,心说这个梅牧帆就是迂腐,被这人言语一激,就上套了,这人明显就是怕了,你怕仗势欺人,我偏偏就是要仗势欺人,你又能奈我何。 卢骐大声说道:“牧帆,非是仗势欺人,只是顺势而为,对付这等无有自知之明的小人,就得这么做,让他吃吃苦头,从而明事理,知进退,方是正理。” 郑亨浩点头道:“卢兄说的是,对付小人,就该行小人之道,对付小人却行君子之道,那就是迂腐了。”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仗势欺人,色厉内荏的实质,尔等行此小人行径,即欺了人,又欺了客栈,也欺了自己,可谓一举三欺,何其谬哉!” 这话一出,几个人又都脸上色变,其他几人还没什么动作,那梅牧帆已是满面羞惭,长身而起,走到江云的身边,深揖一礼,向对方致歉道:“这位兄台见教的是,先前之事,是牧帆行事不当,在此向兄台致歉,惭愧,惭愧!” 看到这人一脸羞惭之状,江云心说这人看来还有救,点了点头,一句“孺子可教也”正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大是不妥,咽了下去,只是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其他几人见到梅牧帆竟然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心中俱是腹诽,这真是个书呆,被对方寥寥几句大话,就套住了,实在是迂腐,丢人,丢的不止是自己的人,连带他们也是面上无光啊。 等梅牧帆回来,几个人就抱怨开了,梅牧帆道:“可是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啊。” 卢骐道:“有什么道理,不过就是一些自我狡辩的歪理罢了,对付这等小人就该行小人之道。” 郑亨浩道:“我觉得,这样无有自知之明的人留在这里,实在是对我等的耻辱,赶走他才是大快人心之事,其实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这样的货色,留在这里也是白费功夫,他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进入书院么,没有,既然没这个可能,早点让他幡然醒悟,打道回府,这也是为他好,做了好事了。” 崔铭道:“没有这个实力,却非要赖在这里,我倒是觉得,这人怕就是个骗子。是了,这人不是说来自江左西道,叫做江云么,那我等就再去好好查查他的底,若真中了秀才,应该就是今年上的榜,看今年的江左西道的文华榜,有没有这个人物,就一清二楚了。” 其他人听了,也都各自点头,表示同意,查查也好,反正也不费什么气力,若是真查出来,这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到时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赶人了。 正在这里说着,一辆牛车进了溪谷,由远及近的驶了过来,正是畏斋先生到了,他们也就止住没再多说了。 下午的讲学结束之后,江云出了溪谷,一时就漫步前行,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小镇的市集上来了。 他到这里来,也不是全无目的,只是现在身上盘缠将尽,他想来看看,是否有些能够赚些银钱的营生,否则不用等那几个学霸变着法子赶人,他自己都要收拾收拾走人了。 市集上人来人往,倒也热闹,在附近转了一大圈,却并没有什么收获。作为秀才,能做的事也就是做学问了,最普遍的就是当西席,据他所知,就有不少在野学子被镇上人家聘请,教孩童蒙学。 不过在野学子众多,这份工作也是僧多粥少,竞争激烈,能够聘请秀才当西席的,一般都是有些闲钱的大户人家,家中有适龄的学童,这样的人家也不会太多,很多在野学子都盯着这块,江云不愿去跟其他的人争。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觉得当这西席太费力了,他是来这里求学的,不是来教书的,当了西席自然要履职尽责,不能随便敷衍一番,否则岂不是误人子弟,这样一来,肯定要耽误他学业修行了,所以这一项很快就被他否认了。 除此之外,他发现好像能做的,也就是一些替人写写画画的事情了,有镇上人家需要,也会乐于请秀才写写书信,小幅之类的,在市集的一角,就专门有这么一个给人写字卖画的地,在那里干这的,大多都是寄宿于此的在野学子,大多也是像江云这般,盘缠吃紧,挣些闲钱贴补。 江云觉得,这个倒是可以做做,他画画是不会的,但书法起码还是可以一观的,而且这项工作不必浪费太多的时间,随便找个地,铺个席子,摆个案几,就可以开张了,没有生意时,可以自顾自看书修行,有生意了,再干活就是。 越想越觉得不错,在没有找到其它的营生前,他就决定这么做了。 想到就做,第二天上午,他向借宿的农家借了苇席,短案等物,带上文房四宝,就往市集上这边而来了,又径直来到市集一角的书画地,找了地方铺开苇席,摆上案几,放好文房四宝,把广告的幡子打起来,生意就开张了。 这个书画地原本就有不少的在野学子在摆摊卖字,好的地段也都被占了,江云自然也不会没眼色的去跟人争,找的是一个偏僻的角落。 即使如此,看到他这个新人来到,旁边一些摊子的在野学子朝这边张望了几眼,还是不免露出几丝敌意。 这不奇怪,原本生意就有限,僧多粥少,来的僧越多,这分到的粥就越少,江云明显就是来抢生意的,其他人见了能痛快就怪了。 不过人家非要来抢生意,他们也管不着,再说大家都是寄宿于此的在野学子,总有些惺惺相惜的,所以尽管有人心中不痛快,但也没有人故意来找茬什么的。 幡子上的广告,江云也是参照了同行的规矩,没有标新立异,写封书信五十文,写个讼状一百到五百文不等,主要看诉讼的什么事,写个小幅一两银子。 说到写信,江云心想,自己也该给家中去一封书信,言明自己此刻的境况,免得家中担心。 由这可见,写个小幅无疑最省事挣钱,性价比高。当然要写小幅也不是这般容易便宜的,写书信讼状,可以平常书写,写小幅,却是要凝聚浩然之气于笔端,字以气现,那字中,是凝聚了自身的浩然之气的,这多少是损耗了一些浩然之气,所以价格高些也算正常。 不过小幅虽然挣钱,但是一般也没多少生意,真正的大户人家,一般也看不上秀才的字,起码得举人的字才够高端品味,请秀才写小幅,一般也就是小户人家图个便宜,总归是有浩然之气在上面,放置家中可以驱煞避邪的。 摆开摊子之后,江云就席地而坐,也没多管,径自就拿起手中的书卷,埋头阅看,静待生意上门。 这一默默翻书,不知就多久过去,等他翻完一卷过去,终于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来,四下张望,只见街市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不乏热闹,可是过路的人虽多,却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又抬头看天,日头当空照,这都快近午时了,可至今为止,别说做成一桩生意了,却连一个来问询的人都没有,他这个摊,这个人,仿佛就是被这市集上的人无视,遗忘了,无人问津,颇有绝世而独立之超然物外之感。 他又扭头去看旁边的同行,看了一阵,发现生意虽然也不怎么样,但多少还是有客人会来,问询一番,做成一笔生意的。 为什么其他人的摊位,都有人流连问询,自己这边,却是这么长时间无人问津,鬼影都不见一个,这到底有什么问题,江云不由思索起来,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自己这个摊位本就偏僻一些,再加上自己初来乍到,是个新手面孔,信任感不足,所以一时来得人少也不足为奇。 当然,或许还有今天出门没看日子,犯了什么煞,霉运当头,又或者人品问题之类的,就不说了。 看了一阵,江云发现,这块地要说生意最好的,还是旁边的一个画摊,主人也是一位年轻士子,看起来却是一个丹青妙手,他的画摊前几乎就没有少过人,驻足围观他作画的人不少。 看他幡子上写的广告,小画五百文,大画一两银子,这生意还真是不错,一天只要画上一两副,三四副,十几天半个月的都不用愁了,多么惬意闲适。 好奇之下,江云走过去也看了看,发现对方的画技确实不错,那些花鸟虫鱼画的活灵活现,如同真物,难怪生意这般不错。他此刻倒是颇为羡慕起来,暗道可惜自己没有这画画的本事,否则此刻还用发愁什么。 到了午时的时候,江云去旁边的一家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就当作自己的午餐,一个包子一文钱,还真实惠,现在盘缠将尽,要扳着指头过日子,不能再破费了。 今天那位畏斋先生有应酬,讲学停了一天,所以不用去听讲,江云打算今天就在这市集上耗一天了。 坐在摊位上,一边吃着包子,心中一边还在念叨,这一个上午过去,连鬼影都不见一个,果然是出师不利,万事开头难,若是再这么下去,今天岂不是白来一天,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这位公子,你这里代写书信么?”正在这里琢磨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这声音听在江云耳中,却如聆仙乐,抬起头来,就看到自己的摊子前,已经来了一位客人,却是一位头发斑白的龙钟老妪。 终于有了第一位客人,生意终于要开张了,江云有泪流满面之感,回道:“正是,这位婆婆,你是要写信么,写给谁,信中想说些什么?” “写给我儿子,他在邻省的河阳府替人做工,好些时日没有音讯了,我写封信去问问,近日孙儿生了病,接下来又该去义塾蒙学了,这笔墨纸砚的花费还没有着落,我让他寄些钱回来。”老妪一边说着,一边咳嗽不止。 江云铺开白纸,挥笔就书写起来,很快就依着老妪所说,把这封信给写成了,等墨迹稍干,折好交给对方。 老妪收好书信,道了声谢,目光瞥了一眼旁边幡子上的广告,便从怀中掏出钱袋,从里面摸出铜钱,一枚一枚数着,搁在江云面前的案几上。(。) 第四百零五章 另辟蹊径 看着一只枯瘦皱褶的手,一枚一枚数着铜钱,搁在案几上,江云有些愣神,心里无端的生出一种负罪感,自己只是写几个字,也没花什么功夫,就好意思要老婆婆的这么多铜钱?何况老婆婆写信,就是因为家中困窘,急着要在外儿子寄钱回家的。 他伸出手去,止住了老妪数钱的动作,把案几上的铜钱一股脑的收了起来,重新塞入老妪的钱袋中。 老妪有些没回过神的看着他,江云说道:“只是写几个字罢了,又不费什么功夫,这钱就算了。” 老妪听得明白过来,透出欢喜之色,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了。” 江云道:“老婆婆不必谢,我说了,这也不费什么功夫的。” 老妪念叨几句,转身就要离去,这时江云突又心生不忍,叫住了对方,道:“老婆婆,你等一下。” 老妪回过身来,不解的望着对方。江云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角子,塞到对方手上,说道:“倘要急用,这点银钱,老婆婆且收下。” 老妪一听,连忙摆手,不肯接受,连声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公子的润笔钱老身都没给,如何还能收受公子的这般馈赠,这可万使不得。” 江云又硬塞给她,道:“老婆婆,令郎收到信,往家中寄钱也需要时间,恐怕耽误了令孙的蒙学,这点银钱就算我资助令孙上学的,你就收下,倘能救个急,岂不是好。” 老妪推辞几番未果,只得收下,面上满上感激之色,道:“多谢公子,公子真是好人啊。等我儿寄钱回来,老身便把钱还了公子。” 江云道:“这钱也不必还了,我说了,就当资助令孙上学的好了。” 老妪千恩万谢的走了,江云目送老妪离开之后,又回到现实中,心中不由就苦笑,这生意算是开张了,但看这笔生意做的,不仅没有挣到钱,反而倒赔了一个银角子进去,这生意做得,还真不赖啊。 他倒不是后悔,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意再做几笔,就真的要破产了。 他坐于案几后,又埋头开始翻看书卷,等待下一桩生意的到来,心中倒是有些矛盾,既期待有客人上门,又害怕是先前那样的赔本生意。 可惜他这份担心是没必要的,接下来好一阵时间,他的摊位前都无人问津,情形跟上午如出一辙。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面对着门可罗雀的摊位,他合上书卷,再次寻思起来,为什么会是这样。 想来想去,他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一点缘由,那就是他的摊位,根本就没有任何特色,跟其它摊位没什么两样,这样一来,位置偏僻,又是个新面目,有人能找上来就怪了。 既然寻常路走不通,说不得,只能不走寻常路,另辟蹊径了。想明白这一点的他,就开始在那里寻思琢磨起来,过了好半晌,终于有了决定。 他把旁边幡子上的广告给撤了下来,重新写过,什么代写书信,讼状等一概不提了,只说写小幅,价格吗,十两银子一副! 不错,就是十两银子一副,价格直接比同行价格翻了十倍,这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简直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架势,但问题是,这样离谱的价格,真的会有生意吗。 秀才的小幅,一两银子一副都算是高的,这还得书法水准极高才行。以前他确实也写过五两银子一副的小幅,那是他刚中了秀才,乡人登门来求字的价格,不过这个价格是算不得数的,那不过是乡人特地上门来送钱,跟他这位新晋秀才结个善缘的。 现在他一口气把小幅的价格涨到十两银子一副,简直就是天价了,要知道一般举人的小幅,也只是普遍五两左右而已,他这个已经相当于一般进士的小幅价格了。 不过他这么做,还有自己充足的理由,现在他就是要另辟蹊径,就是要不走寻常路,相信这个价码一亮出来,足以震惊过路人的视线,让他们生出好奇惊叹之心,然后便会来问询,只要有人来问询,只要能够抓住一个冤大头,做成一笔生意,那他就是赚了,这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套路。 作为过来人,他知道了解一点现在的市场营销学,知道世人普遍有求异猎奇的心理,物以稀为贵,十两一副的小幅,在人看来,就是稀有品,就会产生好奇,问询的兴趣,只要引来了关注,事情就算成功一大半了。 总之无论情形怎么坏,总比默默无闻,无人问津的好,这就是他此际的心思。 当然想法是好的,至于实际效果会怎样,就只有天知道,要等事实来检验了。 而在他竖起幡子,亮出这个全新的广告时,最先引来关注的,无疑就是此地的那些同行了。 别看他大半天的在这里默默无闻,其实旁边的不少同行对这位新加入的同行都在冷眼旁观,对方生意的惨淡,无人问津,也都看在众人的眼中,心中大抵是幸灾乐祸的,这位仁兄倒也有趣,你初来乍到,总要卖力宣扬一番,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只管自己翻书,别人看你翻书那么入神,都不忍心打搅你,能有生意就怪了。 相信这人在遭遇这样的冷场挫折之后,就会心灰意冷,心生退意了,说不定明天就会不来了,这对他们来说,总是好的,僧多粥少,少了一个分粥的僧,总是一件好事。 在江云撤下幡子上的广告,重新书写的时候,就有人已经关注到了,心说这人莫不是见门前冷落惨淡,打算“降价促销”,若是这样,那就是恶性竞争,他们自然是不会答应,要来论一论理的。 等到江云把幡子重新竖起来,看清幡子上的广告,他们一个个就愣住了,如他们所料,江云确实是变动了价格,但是却不是如他们所想的那样,降低价格以拉拢客人,反而是提高了价格,一副小幅的价格,直接翻了十倍,到了十两一副的天价,其它的什么代写书信,讼状什么的,一概不提了,大概是不稀做这些小生意,只做小幅的大生意了。 有人看到某人亮出的幡子上价格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仔细瞧了好几遍,这才确定,真的是小幅十两一副的天价。 天啊,这人莫不是失心疯了吧,到底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捣乱搞笑的,在看清某人幡子上的那个天价,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所有人都冒出这样的念头,涌起极度的荒谬之感。 心说一两银子的小幅价格,都无人问津,你涨到十两一副的天价,这不是把客人都彻底吓跑了,有这般做生意的吗。 当然也有人看破了对方的心思,对方这是在兵行险招,故意以奇异价格吸引路人的注意,引来好奇,关注,从而吸引到潜在的客源。 这未必不是一种生意之道,但问题是这么做,也要自身有足够的资本,总不能完全异想天开,想着怎样就怎样吧,这世上并没有这么多冤大头,你拿不出真材实料,人家凭什么买你十两银子一副的小幅,钱多了也不是这般花的。 而在众人看来,某人这不是在做生意,完全是在哗众取宠了,十两银子一副的小幅价格,这一般得是进士出手的价格,区区一个秀才,也敢这般狂妄的叫价,这不是什么生意经,而纯粹就是一个白痴疯子的行径,有人上当就见鬼了。 众人都是这般在心中腹诽不已,但也只有如此,却管不着人家如何做。若是对方降价,引来恶性竞争,他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总要上去评一评理的,但现在人家是提高价格,那是人家的自由,不存在恶性竞争的问题,他们就根本没有立场去干涉了。 不说这些心思各异的同行,在江云竖起这番标新立异的广告之后,果然不负他所望,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驻足,关注。 “这位公子,你这幡子上写的价格可是真的,一副小幅要十两银子?”果然一位路过的老翁很快就被幡子上的广告吸引住,上前来询问了。 江云心中暗喜,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为什么价格这般高?”老翁又直截了当的问。 江云也不能说出其它的理由,总不能如实说是为了标新立异,吸引关注才这么做的吧,他也就言简意赅的道:“因为我的字好。” 那老翁听了,却不由摇头,显然觉得对方的口气太过于狂妄,事实上一个秀才的字再好,又能好得到哪里去,能够比得上进士公的字?一般进士公的小幅,也不过十两银子一副,这位秀才竟也要价十两,把自己类同进士公,实在是太离谱了。 事实上人家求这小幅,主要还是看重字中蕴含的浩然之气,用以驱邪辟煞,而一个秀才的字中,所含浩然之气又怎能跟进士公相提并论,两者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上的。 除非这位秀才鼎鼎大名,十分有名气,以名气镇笔力的不足,才可稍相匹配,但看眼前这位少年,显然不是什么鼎鼎大名,十分有名气之辈,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这里卖字了。 “年少轻狂啊。”那老翁摇摇头,没有再多问下去的心思,就这么转身走了。 接下来又陆续有路人被幡子上的广告吸引过来,询问情况,这对生意来说,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让江云无语的是,这些人也就是因为好奇,问问而已,但显然都没有真的要买上一副的意思,大家都是明白人,哪个也不比哪个傻,都精灵着,这冤大头可不是这般好遇到的。 这到了后来,江云反而不胜烦扰,连静坐翻书的时间都没有了,没奈何之下,他又取下幡子,在上面多写了一句,写道:无须多问,愿者上钩! 重新把幡子竖起来,等看到幡子上的题字,周边那些同行们都更乐了,这人当真是来做生意的么,这是跟客人有仇还是怎么的,这样做生意,不把客人都吓跑了才怪。 果然在竖起新的幡子之后,前来问询的客人一下子少了不少,江云总算重新得了清静,但这也并非他的本意,他还是要来做生意的啊,客人都吓跑了,还怎么做生意。 不过本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心思,他依旧我行我素,稳坐钓鱼船。 市集上依旧人来人往,江云的摊位前再次恢复了宁静,或许有人经过,被幡子上的广告给吸引注意,但很快又摇摇头走了。十两银子一副小幅,这简直是抢钱啊,有人认为,这人根本不是来真的做生意的,或许是一种“行为艺术”?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日落黄昏时分,摆了一天的摊了,但除了午时开张的那个赔本生意之外,江云的摊位前再没有迎来第二个真正的顾客。 “喂,你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十两银子一副小幅?” 正当江云还在自顾自埋头翻书,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听到这问话声,江云就不想搭理,这幡子上不是写的明明白白么,十两银子一个小幅,无须多问,还用这般废话做什么。 不过好不容易又来了一个问询的客人,这时候也不早了,江云还是合上书,抬起头来,等看到面前摊子上站着的人,却是不由一怔。 来人是一位翩翩白衣年轻士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明眸朗若晨星,竟是一位仪表出众的美少年。 看对方冠带,应也是一位秀才,江云扫过对方一眼之后,就不想再搭理了,对方一个秀才,自然也用不着来买其他秀才的小幅,这无疑又是一个纯粹好奇的路人,而且,对方的口气显然很不客气,说不定还是见到幡子上的广告,心中不服气,来故意找茬的。 摆了一天的摊了,除了一个亏本生意,什么也没做成,江云心里也不痛快,偏偏还有不识趣的人想来找茬?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懒得理会对方,径自又低下头去翻开手头的书卷。 “喂,你这人怎么不答话,有这般做生意的么。”来人见了,又不客气的出声怪责道。 江云闻言,再次抬起头来,依旧没有作声,只是伸手指了指旁边幡布上的广告,意思不言自明。 —————— 我的工作qq:四二零四五三零零四(。) 第四百零六章 三年不开张 白衣士子瞥了一眼幡布,说道:“你这人真是奇怪,你这个价格实在离谱,难道还不能让人多问一句了,有你这般做生意的么。” 江云呛了对方一句,道:“你又不买,问这么多做什么。” 白衣士子淡淡一笑,道:“你怎么又知道我不买?若是你的小幅真有过人奇特之处,我买上一副也说不定的。” 江云听了,心中还是不信的,觉得这人就是故意找茬踢场子来的,是了,莫不是那几个学霸请来的吧。疑心疑鬼之下,心中却是一阵无名恼火,自己的生意都这般惨淡了,那几个人还要无事生非的来找茬,简直是欺人太甚,岂有此理了。 “看这位仁兄,也是个秀才,买什么秀才的小幅?你要小幅,自己写去,别在这里捣乱!”他不客气的叱道。 白衣士子见了,也不生气,只是又执拗的说道:“我的字写的不是太好,倒是想见识见识,十两一副小幅的字,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江云算是听出对方的意思了,这人就是纯粹好奇心大,被幡子上广告吸引来的,说不定还怀揣着一份不服气的踢场之心,若真等他写出来,对方能买就怪了,这种人比起那些纯粹好奇的人还更可恶一些,毕竟写一副小幅,也是要颇费自己一些浩然之气的。 他正要严词拒绝,不客气的出声赶人,这时就见那白衣士子伸手往袖口一摸,掏出一枚黄灿灿的金币,搁在了案几上,说道:“这下你不会怀疑了吧。” 江云的目光落在面前这枚金灿灿的金币上,虽然依旧觉得,眼前的人有虚张声势的嫌疑,但是金币在前,他还是忍不住动心了,他拉出这个广告,不就是等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不管眼前这人是否真的有这个意思,但对方既然都已经掏出真金白银了,那姑且信之又何妨,冤大头也不是这般好遇的,每一个机会都要珍惜,说不定眼前这人,真的就是一个冤大头呢。 想到这里,他就改变了主意,朝对方拱拱手,道:“那么,就请这位兄台告知,所要书写小幅的文字。” 白衣士子摆摆手,道:“这个先不忙,我倒是要先问清楚,你的小幅凭什么这么贵,要十两银子一副,有何特奇之处?” 江云闻言,倒是言简意赅的道:“因为在下的字好。”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别的回答,难道还能直说,其实就是为了标新立异,吸引关注,这才报出这么一个天价的。 白衣士子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个回答,并不能让人满意,只是字好,就能值十两银子一副?阁下莫非还大有名气来头?” 江云摇头,如实道:“在下籍籍无名。” 白衣士子闻言,已经露出几丝鄙夷之色了,道:“这么说,你莫非就是在招摇撞骗了。” 虽然已经感觉这笔生意要泡汤了,但江云还是生硬的道:“我说了,我的字好。” 白衣士子眼眸眨了眨,沉吟一下,便道:“也罢,那你就写一副出来看看,我倒是要见识一下,十两一副的字,到底是如何的好。”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敷衍讥讽之意,江云心中有气,你说的倒是轻巧,我若写了,你又不买,那不是白写了,这不是纯粹的耍人么。 看到他站在这里一时没有动作,那白衣士子也不以为意,便道:“你不写么,那就算了,我走了。”说罢收起案几上的金币,就要转身走人。 “等等!”看到对方当真要走了,江云又叫住了对方,当即二话不说,就铺开宣纸,开始研磨,不是他犯傻,甘心被耍,只是冤大头不是这般好遇的,每一个机会都要珍惜啊,反正写一副小幅也不费多大的事,只是耗费一些浩然之气罢了,即使卖不出去,也可以留着。 看到他铺开宣纸,开始研磨,作势要动笔写了,白衣士子也就不急着走了,站在那里好整以暇的看着,似也存着几丝好奇,对方一再自夸的字好,值十两银子一副,到底好在哪里? 研磨毕,江云提起狼毫,蘸了蘸墨,抬起头,问对方道:“这位兄台想写什么字?” 白衣士子倒是痛快的道:“随你怎么写就是。” 一听这话,江云心中更是“悲凉”,这话中的敷衍之意,实在是溢于言表啊,罢了,谁叫自己摆摊卖字来的,做生意就要有这个觉悟,被耍也认了。 他当即沉吟一下,提笔就要往宣纸上落去,这时白衣士子又止住了他,道:“慢着!” 江云抬起头不解的来看着对方,白衣士子又一本正经的道:“我要事先声明一句,若你写的字不合我意,我是不会买的,有言在先,免得到时纠缠不清。” 江云听了,心下更是“悲凉”,看来今天被耍定了,深吸一口气,什么也不说,正心诚意,运动浩然之气,凝聚于笔端,手腕一动,笔尖落在宣纸上,如行云流水,龙蛇游走,浩然之气如潺潺小溪流动不息,沿着手臂经脉,破指而出,随着手腕的挥动,文字的成形,自然而然凝聚于字里行间的墨迹之中。 不多时,气随意行,一气呵成,江云收笔,直身,长出了一口气。 低头再看案几上的字,遒劲有力,灵动飘逸,其势风骨嶙峋又楚楚风致,正得柳体书法的几分神韵之处。 对于眼前这副字,江云自己感觉还是颇满意的,但是他感觉满意不管用,还得面前这位顾客满意。 但他不觉得,对方真会花十两银子买这副小幅,就是他自己,也不会买的,心中又是一阵悲凉。 白衣士子这时也在低头观摩案几上的字,粗扫一眼,就微微点头赞道:“字看起来不错,有点像魏体字,又有点像齐体字,但仔细一看,又都不像,自成一家” 江云听得心中一动,暗道莫非还有戏?他已经决定,若是十两银子卖不成,那么五两银子卖了也成,就是五两银子卖不成,那么两三两银子也可。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好句,好句!”白衣士子又轻声念起纸上的字,眼眸闪亮,神色动容。 他抬起头,问对方道:“恕我孤陋寡闻,不知这个句子,出自哪位圣贤大儒?” 江云此刻一副莫测高深之状,道:“非是哪位圣贤大儒之作。” “哦?那到底是谁人所作?”白衣士子又问道。 江云心说,我的话已经说的够直白了,怎么还听不出来。此刻他也一丝儿不装了,煞有介事的道:“正是敝人之偶有所得。” 白衣士子听了,脸现几分诧异,道:“这个句子,原来是你亲笔之作?” 江云又煞有其事的点头,道:“不错。” 白衣士子有些怀疑,但还是姑且信了,心说回去之后,不妨再多问几人,看知否这个句子的出处。 扫了对方一眼,她淡淡一笑道:“你的字写得确实不错,但要说十两银子一副,还是有些过了。” 江云听了,便道:“若是兄台觉得十两银子贵了,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白衣士子淡淡一笑,又接着道:“不过呢,这个句子我很是喜欢,所以我还是决定买了!” 说罢把那枚金币又搁在案几上,拾起这副字,又欣赏一番,然后便卷了起来,就此转身飘然离去了。 直到这位白衣士子走得不见影了,江云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自己的小幅真的卖出去了,而且还真的卖了十两银子,真的有这样的冤大头啊。 拾起案几上的金光灿灿的金币,塞入怀中,江云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起自己的狗屎运了。 附近的那些同行们,早已注意到这边的状况,看到那位年轻俊美白衣士子竟然真的花了一枚金币,也就是十两银子的价格,买下了江云的一个小幅,都惊讶的目瞪口呆了。 这人自从来到之后,摊位前一直就无人问津,生意惨淡,到后来被逼得别出蹊径,弄出一个十两银子一件小幅的天价广告,更是成了一桩笑话,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种自己作死的行为。 他们已经暗自冷眼旁观,嘲笑了一天了,先前还担心有新人来,会抢他们的生意,但这种担心自然很快就没有了,只觉得这人简直就是搞笑来的。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事,被暗地嘲笑了一整天,临末了,快收摊,各回各家了,这人却是笑到了最后,还真的让他做成了这一笔生意,一下子就赚了十两银子,简直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十两银子,这都是他们得忙上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更久才能赚到的数目。 这些同行们羡慕嫉妒之余,又觉得这简直不可理解,那位年轻俊美白衣士子,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一个冤大头的样子,他看上去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秀才,为何要买一个秀才的小幅,而且还是花这离谱的天价,这实在是没有道理啊。 是了,那个白衣士子莫不就是那人请来的托吧,是了,一定就是这样的了,这些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冒起这个念头,唯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不合情理的事,越想越觉得事实就应是这样。 明白这一点之后,众人就释然了,原来是个托儿!我就说么,十两银子一副的小幅,真有人买了去,那才真是见鬼了。 这些人的心思,江云自是不知的,看着天色向晚,他也没在这里多待,一天能遇到一个冤大头就已经很幸运了,还想着再遇到第二个,那就是实在贪得无厌了,所以他很快也就收拾摊子,出了市集而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又带上摆摊的一应用物,往小镇市集上而来,到了市集,依旧找到昨日摆摊的地方,铺上苇席,摆好案几,文房四宝等物,一个简易的地摊重新开张了。 昨天赚了十两银子,足可应付好一段时间,为什么今天还要来?昨天尝到了甜头,今天再来也属正常,再说没有人嫌钱多扎手,有这般的好生意,为什么不趁热打铁,再接再厉呢。 书画地此刻也早已经开张了,旁边的那些同行们看到某人又来了,神色各异,原本以为这人经过昨天的挫折,大有可能偃旗息鼓,不再来了,却没想这人倒是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事实上很多类似对方这样的在野学子曾经来过,但多坚持不了几时,又都消失了,相信这人也不会例外。 什么,昨天人家不是挣了十两银子么,这个众人都知道了,那不过就是一个托儿而已,自然不会当真的。 江云径自在案几后坐下,然后就埋头翻看起手头的书卷,市集上依旧人来人往,但他的摊位前依旧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本来前来买小幅的客人就少,他现在又不做了代写书信,讼状之类的生意,能有多少客人来就怪了。 即使偶尔有前来问询的,也是被幡布上的广告吸引,带着一点不以为然的好奇而来的,真正想花上十两银子买上一副的自是没有一个。 一个上午过去,不出意外的,江云的生意没有开张,对此他自己倒是早有心里准备,冤大头不是这般常有的,本来就是打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心思,所以他也不以为意,看着时间将近午时,就起身去旁边的一家饭馆用了饭,然后就一路往青弋溪谷这边而来,自然是继续去听畏斋先生的讲学了。 畏斋先生这等名士大儒,自然是先前清河书院那些秀才教授所无法比拟的,在学术上,自有他自己独到的领悟,这样才能称之为名士大儒,一代大家,而他的讲学,正是把自己的感悟潜移默化的传承给听讲学子,至于学子能否领悟,领悟多少,就各凭造化了。 这些天的听讲,让江云颇有进了大观园,眼界为之一开之感,所以这些天他都是坚持每天去听讲,没有缺席过一次。 他走后,留在市集上的摊子倒是没有动,反正也没什么家什,有人会动歪心思就怪了,他想着等听讲回来,再一并收摊带回借宿的农户家中就是了。(。) 第四百零七章 原是小三元 不多时,来到青弋溪谷,在那讲台对面照例已经坐了不少的在野学子,前面的位置依旧空了一大片,那些书院的学生大多还未到来。 江云走过去,照例在往常自己的老位置坐了下来。旁边的学子们见到他来,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有坐于偏僻角落的人甚至动了效仿的心思,可惜也只是在心中有这个想法而已,并没有付诸于行动,毕竟像江云这般特立独行的人也并不多见的。 这人显然是跟那几个学霸杠上了,不过听说那几个学霸已经出手了,只是略施小计,就让此人无安身之地,镇上各家客栈都拒绝其入宿,这两天莫不都是露宿街头吧,实在是凄惨可怜。 众人对此事都是事不关己,明哲保身的态度,甚至认为对方就是活该,没有自知之明,没有这个实力,偏偏去招惹那些学霸做甚么,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这纯粹就是自作自受,根本不值得同情。 不多时,书院的学生也陆续的来到了,不过若是仔细看,其实每天来听讲的书院学生都不尽相同。在野学子是因为平时没有名师教导,所以对这样名师大儒公开讲学的机会都倍加珍稀,不肯轻易错过一场。 但书院学生却不同,石鼓书院是传承久远,名闻天下的大书院,书院中本就不乏学问渊博的名师硕儒,畏斋先生虽也是知名大儒,但吸引力相对就小了些,这些书院学生有兴趣就多听一些,没兴趣或者有事就不来,更随意一些。 卢骐,梅牧帆,郑亨浩,崔铭等这几个学霸,也不是每天都来,各自或多或少都缺席过,但是今天,这几人却是来了,而且是一个不落的联袂而至。 当几人走进溪谷,一眼就看到坐在讲台前面那个老位置的某人时,面上不约而同的都闪过一抹异色。 说实话,前时他们每次来,看到在某老位置某人的身影时,心里多少会膈应一下,仿佛看到了一只挥之不去的苍蝇,但是今天却又不同,几个人还真担心对方不来了,若是这样,那他们岂不是少了揭穿对方不堪面目的机会,少了扬眉吐气,尽情讥讽嘲笑,一吐这些天心中块垒的乐趣。 不过还好,对方今天还是依旧来了,这就甚好。 几人径直就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江云的身前停下,正默默埋头翻书的江云似有所觉,便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各异的几人。 一看这情形,江云就知道,这几个苍蝇又要来找茬了?真是无聊至极啊,他懒得理会,正要无视几人,继续看自己的书,这时就见卢骐朗声一笑,发问道:“这位兄台,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来自江左西道,名叫江云?” 江云本不打算理会,听到这话,还是点点头,道:“是,怎么了?” 几人相顾一眼,随便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欢畅,十分的快意,十分的意气风发,仿佛遇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 旁边的人见了,却是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江云心中倒是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笑过之后,卢骐朗声说道:“这么说,阁下就是那江左西道中了小三元的奇才了?哈哈——”说到这里,几个人又都相顾大笑起来。 “啊,此人竟然真是一位才子,中了小三元?”旁边的人听到,都是吃了一惊,对某人顿时刮目相看起来,心说难怪此人行事这般张狂,但显然也有他张狂的资本啊,小三元可不多见,能中小三元足以说明其才学过人,那么张狂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一个小三元还进不了书院,非要跟在野学子混在一起么,再说,卢骐等人此刻的情形让人见了也十分奇怪,似乎有点不正常啊,人家是小三元,自是令人肃然起敬,心中佩服,怎么反而在这里肆意大笑,显得十分无礼呢。 江云此刻闻言,便彻底没了侥幸,心中也十分无语,这几个人还真够闲的,真的去查了自己的老底啊,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在乎的,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又一番笑过之后,卢骐朝着四下扫了一眼,似乎猜知众人此刻的心思,便又朗声说道:“诸位,前些时日,江左西道的院试出了一件奇闻,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 众人听了,有的茫然不知,一时不知其意,有的却若有所思,似乎是于此有所耳闻。 “什么奇闻,卢兄请讲?”旁边一位似是不知的书院学子问道。 卢骐轻笑一声,又接着道:“就在上月,江左西道院试的文华榜一放出,却是同时出来了两个‘小三元’,这算不算一件奇闻?” 他话声落下,场中顿时一片喧哗。 “原来是这件事,我确实听闻过,只是不知真假。” “竟然还有此事?怎么会有两个‘小三元’,莫非是并列榜首,这不能吧。” 有听闻过这事的,有尚未听闻的,听了卢骐所说之后,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已。 卢骐笑道:“此事确实不假,两个‘小三元’都是真的,不过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小三元,另一个吗,却不是什么并列榜首,而是一个榜尾的小三元了。” “啊,何为榜尾的小三元?”有人一时还没明白过来。 卢骐又笑道:“就是县试,府试,院试,都名列榜尾,这不就是一个榜尾的小三元么!” “啊,竟然还有这等奇事,县试,府试,院试都名列榜尾!”听卢骐说了之后,场中那些尚未听闻此事的,顿时一片恍然大悟,惊讶连连,感觉此事十分的稀奇。 稍稍细想一下,就不难知道,这名列榜尾的小三元,可是比正儿八经的小三元稀罕少见的多了,一个院试,出来两个小三元,这种奇闻,应是前无古人,至于会不会后无来者,就天知道了。 卢骐又看向某人,目光中带着戏谑,道:“而眼前这位来自江左西道的仁兄,若是其名字不假,就是今年江左西道文华榜上的两个小三元之一!” 众人的目光又纷纷向着某人这边看了过来,一时心思各异,原来这人真是一位小三元,听这卢骐此刻戏弄嘲讽的口气神态,莫不这位就是那个中了榜尾小三元的奇人? 但也有人心存狐疑,心说一个中了榜尾小三元的人,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妄想进入大名鼎鼎的石鼓书院,这是不是太过荒诞了,莫非这人还是那个正儿八经的小三元? 卢骐又充满戏谑的看着某人,一副胜利者姿态道:“阁下的底细我等已经尽知,还敢安然坐于此地,无动于衷么?” 郑亨浩,崔铭,梅牧帆等几个也看着某人,目光中或是不屑,或是怜悯,或是无趣,原来跟自己等人斗了这些天的人,竟然是这样一种货色,任谁见了,也会生出无趣之感。 昨天他们确实花费了一番功夫,去查了查某人的底细,今年的院试刚刚结束不久,各省各道的文华榜都已经出炉,宣之于众,要查起来并不费事,可等到查得的结果一出来,当时就让几人陷入呆滞,彻底无语了。 在他们原本想来,此人这般张狂行事,大抵是有一些才学资本的,院试的名次也不会太低,否则也不会有这信心底气,千里迢迢跑来石鼓书院求学了,但是最后查得的结果,还是让他们大吃了一惊,随即就有啼笑皆非之感了。 江左西道的文华榜,三百位新晋秀才,他们逐一查看之下,终于在榜尾,见到了他们想要见到的那个名字,江云,当时就惊呆了,原来这人,竟然是名列文华榜的榜尾,院试的最后一名? 如果这人报的名姓是真的,那么这个结果就没有疑议了,而他们相信,对方在这一点上并没有说谎,若是对方真要假冒他人,那起码也得假冒名次高一些的,何至于假冒一个榜尾之人。 那么这人名列榜尾就是真的了,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了,一个名列榜尾之人,也敢千里迢迢的跑来书院求学,这是不是太过于自信了些,把书院都当成藏污纳垢之地了? 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么一个名列榜尾之人,来了就来了吧,也没人能拦着你不来,但是你来了之后,就该有这个自知之明,守规矩,知进退,低调行事,这才是一个榜尾应做的事。 可是这人呢,却显然是没有一点作为榜尾的自觉,来了之后,不仅不知道低调行事,忍让为先,反而处处行事张狂嚣张,与人争位不休,其所作所为,让人绝想不到这是一个名列榜尾之人,还以为堂堂一位榜首到了。 几个人好奇之下,又继续深查下去,最后吃惊的发现,这人还真不简单,不仅仅是院试名列榜尾,竟然县试,府试也都是榜尾,这简直太让人惊讶了,他们原本也没想到,只是想随便查查某人的底细,谁知竟然查出这么一个令人惊愕不已的结果。 自从查到这么一个结果之后,他们就按耐不住,早就等着今天,揭穿对方的真面目,让对方斯文扫地,再也无颜待在这里装大头蒜了,只有乖乖灰溜溜落荒而走的份,而现在,就是他们尽情享受胜利乐趣的时刻。 面对一副胜利者姿态的几个人,江云却是一副神色自若之状,反正跟什么羞惭,愧疚半点也没关的,点点头,道:“不错,我确实就是中了榜尾小三元的人,难得费了你们一番心思查出来,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看到他坦然承认,还这般气定神闲,理直气壮,几个人都惊呆了,这人不堪的真面目被揭穿,怎么还能表现得这般无动于衷,没事人的模样,怎么一点羞耻心也无,正常人此刻的表现,不是应该满面羞惭,无地自容,在此地再也待不下去,只有掩面羞愧而逃的吗。 场上其他人听到,得到对方亲口承认,真是一位连中榜尾小三元的人物,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这人原来竟然这般不堪,中了三次榜尾,其才学如何,已不问可知,不过也不得不令人佩服其狗屎运的强大,只是这么一位奇才,怎么会想到千里迢迢跑到石鼓书院来求学,到底何来的底气信心。 来了便也罢了,怎么还这般无有一点自知之明,不知道韬光隐晦,低调行事,反而这般行事张狂高调,肆无忌惮的争位,跟学霸们都杠上了,这若是不说,谁知道这人是一位榜尾的小三元,还以为是堂堂正儿八经的小三元到了呢。 “哈哈,阁下觉得,一个中了三次榜尾的人,有资格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那郑亨浩大笑一声,随即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质问道。 “为什么不能?就是一位白身学童,只要有一份求学上进之心,也可以坐在这里,中了三次榜尾又怎么了,这和有没有资格坐在这里,有必然的联系么,没有。”江云理直气壮的回道。 全场一片异样的安静。你能说他说的没有道理么,人家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好像没说中了三次榜尾,就不能坐在这里听讲了,确实没这个道理啊。 卢骐等几人也是一时无语了,发现好像剧情的脚本跟他们原先所想的偏差太大,根本就是两回事,原本以为,揭露出对方不堪的真面目,对方就该斯文扫地,无地自容,在这里再也无颜待下去,只有灰溜溜的落荒而逃的份,却没想,对方根本就不按他们预想的剧本演,别说有任何的羞愧之色了,反而却是一副我中了三次榜尾,我骄傲的架势,其肆无忌惮的无耻程度,简直是令人发指啊。 梅牧帆这时发话道:“这位兄台,你连中三个榜尾,实属侥幸之至,这说明你的才学并无过人之处,凭此想要进入书院,却是痴心妄想” “非也,非也!”江云摆摆手,正色道:“这位仁兄的话,在下不敢苟同,连中三次榜尾,跟其才学如何如何,也并无直接的联系,从某种意义上说,连中三次榜尾,正是实力的体现,敢问诸位,可有这连中三次榜尾的本事?”(。) 第四百零八章 前度刘郎 场中众人听了,彻底无语了,这人看来是彻底不要一点斯文面皮,完全是语无伦次,不可理喻了。 卢骐等人也是突然醒悟,发现自己的错误所在了,跟一个没脸没皮,彻头彻尾的无耻之徒当真较劲,那是白费心思,在开口之前,你已经就是输了,只是白白失了自己的身份,这种人,你越跟他较劲他就越来劲,无视就好了。 明白这一点之后,几个人也就偃旗息鼓,退避三舍了,此刻一辆牛车载着畏斋先生也缓缓的驶到了,场上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多说话了。 牛车在讲台前缓缓停下,畏斋先生下了车,诸生都起身行礼,畏斋先生径自走上讲台,开始今天的授讲。 “圣贤教人,如医用药,皆因病立方,酌其虚实、温凉、阴阳、内外而时时增减之。要在去病,初无定说。若拘执一方,鲜不杀人矣。今某与诸君不过各就偏蔽,箴切砥砺,但能改化,即吾言已为赘疣。若遂守为成训,不足取也。” “道无精粗,人之所见有精粗。如这一间房,人初进来,只见一个大规模如此。处久,便柱壁之类,一一看得明白。再久,如柱上有些文藻,细细都看得出来。然只是一间房” 戚德宏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荡于溪谷之中,众人都侧耳倾听,各有感悟,说到这里时,戚德宏又停了下来,目光扫视一遍下面,漫声提问道:“然只是一间房,此段该作何解?” 他的话声落下,过了片刻,场中倒是有不少人举起了手,这一段文的意思,意思直白明了,场中诸人大部分人都还是能理解其意的。 戚德宏当即指了场中一个举手的年轻士子,示意他起身回答,被他指到的人,是郑亨浩,他站起来之后,便朗声回道:“学生以为,此段的意思在于,同是一间房,进入房间的人不同,所看到的东西也不尽相同,所以欲明圣人之言,必须正心诚意,砥砺自心,自身领悟到了,才能得其真要。” 戚德宏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笑道:“这位学子看来已经初窥门径,也不枉某这几天的唇舌功夫了。” 其他人听了,羡慕的目光纷纷向郑亨浩这边看来,畏斋先生的这番评语,十分难得,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此刻旁边的江云却是一副不以为然之状,或许是他的神态被讲台上的戚德宏捕捉到,当即就朝他伸了伸手,道:“这位学子。可有不同看法?” 其他的学子看到戚德宏手指的人是谁时,都不由的无语,心说畏斋先生是要故意跟这位“不知兄”过不去么,怎么又叫到这位“不知兄”,让他起来出丑了。 事实上,或许是江云占着“地利之便”,又或许是出自于某种恶趣味,此前的讲学中,但凡提问无人举手应答时,戚德宏多半就会叫上某人,而某人起身回答时,也一直是说“不知”,以致有了一个“不知兄”的称号,成了一个笑谈。 现在见到戚德宏再次点名叫上某人,众人心说某不是畏斋先生的恶趣味又来了,故意逗点乐子,娱乐大家么。 看到台上戚德宏的手指指来,江云不能视而不见,当即就站起身来。此前被叫到起来回答问题,他都不甚明了其意,所以每次都是抱着献丑不如藏拙的心思,直白的说“不知”,但是今天,他却不想再说不知了,因为先前这段话意思浅显明白,他还是听明白了的。 他行了一礼,就回道:“然只是一间房,此段的意思,学生窃以为,房子终究还是那个房子,不会因人而异而改变,没有人,房子依旧存在,人不同,房子却不会变。房子是固有的,一种客观的存在,和有没有人,人的善恶美丑,贤良庸愚是没有关系的” 江云侃侃而谈一番,场上的众人听着却是一个个大摇其头,此段话明显讲的是人之所见,这人却一个劲的去说什么房子,弃大而捡小,钻进牛角尖,岂不可笑,不愧是一个中了三次榜尾的奇才,又在这里丢乖露丑了。 戚德宏在讲台上,听了江云的这番讲述,却是微微面露讶色,江云的讲述,也算是别出蹊径,且是另一学术流派的路子,不过跟他所传承的岭南学派的意旨颇有龃龉之处,当下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坐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接下来的讲学。 不知不觉,又是夕阳满山,倦鸟归巢时,戚德宏结束了今天的讲授,乘了牛车离去,听讲的众学子也纷纷四散而去。 江云径自出了青弋溪谷,来到镇上的市集,自己的摊位还在,本想收了摊位就回去了,这时一个过路的路人走了过来,老气横秋的问道:“原来这个摊子是你的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高人到了,还特地在此多候半日,原来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你一个年轻小儿,也敢这般大话,一个小幅卖十两银子?” 江云闻声看去,来人是一位一身锦服的中年男子,看样子也是有点身份来头的,他也没多说,只是道:“我自在这里钓鱼,愿者上钩。” 那锦衣男子摇摇头,又一副老气横秋之状,教训道:“年轻人勿要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你的字值不了这许多银子,没有人会上当的,即使万一有人上当,你这也是欺诈之行,君子所不为也!” 江云很想唾对方一头脸,但是仔细一想,对方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啊。他这时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白衣翩翩的人影正由远而近的朝这边走了过来,仔细一看,正是昨天被他“坑”了的那个冤大头。 看到对方,江云越加莫名心虚起来,暗道莫非这人终于醒悟,觉得自己被坑了,前来理论,要求退货的了? “我劝你还是赶紧收了这个摊子,或是规规矩矩的卖实在的字,或是不要再来了”那锦衣男子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数说着。 江云懒得理会他,只是瞥眼看着走过来的那道翩翩白衣人影,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只是路过的,不是来算账的啊。 可是他心中的祈祷显然并没有起作用,翩翩白衣人影看到路边他的摊子,以及幌子上那醒目的广告,这时便微微一笑,折身径直往摊子这边走了过来。 看到白衣人影真的冲着这边走来,江云心中暗自叫苦,想跑都来不及,这里还有个人在这里喋喋不休的废话呢。 “年轻人,还是赶紧收摊回去吧,你在这里就是摆上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有人来买你的字”那锦衣男子还在那里老气横秋的说着。 江云心中那个火啊,心说老子在这里卖字,关你屁事,我就是要十两银子卖一副小幅,怎么着,碍你什么事了,在这里多管闲事,你说这不是吃饱了撑着么, 若是有可能,他真想狠狠的一拳把眼前这张可憎的脸打得满脸桃花开,再在上面使劲揣上几脚,方解心头之很,若不是被这人纠缠着,他刚才早就已经收摊走了的啊,何至于现在被这个白衣少年给堵在这里走不脱,寻他算账了。 “若是字好,怎么会没人买。”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昨天的那位年轻白衣士子已经走到摊子前停了下来,朝着江云微微一笑。 江云心中越是发苦,越发感觉对方那嘲笑的语气,这是来者不善啊。早知如此,今天就不来摆摊了,躲几天也好啊。 锦衣男子听了,心中便有些恼了,这是谁在这里抬杠呢,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小子,字写得再好,能值十两银子一个小幅? 他回头一看,目光在年轻白衣俊美士子身上扫了几眼,带着恼意道:“怎么说话的,我就不信真有人会买!” 白衣士子没有理会他,只是径直朝尚愣在那里的某人道:“客人来了,怎么都不招呼一下?” 江云还能怎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当下呵呵一笑,道:“这位兄台又是来买字的么?” 话一出口,心里也不由佩服自己,这话说的,简直太欺负人了。 白衣士子淡淡一笑道:“若是字好,再买上一副,又有何妨?” 这边的动静,早就引起旁边的那些同行们的注意了,看到昨天那个十两银子买了一副小幅的白衣年轻俊美少年再次出现,这些人心中都是一阵无语,这个托儿又来了。 若是昨天,他们对此还只是怀疑,而到了现在,则基本已经就确定无疑,这个白衣士子就是个托儿无疑了。 一个秀才,却要去买另一位秀才的小幅,这事儿本就十分离谱,大有蹊跷,而且还是以十两一副的天价,怎么看都不合情理,这倒也罢了,买了一副还不够,今天还要接着来买,试想一下,天底下有这般荒诞滑稽的事吗,这样丧心病狂,自欺欺人,真的好吗。 这个白衣士子无疑就是那人请来的托儿了,此刻书画地的这些人都已经坚信这一点,此刻心中倒是在担心,但愿那位摊子前的锦衣男子不要被两人的作戏给欺骗上当了。 白衣士子的话,让江云也是一阵心中迷惑,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他自然也就装起糊涂,当即不客气的从书笈中拿出文房四宝,在案几上摆开,拿着墨錠开始研磨,一副就要开张的架势。 不一会儿,准备工作就绪,他一抬头,朝对方问道:“敢问这位兄台,要写什么字?” 白衣士子依旧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随便你怎么写就是。当然,我还是有言在先,若是不能让我满意,我是不会买的。” 真要写啊?江云本以为对方总该发作,找自己算账了,没想对方却依旧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只让自己写字。莫非对方是故意消遣人来的,等我写了字,又不买,出一出昨天上当受骗的恶气? 江云这么想着,若是这样,他倒也认了,能够让对方消消气,白写几个字又何妨,还是赚了啊。 当即他也不多说,拿起狼毫,蘸了蘸墨,略一沉吟,就提笔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 边上的锦衣男子还没走呢,一直在冷眼旁观,见到江云当真动笔开写,摇摇头,心中只觉可笑,他不相信,白衣士子真的要花十两银子买一副小字,多半就是在拿此人开涮,寻开心,人家不是早说了么,写什么随便,但若是字写得不满意,人家是不会买的。 可笑这人尚不醒悟,还当真写起来了,注定要被耍了,这也是活该。 江云正心诚意,气注笔端,笔走龙蛇,毫尖在白纸上不住游走,或大开大阖,或峰回路转,或鸿雁长飞,或鱼龙潜跃,一点点的浩然之气也随之力透纸背,灌注于笔墨之间。 最后笔势一收,一气呵成,一篇小幅就此成文,直起身子,掷笔,长吁一口气, “咦,这字体怪怪的,写的还有点意思,只不过徒然有形无意,欠缺神韵,火候还差得远,完全值不得十两银子。”边上的锦衣男子探过头扫了几眼,带着些不屑道。 白衣士子早就见识过了对方的字,对方的字确实有独特之处,但他的注意点并不在这上面,他低头照着纸面上的字轻声默念了起来。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噫,有意思,此中似有真意!”念到这里,他眸泛异彩,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惊讶沉吟一阵,抬起头,朝对方问道:“恕我孤陋寡闻,这个句子,出自何处,哪位前辈高士之作?” 江云摆出一副莫测高深之状,道:“非是哪位前辈高士之作。” 白衣士子神色微动,吃吃道:“莫非此句也是出自你之手?” 昨天的那句“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他就很是喜欢,否则也不会花了十两银子买下,当时对方也是说出自他本人之手,他心中对此还是大有怀疑的,回去书院之后,问了不少人,却也无人知晓这句的出处。(。) 第四百零九章 照顾生意 书院的学子,毫无疑问,一个个都是才学满腹,读书千卷的,无人知晓这句的出处,那么心想那人说的话倒有可能是真的,这个句子就是出自他本人之作了。 这事也就过去了,所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大名鼎鼎的石鼓书院,本就不乏才学之士,偶得佳句,这并没什么奇怪的。 今天再次路过市集,也并不是真的再想买上一副小幅,只是闲逛路过,看到路边的摊子,这才想起昨天的那个句子,心中便又起意,前来问询,心里存着的意思,还是想看看对方出丑的意思多一些。 他心想,对方或许是有些才学的,但昨天那句“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只怕已耗尽对方的才思,应该就是对方压箱底的平生佳句了,但凡有些才学的,偶得一个佳句也不算什么,难得的是再得佳句,所以他倒是要看看,对方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他本并没抱着多大指望的,但没想到,对方不假思索,挥笔而就,竟然又是一副难得的箴言佳句,此句颇有真意,隐含大道其中,只是却依旧不曾听闻过,所以就问起出处。 “正是。”江云此刻也大言不惭的承认,只要对方不闹,不找他算账就好。 白衣士子怔了怔,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大抵还是存了些疑惑,寻思着回去之后,再多找人问问,看是否有人知晓此句的典故出处,这时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字幅上扫了一眼,淡淡一笑,道:“能不能留下题款。” 江云听了,没有多说,又提笔在角落处写下一行小字题款“江左西道,江云”,并盖上了印章,现在他就是任由对方折腾,只要不闹就好。 白衣士子扫了一眼,淡淡一笑道:“原来是江公子!这个句子我很欣赏,就买下了。” 说着伸手从袖中又掏出一枚金灿灿的金币,搁在了案几上。 江云却是有点愣住了,这人是来真的么,原来不是来找自己算账的,竟然真的是又来买字的?他欲待不信,可是这金灿灿的金币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让他不信也得信。 等他回过神来时,白衣士子已经卷了字幅,径自转身走远离去了。 江云拾起案几上的金币,揣入怀中,望着白衣士子走远的身影,不禁也迷糊起来,这真不是自己找来的托儿么。 边上的那个锦衣男子此刻也是一副十分错愕之状,他没想到,还真有人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一个秀才的小幅,这看起来实在太荒谬了,他真想大叫出来,这太不合情合理了,但等他回过神来时,那位白衣士子已经飘然走远了。 旁边的那些同行们也都注意着这边的情形,见到那个年轻白衣俊美少年当真又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一副小幅而去,却是哭笑不得,心说拜托你要请个托儿,能不能专业一点,换个人也好啊,比如现在摊子前的那位,无疑更像个托儿,而像这样破绽百出,一看就露馅的托儿,简直是在侮辱人的智商啊。 “阁下要不要也来一副?”又做成一笔生意的江云,心情大好,朝着旁边那位还呆愣着的锦衣男子问道。 锦衣男子一怔,随即仿佛猛然醒悟过来,不由脱口叫了出来,道:“托儿,原来那是个托儿!” 又看向江云,带着看破对方把戏的羞恼,叱道:“别以为找个托儿来,就能让人上当了,年轻人,你还嫩着呢,某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这样的把戏,骗不着人。” 江云见了,也没分辨什么,这不能怪人家,即使他自己,都要忍不住怀疑那个白衣士子是不是自己请来的托了,可是他真不认识那人,也没请人家来做托啊。 他也不多说,当即就收起了摊子,没有理会旁边神色各异的目光,径自出了市集离去了。 第二天早上,小镇市集,随着行人的渐渐增多,清晨的静谧被打破,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声音响动,市集又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书画地,一些在这里摆摊的年轻士子们也陆续来到,在各自往常的摊位摆开摊子,开始了新的一天半读半工的生涯,在这里,人员流动性还是很大的,经常有旧人离去,又有新人到来。 对于读书人,特别是有秀才功名的年轻读书人,摆摊自然是一种权宜之计,主要的还是自身的学业,只要赚到了一些生活花费,他们就会离去,当然,有人也会把这种半工半读当作一种磨砺,一般来说,每隔一个月,这书画地的面孔都会全然大变一番。 时间尚早,一时不会有客人来,书画地摆摊的年轻士子们,有的默默温书,有的坐而闲谈,这时一位青衫少年背负书笈,带着席案等物,施施然走进了书画地,在一个偏僻角落停下,开始张罗摆起摊子。 看到来人,注意到的年轻士子们神色不免掠过几丝古怪,这人还真是锲而不舍啊,连着两天,一个正经生意都没做成,其他人早就该知难而退了,这人还在坚持,也真难为他了。 也许这人到此地来,主要还是为了磨砺,至于银钱之物,并没有放在心上,有人甚至这么想。 不管怎样,来人的来与不来,都跟他们不相关的,对方做的生意,也影响不到他们,人家做的是高端生意,跟他们是不沾边的。 这些人扫过几眼,就没有再理会了,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来的人自然就是江云了,他今天来之前,也曾想过,是不是该适可而止了,有了二十两银子,应该足够他这段时期读书进学花费所需,支撑到书院下次的入门考试了。 不过已经尝到了甜头的他,还是来了,决定还是先干几天再说,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不是。虽然他也觉得,这样的好事不会常有。 摆开摊之后,他就不闻不问,径自埋头翻书,愿者上钩了。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任何意外的,他的生意没有开张,他也不在意,看着时近中午,便收拾一番,摊子留下,去旁边的饭馆用了饭,就一路往青弋溪谷而去。 到了青弋溪谷,照例坐了老位置,过不多久,书院的学生陆陆续续来到,卢骐等几个学霸们也到了,不过并没有再找茬什么的,或许是已经接受这个事实,或许是觉得胜之不武,跟其较真只是降低自己的趣味,不多时,畏斋先生乘着牛车也到了,开始了今天的讲学,一个下午过去,相安无事。 日落黄昏时分,今天的讲学结束,畏斋先生被一些学生拦住,答疑解惑,其他人等四散而去,江云也收拾一番,径自出了溪谷离去了。 “听说,这人最近在市集上摆起了摊子。”看着某人离去,郑亨浩慢悠悠的跟几个同伴说道,语气中带着几丝玩味。 “是么,原来是个穷酸,要不哪一天我等去照顾照顾他的生意?”崔铭听了,轻笑一声说道。 郑亨浩摇摇头,道:“你不知道,他的生意可是不好照顾啊。” “哦,此话怎讲?”崔铭饶有兴趣的问道。 郑亨浩道:“此人在书画地售卖小幅,你们猜他一副小幅要价多少?” “多少,莫不是一副小幅要价一两银子?”崔铭想当然的说道,显然在他潜意识中,这人一副小幅要价一两银子都是太多的了。 郑亨浩摇摇头,道:“要只是一两银子,那就是寻常的价格,我会说他的生意不好照顾么?” “那是多少?”崔铭又问。 郑亨浩卖着关子道:“你们猜。” “三两?”崔铭使着劲,报出了一个自以为的天价。 郑亨浩懒得理他了,又转而问其他卢骐,梅牧帆,道:“你们也猜猜。” “二两?”梅牧帆琢磨了一个自以为合理的价格,说道。 郑亨浩不由连翻白眼,道:“你们使劲猜,不要这般小家子气,人家是连中了三次榜尾的人物,尔等莫要瞧不起人家。” “莫非是五两?”旁边的卢骐终于使着狠劲,报出了这么一个数字,说出来之后,他自己都觉得吃惊,感觉太荒谬了。 郑亨浩不说话,只是摇头。 “那就是四两?”梅牧帆又琢磨着猜了一个自认最可能的价格。 郑亨浩已经无力吐槽了,依旧摇头。 这下三人都吃惊了,莫非那人的要价,竟然还在五两之上,这简直太令人吃惊意外了。 “哈哈,我猜到了,那就是六两了。”崔铭自认再无疑议,信心满满的道。 郑亨浩依旧摇头。 “那就是五两五钱?”梅牧帆又报出了一个自认眼下最可能的价格。 郑亨浩连番白眼,说道:“我说牧帆兄,你怎么老是一个劲往低了猜。” 梅牧帆一副无辜之状,道:“这都是我认为最可能的价格啊。” 卢骐在一旁又是一脸吃惊,道:“莫非是七两?” 郑亨浩直截了当的道:“少了!” 这下三人更是吃惊了,崔铭一副恍然之状的道:“原来是八两啊!这简直岂有此理啊!” 郑亨浩直接闭上了眼,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见到此状,卢骐一脸惊疑不定,震惊道:“难道是九两?” 郑亨浩依旧仰头向天不说话。 “那就是十两了!”梅牧帆来了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正确!”郑亨浩睁开眼,一副泪流满面的样子。 “啊,真的是十两!”梅牧帆的吃惊,不比其他两人小,敢情他先前的报价,都是顺口就来,自己都根本不相信的。 “亨浩,你莫不是在开玩笑,真的是十两么?”卢骐一脸的惊诧与不信,崔铭同样如此。 郑亨浩一副比窦娥还冤的神色,道:“我也不信啊,可是人家摊位的幌子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十两银子一个小幅,还说什么无须多问,愿者上钩!” 几个人终于信了,虽然这看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难怪对方先前要那般说了,十两银子一个小幅,这生意还真是照顾不起啊。 “十两银子一个小幅,这小子岂不是赚得盆满钵满了?”崔铭又是惊讶出声,一副极度羡慕嫉妒之状,倒不是真的眼红嫉妒,作为这三河大家族嫡系子弟,些许银钱自然没放在眼中,只是心中忿忿不平而已。 郑亨浩又是一翻白眼,说道:“崔兄,你别这般一根筋好么,那人固然可以这般漫天要价,但也得有人甘当这冤大头,做成这生意啊。” 崔铭一想也是,当即又问道:“那么可是有这样的冤大头,心甘情愿给那人送钱去?” 郑亨浩反问道:“你说呢?” 崔铭这下倒是毫不思索的道:“那小子摆摊有几日了吧,我猜他这生意至今都没有开张!” “崔兄果然是神机妙算!”郑亨浩大辣辣的捧了对方一句,几个人相顾一眼,顿时会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走,眼见为实,我们去瞧一瞧。”卢骐说罢,当先而行。 其他几人跟上,郑亨浩笑着问道:“卢兄,莫非你当真要去照顾那人的生意?” 卢骐呸了一声,道:“照顾个甚么,一副小幅十两银子的生意,我可照顾不起,我是去踢场子的。” 崔铭道:“等到了那里,卢兄便给他写个小幅,等见了卢兄的神妙手笔,看怎么羞愧死他!” 几个人说笑着,便也往市集这边而来。 不一会儿,几个人到了市集,往书画地这边而来,等到了地头,一路搜寻过去,果然很快就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发现了一个醒目的幌子,上面赫然写着小幅一件十两的字样,还有“无须多问,愿者上钩”也统统都有,再看摊子前坐着一人,不正是那个令人讨厌的不知兄是谁。 原来郑亨浩说的都是真的,一点都不假啊。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神色各异的就走上了前去。 虽然已是日落黄昏时分,但江云一时并没有收摊回去,只因为他想到了那位年轻俊美的白衣士子,心里头隐约有一点期待,今天这人还会来吗。(。) 第四百一十章 认真即输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可耻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人”钱财,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自己的小幅还是颇有收藏价值的,现在虽是亏了点,说不定以后还是大赚的,这么自恋的想着,心里的愧疚淡去,也就心安理得了,反正就是一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可是那位年轻白衣士子没等到,却等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这里可真是门可罗雀啊,鬼影儿都不见一个。” “一件小幅十两银子,我没有看错吧,这是在抢钱么。” “实在是没有自知之明啊,说实话,人家怎么着,非要定这个价,是人家的事,跟我等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如今见到这等荒唐事,就是从来不多管闲事的我,也实在忍不住了啊。” “这位兄台,我辈可以身无分文,心忧天下,可以粪土当年万户侯,但不能这般穷凶极恶,吃相太难看啊,你这是在丢读书人的脸面啊!” 几道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江云闻声抬头看去,就见到了几个熟面孔了,原来是那几个学霸阴魂不散的追到这里,看这架势,是来砸场子的。 他懒得理会,又抬头看了看天,心说再等一柱香的功夫,若再无生意,便收摊回去了。 卢骐几个人在摊子前冷嘲热讽一阵,可是全无回应,心里也觉一阵没趣,依着他们的心思,真恨不得把这个摊子给砸的稀巴烂,这才解气,可惜只是想想而已,他们终究是读书人,要讲究身份体面,君子动口不动手吗。 卢骐这时朝着旁边的一个摊子扫了一眼,便走了过去,朝着摊主人拱了拱手,摊主是一个年轻士子,当即也揖手回了一礼。 “请借纸笔一用!”卢骐说完,在摊主的示意下,便取了纸笔,蘸了蘸墨,提笔就在白纸上书写起来。 “卢兄这是要动真格的,等卢兄的手迹出来,那还不把某人给羞愧死。”郑亨浩在一旁笑着说道。 几个人中,卢骐的书法是最好的,前时得过三河书法名家的赞誉,被评为中上品,这对一位初出茅庐的年轻秀才来说,实在是了不得的赞誉了。 几个人都相信,等卢骐的这个小幅一出来,定然能震住场子,让那个无知之人当场自惭形秽,羞愧无地。 卢骐刷刷几笔就写完了,把笔一掷,又向摊主取了一点浆糊糊上,然后走回到江云的摊子前,左右打量一番之后,便径自走上前去,把字幅直接贴在了某人背后的一堵墙上。 江云虽然猜知对方不怀好意,但依旧端坐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等卢骐贴好字,走了回来,场上所有注意到的人都好奇的朝着那贴的字看去。 “人而无耻,未知其可。” “哈哈哈——”看到墙上赫然贴的这句话,郑亨浩,崔铭,梅牧帆几个都哈哈大笑起来。 书画地这些摆摊的年轻士子们,路边驻足看热闹的行人,见到此状,也都忍俊不禁的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这卢骐,实在是太会捉弄人了,实在有失厚道,非君子所为也!”梅牧帆笑得直抚着肚子,快站不起来了。 “卢兄此举,正是大快人心,此一小幅足以让其无地自容,在此地再也待不下去了。”郑亨浩,崔铭两人也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抹着泪,一边对卢骐此举啧啧赞好。 场上的哄堂大笑还在继续,场中作为这场闹剧主角的某人,此刻却是正襟危坐,如老僧禅定,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连身后墙壁上贴的字都没有回头望上一眼。 笑过一阵,卢骐挥挥手道:“走了,走了!”当先便分开人群离去。 其他几人跟着离去,郑亨浩问道:“卢兄,你若一走,那人就把你贴的字撕了,这如何是好?” 卢骐回头看了一眼,故意大声的道:“他若是撕了,那明天我再来写过就是!” 几个人嬉笑着,大摇大摆的分开人群离去了。 几人走后,江云才睁开眼,回头朝着身后瞄了一眼,等看清那里贴的字之后,也并无任何异状,只是自言自语的道:“这个字,写的也算不错吗。” 围观的人群并没有散去,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实在是眼前这副场面实在是太滑稽,太喜人了,众人下意识的就认定,某人在看过墙上贴的字之后,定然就会勃然大怒,羞愤不已,起码也得起身把那副字给撕得粉碎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某人并没有撕毁墙上这幅字的意思,只是淡定自若的坐在那里,仿佛墙上贴的字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江云的摊子前,始终围上了一大群的人,在这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感觉十分的有趣,有的人离去了,又有新的行人路过,驻足而观,待看到幌子上的广告,又看到墙上贴的字,就会发出会心的一笑,随之摇头而去,心里头不免就直呼怪哉,这等奇耻大辱,那人竟然也忍得下,还是一副浑然无事,无动于衷的的样子,为什么不把墙上的字撕了呢,这般掩耳盗铃真的好吗? 一个年轻俊美白衣士子由远而近,施施然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看到前面围了很多的人,心中倒是闪过一抹讶异,不知出什么事了,莫非那个人的字幅终于大卖了? 等走到近前,一眼看到对面墙上贴的那副字,一怔之下,也是忍俊不禁,莞尔笑了起来,墙上贴的“人而无耻,未知其可”,跟摊子上“小幅一件十两”的广告,简直是相映成辉,喜感十足。 若是以前,他或许也会跟旁边的人群一样看个热闹,心里幸灾乐祸,甚至赞一声说的好,但已经在这里买了两幅小幅的他,自然不会这般想了,只是觉得在墙上贴这句话的人实在是太捉弄人了,太过分了,另外他心中疑惑的是,为什么这位江公子不把墙上这辱人的字给撕了去,留在这里徒让人耻笑呢。 这些心思只是一闪而过,忍住笑,他走了过去,朝着摊子前尚在埋头翻书的人轻唤了一声道:“江公子!” 闻声抬头,看到面前的白衣士子,江云心里便是一喜,这位仁兄果真又来了,也不枉他在这里“忍辱负重”,等上一场,他一直等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等这位惠顾吗,还好这位没有让他失望啊。 他淡淡一笑,道:“这位兄台莫非又是来买小幅的?” 白衣士子还真是有这个意思,前面两件小幅,他都十分喜欢,昨天回去之后,他又找人询问,问了多人,得到的结果,却依旧是无人知晓那句“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出处。 既然无人能知其出处,那么他也就只有姑且相信,这真是出自对方本人之手了,今天他来,倒是存着看看对方能否再出佳句的意思。 “这个先不忙。”白衣士子扫了一眼对面墙上贴的字,又忍了忍笑意,问道:“这墙上的字是怎么回事,莫非江公子尚不知么。” 江云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道:“我当然知道,只是几个无聊之人的无聊之举罢了,不必在意的。” 白衣士子不免又问道:“墙上的字辱人太甚,为何江公子不把它撕了去?” 江云反问道:“为何要把它撕了去?” 白衣士子面露古怪之色,心说这还用问吗,正常人不是都该如此吗,便道:“为什么不撕,留之无益,反惹来耻笑,不如撕了去的好。” 江云摇摇头,道:“不,在下倒是认为,留着它的好,我若是去撕了它,那就说明我认真了,那已是输了,我不撕它,不去在乎它,它便与我无关,既然跟我无关,我撕它作甚。” 白衣士子听得一怔,没想到对方还会说出这样的歪理,这到底是有一点道理呢,还是纯粹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呢。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得说了一句道:“江公子的雅量气度,令人佩服。” 江云淡淡一笑,道:“不必去说这个了,兄台此来,还是为了小幅么。” 白衣士子也是淡然一笑,道:“正有此意。” 江云便也二话不说,开始铺纸,研磨。 旁边的那些同行们,此刻一个个都看得侧目不已,这个托儿又来了,简直是丧心病狂啊,这位白衣士子已经来了三回了,让人想要不相信他是托儿都不能了,一个秀才,非要买其他秀才的小幅作甚,而且买了一副还不满足,偏要买了一副又一副,一天来一回,这要不是一个托儿,说出去谁信啊。 简直太无耻了,简直是在侮辱人的智商啊,你要找托儿便罢了,拜托不要做的这般明显好么,换个人不行啊,这些人一边侧目,一边深深怨念不已。 这一边,江云研磨毕,提起狼毫,正心诚意,深吸一口气,气贯笔端,就要向白纸上落去,这时对面的白衣士子又淡淡的开口道:“还是要有言在先,若是这个字幅写的我不满意,我是不会买的。” 江云略一沉吟,提笔就在纸上刷刷书写起来,看着他的笔尖如灵蛇游走,白衣士子心中生起几丝期待,佳句难再得啊,这人能否再有佳句,让人耳目一新呢。 他在这里念想,对面的江云却已是下笔如风,一气呵成,一件小幅已然成文,抬起头,扫了对方一眼,又在边角处写了题款“乙卯年孟夏江左西道江云书”,又盖上了自己的印章,这才搁笔,起身,长吁了一口气。 白衣士子侧过头来,朝着案几上的字幅看去,字写的依旧灵动飘逸,气韵隐现,一边看一边默念道:“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好,好句子,浩然之气可透纸而出矣。” 看到这里,他不禁连声赞好,掩饰不住欣赏之意,又抬起头来,朝对方问道:“莫非这句子,亦是出自江公子之手?” 江云此刻也是当仁不让了,若说是抄袭而来,对方只怕也不干啊,这生意就要泡汤了,当即点点头道:“是的。” 白衣士子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到后面墙上的那张字帖上,抿嘴一笑,当即就走了过去,把那张“人而无耻,未知其可”给揭了下来,朝对方笑道:“这是我揭的,跟江公子无关,江公子就不必有认真既输之念了。” 江云见了,自然不会说什么,要揭就揭吧,跟他也没关系,他关心的是那十两银子啊。 白衣士子揭下字帖,随手塞入袖中,又走到了案几前,把字幅给拾了起来,说道:“这个字幅我很喜欢,要了。” 卷起字幅收好,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金币,搁在案几上。 “江公子并不是书院的学生?”这一次,白衣士子没有立即离去,突然问了一句。 江云一怔,听对方这么问,莫非是也去查了自己的底细?看对方情形,很有可能就是书院的学生,知道了自己的名姓,来处,要查明自己是不是书院的学生,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不过对方应该不至于像那几个学霸那般无聊,把自己是江左西道连中小三元的事也给查出来吧? 他没有多说,淡淡点头道:“不错,我尚未得进书院门墙。” 白衣士子笑了笑,道:“我想以江公子的才学,得入书院门墙,是迟早的事。” “借这位兄台的吉言了。”江云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去多问对方的底细,实在是他还要做人家的生意,太熟了,不好下手啊。 白衣士子也没再说什么了,就此转身径直离去了。 白衣士子走后不久,江云也就收了摊子,打道回府了,他本就等着白衣士子一人,如今这个大主顾已经走了,他还待在这里作甚。 旁边的那些同行们见状,又是一一摇头,这托儿做得真失败啊,托儿的作用,不就是吸引不明群众么,这托儿刚走,不明群众还没上钩呢,这人也急着收摊离去,岂不是辜负了先前托儿的一番表演了。 莫非这人请托儿来,就是特地表演给他们看,膈应他们的?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啊,这些人心里又都怨念不已。(。) 第四百一十一章 淇水亭 接下来几天,江云都是上午去市集摆摊,下午去青弋溪谷听讲,上午摆摊却是从没做成过一桩生意,因为那位白衣士子不会来,而每每到日落黄昏之时,那位白衣士子就会来到,仿佛相互约定似的。 到时江云就会写下一副小幅,而最后这些小幅也都如他所愿,全部给卖出去了。 这一天日落黄昏,江云又坐在自己的摊子前,翘首而待,在他身后的墙上,贴着一张字帖,上面写着“人而无耻,未知其可”八个大字,跟摊子前幡布上的广告“小幅一件十两”相映成辉。 这字帖也不知换了几茬了,到后来江云彻底视若无睹了。 没有让他失望,远远的,看到一道白影向着这边施施然走了过来,那位唯一的主顾,年轻白衣俊美少年再次不约而至。 远远的看到对方来,江云就没什么可说的,铺开笔墨,开始动工吧。旁边的那些同行们对此已经麻木,无立吐槽了,这是什么人啊。能不能不要这般丧心病狂啊。 白衣士子走到摊子前停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对方书写,很快的,江云收笔,落款,一副小幅一气呵成。 “水可载舟,亦能覆舟!”白衣士子拿着刚刚写好,犹带淡淡墨香的字幅,轻声默念,白玉般俊脸上又露出欢喜之色。 略略一沉吟,这个句子,又是他所未曾听闻过的,但他没有再问对方,是否出自对方亲笔之作,事实上对方写的这些字幅,他回去之后,找人询问,却从无人知晓这些字句的出处,至此他心中就再没有疑问了。 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金币,搁在案几上,张口欲说什么,这时就见对方也张口似要说些什么,他便淡淡一笑,道:“江公子请先说吧。” 江云呵呵一笑道:“要告知兄台一声,从明日起,我便不会再在这里摆摊了。” 白衣士子闻言,眼眸一眨,笑说道:“为什么呢,莫非是江郎才尽乎。” 江云心说惭愧,都是抄袭的啊,他道:“囊中银钱已鼓,可以知足矣。” 回头又扫了背后墙上贴的字,略带自嘲的道,“再说,身处这积毁之地,心不自安啊。” 白衣士子莞尔一笑,眨了眨眼,道:“这几日,江公子收获甚丰吧。” 江云又是心说惭愧,都是收获的你的啊,他决定收手,也有良心发现的意思,这几天来,赚了对方也快有百两纹银了,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说来惭愧,在下赚了多少,兄台可是一清二楚啊。”他讪讪说道。 白衣士子一怔,随即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不禁莞尔,道:“那是因为没有识货之人罢了。” 过了片刻,他突然问道:“不知明日江公子可有空么。” 江云道:“在下也没什么事,不知兄台可有什么事。” 白衣士子便道:“明日书院休沐,有几个社商议了,合着在丘园聚一小会,若是江公子有暇,不妨同来参与其会,不知江公子意下如何。” 江云听了,下意识的婉拒道:“这是你们书院学生的聚会,我这个外人就不便参与其中了。” 白衣士子道:“江公子不必多虑,此次小会,倒是不限于书院学生参加,只是几个社团的聚会,府学,还有那红叶书院都有来人参加,每人都还可以邀请一位外宾与会的。” 见到对方还在犹豫,白衣士子又半开玩笑的道:“此次文会,还有不小的彩头哦,若是江公子能够拔得头筹,可是比这几日在这里摆摊强的多了。” 对方的话,让江云有些动心了,虽然对这种附庸风雅的文会并不怎么感冒,但是能够挣一挣零钱花花,他还是乐意为之的。 “既然是兄台一番美意,在下就答应了。”他最后就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下来。 “是了,还未请教兄台的高姓大名,实在是失礼了。”此前不问对方名姓来历,实在是因为不好意思“杀熟”,现在已经不打算摆摊了,对于对方的身份来历,他也有一些好奇。 听他问起,白衣士子淡淡一笑,简单的告知道:“我姓楼,名唤姑墨。” “原来是楼兄!”江云揖手一礼,猜测对方应该是一位世家子弟,不过却没怎么听说过此地有什么姓楼的高门望族,当然他初来乍到,对这三河的世家大族也不甚了解,也有可能对方并不是这三河人氏,跟他一样,来自于外地。 他没有多问,只是觉得,对方虽然似出自世家大族,却没有寻常那世家大族子弟的衿骄自傲,眼高于顶,这一点让他颇生好感,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对方可是这几天他摊子的唯一主顾,雪中送炭的大善人啊。 白衣士子楼姑墨这时又说道:“此刻我已经在淇水亭中备了一席薄酒,江公子若不弃,一起共饮如何。” 江云听了,也没有推辞,道:“那就叨扰了。” 楼姑墨淡淡一笑,当即就在前领路,江云把摊子收拾一下,便随着对方而去了。 两人出了市场,又走了百来步,到了淇水边,沿着河岸一直走,没走出多远,前面河岸边现出一个六角小亭,走到近前,看到亭中一张石桌上,此刻果然已经摆上了一席酒菜,楼姑墨当先走入小亭中,又伸手示意江云落座。 江云站在亭外,看着面前的小亭,突然露出几丝会意的笑容,楼姑墨见状,却是不明其意,便问道:“江公子怎么了?” 江云道:“没什么。”便迈步走入了小亭中。他刚才站在亭外,是想起了先前几次路过此地,时常见到小亭中有几位身穿文士儒服,形貌上看,高鼻深目,似是异族人的客人,在这里喝酒谈天,不时吟出几句蹩脚的诗句的情形。 进了亭中,他看到,在酒席上,已经摆置好了四副杯著,看来除了他和楼姑墨之外,还有两位客人尚未来到。 他不知尚未到来的两位客人什么身份,这么一来,这个座位就有点讲究了,若是乱坐,就有失礼之嫌。 小亭中,面向淇水的座位是尊位,楼姑墨坐了尊位的东边,看来是做东之人,江云准备低调些,打算在背对淇水的位置坐下,楼姑墨却伸手指着对面的座位向他示意,江云见状,也就依着对方,在对方对面坐了下来。 楼姑墨端起桌上的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热茶,江云呷了一口茶,正要问几句,这时便听到亭外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道:“姑墨兄,先前有些事,故晚来片刻,恕罪,恕罪!” 楼姑墨起身,朝着亭外一笑道:“高兄,温兄来的正好。” 江云闻声也站起身,朝着亭外看去,只见两位翩翩长衫士子,正大步走进厅中,左边一位,一袭蓝衫,浓眉大眼,气宇不凡。右边一位,一袭白衫,白面朱唇,温文尔雅,两人都是秀才冠带。 两人进来之后,先是跟楼姑墨揖手见礼,随后目光便落在了江云的身上,那位蓝衫士子看到江云,似有错愕,眼眸闪过一抹讶色,旁边的白衫士子则是笑着道:“这位莫不就是姑墨兄所说的那位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兄?” 楼姑墨淡淡笑道:“正是。”说着给江云介绍起来,指着蓝衫士子,道:“这位是高延武高兄,现白云社的社长。” 又指着白衫士子,道:“这位是温恢温兄,现白云社的副社。” 又指着江云,对两人道:“这位就是江左西道的江云,江兄。” 蓝衫士子高延武拱手一礼,白衫士子温恢也客气的向江云揖手见礼,江云也各自回礼,寒暄一番之后,各自落座。 楼姑墨和江云依旧坐了先前的位置,高延武坐了上座,温恢坐了下座。 听楼姑墨对两人的介绍,都提到了白云社,在此地盘桓了有些时日,这白云社江云还是听知了的,知道是石鼓书院的三大社之一。 书院学子喜欢结社,当然这结社也并没有什么门槛,只要志趣相投,便可以结社,只不过这社团的名声就有大有小了,多数小社团都籍籍无名,只是两三子在一起互相研究学问,自得其乐而已,书院比较有名的社团则有三个,分别是春秋社,琴剑社和白云社。 这三大社团还别有区分,春秋社的成员,基本都是高门望族子弟,基本不接受寒门学子,白云社则基本以寒门学子为主,琴剑社则是位于中间,成员以中小世家子弟为主。 三大社在成员构成上,可说是泾渭分明,正是因为此,之间也有着明争暗斗,意气之争。 这些都是江云平时从旁人闲谈中听知的,他猜知楼姑墨应也是这白云社的成员了,只是不明白对方把自己拉来喝这个酒是什么用意,还把白云社的社长,副社都拉来了,莫非是想拉自己入社?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否定了,他又不是书院学子,自然没有这个入社的资格。 高延武和温恢今天之所以欣然赴约,一来是江云的几个字幅确实令人惊艳,两人见过之后,也生出好奇之心,想要见识其人,虽然心中对这些字句是否真的出自对方亲笔之作而尚有怀疑,二来则是主要看在楼姑墨的面子上而已。 社团要扩大影响,要聚会活动,都需要经费来源,而这主要就是靠社团成员的捐赠,而白云社的成员以寒门子弟为主,每人又能捐赠多少,而楼古墓则是社团的大东主了,他一个人的捐赠几乎就占了社团捐赠的大半,像这般社团的财神爷,两人能不给面子么。 席上,四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谈,说到江云的那几个字幅,那温恢倒是不吝溢美之词,江云则是一味低调,连说不足挂齿。 高延武此刻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瞥过旁边的江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其它原因,只因为他认出了对方,这不是那位在青弋溪谷闹出偌大名声的“不知兄”么。 青弋溪谷畏斋先生的讲学,他去听过两三次,而且还是因为听说了有“不知兄”这号人,听了其人的事迹,这才特地去的,听闻此人身为一位在野学子,却敢跟那几位学霸作对,跟对方杠上了,他听了之后,却是十分佩服且解气,因此特地去听了两次讲,见识其人。 不过后来又得知,此人竟也有一项奇处,竟然是中了“小三元”的人物,只不过中的不是正儿八经的小三元,而是县试,府试,院试连中三次榜尾,这也算是一件奇闻了。 温恢并没有去青弋溪谷听过畏斋先生的讲学,并不认得江云,所以对于江云的那几个字幅是由衷的赞叹。 而江云的一味低调,看在高延武眼中,却颇有心虚的意味,心道那几个字幅固然是好的,但只怕多半还是来路不正,并不是对方亲笔之作。 也难怪他这般想,试想一下,一个连中三次榜尾,靠着逆天的狗屎运才得中秀才之人,能够有多少过人才学,写出这般佳句,多半还是抄袭,道听途说得来的。 听说,这几个字幅,都是姑墨兄花了十两银子一副买来,这价格,可是有点高啊,颇有贪得无厌且欺诈嫌疑,心中有所成见之下,越发觉得某人品行不正,不是君子所为。 看姑墨兄的样子,对这人倒是十分倾心相交,找个机会,我还是要提点一下他。高延武这么在心里暗自琢磨着。 一边吃喝,一边闲谈着,不觉话题转到了明天的文会上面。楼姑墨笑着道:“明日的丘园之会,我已经邀请了江公子与会,这对我白云社来说,算是如虎添翼了吧。” 听闻此言,看出楼姑墨对这位江公子十分欣赏看重,温恢倒没什么异议,甚至有几分欣喜之色,对于对方的才学,他是认同的,口中附和了几句,高延武听得却是不经意间眉头微微一皱,感觉这十分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