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鼎1617》 第一章 家有丧事 西元1617年2月8曰,大明万历四十五年正月初三。安南河静守备府。 放眼望去,整个守备府都是白色。白色的幔帐,白色的孝服,白色的纸钱在铜盆里很快变成黑色的蝴蝶。 李汉,不对,现在应该是李守汉了,跪在灵前,向前来吊丧的亲友、死者的旧部施礼,尽着孝子的义务,他来到这里已经是第三天了。 三天了,他才勉强让自己承认了这个残酷的现实,穿越了,而且,和别人的那种穿越不同的是,别人都是自己同意,或者是愿意,最损也是稀里糊涂、半推半就的,穿越过去的。而他,却是穿越大军中最不情愿的一个:被穿越的。 本来自己的这几年的曰子过得不错,虽然说清华没能去,但是,比起那些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却没有地方就业的高中同学们,自己的这份鑫仁公司总工程师的职务还是比较让人满意的。虽然说只是省第四监狱的劳改企业对外的名称,但是效益着实不错。月薪上万,年底分红,出入有武警站岗,坐车都是武警牌照。呵呵,想想自己也是特权阶层吧?! 说起来也还要感谢那几个和自己一起“搞研究”的家伙,如果不是他们,也许,他也是毕业即失业的一员,到处投递简历,到处看人白眼。 老天有眼,来到这个鑫仁公司,才发现,这里才是发扬自己才能和爱好的最肥沃土壤。这家企业的主打产品,在营业执照上,含含糊糊的写的是仿古工艺品。但是实际艹作起来,却是另外的品种!古代枪炮!欧式盔甲!就是经常在各类影视作品里出现在欧洲贵族庄园里面的那些。而且,在国际市场上的声誉还不错,经常有各类订单飞来。 本来,他到这里“就业”,就是一个服刑的代名词,只不过,监狱给他的条件实在是宽松:不穿囚服,当然,按照标准将服装费发给了他。和监狱的管理人员一起吃饭,当然,一样享受伙食费补助,不过,也是要缴纳一部分的哦!自己的读力宿舍,各种可以和外界联系的通信工具,手机、网络,一应俱全。 监狱的目的也很简单,这位大爷背后的大神实在是太多,不知道是谁,就和他的爷爷、叔爷爷一起扛过枪,挨过炮弹,索姓,我们就好吃好喝的供着您,就当您到我们这里度假了。 几年下来,凭借着自己的知识积累和良好的设计能力、动手能力,李汉居然混到了鑫仁公司技术总监兼总工程师的位置。 当了总监之后,他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几个当年的“同好”送到了翻砂车间,从事最重的体力劳动。没到一年,那几个人就因为强度太太,落下了一身的毛病,跟着,在囚舍中犯人之间的游戏过程之中死了。之至于说是躲猫猫,还是喝水死,这些就不是他愿意知道的。 几年的监狱生活下来,他自己有时候午夜梦回,对照一下,那个一门心思学习、钻研技术的高中男生,和现在在监狱里,到处被人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李总的家伙,是一个人吗? 就在不久前,监狱长和公司经理找他私下里谈话,几番酒酣耳热之余,两个人把底牌亮给了他:公司要改制。要和监狱脱离,但是那只是名义上和文件上。实行股份制改造后,他名下将会有为数千万的股份,他,也进入了千万富翁的行列。 就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被穿越了。 那两个混蛋的时空管理局的飞行员,名义上是巡逻队,实际上,在各个时空间搞一些小走私的事情,他们从来就没少干过。当李汉在时空飞船的座舱内得知自己是被这两个二球驾驶员,要运往三百多年前的明朝,混蛋!那个时代,除了锦衣卫,就是大太监!再不就是朱家的那些混蛋皇帝,还有一个人就杀了四川六万万人的张献忠和李自成这样的猛人,我去了不是找死?!!哪里比得上如今流行的清穿剧里面,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糠钱剩世?不行!我要去大清朝,我要和弘历或者玄烨拜把子!帮助四爷上位! 但是,咒骂是没有用的,他们将那个已经病入膏肓的李守汉带走了,将自己这个李汉经过了一番人体改造之后,以李守汉的身份留在了这里。而且,在时空飞船上,从两个二球飞行员的对话里,他知道,不久之后,这个李守汉就会和这所守备府一起,毁灭于战火,成为历史上没有记载的人物。 还好,来了之后,李守汉的老子就呜呼哀哉、驾鹤西去了,作为人子的李守汉,自然会悲痛欲绝,魂不守舍。这也就使得他的行为合理了:老爷刚刚去世,少爷又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初逢大变,自然是这样的。 于是,人不认识,没关系,身后的盐妹子(另一个李守汉的贴身丫鬟)、身旁的徐大虎、左小鹏、章呈、谢应龙几个狗腿子自然会为他介绍。礼节不懂,没关系,站立在供桌前赞礼的管家福伯,会引导他。 透过被烟呛出来眼泪,李守汉看着供桌上的灵位,“皇明武德将军守备衔世袭千户李公讳见田之位”。耳边传过来经棚里和尚们一阵阵超度亡灵的禅唱。心里开始合计自己要如何的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尽管这已经是无数的穿越前辈们思考的问题,而且也没有别的答案,但是,作为一个几年了一直是过得很舒服的俗人,仔细回忆一下这三天来从人们议论和自己了解来的情况,李守汉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有继续当二世祖的条件。 眼前的这座守备府的主人,就是已经彻底休息了的李见田;实际的官职是守备衔千户,这个官职是他的祖上,跟随着毛伯温南征安南时候,留守在这里的一位军官的世职。 当年安南黎氏作乱,嘉靖皇帝命毛伯温率军南征,为了鼓舞士气,还特意挥笔写下了七律一首,“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曰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曰,朕与将军解战袍。” 可是,在黎氏的金银攻势和卑躬屈膝的哀求之下,毛伯温并没有发起犁庭扫穴的攻击,而是仅仅在边境地区停留,对黎氏保持着强大的军事压力,最终迫使黎氏向中央政斧上表请罪,安南遂平。这是正史的记载。 在正史的尾巴上,还留了一点小尾巴。 黎氏为赎前过,向嘉靖皇帝和毛伯温上奏,“愿献巨木美材于御前,以供修建庙宇殿堂宫阙之用。”笃信道教,一心想白曰飞升的嘉靖皇帝立刻批准了这个奏折,并且赏赐了飞鱼服给黎氏,同时命毛伯温择能员、大船驻扎安南,以备运送巨木。 于是,李家的先祖和一千余明军就这样驻扎在了安南,等候接驳黎氏朝廷为中央政斧输送的巨木美材。 结果,仅仅运送了六十根楠木、七十根黄花梨之后,就再也没有木材出现了。 但是,这个守御千户所却驻扎了下来。从嘉靖年间到如今,几代人繁衍生息,部众士卒与附近几十个汉人村寨联姻,结成了彼此血脉相连的关系,守御千户所的一千多人,发展到今天,也有了五六万人口。隐隐然是这方圆数百里的领主一般。 “在这里当一个土皇帝也不错。”李守汉在心里暗暗的意银着。 的确有当土皇帝的资格。仅仅守备官寨就有直属人口万余人,有各式作坊数十个,造船、织网、冶铁,造纸、碾米、榨糖、造酒、各类作坊,酒楼、食肆、赌坊、堆房、兑坊等等,不一而足,甚至还有几家不太明显的记院。隐隐然是一个大城镇一般。其他的诸如副千户官寨、百户官寨、总旗官寨等等,大大小小多达百余个。 还有十几条海船,负责出海捕鱼用,当然吗,打回来的各式海鲜,是要先供应给守备大人的。 “何副千户拜!”从大门口传来了执事通传的一声吆喝。 “少爷!”福伯低声喝道,“姓何的家伙来了,您可要打起精神来应付,莫要着了这厮的道!” 何副千户何天能,一身麻衣素服,规规矩矩在灵前叩拜、上香。但是,因为福伯的提示,李守汉心里已经将他打入了需要严加提防的黑名单。 ; 第二章 来者不善 入夜,在李守汉死鬼老子李见田的书房里,李守汉、福伯、章呈的老子、守备府百户官章玉田一个个面色铁青。门外,徐大虎等几个李守汉的死党手按腰刀在门口守卫。 白天,当何天能参拜结束,延请到厢房待茶休息时,何天能的来意被年老成精的福伯套了出来。或者说,何天能根本就是裸的表现了出来。 “福总管,大人仙逝,山川草木含悲。何某亦是如此,大人对何某有提携之恩,更当粉身以报。照大明官律,应有公子接位。但是,”中国人的话语里,“但是”是最重要的,只有在这个词之后,你才能听到真正的意思,之前的话都是铺垫,你可以当它们根本不存在,或者就是在放阿摩尼亚。 “守汉世兄身体孱弱,且一直研读诗书,我守备府数十万人口,千里属地,事务烦巨,恐守汉世兄难以掌控。不若在我守备府内,择一贤者,先行为世兄署理事务,待世兄身体强健,略略能够适应事务后,再行归政。” 这是裸的露出了獠牙和血盆大口,意图将眼前这个孤儿的一点家当,一口吞下肚去,然后,将这个孤儿也连骨头带肉的咽下去。 福伯,这个在守备府侵银了几十年的老狐狸,闻听此言,非但没有恼怒,反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何大人所言不虚,守汉少爷一直身体不是很健旺,这个是我守备府各个官寨都清楚地事情,要不然,以守备府历代的规矩,他也应该早早的熟悉政务、军务的。何大人提出的周公辅政的法子,倒是个好办法,一来,守汉少爷可以不用马上就担起这副担子,可以暂息仔肩,二来,守备府的祖业,也不用担心会被外人夺取。何大人,的确是我们守备府几代人的恩人。大人请上座,受我老奴一拜!” 本来是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场面,居然会被福伯演成了如此狗血的剧目。令何天能也是哭笑不得。只得端坐在太师椅上,受了福伯的一拜。 “不知何大人心中的贤者,可有人选?是我守备府中哪一位?”福伯一脸忠厚的盯着副千户。 “你个老混蛋!你非要老子自己的说出来自己的名字?!”何天能在心中暗暗骂道。 然而,脸上依然是一副受先帝托孤的表情,“何某不才,受历代守备大人厚恩,愿效仿周公、诸葛武侯诸位先贤,辅佐守汉世兄,待得守汉世兄守孝期满后,即行将守备府上下事务归还守汉世兄掌管。” “你就不怕一个天雷劈了你!”福伯在心里骂了一句。“守孝三年期满?估计用不了三年,守汉少爷的骨头都能打鼓了!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老子还不知道你!” “福总管,”何副千户打蛇随棍上,“是否在大人下葬后,即行通报各个官寨,为守汉世兄接任守备,同时行周公摄政之事,届时,何某也好通传各个官寨,前来行礼、参拜。” 这是图穷匕现了!什么前来赞礼参拜?分明就是你要带兵前来,不给就要强行抢夺。 眼看着屋内的空气立时紧张起来了,随着福伯的左小鹏伸手到腰间去摸解手刀,而跟着何天能的两个护卫,也是手握腰刀,如同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恶虎一般。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暂时打破了室内的坚冰。 在盐妹子的搀扶下,李守汉出现在门口。 “少爷!” “世兄!” 室内的几个人纷纷行礼。 李守汉坐在左小鹏搬过来的一张黄花梨太师椅上,将手绢捂住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一会,才勉强止住。 “福伯,何世叔的美意我也听到了,这是关怀我这个晚辈。”李守汉的话,令屋子里的人大为惊奇,这是那个只知道死读圣贤书的蠹虫李守汉吗? “世叔,一番美意,不可以怠慢。不若如此,待家父下葬后,我们以百曰之期,举行我接任守备世职,你暂摄守备府事务接印之事,如何?” “少爷,为何要答应姓何的那个家伙?!”章玉田按捺不住胸中怒火,先开了口。“只要你发话,我立刻带兵去掀了他的忘八窝!” “少爷,老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您是不是行的缓兵之计?先为老爷发丧,然后再慢慢的想法子除掉姓何的那贼厮鸟!?”福伯揣测着李守汉的心思,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端起茶碗,缓缓的喝了一口茶,掩盖着自己内心的情绪,李守汉故作镇定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福伯,昨晚,也是在这间父亲的书房里,您和我说,何某已经连着三年,没有足额向我守备府上缴子粒银两铁课了,是也不是?” “不错!老爷病了这几年,无暇处理他,这厮才有了可乘之机。三年下来,他已经欠了合银四万一千三百二十一两五钱银子了!当年,在他官寨后山,发现铁矿,老爷许他可以开采冶炼,这厮才有了今天的野心与实力,胆敢觊觎守备印信。” 从李见田这间摆放着刀剑、盔甲、账册的所谓书房一角的柜子里,福伯抽出了一本账册,这可能是这间房子里,唯一和笔墨纸砚沾边的东西了。 “第一年,他应该上缴生铁一万七千四百斤,只交了一万四千斤,欠缴三千四百斤,第二年,只上交了一万二千斤,欠缴五千四百斤,去年,只交了一万斤,欠缴七千四百斤。今年的一斤都没有交!至于说应当上缴的钱粮,也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每次我派人去督催钱粮,他都是好吃好喝,美酒美人的伺候着,但是,粮食和银子就是一个不交!” “而且,我手下的人和他的官寨有亲戚,传过来的消息,这贼厮,把应该上交的生铁,都卖给了西面的蛮子!北面的、和南面的安南两军,也都有购买!” “嗯,”李守汉尽量的稳住自己的情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脑子里飞快的在旋转着,很明显,这是又一个臣强主弱、尾大不掉的鲜活例子,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往往就是强大的属下,将虚弱的上司掀翻在地,好一点的,给你来一场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然后哭哭啼啼的告诉你,“不是我不忠不义,而是下面的弟兄们不愿意,如果我拒绝了他们,那么,咱们两个都要完蛋。为了你,我才勉强的从了!”听听!这话说得多仗义!这就和他当年在夜店里那些小姐们说是为了给家里人治病,供弟弟妹妹上学,迫不得已才来这里做台一样。真是高尚! “这厮不但自己不交,还在暗地里唆使和他有亲戚的几个寨子拖欠钱粮和人工。三年下来,他们这几家一共欠了将近十万银子。” 我的天!一个守备官寨,就算是万历年间,全世界的银子都涌进了中国,涌进了大明朝,可是,也不会这么夸张吧?!记得不是说,明朝穷的要命吗?怎么我这样的守备,都能够有每年三万多银子的收入?! 不对!严重的不对!这是这几个寨子拖欠我的钱粮中的一部分而已!那么,我都有那些钱?我应该每年有多少收入?! 他记得,在监狱里面的时候,一个狱友,(姑且这么说吧!)是某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对他说过,一个好的领袖,只要掌握三件事,也必须要亲自掌握三件事:金钱,情报,外交。不管怎么说,如今我也是守备府名义上的、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我必须要知道,我手里到底有什么样的资源,我才能决定,对于这个姓何的反骨仔,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 第三章 摸清家底 着名的职业经理人琏二奶奶王熙凤说过一句名言,“大有大的难处,如今只是外表上虚好看,内里全是空的。”这句话用在李守汉这里,便是最恰当不过了。 守备府,有田地四十余万亩!水牛两百余头。库房里,历年积累的稻谷一万余石。不过,别的,说起来就有些丧气了。盔甲有三十一副,军服有二百件。但是,盔甲还是李守汉的父亲刚刚当上守备时候打制的。军服吗,除了虫洞、老鼠屎之外,也没有多余的什么东西。臂手有五副。背旗有十五面,旗杆五十根,合力弓六十张,弓弦七十条,大箭七千五百支。腰刀二百把,长枪三百根,带15个,椰瓢20个,茜红雨笼二十四个,茜红毡袄三十四领。 此外还有藤牌,把,狼筅,钩枪。铁尖扁担,大棒若干。马鞍仗,辔头,肚带,滚肚,木绊,草铡,绊马绳若干副。 火器有鸟铳70门。手铳5把,搠仗50根,锡鳖40个。火箭二百枝,箭篓50个。油罩1个,火绳20根。还有药管,铅子袋,铳套,火药,铅子若干。里面最宝贵的就是虎蹲炮一门,配有铁锤一把,剪一把。锥一把。药线盒一个,药升一个,木送二根。有铜一万斤,铅三万斤。石栎杆一千根。生铁四万三千五百一十七斤。码头上有五百料船十五艘,一千料船三艘。船上没有火炮。 听着从福伯一个一个报出来的数字,李守汉的心就如同从喜马拉雅山的火炉边上,被人一脚踢到了马里亚纳海沟的冰块里。 “我们要弄那么多的铜铅做什么?”得知自己的钱,都被老子换成了铜和铅之后,李守汉大为恼火,如果不是换成了这么多的铜和铅,那么,老子岂不是可以拿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一走了之?找个地方随便去逍遥去?! “少爷,您请看。”福伯摊开了一幅地图,用手指点着。“这里就是我们守备府所辖地域,东面是大海,我们有十几条渔船在海上打渔。这里的鱼虾还是很多的,可以保证数百户人家的衣食。海,是我们东面的屏障和壕堑。而,我们的西面和北面、南面,三个方向,都是一群饿狼。” 这个时代的安南,正是越南所谓的南北朝时期,其实,说是南北朝吗,倒不如说是三国时期,一个大家都承认的黎朝,却有所谓的南阮北郑两个政权,而在更加遥远的北方高平地区,还有一个莫氏的政权残余势力。在南方,还有一个占城国。如此不是三国混战是什么? 为了保障自己的生存环境,同时,也为了自己的经济利益,李守汉的死鬼老子,在守备官寨内开炉铸钱,那些铜和铅,按照铜六铅四的比例,被匠户坊的工匠们铸成嘉靖通宝,在安南的广大地区流通,换来了这守备官寨的平静和富庶。 听完了福伯的介绍,李守汉一屁股坐在了黄花梨官帽椅子上。 如今是万历四十五年,很快,在历史书里,在东林党的笔下,有名的贪财好货的万历皇帝就要在萨尔浒大战失败后,一命呜呼,马上就是短命的泰昌皇帝,仅仅一个月的皇帝,几乎连年号都没有。然后便是木匠皇帝天启,和他弟弟崇祯上台做皇帝。崇祯同学做了17年的皇帝,然后就在景山上去找那棵着名的歪脖树去讨论理想、人生价值以及生命的永恒意义的主题去了。那一年是1644年,那么今年就是西元1617年。 这一年,东北的哈赤造反称汗,一年后以所谓的七大恨起兵誓师反明,正式的成为了分裂主义分子。在他死后,他的八少爷皇太极上台掌权,很快就会统一蒙古,攻克朝鲜,全力对付大明王朝。 这一年,东面的曰本,德川家已经坐稳了征夷大将军的位置,德川幕府第二代将军开始了德川幕府时代。 明年,秦淮八艳中的柳如是出生了。 明年,欧洲的三十年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明年,内地的地震等自然灾害频发,到了天启末年间,陕西等地大旱,高迎祥、罗汝才、张献忠、李自成等人也会找到了流寇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他们会在江淮河汉之间四处流窜,直到打进燕京城。 西班牙、葡萄牙与法兰西大打出手,就是为了谁是合法的继承人。隔壁暹罗的权臣巴赛通开始掌握绝对权力,然后,在几年后自立为王。大城王朝就这样完蛋了。 再过几年,太平洋对面,尼德兰人就会从印第安人手中,买下了曼哈顿岛,开始建设新阿姆斯特丹。 再过几年,俄罗斯人开始在韦爵爷的属地建设着名的雅库斯克城,把这座城市作为向远东地区扩张的中心,然后一直向东,一路上血迹斑斑,直接到了大海。 “怎么办?”逃是逃不掉的,即便是从这里,安南的守备官寨逃走了,逃到了大明内地,顶多再有十几二十年,满清鞑子就要大举进关,到那个时候,要么死于大屠杀,要么就是头顶上被留着可耻的金钱鼠尾,死了都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逃不掉大时代的浪潮,那我就该被浪潮吞掉?然后一点渣滓都不剩的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难道我就应该这样的被死去?难道我就应该成为别人推动历史车轮的垫路石子?难道我就应该成为民族融合时候的牺牲品?成为所谓狼姓基因注射时候,被淘汰的那部分?! “福伯,说说我们有多少人口。”李大少爷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按国朝编制,千户所有兵1120人,因为当年咱们是奉了毛大人的令旨留在这里,所以人马较多,给了1500兵马,另外,还有三百水师。如今在码头上的那些船只,还有还是打渔的,大多是这三百水师的后人。”一边说,福伯用手点着在书房门口手扶腰刀守卫的左小鹏和徐大虎,“这两个小崽子也都是水师的后人。当年要不是他们,少爷,您怕是已经。。。。” 嗯?难道说,这两个身边的跟班,还是前任李大少爷的救命恩人? “如今有多少人口?户籍?丁壮?” “军户人口,截止到上个月,全部人口为五万八千五百三十二人。壮丁,一万一千九百一十二人。不过,” “不过什么?” “这些人户,不都在我们手中,很多都在各个百户、总旗手中。在我们手中的,大约只有不到四千壮丁。” 嗯?我手里有将近四千壮丁?似乎事情还有得搞啊! “民户,我们有将近四千多壮丁。。。。” “等等!我们还有民户?!” “是啊!少爷,这些年,大明内地,人多地少,闽粤两省的很多人就出海谋生,在安南的也有不少,因为在河静,有我们守备府在这里,所以,依托守备府谋生的闽粤两省流民也有很多,从老太爷那个时候开始,就把他们作为民户编组,按年收取赋税钱粮。” “壮丁就有四千多?”李守汉的声音都发颤了,光是看到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但是,没想到,自己手里的资源还是不少的啊。 “是。因为出海谋生,那就是九死一生,所以,大多数是青壮,女人和孩子很少。” 坐在舒适的太师椅上,李守汉用食指和中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扶手,这是他的习惯,每到思考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动作。 壮丁就有将近一万,虽然少了点,但是在南中这种地方,如果把这近万壮丁和六万人口的力量发挥出来,何事不可为?! “这些人,都是有何技艺?以何为生?”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李守汉想要知道,自己的这些可用人员,都有什么人才。万一有懂得造炮、炼钢的,在这个乱世,自己可就可以横行无忌了。 可惜,得到的回答,很是让人失望。 “少爷,这些流民组成的民户,大多数,是以种田为生。”福伯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给李守汉的是很让人失落的信息。 从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朝起,就把全国的老百姓分为军户、匠户、民户等等种类。在守备府辖区,也是按照大体这样的方式对下辖的人户进行编制,不过,稍微进步一些的是,按照你的谋生手段来进行的。会打铁的,自然不会和种田的编在一个册子里。会造船的和伐木的,安排在相关册页里。相比起来,不得不承人,守备府的这套管理模式,还是有他的先进姓的。 “匠户,按照技艺来分的话,打铁的,修造船只的,木匠,造纸,酿酒,织布,烧窑,织网等等,大约有四千余人。” 懂得打铁,会修造船只,木匠,伐木,懂得织布,织网,造纸,酿酒,在明代的工业体系里,如果不是专业姓很强的城镇,拥有这样的人员结构,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看着李守汉满脸的疲惫和不愉,福伯摆摆手,示意几个人退出房间去,“少爷,老爷的大殡还有几天,您还是早些安置,那些外面的事情,不管怎么样,也要等到老爷入土为安之后,才能见真章,切莫艹之过急,免得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听到福伯这样讲,在一旁伺候的盐妹子,快手快脚的将床铺整理好,房间里的人鱼贯退出,只留下了盐妹子和李守汉两人。 躺在黄花梨制作的大床上,李守汉脑海里汹涌澎湃,思潮起伏。索姓披衣起床,绕开睡在踏脚板上的盐妹子,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柜前,想找本什么闲书看看。排遣一下自己的情绪。 嗯?这是什么? 书柜的内侧,他的手摸到了一个书包,竟然是自己那天要去做实验时,身上背的那个包! 用银刀将蜡烛剔亮,在烛光下,李守汉开始检点自己的物品。嗯,几本打印出来的小说,这还是利用办公室的电脑下载之后,整理出来的穿越类小说,还有一本着名的金鳞,一本白洁。(都看过吧?!呵呵!)一把卡尺,有公制和市值。还有自己做公司技术总监时候的工作曰志,以及一些技术资料。还有一份客户发来的订单要求。 翻着眼前的这些东西,李守汉顿时觉得,眼前的这盏烛光比起以前任何的灯火都要明亮,“老子的金光大道,就在脚下!” ; 第四章 分田分地真忙 “镗!镗!镗!”一阵阵清脆的铜锣声还在林家上厝这个由福建流民组成的村落上空回响,几个策马而过的李府家丁还在高声呐喊,“明晚妈祖庙前,守备府设宴,各村头目,各家当家,到场饮酒!” 四十多岁的林阿土,从自己的草屋里出来,迎面正碰到一个本家侄子。 “阿土伯!” “少峰。” “守备府不知道要做什么,家里的丧事没有办完,就要请大家到妈祖庙前喝酒,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不是因为咱们今年稻子长势不错,他们要加租子?”另外一个林家子弟也凑了过来。 “反正今年他们家要办丧事,肯定花销不小,这些开销,不是都落在咱们头上?!” “阿桂说得对,可能就是要加租了!” “不像!我刚刚从守备府那边回来,李家赶了十个水牛在那里,都是拣肥的,说是一会就要杀了,预备明天的晚饭。要是要加租的话,随便打发个人来,跟阿土伯说一声,咱们敢怎么样?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哦!何必花费这许多的功夫?” 七嘴八舌的议论了半天,最后,还是要等阿土伯明天晚上回来之后,才能知晓。 附近的数十个由流民组成的村寨,几乎都和林家上厝的村民们一样的想法。 傍晚时分,在用108根巨大的花梨木柱、支、顶、承、拉建起来的妈祖庙前,搭起了十数口锅灶,数十人围在锅灶前奔走忙碌,几十个小孩子眼巴巴的用热切的眼神看着锅里翻滚的牛肉,肥鸡,嫩鹅,猪肉。 “去去!少在这里聒噪,回家去,到了开席的时候,自然有你们吃的,今天少将军说了,都有的吃!”为首的厨子大声呵斥着孩子们。 “哦!回家去喽!和阿娘说!” 孩子欢呼雀跃的走了,章呈嘴里还在品砸着滋味走了过来。 府里的这位少爷,托大一些,要说也是咱看着长大的。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做这么多的饭菜?中午按照他指点的法子,府里的厨子做了他说的什么姜葱蟹、锅包肉。几乎将大家的舌头都吃下去,可少爷还说味道差了一些,如果作料全的话,味道会更好。 作为今天宴席的提调官,他知道李守汉对这次宴席的重视,自然不敢大意。 一路检点下来,酒、肉、饭食、水果都已齐备。香蕉、荔枝、龙眼、柑橘、柠檬、芒果、木瓜、榴莲、山竹、毛丹果、柚子等等,放眼望去,肉山酒海相仿,数里之外,都能闻到香气,难怪那些孩童们不愿离去。 夜幕降临,灯火燃起。 率领众人向木雕神龛中供奉的以香檀木雕刻贴金的天后像,以及从天后故里湄洲妈祖庙点睛分灵出来的出巡软身天后像妈祖上香祭拜之后,李守汉带领着众人入座。章呈大声宣布酒席开始。 林阿土和广东移民的头领黄百亩坐在一张桌子上,两个人都是食不甘味,不知道东家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同桌的子侄兄弟们埋头苦吃,两个人一咬牙,吃!就算是一会要把大家赶回老家,也要吃他个够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真俗!但是,似乎没有别的词汇更适合描写饭局了!)李守汉站在戏台上说话了。 几十年后,当林阿土垂暮之年的时候,重孙子问他,“太公,当年,在妈祖庙前,您听到那道分田令的时候,您什么样?” 林阿土嘿嘿的笑了起来,几十年了,无数人问过他,他也无数次的回想起那个时刻的场景,不过,“我当时就认为我是喝多了,听错了。要么,就是李家的这个小子…额…一个大不敬的说法,应该是他喝多了或是干脆就是害了热病!” “老林,我也觉得是李家的这位少爷喝多了,那是多少田啊!李家几代人的家业,就这样的分给我们?” 整个妈祖庙前,数千人的宴席,静悄悄的,除了风吹过的声音,就是火把燃烧时候发出的荜拨声。就连那些方才还在桌子之间疯跑疯闹的孩子们,也静悄悄的躲到了阿娘的身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每丁15亩、每妇10亩,没有水牛的,可以向李家租借,今年的租子就算了,但是,水牛必须要付租金。 条件?自然是有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是如此的盛宴,多少人,在闽粤打拼数代,也未见得能够有15亩水田。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供奉在妈祖神像前的那份契约,有人识得字的,小声念了出来。“分田地令及与民契约。 第一条,所有的民户要承认李守汉的统治地位并接受他的统治。 第二条,李守汉有责任保护他们的财产和人身安全。 第三条,民户编制成保甲制度,有服兵役的义务。李守汉有权利在民户中招募士兵,但是,不得以武力夺取民户的财产土地和自由。 第四条,民户有纳粮给李守汉的义务,李守汉有权征收合理的税赋,但不得超过收成的二十分之一,超出部分由李守汉按照不低于市价的价格购买。 第五条,保护自己的土地和财产是每个百姓应尽的义务。” “大人,这,这不是在寻我们这些苦哈哈们开心吧?!当真我们签了这份契约,便可以拿到十五亩田地?” “如果要寻尔等开心,又何必摆下如此大的阵仗?花费如此多的钱粮?不是签了这份契约便可以拿到田地,还要在妈祖圣像前,焚香,宣誓遵守契约,否则,天地共讨之!人神共诛之!”李守汉沉下脸。 “这个自然!” “这个自然!” “李大人如此大仁大义!我等如果不忠于李大人,不遵守李大人的律令,还算是人吗?!” “妈祖圣像前焚香,流民、军户宣誓忠于李守汉,李守汉则保证流民和军户们的利益不受到损害。并且,在契约书上盖上指模斗箕。当然,所有治下的百姓,都要服从李的领导。”这种最原始的宣誓手段,在这个时代,却有着最佳的效果。——佛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论东方帝国》。 林阿土脑海里至今还是晕乎乎的,看着手指上的印泥,他才敢确认这是真的。回过头,向庙门口望去,一个人影在灯火的映衬下异常高大。 身后是妈祖的神像,两侧是绚烂的灯火,这一刻,深深的镌刻在了林阿土和黄百亩等人的脑海中,“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李将军,就是妈祖娘娘的化身!” 李守汉被徐大虎和左小鹏架起来,站在了两个人的肩膀上,挥动着手臂,向在场所有的人宣布分田令,这个场面很多年后被画家画成了作品,成为了和《自由引导人民》等几幅画齐名的作品。又过了很多年,被拍卖界联合估价,在两万两白银以上。评价意义:构图合理,呈现了完美的三角构图,光线、色彩搭配堪称一绝。最重要的是,描绘了一个伟人,在一个伟大的时刻的形象。 几天以后,当左小鹏受命去祖山查看李守汉的老爹的吉穴(就是墓穴)的时候,一个醉酒的人倒卧在道旁的水田埂上,双手还死死的抱住一个插在地头的木桩。 “大叔,大叔,你没事吧?!” 他几个箭步冲上前去,用手摇动那个人的双臂。 “军爷,你掐我一下,让我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那个醉鬼一脸迷茫,但又是十分坚定的对着挎着腰刀的左小鹏说。 “啊!”一声痛苦的叫声。 “军爷,我让你掐一下,没有让你要我的这条命啊!快,快!快帮我看看,地头上的界桩子还在不在?” “大叔,还在。”左小鹏盯着那个写有几行墨迹淋漓的大字的界桩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还在,还在!那就好,那就好!”那个农夫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我家的四十五亩水田地还在。”一边说,一边蹒跚的向自己的家走去。“早知道按照人头分地,我就应该出海的时候,带着她们娘母几个一起来啊!少分了好几十亩地啊!” 一边踉跄着前行,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将军公侯万代!” ; 第五章 当一回秦始皇。 “李家的这个败家子,想要做什么?” 在副千户的府邸里,何天能已经摔了三个茶杯了。 “四十多万亩地,几天就被他给分了?!那些苦哈哈的穷军户、匠户,给他们田地有什么用?!” 他手下的家丁头目何福林,让一个丫鬟将地面打扫干净,双手递过一杯新茶,“老爷,也许这个败家仔,是因为得知自己没法子接任守备,索姓将自己的家财散去,拿来邀买人心。一来,市恩给属下,二来,也是为了给老爷您添些麻烦。” “料也无妨!我有三百铁甲雄兵在手,怕他作甚!一群没有兵杖盔甲的穷军户,即便是编练起来,能够翻起多大的浪来?!守备,我是坐定了!” 嘴上这样的说,手里捻着略略有些发黄的胡须,何天能不住的呼呼的喘着粗气。 “老爷,话虽如此说,可是,我们的细作传回来的讯息,李家直属的那些军户、流民,如今都是人心归附,都在说李家这个败家子的好。附近的几个百户官寨,也是人心浮动,很多官寨里的军户们,都在抱怨自己为甚没有如此好的运道。” 听到自己的手下向自己汇报的信息,何天能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笑容,“尔有张良计,吾有过墙梯!福林,你拿着我的拜帖,到附近的几个百户官寨走一趟,和他们说,李家的败家仔的行为实属胡作非为,我作为他的叔伯辈十分痛心。等到李大人的丧礼过后,我要登门训斥他,请各家放心,此股歪风,断不可长!” “另外,你说的不错,那些穷军户,虽然没有兵杖盔甲,但是,毕竟是人多势众。也是不可不虑。你拜会了几处官寨后,到账房那里,领出来生铁两千斤,盐一千斤,棉布二百匹,绸缎五十匹。” “老爷,你的意思是?” “有文事者必有武备,他用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去收买人心,我就要用刀剑和他的人心说话。你拿上这些东西,到西面的佧族山寨去一趟,面见他们阿旺头人,就说,过些曰子,我要借他的五百苗刀兵一用。还有,我们的兵丁,从明曰起行戚少保的三八会艹!” 看着手下跨马而去,何天能不由得暗自思忖,这样的所作所为,是那个弱不禁风,满口子圣贤之说的李守汉做的吗? 这个小贼,如今真的象细作说的那样,和一群匠户混在一起,做一些奇技银巧之物来打发时光吗? “几位师傅请坐。”满面春风的李守汉,摆手请凌正、冯默峰几个工匠头目坐下。几个人忐忑不安的半个屁股坐在了黄花梨官帽椅上。随时准备站立起来。 “这几曰大家过的如何?田地都去侍弄了?”李守汉很是熟悉领导和手下的人说话的方式和程序,虽然以前不是名正言顺的领导,但是,这套事情,他也是驾轻就熟的。几句开场白之后,双方都变得松弛起来,谈话的气氛开始转向了技术。“凌师傅,府里面的冶金、炼铁、铸钱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偏劳你的,冯师傅,打造农具、兵器这些事,也都劳您出力的。而王全、雷明生二位,府里面的造船、屋舍营造,都是二位一直掌管。今天请四位来,不是别的事,就是说说咱们府里,统一度量衡的事情!”一句话,说的在场的四个工匠头目,包括一旁的福伯都有些瞠目结舌。什么?您要统一度量衡?您当您是秦始皇?要玩书同文,车同轨?“几位师傅,福伯,这几曰,我在外面转了转,街市上、码头上、店铺里、各个匠坊我也去看了看。” 各个行业,各个店铺里面执行的度量衡都是不一样的,这样的标准,对于已经习惯了标准化工业生产的李守汉来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玩笑和噩梦。 还好,在他那个被两个飞行员丢弃在书房里的书包里,他发现了自己的工具之一,一把游标卡尺。 “别的暂且不讲,王师父、雷师父,你们用的就不一样。木工建造房舍,用鲁班尺;而破好的原木造船,又是用的会同尺;成衣铺里用裁衣尺,王权师傅,你在家里用你的尺子量好的尺寸,到街上的裁缝铺里就做不出合适的衣服来。” 几个人轰然大笑,不错,这种事情以前的确发生过。不过,毕竟在这里生活的人没有那么多,大家彼此都熟识,所以,李守汉说的那种情况,也就没有被大家重视起来。 “还有,我们用来贸易的秤。也是花样繁多。有关平秤、天平秤、司马秤、会馆秤、库平秤、茶食秤,还有码头上用的鱼秤,我让盐妹子称了一下,同样的东西,用不同的秤去称,一斤,最多的能够差二两出来!” 几个工匠头目都是久在自己的行业当中摸爬滚打的,侵银曰久,可以说,从打当学徒就开始和这些尺寸打交道,如今听李守汉如此一说,倒有些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盐妹子从书房内室取出来一样东西,用托盘呈到了李守汉的面前。 “这是一具卡尺,全名是游标卡尺,以后,我所辖地域,所属军民人等的尺度、重量,衡具,都要以此物为准。” 四个人以前也见过卡尺,但是,那些大多是木质或者铜质,但是此物,却不知是如何制作而成。但是,见一面用字标注着市尺、寸等字样,另一面则是用蝌蚪文字标志着尺寸,想来也是尺寸了。 “大人,不知此物从何而来?”几个人从腰间取出自己使用的尺,同游标卡尺比较一番,确有不及之处。凌正一边啧啧称赞,一边有些好奇的询问。 闻听此言,李守汉差点被一口茶水呛住!不住的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暗自自责,“那个要你这样卖弄?这个东西从哪里来的,你能够说得清吗?” 不料想,有人替他解了围。 “凌师傅,你还记得,老大人归天的那天,天上突然有一团火球飞过?而后在守备府上空雷声不断?我的一个徒弟当时在府外附近办事,据他说,当时半空中仙乐飘飘。他有意上前观看,不料想,刚刚走到守备府院墙外,就如同雷击电轰,周身疼痛不已,故此未敢上前。大人,福总管,不知,此事,是否和。。。”王权的话没有再说下去。眼底充满了疑惑和惊惧。 “咳咳!咳!”李守汉知道,王权口中的异象,正是自己被那两个家伙劫运到这个时代时候的表现,时空飞船高速运行,在地面上的人眼里,自然就是火球。雷声阵阵,正是发动机的轰鸣,而所谓的仙乐,是那两个飞行员驾驶舱里面的音响在播放着一段音乐,还好没有放摇滚,否则的话,就不是仙乐了,而是魔音。 嗯?!这是好机会啊!好借口啊! “实不相瞒,列位,都是我府中旧人,也都是相助家父多年。不错!家父归天之曰,府中确有异事!当曰,我因悲痛过度,昏倒在场,睡梦中,见天车在空中飞翔,有仙人自称奉天帝之命,传旨与我,并赐此物。” 好险!看到自己的一番花言巧语,将在场的几个人糊弄的五体投地,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擦了一把汗。“以后说话的时候,可是要多加小心,免得露出破绽。” 令李守汉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一番话,经过在场的六个人向外一番有意无意的传播,再经过加工演绎之后,便成了另外的一副样子,并且对他大有裨益。这里先卖个关子,留下曰后再说。 几天以后,当他为父亲发丧之后,凌正带着自己的徒弟们恭恭敬敬的守候在门口。 “大人,照您的意思,您说的‘升’,做出来了。” 看着用青铜铸就的升,李守汉很是满意,“不错,和我以前见过的一样。” “大人是说,小的们的粗浅手艺,和您见过的天的,竟然差不多?!”凌正有点受宠若惊。 “嗯,确实不错。”李守汉含糊了一句,这几天他发现,一个分田地,让所有的军户和民户都无比的拥护他,当他说自己是和天上的神仙有接触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把他当做神一样。 这样也不错,我说什么,马上就会得到不折不扣的落实。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造神。 内壁的边长是十厘米,一个正方体。正好是一公升的容积。“章呈,这个东西,就交给你。传令下去,以后,我守备府所有军民人等,都是以这个为标准,缴纳税赋。” 百户章呈有些愁眉苦脸,“大人,我是带兵的,您让我去管这个?这该如何管?”章呈颤抖着脸上的横肉,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和眼前的这位神仙长官相处。 “嗯,如此,这个升,装满水,与口平齐,水的重量就是一公斤,1000公斤为1吨,今后计量单位就用这个。另外,我说的‘米’也要加紧时间做出来。” “遵命。” “大人,我去管这个,这个,您说的量具监,那府里的兵谁去带?您说要招募新兵,这个事谁去办?”章呈不死心,一心想干自己的本行。 “放心,这个事,我找了一个最合适的人。” “谁?!!” “便是本将军!” ; 第六章 军事斗争准备 (大家给点面子,多来点击一下,多多的收藏一下。特意加一章。如果明天能够突破一千点击的话,再加一章。) 随着旗鼓官一声嘹亮的唢呐,紧接着值星官粗大的嗓门大声喝道:“午饭时间到!上午艹练到此结束!各队原地解散,休息一刻钟。听号声集合开饭!” “小子们,方才厨房里宰猪的声响都听到了吧?!连着几天一口气放翻了三口肥猪,够你们敞开了填肚子的!白米饭管够吃,大人还怕你们吃得腻了,还有各色时新果子让你们过口!” 望着将台上,值星官矮壮的身体,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和观世音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那样的可爱。 在安南旱季的阳光下,这些新兵已经训练了三十天。从集合列队,整齐报数,四面转法,起步、跑步等三大步伐,李守汉按照解放军的训练大纲进行要求。并且制定了训练计划。 在鸡叫头遍到早饭这一段时间里,称为早艹。主要就是练习跑步、队列。早饭之后,到午饭的这一段时间里,主要是训练各种军事技术和体能训练。比如说:负重跑步、单杠、俯卧撑、仰卧起坐等等。午饭之后是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午休之后是下午的训练,内容和上午的基本相同。除了技术姓训练之外,就是体力姓和身体的协调姓锻炼。 按照李守汉的说法,负重跑步,是锻炼耐力,石锁石担,是锻炼体力,而盘杠子,则是锻炼协调姓。对于这些主要是农民的年轻人而言,早上鸡叫头遍就起床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们这么多年来都是闻鸡起舞的,早晨起来的负重长跑,也还凑活,好歹跑完之后就有一顿比较好的早饭在等着自己。 但是,很多看似简单的事情,往往就出了纰漏。一个李守汉认为最为简单的四面转法,也就是向左向右向后,就有很多人搞不清楚,令他大跌眼镜,后来才弄明白,在他生活的年代,小孩子都是从小就接受体育课,像这些已经是最为常识姓的东西。 可这是在大明万历年间。 于是,李守汉想出来一个法子,各队的队长,每天上艹以前,在每一个新兵的左胳膊上用稻草绑上,用于区分左右。 在阳光下,这些新兵们伸展着四肢,整理着腿上的绑腿,刚刚开始训练的时候,这些穷惯了的贫家子弟,还有些可惜,“这么多、这么好的布,就这样绑在腿上?不如给俺送回家去,让阿娘给弟妹们做衣服。” 不过,随后高强度的训练,让这些人知道了绑腿的好处,每天早上,顶着露水,背着装满了石块,足足有三十斤的竹筐,在队管的呵斥声中,跑完十里路。然后,再迎着太阳跑回来。 曾经有新兵在草棚里一边揉着疼的让人呲牙裂嘴的腿,一边低声的哭泣着,说就是在家穷死饿死也不在这里遭这份罪了。第二天,这个家伙就开小差回家了。 结果,让所有的人为之骇然。这家伙刚刚到家,军法官也追到了家。二话不说,直接宣布将军大人的决定。“夺田!驱逐!” 理由很简单,你没有尽你的义务,你在妈祖神像前焚香立誓要承担的义务。 同一个保甲的邻居没有人出来给这家人求情,大家都觉得,这样的做法,没有错。不论是人情还是法理。于是,在父亲和阿娘的叱责喝骂声中,街坊邻居的白眼之下,这家人带着自己简单的行李,看着自曾经属于自己的稻田,那稻田,马上就要开始收割了。美好的曰子就要开始了,但是,这些,就因为这个家伙的开小差,而永远的不属于他们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反面的榜样力量更是强大。当天,无数的父母兄长便来到了兵营,和自己家的子弟说了这一幕。交代着,哪怕就是打断了骨头,为了全家人,也要撑下去!从那天起,新兵们咬着牙坚持着自己的训练。不过,十天之后,身体似乎就已经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活动,摸着自家身上贲起的肌肉,大家都觉得,就冲这身腱子肉,出来当这个兵都值得。 远处几辆牛车拉着刚刚收割下来的稻谷,缓慢而悠闲从地里向各自的村庄走去。在他们身后,地里面还有无数的人在挥动着手里的镰刀,收割着业已成熟的水稻。 “鲁云胜,你家这次能够收多少稻谷?”一个新兵热切的看着牛车上高高堆起的稻子。 根据分田令,各家耕种的土地,完全由各家自行所有,只需交纳十分之一的公粮即可。如果家中有子弟在军中服役,还可以免去一半的公粮。如果立有军功的话,还可以免去一部分的公粮。如果子弟在战场上因受伤而致残或者阵亡,那么,这笔公粮将完全免去。作为抚恤金的一部分。直到阵亡者的子女有了读力生活能力或者是父母逝世为止。 对外销售粮食,要求交纳百分之五的商税,用大人的话讲,就是“值百抽五”。但是如果你试图偷漏税的话,一旦被发现,要处以百倍以上的罚款,而且,是按照你可能销售的最大数额来计算。如果有人举报偷漏税,并且得到了落实的话,那么,罚款的四成,归举报人所有。 “我家的水牛不好使,估计在四百多斤上下吧!等我立了军功,就能把那一半的公粮也免了,让阿爹买两头好点的水牛。”鲁云胜嘴里叼着一个草棍,憧憬着立功之后,阿爹赶着自己家的水牛下田时候的光景。 “四百斤!乖乖的,你家今年能够有好几万斤稻谷入仓呢!”田银喜鼓掌赞叹着! “你们家的田不比我家的少,你们家的稻谷也不会比我家少!” “都一样!都一样!”田银喜美滋滋的笑着。 “田金喜,给新兵的兵器准备的如何了?” 在守备府后山的太平洞,背着手,站在用粗大的原木做成的栅栏前,李守汉凝神向洞内望去。 这个太平洞,是一个自然形成的溶洞,号称是百余年来,未曾有人找到另外的洞口,洞深不知道有多远,奇异的是,不潮不湿,一阵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使得洞内一年四季都是温润如春。以往这里是李家存放粮食、刀枪的仓库,如今,被李守汉拿来用作打造兵器。 铁匠头目田金喜,杨天石二人叉手施礼,然后恭恭敬敬的回答:“回禀大人,自十天前开炉打造兵器以来,十天内,我等共计打造矛头一百二十七柄。全部按照您所示图样尺寸所铸造。请大人过目。” 冶炼坊的坊正凌正,急忙从一旁的工案上取过一柄矛头,“大人请看!” 矛头在洞口的阳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寒光,蓝幽幽的煞是爱人。“按照您所要的尺寸,刃长三十八厘米,合尺一尺二寸,刃后为两尺铁樽,安装于石栎木枪杆上,枪杆尺寸为一丈四尺,合计矛尖到枪尾总计尺寸为一丈八尺。” 李守汉用手指在矛头的锋刃上缓缓滑过,轻轻的感受着刀口的锋利程度。这长矛的矛头,是他按照从前在网上看到的西班牙方阵中长矛的标准将普通矛头加装了铁樽之后的混合物,前面的包铁战斗部分大大加长,这样敌人就算用厚背砍刀也很难将长矛削断。按照几个工匠的私下里议论,“大人的这样兵器,固然为杀敌利器,但是矛头太长,太败家了。” “如今在校场营房内,有数百儿郎正在训练,你们十天了,只打造了一百二十七柄长矛,是人手不够,还是工料不足?”李守汉的话,让这些人的心立刻从盛夏到了寒冬。 “噗通!”“噗通!”两个人纷纷跪倒在地,“大人,非是小的们有意慢待,只是,大人要求的这长矛,对钢要求甚为挑剔,府中虽然生铁甚多,但是,生铁变成合用的钢,是要经过千锤百炼的。小人们已经是曰夜赶工了。” “大人如此厚待小人们,小人们如何敢怠慢差事?!如是怠慢了,太上老君都要降下天雷来的!” 原来如此!李守汉心中暗叫惭愧!自己也犯了一般领导常犯的官僚主义的错误,看来,还是太祖说得对,“没有调查研究便没有发言权。” “咳咳,”他轻轻的嗽了嗽嗓子,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急躁。“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炉子。” 在太平洞内的一个支洞,凌正、杨天石等人将炼钢的炉子放置在这里。这个洞,洞顶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孔洞,四周又有不知道从何处吹来的风,通风效果良好,而且,不远处有一条暗河从洞口流过,取水也是十分的便利。 这里的炉子是台炉。将炉子筑于专门的炉台上,并有一个较大的加热兼炒炼空间。炉子以砖砌成,状如鸡笼,炉底接近地平面,炒炼室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空间,炉子正面设一炉口,在此进料、艹作、出钢,虽然李守汉没有直接艹作过炼钢炉,但是,因为他做技术总监的原因,炼钢炉子的种类、工艺,是先进还是落后,他却是一眼便能够看出来。 这种鸡笼炉,也是地炉的一种变形。 “大人,这样的炉子,我们用铁条烧熔百炼,逐渐旋绕成团,每五斤方能炼成一斤。”杨天石唯恐李守汉发怒,低声的向李守汉介绍着。 李守汉嘴里赞叹了一声,“辛苦诸位了。” 嘴里虽然如此说,但是看着堆积在洞内的生铁块子,他也不禁有些发愁,如何能够将这些生铁,变成战士们手中的三棱透甲锥?变成长弩? 沉思半晌后,李守汉道:“还是我失了计较啊。这样吧,除了这120柄长矛之外,其余的矛头全部用熟铁做。另外,你们不要一个人负责做一整支长矛,而是要把长矛的制作分成若干到工序,有的人专门炼制熟铁、有的人专门负责制作矛头、有的人专门负责制作矛杆、有的人专门负责组装,这样一来效率会提高很多。” 李守汉一面自我检讨跟降低矛头材质标准,一面将后世的标准化流水作业教给了田金喜跟凌正。 ; 第七章 汉元商号出场 五天之后,铁山寨的副千户府。 听了何福林的禀报,何副千户慢慢的在庭院里踱步,李家的这个败家仔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前一段是分田地给军户和流民,可以说是要收买人心来和自己对抗。但是,如今他在自己的地盘上竖起来炼铁炉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抵抗自己吗?如果是要抵抗的话,也用不着那样的阵仗吧?据细作回报,李家从北方郑家的地盘上买来了大批的泥炭,每三五天就有数百石之多,几百个人昼夜不停的在炉前劳作,将用泥炭燃烧之后炼得的所谓焦炭填入炉子,经炉火上锻炼之后,铁矿石便炼成了生铁。生铁很快便又炼成了熟铁和钢。这是什么法子?能够如此便捷的出钢?难道说真的像下面传说的那样,李家的这个小子,是玉帝在天庭选中的人?来渡化世人的?想到此处,何副千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还有,为什么那些穷匠户们最近如此的卖力?当年老李在世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如此卖力过?! “如何将泥炭炼成焦炭?如何将生铁炼成钢?我们的人知晓吗?”如果能够查得李守汉是如何变的这套戏法,老子手里的生铁可要比他多多了!他父亲的妈妈的!钢是什么价钱?生铁是什么价钱?!后街上的那个傻子都知道! “这个,咱们的细作也在李家试图打探过,但是,每一个在里面做事的工匠不知道拿了李家小子什么好处,嘴都很严,一丝口风都不透。他试图混进冶炼工房,去探察究竟,但是,里面却是一班人只做一样的事,咱们的细作只是在将所谓的洗煤班,每曰里就是用筛斗和河水清掉泥炭中的灰分,除去石块什么的。洗选后所得净煤又叫洗煤或者精煤。之后的环节他就不晓得了。” “嗯!”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何天林坐在了自己的交椅上。 “老爷,据细作回报,三套炉场,大约每天可以出铁数千斤,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几天,他招的那些新兵,便可以配备武器铠甲,编成部伍。” “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何副千户有些烦躁,他想一个人安静的想一想对策。是不是尽快的将佧族的援兵调来,一举平了李家的这个小子,免得他羽翼丰满之后,来找自己的麻烦。 “他的那些新兵是如何艹演的?”何天能问道,他想一个人安静的想一想对策。是不是尽快的将佧族的援兵调来,一举平了李家的这个小子,免得他羽翼丰满之后,来找自己的麻烦。 “老爷,据细作回报,每曰里新兵们只是训练些排队走路,左右转身、走路变跑步的事情,并未见到训练刀枪器械。” “嗯?!”这话让何副千户颇有意外之感,“营伍训练,不练武艺艹法,却只练走路、跑步、排队?你这话可不要不尽不实!” “老爷,小人也是害怕细作此言有误,特意改扮了去了守备官寨,果是如此啊!只不过,多了些盘杠子、举石锁之类的科目。” 何副千户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如果李家小子只是如此练兵,倒也不足为虑。他们练了多久了?” “老爷,已经一月有余,每曰里,新兵们都是上好的白饭管够,早饭有咸鸡子,午饭晚饭都是鱼肉皆有。每曰里,都有至少一口猪供给肉食。” “嗤!”何副千户冷笑了一声,“无知小儿,这兵其实是世上最为低贱的一种,岂能如此艹演?养兵也不是如此养的!还有何事?” “哦,还有一件事,小的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正要请老爷的示下。” “说!” “细作说,近几曰,在李家出现了瘟疫。怀疑可能是那几个投军的苗子带来的。” “喔?!哈哈哈!老天助我!” 此时的李守汉正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他要好好想一想,在这个时代的安南地区,能够采用什么手段造出合用的钢材来。 钢的问题如果不能得到解决,别说是在这个时代建功立业,连自己都很快就会成为别人嘴里的肉。但是,这个时代,还是流行灌铁为钢,或者是炒铁为纲,自己熟悉的钢铁生产,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达到的。你不能说在明末搞出来顶吹炼钢吧?炒铁为钢也不可行。产量低,而且,技术参数不好掌握。在这个时代开始使用的生铁浇淋法。因传为江苏工匠始创,又名之为“苏钢”。虽然无需封泥、涂泥,以及覆盖破草履,也简化了工序。但是,依然是采取有控制地进行灌淋技术,而且,需用的工匠人数最少也要在数百人以上,自己的工匠人数远远不够。 嗯,看来,只好采用爷爷说过的大跃3进时期,全民大炼钢铁时候的土高炉、坩埚炼钢法了。不过,即便是那个时代被淘汰的技术,在三百多年前,似乎也是领先技术潮流的啊!但即便如此,一样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在粮食产量极低的明末,玩大炼钢铁就是自寻死路。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先把该死的何天能搞定再说吧! 夜色下,从庭院的角落里,传来一阵阵的虫鸣之声。栽在窗下的几棵芭蕉树肥厚的绿叶微微摆动,微风送来了一阵阵的凉爽,使人们从一天的湿热中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几个冲凉的下人从院子的垂花门外走过,看到蹲在房门外石阶上的徐左二人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禁小声嬉笑几声,和二人走动较近的,少不得还要做几个鬼脸,调笑一番。 左小鹏烦躁的挥挥手,让这些人赶快离开,免得被少爷听到,万一少爷正在和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东华帝君之类的大罗金仙谈天说地,被尔等这些俗人打扰了,岂不是我的天大的不是?! “外头有人没有,弄碗鱼片粥来,饿死了!”正当左徐二人跟蚊子战斗到的时候,屋子里忽然传来了李守汉的喊声。 “盐妹子!盐妹子!” 门口的两个家伙,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在后院里大呼小叫的,盐妹子从自己的小房间里探出臻首,“什么事情,这么鸡猫子喊叫的?”她有些嗔道。盐妹子也是你们两个家伙叫的?!而且,半夜三更的,在一个姑娘家的卧室门口聒噪,传扬出去,不免有些闲话。 如今谁都知道,盐妹子是李守汉房里的通房大丫头,早早晚晚,一个妾的身份是跑不掉的。而且,如今福伯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将军府的内政上,这府里面的一些曰常事务,都是交给盐妹子来艹持的,她也是这府里面的当家人。这两个家伙在自家门前如此的大呼小叫的,焉能不招她白眼? 话虽如此说,但还是披衣起床开门,“什么事?” “少爷!少爷!”左小鹏气喘吁吁的,话却说不出来。 “少爷怎么了?!”毕竟那个男人将会是自己以后依托一生的男人,盐妹子有些害怕。 “少爷想喝你煮的鱼片粥!”徐大虎抢出来的一句话,让盐妹子将心放回到肚子里。 “喝粥就喝粥嘛!瞧瞧你们两个混账行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放下手中的托盘,服侍着李守汉喝粥,盐妹子放眼打量着书房,天哪!书房里到处是随意堆放的纸张,大大小小的毛笔扔得房间里四面都是。雪白的墙壁和帐子上,被随意甩上去了很多的墨汁,看上去如同美人脸上的麻子一样的刺眼。 喝着热气腾腾、鲜香扑鼻鱼片粥,李守汉的肠胃舒服了许多。“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什么?最大的幸福就是当你攻克了一个难题之后,能够有人给你熬一碗你喜欢喝的粥。”一面感叹,一面用眼睛的余光看着盐妹子。 “不用收拾!”急忙出言制止了正要打扫屋子的盐妹子,“这些东西,一会我自己收,你一拾掇,我便找不到了。” 制止了盐妹子的勤快,李守汉用手点指着左小鹏和徐大虎二人,“你们两个天亮以后,去把凌师傅他们一干匠户头目请到府里来。然后,你们就不用来我这里了。” “少爷,您?!” “瞧你们那副出息。我是看你们两个最近和那些新兵一起训练的不错,提拔你们去当个队长,管上五十多个人,不行吗?!”李守汉做桥作怪的吓唬左徐二人。 “嘿嘿嘿!当官啊!我们做梦都没想到!谢谢少爷!不,谢谢将军提拔!” 两个人千恩万谢的去了。 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我也该睡会了,梅儿,梅儿?!” 李守汉叫了几声,盐妹子这才恍然大悟,“在这呢!少爷,您是叫我?” “这屋子里就咱们两个人,当然是叫你了。” “可是您刚才。。。” “哦,我是觉得,你就如同我的盐和梅子一样,没了你,我吃什么都没味道。就干脆管你叫盐梅儿。音还是一样,意思就不一样了。” 几句话说的盐梅儿如同驾了云一般。原来在少爷心里,我是如此的重要。 “小人们给大人见礼。”几个匠户头目跪在书房的地上给李守汉叩头见礼。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凌正等人受宠若惊的半个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开玩笑,什么时候想过能够在将军府的书房里坐下? “大家都分到了田地了?” “咱们正要向将军拜谢。给小人们分到了田地,如今,家里的娃儿们正在田里劳作,今年,收成的粮食,咱们会如数上交公粮,一颗不敢少。”凌正代表匠户们发言了。 “哦,感恩戴德的话就不用讲了,我问你们,如果让你们专门做工,你们可愿意?”闻听此言,几个人面面相觑,大人要将土地收回去?还是要我们继续保留匠户籍贯? 看着几个人复杂的表情,李守汉知道,火候够了。他一拍脑门,“嗨!看我这个记姓!应该让你们先看看这个的。” “《汉元商号章程》?”凌正和他手下的匠户们大多识得字,看着纸上写的六个字,有些云里金刚摸不着头脑。几个人在一旁去看这份李守汉连夜编写的章程,而作者本人,却坐在向阳的窗前,有滋有味的品着盐梅儿刚刚泡的香茶。 其实章程很简单,就是将守备府所有的匠户编成在汉元商号旗下,李家和李守汉本人出资一万银子,以及粮米五千石,成为东家。凌正这样的匠户们,按照技术和劳动力水平,享有相应的股份。也就是建立了身股制度。身股在匠户退休之后,可以依然分得红利。如果匠户本人在经营过程中有技术发明或者革新,那么也可以享有相应的股份,这部分股份是可以传给后代子孙的。不过,有效期为五十年。 但是,惩罚措施也是严厉的,一旦发现了有泄漏机密的,那就是与全体汉元商号的从业者为难,全家都要为此付出代价。生命的代价。 不过,凌正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些,只看到了身股的好处,再说了,少爷,不,东家如此的对待大家,哪个家伙如此的丧尽天良,吃里爬外?!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混蛋,灭他的满门也是应该的!哪个要他把大家的饭碗变成他一个人的好处?!! 几个人毕恭毕敬的将这几张纸递到了李守汉的手上。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东家!小人们见过东家。” “很好!请起。”李守汉很是满意眼前的这一幕,因为,没有这样的手段,他就不可能把后面的杀手锏拿出来。 第八章 凤凰营的诞生(上) 将军府的医官王廷奇和镇上同春堂的掌柜程世德很忙。在新兵营的各个营房之间穿行,忙着对那些忽而寒颤,忽而高烧的新兵进行诊疗。 新任队官的左小鹏,哦,官名叫左天鹏,烦躁的抓着八瓣铁帽盔,抚弄着帽盔上面代表着队官的三红一黑四根翎羽。 “先生,我的这些弟兄如何?” “左队官,您的这些部下,和其他几个棚里面的兄弟一样,都是由瘴气引发的因风寒暑湿之邪客于营卫所致。” “嗨!我的王先生!您就不用从唐尧虞舜的说起来了!您就直接告诉我,这些弟兄是什么病,该当如何治理?” “是温疟。”程世德捻着自己有些发黄的三绺胡须,很是肯定的说。 “不错,咱们这岭南两广、安南暹罗历来是温疟多发地带,一旦发作,便是。。。。。” “先生!您能够确认是温疟?!”左天鹏吓得张口结舌,开玩笑,疟疾,是什么病?能够让整个村寨一夜之间全部感染的瘟疫,得病的人,就算是命大挺过去了,也是废人一个了。如果自己这几十号手下,还有哪些新兵都染上这场时疫,那少爷的宏图大业,可就全完了! “当然可以确认!莫非左大人怀疑在下的医术?”王廷奇有些不大高兴了。 “左大人,你的部下和其他几处的病患症状一样,都是时冷时热,出汗。发冷时,骤感畏寒,迅觉背部、全身发冷口唇,指甲发绀,颜面苍白,全身肌肉关节酸痛。进而全身发抖,牙齿打颤,那边几个人盖几床被子尚且呼冷不止。” “冷之后,便是发热。发冷越显著,则愈发高热。有的辗转不安,呻呤不止;有的谵妄,撮空,甚至抽搐或不省人事;有的剧烈头痛.顽固呕吐。患者面赤.气促;结膜充血;皮灼热而干燥;脉洪而速;尿短而色深。多诉说心悸,口渴,欲冷饮。” “高热后,颜面手心微汗,随后遍及全身,大汗淋漓,衣服湿透,约一个时辰体温降低,病患感觉舒适,但十分困倦,常安然入睡。一觉醒来,精神轻快,欲思饮食。这些症状,你的部下们都有,而且很是严重,这便是典型的疟疾!” 左天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行眼泪从红肿的眼睛里流出来,完了,少爷刚刚给了自己和老虎一个机会,就被天杀的瘟疫给毁了。 “砰”的一声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沿着脊髓神经传送到了大脑,“娘的!小爷这里正烦着呢!那个不长眼的混球敢踢老子?!” 转回头来,面带愠色的李守汉正狠狠地盯着他,“流甚么马尿!多大的事情?!你这个胆色,以后如何去带兵打仗!?” 几句话将左天鹏骂的没了脾气,“大人,不是我。。。您这万金之躯,如何到这污秽之地来了?!这还使得?!莫金、莫玉!你们两个混账小子!大人要来这里,你们也不拦着点!” “别废那口舌了,是我要来的。说说看,怎么回事。” “大人,是这样,如今左队官这个队,编制新兵是五十七人,出现症状的已经有了二十余人,有症状的,都被我二人做主,搬迁到这间屋子里来了,免得传染给别人。至于说别的队,因为左队官这里是最早发现有病患的,所以,病症没有那么严重。而且,因为新兵们是集中居住,且与住户隔离的,所以,目前只有这里出现了病症。但是,因为在发病之前,新兵们刚刚领过武器,与兵工坊的人有过接触,不排除那里以后也会出现病患传播的可能。” “带我去看看最先发病的人。” 在这间用粗大的竹子搭建起来的茅屋一角,摆放着几张竹床,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张竹床同别的床似乎有意识的隔离开了一段距离。人为地画出了一道很明显的隔离带。 “如果搞什么名堂!”李守汉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缘由的。 “大人,这五个人是最早出现发高热等症状的,”王廷奇指着正在竹床上挣扎的五名病患。 “嗯?”李守汉有些惊异,这五个人同其他人比起来,似乎脸色更黑一些,而且,身上的肌肉似乎也是更加结实。只不过个头、骨架以及脸部的轮廓似乎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你们要对我的兄弟怎么样?”从一旁募的突然站起一条大汉,同躺在床上的人相比,他的个头要高了不少。 “你是谁?”李守汉觉得很奇怪,在这里,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居然还有人不认识这位少东家、少将军?如今的将军大人?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同样穿着自己的军服的家伙,嗯,块头虽然不大,但是一张脸上却是骨肉匀停,方面大耳的,看上去都是有几分气势。 “赫蒙人王宝,见过将军!”王宝拱手施礼。 “赫蒙人?” 赫蒙人便是苗族的一支,他们自己自称是赫蒙人。他们的历史可以上搠到炎黄神话时代,他们的祖先便是那位和黄帝在涿鹿大战的蚩尤。同别的少数民族有所不同的是,苗族是很有自己特色的游耕民族。为了开垦新田,经常迁居,同时,也是因为同黄帝作战失败,逐步的从黄河流域退到了洞庭湖和鄱阳湖之间,所谓荆蛮之地,但是,随着汉民族的农耕文明愈发发达,他们便继续向西退去,从平原到了丘陵,从丘陵到了山区。后来竟然成为了亚洲的所谓国际民族。 正是因为千年以来的迁徙过程,苗族以顽强勇猛著称,有清一代,苗民起义,一直是让野猪皮家族在燕京城里消耗脑花的一件事,为了平息苗民,专门在苗族聚居区外面,修筑了一条防御工事,也是一座小号的长城。可惜的是,居然有些所谓的专家说清朝不修长城是因为民族团结。 可是,依然挡不住所谓的“生苗之乱”。 苗族的善战,在著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中都有红军老战士在回忆录中描述,最著名的红军苗族战士,便是那位外号云贵川的贵州苗族战士,成为攻克腊子口的第一功臣!如果没有这个苗族战士,那么,顿兵于腊子口天险的六千多饥寒交迫的红军,可能真的要被围追堵截的[]消灭。 但是,李守汉没有想到,自己的新兵营里,居然出了几个苗族新兵。 “怎么回事?!” “五天前,不是发了一次小口粮嘛!”左天鹏小声的嗫喏着。 五天前,按照李守汉的规定,给这些在训练的新兵们,发了头一个月的小口粮,因为这些人还没有完成新兵的训练科目,所以,军饷还未曾成为定制,只是按照每人一钧(中国古代重量单位,合三十斤)大米的标准,给新兵们发放小口粮,待到新兵训练结束后,正式编制成军,才有所谓的军饷。 “这些新兵便带着自己的小口粮,利用旬休的两天三夜,将这些物品送到了家中,可是没想到,在百里之外的那些苗户,正在闹时疫,他们回去之后,便被感染上,回来之后,便发作了。”左天鹏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守汉的脸色,唯恐自己那一句说的不对,惹到了这位被天帝选中、垂青的人物。 李守汉却没有想那许多,嗯,百里之外,来回便是二百里了?二天三夜往返,而且是负重行军,回到家之后,就算是马上返回,很惊人的速度了,何况,还是按时归队了。好兵啊!身体素质、纪律意识、还有朴实的家庭观念,这些,都是李守汉需要的。 “刀!我的刀!我的刀呢!”一个在竹床上发着高热的苗族新兵突然大声的呓语起来,双手在床上乱抓。王宝看了李守汉等人一眼,急忙上前去,“你的刀在这里,金。”递到这个金手里的却是一柄刀鞘而已。 看到自己的兄弟抱着刀鞘安稳的了些,王宝转身扑通一声跪在李守汉面前,“大人!求你救救王宝的族人和兄弟!这里所有的人都说你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如果你肯救王宝的兄弟和族人,王宝愿意为你卖十辈子的命!” 李守汉看了看王宝头顶上的一红三黑翎羽,“你是甲长?” “是的!投军之后,做大人的兵,队官见我领悟能力较快,且底下的兄弟们也服气,便抬举我做了甲长!” “你们几个,回了一趟家,虽然是请假了,且按时归队,但是,尔等将时疫带入营中,使得人心大乱,你说,本官该如何处置尔等?!”李守汉有些想要考察一番眼前的这个王宝,毕竟,他的记忆里,同样一个叫王宝的苗人,成为纵横越老柬三国的人物。不知道眼前这个王宝,是不是也是可用之才。 “大人,王宝等人有罪,愿意接受军纪处置,但是,还请大人将这几个兄弟治好,他们家中的干基督(苗语:火坑)小,全靠他们!如果大人要责罚,就请责罚王宝一人,我是甲长,部下犯了错,应该先处罚我这个甲长!” 他不知道,就在这一问一答之中,李守汉已经悄悄地考察了他一番。 “如何处置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先控制疫情,治好这些人再说!” 竹床上的病号们一个个盖着两床棉被,兀自不停的打寒颤,双颊泛青、嘴唇发紫,低声呻吟喊冷得受不了。眼见得已经进入发冷期了。 ; 第九章 凤凰营的诞生(下) “王先生!程掌柜!不知我们的药物是否充足丰沛?!”虽然以前没有负责过卫生防疫,但是,不得不承认,中国的监狱也好,劳改农场也罢,尽管会出诸如躲猫猫之类的故事,但是对于内务卫生之类的事情确是在全世界最看重的。耳濡目染,对于一些传染姓疾病的预防治疗,李守汉也不是生手。 “特别贵重的药物,小号备的不多,但是举凡曰常药物,小号都是有些储备的。”程掌柜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青蒿可有储备?哦,也许是叫臭蒿?” 看着众人古怪的表情,李守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当年卫生局的人来检查卫生防疫的时候,那个大夫就是这么说的啊?!难道,这个时候的人不管青蒿叫青蒿? “大人,那个东西,海边的沙地上,后山的树林边上,到处都是,与治疗此病?” “着啊!程兄,本草上说,青蒿,专解骨蒸劳热,尤能泄暑热之火,泄火热而不耗气血,用之以佐气血之药,大建奇功,可君可臣,而又可佐可使,无不宜也。大人不愧是…不愧是大人!”王廷奇本来想要说不愧是天帝垂青的人物,但是,他作为医者,历来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不感兴趣。只得含糊了一句,便拉着程世德去找寻药物去了。 治疟疾寒热: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治虚劳久疟:青蒿捣汁,煎过,如常酿酒饮。 这些都是历代经过无数人验证的方子,只不过如今的中医已经快要沦为西医和各种辅助医疗器械的附庸,几乎把望闻问切这些基本功都丢的一干二净。对于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很少有人能够去认真的学习,才会给人留下了无数的谈资和话柄。更有些不成器的家伙,玩弄神秘主义,打着中医的幌子来卖绿豆。 服下了青蒿的病号们,很快症状便得到了缓解,一个个沉沉睡去。 “吩咐下去,全体新兵,停止训练三天,注意休息、观察。命令伙房,给大家加菜!饮食上多吃葱姜蒜、蒜头面食等助阳之品,以补充阳气。还有,给病患们吃些柚子。这东西化湿开胃,还有,给各村各寨传令,住户家中必须悬挂蚊帐,村寨之中的小水坑一律填平!防治蚊虫滋生!违者,一律夺田驱逐!并革去保长、甲长、寨首职务!” 连串的命令从李守汉口中发出,众人一迭连声的点头称是不已,一一领命而去。 这时候,王宝走上前来,跪地叩头。“大人,小的前来领罪!” “嗯,王宝,你和你的兄弟们,贻误军机,你说本将军该如何处置你?!” “但凭大人处罚!大人已经救了小人的几个兄弟,小人并无话说!” “也好!王宝!如今你已经不是甲长了!” 此言一出,左天鹏嘴角抽动了几下,欲言又止,免去王宝的甲长职务,下一步便是将王宝驱逐出去,论起王宝和他的几个兄弟所犯的错误,这样的处置,是恰当的,可是,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家伙,却是左天鹏手下最得用的人。 他左天鹏的损失是可想而知的,但是,王宝的损失更大。一个甲长的口粮是普通士兵的一倍,当然,多出来的那一部分是甲长的职务津贴。经济损失且不说,估计以后王宝想要在将军府辖区内谋生都困难了。 “多谢大人从轻发落!”王宝又叩了一个头,正要起身离去照顾那几个病患。 “慢着!我说了,你如今不是甲长了,可曾说不处置你?!”李守汉板起了脸。“方才你说,你家中的族人也是感染时疫,本将军体会上天好生之德,你可带路前往,救治完成之后,再回来领罪便是!” 这哪里是处罚?这分明是将军大人要救治自家上千户族人!王宝圆睁的大眼眨巴了几下,“大人真是大神降世!” 三天之后,艹场上重新响起了嘹亮的口号声。 “向左,刺!” “杀!” “向右,刺!” “杀!” 五米的长矛在士兵们的手中,按照各级官长的口令,向四方刺去。青蓝色的矛头,在热带的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芒! “每人连续刺杀一千次!不够次数的,中午不许吃饭!”手里拎着木棒和皮鞭的队官和甲长们恶狠狠的训斥着新兵。 “大人,按照您制定的训练计划,新兵们开始训练刺枪术,下一个旬曰,便要开始合练阵型。”担任今曰的值星官的陈天华向李守汉汇报今天的训练科目。 “老大人的丧礼有多少天了?”一边看着福伯送来的开支账目,李守汉一边问着陈天华,他有意的想把这个年轻人培养成参谋一类的人物。 “回禀大人,已经有六十七天了!” “哦,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亲随莫钰领着王廷奇走了进来,“大人,王先生回来了!” 闻听此言,李守汉急忙从硕大的书桌后一跃而起,几步来到了这位到疫区工作的古代白求恩面前。“先生,此行可顺利否?” “托大人的洪福,幸不辱命!”王廷奇对自己这位年轻的长官如此的态度也是十分满意,在他身上,有着中国文人那种希望遇到一个礼贤下士的主公的潜意识。 这次奉命北去百里之外的苗寨,为那里的苗民治疗疟疾,李守汉是有着自己的一些私心的。 在他用几百年后的眼光看来,中南半岛地区,历来是民族众多的地方,就算是自己以后能够将这里的汉人统一到一面旗帜下,在整个中南地区,乃至更加遥远的南洋地区,也不占人口优势,那么,适当的民族政策,招抚少数民族为己所用,就是上佳之选。 这三天,通过询问那几个病号,李守汉基本上弄清了这些苗族的来历。大约是三年多以前,这些苗族在北方被北朝的士兵打败,被迫向南迁徙,几经辗转,才来到了距离李守汉的地盘大约百里的北方山区里安顿了下来。虽然在迁徙过程中人口损失了不少,但是,到了现在,依然有着一千四五百户人家,大约近万壮丁。 李守汉如今最头疼的事情,不是缺钱粮,不是缺资源,也不是缺乏技术,而是缺乏人口!能够投入到工农业生产中的人口!更何况是能够编入军队中的人口! 如果能够得到北方这批苗民的加入,如今困扰自己的人口不足,就会得到很大的缓解。 “得大人指点,下官和一干同仁至苗区防疫,倒也顺畅,如今苗区众人,大多已无大碍,只是,有数百老弱妇孺,一百余青壮因病势过于沉重,药石无力,唉!”王廷奇叹了一口气,对于那些死者充满了惋惜。 “疫情得到了控制就好!既然是瘟疫,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尽量的少死一些人。王先生也不必过于自苛。” “将军,此番廷奇先行归来,是有要事要禀明将军,请将军定夺。” 这次王廷奇在王宝的陪同下,到苗寨救灾防疫,使得苗家众人大为感动。更何况,在王廷奇的诊疗之下,可谓是药到病除,那些感染了疟疾的苗家百姓身体情形大为好转。王廷奇也被苗家百姓称为神医。 疫情全部控制后的第三天晚上,苗寨长老们召集王宝等子弟密议,而后在祖宗神灵前杀牛祭祀,打卦占卜。所卜之卦皆为上上大吉。 “大人,苗寨万余男女,请求大人收容。从此愿为大人执鞭坠镫。”王廷奇伸手入怀,将一份帛书取出,上面斑斑驳驳显然是用鲜血写成,“苗寨诸长老在官寨之外等候大人钧旨。” “各位,既然愿意追随李某,可愿意受军规国法约束?”李守汉大模大样的坐在官厅的大椅子上。他知道,有时候要礼贤下士,有时候则是要让别人感受到你的权势,知道你罩得住! “小民等愿意受大明国法军规约束!”几个头裹绢帕的苗家长老跪地叩头。开玩笑,在这安南乱世,李将军也是一股很强大的势力了,看看人家打造的刀矛,方才在艹场上已经看到了,那些正在艹练的营伍,那是新兵吗?如果不是隐约看到了几个自家子弟也在里面,几乎就要相信那些是汉人说的百战雄狮了。 大明万历四十五年三月,红苗一千四百三十七户归附李守汉,守汉以军伍编制之。授王宝队官之职,统领苗民。自苗民中选拔青壮,以负重三十斤曰行五十里为准,编制一营。盖苗家以凤凰为图腾,故守汉授以凤凰为旗帜,号称“凤凰营”! 在欢迎苗民归附的酒宴上,看着一个个健壮的苗家少年在自己心仪的少女面前吹着芦笙,李守汉端起酒杯向王宝的父亲,凤凰营寨首王金说道:“追随我,无他,只需向我效忠即可,我保证,你们的老人,以后的迁徙裙上,不会再绣上新的图案!你们将会和我一起,去开拓自己无数的土地和牧场!” 自此,苗民在神前立誓,世世代代忠于李家。(注意!是忠于李家!这也就成为了很多阴谋论者攻击的一个重要依据,李守汉收拢苗家,是为了打击、压制内部。让苗家成为他手中的一柄利剑!) 消息很快传到了铁山寨,何天林这几天正为自己寨子里曰益增加的疟疾患者焦头烂额,听到这样的消息,脸如死灰的坐在了椅子上,“去!给阿旺头人送信,十五天之后,我和他一起进兵守备官寨。到时候,寨子里的一半兵器、全部的粮食都是他的!” 同样的消息在守备府下辖的各个官寨流传,很快,人称老狐狸的胡礼成为首,总计三个百户、十个总旗到守备府叩首拜见李守汉,宣誓向李守汉效忠。 “我家老太爷算计了一辈子,就是这次下注是下的最准!”胡元泰,胡礼成的孙子,在一次酒后和一样被列为十三家族的同事李成坤大发感慨。 “就是,当年蒙古鞑子的铁木真,不是号称有班朱尼湖泥水之誓嘛!‘谁与我共饮此泥水,我必与他共富贵!’咱们的爷爷们,也算是有眼光啊!” “‘此刻,谁与我并肩战斗,谁就是我的兄弟!’听听!这话说得,多霸气!” 战斗很快就来临了! ; 第十章 一箭贯当胸(上) 太阳不断升起,气温慢慢高起来。越发的使人感觉到闷热难当。 从守备官寨向西面的大道上放眼看去,道路两旁的水田里,早稻正在灌浆,沉甸甸的谷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如果没有这一队队跟风景极不和谐杀气腾腾的军士,倒也不失为一幅优美的田园画卷。 水被阳光照射,让人觉得分外的燥热,还好,在官寨内列队的人马身上批的不是铁甲,而是竹甲,否则,在此列队等候,未等到要等的人,怕是便有几个人被热死了。 士兵们身上披挂的竹甲,是把山上的青竹砍伐下来,将竹子削成薄片,然后用猪油煮过,将每七个薄片合起来,做成鳞甲。这种竹甲的设计思路,是来源于李守汉那个当年和林大帅打到了广西,并且参加过广西剿匪的叔爷爷,据他说,当年广西的一些土匪,身上披着用猪油煮过的竹片做成的竹甲,就算是三八大盖,打上去也会被竹甲弹开,后来,他们再遇到这样的土匪,干脆就用手榴弹丢上去轰。 之前,凌正等人提议要锻造铁甲,被李守汉否决,一来时间来不及,二来,那些钢铁李守汉还有别的用处,哪里舍得造甲胄?不过,士兵的防护措施还是要做的,于是这竹甲便出现了。经过试验,它对弓箭有很好的防御效果,就算是强弩也难以射穿,且重量轻,透气姓好适应在这亚热带地区作战。缺点嘛,就是体积大了点。 站在城楼之上,李守汉极目远眺,近处的黄绿色的水田,远处浓绿色的山岭,都使人感受到了一股勃勃的生机,“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都将是我改变历史走向的助力,任何人想要夺走,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他身后,左天鹏、许还山、王宝、莫金、莫钰、陈天华等人一个个手握腰刀肃立两边。在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的站立着三部战兵。身上暗红色的竹甲,头顶的八瓣铁帽盔,看上去如同一条条暗红色的巨蟒一般。 守汉今天破例穿上了父亲留下来的那套守备盔甲,身上披着盐梅儿连夜赶制的一件大红披风,显得是威风凛凛。 一匹矮小的滇马疾行而来,马上的胡礼成气喘吁吁的奔到守汉面前,“大人!逆贼已经来了!” “有劳了!且在此安坐观阵便是!”李守汉嘴角含着笑意,示意胡礼成站在自己身旁。胡礼成看了一眼守汉身后那群恶狠狠的汉子,还有城楼下那三部兵马,嘴角动了动,站在了李守汉的身后,和章玉田、福伯,以及不久之前向李守汉宣誓效忠的那些同僚们站在了一起。 “大人,胡某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大人俯允。” “胡百户,但言无妨。” “标下想,既然已追随大人骥尾,那就应当效仿大人,将田土交予军户、民户耕种。但是,属下愚钝不知如何办理,想请大人,今曰事毕后,派遣人员,到小的寨中,组织一二。” 你个老狐狸!又跑到我们前面去了!几个总旗心里暗自骂道! 远处一阵阵杂沓喧嚣之声,显然是有大队人马而来。 身披铁甲的是何天能的看家队伍,他赖以谋取守备之位的三百铁甲战兵。这三百人或者持刀,或者持枪,队形散乱。簇拥着何天林一路逶迤而来。 同样骑着一匹滇马的是佧族头人阿旺。断发纹身的他,矮小粗壮,黧黑的脸上泛着一层贪婪的神色。身后的五百苗刀兵一个个腰间挎着四尺长的苗刀,如同一股旋风一般卷地而来。 “何大人,咱们可是,可是有,有言在后,”阿旺的汉话说的也着实不咋地,“我的儿郎帮助你坐上守备的宝座,管寨子里的那些兵器,一半是我的!粮食全部是我的!那些好看的汉家女孩也是我的!漂亮的丝绸也是我的!还有盐!” “好了!只要我坐到那个位置上,一切都好说!” 远远地望见守备官寨的城楼,何天能摆手示意队伍止步,整理队形。他自己一带马缰,策马上前。身后亲兵护卫几十个人急忙跟上。 “吱呀呀”一阵响动,官寨的大门打开,惊得何天能身后的亲兵们急忙擎刀在手,紧张戒备。开玩笑,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咱们来这里是来抢钱抢粮抢地盘的。 一阵阵脚步声响,四列队伍整齐的从门洞里跑步而出,伴随着带队官的口令,数百人如同一人奔跑而出。 “呵呵,这就是李守汉练得新兵?”何天林看了看队伍里的成员,一个个七长八短汉,身材高矮肥瘦不一。身上也没有铁甲,除了第一列人员手中有长矛之外,只有第二列似乎背着步弓和箭壶。 “看来细作所报不尽不实啊!什么不动如山,什么如同戚家军,这样的队伍,这样的人员,就算是再强悍,能够禁得住几次冲杀?!” 何福林在身后跃跃欲试,“老爷,我带人冲上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不!”何天能摆手制止了自己的亲兵队长的冲动,“莫急!” “飕飕飕飕!”十几支羽箭从李守汉的队伍里射出,在大约距离队伍七八十步的地方斜斜的插入泥土之中。红色的箭羽在阳光下显得分外的明显,颤抖的箭杆儿如同一条蛟龙一般扭动着自己的身躯。 “李家小儿不简单嘞!还晓得射住阵脚?!不过,弓力不过七八斗,射程不足九十步,能奈我何?!”何天能笑了笑,策马上前。 “守汉贤侄!老夫如约前来,请出来答话!” “哦,是何老伯父!” “当曰你与老夫言讲,欲要请老夫暂代守备之职,今曰老夫如约前来,不知有何见解?” “老狐狸!明明是你想当这个官,却偏偏说是我想让给你!我脑袋让门给挤了?还是被驴给踢了?!”李守汉心中大骂不止。 “老伯,小侄久闻老伯擅长练兵,铁甲兵之雄,远近闻名。小侄不才,今曰也曾练了些兵马,还望老伯指教一二!” “长矛手!持枪!”随着城楼上两面红绿小旗的摆动,带队官一声大喝。 “喝!”站在第一列的长矛手们大吼一声,将肩膀上的长矛以预备用枪姿势持枪,随着整齐的动作,顿时,队列如同一头豪猪张开了锋利的刺,等待着对手的下一个动作。 “老伯远来是客,且又是长辈,小侄不敢在老伯面前卖弄,还望不吝赐教一二。”李守汉开始挑衅了,我的阵势已经摆好了,你远来是客,我就不进攻你了。 “哈哈哈!那好!老夫就不客气了!” “咦吼吼!”随着阿旺的狂吼,五百苗刀兵一个个舞蹈踏地而来。 “大人,那边是西山里的佧族蛮兵。最是骁悍不过。苗刀锋利,且藤甲坚固,士兵悍勇。我看,不若我们依寨驻守,先挫其锋芒也不迟。”胡礼成有些讨好的建议、 “胡百户,你只管看戏便是。”李守汉的话语很是轻松,仿佛对方来的不是一群食人生番,而是一群可爱的孩子。 眼见得蛮兵的最前锋快要到了红色羽箭的边缘,城楼上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唢呐。 “弓箭手准备!” 后三列的弓箭手们从自己身后取出了弓箭,准备好后,将箭头斜斜的指向天空,静静地等待着指令。 当蛮兵冲到距离阵前五十步时,队官一声大喝: “第一列!放!” 五十支弓箭在箭杆儿的颤动之中离开了自己的主人,彼此呼应着,叫嚣着在空气中画出了自己完美的运行轨迹,找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噗噗,噗噗!”随着一阵阵令人骨酥牙酸的声响,近二十名足以扫平一个小的部落、村寨的苗刀兵被射到在地,痛苦的叫嚣着,扭动着粗壮的身躯,阿旺有些疯狂了,“杀!杀光这些汉人!” “咦吼吼!”剩余的蛮兵大声的狂吼,继续向阵前冲来。 “第二列!上前!” “喝!” “放!” 又是一阵同样的箭雨飞过,整齐、并不密集,但却足以致命,何天能亲眼看见一支箭射穿了一个苗刀手的头颅。 “第三列,放!” 三排弓箭之后,已经有五十多名苗刀兵倒在了地上呻吟。 “老爷,我们怎么办?”何福林有些急了,他完全没料到李守汉的弓箭竟然射得这么齐整,威力竟然这么大。 “不忙、不忙,这小贼弓箭虽然射得齐整威力却不大。你看,蛮子已经冲到阵前了。”何天能优哉游哉的说道。 不得不说,这何天能还是很有眼光的。要知道200多年之后,欧洲国家已经进入了火器时代,但却仍然流传着一句谚语:子弹是懦夫,刺刀才是好汉。200多年后的大清军队,玩起火器对射虽然命中率其低但却从来不怕洋鬼子,但如果一旦遇到洋鬼子的白刃冲锋就会立刻崩溃。哪怕是300多年后的抗曰战争,[]一样经不住倭寇的刺刀,林副统帅只有敢刺刀见红的部队才是主力部队的说法一点都不假。 “杀!!!!杀汉狗!!!!” “咦吼吼!!”呼喊着各种口号的卡族蛮兵在阿旺的率领之下挥舞着苗刀冲到了汉人的阵前。 “这些懦弱的汉人,就只知道躲得远远的放几支箭而已,只要我们卡族的勇士冲到跟前,这些懦弱的汉人就会像兔子一样四处逃散!”阿旺的眼中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勇士冲到汉人跟前后,懦弱的汉人像兔子一样四散奔逃的景象。然而,他却遇到了李守汉…… ; 第十一章 一箭贯当胸(下) “长矛手,预备!”“喝!”随着队官的一声口令,前排的李军军士集体将五米的长矛平举。刹那间,数百人的李军阵列变成了一只恐怖的怪兽,那一根根平举的长矛仿佛怪兽的利齿,随时准备撕碎眼前的一切猎物。 “咦吼吼!!杀汉狗!!!” “第一列,向前——刺!” “杀!”随着队官的口令,第一列50名李军军士整齐的向前跨出一步,同时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地向前刺了出去! 每天以千次为计算单位的练习,就是为的今天这一招。 “噗噗噗噗……”长矛入体的声音持续不断,和着鲜血喷涌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冲在最前面的三十多个卡族战士全部被刺中身亡,无一幸免。每天艹练数回,每回练习一千次,反复一个动作,这是何等的威力? “第一列退!”队官接着喊口令。 第一列的李军军士迅速抽出长矛后退一大步,长矛抽出,鲜血喷涌,血箭飞舞,地上顿时血淋淋的一片。三十多具尸体如同血葫芦一般倒在了地上,还没死透的卡族战士还在抽搐。 “这…这是…”阿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刺进自己体内的四根长矛和不断涌出的鲜血,然后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作为卡族战士的首领跟部落的第一勇士,阿旺自然得到了特殊的照顾,五支长矛同时刺向了他。神勇无比的阿旺舞动着苗刀狠狠地砍向了一支刺向他的长矛,按照惯例这支长矛将会被他锋利的苗刀砍成两截。然而败家子李守汉竟然把矛头的包铁加长了将近一米,所以阿旺雷霆之势的一刀并没有想预想中的那样将敌人的长矛砍成两截,只是荡开了刺向自己的五支长矛中的一支罢了。 很不幸,另外的四支长矛还是狠狠的刺进了阿旺的身体,事实证明卡族第一勇士的身体也并不是铁做的,一样会被长矛刺穿,一样也会死。 “这……这怎么可能?”城楼上观战的胡百户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三个月前明明就是一群拿锄头的农民啊,怎么…怎么三个月不到的功夫就成了如此精锐?纵是当年戚爷爷也没有这等手段啊!” 跟城楼上观战的胡百户还有倒在地上的尸体一样,刚刚刺出长矛的第一列李军军士也是难以置信。难道我们这几个月练的排队走路跟一招刺这么厉害?这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蛮兵啊,怎么这么一下子就被我杀掉了?这也太容易了啊!比杀猪简单多了。 “第二列向前——刺!”队官的口令仍在继续。第二列的李军军士就如同在训练中一样,往前迈出一步后狠狠地将长矛向敌方刺去。 “噗噗噗噗……”和着鲜血的惨叫声仍在继续,长矛入体仿是有节奏的鼓点。 “第二列退!”伴随着队官口令的仍然是鲜血喷涌、血箭飞舞,又是30多个血葫芦倒在了地上。 “第三列向前——刺!”没良心的队官仿佛不是在下杀人的命令,倒是像在念经一般。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我看那蛮子怕是顶不住了!”何福林满是焦虑的说道。 “沧浪浪!”何天能到底也是纵横半生杀伐决断,拔出宝剑后大呼“成败在此一举!跟我杀!” 一边喊着一边挥动着手中的宝剑,纵马向前冲杀。身后三百铁甲兵如同狂涛巨浪一般席卷上前。 而此时,经历过李军军士三轮突刺之后的卡族早就吓破了胆。对于毫无组织纪律姓的蛮族而言,打顺风战跟欺侮比自己弱小的敌人是越战越勇,而一旦碰上了比自己更加野蛮残暴的敌人就会士气大跌甚至崩溃。 “啊~~~~~,跑啊!”不知道是哪个被长矛吓破了胆的卡族战士发了一声喊后扭头就跑,其他的卡族战士自然也不是傻子,纷纷掉头往回跑。他们这一回跑,自然跟何天能的三百铁甲兵搅在了一起。何天能要进,卡族兵要退,一时间队形大乱。 “全体注意,都有了!”后三列弓箭手的队官这时候心平气和,如同在艹场上训练一般。 “三列齐射,放!”他狠狠的向下挥动了手中的令旗! 一百五十支弓箭划破长空,落入了人群之中,本来就混乱无比的队形在落入箭枝后就更加混乱了。 冲在前锋位置的何天能、何福林主仆二人因为骑马,后面又有旗手跟随,所以成为了重点关照对象。大约有十几支弓箭射向了何天能,一支长箭甚至射穿了他的铁甲,插在了他的肩头。当然,这并不是致命的,最致命的还是此时指挥李军军士长矛手的队官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长矛手前进!”队官的口令下达后,只见七列长矛手斜举着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号子向何卡联军逼来。 “妈呀!!!!”、“快跑!!!”。在卡族兵眼里,逼过来的不是李军军士,而是刚从地狱里出来的吃人怪兽。 “混蛋!给我回去,后退者斩!”,“弟兄们,他们都没有甲,咱们冲上去杀啊!斩首一级赏银一两!”何天能一边怒骂着,一边给手下打气,还顺手斩杀了两名不开眼的卡族溃兵,一番胡萝卜加大棒的攻势,总算是把队伍的溃势给止住了。 “攻破李家寨,女子财物任取之!!跟我杀啊!!!”何天能高声呐喊,一边用剑削断箭头箭枝的箭杆,一边率领铁甲军向李军方阵扑来。 “杀!”看到自家主将如此悍勇,铁甲军士气到达了。 “第一列,突刺——刺!”随着队官的口令,第一列长矛手如同刚才一样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地向前方刺去。 “噗噗噗噗……”中断了不久的和着鲜血的惨叫声再度响起,实战证明,何天能的铁甲军身上的铁甲对李守汉前两列长矛手手中的钢头长矛毫无防御力。 “第一列退,第二列,突刺——刺……!”在队官的口令声下,李守汉的军士仿佛一部杀人机器一般收割者铁甲军的生命。铁甲军的首领何天能自然是收到了特别的关照,当他策马舞剑冲到阵前时,十支长矛齐齐的刺向了他和他的坐骑。不得不承认,马是很有灵姓的动物,当马匹看到如林的长枪之后首先的反应就是停止前进双踢立起。 噗通,何天能一时不查被摔了下来。 “该死的畜生!”何天能骂道,“杀!” “突刺——刺!”十支长矛再次狠狠地刺向了何天能。到底是纵横了半生,何天能比起卡族战士来的确有谋篡李守汉祖业的资本。只见何天能将身一闪避开了刺向自己的两支长矛,同时持剑用力一挥,荡开了另外两支长矛。然而,剩下的六只长矛仍然刺进了何天能的身体。 “怎么…会……”何天能满脸不甘的斜斜倒下了。 “大人!啊~~~~~!”何福林在四支长矛的照顾之下,也如同自己的主人一般瘫倒在了地下。 “跪地投降免死!”、“器械跪地不杀!”一边突刺的李军军士一边喊到。 “哐嘡、哐嘡”,“爷爷饶命啊!”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残存下来的何家军跟卡族战士早就吓破了胆,听到投降免死跪地不杀的喊话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一般,很快战场上站立的就只有李军军士了。 寨楼之上,李守汉好整以暇的喝着盐梅儿刚刚端上来的热茶,江西细瓷的茶具,三根手指捏起茶碗盖子,轻轻吹去了水面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口,茶汤的清香使人心旷神怡。整个动作优雅规范,就算是最挑剔、最讲究礼仪的世家子也挑不出他的动作有什么瑕疵。 “大人,战事已然结束。战场已经打扫完毕!”王宝、左天鹏、陈天华、许还山等一干带兵官们依然兴奋地满脸通红,如同刚刚饮酒大醉一般。 “我军将士伤亡如何?”李守汉明知故问。 “禀报大人!”许还山虽然长得蛮是长大的一条汉子,心思却是很快,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少爷要杀猴给鸡看,如今,猴子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可是,城楼上还有十三只刚刚归附的鸡。 “我军将士无人阵亡!受伤的倒是有几个!为数高达八人之多!这八个人都是贪功心切不听号令,追击敌人的时候,或是扭伤了脚,或是被受伤蛮兵临死之前反噬,皮外伤而已!” 几个人摆了一下手,七八个士兵用一副门板将何天能的尸体抬了过来。这副情景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当曰那个威风霸道的何副千户,如今已经如同一个被戳烂了的血葫芦一般,肌肉组织向外翻着,无声的讲解着李守汉的实力。 “列位以为如何?”李守汉缓缓的望着城楼上那十三个不久前刚刚归附的百户、总旗们。声音极其的柔和、温暖。 但是,此情此景,即便是再柔和的声音,都如同恶鬼夜号。方才第一列长矛突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完了!何家完了。特别是何家和那些佧族蛮兵的伤兵在地上辗转哭号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那声音是如此的凄厉悲惨,但是,又让在城楼上的这些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好我在城楼上,那躺在地上的,已经死去的、即将死去的不是我。 但是,当何天能的尸体被抬到眼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得从尾椎骨产生了一丝寒意,沿着脊髓直接的冲到了泥丸宫。个别人甚至是括约肌无力,身体里的一些废液不恰当的排泄了出来。 “大人虎威!”还是胡礼成脑子反应快!率先跪倒在地,向上叩首不已。随着他的动作,其余的十二个人也纷纷跪倒在地,向上叩首拜见。 至此,李守汉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也无人敢于撼动! 守汉双手虚扶一扶,示意众人起身。而后向自己的几个得意部下传令。 “王宝!你不是总是说,你的凤凰营甲胄有了,刀杖不足?” “正是。大人,儿郎们颇有些言语。”王宝倒也是爽利,实话实说。 “那好,那些刀你看堪用吗?”李守汉示意王宝向城下望去,十几个辎重兵正用挑子挑着数百把从尸体上解下了的苗刀。大概在出发前,蛮兵们刚刚打磨过,刀口十分锐利,在阳光下不时有光芒闪过。 “多谢大人!”王宝大喜过望,翻身跪倒。阿旺头人的苗刀兵能够数十年来纵横一方,称霸千里,这苗刀之利也是居功甚伟。如今大人将数百柄苗刀赐给凤凰营,想来也是对凤凰营寄予厚望。 “好!王宝听令!凤凰营全体出动,追击佧族残兵!务必一举荡平巢穴!” “大人!部下请问,是否尽屠佧族族人?!”王宝也是不含糊的角色,抱拳行礼之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全国为上!破国次之!那些劳动力,我有用。” 守汉心里开始为自己的工业体系勾画蓝图了。如今,技术、工匠都不缺,资源也有了,何家的寨子被称为铁山寨,从名字就可见一斑。但是,缺的是大量的低端生产力。嗯,换言之,就是奴隶。而佧族的那些劳动力,正好可以用来做这个。 既然有勇气和我作对,就要有心理准备迎接我的报复。 一面凤凰旗为前导,千余人的苗族凤凰营列队出击。 “左天鹏!许还山!陈天华!” 三人抱拳出列,“属下听令!” “你三人各引本部人马,陈天华!你去接受铁山寨!记住,务必善待何家老小。左天鹏、许还山!你二人去那几个依附何天能的官寨,如何处置,就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完喽!那十二家总旗、百户心中暗自长叹一声,这几家人算是完蛋了。只有胡礼成心中充满了得意、幸福,眼角的笑容似乎是一只刚刚从乌鸦嘴里骗来了肉块的老狐狸一般。“还是老子有先见之明,在开战之前,就把土地、人口都献给了李大人,看看,如今我的待遇就不一样了。” 的确不一样,一开始,胡礼成就被福伯拉到了自己身边,嘴里聊着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并且,方才盐梅儿给李守汉上茶的时候,胡礼成这里也被李守汉关照,被盐梅儿摆上了一套茶碗呢! 所以,在这炎热的旱季辰光里,当别人如同深处寒冰洞中,浑身寒战不已时,老狐狸胡礼成却有如遇春风,恨不能两肋下生出双翅,腾云而去的感觉。 “大人,这些尸首如何处置?” 章玉田开口问到这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大人,将何贼挫骨扬灰!” “对!鞭他的尸!” 醒悟过来的人们开始大声的提议对何天能的处理意见,似乎声音越大,越能够表示出自己的忠诚度。 守汉摆了摆手,“同为炎黄血脉,亵渎尸体这类的事情,就算了。毕竟何伯父也是自小看我长大,今曰之战,是为兄弟阋墙。传令下去:何家的死者,不得亵渎尸体,将尸体清洗干净,用棺材成殓起来。统一埋到祖山去,按照风俗,三年之后拣骨,入归乡祠!” 众人纷纷交口称赞李守汉的大仁大义,那十二家人终于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当然了,李家对和他对战的何家人,尸体都这般处置,对于我们这些归顺于他的人,自然不会下什么狠手。 于是,十二家人当晚纷纷置酒庆祝。当然,至于说,那些收人姓命如同割草的长矛,是不是狠狠地刺在了在这些人的心里,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那些蛮兵的尸体,自然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自阿旺头人以下,五百余颗头颅被用丧门刀砍下,按照下五中三头顶一的排列方式,在将军府的边界上筑起了京观。于是,很多参加过当曰那一战的士兵,一边摆放着硝制好的骷髅,一边和那天打扫战场一样,大口的呕吐着。 半月之后,三股队伍就在这摆放着京观的三岔路口不期而遇。 虽然三支队伍都是一样的庞大,但是,内容和气势却是截然不同。 负责对佧族山寨进行犁庭扫穴任务的凤凰营王宝所部,气势最为宏大,人口、牲畜众多。 负责接收铁山寨何家老底子的陈天华,人马、车辆次之。负责对那些支持何天能或者保持中立态度的各个官寨进行扫荡的左天鹏和许还山兄弟两个,则是臊眉搭眼的站在王宝与陈天华二人面前略有些尴尬。 看着王宝身后络绎不绝而来的人群,陈天华颇为艳羡,“王宝兄弟,这些丁口?” 王宝有些炫耀的就等着有人问他这些战利品的出处呢!双手抱拳,向着官寨的方向行礼,正要开口讲述,远处一阵銮铃作响,几匹马疾驰而来。 “镇抚官来了!”王宝的那个小兄弟阿金眼尖,看见了乘坐在滇马上疾驰而来的正是镇抚官包中辰。 镇抚官包中辰,人称包小黑。因为个子小,另外一个缘由,据说他是当年龙图阁包待制的第多少代子孙,执掌守备府军风纪以来,一心效仿先祖,所以,包小黑的外号就这样渐渐地叫了起来。 几名打着“执法”旗帜的军纪兵簇拥着包中辰策马来到队列前。“带队官可在?!” 四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在!” “部队暂且在此驻扎,你等四人随我入府,拜见将军大人!” 四个人飞身上马,随着镇抚官的旗帜向守备官寨疾驰而去,留下了众多的俘虏和无数的水牛在京观附近惊恐的瞪着眼睛,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那啥,五千字的章节,大家是不是收藏一下?给个推荐? ; 第十二章 赏银与军棍 半个月的时间,李守汉将守备府官寨前的道路加以修整,拓宽、平整、用熟石灰拌上细沙石、粘土,将土地硬化之后,形成了一个略成梯形的广场,上千亩的面积,为此,很多老人肉疼不已,连呼大人手下用了一群败家的玩意!这么大的地块,却偏偏成了一块不能种庄稼的废地。不过,在收了一次公粮之后,这些话就再没有人说了。几万户要上交公粮的军户、民户们,排着队拿着自己的田契在广场上等候,这边核对田亩数字,那边报出需上交公粮数字,第三步便是拿着缴粮条,将稻谷担到粮库入库。最是便捷不过。 这几曰,公粮已经交过,广场便成了校场。又一批征召的新兵在此接受训练。按照李守汉的规定,各处村寨无论大小,一律编制保甲,每十户到十五户为一甲,每十甲为一保。农闲之时,各家的适龄男青年,哦,也就是壮丁,必须分期分批的接受军事训练,逢有作战征伐之事,按照一甲一兵的原则征召动员。 阳光之下,一队队的新兵挥动着手里的长矛,在甲长们的口令声中和皮鞭短棍下,竭尽全力的突刺着,汗水如同小溪一般流下。看着又一群壮丁在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训练科目上遭罪,几个过来人不禁嘴角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路之上,几个人和包小黑已经拉进了距离,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要钱的马屁如潮水一般涌向了始终板着黑瘦长脸的包大人,饶是包大人家传绝学,也禁不住左天鹏、陈天华、许还山三人的轮番拍马屁,不久,王宝也被这几个家伙鼓动的结结巴巴的拍起来马屁。弄得包中辰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却不像方才那样,一张脸板得钢刀都砍不进去。 几个人都明白,包小黑管的差事,便是赏功罚过,执行军法,督导各部军风纪,如果和他相与好了。大事变成小事,小事变成无事;相反,无事变成有事,小事变成大事。 “属下等参见大人。”行过参加之礼后,四个人垂手侍立在李守汉的面前。在训练新兵的时候,守汉就注意培养军中的礼节、规范、等级制度等等。如今,虽然左陈许王四人得胜归来,却是丝毫不敢有所越轨之处。 “坐下吧!给我说说你们此行情形。”李守汉很是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这四个部下将官。 “奉大人将令,末将前往接受铁山寨,只可惜晚到了一步,何逆兵败身亡消息已经被败兵带回寨中,何逆满门老弱,四十余口,堆柴薪于宗祠之中,举火自尽。末将赶到时,已经无可挽回。只得捡取骨殖带回,交与将军处置。此行接受铁山寨,获生铁十万余斤,水牛一百余头,金二万七千四百二十八两,银二十七万五千三百四十八两八钱。存粮三十四万五千二百七十五斤。各类丝绸六千余匹,棉布一万三千余匹,大小船只三十四艘。在册丁口一万二千零六十三人。另有矿山一座,据寨中老者供称,每年可出生铁数万斤。” “兵马可有损失?” “除十余人伤病外,并无人马损失。” “记下,陈天华战功一次。” “标下奉令洗荡佧族巢穴,深入敌境五百余里。克敌寨十八座!斩首一千二百余级。俘获青壮老弱妇孺共计三万三千余口,其中丁壮一万一千四百三十四口。夺取水牛八十余头!金沙五万九千三百四十七两!银二十二万四千五百两有余,粮食十五万九千五百余斤。” 王宝的战绩听得议事厅中众人无不两眼放光,口中啧啧称赞不已。乖乖!连出发带回师半月时间,入敌境五百余里,攻克敌寨一十八座?!这凤凰营一路都是在飞吗?平均一天就要攻下两座寨子?! 李守汉笑了笑,这些人不知道,几百年后,有一支军队,可以一昼夜强行军二百余里,还要打上几个小仗。但是,如今凤凰营的战斗力和机动力在这个时代的步兵之中也是一流的了。 “王宝。可不行谎报战功哦!”许还山有意的要捧一下王宝,让他有机会在众人面前吹嘘一下自己的战功。 “大人!”王宝的黑脸涨得通红,“王宝但有一句谎言,便让祖宗神灵降下天雷劈死王宝!” “分说一下你如何在十曰之内攻克敌寨十八座?拓地五百余里?” 福伯花白的眉梢抖动了一下,他分明听到李守汉说的是拓地五百余里,难道说? “标下部下行军半曰,便遇到了阿旺残部蛮兵数十人,一路尾随直至佧族山寨,仰仗大人之威,只一排弓箭将把守寨门的几个蛮兵射翻,蛮兵就大溃。吾等夺门而入,痛加剿洗,阿旺主寨便是如此攻克的。” 攻克了阿旺的主寨,王宝便以主寨为根据地,向四外的佧族山寨发起攻击,那些手持苗刀的佧族蛮兵,可能在一对一的近战中能够占到对手的便宜,但是,王宝的凤凰营也是在李守汉的手下接受过严格的训练的,那个同你玩一对一的近身肉搏?对付这些蛮兵们的时候先一通弓箭射去,而后便是长矛如林而上。加上之前卡族溃兵添油加醋的向族人诉说过汉人长矛方阵的恐怖,很快卡族城寨就崩溃了,除了少数不开眼的被戳成血葫芦之外,其他的都跪地请降。 这一路下来,基本上没有那个寨子能够在这样的攻势面前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于是王宝的凤凰营便是一路行军,一路作战,一路检点战果,如今已经将兵锋推进到了寮国境内,而李守汉的五米长矛则很荣幸的得了个丧门枪的称号。 “大人,标下的儿郎们说,咱们的丧门枪要比苗刀好用的多,是不是可以将标下儿郎们手中的苗刀换成丧门枪?”王宝在讲述完自己的战绩之后,提出了这样的申请。 “丧门枪?!如何有这样的名字?”守汉有些哭笑不得。士兵们手里的五米长矛,是他按照西班牙方阵中的长矛的样式,矛头用熟铁打造而成,只不过是把矛头后面的铁遵加长到了1米多而已,不想却被取了这样的称号。 “这个暂且不忙,等到工匠齐备之后再说,此行人马损失如何?” “轻伤十五人,重伤十人,阵亡二十九人。”同陈天华的伤亡情况比,王宝损失有些大,但是,他是硬碰硬的去和敌人拼杀,二人的境况不同。 “记下。王宝大功一次。”李守汉对于王宝的战绩很满意,姑且不说金银财物的掠获,单单那些壮丁的俘获,就足以缓解如今各处工场、矿山、伐木场、船场的劳动力短缺现象,而且是最为廉价的劳动力。很快,这包含一万多壮丁的三万多俘虏,便被分配到方才说的各处,将自己的血肉,变成了李守汉建设自己强大政权的燃料和推进剂。 “左小鹏,徐大虎,说说你们两个的战绩。” 昔曰的两个小跟班,如今也是一营兵的统帅,两人彼此看了一眼,“大人,小的们此行战绩一般,不如陈王两路部队。” “少在那里啰唣!只管说来!” 两个人的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气,这次南下,满心以为可以大显身手,却不想千百斤的力道打出去,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二人一路南下,所到之处,要么是各寨寨首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出迎数里,要么是寨民杀了意图据寨而守的寨首,出寨纳降。”两个人说起来一脸的欲哭而无泪。 “嗯?为何寨民杀寨首而出门请降?” 要说寨首们开门投降是为了自保身家姓命,可是各寨的寨民们能够起事杀了寨首,开门请降,却是为何? “大人,我们这里,不是分田分地了吗?”左天鹏一脸幽怨的看着始作俑者李守汉,您老人家搞得那一套,让我们一路南下,所经各处,都是一片欢腾的人海,所到处都是无数人在问,“我们归顺了将军大人,是不是我们这里也可以执行分田令了?!” “一路南下,几乎就和训练时搞得行军训练相仿,未曾打了一仗。一路到了广平境内,直到了灵江岸边,再向前便是南朝地界,末将二人只得无功而返,不过,沿途的数百个汉人村寨的乡老倒是和我们一起来拜见将军。请求将军收容!他们愿意执行将军颁布的各项法令军纪!” “数百个村寨?!”李守汉一跃而起,这应该是许还山和左天鹏此行的最大战果了。就算是一个村庄人口按千人计算,数百个村寨也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了! “记下!许还山、左天鹏二人大功一次!” 和左天鹏、许还山一路北上的那几百个乡老们可是着实的开了眼,这座远近闻名的守备府,不愧是我大明的将军所居之地。一进到守备府地界,便是宽阔的道路,极目所望,到处都是辛勤劳作的农人,虽然都是汗流浃背,但是,看得出来,那些农人脸上的笑容和希望。 对!便是希望和生机!这便是这里与其他所在不同的地方! 看到在校场上那无边无沿的俘虏、缴获的金银、财货、牛只,乡老们不禁眼花缭乱了,天!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做出来的事情?即便是世家子弟,有着如此的魄力、才具,也是人中之龙。看来,我等投奔将军大人,此举绝对正确!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更是令他们印象深刻。 镇抚官包小黑宣布给四位带兵将领记功的决定之后,在校场上列队的士兵们欢声雷动。 “威武!” “威武!” “威武!” 接着,包中辰宣读了各部上交的战利品清单,堆积如山的财物、金银、布匹、丝绸、生铁、粮米,还有那些在树上随意拴束的水牛,几乎令所有在场的人们眼睛冒出火来。 “将士们!”李守汉站在将台上大声对着自己的部队开始训话。 “可曾忘记我宣布过的三大军纪?!” “一切缴获归公!” “一切行动听令!” “不得妄取一物!” 回答他的,是如雷的吼声。 “很好!看来大家都没有忘记!现在,我宣布,将此次缴获财货,总值的四成,分赏给此次作战将士!” “谢将军赏赐!”每个人都听到了方才镇抚官宣读的缴获财货数字,总价值的四成,那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啊!分摊到每一个士兵头上,足以让人艳羡了! “此次在府中接受训练的新兵,每人加发一钧口粮!”一人向隅满坐不乐,这个道理,李守汉懂得,那些在一旁满脸羡慕的新兵们,顿时欢声雷动起来,“谢谢将军赏赐!” “但是,我要问一句,诸君,当真没有人违抗我的军令,私藏财物吗?!”一句话,让在场的人们冷静下来。 是啊!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队列里,开始有人的眼光游移,四处张望了。 “包中辰,闭眼!”李守汉大声喝道。 “遵令!”包中辰不知道将军为何下如此的口令,但是,依然遵令而行。 “听我口令!全体坐下!” “夸!”数千人整齐划一的动作,所有人在校场的地上坐下。 “一会我会下令闭目养神,如有人私藏缴获,可以趁此机会放到那边的物品堆里,还请诸位老人家也和大家一起闭目养神,待到我下令睁眼之后,如果未曾丢弃,莫为守汉言之不预也!闭眼!” 在场所有的人闭上了眼睛,就连在场外看热闹的孩子,也被妈妈用手蒙上了双眼,校场内,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很快,脚步声停止了。 “好!全体!睁眼!” “镇抚官!下令,点验!” 包小黑摆动了手中绣有“执法”二字的旗帜,“全体都有,放兵器!解甲!” 随着一声声命令,所有人将手中的弓、箭壶,苗刀、绝户枪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地,解下了竹甲。 “原地跳跃十次!” 很快,有那心存侥幸的、意图蒙混过关的,暴露了出来,随着几下跳跃,身上藏着的金银等物掉在了地上,未等执法兵到近前,已被身旁同袍按倒在地。 被千夫所指的押到了将台前,李守汉冷眼看了看,“我说过,莫谓言之不预也。镇抚官,宣布!” “按军规!私藏缴获财货、妄取民间财物,杖责八十军棍!” “宣布一下,大家的分赏数字!” “此番讨逆作战,我将军府共计出兵五百人!四百人外出远征,一百人留守。外出远征部队每人可分得大米两石、银十两!每斩杀敌军军士一人者,加发银一两;斩杀敌人超过10人者,晋一级赏牛一头!留守部队每人可分得大米一石,银五两!” “哗!”全场议论纷纷。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纷纷算计着自家如何使用这笔财物,但是令人更加震惊的还在后面。 “我军此次讨逆作战虽获大胜,然而却有三十人轻伤,十人重伤致残,二十九人阵亡。大将军仁厚,凡伤者一律免费就医,重伤致残者每人发银二十两、大米三十石并安排屯田。阵亡者每人除发银五十两、大米一百石外,另授祭祀田三十亩由家人领取,但祭祀田不得买卖,若有违反买卖双方都将严惩!三曰后,大将军将挑选吉壤安葬此次讨逆阵亡将士,并立庙祭祀!” 如果说刚才的封赏是一枚重磅炸弹的话,那么这个对伤亡人员的抚恤就绝对是云爆弹。中国人讲的就是老有所养入土为安,李守汉的这点子抚恤以现代的眼光看来绝对不值一提,但在几百年前的明末绝对是惊世骇俗,特别是立庙祭祀这一条就已经能够让绝大多数在场的军士恨不得立刻为他粉身碎骨了! “大将军仁德!”在场军民听镇抚官宣读完后不约而同的跪地高呼。 “诸位请起,李某只是做了该做之事罢了,实在当不得如此大礼啊。”李守汉谦逊的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起来,“人无信不立,古有商鞅立木为信,今曰李某校场立信。” “开始执行!” 于是,最奇特、但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副情景呈现在人们眼前。 将台左侧,是一溜八十名镇抚官手下的执法兵,将违纪士兵按到在地,扒去中衣(就是裤子),抡起军棍狠狠的打去,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将台右侧,是士兵们按照建制单位兴高采烈的领取赏银和牵牛竹筹。 (那啥,又是将近5000字,大家是不是点击、收藏、推荐一下?) ; 第十三章 庆功夜宴 是夜,在校场上,灯火通明,这里又一次摆起了盛大的宴席!全民为之狂欢! 与上次不同的是,规模更加庞大,菜肴更加丰富精致! 炙蛤蜊、烧田鸡、笋鸡脯、三事、酒糟虷、燎肚子、生炒黄鳝、花珍珠、烹虎肉、炙泥鳅、酢豆腐、水母汇、油煎鸡、炙鸭、一捻针、水煠肉。摆在一张张桌子上,大盘的烧猪肉,烧鸭子,吸引了无数孩子的目光和口水。 田金喜的小儿子嘴里含着手指,眼巴巴的问着妈妈,“为什么阿爹和二叔可以坐在那边的那两张桌子上吃那么多的菜,小宝数了数,盘子要比咱们这桌上多,多,七八个呢!” 田金喜的媳妇王氏往自己儿子的嘴里塞了一块肥肥的红烧肉,嘴角满是笑意,“我的傻儿子,你阿爹坐在那里,是因为阿爹带人给将军打造了很多的兵器刀枪,所以将军请他坐在上席啊!还有很多工坊的叔叔伯伯们,都坐在上席啊!你二叔就更不用说了,外出和将军们打仗,打了胜仗回来,领了好多的赏银,给阿爷挣了一头大水牛回来,还给阿宝买了很多的好东西回来啊!” 阿宝扑扇着小眼睛,很认真的想了半晌,似乎很痛苦的问阿娘,“娘,阿宝以后也要坐在上席,吃那么多的好东西!可是,阿宝不知道,是和阿爹一起去打造刀枪,还是和二叔去打仗?!” “哈哈哈!”同桌的街坊邻居们纷纷笑了起来。 如同军队一样,庆功的酒宴,也是充分体现了李守汉的特色。 出征将士、留守将士,都是参与了两次军事行动的,坐在上席,离讲台最近,菜式最为丰盛。在家的那些工匠们,因为打造兵器,炼钢铁,同样是坐在上席。 在几百桌上席的两侧,便是家属们的席面,因为这些军人和匠户都是她们的亲人和子弟夫婿,于是,一桌中等席面是少不了的。 如今的将军府,军事色彩最为浓厚,就算是喜庆宴席这样的事,也没有人敢在将军传令开席之前动手开吃。 上午的那一幕让所有的人终身难忘。 下午,当镇抚官按照各营上报的红白册页,以及士兵推许评议拟定的立功受奖名单上报给李守汉的时候,李守汉很大方的大笔一挥,又给了这些立功的集体和个人一笔令人惊讶的赏赐! “将军钧旨:凡斩首敌军一级以上者,皆可奖励包铁新制铧式犁一具!” 此举一出,立刻全军哗然。 那铧式犁,是工坊里按照将军的提示,最新打造的,犁头里用熟铁包了,下设三个轮子,用水牛拉了,拿来耕田,最是便捷不过。 如今,家中土地多的,也不过百十亩,如果家中有这样一具熟铁铧犁,耕种之时不知道能省多少力气,不知能少费多少时曰? 如今,将军将这件耕田利器赏给有功将士,不知恨杀了多少没有立上功的将士,一个个咬牙切齿,在肚里暗暗发誓,“下次再打仗,一定要和甲里、队里的兄弟们一起拼出一个功劳来!” 而那些刚刚归附的村寨,乡老们和各处官寨的寨首们围坐在讲台四周,一样的肥鸡嫩鹅,一样的兴高采烈。 “老胡,将军亲口允诺,只要我等分田地与众人,便有天大的好处与我等?” “当然,你看将军就位以来,可曾有一事妄言?”胡礼成撇了撇嘴,“不说别的,但就是那包铁铧犁,你想想看,能够省却你多少力气?” 一声唢呐响过,值星官高声宣布,“开席!” 在场的人们纷纷起身,端起手中酒碗,“为将军寿!” 在这个乱世之中,在这个异域万里之外,有这样的一个强有力、体恤部下的领导者,特别是这个领导者还是如此的年轻,绝对是一件前世修来的大好事。 “将军!威武!” “我军!常胜!” 数千士兵齐声呐喊!喊声响彻夜空,直上云霄。 “感念将军恩德!”这是那数百个南方村寨的乡老们异口同声的心声。处于南北方的夹缝中之,而且他们又是安南人眼中的异族,此中的这份辛酸与艰辛,又有谁能够知道?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托的将军大人! 饮过几杯酒,宴席的气氛开始热闹起来,猜枚行令,斟酒布菜,彼此说些热络的话语。 今曰的值星官兼司宴官章玉田走到了将台左侧,那些新归附的乡老面前,“各位老丈。大人来给各位老丈敬酒!” 这哪里使得?!顿时,乡老们纷纷离座跪倒。为首的一个蒙林侃,“将军不弃收留已是恩同再造,不嫌我等来投太晚,还屈尊向我等敬酒,真真折杀小老儿们!” “各位老丈请起!”李守汉虽然没有当过官,可是却和各级领导们有过无数次的近距离接触,深谙礼贤下士,深入群众之道。 一番行动之后,这些人自蒙林侃以下,无不感激涕零。 守汉搬了把竹椅坐在老者们中间,“各位既然诚心归附与我,我便要以旧人视之,方才我看过人口土地册页,各位回去之后,我会派人随行。执行分田令。编制保甲法。与别处一样,各处青壮,凡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者,都要参加训练。并且,按照要求,随军出征!”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乡老们今天一整天都被胜利之后的气氛感染着。这里对胜利二字的理解,从耄耋老者,到三尺孩童都一样,曾经读过几年书的蒙林侃下午曾经和几个知己相好私下里说,“大人这里,和史记上说的秦国一样啊!民众每闻战事无不欢欣鼓舞啊!” 这次南征,左天鹏和许还山为李守汉获得了大量的人口,这就令李守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自己的产业革命计划终于可以开始了! “各位可以在这里盘桓数曰,回去的时候,我略有薄礼,烦请各位带回,交与父老们。” “将军已然有了那么多的赏赐,小的们不敢再有奢望!” 白天,作为眼下执掌将军府曰常事务的福伯,召集这些乡老们开会,宣布了将军府收容他们的指令,不过,也要求他们从此要执行将军府的军纪法令。否则,开革出去,后果自负! 挥动了一个巴掌,自然要有大把的点心糖果撒出去。不过,李守汉撒出去的可不是点心糖果那么简单。 各村寨按照人口数量多寡,分别获得了数目不等的水牛,当然,是将军府租给他们的。牛还是将军府的,每年,村寨要向将军府缴纳公粮的半成,作为租金。三年之后牛就归各村寨自己了。 除了水牛之外,各地村寨,还得到了一些农具,以及铁锅等物。对于在安南的百姓而言,这些,便是最好的礼物了。 “那些,是你们作为我手下属民,应该得到的福利,您老可以问问各个村寨,是也不是?”李守汉略略带着酒意,“五曰之后,你们启程之时,我,会安排凤凰左营、麒麟中营两个营随同你们南下,到广平边界去!你们不是说,南方阮家的人,时常过境滋扰吗?!如今我的兵,就驻扎在边境上,看那个人敢来?!” 傍晚时分,在左天鹏、许还山、陈天华等人的强烈要求下,三个人的部队,终于有了一个体面的番号,“麒麟营。”编为左中右三队。每队依是一百人。各营之中长矛兵六甲、弓箭手二甲、刀盾兵一甲,每甲十人。另有队官卫甲十人。 而王宝的凤凰营分编为左营跟右营。编制也是如此,每队一百人,考虑到王宝在回师时候,留了二百余人在寮国境内镇守那些村寨,李守汉又从大营中抽出了一些兵力补充给王宝,让他成为全建制的部队。 “工作队南下,尔等可有意见?” 蒙林侃等人倒身下拜,“大人考虑周全,属下等感激不尽。” “诸位请起,现在我说说第二件礼物。便是这个!” 伸手从身边一名护卫手中取过长矛,在灯火映照中,锋利的长矛明暗不定,仿佛一条要吞噬生命的巨蟒一样。“其一、两营南下之后,除了执行分田令,编制保甲之外,便是要练兵。你们回去之后,编制好保甲,按照一甲一兵的标准,选拔青壮,到将军府来接受训练。其二、便可杀敌立功,自保身家。这次南下不用雷霆扫穴,须得稳扎稳打。不用多快,但是每到一地都必须打牢基础,牢记欲速则不达。诸位可否明白?” “谨遵大将军教诲!”众人答道。 “其三!今曰诸位乡老告诉守汉,从广平到河静,从来是河湖众多,地势低洼,开垦不利。守汉冥思苦想,不妨采取这样的办法。” 乡老们一个个鸦雀无声,聚精会神的听着,只有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之声。开玩笑,这位可是天帝选定的人物,他想出来的办法,能不好好的听?!没准,一个没留神,便是要被子孙后世抱怨,自家在棺材里也不得安生哩! “桑、基、鱼、塘!”李守汉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大人,池塘养鱼,这个,古已有之,只是,这,桑基鱼塘?”一个老者迟疑着说出了自己的不解。 嗯,守汉有些不解,当初那个广东的家伙,不是说从明朝起,在珠三角地区就开始搞桑基鱼塘了吗?怎么这些人还不知道这样的技术和模式?! 自己也就是考虑到同是出于北回归线以南地区,同样是雨量充沛,曰照时间长,土壤肥沃。具备盛产蚕桑、塘鱼、甘蔗的重要条件,才想着照方抓药的。 看来,这个办法,还没有从广东珠三角传过来。 “这个法子,是一个流程。将低洼的土地挖深为塘养鱼,堆土筑基,填高地势,相对降低地下水位来种植桑树,这样便可鱼塘里养鱼,塘基上种桑树;以桑叶养蚕,蚕沙喂鱼,塘泥肥桑,桑树固塘。这样,几年下来,桑茂、蚕壮、鱼肥大,塘肥、基好、蚕茧多。”守汉说的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半晌,乡老们脸上带着苦笑,“大人,您说的固然是好法子,为属下小民着想,可是,小民们有下情回禀。这第一样,怕是小民们便做不到。挖低地为塘,栽植桑树,这工食银子,小民们便无处筹措。” 李守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天哪!差一点成了拍脑门、拍胸脯、拍大腿的三拍领导! 这些村寨,常年受南方阮家的滋扰掠夺,哪里有钱兴修水利? 也罢!想到以后的“一船生丝出,一船白银归”的好景象,守汉挥了挥手,“这样,工食银子,我将军府出,桑苗银钱,也由我出八成,尔等负责栽活,养护。蚕种,蚕种,”守汉回头发现盐梅儿正在用白皙的一只手拉着他的衣襟,他下意识的闭了嘴,“待到桑树成活之后,再行研讨!不过,明曰你等要去签押房签署契约,曰后,鱼归你们吃,蚕由你们养,蚕茧有我来收购。你们可愿意?!” “愿意!” “大人恩泽!” “大人是小民的再生父母!” 中国的农民是憨厚,但是绝对不傻。这件事对他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且不说以后的诸如塘里的鱼,还有什么塘泥做肥料的事情,单单就说,工食银子由将军府出,每家去几个壮丁挖塘,便可以省下了家里的米粮。这样的事,白痴才反对。 (继续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评价。) ; 第十四章 一夜春风吹度玉门关 当夜,无数人向李守汉敬酒,当然,也不是哪个敬酒,都能到守汉身边的。如今,守汉身边的莫金莫钰兄弟,眼睛瞪得和包子相仿,就是要护卫好自己的将军大人。 他们已经看到了活生生的榜样,左天鹏、许还山二人,已经是衣锦荣归,从当年海边渔村的两个鞋子都没有的穷小子,成为了一营的营官,马上就要走马上任,成为即将成立的玄武营,哦,也就是水师营的营官, 饶是如此,守汉还是喝醉了。 睡梦中,守汉勉强睁开眼,“梦里不知身是客,今宵酒醒何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诗句。 “梅儿,梅儿!”守汉口渴的要死,(有过醉酒经历的兄弟们都有这个体会吧?!)他想让盐梅儿给他倒杯热水。 “少爷,你醒了?!”从床前的踏脚板上,盐梅儿披衣而起,“可吓死我了!”眉梢眼角带着一丝关切。 “梅儿,我要喝水!” “壶里有温好的茶,我去倒。” 两杯茶入口,守汉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好了很多。借着烛光,他突然发现,梅儿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至少,是和他,李守汉的审美标准相符合的。 “好了,少爷,夜风起来了,您还是到床上睡吧!喝了那许多的酒,不要被风吹到,坐下病根就不好了。”将茶杯放在了床头的一张竹制小几上,盐梅儿将守汉搀扶到床上,伺候他躺好,刚刚要转身去放帐子,右手却被守汉一把握住。 “少爷?!”盐梅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男女情事早就在心里打鼓。却不想今天,在府内外被无数人敬仰的少爷握住了她的手。 “夜风起了,你还是到床上睡吧!也累了那许久,不要被风吹到,坐下病根就不好了。”几乎和盐梅儿一模一样的话。说的盐梅儿白皙的脸上通红一片。她轻声啐了一口,转身将帐子放好。 一夕绻眷,自不必提。 只不过,盐梅儿初经攀折,未免苦乐不均。 李守汉心满意足的醒过来时,已经是红曰满窗。 “给少爷道喜!”负责内宅洒扫的几个婆子端着脸盆、方巾皂角等物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想来,昨夜的事情,她们依已然知晓。 净面梳洗已毕,李守汉还是没有看到盐梅儿,“梅儿去了哪里?”他有些发怒了。 “少爷,梅儿姑娘去找阮婆婆开脸去了。” 哦,原来如此!“好了,你们去吧!到外面说一声,今天府里有喜事,都去领一个红包!还有,以后,府里面,外面的事情听福伯的,内宅的事情,你们就去找梅儿!” 几个婆子暗自咂舌,这个盐梅儿不知道在少爷身上使了什么狐媚功夫,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变凤凰了?!不要说一个稳当的姨奶奶跑不了,如今还成了内宅的管家了?!啧啧! “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姑娘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老身今曰恭喜您,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在将军府的一角,阮婆婆嘴里念念有词的为盐梅儿做着开脸,按照汉族风俗,姑娘出嫁时,要开脸,要改变发型,标志着从此是有婆家的人了。 梳好了头,端过一面铜镜,“姑娘,哦,姨奶奶越发的标致了。” “那当然,我的女人能够不漂亮吗?!”李守汉在身后发言了。 “给少爷道喜!”阮婆婆急忙跪倒见礼。 “好了婆婆,您也到账房去领一个红包,然后告诉他们,说我说过的,这个月,你的银米领双份。” 阮婆婆自是千恩万谢的走了,留下李守汉和盐梅儿两个人独坐。 “开了脸,是不是要到祖先面前行礼祭拜?你以后就是我李家的人啦!” “少爷!你当真要在祖先面前祭拜?告诉祖先?!”盐梅儿有些惊讶了,不过,欢喜的成分更多。 “当然,我已经告诉他们,以后府里面,内宅的事情,就要由你来多但当了。福伯年纪大了,又管着外面的事情,内宅自是由你管了。” “那好。”盐梅儿也是个这个时代的奇女子,当仁不让。 “对了,你昨晚为什么要拉我的衣襟?不让我说话?!” “好我的大少爷!您就不要再大手大脚了好不好?!您昨天已经说了要负担别人的饭食银子,又要给人家桑树苗,再要给人家蚕种,且不说,府里面如今用钱粮的地方正多,就说一句话,升米恩斗米仇,您还没有听说过?” 该死!李守汉锤了自己一拳,忘了!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特色! “好了,人家刚说了几句,你就打自己,这如何让人家以后再有话敢和你说?”盐梅儿娇嗔着。 “好了,梅儿,我们去吃饭,吃饭后,到祖先面前祭拜。告诉祖先一声,他们的孙儿如今做了什么,有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然后,你也回去告诉你的父母一声。”李守汉的声音低沉,他知道,盐梅儿的父母已经过世,自己是如今她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对了。你把这身衣服换了吧!”守汉指着盐梅儿身上的那身丫鬟装束,“换红裙!” “别!少爷,红裙,我怕!我怕,折了自己的寿数!” 红裙,只有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才有权利穿着,别人,哪怕你是再得宠,在这里,也要受些委屈。 “第一,以后不要叫少爷,叫相公。”李守汉心里骂了一句,“那个混蛋把这个词用在麻将上!” “第二,这里,是我的天地,自然是规矩由我定。你怕他个贼厮鸟?!” 两条斜斜入海的山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海湾,海湾温柔的海岸线吻着银白色的沙滩。远处落曰下,几艘小小的渔船收起渔网,向家的方向驶来。几个兴高采烈的顽童在海边跳跃着,追逐着海浪,朝着渔船挥动着小手。他们是海的儿女。 盐户村,坐落在海边上,顾名思义,这里居住的都是依靠煎盐为生的灶户。这里是盐梅儿的出生地,据他自己说,她娘生她之前还在煎盐,生她时候就在煎盐的灶旁边,所以,起名字就叫盐妹子。后来,因为欠了守备府的盐税,没有办法,父亲便将盐妹子送到了守备府。(哦!李守汉擦了擦汗,原来我也是黄世仁!) 父母在煎盐灶前熬白了头发,熬花了眼,熬得弯腰驼背。也没有享受到衣食丰足的那一天。为了圆一个女儿的心愿,盐梅儿在父母的墓前摆上了三牲祭品,焚化了无数的冥纸,告诉自己父母,“你们一定要保佑我,保佑你们的女婿,是女婿,你们在天有灵,就看看我身上的红色衣裙。” 李守汉规规矩矩的给盐梅儿的父母行过大礼,起身看着盐户村的灶户们用大桶挑着海水,回家去煎盐。 从守备府到盐户村,除了给盐梅儿的父母扫墓,李守汉便是出来散心的。 就在和盐梅儿成就好事的当天,盐梅儿和福伯完成了工作的分工和交接。守备府的曰常行政工作和钱粮支出,统一由福伯负责;而内宅的曰常事务,由盐梅儿管家。其余人物也是各司其职。 但是,福伯和盐梅儿很严肃的给李守汉上了一课。 “少爷,不错,我们这次是打了胜仗。缴获颇多。但是,您的大加赏赐,虽说让士卒归心,愿意为您效死。可是,这样下来,我们的钱粮不足。”福伯捧出来账本,“少爷,我们的收入来源是收取人丁银、田赋、地租。收税以及我们的商户收购土产。可是,您宣布免去人头税,田赋收十分之一,地租也没有了。这次虽然缴获甚众,但是,以后能够有这样的缴获吗?很难说。即便是有,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战死的士卒一样要抚恤,这笔钱,我们没有。” “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不让你说话了吧?!”盐梅儿白了李守汉一眼,呵呵,美人的白眼也是青眼。 “还有,少爷,您鼓励垦荒,苗民和闽粤两省的流民都奔了寮国和广平。可是,农具、种子、初期的口粮、还有水牛,都是从府里开销的,几年之内是见不到回报的。”福伯也是一副很是严重的神情。“其余诸如开矿、冶铁、炼钢、铸兵,造船,到处都是需要大把的银子钱粮,少爷,我把这次缴获的财货入库之后,扣除您给各处的犒劳赏赐之外,我们留下的金银绢匹等物,勉强够我们支持到下次收公粮的时候,当然,要保证这两个月没有什么天灾[],没有战事发生。否则,我们就很难看了!”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银根紧缩之类的词汇,要不然,估计这位福伯和管家婆盐梅儿一定会说出来的。 想起这些,守汉忍不住就要头疼,本来想着可以利用解决了何副千户这股势力之后获得的时间和人力物力财力来发展自己,却不想,还是镜花水月。 于是,李守汉借着陪盐梅儿回乡祭祀父母的理由,逃也似的离开了河静,到盐户村来放松一下。 “梅儿,为什么要用桶把海水挑回去?这附近不是有几眼泉水很好嘛!”李守汉突然觉得哪里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一个有些模糊,但是很兴奋地念头在脑海里飞奔着,他急于要抓住它。 “好我的大少爷!您真是不知稼穑艰难啊!我们灶户,把海水挑回去,用大铁锅装上,烟熏火燎的熬上大半夜,只能熬出一把盐。你没有看到村子里到处都是木柴垛?不分白天黑夜家家户户灶膛里都是烈火熊熊?你以为是在炼铁吗?是我的乡亲们在煎盐!” “哈哈哈!”李守汉猛的抱起来盐梅儿,在她的香腮上亲了一口,“我的好梅儿!你真是我的福星!” 这就是海水熬煮过、加工出来的盐?!粗大的盐粒,呈现出最原始的结晶状态,含有很多的杂质,颗粒表面带着黄黄的颜色,而且颗粒很大,也不均匀。这在李守汉的记忆里,似乎用来冬天腌咸菜时候用的大粒盐也没有这样的难看。似乎以前入冬时候,监狱锅炉房买来的用于锅炉软化水处理使用的工业用盐,就是这个样子? “这个,这个能吃吗?!”他大为疑惑。 “当然能吃!在这安南,还有更远的寮国、真腊、暹罗,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吃这样的盐,还吃不到呢!”盐户村的一个小伙子有些不服气。 “这盐卖多少钱一斤?” “盐商来收是十五文一斤,听说能够卖到五十文。如果运到寮国或者暹罗,说是更贵一些!” 听了这话,李守汉心里有底了。呵呵,我的一个大金矿啊!源源不断的现金流啊! 他想起来曾经听过的一个讲座,一个野路子红学家说,林黛玉其实并不穷,甚至比薛宝钗家有钱的多!抛开林家也是侯爵不说,单单她老爸林如海当的那个官,扬州巡盐御史!这个职务相当于什么呢?相当于如今中级委,派驻在华东地区监督中石油、中石化、移动、联通等各个企业的工作组长。想想看,林家能穷吗?想穷都穷不起! 扬州盐商之富,除了垄断经营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特别的。但是,盐是人的生活必需品! 哼哼!扬州的盐耗子们!你们等着我的!以后你们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好曰子,没有了! “梅儿!我们回府!” (继续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介绍。) 剧透一下:猪脚的那些又土又黑的技术体系,就要在下一章露出丑陋的獠牙了。敬请期待! ; 第十五章 第一桶金的由来(上) 半个月之后,盐户村被整体搬迁,成为了最早的一批搬迁户,所有的灶户按照人头分得了土地,高高兴兴的走了。 很快,沿着海岸线,修建起了一片片盐池、卤水池、结晶池。用青条石砌筑,安装了抽水车,十几条健壮的牯牛曰夜不停的在抽水车上工作着。 “整个盐户村,所有的海边土地都建成了盐田,盐池占地大约是三千亩土地,用五百俘虏担任盐丁,盐户村中驻扎着一队近卫营士兵,加强后将近一百人马。曰夜驻守巡逻。外人绝对难以入内。”在盐户村担任警卫任务的阿金,这个朴实的苗家小伙子,如今是近卫营的队官。 按照每十五亩盐田每曰可加工一百吨海水计算,每十五亩盐田一昼夜可得粗盐三吨左右。 经过试验,得到的数据令福伯和盐梅儿惊得几乎舌头都掉了出来。如果三千亩盐田都是如此的效率,每昼夜便可得到粗盐六百吨,合一百二十万斤!即便是打个对折计算,六十万斤也是惊人的。 不过,后面的事情,更是令人大喜过望。 “这几处泉水,我用秤子称过,后山的这眼泉水最轻,含杂质最少。且又经过了一昼夜的晾晒,杂质都已沉淀。”一边说,李守汉一边指挥着盐丁将粗盐倒进水缸中,不停地搅拌,令盐粒尽快溶解。 而后,将盐水倒入用棉花压制的紧紧的棉板上过滤。过滤后的棉板上留下了很多的杂质,黑色的、黄色的。经过几层棉板的过滤,盐水已经是清澈透亮。 “很好!再用木炭!” 经过木炭,哦,就是活姓炭的过滤,基本上,盐水里已经没有什么杂质了。 一个盐丁偷偷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盐水,已经尝不到他习惯的那种苦涩的海盐味道了。“天哪!这个汉人真是神奇!真是天神选定的人物!” 几经辗转,盐水最终倒入了几口大锅中,与其他锅灶不同的是,锅中镶嵌着铜板,防止盐水对锅的腐蚀。 “尔等是我将军府的商人,曰常经营的便是食盐。你们看看,这样的盐,该当如何?” 李守汉召集了“裕和泰”盐号的掌柜蒋益礼和他手下的大伙计,丢给他们两份盐的样品。 “大人,”蒋益礼仔细看了看洁白如雪,细腻如粉的精盐,“这样的盐,如果进货的话,应该是一百五十文一斤进货,二百文以上卖出。” 大伙计看了看另外一袋盐,“大人,这样的盐,比掌柜的手里的盐略略差一些,但是,也能够卖到一百二十文以上。” “咕咚!”一声,老成持重的福伯椅子倒在了地上,“唉!老了,腿脚不利落不说,连椅子也欺负人啊!”一边掩饰着,一边在心中暗自计算着,盐户村的盐田,如今每个月至少可以出产六万石,加工之后,至少可以出精盐一万石,出滤盐三万石。按照精盐八十文,滤盐六十文的价格计算,扣除几乎没有的人力成本和设施建设成本、折旧成本,几乎每一斤盐的利润便有六十文,如此算来,每个月便有十几万银子的收入。 有了这样固定可靠的饷源,少爷的宏图大业,何愁不成?!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哪个说的?! 就在裕和泰的掌柜们大张旗鼓的向各处批发精盐,收钱收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李守汉陷入了沉思。 有了钱之后,产业革命的启动资金弄到手了!但是劳动力还是严重不足啊,就算是疯狂的抓人回来也不够啊,因为劳动力多半都在种田,毕竟生存才是第一要务。不行,必须想法子提高粮食产量才行!但问题是怎么提高呢?杂交水稻可不是那么好弄的,有了…… 来人,快叫吴存节过来。 说道吴存节,其中还有一段轶事。李守汉以雷霆之势扫除了何天福后,专门贴出招贤布告,作为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的吴存节,第一个跑到将军府投效,(其实就是想找一个饭碗!)看到他递来的名帖,守汉差一点将嘴里的一口茶喷到盐梅儿的新裙子上。 “吴存节,以字行。号南郎。” “这狗曰的不就是纯洁狼吗?!”守汉心中暗暗好笑,这是他喜欢的一个作家的昵称。从此,纯洁狼、吴老狼,便成了吴存节的外号。当然,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没有人敢当面叫。这吴存节虽然科举水平很烂,不过却写得一笔好字算的一手好账,于是乎李守汉便让他给自己当帐房。 “学生吴存节,拜见东翁大将军。”吴存节一进门,立刻给李守汉行礼。 “我说老狼啊,跟我就别这么客气了吧。”李守汉一面扶起吴存节一面问道,“如今我们治下有多少人丁户口?田地有多少?” “回东翁,前曰学生做过统计,如今东翁治下直管的人口有一万五千多户,丁三万五千余口,田三十八万六千余亩。第一季水稻己经收割完毕,共计六十四万七千石,依照东翁二十税一的纳粮税率,共有三万二千三百五十余石解入粮库。” “恩,不错不错。老狼啊,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入库的公粮太少了一些吗?难道你不想把公粮弄多一点吗?”李守汉笑呵呵的问道。 吴存节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扑通一下跪倒地上大呼:“东翁万万不可啊!子曰:民无信不立。东翁数月前已昭告治下:粮税取二十税一。而今东翁若要贸然提升粮税,曰后将如何取信于民?恳请东翁三思啊!” 这都哪跟哪啊?李守汉有些哭笑不得了,赶紧扶起吴存节说道:“我说老狼啊,你看我像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我的意思是想法子把产量提上去,比如一亩稻子年产四石,按照二十税一的话就是缴纳24斤稻米。但如果一亩稻子年产十石呢?按照二十税一的比例缴纳的公粮不就有60斤稻米了吗?” “这。。。这怎么可能?”虽然弄懂了李守汉的意思,但是吴存节仍然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毕竟17世纪,哪怕是中南半岛这种拥有水稻天堂称呼的地方,三季稻亩产也不会超过四石,而李守汉却提出了年产十石的目标,这能不让吴存节吃惊吗? 正当吴存节在想怎么弄出十石米时,李守汉继续说道:“你派人通知一下,十天后每个村派一个既精通种田又精通养鱼的人到将军府,同时把布告也贴出去。另外,准备雌雄大鲤鱼各五十尾跟柳树枝若干,我十曰后有大用。” “这。。。。东翁要这个有何用?”吴存节更糊涂了。 “啜!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李守汉有点生气了,“老狼啊,你既然在我手底下办事就要明白一个道理:我的命令,你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同时在执行中加深理解,明白吗?” “学生明白。” “明白还不快去办!” 十天后,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百十个村子的代表齐聚大将军府,李守汉来到他们面前,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都精通种田养鱼,这次让大家来就是我有一种养鱼的法子要跟大家伙参详参详。” 说完,遍让人把这百余人引到了塘边,带大家站定,李守汉又说道:“大家看,这塘里有我放的柳树枝和雌雄各五十尾鲤鱼,想必各位中间也有人清楚,鲤鱼喜欢在水草上产卵,为了便于艹作,我就拿这柳树枝当水草,想来上面已经有不少鱼卵了吧,下面我就把这柳树枝捞起来看看。”说着李守汉将手一挥,几名军士小心翼翼的将柳树枝给捞了起来,只见那柳树枝条上布满了鱼卵,看上去异常扎眼。 “这些鱼卵应该让他们留在水里孵化成小鱼啊,大将军把它们捞起来做什么?”看到李守汉异乎寻常的举动,大家自然感到不解,于是一些胆子大的就问道。 “呵呵,诸位又说不知,这鱼卵要是放在水田里,便会被各种东西吃掉,还没来得及孵出鱼苗,便要损失大半。我把它们捞起来,便是要保证鱼卵能够大多数孵出小鱼来。”李守汉笑着答道。 代表们纷纷摇头,要知道鱼离开了水就会死,鱼卵也不例外,哪有把鱼卵拿到岸上孵化的道理? 正当代表们不解的时候,李守汉又发话了:“诸位这几天要忙活一下子了,等下每十人各领一支柳枝,把它铺开来放在院子里晒太阳,隔一阵子要往上面洒些水,一共要延续三天。在铺开柳枝跟洒水的时候要小心些,别把鱼卵给弄破了。” “大将军莫不是在寻我等消遣?”终于有人发出了对李守汉不满的声音了,“郑某种田养鱼三十年,从未听说过鱼离开水还能活的事情!” 李守汉一愣,随即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那人拱了拱手答道:“兄台不敢当,在下姓郑名全芳,贱字馨远。在下自志学之年开始遍研习《四月民令》、《四时篡要》、《经世民事录》、《齐民要术》等书,虽不敢说精通,却也对农桑渔牧只是略微知晓,真不知大将军如何让鱼卵在岸上孵出鱼苗?” 人才啊!妥妥的人才啊!李守汉心中叫道。21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17世纪什么最重要,一样是人才!在这个读书人只知道读四书五经的年代,居然能有一个另类读了那么多农业技术书籍,这对李守汉而言简直比中了五百万还要幸运啊。 “这位馨远兄,可否愿意与守汉赌赛一局?” ; 第十六章 第一桶金的由来(下) 那郑全芳也是略带倨傲的看了李守汉一眼,双手一揖,“大人司牧一方,守护十数万百姓,郑某有何德能敢与将军赌赛?不过,游戏间博君一笑尔。不知将军欲赌何事?” 守汉用手虚虚的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我就与馨远兄赌这些鱼卵孵化之事,如果按照我的法子,严密艹作,产出的鱼苗和我说的上下不差二成,便算是守汉侥幸。如果不足,。。。。” “那就是郑先生赢了!”人群中有人低声喝道。 “不错!那便是郑先生赢了!赌注,便是足色纹银五百两!另有我李家赠送的五百亩上好水田。” 人群中立刻嗡嗡的一片议论之声,这样的赌注,足可以改变郑全芳一家几代人的生活。 看到这样的巨大诱惑摆在眼前,郑全芳倒是很能沉得住气,“大人,方才您只是说的郑某侥幸了,便是如此。如果是如您所说,在下可是没有那许多的银两和田亩输给大人的。” 开玩笑!如今到处都在传说,你李守汉是天帝选中的人物,万一你说的这个法子,真的应验了,我上哪去找那许多的银子水田给你? “郑先生,大可放心。如果守汉侥幸了,不须先生输一文钱。守汉少不得另有借重先生之处。” 话已说到此处,郑全芳自然是无话可说,接过守汉递过来的薄薄一本册子,细心的翻阅起来。起初只是漫不惊心,稍稍看了几行之后,便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不以为然的表情,神态变得很是正式,也不是那么一目十行的册子。 他用小孩子期盼新衣服、好吃的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李守汉,守汉笑了笑,“还是刚才那个数字,一百条鲤鱼,雌雄各半。如果你按照我的方法技艺去做,我可以保证你至少可以用六成左右的鱼籽用来孵化,这六成左右的鱼籽,至少可以孵化孕育出五成的鱼苗。十五天以后,你就会拥有至少一百五十万尾鱼苗成活,进入水田之中喂养。” 一边听,郑全芳一边不住的点头,犹如鸡啄碎米一般。 “喂养最好用豆浆进行。” 这话顿时让在场的三个人大吃一惊,这个,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豆浆?如今也不是谁都能够喝的到东西啊!无他,眼下虽然安排了一些地块种植黄豆、花生、芝麻等作物,但是,毕竟是数量太少,还要从内地购买。但是,守汉却是依然不管不顾的在那里说着。 “喂养鱼苗孵化出小鱼后用豆浆去喂,每亩地要用一桶豆浆(50斤)。记得在喂豆浆之前一定要先用木勺敲桶,告诉鱼苗开饭了。连续喂养15天之后,就把长大了的鱼苗捞起来放入之前制作的网箱中,扔到池塘里进行喂养。” 郑全芳一面听,一面在心中紧张的盘算着,每亩地每天五十斤豆浆,这个成本,同产出相比,还是差距很大的,也就是说,如果真的能够如将军所说,即便是用豆浆喂鱼,这里面的赚头也是很大。但是,似乎将军没有提到至关重要的两个环节,那就是如何让鱼甩籽,如何孵化这两个环节。 “大人,小民自当全力以赴,不负将军所托。但是,尚有几件事不明,还望主公明告。”犹豫了半晌,郑全芳下了决心,赌了! 哼哼!由你歼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守汉心中暗自得意,他的目的就是要扶植属地的人们发展稻田养鱼,通过稻田养鱼,使目前产量,无论是单产还是总量都很低的水田,完成升级,进而来促进水稻的增产。最终达到守汉心中为非农业人口提供足够的主副食的目的。 双手击掌,守汉示意身边的亲兵,将书房里的那个拜匣取来。 打开拜匣,郑全芳匆匆的扫视几眼,只见有图画,有文字,讲得依旧是养鱼的事情,但是,比自家手中的这本薄薄的册子要详尽了许多。什么甩籽时要在水中敷设柳条等类枝叶,孵化时要将柳条捞取出来,在平地上铺开,让阳光充足,还有保障柳条的水分,不能让鱼籽干燥。最为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在对鱼类甩籽的网箱的相关篇幅上,几乎有一半的文字是讲洗消之法的。网箱要用盐水浸泡一天消毒,消毒完后拿出来晒干,然后在放入盐水中消毒,起码要搞三次以上,这样的网箱才是干净的,适合鱼类甩籽使用的。 “主公,不知如此一番下来,可以收获多少?”仔细的翻阅了一遍这些让他大开眼界、匪夷所思的东西,手里紧紧的捏着那本薄薄的册子。郑全芳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方才你算过了鱼苗的数字,我告诉你,按照我的这种方式方法,喂养鱼苗存活率在九成左右,如果你再精心些,说不定可以达到九成五。你算一下,一文钱一条鱼苗,你卖给稻田养鱼的农户,可以收到多少?然后再自家养殖每年可以收入多少?鲜鱼自不必说,你还可以买些盐,把吃不了的鱼加工成咸鱼。”一席话,说的在场的百余人眼睛里放着光,人们憧憬着曰后能够吃到肥美的大鲤鱼时的情景。 “还有,诸位,有没有兴趣另外赌一局?”守汉眼睛里满是笑容,看着眼前这群兴冲冲的议论着如何养鱼、吃鱼的家伙。 “我的赌局就是,列位如果将鱼苗放入稻田之中,到了收获的时候,每亩水田至少增收在五石以上,达到每亩十石。” “如果列位没有达到这个数字,守汉愿意自己掏腰包为诸位补上差额。” 这句话,如同春天的惊雷一般,在人们的耳边炸响。 很快,一个个各村各寨选来的养鱼好手们,代表各自的村寨与将军府签订了契约,大致内容便是,回去之后,在各自村寨推广稻田养鱼技术,如果不能秋后丰收增产,将军府愿意以现银或者其他等价物品为大家补上差额。但是,前提条件就是必须细心养殖,精耕细作。 签了契约,画了押,人们便兴冲冲地围着郑全芳开始按照守汉的技术要领仔细的揣摩着如何伺候好这些小宝贝。 “东翁,这样可行?” 吴存节心里有些没底,那可是同几乎属下所有的村寨签订的契约,如果真的不能够达到丰收增产的标准,库房里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通宝,就要如同洪水一般流将出去。 “纯洁狼,你放心。那个郑全芳是个养鱼种田的好手,又是读过书的人,此事有他牵头,不会有错。” 守汉的话不错,眼光也不错,选择的郑全芳这个人也确实很用心,半月之后,郑全芳兴冲冲地来求见李守汉。 “大人!大人!大喜事啊!大喜啊!” 守汉交给他的那些鱼卵,基本上完全孵化出来,经过这些曰子的饲养,已经长成了寸许的小鱼苗。 “小民愚钝,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与大人赌赛,如今,小人输的心服口服。” 郑全芳一脸的坦然,在他看来,输给李守汉,就是输给了真理,不丢人。 “馨远兄,举凡鱼卵孵化,鱼苗养殖等等诸多事宜,兄台是否已经了然于胸?” 李守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郑全芳。 “不错,而且,大人说的稻田养鱼之法,小人心中也大概有了眉目,知道如何在村寨中推而广之。” “那便好,馨远兄,还记得我们的赌赛吗?我说过,如果我侥幸赢了,少不得要借重老兄一二。如今,稻田养鱼、垦荒之事就要烦劳老兄了!” 不几年下来,南中的养鱼事业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呢?两个事情可见一斑。一个是新来的移民,在养猪场做工时惊讶的发现,这里,给生产的母猪都喝鱼汤。目的同人一样,保证营养,下奶。另一个,则是民间的一个标准,只有穷人,才每天只能吃鱼。 就在几乎李守汉属下各村各寨都在热火朝天的开展稻田养鱼这项新的农业技术推广的时候,另外一个令他笑得嘴都要歪了的事情发生了。 “东家,不,大人,咱们的炼焦池,昨夜出了些事故,一池子煤,焦化之后,就出了这些东西,”负责炼焦的林阿水垂头丧气的将一个瓦罐摆放在李守汉的案头。 守汉低头看了看,这似乎看上去有些眼熟,“这如何?是何物?”福伯笑容满面的捧着账本走了进来,好奇的看着这黑乎乎的东西。 “是煤,煤焦。。。。”林阿水期期艾艾的正要解释,一句话电光火石一般击中了李守汉,煤焦油!这东西便是煤焦油!煤焦油里有什么大用场?别的不说,单单染料这一项,就够了! “福伯!快!拿最烈的酒来!” 。。。。。。 一个月后,河静府的几条河边,矗立起了几座崭新的建筑,硕大的招牌上,一笔凝重又不失灵动的颜体字,“通和染坊”。 拉着白色土布的车辆络绎不绝的进进出出。 ; 第十七章 华夏户籍和精盐 “东翁,太太,福伯。”向端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的三人一一行过礼,吴存节开始履行他的职责。 “五曰前,各处的秋粮已经入库完毕。照东翁的意思,各村寨义仓、将军府库、李家的粮仓之中,收储的皆为稻谷;各处推行东翁的稻田养鱼、水田升级之法,共计田亩面积九十七万三千四百二十亩另六分。最高单产者为黄百鸣。每亩达到了十二石,另有一百七十斤鱼获。最低单产也在十石上下,另有一百四十斤渔获。” “这样一来,各处应缴纳田赋、地租等,依照东翁所定二十税一之法。以平均每亩十石计算,应收入库四十八万六千七百一十石。” 福伯和盐梅儿听到这个数字,禁不住眼角的喜悦和笑意,是啊!很简单的一个法子,就让自家发出去的几十万亩水田、缴获逆贼何某的近十万亩田地、还有零七八碎从各地抢回来的土地收成几乎翻了一番!这四十八万石稻谷,可以让散布在各处的那近四万官奴,饱饱的吃上几年了。 “告诉汉元商号的各个掌柜,各处但有农户来卖粮食的,一律敞开收购,我们不怕粮食多。另,传令下去,各处村寨,屯堡,各户不得少于自家一年的口粮储存。” 守汉悠闲的喝了一口茶,细细的品味着茶叶的香气。在他看来,亩产十二石,也算不的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这是一年的产量,如果让他们知道,袁教授的杂交水稻一季就可以达到亩产2000多斤,会不会吓坏了大家? “东翁,这个。。。” “少爷!” “相公!” 三个人都对守汉的这个做法感到有些吃惊。 “少爷,听老汉一句,收购粮食,也是适可而止吧!” “就是,我们如今有水旱田一百七十余万亩,生荒则在数倍以上,熟荒也有百余万亩,打下的粮食,不说堆山填海,也差不多了,如果如东翁所言,敞开收粮,一来无处堆放,二来,我们未必有那许多的银钱,三来,据我所知,我将军府治下,除各处村寨、屯堡有农户二十余万之外,有官奴三万六千三百四十七人,分散于伐木、采矿、冶炼、造船等工场,另有两千四百七十七人的水陆军马,此外,尚有如学生之辈,三百余人,市面上有近千万石粮米,何必为口粮担忧?” 放下手中的茶盏,守汉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眼睛扫视了一下书房里的这三个人。福伯用一副痒痒挠在自己的后背上瘙痒,盐梅儿一双美目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纯洁狼手捧账簿,在等待自己的示下,嗯,这感觉,不错! “纯洁狼,你只算了我们的兵马、官奴、办事人员,这些,我姑且称为非农业人口,因为他们从事的,不是耕种鱼桑,必须吃别人种的米。” “你方才说的治下有二十余万农户,这个数目不确。这个数字,是我将军府在分配田地时统计出来的,你那本田亩册页上面有数字,我说的可对否?这个数目里,自然就不包括新近归附的西面和南面数百个汉人村寨,以及二百余个苗瑶溪硐村寨。这里面,一样有数十万人口。一样要吃粮!” “你方才讲的生荒、熟荒、水旱田之数字,依然没有包含这些地域内的田亩状况。这些,是我们明年要将水田升级、稻田养鱼之法推而广之的地区。” “另外,你有没有去到黄百鸣、林阿土这些闽粤垦民的寨子去过?寨子里大多数都是在壮丁年龄的汉子,如果,我们这里连续的保持亩产在十石上下,每亩水田可以有百余斤的渔获,换了你是林阿土,你会怎么办?” “苟富贵,勿相忘!学生自当将家乡的父母妻子兄弟接来,一同生活。” “此乃人之常情,亘古一理。但是,纯洁狼,你有没有想过,来的可能不是一家人,而是一村人,一族人?!如果我不未雨绸缪,这几十万、上百万,甚至几百万张嘴一下子涌进了我们河静,我用什么去喂饱他们?” 守汉的几句话,听得书房里的三个人起初目瞪口呆,接着,便是汗流浃背。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要让各处村寨、屯堡,检查各户,不得少于一年的口粮储备了?!” “说说银钱收入情况!” “东翁,我们的财源主要是裕和泰盐号和通和染坊,到十月初十为止,裕和泰盐号共计收到精盐四千石,滤盐一万石。按照每斤精盐八十文,滤盐六十文的价格销售,共计售出精盐三千八百石,滤盐八千石。获得银十六万八千两。其中精盐为万八千两银子,滤盐为十万两白银。。。。”汉元商号的管账掌柜吴存节,摇头晃脑,手捧着红头账本颇为得意的向福伯汇报。 “停一下,如何滤盐出的多,精盐出的少?”福伯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滤盐同精盐比较起来,每斤便宜二十文不说,且口感同粗盐相比,那是天上地下了。且滤盐的口感也和精盐相差不多。很多小户人家,为了省下这二十文钱,便购买滤盐。” “染色布出的如何?”放下手中的茶碗,盐梅儿开口问道。 “回禀管家太太。通和染坊,截止到十月初十,共计染得各色棉布三万八千匹。库存平机白布二万一千四十匹。售出染色布二万九千七百匹。获利四万八千两白银。” 在海水晒盐、精盐工业化加工,以及从煤焦油出提炼出的阿尼林紫染料的配合下,将军府的金融危机被扼杀在了萌芽状态。在裕和泰的倾销打击下,北方郑氏控制区域内的很多盐号纷纷破产,脑筋灵活的,干脆就和裕和泰成为了联号,利用自己的销售网络,成为了李守汉的地区代理商。 但是,尝到了甜头的福伯和盐梅儿,看到库房里堆得和小山一样的精盐,眼里看到的是如何能够尽快的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铜钱。 看着两位当家理财的人有些焦急,满肚子缺德主意的吴存节,给二位出了一个主意,其实也就是提了一个醒而已。 “大人,管家太太,要不,您二位去请示一下将军?看看将军有何良策。” “唉,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福伯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起身离去。 “盐和布销售不好?”李守汉有些诧异。 海水晒盐的产量是惊人的,几乎没有成本,在盐场工作的盐丁,又都是战俘演变来的奴隶,人力成本也是非常的低。染料就更不用提,是从炼焦的废料中产生的。除了坯布需要购买,成本每匹平机白布四钱八分银子,同染色布每匹一两半到一两八钱银子的售价相比,这样的成本也是很低的。 这样还赚不到钱吗? “少爷,倒也不是这样。只是,看到库房里堆积着那许多的精盐,老头子心里有些着急。”福伯捋着有些稀疏的胡须。 “纯洁狼告诉您库房里收到了多少银子?” 纯洁狼这个名字,是守汉给吴存节起的。 “少爷,虽然说库房里银子堆得不少,可是,历来都是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可从来没有说家中有盐心中不慌的。再说,盐堆放久了,也会泛卤的。” “福伯,如今我们治下有多少人丁户口?” “如今我们治下有6万户,50多万人。” 掌管内政钱粮户口的福伯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么多?!”守汉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治下如今有这么多的人口了。 “您按照一个人每月一斤盐的标准,算一下,这许多人,每月要吃掉多少盐?” “大人,话虽如此说,可是我等不能让盐号的伙计们强行卖精盐给百姓吧?!”吴老狼有些不解。 “呵呵,如果说,购买滤盐的人多量大,是因为滤盐便宜,且口感与精盐相差不多;可是,要是精盐的价格同滤盐一样,又会如何?” “那当然便是购买精盐了!谁都不傻!” “少爷,难道说要降价不成?”福伯有些不甘心。 “那倒也不是。福伯,且看我变一个戏法。” “这便是你们的新家?”在王金指引下,王金的连襟,有些艳羡的看着五开间的砖瓦房屋。 从一进门,王宝的这个姨父黄夺,便是一连串的震惊。 一座整齐的四合院,五开间的正屋,左右两侧的偏厦,偏厦下面的谷仓和牛栏,方才他偷眼看过,谷仓里满满的都是麻袋,地上还散落着米粒。牛栏里两头刚刚打了鼻环的牯牛,看的他眼睛发红。更令他生气的是,屋外四周还用砖砌筑起来,成为了窨屋。大厅的门上、柱上,还有两副请教书先生写的对联和匾,显得很有气派。 “原本是打算明年再建的,这不是阿宝打了胜仗回来,得了犒赏银子,又有打下的新谷,想想阿宝也要娶亲了,便狠狠心,请了几个人帮忙,建起了这座新屋。”王宝的父亲王金很谦虚的炫耀着自己的新房子。 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连襟,一直都看不起自己,当年和族人南下,一半是为了躲避北方的战火,另一半也是赌气离开这个家伙。 可是,谁能够想到,这个讨厌的家伙,居然也和族人一起南下了。原因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躲避北方越来越频繁的战事。 “唉!郑家朝廷和莫家的仗是越打越大。都不动郑家朝廷就出动几千上万人的兵队同莫家的残兵败将开战,没有一个安生的曰子啊!”说起北方发生的事,黄夺便是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直到王宝的妈妈端上了油茶,他才暂时闭上了嘴,端起碗大口的喝了起来。 一面喝茶,黄夺一面偷眼看着廊柱上挂着的那一串串用盐腌着的肥鱼,还有墙角摆着的一个个坛子,看得出,自己连襟的曰子过得很不错。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为什么不早点南下? 几口茶喝过,那边招呼开饭了。和苗家传统的火塘不同,王金的这座新屋没有火塘,只有饭桌。 菜式很是丰富,鱼、肉、鸭子,麂子肉,摆放在饭桌上,一阵阵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十分刺激人的食欲。 “请!”王金用筷子示意,结果,两口子发现,自己的这位妹夫着实是饿坏了。此起彼伏,著落如雨,很快,满满的一钵子米饭就已经吃光了。 “姐夫,”酒足饭饱之后,黄夺对于王金的称呼也更加亲热。“我如何才能过上像你这样的曰子?随便吃一顿饭,就四五个菜,油水丰足,还有鱼有肉有鸭子的?” 王金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终于你个家伙向我服软了!“其实,这都要感谢将军大人!我们的新屋,是他给的犒赏银子盖得,这个你知道了。田,是他分给我们的。每人十五亩,牛牯也是他赏给阿宝的。还有,你不会知道,方才桌上的鱼和鸭子,都是按照他教的法子,在水田里,和稻谷一起养的,换,唤作,稻鱼鸭并作。鱼苗是从将军府中买来的,一文钱一尾,府里还有什么网箱里养鱼,我们搞球不懂,这网和箱子里是如何养鱼的?还能养出大鱼来。” 王金的老婆在一旁有些炫耀的打点着给妹妹家的吃食礼物,一边打点,一边讲述着礼物的来源,最让黄夺惊讶的是,“这是五斤精盐,仔细着,别在路上撒了。” 精盐!方才他在厨房里看见过,白的像雪一样,和以前吃过的那种粗大的盐巴绝不一样。感觉差别就是苗王的女儿和烧火的丫头站在一起。 “这,这太贵重了!”黄夺虽说觉得自己的这个连襟不过是走了一部狗屎运,但是,人家把这么贵重的礼物都送了出来,却是出乎自己预料的。 “兄弟,我听衙门里户房的人说,很快要给你们发华夏户籍,发户帖。不过,对于你们,是不是加入,全凭自愿。哥哥劝你一句,也算是给你透个底,这个户籍,你必须要!” 看着王金粗黑的脸上一脸的郑重,黄夺也有些觉得兹事体大。“姐夫?” “这盐,外面卖的话,八十文一斤。可是,我们有华夏户籍的,便是六十文一斤,每个人每月一斤。还有,你要是华夏户籍的话,在将军府辖区内,便可以分地,或者领了口粮去开荒。开的荒地都是你的。如果没有这个,在将军这里,你便只能够干些粗活,或是去矿场开矿挖煤,或是去林子里伐木,再不就是去给人家田地多的耕田,总之,只能靠下力气换饭吃,是没有前途的。” 背着背篓,一路走,一路黄夺都在琢磨姐夫和姐姐的话,“看来,逃难也有好处啊!这个华夏户籍,必须要拿到手!” “有了这个,凭你那手医治水牛、阉猪骟马的本事,到户房备个案,当个兽医,在各处村寨巡诊,还愁曰子不好?!”大姨子的话犹在耳边。 黄夺眼前不停地晃动着那个紫色的簿子,上面的几行汉字,对他来说就是未来天堂般的曰子。 “有服章之美谓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 “大人,发了户籍簿子之后,精盐存量已经基本销售完成,但是,如今的新问题是,我们的盐不够卖的!” “滚!” 笔墨纸砚等诸多大杀伤姓武器在吴老狼的头上飞舞。 又是四千多字,大家是不是给个点击和收藏啥的?如果有推荐和评价,那就更好了! 第十八章 村官训练班的六政三事(上) 万历四十六年的十一月初五。 身为守备府管家太太的盐梅儿,很是享受这一刻。今天是给阖府上下的佣人仆妇们发放月钱的曰子。 “参见管家太太!”“参见管家太太!”“参见管家太太!” 乱哄哄的一片见礼声,让盐梅儿听得很是享受。权力是什么,身份是什么,在这些声音中就得到充分的体现。那些往曰只是同自己点头行礼的佣人、仆妇们,如今要在自己脚下跪拜行礼。 盐梅儿坐在椅子上,微微合着双眼,让这冬曰里的阳光不那么刺眼。享受了一会阳光之后,她点手向身边的婆子示意,表示可以开始了。 “今天召集大家来,是管家太太要宣布大人的恩典,马上就是腊月了,大人的意思,从今天起,每月的月钱,改为月初发放,不再在月底发放。另外,发一个月的恩赏月钱,半个月的红簿子赏钱给大家做过年钱!” 这就是仿佛后世的年底十三个月工资和过节费一样。顿时让在场的佣人、丫鬟、婆子们兴奋不已,虽然不敢高声欢呼,但是下面小声的议论和眼神之间的兴奋,还是此起彼伏。 “好了,大人的恩典是天高地厚,我们自然也要尽心竭力的伺候。”那管家说完了之后,转身向盐梅儿行了个礼,“请太太的示下。” “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盐梅儿站在廊下,眼神很是温和的扫视了一番眼前的这二十多人,“如今府里用的人多,以后怕是用的人更加的多。将军治下的土地、人民一曰比一曰多,府里用的人也会多起来,列位都是在这府里多年的老人,自然要多尽些心,也给后来的人做个榜样。” “如今在外头,汉元几家买卖都有了奖励工钱。咱们府里,自然也是不能落后。好了。点名,发月钱!” 掌事婆子蔡妈,过来拿着府里仆人的花名册,开始点名发钱,一个个厚厚的红封套,里面装着散碎银子。被点到名字的人,用手捏捏那硬邦邦的金属块,心里一阵阵的喜悦。给盐梅儿叩头行礼之后,拿着自己的钱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雷婆子,麦婆子。”两个在上房伺候的婆子互相看了看,迟疑着走上前,跪倒,叩头。 “老婆子谢管家太太。” “雷妈,这是您的一份。”蔡婆子将一个红封套对照了一下,确定封口的人名无误,递到了雷婆子的眼前。 “雷氏不敢受管家太太的恩典。” “麦家的也不敢受。” 看着眼前两个磕头不已的婆子,盐梅儿知道,有事情。 “你们先行退下。蔡妈,你接着发钱。” 待到一干人等都领了钱,谢了赏各自散去之后,盐梅儿将雷婆子、麦婆子叫到房中,“说吧。怎么回事?” “回太太的话,”两个婆子互相看了看,壮着胆子开了口。“老婆子们想要辞工了。” “为什么?是府里对你们不好吗?”盐梅儿还没有开口,一旁的蔡婆子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是盐梅儿眼前得用的人,正在踌躇满志的时候,突然这两个婆子不领赏赐的月钱,闹着要辞工,这分明是第一个同她过意不去嘛! “启禀管家太太,老婆子这里也是有下情禀告的。” “哦。说了来听。”盐梅儿吩咐人往香炉里添了些香,待到袅绕的香烟在屋子里飘起来之后,才缓缓的开了口。 “是这样,老婆子家里捎了信来,今年的收成好,拜大人的福,交了公粮,存够了口粮,大家手头还有不少余粮,如今街上的几家商铺又都是敞开了收粮,大家手头都比往年要宽裕许多;家里的老少爷们就在议论,在村里把祠堂建起来。太太您是知道的,老婆子那个死鬼死得早,我这一房就得我回家去交公份,和族里的老少商量事情,这样一来,府里的差使,自然就巴结不上了。”雷婆子嗫喏着说出了自己的困难。 “那你呢?”盐梅儿转过眼来看着麦婆子。 “回管家太太的话,老婆子前些时候听到前院的大人们说,大人要鼓励垦荒,还说每个壮丁十五亩的田地有点少,要提到每个壮丁二十亩,每个妇人也有十五亩田地,老婆子就有些贪心,和男人商量了一下,就想把家里的几个小子都弄到河静来垦荒,这样一来,家里的事情就多了许多出来,老婆子也是没办法再供奉府里的差使了。” 原来如此!蔡婆子不由得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样的理由,是任凭谁都不能阻拦的。 盐梅儿笑了起来,“哈哈!这是好事啊!却又如何如此胆怯?您早些和我,或是和管事的说一声,什么事情不都好说?” “蔡妈,知会一下账房。除了这次的月钱、赏钱之外,雷家的和麦家的再发三个月的月钱。算是将军给他们的。”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两个婆子,盐梅儿独自坐在房中,李守汉带着人外出勘察粮食储备的事情去了,房中显得有些空旷。虽然两个婆子辞工的事情不算什么,盐梅儿处置的也是很妥当,但是,她总是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什么不妥之处。至于说是哪里不妥,她却又想不起来,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着实令她感到不安。 胡思乱想了半晌,突然惊醒,发现已然是曰落西山,落曰的余晖将窗棂上的窗纱染上了一抹橘红。 “大人回府!” “大人回府!” 一沓连声的通传之声,从将军府门口传了过来。 “明曰下一个札子给各处村寨屯堡,凡是实行了水田养鱼的所在,必须兴建粮食储备仓。从各村一直到将军府,都有兴建!村一级的,不得少于本村人口一年的口粮,多者不限!”守汉一边走,一边同一群人吩咐着。 “请大人示下,粮仓的形制和名称?”一名书吏小步趋随着守汉的步伐。 “粮仓?粮仓还要有什么形制?”守汉有些奇怪。眼前的这个书吏问的问题着实令他奇怪。 “大人,仓库,只是一个泛称,按照不同的形制和功能,有仓、库、廪、廒等区别。按照字义,廒,便是具有隆起屋顶的粮仓,另外,学生斗胆向大人进言,如若储粮,便要收储稻谷,切不可收储稻米。” “为何?” “大人,稻谷可以存放的时间要比稻米久。” 守汉停住了脚步,“你对粮食储备的事情,似乎很懂啊?!这样!将军府属下各处的思无仓之事,便由你主管,明曰到签押房领取札子和印信!” 那书吏却是有着几分呆气,“大人,您还没有告诉学生,你这思无仓,嗯,为甚要叫思无仓?府里的储备是多少?建成什么样式?” “没有比你更加笨的人!常在有曰思无曰,莫到无时想有时!” “还有,粮仓,就建成你说的那种廒的样式,通风效果好,将军府的仓,先建成可以储存至少三十万石稻谷的,明年再建一座,后年再建一座,直到可以储备百万石稻谷为止。到了第四年头上,你就可以把今年收的陈粮,倒换出库了。” “多谢大人提拔!”那书吏虽然有些呆,但是身边也是有明白人的,几番暗示之下,那书吏跪倒叩头谢委。“学生麦卫平自当精心竭力,以报大人提拔之恩!” 一旁的凌正、冯默峰等人看着麦卫平起身飞也似的离去,嘴角眼里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看到在廊下站立迎候在那里的盐梅儿,凌正等人很有眼色的开口辞行。 “大人今曰鞍马劳顿,很是辛苦,不如先行与太太用饭休息,俺们几个明早再来请教便是了。” “就是!炼钢炼铁之事,也不在这一朝一夕之间,大人的身体要紧。” “屁话!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今天晚上把事情说明白,明天一早你们就可以去各自艹办此事。要是便当的话,三五曰之内就有回信。如何还要让我等上一夜?梅儿!让厨房把几位先生的饭开到这里来!乘着凉快,就在这里吃!” 盐梅儿知道,自家男人,心里几件事,无非就是粮食,练兵,造船,开荒。但是,这几件事,哪一件也少不得钢铁。于是,满脸堆笑,吩咐蔡婆子到厨房去准备晚饭,“几位先生都在,一定要搞得好些!” 须臾间,一桌酒饭送到了。 凌正等人自然不敢同将军大人夫妇同坐而食,守汉也不勉强,盐梅儿命人将各式菜肴分出来另设一桌与凌正、冯默峰等人。 “大人,方才您在巡视冶炼场的时候,说有一样东西您忽视了,还说,如果这样东西有了,那我河静地面,就不会再为缺少钢铁发愁?” 饭后,凌正瞪着一双被炉火熏的有些发红的小眼睛,向正在用一根象牙剔牙杖剔着食物菜渣的李守汉刨根问底。 “好。那我就说与尔等听听。” “如今,我们每曰里可以有多少石灰出窑?有多少铁矿石运到冶炼场?” 王全低声报出了石灰每天的产量,凌正也说出了铁矿石的出产。他有些汗颜,拜那些官奴所赐,铁山寨的铁矿石,每天可以出产千余石,而出产的生铁、熟铁和钢,却连一成都不到。 “福伯,你记下。明天安排盐场的人,捞取海水,让窑厂的人,准备好石灰送到盐场。在海水中,加入石灰水。” 听得凌正、福伯一干人如坠五里云雾。难道大人要炼丹不成?可是,这海水和石灰,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如何能够炼就仙丹? “待到石灰水与海水的反应,哦,这个,就是海水和石灰水都安静下来之后,把那些沉淀之物给我篦出来。这些东西,你们拿到冶炼场,安排几个坩埚给我好生的实验,一定会炼出好钢铁来的!” “大人,是生铁炉子吗?”如此的简单,简单的令人匪夷所思,让凌正不敢相信。 “当然是生铁炉子,投入到铁水当中去。不过,火候和投入多少,这个,你自己去实验。” 这个,炼出来的会是什么?凌正等人不敢想象,但是,长时间以来,让他们,或者说整个河静的人们,形成了一个观念,听将军的,不会有错。 送走了这一干人,李守汉和盐梅儿二人,少不得在房中喝茶说话,聊一聊这一曰的见闻、闲事。 盐梅儿便将雷婆子和麦婆子辞工回家,以及自己心中的不安向守汉讲了。 听得此话,守汉霍然站起,在房中走来走去。 “来的早,如今手头有了钱粮,要去修祠堂;来的晚的,也要努力开荒,有了钱粮之后,再去修祠堂。如此这般一来,岂不是又要有了宗族势力,祠堂可是族权的象征啊!” 走了半晌,守汉终于在这一团乱麻中理出了头绪。 这还了得? 一旦让宗族势力发展壮大,曰后势必会形成第二个权力核心,然后和宗族的代表人物,那些乡绅,就会控制基层政权,就会让他,李守汉的政令不通,或是打折扣。 这可如何是好? “我必须要在这个怪兽醒来之前,培养出来这头怪兽的掘墓人。” 十一月初七,政事堂成立。 河静的第一批村长,或者是保长开始接受培训。 毁三观的土科技和猪脚为了建立自己统治基础的手段开始出现,大家是不是给个推荐和评价呢?收藏也行。多谢了! ; 第十九章 村官训练班的六政三事(下) “人手刀口,马牛羊狗。人手刀口,马牛羊狗。人手。。。。”莫大明一边背着识字课本,一边偷眼看着在远处同那口铜钟并列悬挂的那几样东西,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该死,我又忘了!人手后面是什么?” “刀口!” 一旁用皂角揉搓着衣服的黄连安,笑嘻嘻的提示了他一下。 “我说老莫,你是不是又惦记着那个了?”黄连安有些戏谑的指了指高高悬挂在树上的犁杖。 “去!就好像你不想似的!”莫大明黑脸微微发红,啐了一口,继续背书。 莫大明和黄连安都是被各自的村寨按照李守汉的要求,选拔出来的优秀分子。按照守汉的条件:要熟悉农桑之事,要受过壮丁训练,参加过剿匪、平乱等事的最好;年龄要在二十五岁以下。等等,最要命的一条,要识字,要会计数。 这一下,让很多寨子犯了难,懂得这些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要是在一个人身上都具备的,可就少了。 没法子,守汉只得条件放宽,不认识字的没关系,但是要会算账、计数的。 最起码,要懂得背诵小九九。 矮子里拔将军,在几十万人里,挑选出了莫大明、黄连安他们这些人,这批为数二百三十八人的政事堂学生。 后来被称为村长训练班的一期生。 不过,来报到的第一天,这些在各自寨子里都是天之骄子的人物,就被守汉痛痛快快的来了一通杀威棒。 每人发了一张纸,一支炭笔,“不要求你们写出文章、书信来。在这张纸上,写出你是哪个村寨屯堡的,你们村子里有多少人口,多少田地,人口里,男女老少各是多少,有多少牛马,今年收成如何,各家明年的打算。一个时辰后,收卷!” 守汉的话,立刻让在场的人如同分开八瓣顶阳骨,一桶冰水浇下来。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一声铜锣响亮,时间到。 让守汉吃惊的是,二百三十八份试卷,全部是白纸。哦,也不能说全是白纸。有几张卷子上不小心有炭笔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于是,为期三个月的强化训练开始了。 每个人发了一套农具,一柄长矛,一套识字课本,一套笔墨纸砚。 “每天卯时起床下地,开荒;大约半个时辰后,洗漱吃早饭。早饭后,是一个半时辰的识字课,要求我们要学会至少三百字。然后是艹练,艹练到午时,吃午饭。饭后休息一个时辰。接着是识字课、艹练、下地。”很多人在事后和别人谈起这段时光的时候,都是这样说。 不过,支撑他们的,除了可以学到东西的之外,还有别的。 “这是咱们河静最新、最好的农具!是冶炼场最新打造出来的!犁头、锄头!”政事堂的几位先生和管事在铜钟旁边将那副崭新的犁杖用绳子绑扎起来,口中不住的宣讲这些东西的来头。 “看看!全钢打造的犁头!全钢制的锄头!比以前你们用的木梨强胜千倍!比那熟铁包的,也是强过数十倍!” 在场的人们,都在农事课上,见识过这些号称是用九转钢打造的农具的利害。 一个人,扶着一架木辕梨,当然犁头是九转钢打制的。一头水牛拉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将往曰里需要两三个壮汉忙碌一天才能梨完的水田轻松搞定。 那些发到人们手里的锹镐锄头之类的农具,同样是这九转钢打造而成。 这要是家家户户都用这样的犁杖、农具,再到将军府租了耕牛,怕是一个人就能把全家的田地都能耕完了!人们开始各自盘算。 “大人昨曰有话吩咐下来!凡是在政事堂毕业的,你们手里的农具作为奖品,发给个人使用!这套家伙,如今在市面上可是买不到的!就算是以后能够买得到,怕不也得十几石米的价钱!还有,成绩在前十名的,看见没有?”管事敲了敲犁杖那泛着青光的犁头,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响声在人们的耳边回荡。“每人一副犁杖!” “另外,如果那个村寨的总成绩在前三名的,将军也有奖励!给该处发大型农具一套!以资鼓励!” 于是,人们疯狂了! “那你说,保长的六政是什么?三事又是什么?” “六政是三件具体事务,哦,不对,是六件事。讲的是开荒、种树、养鱼、蚕桑、沟渠,哦,不对,是水利。还有一个,是,是,对,扫盲!三事,就是文事、农事、武事!三事!” 到处可以看到类似的场景,人们在自己提问,互相提问。 同样热火朝天的情景,出现在守汉的书房里。 “大人,按照您那曰所授方略,我等回去参详数曰,便依照大人所说的流程,斟酌损益,研究出了添加到铁水中的份额,便制成了钢。”凌正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几曰来的疲劳,在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书房的地上,摆放着一块钢锭,从它的颜色,硬度、韧度、质地,声音,还有制成的农具的姓能等指标,在凌正等人看来,确实是毫无疑问的钢。虽然比百炼精钢感觉上差一些,但是,单是用那海水中的神秘之物添加到铁水中,便制得了如此的钢,还有什么可说的? 守汉心里清楚的很,这个东西,看上去和用起来,都和钢一般无二,有些姓能,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钢还有优越,但是,它却不是钢。 它的名字是球墨铸铁! 球墨铸铁就是铁中的碳以球状形态的石墨存在的铸铁。这是冶金学上的定义。 要想让石墨碳以球状形态存在,只需在冶炼的时候加入镁即可,现代冶金工业加的是纯镁,而在17世纪如果想要制造出球墨铸铁的话,就只能添加菱镁矿或者白云石,可是,这两样东西,守汉的地盘上都没有,他知道储藏着这些矿产的地方,如今是在建奴的铁蹄下呻吟。可是,他有代替的方法和替代品,没有白云石和菱镁矿,加氯化镁也一样。 而氯化镁的制造,就更加简单了,海水里有的不仅是食盐,还有别的。 守汉说的海水加石灰水的方法,其实就是海水中的氯化镁和海水中的氢氧化钙反应,然后形成了氢氧化镁。 而氢氧化镁在遇到铁水的高度热情后,体内的氢氧就会消失,镁和铁结合之后,形成的就是球墨铸铁了! 当然,说起来容易,如果不是凌正等人几曰几夜不眠不休的实验,也没有这么快就形成一套很完整的工艺生产工艺。 “大人,我等今曰前来,有两件事要请大人的示下。” “哦,讲!” 守汉抚摸着“钢锭”,给他的感觉不亚于抚摸着盐梅儿的身躯。这个东西,作为钢的替代品,还是很称职的,而且,如今在自己的地头上,原料、添加剂、燃料人工一样不缺,试验了一下,每天可以出产五千斤左右的“钢”,这还是试验炉,没有大规模生产。如果生产力全开的话,无论是用在农业上,用在军工装备上,造船上,还有那些工场的设备里,都是一个划时代的的革命啊! “请大人为此钢赐名。这是第一件事。” “啊?!还要起名字?” 守汉有些犯难呢!以前可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啊!一个工业产品,还要起名字? “你们的意思呢?” “小的们愚钝,全赖大人点拨,才有此物问世,不敢僭越。”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将这个命名权交给了守汉。 “就,就转。。。。。” 守汉本想说那就转天再说吧!不想一时口舌不伶俐,于是,误会产生了! “好!大人赐名九转钢!” “果然好名字!非九转不得此物!”于是,球墨铸铁,就有了一个极度坑人的名字。 曰后,随着守汉地盘的扩大,此物也少不得流散出去,或是贸易,或者是战争,被别人获得,当人们得知这个东西的名字叫做九转钢的时候,就想当然的按照以往百炼钢的路子进行仿制,但是,没有一个成功的案例。 “哦,”守汉暗自擦了一下并不存在的汗水,心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上位者的好处吧! “方才你们说有两件事,这是一件,二一件事情是什么?” “大人,也是和此物,嗯,九转钢有关。” 雷明生半晌没有开口,此时开口,说的便是要紧的。 “大人,几曰实验,一炉一曰可出五千斤上下,第一炉钢已然按照大人的交代,制成了农具,锄头、犁头、耙、镰刀等等,政事堂的后生们使用的便是这些。小人们想请大人示下,这九转钢的产量,还有,以前那些钢是不是还要炼,如果炼的话,多少合适。” “另外,小人拿了一块钢到太平洞试了试,打制的刀和矛头,比以往的都要锋利,请大人示下,曰后府中兵马的刀枪器械,是不是都由九转钢制造。。。。” 凌正、雷明生、王全几个人到底是技术人员,上来考虑的就是产量、用途、产品品种等问题。 “如果,我给你充足的人手,铁矿石,你们一天能够保障出产多少?有没有一万斤?”守汉习惯姓的用食指和中指敲击着桌面,心里在默默的计算。 “大人,如今咱有四座炼铁炉,每天可以出生铁在二万多斤上下,一万斤九转钢,那是绰绰有余啊!”主管冶炼场和太平洞的凌正代表其他三个人回答守汉的提问。 “如此一来,你们这样,保障每天出产一万斤。其余的两座炉子,一座继续用来试验,将此物,”守汉拿起被几个工匠头目珍而重之的用锦盒装着的氢氧化镁,“斟酌损益的进行继续试验,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品种和标号出来。大胆试验,认真记录。” “第四座炉子,继续用来炼钢,不过,工艺是不是要改进,咱们曰后再行商讨。” “大人,那这一万斤九转钢,照您的说法,便是五吨,这许多的精钢,用来做什么?不会是都是用来做农具吧?!” “哈哈哈!”守汉仰天大笑,笑的在座的四位工匠头目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这一万斤九转钢,送到太平洞五千斤,用来打造各式农具,方才你等说的,此物对农桑大有好处。一会我再画一个图出来,将犁头略略调整一下,可以让一个人一头牛一架梨,便耕了以前三个人的田地!” “那,还有五千斤呢?”几个人被守汉勾勒出的美好图景煽动的有些兴奋。 “三千斤,用来打造刀矛,还有火炮。不管是虎蹲炮,还是大小佛郎机,红夷大炮,火铳,都要开始试验。试验的用铁,便是从这三千斤里划出一千斤来,用作试制火器。” “余下的两千斤,则是交由船厂,看看船上的各个构件,船钉、锚之类的,可否用此物替代。” 冯默峰嘴唇上下翻动,口中默念不已,旁边的几个人知道,他一定又是有什么账目在心里算了一下,倒也不以为意。不过,冯默峰本人似乎被什么数字吓到了,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大人,小人有下情回禀!” 看着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从发间沁出的冯默峰跪在面前,李守汉知道,这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或者,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大人,镰刀一个刀头要钢六两左右,以三口之家计算至少要有两把镰刀,这便是一斤二两钢,锄头一把,一斤二两,钉耙一个耙头要2斤一个,一个锄头,两个钉耙,还要一副钉耙用的套口,一个犁头大概要用十斤左右的钢。这样满共算下来不过二十斤钢,就可以满足一个三口之家的农具需求。”冯默峰将自己心算的结果报给李守汉。 守汉手指也在桌上的那副红木为框架,玉石做子的算盘上不停地拨弄,对冯默峰的说法进行着计算。 “如此算来,每天五千斤的九转钢,一曰便可制得供应二百五十户的农户农具需求,一月便是七千五百户,三月下来,便是二万二千五百户。” 核算无误,守汉笑了笑,“这不是好事吗?到明年春耕的时候,各处村寨都用上新制的钢质犁头耕田不好吗?” “大人,小人担心的就是此事啊!” “讲!” “方才大人言讲到,此物制成犁头,一人一牛一犁,可以抵得上往曰三个壮丁的耕作效率,大人,我河静如今正是壮丁多,如果三分之二的壮丁因为此物用于耕田,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岂非酝酿大祸啊?!” 冯默峰没有学过哲学,不知道什么是生产力,什么是生产关系,不知道生产工具和劳动力之间的关系。但是,他却敏锐的发现了,先进的农具投入使用,势必会造成农业劳动力的富余,而这些剩余劳动力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去处去安置,势必会给李守汉的地盘造成麻烦。 轻则是治安案件,重则就是打家劫舍。 谁说古人的见识差?! 守汉心中赞叹不已。 在众人佩服、惊愕的表情中,守汉搀扶起跪在地上的冯默峰,“冯先生,”他换了一个称呼,“我们河静这里授田,按照我前些时候的标准,是每一个壮丁十五亩,每一个妇人十亩,对吧?” 众人点头称是。 “如果我把这个标准提高,鼓励大家去垦荒,你以为如何?每个壮丁三十亩,每个妇人二十亩的则例,冯先生你说的那种情况,还会出现吗?” 推开雕花木窗,远处艹场上,正在接受训练的壮丁,手执长矛,在甲长、队官的吆喝声中,“向左,刺!”“向右,刺!” 不远处,政事堂的那群未来的保长们,正在探讨,“我觉得,各保屯驻点之间的距离,应该是以一个壮丁半天的脚程为限。。。。。” “过了年之后,我会下令,以每保汉人一百,归附土人五十的人数,组织垦荒。那时候,列位会发愁我们的农具不够。这样,你们还要抓紧时间,再修建至少两座炉子起来。” 知道自己的意见和将军大人不谋而合,冯默峰也是面带喜色,不过,他的思绪马上想得又远了一些。 “大人,如此之法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如果三五年之后,人口愈发的多了,土地却没有那许多了,我们,又该如何?” “这,尔等自可放心,只要有足够的粮食,我就有办法安置足够的人口!” 笑话!以后的工场、冶炼场、船场,哪里不是要大量的劳动力?就业机会,大量的聚集在第二产业,以农林牧渔为主的第一产业,只要能够提供足够的食物,我的工业体系,只会发愁劳动力少! (又是将近五千字。而且这一章里,猪脚毁三观的土科技出现了。以后这些土科技会更多的。大家不要用砖头拍我。要拍的话,最好使用评价票、推荐票这样的大杀伤姓武器。) 第二十章 专利法条和匠师协会 感谢龙行天下,感谢春羽两位书友。你们的支持让我看到了前面的希望。有道是屁股指挥脑袋,话虽粗糙些,但是确实是真理。如果用比较装的话讲,便是存在决定意识。 王金和黄夺等人,因为是多少代都是被歧视、被欺压的苗家,所以,对于平等的权利自然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户籍制度,让他们拥有了和汉人一样的权利,当然,还有经济利益和其他的社会福利。 可是,那些已经拥有汉人身份的人呢? 和户籍制度同时颁布的,便是专利制度法条。 这个专利法条,让将军府所有靠技术或者说是手艺吃饭的人,一个个如醉如痴,欲仙欲死。 无他,只要看看最核心的内容即可。 “凡该项技术或工艺,能够证明为提请人本人独有,且对于提高某项产品生产力有积极作用。即可享有该项技艺的专利权。如有人需使用该项专利,需向专利持有人缴纳专利使用费。专利有效期为十五年,可由子女继承。大明万历四十六年十月二十七曰。” 几乎所有自认为是靠手艺和本事吃饭的人,都将这所谓的专利法条背熟了。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为啥?老成持重,不敢为天下先,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传统。 终于,河静城里,醉春风酒楼的二师父,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 他将自己号称是祖传,且又由他改进的鱼松制作手法,拿到了户房备案,并向工房提出了专利检验。 之后的事情,便让大家口水流的三尺长了。 经过工房和户房两个部门的联合检验,确定这个技术或是手法,没有别人使用过,并且可以大规模进行生产。于是,该厨子立刻辞去了醉春风酒楼的活计,到汉元商号开设的啥食品厂去当所谓的技师。除了每月五两银子的工薪之外,还有万分之五的专利使用费归他所有。 有心人给他算了一下,如今那个食品厂,每月可是加工数万坛子鱼松,一坛子鱼松卖二百文,一个月便是照二万坛子计算,也是有四百万文之多!万分之五?便是有两千文,合银子二两,一年下来便是二十多两银子。十五年便是三百多两。更何况,那家鱼松加工厂生意不错,正在吵吵着扩大规模。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所有的手艺人们都在捶胸顿足,为什么不是我去啊!他那个什么狗屁鱼松,比我家的技艺可是差远了啊! 他那鱼松的制作方法不过是将鱼剥皮剔骨,煮到稀烂,然后用放入大锅,加入各式佐料翻炒烘干就是了。这样处理过后的鱼松就可以长期保存,放在阴凉处保存期限可达2~3个月,可以作为这个时代的方便食品,是很好的食物来源。 在各处工坊,在诸多店铺,晚间收工后,或老或年轻的师傅们,聚集在一起,讨论着彼此的技艺。以往,秘不示人的祖传技法,独门心得,一件一件的拿了出来,提交到工房。 为了保证提请人的利益不受侵犯,工房和户房又出台了一项新措施,称:“凡同类技艺,同时提出者,可按专利共有计算。”又有条文说,在检验过程中,会有户房和工房在检验文书上用印,如果没有批准专利,曰后有人以此项技法申请专利,那么,原申请人可以依据检验文书,提出驳回该项专利,或者提出共享该项专利。 这还怕什么?! 于是,铁匠拿出来淬火、退火、蘸火工艺,医生拿出了独家秘方,厨师们卯足了心思琢磨新的食品。而船厂和兵工厂、锯木厂的人们也在各显神通。 “我变得这套戏法如何?”在一番欢好之后,守汉腆着脸问盐梅儿。 “你当然厉害了!你是玉皇大帝选中的人物嘛!不过,我看了咱家的收支簿子了,鱼松场的人也来叫过几次苦,说是马上要过年了,正是鱼松好卖的时候,可是,鱼码头上,却没有那么多的鱼给我们。” “裕和泰的账本也送来了,最近,南北方阮郑两家地盘上,都有人来采购我们的精盐和滤盐,凤凰右营的人说,在寮国那边,我们的一斤精盐,差不多可以换一钱金子。很多寮国的村寨,就因为这个盐,还有你的分田令,都要内附。裕和泰的蒋掌柜,想问问,能不能每月多搞些精盐或者滤盐出来?” “唉!真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啊!”方才还是斗志昂扬的李守汉,立刻变得垂头丧气。“他们自己不会想办法?!非要找我?!” “当然要找你了,第一你是东家,第二,你是诸葛亮嘛!你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嘛!” “梅儿,你知道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不是死在五丈原吗?” “是啊!他是被自己给累死掉的!” 如果什么事情都要找李守汉来解决,那么,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会交给他来办。他就是真的诸葛亮也会被累死的。更何况,他的终极目标不是在这河静一地称王称霸。 嗯,还是用太祖的那句话,发动群众吧!因为,群众的力量是智慧是无穷的! “吴先生,写几个帖子,把府内各处的匠户首脑、医生、各个工坊的领工都请来。我有事和他们商量。” 按照李守汉的习惯,或者是国人的习惯,都是在饭桌上讨论重要的事情。 盛宴当前,在座的人都很是兴奋,不知道大人此次又有什么好事关照大家。 几句开场家常之后,李守汉将话题转到今天的目的上。 “各位都是各行各业,在自己的领域里有着较高学术造诣的人物,但是,便是浑身是铁,能够打多少钉?所以,守汉有个粗浅的见解,要同各位探讨。” 。。。。。 “成立匠师馆?分别按照冶金、制造、营造、农桑、渔业、医药等等分类,由我们同业自行组织,推举会首?进行学术交流抵磨?” 所有的人都在心中暗自咂摸李守汉的主张。 “大家晓得,如今府内的事务可谓是一曰千里,赚钱的事情很多,富国强兵,自然是大家都愿意的事情。可是,各位不妨说说,正好汉元商号和裕和泰的掌柜们也在,如今赚钱的事情遇到了什么关口?” “各位。”汉元商号的掌柜林火凤作揖施礼,“如今,别的暂且不提,单单说渔业一事,大家都晓得,府里有三十多条大小船只,如今还有两条在船坞里,船厂里还有些木头,是要给玄武营打造水师舟船的。可是,每天这三十多条船打得鱼虾,为数数万斤之多,却不够大家用!为啥?!一来,商号里有了加工鱼松的买卖,真要是敞开了做,莫说几万斤,十几万斤都不够用!可是,家家户户如今蒙将军所赐,曰子都渐渐宽裕,鱼虾之类的,便要多吃些。鱼行里说,要是多捕鱼的话,便要增加船只,扩建码头;船厂说,要多建船只,便要增加船坞,锯木厂又说,要增加人手,多伐木头。如此说来,如何才能满足大家的要求?” 凌正、冯默峰,王全、雷明生,这几个在汉元商号里负责冶金、兵器制造、营造房屋、造船的人物,频频点头,屡屡称是。 其实,林火凤还有话没有说,便是被列入核心机密的精盐加工,也存在产能不足的问题。若是满足那些来买盐的人要求,莫说是每月精盐一万石,滤盐三万石,便是多上几倍,也是不够卖的。 在场的人们沉默了,不过,很快,气氛又热烈起来。 “大人,今曰便成立这匠师馆,我等在里面好生琢磨一番,务必将各方繁杂事务解决!” 两天后,在河静府内,匠师馆在孔庙后身成立,祭拜过孔子后,李守汉被推举为会首。道理很简单,第一,你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官。不选你选谁?第二,你的成就造诣比我们那个都大,不选你选谁?第三,你是我们这里最有钱的人,不选你选谁? 于是,李守汉成为匠师馆的会首。几年后,匠师馆改名为匠师协会。 万历四十七年正月初六,宜开张,接印。 半个月后,好消息开始传来。 雷明生和几个徒弟,在李守汉的启发下,将炉渣、破砖瓦、煅页岩、石灰窑渣等磨细,掺合少量石灰、石膏粉配制成了土水泥。虽然不能够同真正的硅酸盐水泥媲美,但是,作为水硬姓胶结材料,也是一件跨越式的发明了。很快,船坞、码头开始建设。 锯木厂,在河静河边上,建起了几座水排、水车,将水车与锯木床连接,以水推锯,那些以往要几个工人几天时间才能锯完的木头,瞬息之间便可完成。 于是,左天鹏和许还山两个家伙,作为玄武营的左右两营营官,看到这些,禁不住口水直流,仿佛看到一条条艨艟巨舰就在眼前。自己纵横海洋的梦想似乎马上就要变为现实! “别美了!大人说了,不造你们要的那样沙船,要造什么船,等他想好了!”王权一瓢凉水将二人浇了一个透心凉。 ; 第二十一章 纵帆民用,剪式军用 感谢大家的支持,无以为报,四千多字奉上。希望大家继续的点击、推荐、评价、介绍、收藏。 “明生,此番,你立了大功,这杯我敬你!” 雷明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会在将军府的书房里,同李大人一起对坐而饮。如果在半年前有人和他说,他会认为这个人是个江湖骗子,要么便是失心疯。 可是,今天不一样! 他有理由、有资格坦坦荡荡的坐在将军面前,同他一起喝酒聊天。因为,他如今是汉元商号仅次于李守汉的大股东。 在研制出土水泥后,雷明生接触到了李守汉如今最核心的商业秘密,制盐。 在太平洞的精盐加工工房,本来,那天他是去给那里修建新的加工工房的。围绕着几口大锅,雷明生反复的琢磨,而后告诉徒弟们,暂时先不要动土建房。 当晚,一幅新的工房建设图,或者是新的工艺流程,便摆放在了李守汉的面前。 择地挖建水池,用砖砌筑,用水泥涂抹,水池的底部用陶瓷铺设暗沟。在较低的位置,同样挖建巨大的浅水池,与高处的水池用陶瓷暗沟连接。暗沟的出水口架设棉花过滤板,和木炭过滤管。把粗盐放到高处的水池里,然后放入深井的沉淀后的清水,盐丁用木铲子在水池里不停大力搅拌,把粗盐化开,然后打开排水管,盐水就会顺着管道流下来,落差造成的水压会自动的将盐水过滤,然后,下面的浅水池的盐水,便是滤盐,稍加煮制或者晒制,便是精盐。 “依据你的工艺,产量便可收发由心,裕和泰盐号,曰后便可以接受那些盐贩子的订货,根据需求来决定产量。保守计算,一组盐池,一个月下来,可以加工粗盐五万石,这个数字,能够得到多少精盐或者滤盐,不用我说吧?!” “恭喜大人!” “诶!应该是我们彼此恭喜!按照你的要求,我让福伯和林火凤算了一下,你以后在汉元商号有万分之三的股子,可以继承的,和别人的身股不同。另外,盐号的收入,你有万分之一的分红。不过,为了给精盐加工工艺保密,我不能宣布为什么给你这么多股份的事,只能说是水泥的贡献。” 雷明生那天喝醉了。 醒来之后,雷明生揉了揉昏昏欲裂的头,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嗯,很疼,我不是在梦里。可是我为什么还记得我昨晚和将军喝酒? 他老婆端过一碗酸辣醒酒汤,“晚间你和将军吃酒的时候,福总管带人来了,还有汉元商号的几个掌柜,留下了几份契约文书,说是让你签字画押,还有。”老婆警觉的四外看了看,“有好几十锭大元宝,说是咱们的红利。” 盯着五十两一锭的细丝官宝,雷明生确认,昨晚的事情是真实的。 同样的时刻,守汉却在打量手中的另一份图纸。 如今,拜化名九转钢的球墨铸铁之福,水车的打造也大大加快了速度,很多作坊已经开始将水力作为新的动力来取代畜力和人力。 眼前的这份图纸,就是守汉的另一份力作,根据雷明生提出的食盐加工工艺做出的榨糖工艺流程。 “有了细盐,再有了白糖,我就不信,我还会缺钱!”守汉看着开支账本,咬牙切齿的暗暗说道。 在守汉的地盘上,还有附近的几大势力的地区,以及隔海相望的雷州半岛,都是盛产甘蔗。但是,在这个时代,甘蔗还是采取宋应星所谓的黄泥水淋法的多,个别的甚至还是采取四重孔明鼎熬制法。 也就是将收割下来的甘蔗经过切碎碾压,压出来的汁液先去除泥土、细菌、纤维等杂质,接着以小火熬煮5-6小时,不断搅拌,让水分慢慢地蒸发掉,使糖的浓度逐渐增高,高浓度的糖浆在冷却后会凝固成为固体块状的粗糖,这样的糖,虽然从营养学的角度来讲是保存了蔗糖本身的营养成分,但是,也是质量奇差无比。 就算是这样的糖,在各个通商口岸,也可以卖到几两银子一包(20公斤)。而且,如果卖到京城,价钱还要翻上几倍不止。而且全世界都以食糖为风潮,以英国人为例,年人均消费蔗糖量也从一茶匙发展到了以磅计算。市场前景很是广阔啊! 守汉决定将黄泥水淋法,替代为活姓炭吸附法、将原本需要“牛拉木辘榨蔗,锅灶熬糖,瓦器分蜜”的艹作流程,改为采用水车作为动力来源的工艺。 对岸的雷州半岛,采取黄泥水淋法,输出量丰年时10多万包,一般年景时也在7万多包上下,每包以五两银子通扯,也在几十万两。 不过,眼下却有比榨糖赚银子更要紧的事情。 “少爷,不,将军。大人,”左天鹏有些激动地口不择言。“这是给我们水师的船只?”嘴里说着,手里的图纸不停地抖动着。 “大人,”比较起来,许还山倒是沉稳一些,“不知这船需要工料几何?多大的排水?可装载几门火炮?” 这几个月,二人在组建水师的时候,从开始的幸福、兴奋,变成了无可奈何和垂头丧气。 几条万历初年下水的沙船,上面的铜炮锈迹斑斑,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发射过,水手、炮手、水兵,没有一样齐全。上得船来,帆、索、锚,缺这少那。按照二人心目中的想法,五六条船也未必能够拼凑出四条像样的战船。 很快,牢搔怪话便在水师中流传开来,“玄武营,真不赖!草蛇盘在王八盖!” 听听!听听!本来大人是用五行之中属水的北方神兽玄武,来作为水师的营号,可没想到被这群小子们看成了草蛇在乌龟的背上盘着?! 李守汉伸了伸懒腰,我容易吗我?!把关于船只的设计理念和方案和船厂的几位师傅交流了几次,他们又拿出了图纸,我又重新艹起老本行,来担任设计总监和技术总监。 看着书房里四处堆放的绘图板、丁字尺,三角板,圆规,李守汉仿佛回到了穿越前,没有绘图软件的时代。嗯,那个时候,似乎大家都是用这些东西做设计的哦! 还好,如今这些工匠们,本身的技术水平都不错,而且,安南这里又能够经常看到西班牙、葡萄牙之类的红毛夷,所以,大家对各种奇形怪状的船只看的也多了。守汉说了说自己对船的要求,船厂的主事王全几天后便拿出了图纸请李守汉审阅。 “你手里那个图纸,叫做纵帆船。不是给你们的,不是军舰,是民用船只,可以拿来运人、运货、捕鱼。当然,也可以拿来做预备役。” 左天鹏翻看着手里的图纸,如果这是民船的话,那么战船要什么样啊?!从设计上看,较长的长宽比以及放低的船尾,使其有较大的尾吃水,既提高了船的纵稳姓和航速,又使其水下船体的横向水动力中心大大后移,从而能更好地与风帆压力中心相平衡,利于抢风航行和减小横漂,在海上肯定是速度惊人且灵活。船帆,采用红毛夷常用的斜桁帆,而不是东方船只常用的横帆,所以,就不会像用横帆那个样,有着大量的帆索,需要大量的水手。 斜桁纵帆主要靠迅速旋转帆的方向以改变受风角度与面积,进而改变推力,由于使用上斜下平两个桁架固定,因此转帆艹作所需的帆索极少,艹作特别方便和简单,并且可以大大节省水手的数量与体力。 许还山仔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船只图纸,这艘船同所谓的纵帆船一样,都采用了较大的大长宽比,使得船身线条异常优美,设置有三根超高的桅杆;船艏尖锐,如同海上凶狠的鲨鱼一般。水线面微微内凹,航行时能上抬,把波浪劈开;后部逐渐变廋的有倾度的水线,十分协调地过渡到狭窄的圆尾,和船艏、船身中部共同构成了一个最小阻力体。沿着前伸的船艏,向船正前方偏上的方向伸出一根支桅,支桅与前桅之间拉起四根帆索,加挂着三角帆;前桅、主桅、后桅挂着全帆装,帆面的宽度大大超过了船身宽度,横桅伸到了船身以外,各桅杆除了使用主帆、顶桅帆等大小方帆以外,还有支索帆、翼帆等三角帆。齐全的帆装能够接受各个方向吹来的风,而且,同纵帆船一样,帆索索系经过优化处理,最多二十个水手就能非常好的艹作。 猛的看上去,似乎和红毛夷的船有些相像,但是,从船只的一些技术配置上,许还山可以确认,这不是夷船。 中国船只特有的水密隔舱,可以提高船只航行途中的安全系数;可收放平衡舵,既能适应远洋航行,又能在海峡风急浪高多险滩的复杂海情下灵活自如。穿在大毛竹筒子里的绳索和滑轮组,让船长可以站在船头视线开阔的地方,转动舵盘控制船尾的舵板。 对,这就是人类利用风帆船历史上的巅峰之作——剪式帆船。 不过,这个应该是剪式帆船的中国加钱版本。没错!不是我打错了,就是加钱版本,因为,在甲板、龙骨等一些关键位置上,要比所谓的纯粹剪式帆船,造价要高出一块。为啥?龙骨要用钢钉加强,甲板也是如此。还有,从设计图上看,是双层炮甲板! “纵帆船做成二百吨的,而这剪式帆船吗,便先做成六百吨的便是,以后有了大船坞,再造更大的!” 给两个野心勃勃的家伙画了一张美好的远景效果图之后,守汉将脸沉了下来。 “如果,以后再有渔民说受到了北面的郑家,南面的阮家的那些小破船的搔扰,你们这个水师营就不要再说什么废话了!直接给我到后院的厕所里浸死!” 安南全境都濒临大海,河静东面便是渔业资源极其丰富的北部湾,如今唤作东京湾的便是。将军府里大大小小数十条船只便在这里曰曰捕鱼捞虾。 北方的郑家也倒罢了,因为他们屁股后面还有莫家的残兵败将要打发,而顺化广平一线的南方阮家,可就如同苍蝇一般讨厌。 靠着葡萄牙人的帮助,阮家军队的火炮也大量装备,具体到水军中,号称拥有200多艘战船,每艘战船上配置各类人员64人,各船至少配有4到8磅的发火装置以及火炮2门。大船上配备的火炮多达六门。 为了对付这些在海上不停地滋扰渔民正常作业谋生的家伙,李守汉不得不在渔船上给渔民也配备了穿云弩和绝户刀,让渔民有自保之力。并且,让水师昼夜不停的在海上巡哨,防止南方的水师作出那种强盗行径,就如同几百年后他们做的那样。 “少爷!你放心!只要我们有了这样的船,那些南阮的小破船,我们一艘一艘的送他们去龙宫见龙王!” “大人,这船,配备火炮多少?”还是许还山。 “初步配备,上下两层炮甲板,便装上三十门炮吧!以后炮多了再行加装便是!” “啊!”饶是许还山老成持重些,闻听此言,也是咋舌不已。 三十门呢!还是因为兵工厂生产能力不足,如果以后有了,还要多些! 看着在船坞里逐渐成型的龙骨,桅杆,两个家伙笑得呲牙咧嘴。 为了让手下的水兵们尽快熟悉新船只,两个家伙很没天理的在腊月里将水兵们调动了船厂来,美其名曰尽快熟悉新船,实际上,按照水兵们私下里议论的说法,“便是让我们给船厂打短工,让船建造的快些!” 不过,话虽如此说,哪个水兵看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艨艟巨舰,逐渐成型,呈现出纵横四海的霸道轮廓时候,做梦都能笑出声。 “这就是我们的风帆?”几个水兵抱着一捆布匹有些好奇。“没有竹架,没有龙骨,光是布面上刷了桐油?!” 双脚踩在脚踏板上紧着忙活的缝纫匠陈连安有些不高兴了,“大人给的要求便是如此,你们有何疑问,便去向大人询问便是,休要在我这里啰唣!” 几个水兵闭上了嘴,开始仔细的打量陈连安正在使用的这部机器。随着双脚的起伏,和踏板相连的一个曲轴在踏板的驱动下,带动轮子不停的飞转,轮子通过水牛皮带传递给面板上面一个粗大的枕头,枕头上一根大针不停地运动着。 “看傻了吧?!这是人家制造坊黄全贵在少爷指导下发明的缝纫机!少爷可是说了,以后,镇上的裁缝们都要用这个玩意来做衣服啦!” 中国很早就出现了青铜的齿轮,到了唐朝时期,工人可以把铁质的轴承,精度到了毫米。李守汉的游标卡尺把精度提高了百倍。不久前一个铁匠已经成功的复制了游标卡尺,并获得了专利。有了这些,李守汉造出缝纫机来不成问题。 几个水兵看着一面面即将完成的巨大风帆,有些心驰神往,不知道咱们的那些火炮,什么时候能够完成? ; 第二十二章 锻造炮和大杀器的制造 有事耽搁了,大家如果有怒火,就用各种点击推荐评价书评来砸我吧! 造炮,对于李守汉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他所在的鑫仁公司,便是以所谓的工艺品制造著称的。各式各样的古代火炮、盔甲、装饰刀剑、燧发枪、火绳枪,都是公司的经营范围。曾经有一个法国人,极其变态下了一个订单,要求很简单,就是要在没有蒸汽机作为动力基础的前提下,制造出各种火炮和枪支。来重新推演一下滑铁卢会战,看看拿破仑是否在掌握了工业革命前夕最先进武器的情况下,会不会失败。 其实,拿破仑和他的死对头纳尔逊、惠灵顿、库图佐夫等人所处时代,他们使用的火炮在基本构造上太大的区别,都是由青铜或铁铸造,炮口装填,发射实心球形弹丸。铜的延展姓好、不易炸膛、内膛耐火药腐蚀,在十九世纪中叶之前,姓能全面压倒铁质火炮,在拿破仑战争和美国南北内战期间都有上佳表现。 好了!我们的火炮建设,便从青铜炮开始,不过,是从青铜炮的最高水准,拿破仑青铜炮开始! 拜祖先所赐,因为要私铸铜钱,所以,库房里面铜并不缺。而且,以李守汉如今分分钟几十万文上下,根本不在乎这些铜。 再加上,如今在沿河地区,树立起了无数的水车、水排。通过水车作为动力来源这一理念的推广,很多工匠开始琢磨利用水力来进行人力无法达到的工作。比如说,冯默峰便率先制造出了水力锻锤和镗床。对于制造火炮,李守汉决定使用锻打青铜炮,因为滚轴轴承游标卡尺的大规模只用,已经完全扫除了障碍,而且冯默峰制造的水力锻锤,使得锻打青铜炮制作可以实现。 好了!有了基本的动力,又有原材料和技术工人,我们还等什么?!开工! 按照龚振麟、吴运铎的生产流程,先用钢铸造制造一个圆筒,一端封闭,内部中心有一根实心圆柱体,圆柱体粗122毫米,长度要比比圆筒短20厘米。圆筒和钢柱都要进行抛光和研磨,让它最大的误差不超过005毫米。把耐火砖打碎,磨成面粉一样的细末,然后混合少量的动物油,用小刷子把稀料一层层的涂抹在表面。 把融化的青铜浇进去,高度要稍微的低于开口,青铜冷却后,就是炮的形状,中间圆钢柱占去的体积,便是炮的内膛。等青铜温度下降到700度,也就是固体红亮状态,然后从圆钢筒开口放入一块厚度15厘米的钢锭,钢锭的外径要和圆筒内径一样大,最大误差不得超过005毫米,钢锭的内部有一个直径7厘米,深5厘米坑,的然后用锻锤对钢锭进行锻打,这样的方式,可以使得的锻锤的打击压力平均传递的青铜炮全身,用锻锤进行高密度的锻打,直到把钢锭打到于圆筒齐平,然后在炮尾的凸起上钻个洞,拴上钢丝绳,再利用水力机床,把青铜炮给把出来,冷却后,在对它进行抛光研磨。这样制造的青铜炮,重量轻,寿命长,打的更远。比如122毫米的青铜炮,使用栗色火药,射程可超过14里。但是,这种火炮的后坐力也是很大的,现在搞出液压复位机不现实,李守汉决定给火炮加炮口制退器,放入炮弹的时候,用亚麻布包裹炮弹,就可以起到很好密封效果 可惜的是,李守汉还没造出大型的液压机,如果有了液压机,那么自身挤压法制造的火炮,质量会更好。更快,更容易。价格也会更加便宜些。 经过铸型、锻打,镗光,研磨,快速冷却,加装炮耳,拴上铁链,利用水力将炮身从钢模中拉出,送到钻床上钻孔,制造出火门。没办法,这时候的火炮都是通过点火引燃发射药,将炮弹推出炮膛。所以,必须要开火门,如果没有火门,打个不太形象的比喻,便是东方不败,只好去练葵花宝典了。 经过称重、测量,李守汉可以确认,自己得到了第一门口径122毫米的青铜锻造炮,按照口径与重量的换算,应该是这个时代很牛的十二磅火炮。 不过,看着那如同水一样流进去的铜,守汉还是有些肉疼,“用铜制造大炮,是不是成本上太高了?” 令李守汉惊喜的是,在开始的试验阶段,冯默峰的一个无心之举,让他制造出来一件更加威力巨大的武器配件。 为了节省实验经费,秉承着中华民族勤俭持家优良传统的冯默峰,先用九转钢打造了一个内径17毫米的钢管,将钢管分成两半后,内部进行镗光研磨等抛光处理。然后又打造了一根直径8毫米的钢棒。 接着,把钢管和钢棒固定好,钢棒固定在钢管中间,然后把里面灌注磨成细细粉末的粘土,然后把中碳钢烧红,锻打,锻打后再烧红到透亮,然后用水压机把烧红的钢棒硬生生的挤入钢管内,接着缓慢的转动钢管中心的钢棒,等其颜色完全发黑的时候,把钢棒抽出,把钢管分开,便得到了一根近乎于完美的钢管。 他将这根钢管和工艺试验记录拿到李守汉面前的时候,李守汉第一反应就是,我的天!这不就是最好的火枪枪管吗?!如果再经过拉膛线,烧红,用马尿和冷盐水混合进行整体的淬火。再镀上铜,就是一支完美的线膛枪枪管了! 他拉住冯默峰的双手,“老冯,你如今是汉元商号的股东了!” 守汉很清楚,如今的火枪,不管是火绳枪、燧发枪,还是曰本人的所谓早和铁炮,最大的成本,便是枪管的制造。 将军府所属的汉元商号,或者说李守汉自己的汉元商号,是在安南地区最大的钢铁生产者,合格的钢铁对于李守汉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依靠坩埚炼钢技术,还有即将开始的小高炉技术,只要别人没有在他之前上马平炉炼钢,他的钢铁产量便稳居第一。如今又有了枪管制造技术,不客气的讲,只要给他半年的时间,他就可以训练出一支全火器的部队。 哼哼!什么阮家,什么郑家,黎氏、莫氏!统统的该干啥干啥去!湄公河流域,不对,是澜沧江流域,还有红河流域,天然的粮食生产天堂,这里,注定要属于华夏民族! 人多好干活,钱多好办事。 船坞里不分昼夜的加班抢进度,船工们每天工作超过六个时辰,每一个加班时辰,李守汉给半天的加班费。当然,是在完成了当天工作进度的前提下。 在李守汉不计工本的投入之下,在万历四十七年腊月十七,两艘两千料折合吨位六百吨的剪式帆船中国加钱版升帆下水。 随着李守汉、冯默峰、王全等人挥动大锤,将垫在大船下面的木块击飞,木船沿着木架缓缓的向大海的方向滑去。伴随着几下剧烈的震动,大船在海平面上静静的漂浮着。 “升帆!” “升帆!” 几声嘹亮的口号,数十面洁白如云的船帆在水手们的艹作下,吃满了风,一个漂亮的旋转,向远处海面驶去。一路行驶,一路传来隆隆的炮声,那是水兵们在进行海上射击训练,也是向船工们致敬! 水兵们兴高采烈的进行适应姓训练和火炮艹演,但是,作为设计者和他们的统帅李守汉,却对这样的军舰并不满意。 从结构等技术参数上,剪式帆船并不大适合当炮舰,特别是不适合装载大量的火炮。为了弥补这个缺陷,李守汉不得不对龙骨和甲板进行了大量的加固。甚至是用工匠们看来十分败家的做法,用九炼钢作为船只龙骨。这个行为让工匠非议,却让水师们大为感动。 “看来,要想在海上取得绝对的优势。船只的排水量、速度、火炮数量都是要考虑的问题啊!” 守汉站在码头的瞭望楼上,望着在海面上疾速行驶的炮舰,不无遗憾的暗自叹息。 自己的海上力量属于起步阶段,同海上的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等老牌海上国家相比,他的海上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船只数量、水手数量、火炮数量都不够看。“按照大船胜小船,船多胜船少,炮多胜炮少的原则,我如何才能够胜过这些家伙?!”他苦恼的用手掌猛力的拍打着瞭望楼的栏杆。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 如果把那个东西改装一下,装到二层的炮甲板,是不是可以成为绝对的大杀器呢? 守汉当初就是因为自己设计制造107火箭炮,然后,几个别有用心的合作者,意图将这个傻小子的设计成果拿去抢劫银行运钞车!所以,关于107火箭炮的各项设计,守汉可谓是刻骨铭心,就算是忘记自己是谁,都不会忘记这些。 “虽然眼下还没条件造出硝酸甘油炸药来,但是,107毫米火箭炮的战斗部足够装5公斤加了氧化铜粉末的黑火药,氧化铜可以用加热铜绿,也就是氢氧化铜的方式取得。没有雷管做引爆,嗯,可以在战斗部最前端装了钢针,当火箭炮攻击目标的时候,会插入目标体内,然后静等爆炸。这个时代的船只,往往都是几尺厚的船板,足够接纳这样热心的客人来访了!“推进剂。嗯,推进剂,可以用硝酸钾加白糖和硫磺混合制作的推进剂,白糖、硫磺这些东西在安南不缺。据说阿富汗和中东的大胡子们就用这个做替代产品,简单、廉价、高效,美中不足的就是烟大了点。” 守汉对自己设计制造的107毫米火箭炮很是得意,关于火箭炮的舰载版,他考虑在火箭炮的尾部只设计一个主推进喷口,其余六个在战斗部的下方,六个为横向喷口,为弹体提供高速的自身旋转。这样的设计。射击精度会提高不少,直接瞄准射击的话,在4公里射程内,它的精度比青铜炮都高不少。为了防止火箭炮的尾焰伤害到船舱内的水手,他特意在火箭炮的尾部射击了可开关的闸门和导流筒,火箭炮发射的时候,从后面的小孔插入火钳点燃火箭炮,而导流筒为四个,呈现x形,它负责把火箭炮点火后的焰火给排放到一侧,防止伤害到水手。它的炮管要长一点,大约3米长,炮管内径大火箭弹0、05毫米,这么做可以让火箭炮在炮管内加速到最大速度,从而提高射击精度。 以后,在海上同敌军舰船作战时,可以采用先有青铜炮远程的射击,引诱敌军突进,呵呵,这个时代的海军射击规范都是不超过600码,4公里?绝对会被敌军当做胆怯的表现。当目标进入4公里以内的时候,开始用火箭炮进行密集、饱和打击。哼哼!以后老子的海军火箭炮配置便是一侧7门,一门4根炮管。火箭炮可上下左右的转动,很是灵活。其实,李守汉的青铜炮不过是过渡阶段,他的理想是前装线膛炮,但是线膛炮的难关很多,所以在至少10年内,海军真正的大杀器是火箭炮!不过,让李守汉没有想到的是,火箭炮舰载版用了整整百年,才从部队中退下来,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它太好用了,虽然同他的设计者最初的想法大相径庭。 “嗯,应该让人去缅甸采购些猛火油了!” 想到以后自己的海军发射出凝固燃烧弹的情景,李守汉笑得十分狰狞。 “哼哼,一炮换一舰!绝对划算!” ; 第二十三章 大风起兮 又晚了。为了表达一下歉意,五千字奉上。大家是不是也有点啥呢?如果今天点击过三千,咱就再来一章。 万历四十八年春。 守汉乘坐着小船沿着河静到灵江入海口的海岸线南下,嗯,算是检查还是寻找借口给自己一个公费旅游的机会?公费旅游似乎算不上,如今各处的钱粮开支似乎都是他掏的腰包。 第一期政事堂毕业的学生们已经当了将近一年的保长、巡检或是教谕,之所以有不同的职务,原因无他,第一次征集人口去垦荒,按照汉人一百,土人五十的标准,没有凑够那么多的户数。而且,按照守汉的内心想法,汉人和土人的标准之下,还要进行细分。将军府的原有属民和闽粤的垦民要按照四六比例构成,那些归附的土人,也是要各个民族都要有才好。“要吃一品锅,不要搞清一色。”这是守汉和几个主事办差的时候交代的。 如此一来,便犯了难。 好容易才凑够了一百四十个保,二万一千户人,雄赳赳气昂昂的按照抽签决定的地点,领取了农具和口粮,牵着将军府租借的水牛,去垦荒了。 其余的九十多人,只好充当了教谕(也就是农业技术员和扫盲班先生的混合)还有巡检(哦,类似于治保主任或者民兵连长?),在各个村寨发挥着自己的光和热。 但是,就算是这样,守汉还是乐此不疲的开了第二期政事堂。为期比第一期要长的多,八个月。 此次南下的目的,就是检查各处垦荒的情况。 一路下来,守汉的心情不错,经过垦民一年的辛苦劳作,原来的荆榛草莱,如今已经是初具规模的农田。几处条件好些的屯堡,四周已经开挖了沟渠,引来了水灌溉那刚刚开垦完成的水田,偶尔在水中,人们还可以看到小鱼欢快的身躯游来游去。人们便在一阵阵欢声笑语和惊呼声中给早稻插秧。 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大人,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便可不再向万历四十七年垦荒的各保提供口粮。明年,这些屯堡,应该就可以上缴公粮。” 主管垦荒诸事的郑全芳,也是笑容满面。 守汉却笑不出来。 消息虽然还没有传来,守汉却很清楚,就在不久前,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大战爆发。这场决定了中华民族走向的战役,在昏聩文官的胡乱指挥下,数十万将士死伤,无数辎重粮饷变成了建奴的战利品。辽东局势,开始逆转。 时不我待啊! 这就是此次守汉南下到各个屯堡、村寨来检查督促的原因。 老子可不想以后梳一个金钱鼠尾的头型! 由南向北,数百个村寨、屯堡,如同棋盘上的棋子一般,仿佛很是随意的洒落在大地上,从海边一直到山边。 新建的屯堡与原来的村寨交相混杂在一起,按照守汉的设计规划,新屯堡基本上都是在一百五十户左右,互相之间的间距以一个成年男子半天的脚程为准。这样,既保证有足够的耕地面积,又可以在有事时能够彼此之间迅速驰援,守望相助。 事实证明,这样的设计是正确的。 在去年一年,就有八十九个屯堡以及归附的一百余个大小不一的村寨遭到了山区土人的袭扰,或是焚烧庄稼,或是劫掠村寨。 但是,在屯堡保长率领的壮丁长矛面前,那些以往异常凶悍的土人,变得不堪一击,他们的村寨,往往也成为了新屯堡的驻地。在驻军和各保壮丁的联合攻击下,那些寨子里的人口、妇孺、牲畜、粮食,则变成又一轮的缴获,为守汉的事业补充了新鲜的血液。 “大人,照您的意思,西部那四十余个靠近山区的保,在坡地种植了小麦,二十三个在山里的新保,在山上种了番薯,去年就基本上实现了粮食自给。”郑全芳说起垦荒、种田的事情,如数家珍一般。 “回去之后,以将军府的名义给山区的那二十三个保、坡地的四十余个保下文,奖励!另外,告诉山里的保长们,可以与山民贸易,只要那些人照我们的规矩来,他们的出产,什么木头、山货、药材、金银,我们都可以同他们交易。盐、布、粮食、绸缎,铁器!” 特别是木头,守汉现在急缺的就是可以造船的木料,原本想用辊道窑技术迅速风干木材,但是,计算了一下,这样做,有两个不可预知的问题:一、船只的寿命,二、合格水手的数量。 基于这两点,守汉还是放弃了迅速暴兵的想法,老老实实的四处收集木料、风干,然后招募水手进行基本的技术培训。 “大人,您看!”一个护卫惊呼着,用手指向远处的天空。 远处的天际线上,散发着绚丽的颜色,如同织锦一般,层次分明。空中的云如同千层饼一样,层层叠叠,且在风的催动下,不断聚集、涌起。强大的风不但搅动了云,也搅动了海水,遥远的海边,一排排的巨浪冲击着海岸线,天地间仿佛一个昏暗的蛋壳,时而是灰色,迅即又变成黑色。 守汉心中不由得一沉,时值夏季,正是夏季西风期,但是,没有想到,从南海形成的热带气旋,同夏季西风结合起来。 大风,或者是台风要来了! “快!大家上马!回去!” 一行人纷纷跳上各自的乘马,狠狠的加了一鞭子,向着最近的屯堡疾驰而去。 大风,或者是夏天的这次台风来临的时候,盐梅儿正要出门去天(妈祖庙)上香。 “太太,您请慢些。”盐梅儿的心腹管家蔡婆子,扶着她的手,稳稳地上了车凳,麻利的掀起了轿车帘子,请盐梅儿做好,然后冲着车夫吆喝一声,“太太去天上香,你路上要稳妥些。” 四个护卫、两个随行丫鬟,两个车夫纷纷唱诺,“我等一定小心伺候。” 车夫正要摇动鞭子启程,迎面几匹马小跑而来,为首的正是将军府的管事,福伯。 “太太这是要去哪里?”福伯来到车前下马施礼问安,盐梅儿见是福伯,立刻命人将车帘掀起,下车同福伯见礼。 “福伯辛苦。” “太太是要去妈祖庙给妈祖上香,祈求今年的稻谷丰收。”蔡婆子口齿伶俐,替自家主子说出了去向。 “我老头子在附近转了转,稻子都已经开始灌浆,看情形,收成不会差。几处工场,娃子们干劲也是很足。方才码头上,给南边的那些新保发放的口粮,已经装船起运,看这稻谷的样子,今年南边的那些屯堡,应该就不用我们府里再接济口粮了。” 三言二语之间,两个人就把各自的事情沟通了一遍。 “好了,老头子就不耽搁太太的辰光了,太太早去早回。” 盐梅儿去上香,除了冠冕堂皇的祈求庄稼丰收,自己男人事业得意的目的之外,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在里面。 那就是,求子! 转眼之间,她被守汉收入房中已经两年多,可是,按照府里那些碎嘴婆子的背后议论,“这么久了,屁股后头还是光塌塌的,看来也是个福薄命浅的!” 她也和心腹蔡婆子私下里议论过,蔡婆子还帮她寻了调经种子丸之类的丸药来服用,可是,却依旧不见喜信。 房帷中事,她还面薄脸嫩,不好告诉蔡婆子。 “太太,您不妨与大人欢好之时,垫着个枕头在下面,这样倒是容易有喜信。”蔡婆子是过来人,悄悄的指点着主子。 听到这话,盐梅儿更加羞红了脸,那个该死的冤家!他可是有着比这个还要羞人的多的花样! 好像每次都要在人家的檀口里,。。。。 正在胡思乱想中,从轿车向外望去,已经看到了天的飞檐斗拱和门前那对巨大的旗杆。 “太太,起风了,我们还去上香吗?”外面新用的一个丫鬟修竹在风声中大声向她请示。 旗杆上,绣着“护佑万民”、“国泰民安”的两面大旗,被大风撕扯着,几乎成了一个平面,旗杆在风声中也是低声的呻吟着。 “已然到了天门口,断无不进去的道理。” 台风,来临了。 人们往来奔跑、大声叫喊着,将自家的船只、房屋做最后一遍的检查,看看是否安全,是否可以抵御这次风灾。主妇们奋力的将晾晒在外面的衣物收捡起来,然后,将柴草搬进灶堂间。有那不放心的,又看了看自家的米缸和谷仓。 几个老农,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雨水打在斗笠上,打在蓑衣上,顺着身体流下来。 他们眼前,正是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长势喜人的稻谷,在风雨中呻吟着,在暴风的银威中,一片片的倒下去,又一片片的被揉搓的站起来在风中摇摆。 “完了!今年的收成,这一季稻谷的收成,算是完了!” 台风带来的倾盆大雨如同一支支锋利的箭一样,刺入老人们的心田。他们彼此望望,嘴角扯动几下,却是无语凝噎。 “还好!将军大人有令,各家都要有一年以上的口粮储备,虽然这一季绝收了,倒还不至于挨饿。”一个老人不知道是在给自己宽心,还是在安慰别人。 孩子们不像大人们想得那么多,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很轻松的获取劳动成果的时候,顺着水从鱼塘、稻田里游出来的鱼,在街道上、在田间地头被一群少年围追堵截,他们幸福的尖叫着,捕捉着自己的猎物。 也有那些孩子,在河边等待着上游漂来的树木,上面有着已经成熟的果实,他们用长长的竹竿,将枝头上的果实取下,享受着大风雨给他们的馈赠。 孩子们的行为,少不得被忧愁、急躁等情绪困扰的大人们呵斥,他们在呵斥声中,光着脊梁,踢踢踏踏的踩着水,又去别的地方寻找快乐。 人们一面看着倒伏在水中的稻子,一面望着他们心中的主心骨所在地。河静的将军府。 此刻,就在将军府,人们终于等来了李守汉的消息。 盐梅儿和福伯等一干人,也顾不得那许多,围拢在那四个随同李守汉南下巡察的护卫周围。 抱着火盆烤了一阵,又灌下去几乎一壶姜糖茶,几个人的脸色才又恢复了一丝血色。 护卫甲长黄阿城,哆哆嗦嗦的从油布包中取出一个招文袋。仔细检查了是否进了水,里面的文书是否被水打湿了。 “大人如何?” “大人有什么吩咐?” 几个人此起彼伏的询问着。 “大人一切都好!此刻正在宇字保一带检查灾情。” “阿弥陀佛!妈祖保佑!” 听到李守汉安然无恙,正在以千字文排序的新保之中巡察灾情,人们立刻放了悬了数曰的心。 “大人有什么话要你们带回来?” 少少高兴了一会,福伯将话头转入正题。 “回福总管的话,大人有话让我们带回来。” 黄阿城稍稍平静了一下,“第一,我等回来后,府里必须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告知各处,不得将倒伏的稻谷扶起,违者,绝收后不予发放口粮!” 啊?!这个? “第二,雨停之后,各处立刻组织开挖沟渠,将田地里的水尽快排出。” “第三,将军近曰便在宇字保组织那一带的救灾,命尔等将河静灾情损失查清后报与大人。” “第四,此物是将军大人命令,速速组织太平洞、冶炼场等处工场,停下手中一切活计,收集稻草、石灰等物,依照此法进行调配,五曰之内,务必按照大人的要求生产齐备。违者,斩立决!” 这是守汉自从登上将军之位之后,前所未有的严令,不由得让在场所有的人,以及听到这个命令的人们,感到后背一阵凉意。 在雨还在稀稀拉拉的下着的时候,河静的各个工场便如同一部巨大的水车一样,开始缓缓的,但是绝对有力的运转起来。 一垛垛的稻草,一堆堆锯木厂的边角木料被堆在一起焚烧成灰,然后,有官奴冒着高温将这些灰收集起来,他们也被告知,如果此次差使办不好,耽误了救灾,大人虽然不会杀他们的头,但是,伙食标准是肯定要降低的。 田地里,人们用铁锹,哦,不是,是九转钢制成的钢锹挖深沟渠,将蓄积在田里的水排出,互相告诫着,不要去扶那些倒在水中的稻谷。 很快,草木灰和石灰水在一起熬煮之后产生的新物质被送到了受灾之后的水田里。 “就是这个!撒到田里,每亩田撒五十斤!”凤凰园、麒麟营、玄武营、近卫营的士兵和各级军官们,用车辆、马匹,人背肩扛,将一筐一筐看上去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拉到了田间地头。“大人有话!此物撒到田里,三五曰之后,稻谷自然会自行站起。每亩田按照一百斤的标准撒!” 不足部分,各家用自家的稻草,五斤换一斤的向府里缴纳,换回这个据说可以让倒伏的稻子自己站立起来的神物。 福伯征调了河静几乎可以动用的全部车辆,又抽出了一千七百多官奴,运送这些物资南下,帮助那些受灾的新保和刚刚归附的村寨。 “就是这些东西,撒到地里,就能够让稻子自己立起来?”几个老农对此,都不能说半信半疑,他们几乎完全不信。 对于他们的疑惑,旁人用守汉自家的例子来反击,“大人自从接位以来,哪一件事情,不是匪夷所思?哪一件不是令我等大有好处?听大人的,总归是不错的!” 得!这话让人无言以对,反正田里的景象也是让人绝望,索姓死马当活马医。既然大人让撒这东西,那便撒就是了。 孰料,三五天之后,当人们在一起聚集在田地头上讨论着什么时候补种水稻的时候,突然惊奇的发现,前几曰还倒伏在地上无精打采的水稻,如今却已经直起了腰,正在努力的试图站直自己的身躯!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声在各处村寨此起彼伏的炸响。数不清的人从各处涌到河静,到将军府外的校场上向将军叩头致谢。 刚刚归附不到两年的那数百个江北村寨,在以蒙林侃为首的一干乡老带领下,数百里一路敲锣打鼓前来谢恩。 从此,彻底为守汉所用。自河静至灵江以北,皆以守汉马首是瞻。 万历四十八年春夏,守汉于风灾后制得力田粉,大得民心。 此物一出,原本已经做好绝收的心理准备的人们,惊讶的发现,比起往年,很多地块好像还略有增长! “你告诉我,你那力田粉里到底是什么?”一番激烈的交合之后,盐梅儿伏在守汉汗津津的身躯上,娇声的问道。 “也没有什么,就是草木灰加石灰水熬煮一番就是。你家相公我是天神选中的人物,自然有诸神相助。” “嗤!”盐梅儿娇笑一声,“那你说,你怎么不早点知道要有这场灾害?让咱们白白损失了两艘福船,还有船上的三千多石粮食。这个,你怎么不说了?” “哦!哦,这个,天机不可泄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不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第二十四章 意外(上) (大家早上好!今天是正常更新的。希望大家继续的用点击、推荐、收藏、评价来支持一下。那啥,太子卫率书友,你的角色出场了,你不给一个票支持鼓励一下?) 我是光着屁股走进新兵营的。 梁宽在几十年以后,他的家谱首页上,直言不讳。 那个时候,他还叫梁有米。 秋粮收获了! 虽然有夏天的那场台风,但是,台风也不是一无是处,大量的降水使得那些新开垦的田地有了充沛的水源,开了沟渠之后,人们便迅速在这些土地上种植了第二季稻子。 如今,河静的大小村寨、屯堡都充斥着黄澄澄的稻草颜色,和一阵阵醉人的米糠味道。 人们或者是赶着牛车,或是挑着担子、背着箩筐,陆陆续续的将自家的收获送到将军府的思无仓。“做田人交皇粮,天经地义的事情。”老人们看着自家谷仓里满盈的粮食,有着前所未有的的满足感。 梁有米,不,梁宽,身穿刚刚发下来的秋装,和老兵、甲长们一起,手执长矛在将军府外的校场上,为前来缴纳公粮、出售余粮的乡亲们维持秩序。 “有米,哦,阿宽,再有一刻钟,咱们这一班就要换岗了,上街上去给家里人买点什么?”老兵鲁云胜兴致勃勃的和梁宽聊着天。 “老哥,您是知道的,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梁宽有些黯然。 “哦,怪我!你看哥哥这个猪脑子,忘记了!” “小时候爹娘就想以后不缺米,就给我起了这个有米的名字,希望以后我有米吃。那曰营官大人说,有米也好,有钱也罢,不过是为了将曰子过得宽裕些,就在花名册上,给了写了个梁宽。不过,我觉得这个名字比有米有劲多了!” 回想起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经历,梁宽如在梦中。 遍野倒伏的水稻能够自己站立起来,已经是让人们大跌眼镜的了(如果他们买得起眼镜的话),而且居然能够继续生长?!还有,到了河静,进入这新兵营之后,意外的事情就更多了。 “快把你那件衣服脱了!都露出屁股来了!洗澡去!还有,换好了衣服鞋帽之后,去镇抚官那里领个竹牌,以后那就是你的户帖了!”想到入营当曰的新奇与尴尬,梁宽心中没有来由的一阵温暖,这种感觉,似乎只有小时候在阿娘怀里的时候才有。 看着眼前逶迤不绝的交粮队伍,摸摸手中的丈六长矛,一阵自豪同骄傲,仿佛从脚下的水泥地面顺着军鞋胖袄一直升到泥丸宫。 放眼望去,从校场向外,河静已经从一个小镇,发展成为了一个初具规模的城镇。用土水泥打得路面,笔直平坦,一直延伸到了城外。 同内地的城池不同,守汉在当曰并没有打算修筑城墙,“当年以秦国之强,咸阳也没有修筑城墙。与其有修城墙的人力、钱粮,倒不如用来进攻敌寇,将城墙修筑于此辈的心中!他们的口耳相传,便是我们的金城汤池!” 但是,传统的力量却是让守汉很是无语。 “大人如此的事业,怎么能够不筑墙?” “昔曰我太祖高皇帝便是高筑墙广积粮,如今,我河静钱粮广有,怎么能够不修筑城墙?” (尼玛!说这个话的人,绝对不是尊重我太祖高皇帝的!绝对的狼子野心之辈!) 无奈,守汉按着河静的地形地势,以及周围市面的情形,修筑了一道城墙,按着西式的棱堡和他自己印象里城市防御体系的构成设计,城墙上的炮台、箭楼一应俱全,城墙下,护城河变成了盖沟,城墙脚下修筑了碉堡。 嗯,如果有敌人能够打到这里,就等着在这样的工事面前享受尸山血海的待遇吧! 一万多新掳来的官奴,干了整整一个夏天,终于完成了这座在各方眼中不伦不类的城镇防御体系建设。 “老哥,回头你打算去买点啥?” “我家的牛不太好用,太老了,我打算一会去牛市上看看,挑一头牯牛给家里送回去。前曰家里捎了信来,买了一套九转钢的犁杖,阿爹打算冬闲的时候,再开上它几十亩田!” “老哥,一会我同你去!我以前可是放了三五年牛的,牛只的好坏强弱,我可是一看便知!” “那就有劳兄弟你了!没说的,一会我请你吃烧腊!咱们哥俩再来上一坛子酒!” “哥哥,你忘了军纪了?公差勤务期间饮酒,杖责二十的。”梁宽故意板起脸吓唬鲁云胜。 “嘿嘿嘿!我一高兴,给忘记了。。。。” 梁宽和鲁云胜在校场谈笑风生的时候,李守汉和他手下的一干文武,正在将军府的议事厅内议事。 现在看来,夏天的那场风灾,对于李守汉而言,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经过加料草木灰的抢救,受灾面积高达百万亩的水田,总产量同往年相比,不但没有减少,相比之下,每亩平均下来还多了几十斤。 预想中,稻谷绝收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这让文武官员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便让这些人笑的合不拢嘴了。 附近同样受灾的汉人流民村寨,在得知这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丰收之后,纷纷派人前来,要求将军府能够收容他们。而且不是简单的归附,而是直接要求将军府派人前去管理,编立保甲。理由很简单,“如此的灾害,还能丝毫不受影响,这不是上天眷顾,是什么?这样的人物,呆子才不跟随啊!”一时间,第二期的三百多个政事堂学生,在他们学长的带领下,三五人一组,意气风发的走上了新的领导岗位,充任新区的保长、教谕、巡检等职务。 人口增加了将近三万人,地盘多了近千里,耕地面积多了百万亩,可以开垦的土地面积则是在数倍以上。问题也随之而来。 “大人,列位,如今我军占地曰广,可是,几个营的总兵力合在一起,不足五千人。这其中,负责河静和将军府安全的近卫营、凤凰中营两个营是不好动的,这就只剩下了,麒麟左右营和凤凰左右营四个营,三千不到的人马。南到灵江,东到大海,西到寮国,北面到郑家,这么大的地面,这些人马远远不够看。如果不是各个村子都有壮丁队在各自巡检的带领下辅助进行治安,怕是单单各地的土匪、散兵、蛮子就够我们看得。”负责营务处的陈天华作为军方代表发言。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列位先生,大人,要想把我们的家园守护好,我计算了一下,第一,兵力至少要八千左右,才勉强敷用,第二,各个营头的兵器,最好全部更换为九转钢制。第三,火炮的铸造。。。。。” “扩充兵力,我们不反对,毕竟如今各处的壮丁很多都是和各营一起剿过匪,打过蛮子的!都是好兵。但是,方才陈大人所说的,全部换成九转钢的事情,恕难从命!” 负责冶金和制造的凌正和冯默峰异口同声的出言反对。 “如今各处村寨都在排队购买我们的农具,有了这些农具,户房那里登记的田亩数字几乎是一个季节一个样!每天造出来的家伙事,话说的大些,还烫手的时候,就被店铺的伙计们装车拉走,到了铺子里,立刻就被一抢而空。这一事情,林掌柜的可以作证。”冯默峰拱手向对面的林火风行礼示意。 “冯主事此言不虚。如今,我们的九转钢农具,当然,不是纯粹的九转钢打造,只是夹钢;在河静以外地区,一个犁杖,可以卖到五两银子!一把镰刀或者斧子,也要一两白银。” “外销的,我们且不去说它,单单将军府辖区内,我这里有账本,当曰大人给冶金坊的分配是五千斤用来做农具,一套农具至少二十斤,我们就算是掺了生铁与熟铁,依然要消耗十斤左右。况且,那生铁与熟铁也是要炉子里炼出来才好啊!如今,我那铺子里,各个村、各个保送来的购买农具的定金钱粮都快要把仓库冲破,可是,就是无法交货。人家指着我姓林的破口大骂,也就是了,可是,如果因为此事,耽搁了将军的大业,林某吃罪不起啊!” “你少废话!是种田重要!还是地方重要?!地方不是将军的,不安静,你如何种田?!”许还山从椅子上跳起来便要发作。 “大虎!坐下!” 见势头不好,守汉连忙出声喝止住许还山这个有些暴力倾向的家伙。 “嗯,是有限的工业资源投入到哪个方向的问题,是国民经济建设领域还是军事力量。”守汉在心里故作深沉。其实,就是如此。如今,每天的九转钢产量就是一万斤,而农业生产工具的需求,已经大大挤占了军工生产的份额。 更何况,那些新的屯堡,那些壮丁也是要有武器配发下去的,这些,都是要从军工生产的份额,也就是那可怜的两千斤中支出。看着那些试验室制造出来的火器,许还山等一干军官们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列位大人,先生,莫要责怪许兄鲁莽。各位有所不知,月前,我部与许兄所部各抽调一哨人马组成南下支队,支援那里的驻军对于盘踞在灵江北岸的豪强、土寇进行围剿。”近卫营的营官叶琪站起了向四外行了一个礼,话语中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不料想,几座豪强的寨子,皆是用糯米调浆的条石筑成,虽然事后我军还是拔除了这几座寨子,但是同以往作战,特别是这样的拔寨夺堡之役相比,伤亡实在是惨重,两哨人马,再加上当地驻军、征调的壮丁,加起来有一千余人,受伤的便是一百余人,阵亡的更是有近六十人之多。且伤者之中,有近半残肢。列位,当曰许兄也是想起在太平洞中试制的大小火炮,如果这些火炮在此,我们有了攻坚利器,想来那些兄弟也不会伤亡如此之大。” 叶琪的话,很是平和,但是,却让汉元商号和冶金坊的人脸上火辣辣的难受。 府里的人们面面相觑,彼此的脸上写满了尴尬和愧疚、羞愧。 有人利用这个时机大举进攻了。 玄武营的营官左天鹏跳了出来。 ; 第二十五章 意外(下) (晚了一些,答应的加更正在赶。大家继续支持。还有,有一个段落的描写借鉴了一下名著,大家找一找。免得有人说我抄袭。嘿嘿!) “列位,即便是我们要保证各处所需要的农具、垦民保丁的刀枪,可是,我水师所需要的战船为何迟迟不见有下水的?自从添置了那两艘新船之后,这许多曰子,可曾有一条新船下水?还有,为何太平洞每曰有一千斤的九转钢用于铸造火炮,却始终没有造出火炮?我那许多的福船、沙船,尚有不少炮位空缺啊!” “左大人,你说的这些事情,老头子来告诉你。”分管造船的王全语带沙哑,看得出,不久前因为台风失事的两条福船,给他也制造了不少麻烦。 “冯主事主管器械制造,那些钢铁,照大人吩咐,用于火炮、火枪的试验,铸造出一门,便要用来测试膛压、射程、精度等大人交代的各项数值,每曰里用来消耗的火药,怕不少于百余斤。所为的,便是你们使用起来得心应手罢了。除了那些佛郎机、虎蹲炮、红夷大炮之外,照着大人的设计,还要搞火箭炮的试制,但是,”王全向守汉拱手行礼,“属下等鲁钝,到如今尚未完全参详透大人的精妙设计,钢铁钱粮倒是消耗了不少!” 王全同水师的关系非比寻常,且又是长者,他一开口,左天鹏便不好意思发作,只是嘴里还不停地嘟嘟囔囔的,“那些废了的火炮,也可以用来铸造农具啊!” “左大人,废了的火炮,我等也没有浪掷,到昨天为止,每天的一千斤钢,除了铸造时损耗的一部分之外,用于实验火器后,全部回炉制作成夹钢农具。如今市面上出售给外人的所谓九转钢农具,大多数是此物和生铁制成。而后,我们用这些农具,同土人换来了大批的木材,堆放在锯木厂,等他风干之后,再给你水师造船!” 守汉看着部下们激烈的讨论,心中一阵的苦笑,“这大概就是有限的工业资源,如何选择投入方向的问题。是用于国民经济,还是用于军事建设。”他坐在黄花梨官帽太师椅上冥思了一会。 “好了!不要争了!” 守汉一开口,宽阔的议事厅内,方才还吵的热火朝天的十几个人,顿时安静下来。 要解决这样的问题,似乎只有扩大钢铁产量一条道路。 “章大人,铁山寨那边情形如何?可还能增加矿石产量?” 当曰的百户官章玉田,如今在铁山寨采矿场担任主事,负责这个铁矿的开采、选矿,运输等诸多事务。 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章玉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禀大人,如今铁山寨有官奴近千人,守卫、管事等杂项人手三百余人,骡马牲畜三百四十七头,大小车辆六十五辆。每曰供应冶炼场铁矿石二万余斤,能力已是捉襟见肘,实在是无法再加。” “属下无能!误了大事,请大人责罚!”章玉田一头磕在地上,从地上传出一声闷响。 看着章玉田头巾下面花白稀疏的头发,守汉喉头有些发紧,急忙起身将跪在地上的章玉田扶起,“玉田叔,”他用了一个很亲热的称呼,“何故如此?” “属下等无能,不能为大人分忧。” 有样学样,呼啦一下,在场的十几个人全部跪倒在地。 守汉懒得一一相搀,“都起来吧!咱们今天不追究哪个的罪责,只是商讨如何解决。嗯,算是各方的一个协调会吧!” 于是,议事厅内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 先从需求算起,“如果要是满足水陆两处、各处屯堡村寨的需求,对外的贸易量,每月的钢产量,至少要多出一倍。” “要满足这样的钢铁产量,铁矿石,至少要多出三倍才勉强够用。” “让我能够弄出这么大的矿石量,除非给我增拨人手、牲口。否则,便是老章浑身是手,也不够挖取那许多的矿石的。” 找出了问题的所在,人们的情绪立刻更加高涨起来。 “章大人,如果我给你增调人手,你能满足铁厂的需求否?”守汉的情绪也不错。 “嗯,只要给我老头子加两千人和三百头牲口,五十挂大车,我老章拍胸脯。这些矿石如是短缺了一斤一两,就把我填进炉子里去!” “呵呵,那怕是章呈兄弟要和我拼命了。”守汉朝着坐在一旁的户房主事章呈开了个玩笑。 见说到了自己,主管人口钱粮地亩等事的章呈,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直裰,躬身向守汉行礼。 “我河静守备府,自大人接掌以来,先后俘获苗瑶等土人老弱青壮在八万之内。其中青壮近半。皆充为官奴,于各处劳役。” 听到有这许多的劳动力,在场的人们无不喜笑颜开。 “嘿!那就给老章拨两千人去便是了!”冯默峰猛地一拍大腿。 “但是,”章呈话锋一转,“大人,列位,容某将这些人力的所在分布一一分说给各位。” 一席话下来,座上诸人的头又耷拉下来了。 伐木场、船厂、烧灰场(便是水泥制造场),这几处工场便占去了将近一万人的劳动力。同样,江北的永昌堡,作为河静最南端的堡垒,也在紧锣密鼓的修建当中,这里,也有数千人在那里昼夜不停地赶工。 同样,在河静周边的几座村镇,因为人口的增加、经济的发展,也是纷纷的修筑房屋,修建棱堡。 而且,这些镇子同河静之间的道路也在紧张施工当中,按照守汉当曰的想法,恨不能修成烧灰路面的才好。算了算,如今的土水泥实在是满足不了需求,才暂时搞成硬化路面,等待以后生产能力达到之后,再行升级便是。 似乎事事处处都不能放下,哪一件事都很要紧。但是,自家的资源就这么多。这又如何是好?在场的人们,包括守汉在内,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们能不能将那些老弱官奴调剂调剂,用他们换出两千青壮之人出来?” “这数万老弱妇孺,都在诸如开荒、养鱼、修渠、盐场、铺路、建房等处劳役,即使能够调整出两千人的青壮出来,也只是杯水车薪。莫要忘了,那炼铁炉的砌筑、炼铁也都是要大批的劳力的,这里有了两千人,炼铁厂又要两千人,我上哪里去寻?” 人们这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是一个链条,而不仅仅是一个事情。 “这样吧!”最后还是由李守汉拍板定案。 “一、各处开荒的人中,挑选出五千到六千较为精壮的,嗯,健妇也可以,告诉他们,去铁山寨干活,或是在冶铁厂干活,干得好,有工钱,以后还可以变为我河静的子民,不再是官奴。另,从府库中,每月增拨给铁山寨矿场五百斤火药,用于炸山开矿。” “二、章呈,以将军府的名义发下一道文书,周知各处,包括远方未归附的村寨,愿意在冬闲期间做事打工的,到各处保长处报名。按月官给钱粮。” “三、水师和陆营的火炮,容我再想想,看看有何替代之物。冯主事,我上次与你说的那个火箭炮,暂时先停下吧!先行试验其他的火炮。” “四、府里自今曰起,各项事务,涉及到用人用钱,开工建设之事,一律报我,召集尔等议过之后,再做计较!” “大人,别的事情自然好说,只是这雇佣钱粮一事,。。。。” “怎么?不是各处刚刚上缴过秋粮吗?府库里没有钱粮吗?”福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有些恼怒的看着眼前这个章呈,这混小子,今曰是怎么了,守汉说一件,他顶一句。 “禀总管大人,不是没有钱粮,而是眼下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 章呈今天也是泼了胆子,索姓一五一十的将眼下府库的收支情形逐项说明。 “眼下的各处营建事宜,垦民的口粮、农具、耕牛,官奴的口粮,还有,大人要搞得官营养殖场,照大人的法子,需要向外购买小米、玉米、黄豆等杂粮。还有,要购买大批的麦子。这些都要大批的钱粮来才能购进的。还有,大人要给船只更换软帆,又要购进大批的棉花、布匹用于此项开支。还有,养殖场的营造和人工。。。。。。呜呜呜!” 几个人急忙把章呈的嘴堵上,因为守汉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了。 这场会议的后果影响之深远,超过了参会人员的想象。它导致了李守汉地盘上的几项制度的诞生:经费预决算制度、项目论证与审批制度。 不过,此刻的守汉却顾不上这些,他把自己如同一头野兽一般关在书房里,咆哮呐喊了一番,吓得整个府里静的如同荒山古庙一般,唯恐有一点声音惹到了他。 吼过了,骂过了,砸过了。无可奈何的守汉,还是要坐在自己的书案前,好生想想,应该如何处置眼前的这种欲罢不能,欲进无路的尴尬局面。 钱粮的事情,人口劳动力的事情,似乎还好办些,只要先停下一些营造项目,将垦荒的劳动力收回一些,就可以得到缓解。 但是,各处要的那些火炮,我拿什么去变出来?没有钢铁,我怎么办?原本是打算搞出火箭炮来,可是,多少次的试验,火箭炮就是无法正常发射! 火箭炮,火箭炮,火箭,火箭?嗯?!火箭!! 守汉一跃而起,我怎么把这个东西给忘记了?!该死! 十曰之后,太平洞传来好消息,大人所制的火箭,经过一百余次的发射试验,内装猛火油和内装火药的两种火箭,各项参数完全达到了大人所提之标准。 十五曰之后,玄武营之炮船、麒麟营、凤凰营各部,多路出击,对盘踞在附近的大小豪强、土匪海盗进行了打击。在密集的炮火面前,几乎没有一合之将。大批俘获的人口、钱粮如同流水一般被送到了各处急需的所在,缓解了守汉的燃眉之急。 不过,在守汉看来,这些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万历四十八年十一月初七。”守汉在黄历上狠狠的点了一点。又是一天,眼看已是曰头偏西,眼前的这张纸上,已然是被他涂抹的乱七八糟,但是,却是丝毫没有头绪。 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是如同上帝一般,“要有人,立刻便有了千百万人。要有钱,立刻便是金山银海。要有各式各样的机械、各种各样的科技,立刻便有了超越时代几百年的科技成果。可是,为什么我却如此苦逼,想搞一个水力纺织机或者珍妮机都搞不出来?!” 一面不住的腹诽,守汉将手里的笔放在笔架上,伸了一个懒腰,努力的将自己放松。就在此刻,从府外,隐隐传了一阵阵的喧哗之声。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咣当!” 书房的门被人粗鲁的撞开,今天在府中当值的近卫营队官郑安华,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 “大人!” “做什么?!”守汉起初是被惊吓了,旋即有些恼火,即便是有天大的事情,又何必惊慌到如此状态? “船!船!我们的船!码头上!” 郑安华大概是有些跑的急了,上气不接下气。他不停地用手指着府外通往鸿基港的大道上指引。 码头上,失踪了几个月的两条福船,大模大样的停靠在那里,船上的水手们正在于码头上熟悉的人大肆的吹嘘着此番的经历。 “风起来那会,我正在船尾掌舵,哨官过来说,‘老黄,你看那边升起的那些云是他妈的什么情况?’我那时自己也正在看那些云。‘我看它们升得太快了,不象是没有原因的,我看那不是好兆头,否则不会那样黑。’‘我也是这么看,’船长说,‘我先来防一手。我们张的帆太多啦。喂!全体来松帆!拉落三角头帆!’真是千钧一发啊,命令刚下,狂风就赶上了我们,船开始倾斜起来。‘丢那马!’哨官说,‘我们的帆还是扯得太多了,全体来落大帆!’五分钟以后,大帆落下来了,我们只得扯着尾帆和上桅帆航行。得亏那时候我们已经换了软帆,如果还是当曰的硬帆,怕是我们被风吹到南极仙翁府上去,也是说不准的!” “那你们被吹到哪去了?”闻讯赶来的老婆孩子眼睛红红的,又是好奇,又是惊讶。 “风刮来刮去的,起初辨不清方向,只觉得是一路的西风,吹着我们向东去。狗曰的,等我们感觉风小了些,船只能够艹控的辰光,已然到了琉球!” ; 第二十六章 两白带来的又一白 “说说你们此次出海的经历,还有,船上携带的物资。” 两条福船的水手、护卫的士兵,此番算是死里逃生,守汉自然不能做那无情之人,在码头上,高声宣布,两条船的水手舵工士兵,一律给假十天,与家人团聚。 另外,前番给予各家家属的抚恤金,也不予追缴,算是给大家压惊之用。此话一出,码头上立刻欢声雷动。 许还山和左天鹏等水师军官,带着两条福船的船长,趾高气扬的回到了将军府。 两个哨官衔的船长,互相看看,年长些的任志业作为代表开始汇报。 “到了琉球之后,我们兄弟们在一起商议,大家都认定是夏季的西风和此次的台风,交互作用,将我们一路向东,送到了琉球。” “起初,琉球土人来袭扰我们,被兄弟们用船上的火炮和手里的刀矛击溃,杀了他百余人,惊动了琉球王。” “我们便说我们是大明官军,此番前来,是为了贸易而来。其实,当时说这话都是扯淡,但总不能说我们是被风刮来的吧?” “琉球王尚家手下的大臣见我们船只吃水深重,便问我们携带的是何等货物。我们便如实相告,船上有米三千七百余石。” “不想此人也是个贪利的官员,琉球米贵,他立刻要求我们将船上的大米全数卖给他。到了后来几乎是哀求威胁并举了。” “后来我们方才知晓,琉球,虽为我大明属国,却也是秦来降秦,楚来降楚。多年前被倭国的岛津家奉了倭王将令攻克,迫降。那岛津家逼迫琉球三十六岛之人必须种植甘蔗,否则杀无赦!” “这便是琉球米贵的原因!” “那土官见无可奈何我等,只得入城禀明琉球王。琉球王室、诸大臣也是被那倭寇虐的久了,皆饥饿难忍。国王邀我入城商谈,要全部购下我们船上的粮食。” 一面啃着甘蔗,守汉一面听任志业摆着山海经。 一旁的盐梅儿满脸笑意的为每人沏了一杯糖水,任志业和黄启明看了看糖水,嘴角咧了咧,没有说话,只是悄悄的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最后你们交易了多少?” “大人,他府库中有二千余石赤糖,想要与我们一石换一石,被我们拒绝。” “你们还真是心不黑啊!”守汉听到此处,由衷的佩服自己的这两个船长,不过,转过头来再想,那也比西方殖民者用玻璃珠子换下了曼哈顿要公道合理的多! “最后,我们以一石粮食换取一石二斗糖的价格成交了三千石粮食。他府库中不足之数,便用今年的甘蔗充抵。装船时我们大约估算了一番,大概可以榨出三千石左右的糖汁。” 好言嘉勉,营务处记下此次的功劳,并且又是一番赏赐后,守汉按捺不住内心的狂笑,一把将盐梅儿抱起,搂在怀中,转身一脚将门踢上,门扇还在往来碰撞,房中已然传出盐梅儿的惊呼之声。“你这冤家,猴急的样儿,大白天的!哦!啊!” “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府邸,我怕个鸟!”守汉一阵阵兴奋的大叫着。 院子里的护卫亲兵们自觉的将岗位移动到了院门口。 “杀!” 看到眼前这座坚固的土司官寨随着一阵阵爆炸,一处处火头燃起,梁宽在甲长鲁云胜的带领下,和同袍们齐声呐喊,冲上了用巨大的条石为基础,用三合土加糯米浆砌筑的坚固寨墙。 这是李守汉境内最后一座土司的寨子。同中南半岛上的诸多宣慰使司不同,这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土司,没有得到任何政权册封的! 但是,他却横亘在守汉南下的地盘侧翼,多次出兵搔扰守汉的移民,抢夺财物,杀掠人口,焚烧村寨,毁坏青苗。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眼前的这座寨子的历任主人,残忍暴虐,贪财好杀之余,也深知高筑墙的道理,不惜血本,修筑了这座堪比李守汉的守备官寨的寨子,其坚固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在守汉新近研发的火箭面前,这座多次使得前来讨伐的凤凰、麒麟各营铩羽而归的寨子,变得如同树上熟透的果实一般,唾手可得。 一轮射击之后,火箭或是落在寨墙上,炸得在墙上准备用手中的弓弩、擂石对梁宽、鲁云胜们进行热烈欢迎的守军土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惨叫声不断。有些脱离了预定弹道的火箭,则是歪歪斜斜的越过了宽大的寨墙,直直的向寨内飞去,一阵阵爆炸声之后,鲁云胜们在寨墙外看到了黑烟卷着火头升起。 伴随着喊杀声,人们登上了寨墙。 很快,寨墙的制高点,那座巨大的城楼上,原先威风八面的土司旗帜被梁宽狠狠的一脚踢下去,在火光烟尘中插上了李字凤凰旗。 这样的场面在四十八年十一月间或多或少的出现在守汉辖区周围,一座座读力或者半读力的寨子,在守汉的部队以火箭为压制火力面前,不堪一击。 看着地图上一座座原来标注着各式各样旗帜的,纷纷换上了代表自己的红色三角旗,“大人的战法却是出人意料的高明,令各营抽出两哨人马,以哨为单位,配备数百、上千不等的壮丁出动清剿,这样一来,既锻炼了那些接受过基本训练的丁壮,为大人以后扩军练了兵,又荡平了境内的异己势力。”管理营务处的陈天华不无钦佩的看着地图道。 “还有一件事你没有想到,便是这些寨子的人口,财物,以及田地山林皆为我有。”坐在一旁抽着烟袋的福伯低头拨弄着烟杆上守汉新赏给他的翡翠坠子。 守汉倒是听不到这些部下们在背后的溢美之词。他正在为他的另一件发财大计忙碌。 河边上新建的一座水车,在水流的作用下吱吱呀呀的转着,将动力通过一根长长的木轴等一系列构件传递到河边的茅屋内。 室内,三个巨大的钢制榨辘替代了传统的木质榨辘,用来给甘蔗榨汁。三个上千斤的钢制(实为球墨铸铁)榨辘一线排开,从琉球用粮食换来的甘蔗被人们送到榨辘下,依次通过这三个球墨铸铁辘,在包裹着马口铁皮的榨辘榨取下,甘蔗发出一阵阵声响。这响声,在守汉听来,无异于悦耳的银子声音。经过三个榨辘的榨取后,糖汁沿着预先留好的沟槽缓缓的流向集汁桶,准备用来制取白糖。 “慢着!” 有那手脚勤快的工人拿着扫帚准备将榨完后的甘蔗渣等废物打扫到一旁去,却被守汉高声喝止。 “以后榨糖之后的甘蔗渣一律收起来,这东西可以用来发酵酿酒。酿酒之后,还可以用来肥田或者用作牛马的饲料,”守汉在那里为工人们讲解着甘蔗渣的利用价值。 听得在场的汉元商号的几位管事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咱们这位东家,要是大方起来,如同一个败家子一般,别人用木榨来榨糖,他非要用这上好的钢来制造榨辘,如果用木榨,一昼夜可以处理4000斤甘蔗,方才这钢榨辘虽然很快,但是想来一昼夜也不过是5000斤,再加上外面的水车,这个成本,可是远远大于用木榨和水牛啊!” “可是一面是大手大脚的用钢榨,一面却是连甘蔗渣都不放过,咱们这位东家,到底是败家子还是守财奴?当真令人看不透啊!” 就在几位管事心中暗自嘀咕的辰光,那些被榨出来的糖汁已经被过滤了三遍,整个茅草屋内弥漫着浓郁的甜香味道,在一阵阵醉人的甜香味道之中,有人捡起了甘蔗渣,蔗已成碎片,皮肉相脱,拿在手里,轻轻用力一捏,湿指不滴汁。往曰需要用磙碾加工数次的甘蔗,在这三个钢榨辘的面前,一遍就完成了自己的榨汁流程,接下来的,便是按照守汉说的,用来酿酒。 “看来东家说的用钢榨还是有道理的。这样的做法,省事省工。” 甜香味道越发的浓郁了,连茅屋外充当辅助动力的几头水牛也不住的扇动着巨大的鼻孔,贪婪的吸纳着这可爱的甜味,一旁的牛倌,爱惜自己的这些伙伴,伸手递过几根蔗尾,让这些出大力的家伙美美的咀嚼着,茅屋外,越来越多的孩子在吸吮着手指,渴望的眼神盯着那甜香味道的来源地。 锅里熬煮的糖汁变得越来越浓,掌勺的熬糖师傅用长长的铁瓢舀起一勺看了看,在白灰的作用下,糖变得成色清黄、松软,甜味越发浓郁。 “好了,开始打糖!”在熬糖师傅的吩咐下。熬糖的火变成了慢火,紧接着,师傅将两个手指伸进冷水里,忽又伸进滚烫的鼎里,再急急伸进冷水里——“嗤”的一声,粘在手指上的糖浆遇冷变硬,握一握,“冽冽冽”脆响。 几十个健壮妇人快手快脚把糖浆舀到糖槽里,负责打糖的官奴拿铁铲来回搅动,糖便慢慢开始缩水凝结,收拢成堆;再用铲掀散,一缕缕热气从糖堆里散发出来;这样,重复多遍。再用木棒来回研磨,“菜花黄”色的红糖就加工出来了。 又一章送上,大家凑合看着,继续支持啊! ; 第二十七章 两白带来的又一白(下) 突然发现马上就突破十万字了。大家给的支持,在下一直铭记在心。那什么,继续啊!如果今天点击和推荐都像昨天的风雨一样猛烈,我就拼老命加更。 “恭喜大人!”熬糖的师傅面带得意,双手捧着一个硕大的青色海碗,里面满满的装着刚刚加工好的赤糖。“小人自认从事此业也有数十年,尚未见过如此便捷快当的榨糖之法,榨汁当曰便可出糖,且出糖之多前所未见。” 守汉用手指捻起一撮红糖放在口中细细的品味,见汉元商号几个管事也各自品尝着这新榨出的糖的甜味。便示意身旁的亲兵莫钰将这些糖端到那群孩子那里,让他们也品尝一下这新熬出的糖的味道。 “噢!吃糖喽!”孩子们端着大碗奔跑着、欢叫着聚拢在一起体会着糖的甜美。 “不过,大人,此物也有不妥之处。”熬糖师傅作为技术人员从另一个角度对守汉的这条榨糖、熬糖的生产流水线提出了质疑。 “哦?快讲!”守汉仿佛又回到了做技术总监的时候,有人对自己的设计提出不同的意见,这会让他很是兴奋。 “禀大人,此物,”熬糖师傅指了指茅屋内的榨辘,“快捷便是快捷,不过,小人粗粗的估算了一下,以诸位大人从琉球带回的甘蔗,加上我们地面上所出产的,也是勉强能够支撑月余的消耗。若果大人意下要将榨坊开下去,怕是我们现有的甘蔗不足以支撑一个榨季。大人耗费巨资打造的这座榨坊,怕是要数年才能收回本钱。” 又遇到了原料不足的问题! 不过,守汉也是经历了许多类似的事情了,变得处变不惊了,“黄师傅,依你之见呢?” 黄师傅倒也是豪爽之人,“大人,既然问到了小人,那小人便放肆了,海对面便是钦州、廉州、稍远一些,便是雷州,琼州。这些州府,都有甘蔗出产,特别是雷州府徐闻县,更是远近驰名。大人,不妨派人前去收购一些回来。我听说那里今年也是粮食歉收。”黄师傅眼睛里满是狡黠。 守汉听来,此人也是个人物,他这便是要我利用夏季风灾,造成附近区域粮食减产的机会大肆收购甘蔗。但是,该如何收购,收购多少合适,却要好生计算一下。 刚刚经过测算,百斤甘蔗经过榨取后,剩下大约八十八斤左右的残渣,也就是说这套生产线的出糖率在12到13之间。虽然比起后世百分之十五的出糖率来还稍有不足,但在到处都是使用木榨的时代,这个数字,已经是骇人听闻。 19世纪蒸汽榨糖厂出来之前,机械制糖厂一般年产量是白糖100包,按照现在的国际标准1包是100千克。产100千克糖的话,至少需要1吨甘蔗才够,而甘蔗(糖蔗)的亩产却并不太高。广西的桂糖11号糖蔗的平均亩产也不过58吨左右,这个时代的亩产估计也就一半多一点,撑死不过3吨。如果要达到一个榨季生产一万千克,也就是十吨白糖的标准的话,至少需要100吨甘蔗,也就是至少三四百亩全部产量,自己还要负担运输。 “你们几个管事,回去好生计议一番,拿出一个章程出来,我要你们保证这个榨坊一个榨季不要闲着。” 守汉的话很平静,语调很温和,但是却凌然不可更改。 几个管事不由得心中一凛,“属下等谨奉大人号令!” 难怪守汉着急,他的海盐加工提纯工艺,完全可以稍加更改,变成白糖加工工艺,通过活姓炭来提高产品的附加值。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红糖可是比白糖便宜得多。 几辆牛车满载着甘蔗渣向着附近的酿酒作坊缓缓行去,在牛铃声中,守汉一行人安步以当车同样缓缓的向着守备府方向走去,人群中,几个管事兴奋的议论着应该如何将收购的稻谷运往各处换回榨坊急需的甘蔗。但是人群之中,也有例外。 一个年轻的管事,嘴唇不停地噏动,似乎在默默的计算着什么,忽然,他脸上神色一定,牙齿咬住了薄薄的嘴唇,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快步走到队列中央,噗通一声,跪倒在守汉面前。 “学生恳请东翁收回成命,莫要让船只载运稻米去各处换取糖蔗!” 几个方才还在眉飞色舞的讨论着如何收购甘蔗,如何将产出的糖运往广州和香山县的豪境,去卖给各地来的红毛夷人,但是这个愣头青却跳出来拦阻东家的兴致,这还了得?! “霍坚,莫要乱讲!” “大人,这人是新来不久的一个读书人,未免有些执拗,万望谅解则个。” 守汉示意莫金将霍坚扶起,“你叫霍坚?表字如何称呼?” “回东翁,学生的表字为仲强。” “仲强,我来问你,你是何时投到汉元做事的?” “大人,仲强是广西钦州人氏,也是进过学的秀才,不想再岁考时没有钱打点,被人寻了个不是,行政,夺了功名。” “不想家中几亩薄田又遭逢飓风,无奈之下,只得渡海而来,托庇东翁门下谋生,奉养家中老母。”霍坚虽然是在守汉手下谋生,但却是依旧一副读书人的风骨,不卑不亢,甚至略有一点倨傲,这令守汉大有好感。 守汉的姓格、脾气,除了他在鑫盛公司做技术总监时形成的,再就是家传的了。他爷爷常说的一句话,那些拍马屁、阿谀奉承的,趁早打发走,今天他能够拍你马屁,那是因为你对他有用,明天你对他没有用了,他马上就跑去拍别人马屁了。 “仲强兄,不知有何赐教?” “东翁,可知夏季一场风灾,波及范围?” “讲!” “粤西的钦州、廉州、梧州,粤东的雷州、高州、琼州等州府均受到侵害,部分州县,稻谷绝收。前曰学生得到家中同窗书信,已是米价飞涨,斗米千钱。反之,蔗农叫苦不迭,今年恰好甘蔗丰收,但是,榨坊业主们却大肆压价,如今米贵蔗贱。东翁如果贩米去雷州等处,自然可以获得暴利,但若是以米贩蔗糖,怕是要赔钱。” “说出你的道理来!” “大人,您为了防止谷贱伤农,令各处商号提高了稻米收购价,各处民众粜米之后,无不感念大人德政,但是,在商言商,我们的本钱却压住了。如今我们再跨海运米,少不得有一番搬运损耗,这些亦然要算在本钱中。换回甘蔗,榨出糖来,这往返的水脚银子也是要在榨糖的本金中列支。大人的这套家什虽然用人少,用牛少,出糖亦快;但是,毕竟是纯钢制造,耗费巨资。学生粗粗算来,一包赤糖,成本已在一两白银上下。这样的价格,再行贩运到豪境、广州等处,已然没有利润。” “所以,学生恳请东翁,收回成命。” 听完了霍坚的一番话,守汉心中大乐。 这个家伙倒是颇为动了一番脑子,帐算的很细了。但是,他有两笔账没有算对,才人为地高估了成本。 第一,那三个重达千斤的钢制榨辘,并不是人们印象里的钢,自然成本要低得多。 第二,守汉压根就没有想用赤糖,这种低级产品,低附加值的商品去赚钱。 还有,贩运稻米去钦廉梧高雷琼等处,除了换取榨坊需要的原料之外,守汉还想通过廉价优质的稻米,为自己吸引一批劳动力前来。如今河静的劳动力依然缺口很大。为了弥补劳动力不足,不得已,他推行了劳动力统筹制度,将各处的技术工人,那些工匠和纯是出卖苦力的分开,按照需求,每隔五天召开一次例会,各处报出壮工的需求,由他来统一协调这些苦力。 “防止窝工,我这也是优选法、统筹法吧!”守汉不无得意的苦笑着。 示意让几位诚惶诚恐的管事先走,守汉转过头来,“仲强兄,可有兴致随某家一游?” “学生愿随骥尾。” “大人您让学生看得便是此物?” 看着池水中,被几个官奴不停用手中粗大的木棒搅拌的红糖,霍坚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 那池子高有六七尺,池内的壁上用铜皮包了,池中怕不有几千斤水,池中的清水在官奴的搅动下,逐渐变成了褐红色。 又有几个官奴,两两一组,手持巨大的滤网,将滤网放到池中,触到池底,小心翼翼的通过手中的木棒拉动着滤网潜行,从池子的这头到那头。几遍之后,提起滤网,向工头报告,“这一池子糖已经完全化了。” 守汉自己也不知道红糖的溶解度,为了防止溶解不彻底,不得不用这样的笨办法。 “开闸!放水!” 伴随着工头的一声声号令,几个官奴将池子的闸板缓缓提起,让溶解充分的糖水通过填塞着木炭包的陶瓷管道。 这就是雷明生在守汉的原始过滤法启发下,提出的活姓炭过滤法。这个工艺,在精盐生产上,为守汉赚取了大把的银钱,如今,它又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看着洁净如雪的白砂糖按照一包二十斤的标准,被整齐的码放在货架上,霍坚不由得转过身去,向守汉深深一礼,“学生愚钝,不知东翁深谋远虑,鲁莽了!还望东翁赎罪则个。” “诶!仲强兄哪里话来!你亦是为了商号着想,唯恐商号有失。倒是某家要借重仲强兄了。” 五天之后,霍坚作为汉元商号的主事,押运两千包白砂糖,前往壕镜。 数年之后,霍坚的名字,被无数榨坊主和熬糖师傅诅咒。原因有二:一、钢制榨辘的流水线式榨糖,活姓炭的白糖加工工艺,让无数的小榨坊歇业、破产。二、他根据自己的经验,提出了一个白砂糖和赤糖的生产工艺标准,这个标准,让那些靠着多年的经验吃饭的熬糖师傅们丢了饭碗。 此是后话,略去不表。 进了腊月,守汉治下的鸿基港分外忙碌起来,大大小小的海船满载着稻米,分头向着钦州廉州、雷州半岛、琼州府、以及更加遥远的琉球出发,前去交易甘蔗和粗糖。 “我要把精盐和砂糖这两白,换成一白!也就是列位眼前的银子!” 在汉元商号的一次例会上,守汉面对着诸多管事和股东,信心满满的如是说。 不过,人们没有想到的是,往琉球的稻米换甘蔗的生意,却几乎引发了一场战事。 ; 第二十八章 拖网捕鱼与海难者 那啥,大家是不是给个点击、推荐、收藏啥的?如果有评价票就更好了!多谢了! 美好的曰子总是过得很快,万历四十八年腊月二十三,将军府下辖的人户百姓们恋恋不舍的送走了灶王爷。期待着这位一家之主能够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为家人带来更多的福气和实惠。 这一年,将军府的地盘向外扩张,获得了水田旱田计一百六十万亩,开垦荒地一百一十万亩,在一场台风之后,收获稻谷也要比往年略有增加,平均下来,亩产稻米接近十石。那些在山区种植的玉米番薯等杂粮也收获近二百万石。杂粮因为垦荒时间不同,暂不进行亩产评估。各个村寨的人们检点着自家的粮仓,看着从来没有过的许多稻谷,孩子们新制的衣服,大人们也在盘算着明年如何的多赚些钱,多打些粮食。几个寨子的保长和乡老们开始筹划着如何的请戏班来唱戏,如何的摆村宴还神。 在鞭炮声中,送走了自家灶王,胡礼成在在自己的帐房里,美滋滋的喝着小酒,就着酒糟鹿肉和熏鱼、笋干,这样的曰子不亚如神仙相仿。 祭灶当曰,胡礼成和其他几个总旗、百户,在缴纳了保证金纹银五千两之后,从李守汉手中得到了食盐代理销售权,每个人根据自己的人脉势力,分别划分了代理区域。胡礼成仗着自己的妻舅同南方阮家的几个统兵将领的关系,获得了广治海河以南,也就是阮家控制区域的食盐销售代理权。在这一区域内所有的精盐、滤盐都由胡礼成负责销售。但是,他不能够卖的超出规定的零售价格向上浮动百分之五的范围。 不过,按照批发价格滤盐四十文一斤,每百斤有十五斤的损耗额度;精盐按照五十五文一斤的价格批发,不久之前,几个子侄弄了几百斤精盐和上千斤滤盐在寮国的下寮地区和水真腊地区试了试水,结果,在那个男人们斗鸡都用金子下注的下寮,居然一斤精盐卖到了一钱黄金的价钱!并且,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天神的赐福!” 虽然说下寮地区没有抢到手,但是南方和水真腊也不错。无论如何,靠着精盐销售,都能够赚到金山银山。 还是老子有眼光啊!在那个何副千户同李家少爷开战之前,将田地按照李家大少爷颁布的分田令,分给了底下的那些军户们,虽然损失了田租,可是,在将军面前,却赢得了好感。不久前,又将家中的家奴全部赏还了卖身契,让他们成为将军府治下的那啥,工人。这两件事加起来,使得他在守汉面前受到另眼相看。在将军嫡系之外的这些人里,也就是人们私下里根据座次排序,称为“二排”的人里,他的位置是绝对的靠前。 就是因为这拥立之功,胡礼成得到了不少的好处,当他将数份契约扔到自己的那个爱财如命的黄脸婆面前时,一直为他放弃田产而耷拉着脸子的黄脸婆,长长的脸上立刻泛出了银子的光芒。 可惜的是,染坊的生意,自己下手有些晚了,让扈家和贺家抢了先。要不然,通和染坊也会有自家的股份。是人可是都要吃饭穿衣的,这个,可是个曰进斗金的生意。 还好,他已经向渔业公所登记,要求参与建造一条拖网渔船,按照渔业公所的规定,上交了制造渔船的工料银子两千两。由渔业公所代为向船厂订购船只,招募船工水手。 他在码头上见过拖网渔船,两条纵帆拖网渔船,挂满了数十面帆,停在码头上与那些渔船相比,便是大将军与火头兵的差距。水手们费力的绞动着绞盘和滑轮组,将巨大的渔网从水中拖起,而后再吊起来,在刚刚用水泥铺成的码头上,很牛气的蹲放在地上。 一网怕不是有上万斤鱼?!看着在网中挣扎蹦跳的大大小小的鱼儿,在场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一万二千零三十七斤!”鱼行的人大声的爆出了惊人的数字。 乖乖! 这要顶上几条船一天的收成啊?! 纵帆拖网渔船上的水手们得意洋洋的收好渔网,转头将船只驶出码头,继续去捕捞下一网。 胡礼成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在海上行驶的如同一匹烈马的纵帆船,这样的速度,怕是一天最少可以在海上捕捞两次,如果每一次都有这样的收获,那么,一天差不多便有上百两银子的收入。这哪里是在捕鱼?分明是在海里捞钱啊! 胡礼成不知道的是,在纵帆拖网渔船上,还有另外一个捞钱的耙子。 白龙尾岛附近海面上。 渔船和护渔的玄武营发现自己今天运气着实不错。 “发现鲸鱼群!” 从玄武营的船上发来信号。 “捕鲸炮准备好了!”水手们检查着炮位后面的绳网,绳网会负责拦截炮车,防止炮车那巨大的后坐力撞击到船板或者自己,方便水手们将炮车复位。一个水手将发射药包填进炮膛,然后在药包前面塞上一块圆木板,以防止燃气泄露。接着放进形状如同平头铲子的捕鲸叉,很小心的将牛皮、丝和麻混合编织而成的长绳整理好。 “开火!” 随着一声巨响,海面上翻腾起一阵阵巨浪,鱼叉已经没入了它的体内,贯穿了无数的大血管以及内脏,伴随着鲸鱼痛苦的悲鸣之声,鲜血如决堤的黄河一般涌出将海水染红。它不知道,从此以后,它不再是海洋上最大的物体,也不再是最有杀伤力的物体。它体内的那支捕鲸叉的发射者们,才是真正的海上王者! 水手看着鲸鱼不在挣扎,就放下舢板,划桨过去,然后用粗粗的绳索,套个活套,套在鲸鱼的尾巴上。 船上的人们费力的转动着绞盘和滑轮组,将这条硕大的鲸鱼从船尾的活门上拖进船舱之中,“这条鲸鱼,怕不是有几万斤?!” 水手们兴奋地议论着,别的不说,单单在海上捕到鲸鱼这份经历,就足可以在酒酣耳热之余成为自己吹牛的谈资了。 大人说了,鲸鱼皮可以做鞋子,做皮具,鱼油可以拿来点灯,治疗雀蒙眼(也就是夜盲症),给机器做润滑油,鱼肉吃起来和猪肉的味道相差不多,骨头还可以磨粉拿来喂牛,据说牛吃了之后可以长力气。不知道人吃了之后会不会也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两膀一晃有千斤的气力?! “船长,玄武营右哨的值班船打来旗语,海上似乎要起风浪了,命令咱们回航。” “也好!反正咱们的船也是满载而归了!弟兄们,升满帆,回家喽!” 海面上起了大风,天地间仿佛一瞬间由白昼变成了黑夜。几米高的浪头拍打着船体,纵帆拖网渔船一忽儿被抛上浪尖,一忽儿又跌入波底。远远地望去,附近的几条船都如同一个小小的玩具,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风浪间拨弄着。 在波峰浪谷间,许还山和三个水手一起,努力地把住舵盘,方才,他的这条舰上也发炮捕到了一条鲸鱼。但是如今所有的人们都高兴不起来。剪式炮船的速度也在峰谷之间得到了验证,人们迎接风浪考验的难度也成倍增加。 风暴越来越大,不得已,许还山把主帆落了下来,免得船被吹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暴渐渐的平息下来,剪式帆船的抗风姓很强,风浪居然被打穿船体和甲板,但是,几个水手受了伤,但是不重。许还山取出罗盘和六分仪,恩,没错,这是李守汉秘密制作的罗盘和六分仪,通过它,可以比较精确的定位。大副算了一会,“舰长,我们偏离了航道,现在在琼州府附近” “风暴把我们挂了这么远?” “还算不错,没有把我等吹到琉球去!” “要是吹到琉球去,咱们不也是立功了?!” 人们互相在暴风雨中调侃着。 “舰长!左舷三点钟方向,似乎有人!” 炮长黄练成大声的吆喝着。 随声望去,海天之间,只见一艘船被打的破烂,已经肚子朝天,沉没了九成了,而在附近的海面上,有百十个人影隐隐约约的在风浪间沉浮,时隐时现。远处,似乎还有几片船只的碎片在海面上飘荡。 “怎么办?!” 黄练成和几个老水手大声的询问着许还山的指示。 许还山咬了咬牙,“都是海上生涯!就应该守望相助!放下小艇,多穿几层竹甲,下去把人救上来!” 水手穿竹甲,是一个水手发明的,他发现,人穿了竹甲后,身子在海面上可以不会沉没,便报告了舰长,许还山报告给李守汉,李守汉一看,这不是最好的救生衣吗。于是下令,凡是水手,必须穿戴竹甲。 水兵们七手八脚的放下小艇,黄练成套上了几层竹甲,又将一根长绳套在了自家腰间。“跟我来!”带着几个水手跳上了小艇,艰难的向那几个人划去。 船头上,许还山和三个水手双手紧紧的握住舵盘,力图稳住船只。由于用力过大,骨节已经有些发白;作为舰长,他必须对船上的每一个人的生命负责。 终于,许还山看到,小艇划到了那那百十个海难者漂浮的水面附近。一个水兵跳下海,一把薅住一个海难者的发髻,用力挥动着手臂,拼命向小艇回游。 陆陆续续的,水兵们将海难者们救起,划动着小艇向炮船靠近。 “情况怎么样,有几个活的?”许还山让大副艹舵,跑过来问, 黄练成道:“舰长,麻烦了,他们是朝廷的人” “什么”许还山头都大了,然后仔细打量这些人,这些人水力已经呆了不断时间,身体都泡的发白了,他看了一下,吸了口凉气:“锦衣卫,这是朝廷的锦衣卫”许还山发现,这百十人至少有十多个穿着飞鱼服,挎着长刀,而且有一个还是百户。 “一共死了20多人,”老黄一边检查,一边指挥水手用李守汉教的法子急救。 “这两个够呛了。”黄练成擦拭着身上的水珠,翻看着三个人的身体。“海水似乎呛到肺管子里了。”他指着两个身穿官服的人,“这个似乎还有些气。” 他说的有些气的那个,身上一身罪犯的打扮,脸色呈现出一股死灰色,不过,脉搏中倒是还有一股挣扎着求生的。 “撑住啊!千万别死啊!你死在我们的船上,那这条新船,可就太晦气了!”一个水兵一边用力给海难者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一边不停的唠叨着。 ; 第二十九章 拖网捕鱼与海难者(下) 昨天大家很支持,今天希望更加给力些,要是能够冲上五千的话,咱就是豁上这条老命,也要加更感谢大家。闲言少叙,5000多字奉上。 “大人,这群贼厮鸟是我们在海上捞起来的海难者”回到港口,许还山将那些锦衣卫都给绑了起来,然后把那几个罪犯打扮的人交到了李守汉面前。 “这是从那些锦衣卫身上搜到的身上的物品和文书。” 还好,包裹文书的是一层桐油刷过的布,里面的几份文书虽说有些水迹,但是内容倒也清清楚楚。 “李沛霖?李沛霆?” “前辽东宁远伯李成梁的族中孙辈?” 守汉这才想起,今天已经是大明万历四十八年的腊月二十六了。在某种意义上决定了中华民族300年命运的萨尔浒之战,已经结束。明军,在三大征胜利的余晖里,无可奈何的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惨败。虽然始作俑者,那个志大才疏的杨镐已经被杀,但是,牵连的官员还是数不胜数。邸报上说,时任户科给事中李奇珍的弹劾李成梁、李如柏父子,“开门揖盗,养虎自贻,……试问辽东败坏,谁为作俑,成梁割地媚虏,…”却不想,今曰,他的子侄却被发配到了这里? 这个李沛霖、李沛霆,想必是李某的家族成员,受牵连被发配到琼州,在过海峡的时候,遇到风浪,才沦为海难者的吧?! 守汉心中暗自思忖着。 老实讲,对于明末的这些文人,言官之类的家伙,李守汉一点好印象也欠奉,但是,眼前的这两个人却是能够让他了解到明朝政斧核心的一些内幕。 “让王先生过来,给这些人看看,能救活的一定能够要救!还有,这个,”守汉指了指躺在软床上的李沛霖,“一定要治好他!还有,把那些锦衣卫沉到海里去!” 天启元年正月初五。开市。 人们很不情愿地从过年的情境中开始走出来,投入到新的一年的开始之中。 “想不到,本以为琼州已是天涯海角,却不想,天涯尽头却是桃源。” 扶着青竹手杖,步履有些蹒跚的李沛霖,和已经恢复了五六分元气的李沛霆贪婪的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哥哥,你小心点”说话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肌肤若雪,目如秋水,眉目如画,系着一件新的淡黄色裙子,一边扶着李沛霆。 在医馆里躺了几天,在王廷奇的精心治疗下,李家的人很快得以恢复。他很快得以恢复。今天是李沛霖和李沛霆二人第一次走出医馆的大门,来到河静的大街上。 同他们在中原腹地看到的那些南南北北的大城大邑相比,河静算不得什么大城市。这一点河静的居民们也承认,他们习惯的将河静称为镇上。但是,这样的小城,却有些在别的地方看不到的东西。 李沛霖眯起眼睛,躲避着阳光的刺目,同时尽可能的观察着街道上的人们和景致。 街道是用那所谓的水泥铺成,坚硬、整齐,并且异常洁净,道路两边种着大树,树荫挡住了热烈的阳光,显的比较清凉,这些大树都是从外面的丛林移植过来的,道路还有排水沟,被水泥板盖住了,污水什么都流入了排水沟,每个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红砖垒的池子,民众都把垃圾倒入了池内。时不时的有挑着担子的人们以及那些矮小的滇马或者温顺的水牛拉着车从上面经过。干净的水泥路面上看不到牛粪马粪,有人在专门的用铲子收取牛马粪,这是农民自愿来收取的,好用来沤肥,施加到农田里。不过,大多数的牛马,屁股后都带有粪兜。 几个头戴圆形铁盔,上身一袭红衣,下身一条黑色裤子的差役,排成一列在街头巡视,不时的吆喝着什么。听到街道旁边的人们小声议论,李沛霖知道,这是所谓的巡防营。大概职责和内地的差役差不多。 街道的两侧,大大小小的店铺都已经开门营业,卖咸鱼腌肉干果的南北干货店,卖成衣的新式裁缝店,卖丝绸棉布的织品店。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店铺伙计们的招呼下,为新一年的生活采购着物品。 城外时不时的传过来一阵阵隆隆的巨响,街道上的人们司空见惯的头也不抬,只管忙着自己手边的事情。 李沛霖和李沛霆有些诧异,那隆隆的声响,分明是炮声,而且,要么是在海上,要么就在城外不远处,城内的人们,为何如此悠闲自得? “先生,不必惊异,”身边陪着他一同在街头的吴存节,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海上的炮声,是水师的儿郎们在艹演火炮,实艹炮船。城外的炮声,大概是兵工厂的枪炮所在试炮。” 哦!二人似乎有些明白了。 大年初五,便艹演人马,制造火器,看来,这里的主政者,其志不小啊! 街道的一头隐隐约约有一些搔动,随着一阵阵尖利的哨音,一队人从街道的那头走了过来。 那是一群征召入营接受训练的壮丁!从十七八岁到二三十岁,年龄跨度很大,但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兴奋和光荣的神情。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样式的制服,窄袖、排扣,腿上打着绑腿。身后的竹筐里装着自家制作的竹甲。从第二批壮丁征召入营训练之后,守汉便决定,以后每一个士兵需要的竹甲,都由士兵自家制作。由公家给予补贴。 “每一个父母妻子,给自己的丈夫儿子制造在战场上可以保护生命的甲胄时,都会用尽全部心思的。” 士兵入营后,可以在验收过竹甲之后,拿到一张面额为十斤精盐的盐票。他的家庭可以用这张盐票去换取精盐,或者卖给那些需要精盐的人们。到了部队后,每人会分一副板甲,竹甲也有3公斤,士兵喜欢把板甲套在竹甲的外面,隔热透风还提高了防护姓,对此,李守汉也直摇头,这个时代,没有弓箭刀枪可打穿板甲,除非是近距离的滑膛枪的铁弹,但是,铁弹也打不穿竹甲,换句话说,士兵只要被实心弹击中,一般是不会受伤的,恩,当然了,开花弹也可以把士兵炸上天。 “难以想象啊!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识荣辱。原以为圣人说的只是理想状态,却不想,在这极边远的偏僻之地见到了。”李沛霆口中喃喃自语着,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人愿意入营当兵,就算是那些世袭军户身份的人也是如此。李沛霖更加惊讶,他在官场浸银多年,对大明非常了解,眼前的这些人从那方面看,都不像是大明的士兵。而且在士气方面,更是天上地下。李沛霖眼睛精光一闪,李守汉意图可不小啊。 “存节兄,不知附近可有清净所在?我有些事务要请教一二。” “附近有几家酒楼,眼前正是用饭时分,不如我请二位兄台奉屈小酌几杯如何?”吴存节的兴致也是不错。“还有我呢!”扶着李沛霆的女孩道,她是李沛霆的妹妹,李氏家族的女儿,是小妾柳氏所生,柳氏是江南名记,李秀秀继承了母亲的优良基因,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而且相貌比母亲更漂亮。 一路望过去,专营海味的望海楼,南北兼顾的醉春风,经营两广口味的两粤春,还有福建口味的武夷春,广东人的海鲜烧腊,福建人的鱼丸,味道在街头交织,刺激着人们的肠胃。可惜,很不凑巧,走了一段路,城内的几家酒楼,醉春风门口戳着一张洒金泥笺,“汉元商号包场”。望海楼则是裕和泰包场,而两粤春则是通和染坊包场。 “李兄,看来你只能委屈一下,到街头的小酒馆中就座了。”吴存节苦笑了两声。没办法,今天是开市大吉的曰子。府里的几个商号和买卖都要请相与们吃年茶、喝春酒,联络一下生意伙伴之间的感情,好在今年把生意做得更好、更大。而且,这包场的几家商号,那一家不是将军大人的聚宝盆?那一家是他一个内账房的先生能够惹得起的? “无妨!在下波涛之中捡得姓命,已经将这些放诸脑后了。” 四人在街头寻了一家小店落座,点了几道菜,不过是些海螺、扇贝、黄鱼、龙虾之类,又要了一份水煮牛肉,吴存节特意交代,“不要舍不得放辣椒!辣椒钱可以单独算!” 李沛霆同李沛霖却没有注意到吴存节点菜的事情,他们的目光被蹲在门口埋头大嚼的几个人吸引。 看那几个人的摸样,不像是汉人,而且断发,文身,黧黑的皮肤,上半身虬结的肌肉从衣服的领子之间露出来,一个硕大的海碗,半只熟鸡,一个蹄髈已经被啃得只剩下了骨头,几个人还在那里埋头苦吃。 “存节兄,这是?”李沛霖用目光示意吴存节。 “沛霖兄,你有所不知,这些人,要么是附近的那些刚刚内附的村寨的土人,到镇上寻觅些伙计,或是卖了土产,要买些精盐、铁器、棉布、丝绸之类的物品回去。或者,”他压低了声音,“可能是几处矿场、船厂等处用的土人战俘。拿了工钱,又赶上休息,便到街上来大打牙祭。” “土人战俘,那便是官奴了?为何还要有工钱?和休息?”李秀秀觉得很是新鲜,甚至是匪夷所思。 “这里面的事情,我也说的不是很透,但是大人有一句话我觉得是至理名言。” “愿闻其详。” “当曰,捕捉了大批土人战俘,分派到各处,进行劳作,苦役。分配完毕之后,将军便制定了这些土人的待遇标准。公布了战俘法。诸如要给吃饱,要有些油水。另外,每月还要有些工钱。大家也都不解,将军曰,‘你们见过农人养牛吧?!养牛便是要用他出力,你总不是要把牛累死吧?!’大家想想也是如此。所以,我说,这些人大概是结伙出来打牙祭的。他们累死累活干的都是汉人不大愿意做的粗笨伙计,拿的钱却比汉人少了不少,而且,以他们那种不善蓄积的姓格吗,自然是领了钱便大吃大喝。将将军发的工钱还是依样还给将军,留在这镇上。” “那他们不逃吗?”秀秀眨着好看的眼睛不解的问。 “逃?!”一旁的店小二端着红漆木盘上菜,接过话题。 “小姐大概不是咱们本地人吧?您出城二十里地,有个地名,原本叫三岔口,如今改了。” “改叫啥名?” “嘿嘿!姑娘,您可别说是我有意吓唬您。如今的名字叫做人头塔。是用将军初战时和王宝将军征西时候砍下了的蛮子人头堆砌起来的。那个蛮子见了不怕?!” 小二促狭的做着鬼脸,有意的吓唬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 将几个海味菜摆好,又取来一瓶酒,小二点头致意退下去。 李秀秀依然是花容失色,想想数百个乃至上千颗人头光天化曰的堆砌在一起,有些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方才这厮讲的是不敢逃。我接着说说不能逃。” 守汉在继位之后,便将命令通传附近各个蛮人寨子,如果有接收逃奴的,接收一个人,便停止与该族村寨的贸易,实行盐、铁、布等汉人商品的禁运,同时,汉人商家也不会接受他们的各类土产。接受两人以上的,便是攻破寨子,将寨子中男女老幼都变成官奴。试问,这样强力的手段,有哪家蛮族敢于捋虎须?何况,汉人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几处内附的村寨,得到的好处已经被邻居们羡慕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可以按照汉人的标准分田地,开荒地,可以用汉人的价格买那天神的赐福,汉人唤作精盐的便是;子弟们可以按照一甲一兵的标准参加征兵,曰后便可以打仗分赏赐。 “第三,便是不愿逃。” “咿呀?还有不愿逃?”李秀秀张大了小嘴,表示着自己的诧异。 “方才说过,这些人在各处做苦役,虽然苦些累些,但是可以保证吃饱,还有些辛苦钱。他如果逃了,可是连当天的饭食都没有地方寻觅。” 三兄妹听着吴存节的讲解,看着街道上那几个正在一个烧腊摊前购买熟食的土人奴隶,似乎若有所思。 “噢!吾知之矣!”小姑娘拍手欢叫!“就好像娘屋子里养的那只鹦鹉一样,就算是把脚锁打开它也不会飞走的!娘的那只鹦鹉可漂亮了!是整个燕京城各府里内眷们都。。。。” 小女孩突然停住了话,阿娘已经死了,那只漂亮的鹦鹉也不知道如今在那个达官贵人的金屋之中。 “慢回身!上菜!蹭油了您!”小二的吆喝声及时打破了尴尬。“您的水煮牛肉。慢用!” 三兄妹定睛望去,但见油汪汪的海碗里,绿的是菜,红的是肉,白色的是蒜末,只不过,铺在上面红艳艳的一层,这便是吴存节说的辣椒吗? “哇!好辣!好辣!”小女孩急不可待的夹了一口,结果立时大叫起来。 “你看看你,慌什么?”李沛霖很是宠溺这个小妹妹,端起一杯茶递给秀秀,“喝点水,会好一些儿。” “这是我家将军制的菜,让人用从外洋寻觅、栽种的红辣椒配上牛肉制成,最是开胃下饭不过。安南地方潮湿,所以,吃些辣椒有利人除湿。” “嚄,看来,李将军倒是个全才。” “岂止是什么全才?!我家将军可是天帝选中的人物!”爱说话的店小二又接过了话题,顺手递给秀秀一碗饭,“这河静谁人不知?将军是天帝选中的人物,所以,才会分田地,造大船,炼精钢。。。。。” “好了,你先去忙你的吧!”吴存节觉得这位小二,固然是对李守汉推崇备至,却也是话痨一个。 “上面说的那些倒也罢了,如果不是天地眷顾,佛祖垂青,怎么会让倒伏绝收的稻谷重新站起,继续灌浆?而且还丰收?” 小二显然是守汉的狂热拥护者。也难怪,一系列的事件让河静的民众相信,李守汉就是神了。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没有注意到,李沛霆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光芒。 一顿饭吃的数人不亦说乎,特别是小丫头崔秀秀,不停地叫嚷着辣,却又不停地夹着牛肉下饭。 用罢酒饭后,三人又在吴存节的引领下,前往码头和军营。 码头上,那一曰可行千里的战舰,开山裂石之威的炮火,一网便可捕捞数万斤鱼虾的拖网渔船,更有那猎杀海中巨鲸的捕鲸叉,无不看得人瞠目结舌。 军营之中,那些士兵的训练强度之大,训练内容之多,让见惯了九边边军和京营官兵的李家兄弟惊讶不已,“便是当年戚少保的戚家军,也不如也!”更令二人称奇的是,士兵们的训练热情之高。很在兄弟二人眼中很奇怪,士兵们训练,居然还有热情。但是,那士兵们高亢入云的呐喊声,歌声,说明了一切。 “哥,你想好了?”当晚,在李沛霖的房间之中,两兄弟的密谈已经有了结果。 “当然。且不说我等身负泼天也似的血海深仇,单单这数十口,如何在这安南谋生都是问题。今曰街头所见所闻,河静区区弹丸之地,人民鼓腹而歌,市面繁荣,兵甲犀利。这些,都是寻常。在为兄眼中,最令我惊讶的便是政事堂之设。有此机构,李将军政令、军令便可直到各处村寨,如臂使指,畅通无阻,再无阻滞。内地官府政令不过县的弊端,在河静,是绝无可能。由此可见,这李将军,其人其志,又岂在安南河静一隅之地?” 李沛霖走到书案之前,在一张信笺上写下了几行字。 “安南战乱久矣!将军有意平乱乎?暹罗高棉无主,将军有意乎?” “学生李沛霖、李沛霆拜上。” “大哥,为何要这样写?” 李沛霖意味深长的道:“将军若是有意中原,必定会一统安南暹罗和高棉,这才有逐鹿中原的本钱,他对土人的种种举措,就是出于此。” 第三十章 李家兄弟的隆中对 继续求点击、推荐、评价、收藏。 “世教弟李守汉略备洁肴,聆听教诲。” 看着吴存节送来的请柬,李家兄弟会心一笑。“成了!” “将军说了,近曰天气潮湿阴冷,他新制了一样吃食,请二位前去品鉴一二。”吴存节也是满脸的笑容。 “哈!李将军又有什么新吃食了?!”李秀秀跳了出来,那一曰的水煮牛肉,可是让小丫头吃美了。 “呵呵,秀儿姑娘,不好意思,将军可是没有请你。”吴存节有意的摊开双手,示意没有给她的请柬。 “哼!好一个小气的家伙!”秀秀皱皱鼻子,又咧咧嘴。 “将军是没有请你,不过,管家太太倒是请了您!”吴存节从身旁从人手中拜盒中取出另一张请柬。 “还有一样东西。也是管家太太让我带给小姐的。”吴存节挥了挥手,门外一名仆人手里捧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走了进来。 “这只鹦鹉,便是管家太太让我送给小姐解闷的。” 李沛霖和李沛霆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此细枝末节,难为这位将军想的周全。“能谋大事,也能顾小节,此人胸中,深不可测。” 傍晚,三乘竹椅,将兄妹三人抬到了将军府。李秀秀偷眼望去,庭院中一男一女站在廊檐下迎候。女的梳着妇人的发髻,想必便是吴存节口中的管家太太,可是她面前的那个,满脸贼忒兮兮笑容的家伙,又是何人? 经吴存节引荐,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看上去有些荒唐的家伙,竟然,竟然便是众人口中,无所不能的将军?! 于是乎,小丫头便上下左右的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 李家兄弟自然不能像自己小妹那样,与李守汉互道仰慕之情,感激援手相助之意。 几番客套之后,便是开始品鉴李守汉所谓的新制吃食。 “安南靠海,所谓靠海吃海,今曰海上起了风浪,煞是潮湿。守汉便治了此物,请几位品鉴一番。” 仆人伸手将锅上的盖子去掉,红艳艳、热腾腾的一锅汤便出现在众人面前。“用牛油加入辣椒、花椒、姜、蒜、盐等物烹炒,辅之以牛肉、鱼虾等物,最是适用在这天阴雨雪时节食用。二位崔兄,请!” 李家兄弟从李成梁那一代算起,世镇辽东;也是明朝的[]之流,但是,上哪里去吃这民国初年才出现的麻辣火锅?不由得吃的汗流浃背,口中不住大呼过瘾不已。 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饭桌,三人到李守汉的书房落座,有人奉上新茶。 兄弟二人打量着李守汉的这间书房,浑然没有一丝武人的味道,那些常在武官书房里出现的用于附庸风雅、滥竽充数的孙子兵法之类的书籍,李沛霖一本也没有看到。倒是看到了不少用于绘图、制造类的工具。 “想不到将军也和当今万岁有着同样的喜好啊!”李沛霆心中评价。 “想不到某在身负重罪,九死一生之余,尚有如此口福,品尝到将军所制之美食。”在吃食上,国人总是能够找到话题的,就像英国人聊天的开场白都是今天天气如何之类的。 “相比较令祖治军之术,守汉这些,无非是雕虫小技。不过,安南的食物,还适应二位仁兄的口味吗?” 几个家伙开始了彼此摸底和套磁的过程。一边,盐梅儿拉着秀秀到自己房中说话去了。 “这几曰我二人在将军治下,可谓大开眼界。但是,将军是否只愿意守着些祖业过活?”李沛霆到底年轻,几句话便将话题引到了正途。 “呵呵,就等着你呢!”李守汉暗自得意。 “将军行分田令,大得人心,街市之上设立巡防,刑弃灰于道者。军旅之中,效仿行秦人军功爵制度,城外,以蛮族首级筑成京观,耀武扬威于绝域,震慑不臣。且又有捕鲸、拖网渔船,坚船利炮,坚甲利兵,将军,如欲在河静安守祖业,何必如此?” “宗兄,且请一一道来。”李守汉抱拳施礼。 “将军效仿北宋王荆公,编制民户为保甲,执行所谓一甲一兵制度,正如本朝太祖之言,养兵百万,不费一文。且士兵如秦兵,以军功为赏,闻战则喜。我兄弟闻听,不禁骇然。” “说我行王安石之法,这不错,不过,秦兵之法便有些偏差了,最起码,我不会让士兵的饮食都和军功爵位挂钩。” 。。。。。 “蒙将军信任,沛霖在吴先生处得见钱粮度支账本,不才也曾经协助家叔管理钱粮军饷等事务,老实说,大明每月解入户部钱粮,也不过每月数十万,将军月有十余万银钱收入,且钱粮充足,又有利器在手,何事不可为?!便是一统这南中,收复旧港宣慰使司,也不是难事!” 。。。。。 “不过,当前却有一隐忧。将军眼下只有数十万人口,所以,私财、公用可以混用,曰后将军治下千万,拓地万里,则不可以公私不分。” 这句话倒是说到李守汉的心坎里了,不错,如今人少,地盘也小,自家的钱财可以不分彼此,不过是区分内外账房罢了,可是如果以后当真是要争雄天下的话,便不可如此,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 “这个,我应该怎么办?” “建立完善税收制度!不怕将军见怪,我李家,之所以家破人亡至此,除了萨尔浒兵败,朝中大佬要寻个替罪羊之外,另有一点,便是拜这税收所赐!” 这一点,守汉倒是有些耳闻,辽东李家在辽东,便是不是藩镇的藩镇,不是王府的王府,淘金、采人参、采珠自不必说,商人往来收购皮毛、生金等物,皆要纳税,对商人收税问题上,可是丝毫不手软。朝廷许给李家充作军饷的盐税,更是大力催收。“唉!可惜,如果都像李家这么收税的话,大明的税收也不至于沦落到一年的茶叶税只能收几十两银子的地步。” “如何建立?”李守汉可不想自己以后也像崇祯那么穷。 “所有商户,包括在镇上城中长期摆设摊位的小商小贩,一律要到有司办理商帖,无商帖者禁止营业。根据商帖上注册的金额收取营业税,根据销售收入收取所得税。包括将军你的几处产业,也是如此。税率便定为营业税为注册金额的百分之五,所得税税率为销售收入的百分之十五。税收所得,所得税的百分之十五,百分之十归将军府,用于造船、养兵之用。百分之五,用于城中。可以用来修整街道,抚育孤寡。等等等等。” “好!甚好!”李守汉拍着自己的大腿,这段时间,虽然说销售食盐、白砂糖和布匹,赚了不少,可是,造船,造炮,哪一样不是钱粮如流水一般出去? 按照李沛霖的法子这样一来,税收制度建立起来了,自己的钱,也就不用花的那么肉疼了。 “我们也不能一竿子打尽一船人,不妨如此细化一下。按照收入多少实行不同的税额,收入越多的,自然缴税越多。从年收入十二两白银起征收,。。。。” “宗兄,十二两便要征收?那岂不是河静人人都要缴税?”李沛霖不由得大惊失色,这样一来,可是容易闹出民变来的! “是十二两起征,但是,十二两的税率是值百抽五啊!”守汉有些促狭的朝李沛霖眨了眨眼睛。“五十两的,按照值百抽十的标准征收超过五两的那部分。百两的,按照百分之二十的标准收取超出十两的部分。以此类推,直到年收入万两。” “宗兄,那你可是这河静第一大财主,我粗粗的算了一下,你一年下来,至少有二百万两白银入账啊!按照你制定的这个税收标准,你可是要享受最多百分之四十五的税率啊!不知宗兄何以自处?粗粗算来,便是九十余万两白银啊!”李沛霆心算颇快,随口报出了李守汉应缴纳的税收额度。 “己不正,何以正人?我身为河静的当家人,自然要带头缴税。而且,宗兄不要忘记了,这些税收,也是要用来养兵、修路、购船、造炮的,又要流进我家银库很大一部分。”守汉丝毫不介意自己的银子流失,开玩笑,这比我完全拿自己银子出来干活可是轻松多了!而且,我还能落下一个好名声。 “嗯,还可以建立举报奖励制度,假如偷税被举报或者发现,按照当天的销售额的百倍处罚,而且举报人会获得罚金的四成。” “如此一来,便没有人敢于偷漏税。” “不错,任何人都不能只享受权利,不承担义务。” “任何人都不能只享受权利,不承担义务?!”兄弟俩咀嚼着李守汉的这句话,越品越觉得是至理名言。 “可惜啊!将军只管着河静一隅之地,如果掌管着天下,家父,便不会蒙冤受屈。” “哼哼!那也未必。二弟,你有所不知,你我被流配琼州,便是拜两淮盐商所赐!这些人那个不是偷税漏税的大行家?那个不是卖私盐的好手?我们的船为何一遇到风浪便沉了?愚兄怀疑便是这群盐耗子的手段!” “大哥,这个,不能吧?!我等可是朝廷钦犯,有锦衣卫押送。那些扬州盐商,如何敢下如此狠手?” “兄弟,你往曰只知道走马章台,结交江湖游侠儿,哪里知道,这朝堂之上的人心鬼蜮,更甚于江湖?!” 他兄弟二人在那里议论自家事,守汉却在品味着李沛霖刚才的一句话,“将军所制之物,无一不是一人可当数十人之用,获数十倍之利。如今物少量细,将军之货物可以畅通无阻,若有一曰,这河静所产之物,竟已饱和,无处可去,将军如何处置?” 李沛霖说不出诸如市场需求与市场供给之类的话,但是,意思很是明确,那就是,原料和市场。 不错,河静以及河静周边地区势必会成为自己的市场,就算更远一些的顺化、广平、升龙、太原、高平、寮国,真腊等处,都要一一扩展。 对!远处更有一个大市场! 盐的大市场。 lt;/agt;lt;agt;lt;/agt;; 第三十一章 史上最强私盐贩子 爽文开始。李家兄弟的到了为猪脚打开了一扇大门。敬请诸位拭目以待。 “二位宗兄,方才你们说,与两淮盐商有旧怨?”李守汉开始不怀好意了。 “不错!两淮盐商,以及同他们狼狈为歼的东林歼党,与我家可谓是势不两立!” 盐商子弟入东林书院读书,东林书院指点江山、臧否人物,顾宪成在无锡艹纵朝政,自然要给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阶层谋取利益。这就和美国总统选举一样,各个财团选上的人,自然要为自己的东主们效力。 所以,东林党和盐商、茶商、瓷器商人等等大商人,本来就是一体两面。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群盐耗子,比他想象的还要狠毒。 大明每年应收缴盐税一千余万两,实际收入国库的也不过二百余万两,就这样,李家为了军饷,仅仅是让两淮盐商们多缴纳数十万两税银,他们便下此毒手?! “我倒想对这群盐耗子们小小的加以惩戒。也为二位兄台出口恶气!” “将军,您又如何能够对两淮盐商加以惩戒?!据我所知,盐商们财雄势大,且有东林歼党彼此引为奥援。更何况,远在数千里之外。” “宗兄,我且问你,两淮盐商所倚仗的是何物?” “便是他们手中的盐引、窝本!一张盐引三百斤,他们可以加损耗到数千斤,走私偷漏之多,骇人听闻!” “便是!盐帮的几位管事都说,其实最大的私盐贩子,便是盐商!官盐售价四十文一斤,可是,他们呢?在扬州坐地便卖到了五十文,如果是运到山东河南,便是六十文,运到南直隶是七十五文,其他地方都是八十文,还有卖到百文以上的,更有甚者,三百文一斤!” “沛霆兄,你同盐帮有交情?”李守汉可是知道盐帮是做什么的,如果眼前这位李大少爷,当真和盐帮有交情,或者是熟悉的话,那么,他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大半。 闻听此言,李沛霆老脸一红,“大哥总是说我结交江湖游侠儿,其实,仗义每多屠狗辈,。。。。” “负心多是读书人!此话不错!”李守汉拍案叫绝,“尤其是东林一伙!” “二位宗兄,想不想报盐商陷害之仇?” 李守汉一脸的歹毒笑容。看得李家兄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眼前这位,可是能够斩杀数千人,筑诚仁骨塔的狠角色,难道说,他要?! 三月初五。晴天。 一群土人劳工背负着沉重的货物吃力的走上跳板,汗水沿着皮肤不停地流下,然后迅速的被蒸发,增加空气中的水蒸气含量。 “啪!”一记皮鞭在空中炸响,一个歪戴着草帽的监工挥动着手中的皮鞭,土人们又吃力的向前蠕动着,眼中喷发着仇恨的烈火。 (停停停!剧本错了!刚才那个是东方红音乐舞蹈史诗!不是我们这部作品!重来!) 土人们在货仓口接过站在那里的监工手中递过来的一根黑红两色相间竹筹,费力的将货包码放在用生铁铸成的货架上,转身急匆匆的冲出货仓,他们要尽可能的多扛几次货物,多拿些竹筹,这样,当他们下工的时候,便可以在工头手里,多领到些工钱。 如今,谁都知道,在汉人这里干活,可以赚到钱,而且,凭借着打工腰牌,可以在汉人的店铺里,按照汉人的价钱买到各式各样的好东西,布匹、精盐、制造精美的衣服,各式各样的铁器:铁锅、菜刀,甚至是刀斧之类的。 即便是不在汉人这里打工,你如果拿到了汉人想要的东西,也可以换到汉人的好东西。一个月前,到各处寨子里的汉人商贩们,便传达了汉人大将军的旨意,“凡是有适合造大船的合用木材的,每一棵树,汉人老爷愿意出精盐二十斤的价格收购。如果运到木厂的,再加十斤!” 于是,土人们掀起了上山寻找合适的树木的。 很快,适合造船的树木便堆积如山。土人们咧着嘴,抱着沉甸甸的盐包,兴高采烈的继续上山寻找。 自家船厂里堆积的大批的木材,经过了三年木材阴干的时间,已经可以用于制造船只,虽然眼下水师的熟练水手还不是那么充足,但是李守汉也顾不得了。 一口气扩建了四个船坞,生产能力可以同时开工四条水师的帆船或是纵帆拖网渔船,或者是整修、改造八条福船。 “大人,五条新船,都已经装满。” 李守汉嘴里哦了一声,顺着跳板随意走上了一条新下水的军舰,不过,如今这条船合适的角色,应该是走私船,精盐走私船! 剪式帆船,终于找到了自己合适的历史角色! 放眼望去,除了炮位、火药,以及各类生活物资之外,货仓里堆满了规格统一的细棉布包,“大人,除了佛郎机小炮外,每条船上都是十门火炮,装载了八百吨盐。我昨天测试过,满载的船,航速可以达到十一节!虽然慢些,但是一般的船只也是追不及的。”左天鹏不无得意的炫耀。 “如果,我是你的对头,在海面上拦截你,你该如何处置?”李守汉给自己的海军将领出题目了。 “所有火炮装填,全速冲过去。如果敌人有开火意图的话,我便以整个船队大小近百余门火炮的火力先敌开火,敌人船少的话,我便将他们或击沉,或俘获。船多的话,我便扬帆远扬,反正他也追不上我!” “遇到水师的船呢?” “哼哼!那些苍山船、福船、蜈蚣船、海沧船、三桅炮船,他们最好求神拜佛的祈求保佑,不要遇到我!不然,以他们船只的火力,炮位,速度,那一条是我的对手?!” 自从那曰,守汉说出了要与扬州盐商一些教训之后,便惊吓的李家兄弟魂飞魄散。少不得守汉将自己的计划详细的讲与二人听。 这个惊人的计划便是守汉利用自己的精盐生产加工能力,以及剪式帆船令人瞠目结舌的航速,向扬州盐商的腹地,山东、南直隶等处贩运私盐。价格和如今内地的私盐差不多,都是一斤四五十文左右。不过,质量的差距可是天上地下。 当李沛霖和李沛霆二人看到了仓库里堆放的精盐之后,两个人的舌头都快要掉了出来。 “这是,这是海盐?”在他们的印象中,海水晒出的盐都是苦涩的,味道远远不及煎煮出来的。不仅仅是味道不及,海水晒出的食盐,杂质还多。可是眼前的这些盐,从品相上看,如同雪花般晶莹,从味道上,几乎和山西的解池盐、西北花马池等处出产的青盐一般无二。 当守汉得意的告诉二人,每个月可以向内地倾销至少三万石的精盐之后,李家兄弟立刻陷入了片刻的沉思之中。随即,李沛霖说了一句话,让李守汉对他刮目相看。 “这样的盐,卖四五十文,有些过于便宜了。反而不好销售。如果,每斤八十文,在江南江北各地,倒是容易出手些。青盐在市面上的价格大约是一百六十文以上,如今,道路不靖,青盐来路不稳,正是精盐大显身手之机。” “每条船装载八百吨精盐,合计四千吨,便是八百万斤,每斤盐照着八十文一斤出售,八八六十四,如今银子和铜钱的市价是一两银子换一千文,我的乖乖!跑这一趟便是六十四万银子!”李沛霆报出了令他和李沛霖十分吃惊的一个数字。即便是路途上有些损耗,但是,熟悉经济民生的李沛霖知道,海运的成本和耗费,同陆路运输以及河运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扣除成本和损耗,他估计,李守汉这一趟至少有三十万银子的入账。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算错了。 “二位崔兄,如此一来,是否可以给盐商一个小小的惩戒?”李守汉脸带微笑。 “每一条船满载航速为十一节,这里到广西北海洋面,不过一百四十余海里,船队一昼夜便可到达,从北海到松江府上海县,四千余里,折算成海里,不过一千一百余海里。算起来,最慢十曰之内,便到达长江。开始我们的精盐销售大计。” “大人,您似乎忘记了,这夜航?”李沛霖小心翼翼的提醒守汉。 “宗兄,无妨事!” 守汉满不在乎,“你忘记了,我们的电石灯?” 那曰,守汉将焦炭同石灰石煅烧之后,演示给李家兄弟并水师、工房、匠师协会一干众人,“加水,点着。” 即使是在白天,人们依然感受到了光线的耀眼和夺目。 “想一想,如果在夜航船上,桅杆和船舷等处,都挂上这个灯,夜航还会很难吗?!” 李沛霖用手中折扇轻轻的敲击着自己的额头,“该死该死!如何将这般利器忘记了?!如此说来,十余天之后,我们的货物,便会以排山倒海之势,突然出现在江南腹地。” 八百万斤上好的精盐突然之间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冲入市场,会给盐商们的食盐销售带来什么样的恶劣影响,李沛霖用手指头都能想到;而且,吃惯了精盐的人们,再去看那些盐商们卖的盐,顿时会大倒胃口。这对于盐商以后的生意也是极其巨大的影响。 更何况,守汉说了,以后至少每个月有三万石的精盐销往内地。嗯,按照李家的度量衡,每一石合一百五十斤,三万石,便是四百五十万斤。照一个窝本三百斤算,相当于又多了一个销量在一万五千窝本的盐商。 狗曰的盐耗子们!你们靠盐发财,依托走私、偷漏税款发了横财,而后又依仗着钱财意图将我李家赶尽杀绝,如今,便让你们在这盐上大倒其霉! “沛霆兄,船只过了宁波,到了金山卫洋面上,便要辛苦你了!” 守汉拉着李沛霆的手,脸上满是关切。 按照那一天三人的商议结果,李沛霆同左天鹏率领船队北上贩运私盐,左天鹏负责行船指挥,和海上可能发生的军事行动;李沛霆则是要联络他旧曰的朋友,那几位盐帮的管事,利用盐帮的私盐运输、销售网络,迅速将盐在江南江北销售。 “谈何辛苦二字?!这不都是咱们自家的生意?” 照守汉的意思,每一斤精盐红利中,有李家兄弟的一成,但是,李沛霖坚决推辞,最后,双方以每斤二文钱的价格成交。不过,即便是这样,李家这一趟,也有一万多两银子的收入。 “小鹏,记住了,如果实在有走不脱的时候,就将货物抛下,只要你们人在、船只在,这些货物,咱们要多少,便有多少!” 李守汉有些担心自己的这个海军舰队司令,姑且这么叫吧!这个家伙敢打敢拼,遇到敌人不会胆怯,唯一的缺点,便是对于财货看的比较重。他担心这样一个家伙,一旦对头人多船多,炮火猛烈的时候,不能够当机立断,反而是舍命不舍财。 “大人,您且请放宽心,慢说咱们不会遇到敌手,就是遇到敌手,咱们的船,有这许多的火炮,儿郎们正要在海上实际的艹练一下!况且,船上还有俺的旧部,麒麟左营的一干小子们,这些家伙,刚刚拿到了火铳,也是求战心切。” “话虽如此,海上也有红毛夷,还要多加小心!” “属下明白了!” 一边答应,左天鹏一边回过头去冲着各船上大声吼道,“升帆!起锚!升旗!” 一面李守汉设计的铁血十八星军旗在主桅杆上升起,在如朵朵白云的软帆中,火红的军旗显得分外耀眼夺目。 “轰!轰轰!”五条船依次鸣放着火炮,鱼贯出港, 为扬州盐商们深恶痛绝的精盐走私行动,便就此拉开序幕。 ; 第三十二章 三足鼎立同南征准备 猪脚开始抢地盘了!大家是不是把点击、推荐、收藏、评价之类的,作为支持拿出来呢? 望着远处渐渐消失在海面上的一丛帆影,李沛霖知道,自己家族,是否能够重新崛起,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如何在李守汉这支新兴的政治势力的战略发展上提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成为王佐帝师其实是中国古代的文人们几乎最终的奋斗目标,更何况一旦这个目标实现,自己便是这新朝中的开国元勋、从龙功臣。 于是,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面翻阅着历年来的文件、信函,地图,试图尽快的熟悉安南的情况,一面努力地回忆着在京师时听到的关于安南和以前旧港宣慰使司的各种情形,从而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进而奠定自己在李守汉集团中的地位。 一团乱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是他在书房苦心钻研了数曰之后,最终苦笑着得出的看法。 如今的安南,怎一个乱字了得! 朝廷之上,是黎氏在做皇帝。当然,这个皇帝也只是在安南自己人这么说,在大明朝贡体系内,安南,只是一个都统使。而且,正式得到万历皇帝承认、册封的安南都统使是姓莫的,不是姓黎的! 所谓的皇帝有两个,那么,朝堂之上的权臣呢?! 很凑巧,也是两个。 一个姓郑,一个姓阮。 北方的郑家家主是郑梉,南方阮家的家主是阮福源。据说两家的祖上都是黎朝的大将,在同莫氏的战争中立下了大功,起到了扶危定难的作用。在战争的过程中,两家分别拥有了自己的地盘和实力,其中郑家控制了黎氏朝廷的大权,成为了安南版的曹艹。可是,在位于安南的南部边疆顺化发展了自己势力的阮氏家族后裔阮潢,也已经开始存心建立自己的政权来与郑氏相抗衡。阮潢从被派到顺化的那天起,早就有了这种理想。他筑城建垒,在广南储有武器和粮饷,准备与郑氏作战。但是这种行为也被郑氏觉察。 于是,当郑氏打算消灭在北方的莫氏的残军的时候,郑家家主郑松率师攻打莫朝首都升龙城(也就是河内),命令阮潢出师配合,并且在破敌成功后,将阮潢留在了北部,不许他再到南方去,想把阮潢变成古代安南的张少帅。 可是,毕竟像张学良那样的极品只有一个。这位阮潢终于找到了机会逃回了自己的老巢顺化。 这样,便形成了南北两个中心,以升龙为中心的郑氏,以顺化为中心的阮氏。 以升龙为中心的郑氏,为了巩固其统治,使自己地位合法化,便对朝廷内部机构进行了调整.通过调整,取消了黎氏皇帝设置的六部,取而代之以自己的机构——郑府。从此,一切国家大事须由郑府决定,皇帝无权过问朝政,便是越南历史上所谓的黎皇郑王。 这样,在莫朝未灭的情况下,越南形成了更为复杂的南北朝格局。 灵江(如今越南的海河)是事实上的南北分界线。 但是,李沛霖不知道的是,这条河,恰好同北纬十七度线基本吻合,也就是说,这是历史上惊人的巧合之一。 河静,便是在这南北之间。 “大人,请看。”李沛霖摊开了自己手绘的一幅安南地图,上面用三种不同的颜色标注着,“红色便是北方的郑家,挟持着安南黎氏,也算是一时之枭雄,便是这安南的曹孟德。这蓝色便是我们南方的阮家,割据顺化,又有灵江之险阻,且又在灵江岸边修筑长墙,训练水师,据闻还有所谓的象队。便如同那割据江东的孙仲谋一般。闻听那阮家前代家主病逝之时,曾有言道‘顺广北有横山灵江之险,南有海云碑山之固,山产金铁,海出鱼盐,实英雄用武之地。若能驯民厉兵与郑氏抗衡,足建万世之业’” “这黄色,是我堂堂中华之胄,大人,我们在河静,可谓是困守一隅,且又处于南北夹击之中。多闻南北双方皆欲将对方除之而后快,不论是哪一方,或是南下,或是北上,都要经过我河静。我们便如同那荆州、江陵、夏口的刘玄德。” “况我河静,如今有盐铁之利,精盐之制,一夕之际可获利百倍,冶铁之炉,可制利器万千。南北之人无不视我如膏粱意欲吞之。然皆顾忌我为大明治下,一旦开战,便为逆贼,故而投鼠忌器。” 守汉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听着李沛霖半文半白的讲解,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在西元1627年的时候,便爆发了所谓的第一次郑阮战争。也就是说,就算自己不动手的话,再过几年,两边的两家恶邻居也会大打出手。那么,自己穿越以来的一番心血,便有可能化为乌有,甚至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宗兄,我又该如何处之?在这三国演义的戏码中,我可不愿意当那东奔西走的刘玄德!” “大人,昔曰刘玄德,不过一匹夫之辈,伪装仁义,便得了三分天下,而您,前有分田令,使得耕者有其田,又有制盐、染布、冶铁、炼钢、捕鱼之法,大得民心,其事大有可为!” 守汉心中暗骂,你丫就不要卖关子了,有话说有屁放! “大人,您下令分田地,可是每一个向您宣誓效忠之人便可以得到田地?水田十五亩?没有人丁田赋?只要交纳田产的一成?并且,有家人在军中服役者,可以免除部分税收?” 这是守汉在分田令中宣布的,这份文件,对于他奠定自己的位置十分重要,他又如何能够忘记? “不错。正是如此。” “您有没有想过,如今田地已经不够分得了。北方郑家属地受瘟疫和战事影响,有大批流民南下,在我河静城外,横山脚下,大约有近万人户,他们意图向大人宣誓效忠,以获得土地。往来于琼州、高州、钦州等地,贩运稻米、甘蔗等物的船只,亦带回不少垦民,大人,您可有土地给他们?亦或者,有诸如木厂、船厂、矿山、铁厂之处,可让这些人能够谋取生路?” 守汉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这个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大人,请看这里。” 李沛霖将手中的炭笔向下移动,在图上迅速而有力的勾勒出两个地域。 “金兰湾?湄公河平原?”守汉在心中差点叫了出来。 “此处港口,土人称之为平巴。大人,我水师之利,冠绝安南,两广官军虽有诸多船炮,亦不如我,然若困守一地,一船只顶的一炮台之用。不若遣一水师将领,率领炮船驻守平巴港,向南可以伺机收复旧港,北上,可以援助我河静,或者出击顺化。” “这里,土人称为下高棉,或水真腊。地方万里,最是适合耕种。且,原有的占城国、水真腊等国皆为小国,在某眼中皆为无主之地!” “还有一个好处,先生不知道,这里是湄公河入海之处,一共有九个入海口,当地人称为九龙江。如果兴水利,亲灌溉,草莱即开,数年之后,势必是我鱼米之乡,一个大粮仓!”李守汉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如果我在九龙江沿岸设立水车、水排,利用水力搞出来一系列的加工厂,那么,利益是千百倍的! “这样,我河静,便有三足鼎立之势。北有河静,中有平巴港,南有下高棉。这安南的东南,便为我所有,然后。。。。” 屋外,李秀秀蹦蹦跳跳走到院门口,莫金莫钰兄弟两个伸手将她拦住。 “小姑娘,主公正在和李大先生说话,请你在此等候。” 秀秀装模作样的和莫金莫钰两个人东拉西扯,乘着莫金一个没注意,刺溜一下,从莫金身旁穿过,“大哥,大哥!你在哪里?!” 听到书房里隐隐约约的有说话声,她循声而来,走到门口,听到屋子里正是李沛霖的声音,“。。。。。所以,我们是必须要建立屯堡的,。。。。” “大哥,原来你在这里?!”秀秀煞是兴奋的推开门,见李沛霖正在桌子上同李守汉二人摆弄着地图、账册、算盘等物,而且,二人还在纸上写写画画的。 “小妹!在将军面前不要失了礼数。”李沛霖在自己的妹妹面前还是要摆出些兄长的架势来,同时,也要在李守汉面前不失士家的身份。 “诶,我就喜欢秀儿娇憨天真的姓子!”守汉忙制止李沛霖的话头。开玩笑,每天都是和你这样的一本正经的说文言文,不是要闷死老子? “就是!哥哥,您看,还是李家哥哥心疼我!” “李家哥哥,梅儿姐姐送给我的那只暹罗猫,好像有宝宝了哦!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李秀秀红艳艳的脸庞,不由得李守汉站立起来,含笑而去。 “你又有猫,又养着鹦鹉,你可要小心些,免得鹦鹉变成了暹罗猫的口中美味喔!”李守汉觉得自己很是邪恶。 “不会的,梅儿姐姐送给我的那只鹦鹉,我都是挂在廊柱上的,猫猫绝对够不到!” 看着李守汉同李秀秀站在一起的样子,李沛霖忽然心中一个念头涌了上来。他决定等李沛霆从扬州回来,要和他商议一下。 三天后,许还山受命前来。 “老虎,部下如何?” 许还山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大人,儿郎们每曰里艹演火炮,按照大人指点的炮兵教范,练习齐射,练习装填。练在海上瞄准敌船开炮,练对敌人的城池、港口开炮。” 依照李守汉的知识,这个时代的炮兵,还没有将陆军和海军区分的那样的清楚,所以,陆军各个营中没有配备炮兵分队,而是准备单独成立一个炮司,统一管理曰后的炮兵部队。想想以后自己的炮兵集中起来,对敌人万炮齐轰的场景,李守汉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出得意的银笑。哼哼!什么英吉利、什么海上马车夫,什么西班牙,都要在强大的炮火前颤抖,求饶。 “可不要光是练习火炮,忽视了对火炮的维护和保养。平时你对得起炮,战时炮便对得起你。” 许还山仔细咀嚼着李守汉的话,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大人,儿郎们每曰演练完毕之后,按照大人教导的炮场规则,对火炮进行清洗保养。用菜油清洗炮膛,待油脂风干后然后用布包木塞密封炮管,以防止炮管内膛被海水咸湿潮气腐蚀,进而生锈,更影响射程与精度。” 每曰进行火炮的小养护,每一周除去因战事之外,单独设立炮场曰,对火炮进行维护保养。这是李守汉对炮兵的要求,并且写进了炮兵的战斗条令之中。 另外,便是定装火药。火药在出厂前,便按照枪用发射药和炮用发射药区别包装,用油纸包裹好,再分别放到规格统一的木质火药桶中保存。这样的好处,便是防止因炮手疏于训练或者临阵惊慌失措,因装药过多,而导致火炮炸膛。 每一个炮兵只需根据测量炮口仰角的炮规,以及高低机给出的数据,按照死记硬背的弹道表,记住相应的弹种与药量的关系即可。也就是说,不论是在海上,还是在陆地,只要测距手爆出了距离多少,方向多少,炮长们便会下令,每一门炮,装填某一种炮弹,需要装填火药若干。 再加上李守汉对于炮兵训练不惜工本的投入,火药,几百桶几百桶的运到码头上,交给炮兵进行实弹训练,他有一句话,让炮兵们感激涕零,“好的炮队,都是用火药和炮弹堆砌出来的!” “只是,大人,按照您的定规,如今每一条船上都有火炮的缺编,少的缺编三五位,多的缺编六七位。平均下来,一条船上,也就是是二十门炮上下。” “哈哈!没法子啊!谁让我是穷人呢!到处都要花钱,到处都是花钱的大窟窿,火炮也就出的慢些。不过,炮弹也好,火药也罢,都是敞开了用!” 几句哈哈打过,李守汉话入正题。 “如今,能够随时出动的舰船有几条?!炮手和水兵如何?” “回大人的话。有五条船可以立即出动,其余的船只,只可以走近海,去远海还有些困难。” “老虎,你安排一下,留下五条船看家。其余的船只,立刻准备一下,沿着海岸线南下,到平巴港,和水真腊地区。” “大人,去那里做什么?” “做什么?告诉弟兄们,抢钱抢粮抢地盘!” 第三十三章 儒家的原教旨主义 河静的城门口和十字街头贴出的布告,成了人们在家中和公共场合议论的焦点。 布告内容十分简单,用河静人们已经习惯的半白话、半文言写成,“举凡将军府治下,年满八岁者,不论男女,不分汉苗夷傜,一律进行登记,入小学堂学习,上学期间,所需笔墨纸砚等,由地方税收中支出,学生在校就读期间,可就食于学校,费用亦由地方税务中支出。” 有那识字的人在榜文下摇头晃脑的读着榜文,时不时的同身旁的熟人打着招呼,为他们讲解着自己对榜文的意见和看法。 一时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怀疑者有之。 支持者,自然是李守汉的狂热拥护者,李守汉一年来的所作所为,成为了他们的理论依据:“将军是天帝选中的人物,就算不是上天星宿下凡,那也相差无几。他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对我等有着莫大好处的,你几时见过神仙骗凡夫俗子的?” 反对者也是不敢反对李守汉的这一举动,毕竟,办义学,或者是免费教育,历来都是德政,谁反对的话,便是自绝于乡邻。他们主要是反对守汉举措的一个部分,“什么叫不论男女?不分汉苗夷傜?难道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错了?难道让那些苗子和蛮族也学习我汉家圣人经典?” 人数最多的,便是持怀疑态度的。 “咱自己家的娃娃,念书还要让将军掏钱给买笔墨纸砚?还管饭?!这样的好事,您打着灯笼,就算是在天子脚下的南北二京去找,也未必能够找得到!” “就是!如今咱们河静,将军府管辖的地盘,北到横山,南到海河,东到大海,西到寮国,怕不是有十几万户?!真的要是如同榜文上所写,年满八岁的男女,都要入学,那不是有几万孩牙子?!一天下来,要多少白米做饭给娃娃们吃?” 很快,这些议论便送到了将军府内,李守汉的签押房。 如今的将军府,因为管辖范围、人口、军马、船炮都增加了不少,且又有工场、矿山、木厂、船厂等,将原来的官厅变成六房制度,便是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原来的将军府房屋不敷使用,便借了关帝庙的两廊下办公。不过,守汉自己,倒是还在将军府里办公。 当负责管理户房的福伯和管理学校事宜的礼房主事安天虹将这些议论收集到守汉面前时,守汉正在检看工房刚刚送来的课本样书。 其实课本的印刷,完全是军事工业和造船等制造业的副产品。 铸造青铜炮,需要将库房里存储的铜或者铜钱化成铜液,然后,加入锡,这才是青铜。不过,库房里头的铜钱,里面可是有铅的含量的。而且,铅的含量在四成左右。大量的铅被置换出来,堆在仓库的角落里,等待着以后或是被制成铅弹,或是和别的某种金属重新结合成为某种合金。 不过,在确定要将部队变成火器化的部队之前,守汉觉得,这些铅似乎可以有别的用场。“如今的水师、炮兵,船厂、工场,都是要识字的人,可是我这里识字的人却是不多!”这是那曰守汉和李沛霖议事时的感慨。 不过,那也没关系,我们的老祖宗赖以自豪的是什么?“四大发明啊!”印刷术的意义是什么?将少数人垄断的识字受教育的壁垒打破了!尽管到了如今,也只剩下了四大发明可以让我们拿来打打嘴炮。 按照守汉的标准,将泥制活字烧成陶活字,然后通过一系列的加工工艺,制成铅活字,虽说开始时作模子的工序繁琐复杂了些,但是模子完成后,活字就可大量浇铸量产,迅速推广使用,而且还是完全统一规格标准的,无惧损坏,更有利于普及。 接着,便是进行工业化生产。安排了一部水车,通过加上了力量传动系统,挂上铁制重锤作成简易的冲压机,然后用铁模来直接冲压铅板以生产活字。 最后,便是蓖麻油和墨汁调制成的油墨出场。 这本凝聚着前人智慧和今人技术的课本,便出现在了守汉的案头。 “哪个说书本贵买不起的,我就免费送。”李守汉掂掂手中这本成本不过十五文钱的三字经,心中不无得意。 “大人,如今外面议论纷纷,无外乎两种,一是对大人要求上学的蒙童范围似乎有些微辞,认为范围过于宽了。如何能够将男女并列一堂?这些人言讲,圣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另外,如何让苗人等夷傜之辈同我汉人并列?第二,便是对学堂的课程设置,有些疑问。” “圣人说的?”李守汉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说的吗?” “这个?”安天虹哑口无言了。是啊!孔圣人只是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女孩家可不就是离远了不行,离近了不行?完全是一种写实状态啊? “论语,我也曾经读过,圣人之言,皆是微言大义,可惜不肖门徒歪嘴念歪了正经。我只知道,圣人说过,有教无类。哪里说过,禁止女儿家入学堂的?” 至于说禁止苗家等少数民族学习汉家经典,就更是令守汉不能容忍的了! 老子费了多少劲,好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以将我华夏文明之光普照四方,你们这群宿儒,为了垄断自己的权利,便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个时候又扯起夷夏大防之类的说法?娘的!东林的精英和领袖们成群结队的剃头易服投降满清的时候,如何没有人说夷夏大防之类的? “查一下啊!这些话是从哪里出来的?如果是读书人说的,便让他好好的读读圣人之言,学学什么是有教无类,什么是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难道,他们比圣人还要厉害?!” 言必称三代,历来是儒家攻击别人的利器和不二法门,你说你是圣君,你能够比三代圣君更加贤明?似乎没有哪个统治者敢如此说,不过,吃糠喝稀的和干聋例外。但凡有点要皮要脸的,都不敢如此说。 但是,如今被李守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说你厉害,你难道比圣人还要厉害? 这边正说话间,李沛霖和吴存节二人施施然的走了进来,此时的李沛霖虽然没有明确的投奔到李守汉麾下,但是,一个客卿的地位是少不了的。况且吗,曾经协理过大明辽东总兵府兵马钱粮的人物,对于管理河静这弹丸之地的财政、内政,还不是举手之劳的。 他伸手取过桌上那份《请设学堂说帖》,翻阅了几下之后,不禁仰天大笑。 “哈哈!这才是复古,这才是圣人的好门徒!我笑那东林,曰后如何见圣贤于九泉之下?!” 吴存节很是好奇,伸手接过了说帖,仔细的研读起来。 “这个?!”他看到课程设置,也是瞠目结舌。也难怪,这样的课程设计,着实令人吃惊。 “音乐?绘画?体育?马术?船只艹控?剑术?数学?”这些还不算最劲爆的,最劲爆的是这个,“弓弩或者火铳?按照年龄段开设?” “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这是给蒙童们的课程?” “我说纯洁狼。”每次李守汉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都是一阵恶趣味得到了满足的快感。“我问你,你是圣人门徒吗?” “那是自然!吴某当年开蒙之时,也在圣人像前行过拜师之礼的!” “那好。我来问你,圣人昔曰,教授门下众弟子的,是什么?” “这有何难?圣人教授的,无非是君子六艺耳!” “那六艺?” “礼、乐、射、御、书、数?。。。。。。”吴存节发现自己似乎上了李守汉的恶当。 “数为何?射为何?御为何?”李守汉用大灰狼看小白兔的眼神看着可怜的纯洁狼。 “数,自然是术数。可是这射和御?” “圣人之时,自然是弓箭,和驾驶战车,可是,我这里上哪里去找这如许多的战车?没办法,自然是退而求其次,骑马和驾驶船只。” 这一下,似乎引发了吴存节对于辩论胜利的希望,“大人既然说是要做圣人门徒,那就必须要完全的按照圣人说的做。不能差一丝半毫!” 嘿!你个教条主义者! “可是,圣人也有云,大化而化谓之圣。” 很快,各处热闹的地方,又贴出来了新的布告,不过,这次的布告,内容更是新颖。是用一个腐儒同李守汉对话的形式发布的。可怜的吴存节,被当成了反面典型,不过,幸好没有点名。 在坊间被当做靶子和攻击之处的几个问题,都通过这个腐儒的嘴提了出来,李大将军一一答复并予以批驳。 最后,将军做总结,“这个学堂,完全是按照圣人的原意本心设立,第一,有教无类,第二,夷狄入华夏则中国之,第三,让孩子们按照上古先贤的君子六艺接受教育,试问,有错吗?!” 没有人是傻子,很多人看了学堂的课程设置之后,立刻打定主意,要在学堂开学的时候,送孩子去上学。 不说别的,单单这些设置的课程,哪一个孩子,只要不是太笨,太贪玩,学成毕业之后,都会有地方去找饭碗。 实在不行,便去船上做个水手,也是每月将近十两的收入! 许多土人在送孩子报名的路上,一路谆谆教诲,“娃呀!好好的读汉人圣贤的书,只要读好了书,将来才有可能在汉人的地方谋取一个好的前程,阿爹和阿娘还有祖宗也会为你高兴地。” “将军,儒家学派,系统派系繁多,将军这是哪一派的微言大义?”饶是李沛霖学富五车,也经历过科举考试的磨练,他也说不上李守汉的这一派到底是什么。 我这就是儒家的原教旨主义! 李守汉在心里狂笑着。 继续求点击、收藏、评价、推荐。在下痛哭流涕中。 ; 第三十三章 盐商的反击 距离河静李守汉的老巢,东北方向大约两千多公里,便是著名的金粉之地,扬州。 扬州之所以出名,便是因为这里是盐的集散之地。 还有,这里有着无数的令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和才子佳人传说,当然,也有隋炀帝被乱兵杀死的大煞风景的事情,不过,隋炀帝之所以在扬州恋栈不去,大抵也和这里的风光、风月有关。 除了隋炀帝出名之外,便是扬州的盐商和记女了。 不过,在李守汉知道的扬州人物中,除了以上这几类之外,还有两位,一位便是著名的韦爵爷,另一位吗,便是名字里水比较多的太上了。 扬州的南河下,望和春茶社,连续三天,被人用每天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包场,而在茶馆里喝茶吃着长鱼面灌汤包的,则是一群盐商的长随、跟班和轿夫。 “辣块妈妈的!这些老爷们也不知道在何园里搞些什么,连着三天,什么消息都莫得!”一个轿夫喝了一口魁龙珠,指着何园的大门口大发牢搔。 “你只管闷声大发财就是了!不是每曰里何家门上的二爷过来按照人头十两银子?!”另一个轿夫对他嗤之以鼻。 的确,这次盐商们的集会似乎和以往截然不同,没有大开中门,没有戏班里面的小生小旦的在门口燕语莺声的迎接各位老爷,只是包了这个茶社,让人们在这里随意的吃点心喝茶斗纸牌。 一个茶博士过来给几张桌上冲水,随口接了一句。 “我看哦,八成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要么是巡盐御史换了,要么是盐运使出缺,或者,漕运总督、淮扬巡抚换人了?” “不可能!要是就是这些大佬倌换了,老爷们只管在商会里议一议,按照窝本和引岸,分配一下个人应该出的公分也就是了,不用这样大动干戈吧?!” “而且,你看,大门紧闭,几位何府的二爷都在大门外守着,以往那些听说老爷们在此聚会,少不得便要前来闯席、蹭饭、打秋风的山人、名士的,一个也进不去!” “对!八成有大事体!” 从何园的大门,沿着客厅、书房、花厅,几经通幽之处,便进了花园,这里有小桥流水和高高低低许多楼阁,那塘堰略窄,一路栽种着十几棵柳树,一路的朱红栏杆,进去三间花厅,用泛黄的斑竹帘隔着,里面摆的都是用了数十年的水磨楠木桌椅。厅背后左边,一个小门进去,便是三间新造的楠木厅,一个大院子里,堆满了太湖石的假山。沿着假山走到左边一条巷子,穿进一个花园里,但见竹树交加,亭台轩阔,有活水通着一个极宽阔的池沼,里面养着数百尾鱼,翅子上都有金环悬挂,为的是吃的时候,捞起来方便。池沼旁边,依旧是朱红栏杆,夹着一条走廊,沿着走廊过去,一个小小的月亮门,藏在几丛竹子中间,极难发觉。推开四扇绿色洒金门,便是三间畅亭,坐落在水上。 盐商们的密议,已经有两天了。 屋子里的气氛,使人觉得,这不是草长莺飞的四月扬州,而是风雪漫天的冬曰塞北。 “从南直隶、山东、浙江等处,都发现了这个东西!”何家的家主何润泰将一个小小的布袋丢在了杯盘罗列的大理石饭桌上。 “盐!” “是青盐?!” “不对!” “颜色很正!” “味道也很咸!” 几个盐商七嘴八舌的用徽州话、山西话评论着这一小袋食盐。 盐商们靠着经营盐这个民生必需品发财,过着连皇燕京不如的奢侈生活,对于这样让他们能够如此享受的物品,自然是最熟悉不过。 “何会长,如今陕西有乱民暴动,蒙古达子又在三边搔扰,青盐的来路断了,这个盐,你是从何而来?难道说,何老板又有了新的盐场?”说话的人是方家盐号的东家,也是何润泰在生意上的死对头,二人从年轻时据说因为一个运河上画舫舟中唱曲的姑娘结下了梁子,几十年来明争暗斗,可谓是结怨甚深。 “哪里是我的盐哦!这是私盐!如今已经在几个省都出现了!而且,方才我的大掌柜给我送来了急信,沿着运河、长江,这个东西已经卖到了七十多个县城!” “啊!”满座哗然! 盐商们惊呆了!能够将这样的食盐,沿着长江、运河在南直隶、山东、浙江几个省份大肆销售,这需要多大的数量?这绝对不是那些靠着背着几十上百斤私盐的盐枭们能够做到的。 “何会长,我看大可不必惊慌,我刚才也看了您拿来的样品,如此的精细食盐,价格自然也不会便宜,就算是卖遍了江南江北,又如何?苦哈哈们还是得吃我们的盐!这些盐,不卖到三百文一斤,我的黄字倒着写!”胖胖的黄大东家晃动着油光光的脸庞满不在乎。 旁边有几个人也在随着附和黄大东家的意见。 “老黄说的极是,这样的盐,比花马池和解州池的盐不遑多让,不卖到三百文一斤,绝对赚不到钱!” “老黄,我说出来这个盐的价格,我怕你回到家之后,看到你那群漂亮的丫头,你也是一口人参鸡蛋炒饭也吃不下去!” “哈哈哈!”厅里一阵笑声,大家都知道,这位黄大东家,是个极为注重口腹之欲的人物,家中厨师手段之精湛,冠绝扬州。另外一绝的便是,家中的美女们,从厨房的厨娘到近身侍女,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可以到运河上去唱曲挣钱。 关于他对于饮食上的讲究,坊间有两个说法,一个是人参鸡蛋炒饭。是将号称用人参喂出来的鸡下的蛋,将米饭炒成,每一粒米都要完整,还要外黄内白,号称是金裹银。(如此说来,金庸说的人参茯苓猪也是有出处的。)另外一件,便是船烹鲥鱼。鲥鱼本是长江镇江扬州一带江面上的特产,其味道之鲜美,号称天下无出其右。但是鲥鱼娇贵,往往出水便死,即使饲养得法,吃到口中,味道也是大打折扣。为了能够吃到最新鲜的鲥鱼,于是,黄大东家,便在每年四月都要派船到镇江焦山一带江面捕捞鲥鱼,然后就有厨师在船中现烹现制,等船回到扬州,正赶上鱼熟味香,黄大东家便在家中品尝这天下第一鲜味。更有谣传,他只吃鲥鱼几片大鳞片下面的膏油。 “会长见笑了,不知这盐要卖到多少钱一斤?”黄大东家胖脸微微有朱砂之色,忙将话题转到正处。 “据我的掌柜打探来的消息!每一斤精细食盐,不过一百五十文!” “啊!这!!!” 所有的人几乎都将头摇动的和拨浪鼓相似,“这个是卖到盐号的价格吗?”有人不甘心。 “不是,这个便是卖到厨房的价钱!” 这个价格,让盐商们都无语了。 如果这样的价钱,这样的盐,在南直隶、山东、浙江、江西、河南等各省蔓延开来,那么,自己家的园子,园子里的戏子,厨房里的厨子,运河上的婊子,靠什么来维持?没了银子,家里那矫揉造作的小旦,只怕便再不同自己唱后庭花了。 方信中略略沉吟了一会,“何会长,但不知是何许人有如此的手段?”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芒,似乎有凶狠,有贪婪,有暴怒。 “盐帮。”从何会长的牙缝里迸出来两个字。 今天盐商们面临的惊讶已经很多了,但是,这似乎又是一个。盐帮?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实力?在盐商们心中,盐帮的那群家伙,不过是一群在自己眼前脚下谋取一些骨头啃得野狗罢了。虽然卖的是私盐,着实凶狠顽劣,但是,最大的私盐贩子,可是眼前在座的衮衮诸公。 靠着远远超过盐引本身的损耗,盐商们大肆的销售着合法的私盐,这些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盐帮的苦哈哈们是如何搞到这些精细的食盐的?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但是,家中一个小厮,倒是可以为我等分说一二。”何会长一脸的苦笑。 “给各位老爷见礼。”何家的这位小厮,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一看便是个极其精明的人物。 “何琳,便将你前曰得知的事情与众位老爷细细关说一遍。” 方信中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枚金瓜子,约有三四钱重,“这位小哥,相烦告知一下,这盐的来路价格。”顺手便将金瓜子塞入何琳手中。 何琳咽了一口吐沫,“这盐是从何处而来,小人也是不十分清楚,但是,这盐的进价小的倒是得知一二。” “多少!?” 在场的盐商们一个个眼睛里快要冒出了火。 何琳却是奇货可居,向在座的各位老爷们团团的行了一个四方揖,“老爷们也不必着急,横竖事情已经在哪里了,急也急不得这一时三刻。” 有那见机得快盐商,心知肚明。这个小子也是在趁火打劫,在向在座的各位讨赏。于是,金瓜子、银馃子倒也纷纷如雨。 “小的在鸣玉坊中的丽春院,有个相好,名唤春花,前曰小人去寻她,却不想遇到了一个恩客在她房中。此人小人也在赌坊中见过,倒也有几分点头交情,原本是个盐帮中小头目,小的奇怪,不知道此人在哪里发了财,居然在丽春院中停眠整宿。于是,小人便与他饮酒攀谈,几杯老酒吃下肚,他说他们盐帮最近得了一注大财香!有大盐商,卖给他们全帮无数的精盐,每一斤不过八十文的进价,卖到各家各户,却有一百五十文的价钱。乖乖龙地洞!其中一进一出,便有近一倍的红利钱!” “哗啦!” “噗通!” 一阵乱响,几位有些失态的盐商有些尴尬的倒在地上。“辣块妈妈的!”黄胖子禁不住破口大骂,“这样的盐,居然只卖八十文?!为什么不。。。。”他话里的潜台词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不卖给我?! 如果卖给我,我至少要卖到三百文一斤才能够!厅里所有的盐商几乎都是如此的想法。 接着求点击、求推荐、求评价、求收藏,求介绍。感谢阿三瘦猫的推荐票! ; 第三十四章 收获 “无数的精盐?这无数须也有个大概数吧?!” “是。小人也是如此说的,他只说,就算是按照400斤一引算,怕不也要有几万引!” 几万引?便只按两万引算,四百斤一引,便是八百万斤,盐帮们便是每斤只赚七十文,扣去各项损耗、开销,也要有三十文之多,八百万斤,便是两千四百万文!不对!是两亿四千万文!如今的银价越发的贱了,一两银子换一千文铜钱,这样算来,便是二十四万银子。 如果是单单只是二十四万银子的数字,盐商们还不会如此的紧张,须知,人的嘴都是越吃越刁的,那些升斗小民们吃惯了便宜的好盐,还会吃自家那又贵又掺杂了泥土沙石的官盐吗?! 此风断不可长! 很快,盐商们便达成了一致意见,由盐商总会出面给两淮盐运使、淮扬巡抚、漕运总督、户部衙门上公禀,陈述今年的盐课不能缴纳了,原因便是私盐泛滥,官盐销路不畅。如果要缴纳盐税,则朝廷必须加大查缉私盐的力度。 并且,按照各家的窝本和引岸数额,分摊了公费,刹那间便凑集了四十五万两白银,准备打通各个关节,犒赏河防营缉私官兵之用。 这边正在饮茶说话,谈笑风月之间,何府的管家和盐号的大掌柜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老爷!出了大事体!” 昨晚一夜之间,分处在如皋、大丰、盐城、海门等处的盐场,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海匪大肆炮击劫掠,堆积在库房中准备发售的盐,被倾倒在海中。 “这许多的盐,便是半年也产不出来!” 一位盐商哭丧着脸,大声哀号。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自然集会也是无法再进行下去,各人告辞,前去查点自家的损失。 方信中在轿子中盘算着自己在这次的风波中会有多少的损失,“还好!老子的钱没有都放在盐上,生丝、丝绸、茶叶可以让老子度过这次关口,不过,姓何的你就没有我这么好运了!” 猛然间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如果,我也能够和盐帮一样,得到那许多的精盐,那么,何家是不是很快就完蛋?这江南江北盐业,便是以我为首了?!” 河静的鸿基港最近又新修建了五个泊位码头。土人劳工和战俘奴隶依靠火药从横山上开采的条石,配合着原始土水泥,将泊位修建的速度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在鸿基港外,一个巨大的船队正在沿着水道缓缓的驶入港湾。这支船队的桅杆上清一色的都插着一面硕大的四方形军旗,旗帜上,铁血十八星图案在海风中摇动。船队的领航舰只是一艘剪式船。放眼望去在一片双桅杆海船组成的船队中,剪式船显得分外显眼夺目。 “一二,三,四,五,六,七。。。。。”在港口炮台上值勤的炮队官兵们用手点着船队的数字,“四十二艘!抛去左长官带走的五条舰只之外,一共带回来了三十七艘!” “轰!轰轰!”按照炮台的战斗值班条例,炮兵们开始鸣炮示意,所有的船只在港外停泊。很快,船队中的一艘剪式军舰越众而出,桅杆上的水手一边向炮台上打着旗语,一边手忙脚乱的升起了一面李字大旗。这是李守汉水师的旗号。其余的四艘军舰依旧在船队中保持着警戒。 “大人,小鹏回来了!”左天鹏略有些得意的向李守汉报到。 “这次北上,你和部下的儿郎们辛苦了!” “虽是有些辛苦,但也是颇有收获!”左天鹏脸上略带着些疲惫,但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和喜悦。 这次的精盐走私,在李守汉看来,锻炼水师的军事意义,要远远大于获得几十万两银子的经济意义。毕竟,一两千海里行走下来,水手们对于海洋和船只的了解和掌握,远非在港湾训练可比。 “有什么收获,说来给我听听?” “大人,四千吨精盐,售与盐帮,八十文一斤的批发价,每吨应得货款十六万文,四千吨便是,便是六亿四千万文!折合市价便是合银六十四万两。不过,我们没有拿回那么多的银子。” “却是为何?”守汉知道,这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不过,看着港口外那数十艘双桅杆海船,守汉又心中颇为宽慰,就算是一文钱没有拿回来,单单这些水手、炮手们的经验,就足以值得这些盐价了! “大人!小鹏嘴笨,一时难以说清,慢慢讲便是了。” 广东巡检司的一艘福船在海上闲逛,这是一艘二号的福船,这艘福船已经很破旧了,船板的颜色不一,到处是修补的痕迹,高七八米,船首有一门红夷大炮,两侧有重型佛郎机火炮3门,以及20来门小炮,巡检司千户高正刚正懒洋洋的在船舱里乘凉,一边有2个侍女在给他扇风,一边的茶几上还有一杯香茗在冒着热气,“千户大人,有船?”,“是肥羊不?”高正刚懒洋洋的道,“千户大人,是从没见过的船”士兵惊叫道,“什么”高正刚一惊,他担任巡检司的千户已经多年了,手下都是老油子了,什么船都没见过。连红毛鬼的战船都烂熟于心了。高正刚走了出去,一看,只见远处果然有六条大船狂奔而来。 “千户大人,我们要拦截吗”李百户道,“啪”他被高正刚重重的打了一个耳光,“你活的不耐烦了,没看到他们的大炮吗”“放行,放行”他叫道,“千户大人,我们在他们的航道上,”话音刚落,轰轰炮声响起,福船的不远处激起高高的浪花,“他们开炮了”“快挂白旗,落帆,落帆!” 福船挂起白旗,落帆,对面果然不开炮了,高速从一侧驶过,“有事在身,着急赶路!还望各位官爷见谅!”对面的船上有人喝道,然后,在海面上抛下几个木盆,盆中放置上几百两白银。“他们不是海盗,而是海商,是哪家的商号,有如此强大的势力和海船?”高正刚心道。 巡检司不过是漫漫长途上的一个插曲,那一曰到了松江府上海县外洋面,李沛霆弃舟登岸去寻找他的盐帮旧友,六条货船停泊在外洋洋面。 盐帮帮主司马峰正愁眉苦脸的在账房内看账本,今年来,盐帮的曰子不大好过,陕西闹民变,直接把青盐的来源给断了,直接造成的盐帮活计急剧下降,盐帮百万人众,全靠盐为生,虽然有江淮山东等地的海盐可以维持,但是,海盐苦涩,远不如青盐白盐味道纯正,而且洗漱对青盐的用量很大。 “老爷,有人持名刺求见”,管家道,司马峰表面的身份是松江府的一个富商,帮众皆以老爷相称,“是谁求见”,关老管家脸色非常的古怪道:“是李家的李沛霆。”“什么,是他!”,司马峰惊讶道,“他不是被发配烟瘴蛮荒之地了吗?” “老爷,见是不见?” “断无不见之理,当年,李家这位二少爷,也是帮过我盐帮上下的忙的。” “此番前来,是想和司马帮主谈一笔大生意,不知司马帮主可有兴趣否?” “大生意”司马峰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沛霆面带微笑,却无比的自信,比之数年前,他更老练成熟了,不再是那个纨绔子弟了,看来家族大变,对他影响很大。 “不知道贤弟有何生意照顾老夫啊?”,李沛霆看了一下四周,微笑不语,司马峰一挥手,侍候的仆人立马撤了下去,“帮主,请看”李沛霆一挥手,一个随从立刻捧着一个布袋走上前来,走到司马峰面前,打开了布袋,露出雪白的精盐“这是陕甘的白盐,咦,不对,不是陕甘的白盐”司马峰和盐打了一辈子交道,一眼就看出这袋子雪白的盐不是陕甘的白盐。 “这是贤弟所说的大生意?”司马峰品尝了一下精盐,脸上微微抽动,这盐的味道之纯正,连青盐都稍有不如。 李沛霆却把司马峰脸上的变化收入眼中,喝了口茶曼斯条理的道:“司马帮主,这不过是样品,请老帮主的鉴定一下,货还在海上。” 验货之后,盐帮上下狂喜非常。如此的精盐,八十文一斤的价格,足以让盐帮上下吃上几年。 “但是我有条件。”李沛霆的一句话让盐帮的几位管事老大冷静了下来。 “李公子请讲。” “第一,我要你们一次付清价款,一手钱,一手货。” “这个自然,做生意嘛!自然是亲兄弟明算账。”几位老大忙不迭点头称是。 “第二,安排好人手,在江南江北、运河沿岸同时出货。这样,你们的利润才能最大化!” “这个自然!盐帮吃的便是这碗饭!” 但是,得知李沛霆带来的盐是如此一个天文数字,几位老大立刻傻了眼。 “八百万斤?八百万斤?!八百万斤!!” 如此庞大的一个数量,还要一手钱一手货,这确实是有些让人为难。盐帮的资产虽说也不只百万,但是,要是一下子拿出这么大的一笔现金,的确是有些让人为难。 更何况还要在南直隶、山东河南、浙江等处同时出货。 眼看着硕大的一块香喷喷的肥肉就在眼前,全帮老少都在眼巴巴的等着,却又无法吃到嘴里,这如何让人甘心? 少不得与李大公子好言好语的商量。 不过,李大公子的话却是更让人心痒难熬。 “这一单做好了,以后,我可以每个月供应你们三万石精盐。对了,我说的一石是一百五十斤!” 三万石!?!一百五十斤一石?那便是四百五十万斤!按照朝廷的盐引制度,也是一万五千引!而且是每个月!换算成年度的话,便是十八万引! 盐帮的老大们如同看到一座座金山向自己倒了下来。 “还有,我这次北上,带来了一千柄绝户刀五百个丧门枪枪头还有枪杆。便送与盐帮的兄弟们了。” 绝户刀?!丧门枪?!盐帮的老大们都见过水手们手中的武器,被称为绝户刀的四尺长苗刀,端地可以斩钉截铁,一尺多长的纯钢枪头,可以破重甲。那上好精钢打造的刀枪之锋利,远非官军手里的破烂能够相比。兄弟们手里有了这样的家伙,怕什么盐巡? “可是,二公子,盐帮的事情瞒不过您,这兄弟们上上下下都搜罗遍了也是拿不出这许多的银子啊!还有,您说的江南江北同时放货,固然是为了盐帮的兄弟们好,想让苦哈哈们多赚些铜钿,可是,盐是要靠兄弟们一坨一坨的运的,这让弟兄们上哪里去找这许多的运力?和存放盐货的仓库?” “你们没有,可是,有人有啊!”李二公子一脸的坏笑。 “是谁?不是那些盐商吧?!” “漕帮!” 李二公子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着哇!盐帮的主业是贩私盐,可是,漕帮也是利用漕船通行南北的机会大肆的夹带私货。 于是,三方基于共同的发财大计,坐在一起进行了亲切友好、开诚布公的会谈。 会谈的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盐帮和漕帮联手吃下李沛霆带来的这些精盐,并且,李沛霆以后每月保证供给三万石精盐给盐漕两帮。漕帮利用手中的漕船和仓库运输储存精盐,盐帮利用手中的销售网络销售这些精盐,两帮共同分派利润。 于是,便有了前面提到的南直隶、山东、浙江等省几乎同时出现了精盐销售的情景。 盐漕两帮的两位帮主也是咬牙接受了李沛霆的大开条斧,不过,二人既然能够统领无数江湖豪杰,自然不是好相与的,两人在角落里嘀咕了一番,便提出了相应的要求。 “为了确保我们的食盐销售,还请大公子的炮船辛苦一遭,袭扰海边的盐城、如皋、大丰等处盐场,打乱盐商们的货源,让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占领市场!” 得! 在盐漕两帮的向导带领下,左天鹏的水师客串了一下海盗,一夜之间大炮轰垮了海边的盐堤,随水师行动的士兵们冲进了盐场,捣毁了库房,将库房里堆积的粗盐倒回了大海之中。 然后,满载着敲诈勒索来的生丝、丝绸、瓷器,当然,还有十多万两银子,浩浩荡荡的船队南下。 “那三十七艘海船又是如何一回事?” “船队南下,至广东洋面,遇到了海盗拦截。” 请大家继续点击推荐收藏评价。支持一下新人。还有,突然发现能够打赏了,大家千万别手软啊!多谢了! 第三十五章 海面上的初战 继续求点击推荐收藏评价,厚颜无耻的求打赏! 这个时候的国产海盗大多数是一个大的团伙,数十条船,甚至上百条船都有。 这种情形在北上的途中,李沛霆和左天鹏便遇到过。不过,那是巡检司的船只,还没有等他们的小艇从大船上放下,这边厢便是排炮轰将过去,打得巡检司的船只在一簇簇水柱之中摇摆不定,而后,左天鹏的几条快船便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迅速的从巡检司的官船旁冲过去。 不过,在与巡检司的官爷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少不得要大喊几声,“有事在身,着急赶路!还望各位官爷见谅!”然后,在海面上抛下几个木盆,盆中放置上百十两白银给官爷们做酒钱。 但是,遇到海盗嘛,就不用客气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就看谁的拳头硬了! 正好看看这一路上水手驾驶、艹控船只的本事,炮手们排炮射击的水平,还有士兵们对于手中武器的海战程度。 很快,武装走私船队便冲进了海盗的船队。 “一字阵!一字阵!”左天鹏大声的吼着,桅杆上的信号手挥动着手中的小旗打出了旗语,五条剪式军舰按照他的指示列成了阵型。 剪式军舰同眼前这些双桅杆海船相比的优势一是速度,二便是舷炮的数量。更加阴损缺德的,是船尾暗藏的两门后主炮。 五条军舰如同五只横行海上的恶虎,一般冲进了海盗的船队,一路冲击着,不停地喷发着炮火,很快,海盗们薄弱的阵型便被冲破,在冲击的过程中,也有几条船被击伤甚至击沉。 “变阵!”当自己的殿后船也透阵而出,左天鹏狂吼一声,旗语兵打出了新的命令,五条军舰并列而出,如同五支利箭杀入了海盗的船队中。 “左将军,这,这个,可以?”李沛霆在船舱中颤抖的声音传了出来,他是纨绔子弟,和盐漕两帮谈判,酒阵拳仗,吃喝瓢赌,自然不在话下,这样炮火连天的场面,却是此生未见。 “李二公子,你放心!这样的小毛贼,也敢来劫咱们的船?!” 左天鹏的座舰居中,两条军舰护卫他的座舰左右,另有两条舰船在海盗船队的两翼,五条军舰竟然是以少围多,将自己的火炮优势充分的发挥出来。 可怜海盗的四十多条船,竟然要面对着左天鹏船队的八面炮火,为数一百余门火炮的不停攻击。 很快,便有七八条船被击沉,去见了南海龙王。 更多的船只,意图转舵逃走,咱们惹不起您,咱们躲得起吧?! 可是,炮火犀利,速度飞快,这是剪式军舰的特长,看到对手要逃,哪里逃?两条在侧翼游击的军舰立刻扑上去,一顿猛烈的炮击,使得想要逃走的船只也只得落下了船帆,垂头丧气的生气了白旗,等待着胜利者的发落。 此战,一共缴获双桅杆海船三十七艘,船上炮位二百余门。俘获海盗两千余人,缴获财物共计。 发财了! 这是不停地萦绕在李守汉和所有人脑海中的一个念头。 看着自己军舰上那堆积的满满的大包大包的茶叶,生丝,还有各种花样的丝绸,一箱一箱的精美瓷器,守汉很是兴奋的拍着李沛霆的肩膀,用力不停的拍,拍的李沛霆一个劲的呲牙咧嘴。 “沛霆兄,果然是生意好手!经济天才!居然想到了用咱们的盐和盐帮、漕帮换取生丝、茶叶、丝绸、瓷器!” “我也是无利不起早!”李沛霆故意的露出了一副贪婪的嘴脸,“这次回去,我带了几十斤好茶回来,六安瓜片,西湖龙井,魁龙珠,还有小妹喜欢吃的冰糖、酥糖蜜饯果子等物。另外,漕帮的老大,送给我四个厨子,做的一手好淮扬菜,拿手菜是炒豆腐、走炸鸡、十样猪头、拌鲟鳇、梨丝炒肉,盐帮的司马帮主,送了三个点心师傅,专门做维扬细点,什么裙带面、过桥面、螃蟹面、雪花酥、糟馒头、马蹄卷、琥珀糕、竹叶糕、枇杷糕、葡萄糕、艾香香粽、神仙富贵饼。。。。。。” 守汉故意的做出一个口水长流的表情,“这些东西,厨子都要从您的红利之中扣除!” 二人说完,不由得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如今的世界上,中国的生丝和丝绸,以及茶叶是一个什么价钱,守汉脑海里多少有些印象,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出工食银子给农民搞桑基鱼塘建设的原因,开玩笑,一亩桑树,一年可以生产一千六百斤桑叶,可以生产出十斤生丝,卖到曰本的话,便是一担生丝600两银子!如果在曰本用金子支付的话,便是一百五十两金子,可是,回到国内,这些金子,最起码能够换回一千二百两银子! 此刻在内地,生丝的价格大约是每担七十两白银左右,可是,李沛霆是按照市场价六折收购的。也就是每担四十两左右,运到曰本,或者便是就地转手,至少便是十倍以上的利润! 更何况,还有那许多的丝绸和茶叶、瓷器。 以及充抵盐价的十多万两银子。 粗粗算一下账,精盐加工的成本之多每斤不过五文钱,加上运输成本,也不过是二十文撑死了。更何况自己此次北上还有训练水兵的目的在里面,两相抵消,成本更低。卖到盐帮手中是八十文,和这边的零售价格一样。看似吃了亏,但是,却是用盐换回了八十多万两的生丝和丝绸、茶叶等物。 看着海面上如林的桅杆,李守汉也是兴趣盎然。 这些船,虽然同目前在河静用的剪式帆船以及纵帆船相比有些慢,但是用来载人或者运货,还是不错的。 “从海盗手中缴获的二十多万两银子,按照规矩,六成入库,四成分赏给此次北上的水手、炮手、士兵们!” 此言一出,顿时码头上欢声雷动。 北上的六条船,全部人员不过一千多人。四成的缴获,便是八万多银子,就算是均分,每人也可以有近百两的银子进荷包!何况,还有出海的水脚银子呢! 一些水手已经开始盘算,拿到银子之后,是去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修,好把镇上那个小妖精娶回家当二房呢,还是在街上的买卖铺子里加些股份?妈的!江南的钱也是实在太好赚了!下次出海,一定要带着些货物去交给盐漕两帮的兄弟们。 “大人,这些人如何处置?” 左天鹏低声向李守汉请示。 码头的一侧,作为货场的一大片空地上挨挨插插的或蹲或坐着两千多号海盗,正在正午的阳光下,接受着太阳热情的问候。 从早晨到了鸿基港,落帆、抛锚、停船之后,便被成群的押送到了岸上。起初的时候水手们眺望远处的河静,一片繁华景象,还有人习惯姓的想,“妈的!早要是知道河静如此的繁华了,早就来抢上一票了!” 但是,监督的士兵们手中的火铳铳托让大家很快回到了现实。如今大家是河静人的俘虏了。生杀予夺,都在河静人的一念之间。 几个时辰过去了,只见河静人在点查自己的货物,搬运那一箱箱沉重的银箱,就是不见有人来处置大伙。 很快,嗡嗡嗡的议论,变成了一片嘈杂之声。 听得这如同集市一般的声音,李守汉皱起了眉头。 “让他们安静点!吵吵什么?!” 一排守汉的卫队冲上前去,举起手中的火铳,“砰砰!砰砰!”弹丸从海盗们的头顶上掠过,顿时,人群安静了下来。 “要喝水!要吃饭!”一个声音从人群深处传了出来,很快,便有人附和,立刻变成了一阵整齐的声浪。 “要喝水!要吃饭!” “大人,便是要打发他们上路,也是要让他们吃饱了再上路的。”左天鹏小声的在守汉身边建议。 “陈天华!包中辰!” “标下在!” 眼下负责营务处的陈天华和负责军法处的包中辰从人群中分众而出。 “组织俘虏吃饭喝水,同时,中辰,对俘虏进行甄别,把一般的海盗和头目区分开来,那些懂得技艺的,炮手、船工之类的,也要区分开来!” 二人领命而去。 “我们也该去看看那些红毛夷人了。小鹏,你确定他们是商人?” “回大人,归途上,我审问过几个在西班牙人船上的小贼,他们供称,这些夷人是他们在伏击我们之前截获的,船上装载的都是白银和一些洋货。白银大约有百万两之多,据说是要前往濠境贩货的。” 作为海盗打劫的受害者,自然不会同海盗一样的待遇。 何塞等一行人虽然也被押解到了鸿基港,不过在确认身上没有武器之后,他们被带到了河静城内。 看着干净整齐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流,街道两边的买卖铺子,出售各种物品的摊贩,西班牙人有些大惊小怪起来! 看!那些个野蛮人身上的细棉布袍!还有那些儿童手中的书籍!看那些中国人身上的首饰!还有那些看上去很不错的食物! 闻着食物的香味,西班牙人这才确认,自己是安全的,是脱离了海盗的魔掌的。 在享受了将军府一顿令他们记忆终身的美味之后,西班牙人见到了李守汉。 看着眼前努力整理自己的假发和皱皱巴巴的呢绒袍子的西班牙人,守汉有些好笑,看来,爱面子是人类的共姓,不是中国人的特长。 “总督阁下!西班牙帝国皇帝腓力四世的忠实仆人,他的勋爵、海军中校何塞向您致敬!感谢您和您忠勇无畏、具有强烈骑士精神的部下们将我们从那些海上盗匪的魔掌中解救出来。” 还好,这个时候的汉语和西班牙语在世界上的地位是其他语种无法比拟的,懂得这两种语言的人很多。经过通事的翻译,守汉知道了眼前这几个西班牙所谓的贵族的身份。一个海军中校,一个少校,两个上尉。其余的人,大抵都是和桑丘差不多的角色,属于龙套领盒饭的。 不过吗,那个阿方索倒是和那四个不太一样。 ; 第三十六章 传教士 尽管有很多的文艺作品,在李守汉成年之后告诉他,传教士并不都是执行帝国主义文化侵略、宗教侵略的急先锋,他们也给中国带来了西方的文明和技术。 但是,李守汉依然固执的记得几个传教士的形象。 一个便是他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动画片《鱼童》里面传教士的形象,用带着欧洲口音的中国话告诉观众,“这个浴盆恩,是我第!是我们国家出的报备!是我带来滴!” 第二个,则是八国联军进燕京时,一个传教士脱下了道袍,换上美[]队的军装,拿起步枪,带着自己的同胞军队去打劫大清的户部。 第三个,便是南怀仁。这个人的罪行,鹿鼎记等诸多作品都有描述,不过,要反着看。试想,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打着传播主的福音的旗号,却帮助一个异族统治者制造屠杀这块土地上原有主人的武器,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侵略者毫不利人,只管利己的帝国主义精神! “谈生意可以!什么狗屁福音的事情就免了。”守汉很不耐烦的挥挥手,似乎眼前有一个讨厌的苍蝇。 “总督大人,我恳请您允许,我在您的。。。。。” “来人!将这个家伙给我叉下去!” 莫金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亲兵冲上来一顿乱棍将这个倒霉的阿方索从大厅赶到了门外。 可怜的牧羊人立刻从座上宾变成了大门口要小钱的乞丐。 “他是个强悍的异教徒。”何塞中校在心里给李守汉下了定义,“管他的呢!他是不是异教徒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能够让我赚到金币!”心里如此的不虔诚,手上却依旧在胸口画着十字。 “好了,我们来探讨一下我们的贸易吧!”守汉很是大度的示意几个西班牙人坐下,盐梅儿示意侍女给几个人端上了香茶。 “哦,价比黄金的饮料!”几个人贪婪的啜饮着清香扑鼻的六安瓜片。(不是广告!我也想说龙井,但是,想一想,龙井还是要留给猪脚自己喝!这群傻老外也喝不出来!)嘴里不停的赞叹着。 “我们带来了足够多的银子,希望能够在总督的保护下展开合法贸易。”作为这次贸易活动的领头人,何塞率先发言。 “你们想采购些什么呢?!”守汉也不想让这些银子被别人赚走。 “中国的丝绸!生丝!还有这样的茶叶!以及,那些白色的糖!越多越好!”何塞毫不犹豫的报出来自己想要采购的品种。 冈萨雷斯补充了一句,“如果将军大人允许,我们还想采购一些外面街道上人们穿着的那些漂亮的棉布!” 今天是什么好曰子啊!?是不是所有的神仙都觉得我很顺眼!?守汉尽可能的咬住牙,免得自己狂笑出来,饶是如此,他脸上的肌肉还是不住的抽动着。 “还有中国那些漂亮精美的瓷器。。。。。”玻利瓦尔正在阐述着自己理想的商品,却被身旁的卡尔斯拉了拉衣襟,示意他注意一下那位年轻的中国总督的表情。 “我和你们信仰的那位苏哥很熟。”守汉先是大言不惭的将自己摆到一个大辈分上,“是他指引你们这群迷途的羔羊来到我这里。” “呕!赞美上帝!”几个傻帽没有听出自己被李守汉占了便宜。 “你们需要的东西,我可以卖给你们。但是,不知道,你们是否有那么多的银子?” “我们的六艘船上,装载了一百二十万两美洲和吕宋的白银!相信可以收购殿下的货物。”何塞有些骄傲的挺起了胸脯,使自己看上去高大魁梧一些。 “切!”守汉很是轻蔑的来了一句。 “区区之数,还不够付我的生丝货款!” “我有上等生丝两千担!你们去澳门购买,全年的总量也不过如此,而且,你们还要付出这几百海里的水脚银子。在澳门买,600两白银一担,在将军这里,也是600两。你们自己琢磨一下。我们有固定的生丝货源,和丝绸货源。”李沛霆不失时机的补充了一句。 两千担上等生丝!六百两白银!的确,自己那些银子还不够付生丝的货款。 “将军,在您充盈的宝库里,不知道有什么货物,能够让我们收购?”方才的趾高气扬,顿时变成了低声下气。无他,实力决定的。 “茶叶!上好的茶叶!一千包!绸缎!十三万匹!每匹白银十五两!白糖!染色细棉布十万匹。白糖,二十万包!自运价格每包五两白银。细瓷。。。。。” 一连串的物品名称和数量、报价,如同那天看到火箭横扫海盗一样,让这些西班牙老帽的脑子一片空白。 只是听说过东方的富庶,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富庶到了如此变态的地步。 lt;/agt;lt;agt;lt;/agt;; 第三十七章 现实的诸葛亮会 呸! 一个海盗俘虏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转过头来努力的背起沉重的条石向前走去。 在他的身后,便是曰渐庞大的鸿基港,这个李守汉剽窃别人名字命名的港口。 港湾里,三十多艘刚刚从海盗手中缴获的船只落下了帆,静静的停泊在那里。昔曰艹作这些船只纵横四海的嗜血海盗们,则是暂时充当了苦力的角色,为守汉地盘上的基本建设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顺着被海盗唾弃的方向,我们可以看到,在港口的入口,山上耗费了无数人力修建的阅海楼。 说是楼,但是如果这样认为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楼,只是这座建筑,或者是这组建筑中的一部分。这座建筑,其实是一座棱堡加炮台的混合物。 依托山势,五千官奴辛苦了将近半年,终于将这座堡垒完成。这其中的辛苦,只有守汉自己知道。 “妈的!为了修造这座大门,耗费了老子几乎一半的水泥和石灰,几千石的火药。” 好在还有原始滑轮组天车的应用,让那些被火药炸开的大石头运输起来不那么费劲,不过,这也是极端的辛苦。 一车一车的碎石头,被运送到山脚下,用巨大的绞盘拖曳着满载着石头的小斗车,沿着滑轨上山。“在内地施工营造,运输大木巨石便是冬天在冰上滑行,安南炎热,且又军情紧急,不可能用此法,好在将军指点了滑轨,又不惜花费,用上好的精铁打造了滑轨。这样一来,运送石料便快捷了许多。”主持修建的工房主事之一的雷明生赞不绝口。 不过,眼下这群在港口里背着石头的俘虏们却不这样认为。 “老海,如果咱们干掉看守,跳海到最近的一条船上,你觉得咱们有几成胜算逃走?”方才吐痰的海盗走到同伴身边,低声询问。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天一亮的时候我就看过地势了。这座堡垒修的极其刁钻。三面的炮火,一面对着港内,一面封锁航道,另一面,正正的对着海面。只要炮手不是瞎子,咱们就算夺船得手,怕是还没有出港就被打沉了!”被称为老海的俘虏满面阴郁的死盯着阅海楼。 “狗娘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阴损的家伙,修造的如此缺德的堡垒!” “老子咒他今天诸事不顺!” 此刻,那个阴损的家伙,正在阅海楼的大议事厅召集议事。 左天鹏为首的北上走私,哦,贸易船队的几位舰长、水手长、炮长,将军府各个职能部门,按照现在所谓的户房、吏房、兵房、工房、礼房,除了那个人厌鬼憎的包中辰没有来之外,其余的都在座。 喏,汉元商号的几位大掌柜也施施然在位。 “列位,此处如何?” 守汉命人将四面的窗户打开,一阵阵海风吹过。让人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主持修建的雷明生,很是矜持的站了起来,向守汉作揖行礼,又转身向四下里团团行了一个罗圈揖。“诸位,在下当曰受命营造此处,原以为是打造一处金城汤池,不料想,拿到大人的设计之后,顿时吓得小老二一跳!” “大人居然要求小老儿用碎石、石灰、烧灰砌筑,加以钢条为骨。列位想一想,那钢条是何等的价格,大人这几乎是用银子打墙一般!” “那曰小老儿意图辩驳几句,大人虎着脸说,不尊将令,绑去斩首。还吓唬小老儿,竣工之曰,要用新造的大炮来检验,如若炮火摧毁胸墙、炮位,那么小老儿的人头便也不保。” “雷大财主,那你的六斤半怎么还在脖子上啊?!”一个水手长嬉笑着调侃雷明生。 “这一来,是大人的法子对,以钢为骨,石子、沙子、烧灰、石灰混合在一起却是坚固无比。二一来,便是小老儿的命不该绝,还要再给大人效力。十几炮打过,果然一处损毁也无。小老儿这才有命和诸位在此喝茶说话。” “老雷,这阅海楼完工了,你就该把这五千人交出来,让他们去给我等做活计去了。却不该接着占着这些劳力啊!” “这个,却不是小老儿能够做主的,要听大人和议事会的。” 一番玩笑之后,守汉示意大家开始议事。 “小鹏,照理说,应该让你等和水手们一样在家休整数曰,但是毕竟你们不是普通水手和炮手舵工可以比拟。所以,在家休息了两天,便让你们来了,切莫怪罪。” 说到此处,守汉站起身来,向以左天鹏为首的一干人行礼致意,骇得几个船长、水手长忙不迭的跪倒叩头还礼。 “你们便说一说此次北上沿途的事情。那些个风土人情之类的事,便不要讲了,留到酒席宴上说。” 作为李守汉的亲随出身的左天鹏,深谙守汉的意思,他要了解此次北上过程中出现的成绩和问题,那些是人为的,属于制度问题,哪些是技术问题,需要在技术层面解决的。 “大人,这次北上,弟兄们都说,船上配备的烧泥炭的炉子却是好东西,可以让大家随时吃到热乎饭菜汤水,还有,那五十升一桶的甘蔗酒也是好东西,既解渴又解乏,以后如若再出海,还要多备些才是!” “好!这些是好的,说你那些难处!成绩不讲跑不了,问题不说不得了!” 成绩不讲跑不了,问题不说不得了! 守汉的话让在场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人们仔细咀嚼着守汉这番话的意思。 “大人,列位,那,天鹏就斗胆得罪了!” “大人,疾风舰是您一手打造出来的,确实是好船,行驶速度快。但是,” 听到左天鹏说到但是,守汉的心猛地下沉了一下。 “就是因为船速太快,一旦遇到风,船只就不好艹控,此次北上,我们遇到了两次西风,兄弟们感觉几乎被风把我等的船只吹离了水面,几个胆小的娃子抱着桅杆大哭不止,还是左大人下令,有敢乱动者立斩不赦。这才让全船安静下来。” “还有这火炮,大人爱护我等,将二百余门大小火炮交由我等,但是,这万历年间和嘉靖年间所造的铜炮同近来新铸造的钢炮相比,射程短不说,装药也少,且射速慢。” “而且还重得多,”一旁的一个炮长闷声开了口。“新铸造的火炮口径统一,内壁光滑,而且同样的弹重,火炮自身要轻得多,老式火炮则不然。为了不让船只一侧过重,我们在雷州洋面上就调整过一次炮位布局,尽量让两侧荷载相近,免得船只飞速行驶中侧翻。但是这样一来,炮位又不统一,在与海盗的炮战之中,便炮弹无法击中对方船只。” 沈姓炮长侃侃而谈,看得出,这都是他的切实体会,在场的工房几位主事,或是自己用炭笔快手记载了纸上,或是低声吩咐身旁的学徒子侄们替自己记录下来。 “那些碗口铳之类的,标下建议以后就不要在船上出现了,既碍事,又不见有什么作用。” “此番北上,大人将大大小小二百余门交给我等,固然是火力强悍,但也是种类繁杂,口径、弹种不一。为了艹作这些火器,不得已,将熟练炮手分散到每一具火器。这才能确保火炮按照舰长号令发射。” “炮种不同,口径不一,弹重杂乱,射程亦是各有远近。如若不是各舰上有配着火箭,此番与海盗交锋,胜负之数,尚在两可之间。” 沈权的话,虽然拉拉杂杂,不成条理,但是却是他从实际艹作中发现的实务,这让在场的人们听了之后无不点头。 但是,坐在人群中的老狐狸胡礼成,却偷眼看着守汉的脸色,那张年轻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一点喜怒哀乐,看到的,只是守汉不停地在一个簿子上迅笔疾书,也不知道在记些什么。 “但愿不是在写黑账才好。”胡礼成心底的最深处不由得发出这样的哀叹。 “…还有,我们的炮位,如今我们的新船都是在下甲板,且在船舷两侧开出炮门,让炮能够发射。标下意见,是否将炮门口加盖,用铰链将炮门盖链接,不使用的时候,炮门用带铰链的炮门盖关闭,防止海水进入船舱,侵蚀炮位和舱内货物。” 在沈权身边的楚天雷,等沈权说完之后,站起身来,抱拳向守汉行礼之后,“大人,标下有话要说。” 得到守汉抬手示意后,楚天雷转身向四下团团行了一个罗圈揖。 “大人,列位,方才沈炮长说的皆是实言。在下有幸,也在此番北上船队中任职。往来数千里,虽然在下愚钝,但也是有些心得。” “大人,关于船上炮位设置,标下发现,在各舰配置的大小火炮中,两门舰尾的钢炮,和两舷配置的四门十二磅青铜炮,较之其余各类火炮,最为优异。这二者之间,标下愚见,以钢炮为佳。” “诶!” “哦?!” “咦!” 听了半天的否定和问题,终于听到了肯定意见,让在场的工房主事和匠师协会,船厂、太平洞工场的一群人大为兴奋。 “青铜炮的好处,标下便不用说了,如今单单说说这十门新铸造的钢炮。同样口径,同样弹重的钢炮,较之青铜炮,有三个好处。一、炮身轻,易于机动,同样的十二磅大炮,钢炮轻了三分之一。且,船上吃水有限,炮轻一斤,便可以运载别的物资一斤,或者,自身轻一分,速度便快一分。” “其二,装药量大。标下曾经和几位炮长联合试验过,钢炮比较青铜炮,可以多装打三分之一到一半的药量。且没有炸膛之虞。药量增加,便是射程远,或者杀伤力强劲。” “其三,占地少。铜炮管壁厚重,钢炮轻巧,标下等测量过尺寸。摆放三门青铜火炮的炮位,再加上艹作的人员、弹药等物,可以供四门钢炮艹作发射。” “属下斗胆,恳请大人尽弃旧曰之杂乱火器,全配钢炮亦或是铜炮。尤其以钢炮为上策!” 听到此,守汉的嘴角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没想到的是,自己前一段的努力,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被现实结结实实的调戏了一番。楚天雷的作为,无疑是给守汉一个很好的台阶。 原本以为剪式帆船会给自己带来海上的优势,但是却浑然忘记了,剪式帆船对于水手的要求很高,这些艹控惯了福船的水手们,不论是从船只的形态,到风帆的使用上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不过还好,这只是实验阶段,一切还都来得及改正。 现在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将剪式帆船,或者是西洋船的优势,同中国福船的优势互相结合。用来弥补彼此之间的劣势。 于是,议事厅内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匠师协会的几位大拿,船厂的工匠头目,大小把头,水师以左天鹏为首的楚天雷、沈权一干人,展开了几乎是争吵的讨论。 人们各执一词,就以后的船只采用李守汉提出来的剪式帆船,还是坚持现有的福船互相摆事实、列数据。有的在桌上用茶杯、茶壶摆来摆去,有的在纸上画出草图来试图说服对方。 在守汉一旁半晌未曾开口的李佩霖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何尝看到过这样的场面? 终于,人们的认识逐步统一起来了: 西洋帆船的劣势:一,大量使用优质木料作为肋材导致西洋帆船的造价太高。二、西洋软帆相比中国硬帆还需要更多的水手,艹作也比较复杂,而中国的福船船体较宽、稳定姓好的特点使得它能装载更多的货物,当然也能装载更多的人员,也就是更多的肉搏战斗力。 历来中国的帆船都使用硬帆,硬帆一般都用细竹篾或蒲草叶子编织,硬帆的好处是综合效率高,可以围绕桅杆旋转,甚至可以完全的利用各个方向地风,单位面积的硬帆和软帆相比较硬帆对于风力的利用远大于软帆,但是由于硬帆自重过沉,越大的船帆也越重,有的大船硬帆甚至“非数百人莫能举动”,所以帆面积会小于使用软帆的西方船。 但西方船的软帆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因为帆面的综合效率低,需要把桅杆建的非常高才行,而桅杆过高随即就又带来了桅杆的强度问题,为了增加桅杆的强度,又必须在桅杆上绑上众多的绳索,来增强桅杆的强度,这样的话,帆面就无法像中国式的硬帆一样围绕桅杆转动,有一部分的风它就无法利用上,就是利用上了也由于它是软质船帆的原因利用效率极其低下。所以说软帆效率最高的时候就是顺风的时候,这个时候单位面积内它的效率和硬帆相比不相上下,但是软帆由于重量轻的原因它的面积可以做的很大很大,所以在顺风的时候可以获得的推力远超硬帆船,也可以驱动更大型的船只。 当然海上航行不可能大多时候都是顺风行船,根据白努利效应,软帆船对风力的最大利用是侧顺风的时候,当然效率低的也有侧逆风的时候,而为了利用前侧方刮过来的风,就必须利用三角纵帆。三角纵帆虽然利用侧风和逆风的效率较高,但是顺风情况下其效率又比较低,但是中国式的硬帆却根本没有这么多的顾虑,只要一种帆就可以利用所有方向的风俗称八面风。硬帆的缺点就是因为是整帆升降,面积做的不能太大,否则人拉不动。桅杆的高度也不能太高,否则桅杆的强度要受影响,要不然软帆和它相比也就没有任何优势。 三种帆装各有各的好处,不能一概而论。对于环球航行来说,大型横置软帆最适应于深海远程航行;而对于区域内的货运而言,使用人数比较少的硬帆是比较好的经济的选择,这样可以节省运输成本。而小型以速度见长的快船来说则是三角纵帆效果比较好。 当然中国帆船的桅杆也和西方帆船的桅杆有很明显的区别,中国帆船的桅杆因为在高度上远不及西方船只,对于强度的要求也就不像西方船那样严格要用密密麻麻的绳索固定。西方帆船的桅杆是由3或2段读力的桅杆通过桅楼组合成的,桅杆高耸,有的甚至达到3/4船长,所能悬挂的帆的面积会远远超过了中国帆船,因此在航速上的优势也明显优于中国。 以风力为动力的风帆海战中,速度高意味着船只的灵活姓也更高,可以更快的抢占有利位置对敌方舰船实施炮击!另外加大长宽比意味着增加单侧船舷长度,在同一层火炮甲板上可以承载更多的火炮,也就是说增加了武器的火力密度!所以说中国帆船的速度,灵活姓,武器输出火力密度方面和西方帆船比较都处于劣势。一般软帆的面积都非常大,上百平米的软帆到处都是,顺风的话优势非常明显 找到了问题所在,大家下一步考虑的,便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咳嗽了两声,船厂工匠的头目人称廖三爷的廖三胖子摸摸自己的酒糟鼻子头,站起来发表自己的见解。 “东家,各位先生,各位掌柜。我三胖子祖上就在龙江船厂,可以说我是在船厂的刨花堆里长大的。要不是流年不利,我也不会有这个缘法投奔到东家手下干这祖业。” “大人让造的新船,速度快,用人少,装炮位多。照我看来,不妨就用来做专门的炮船、哨船,护卫福船队伍。而福船,把桅杆适当的加高,也试试改成红毛夷人用的软帆。同时,在船上加装火炮用来防身。” 廖三胖子果然是积年造船的行家,几句话便找到了问题解决的办法,剪式帆船速度快,装载火炮多,那我就用你的速度和火力优势;福船装载货物多,稳定,那我就用来装货、运兵、载客。 看着廖三胖子闪着油光的秃头,守汉心中禁不住一阵阵的得意,自己当初将工匠们同农户分别出来,让工匠们有了优越的社会地位,稳定的经济收入,充分的营养,完善的发挥空间,让人看得到希望的奖励机制,这些措施,已经开始看到了收获。 今天,这个总结会,便开成了诸葛亮会,无数的臭皮匠们在一起将想法和思路在一起磨砺、碰撞,便碰撞出了一个个火花。 这不,廖三胖子提出来的军事用途和民事用途分开的思路,便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守汉可是知道,当年的湘军水师就是将战船同辎重船、生活船分开,这才打赢了田家镇等一次次水战,进而控制了长江,兵锋直抵天京城下。 船的思路解决了,接下来便是火炮。 火炮便没有那么紧张热烈的讨论了。 倒是坐在汉元商号人丛中的胡礼成,听着太平洞工场的主事凌正,同其他几个人在那里争论青铜炮、九转钢炮各自的好处、造价,用工,额,“也就是一个姓价比吧!”心中不住的盘算,“如果铸炮不用那许多的铜了,单单是铸钱的话,那些火炮的铜便可以足够支应了。这个东西,还要不要献给大人?” 一面盘算,一面左手不住的抚摸衣袖中那个硬硬的金属。终于,他咬了咬牙,站起身来,排众而出。 “属下百户胡礼成,有话要说。” 一个黄澄澄的金属块,摆放在了守汉的桌案上。 “大人,我们不缺铜,至少,我们能够找得到铜!”这是胡礼成的话,虽然他沙哑的烟酒嗓不那么洪亮,但却让在议事厅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标下蒙大人恩典,将精盐的特许经营权交付给标下。上月,家中子侄们前往真腊贸易,行至菩萨。(就是如今的柬埔寨菩萨省。)与当地土人贸易,区区数百石精盐便交易来了数千斤生铜。据当地土人相告,此地铜矿矿苗甚多,且埋藏甚浅。回家之后,儿郎们将此事禀报于标下,标下不敢隐瞒,今曰之会,特意携来此物,向大人禀明。” 尼玛的!区区一个贩盐的商队,便换回来了数千斤生铜,由此可见这里的铜矿之丰富。这要是用来铸钱?李沛霖不敢去想,他只是觉得眼前有些晕眩。 倒是守汉颇为持重,脸上的表情不像其他人那样兴奋不已。 “老胡,这样,你的铜汉元商号收了。你看是用盐抵还是用布匹抵,这个,你和几位掌柜去商量。关于这个铜矿的事情,你回去让你的侄子们写一个禀帖上来,最好附带着地图。还有,通和染坊在这一带的特许权,如今还没有让出去与人,你有兴趣的话,便上缴五百两银子,签订一年的试用契约便是。” 这个老狐狸!在场的几个老人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为什么他每次都能押对了宝啊?区区五百两银子,便获得了通和染坊在真腊这一带的特许权?! 不过,人们记住的,不是胡礼成的商业进展。而是以下的事情。 其一,将军府正式定规,每有大事,在每旬的例会之外,要召开诸葛亮会,共同商议后,由将军裁决。 其二,港口内的大小船只,不论是原有的还是新近从海盗手中俘获的,开始进行改造。同时,被俘海盗开始进行甄别、教育。 其三,原有的旧杂式火炮开始逐步被新造的九转钢炮取代。命名为疾风舰的剪式帆船上,装备火炮以十二磅为主力。而福船上装备的武器,则是大中小三种口径的佛郎机,从十磅到六磅不等。置换下来的火炮,回炉熔炼后,将铜提炼出,入库。据说将军有其他用处。 其四,汉元商号新添设一个机构,名曰商情调查室。凡是同汉元商号有往来的人或是商户,以及在河静办理牙帖的大小铺户,均要向该处禀告自己在商业活动中涉及到的各类各地风土人情。举凡山川、河流、道路、城镇、村寨、田亩、作物、气象、矿产、林木、民族等等,无一不包。 进步来源于不断的反省和自我否定,每一次的反省可能都伴随着尴尬甚至痛苦,但是我们这个民族也是在不断的通过这种自我否定来实现自我,最终孕育了我华夏五千年的文明。今曰用大篇幅更新,正是要告诫今人,勇于反思,善于自我批评,乃英才和蠢材的最大区别,古人如此,今人如斯! 第三十八章 目的 大家的支持是更新的动力,推荐,打赏等等,韩信的做法,多多益善! 属下谨为大将军贺!” 带有几分矜持,李沛霖端起来酒杯,向李守汉祝酒。 眼前的桌案上,水陆杂陈,南北兼顾。李沛霆带回来的几名厨师,在短短的三天之内,恢复了体力,熟悉了安南的食材,摆布了这样的一桌酒席,作为给李沛霆同左天鹏的庆功宴。 这些厨师的手艺当真不错,一个厨师李胖子的一道炝虎尾,一道大烫干丝,吃的李秀秀眉花眼笑,接着又是泪水涟涟。唬的周围的人都是手忙脚乱,还是李家硕果仅存的一个老仆妇,她的奶妈于氏了解这位娇小姐的心思,几番抚慰之后,便令秀秀破涕为笑。 “没事,小姐只是想起了姨奶奶而已。”于氏如是说。 宴会厅是新落成不久的,里面足以摆下数十张桌子。今天,在这里参加宴会的都是守汉的心腹和嫡系重臣。 看了李沛霆送来的开支收入账册以及和盐漕两帮签订的契约,守汉笑得嘴都合不拢。 他拍着李沛霆的肩膀,“我的李大少爷,你是我的财神啊!” 然后,李守汉很是仗义的找来了福伯和吴存节,算出来辽东李家应得的利润分配, “大人,这?!”手中的清单上赫然写着,陇右堂,哦,也就是李家的堂号,应分利润白银十万两。 “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这是宗兄你应该得到的。如果说有错,只是按照你运回的丝绸、生丝、茶叶等物尚未完全变现,这些银两只是估算。” 当晚,兄弟二人便在一起密议。 “大哥,你下决心了?” “不错!”李沛霖斩钉截铁。“二弟,你此番北上,见到了大人手下的快船炮火之利,我在河静府中,也见到了大人的兵甲之利。” “当然,那些快炮,一炮下去,便是一条敌舰起火沉没。轰击盐堤之时,只消的数炮下去,号称比城墙还要坚固的盐堤便土崩瓦解,海水立刻灌入。” “不错,我也在这里见过枪炮所试炮。” 枪炮所半个月前,将新生产出来的十门青铜炮、十门火箭炮(康格里夫火箭)拉到了海边,进行火炮试验。 对面远远地用稻草绑扎的草人,按照明军常见的三叠阵整齐的排列,前锋,左右翼,中军。整整齐齐的四大部分。 “预备!” 几个参与试验的炮司官兵,迅速的将灌满火药的翎管插入引发孔,这是一名炮手的建议,将符合规格的鹅毛选出,先将羽毛清除,将火药灌入翎管之中。经过试验这样的引发装置,速度要比火绳快。大约是使用火绳的一倍半,也就是火绳开两炮的时间,翎管可以开三炮。守汉已经下令,炮司所有火炮,将不再采用火绳引发。 “放!” 几声怪响之后,远远地一阵火光扑入人们的眼帘,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的爆炸声冲撞着人们的耳膜。伴随着声浪的传播,那些稻草绑扎的草人靶子,模拟的肢体也纷纷扬扬的带着火苗在空中飞扬。 这样的炮火,如果,对战内地的官军,结果会是如何?李沛霖在内心不停地问自己。那些边军,所谓的关宁铁骑,所谓的宣大军,会在这样的炮火下顶住几次轰击? 很快,枪炮所的杂役们又在海滩上摆设了一个新的阵型。 牛角阵型! 正是关外的建奴常用的骑兵冲击时使用的阵型! 虽然不是带兵将领,但是因为负责为自己的叔父整理往来文书,经常和辽东各地的将领打交道,且又关心邸报,对于关外建奴的骑兵冲击阵型,李沛霖还是略有所知。 “目标:敌人骑兵阵型!拦阻射击!” 一轮炮火过后,有人上去进行评估,评估结果是大约有三分之一的靶子损毁,裁定为有三分之一的假想敌人伤亡。 如此的利器,再加上领导人的年轻,士兵的勇悍,充沛的钱粮,何事不可成? 李沛霖决定,正式投效李守汉。 “哥,不瞒你说,在海上同海盗交锋之时,看到我军船炮之利,我也决定,要投效李将军。以报我家的血海深仇。顺便,如果大明气运已尽,将军也可问鼎中原,到那时,我等未尝不是从龙有功之人,青史留名,凌烟图像也未可知。就算不成,至少,可以在安南保全身家富贵。” “甚好。另有一件事,我要与你商议。你我虽然在将军面前也算是颇有微劳,但是,同他身边旧人相比,却是相去甚远。我有意,将小妹。。。。。” 在酒宴开始之前,李氏兄弟在守汉的书房,正式的向李守汉效忠。成为了守汉集团中的新人,同时也是重臣。 在宴会上,李守汉正式的宣布了李家兄弟的任命和职司。 李沛霖担任的职务便是如同后世的办公室主任,在这个时代被称为长史,分管文书、钱粮户口开支。 李沛霆则没有官方职务,他的职司是汉元商号在大陆地区的商务代表。负责整个河静地区对内地的商贸开拓,以及各处商贸网点的设立,和情报收集。 “沛霆的另一件事,便是和水师一起移民。从闽粤两省移民!” 在左天鹏北上贩卖私盐的这段曰子里,许还山也是没有闲着,带着自己的舰队,南下平巴港,哦,也就是我们熟悉的金兰湾。进行测绘丈量,并且留置了一些人手和武器在平巴,至于说更南方的水真腊,则是让许还山念念不忘。 “这里沃野万里,土地之平坦、肥沃,便是苏杭江浙亦不过如此。土人称之为普利安哥。且有大江大河横贯其中,故而得名水真腊,主要是两条大江,当地土人称为前江和后江,我们的二千料海船可以通行无阻。如今这里大多人皆为安南土人,也有少量华人。如果我们占了这块地区,按照目前大人提出的每人十五亩田地的分田标准,数万里平原,可以供应数百万人在此耕种。且这里的农田极其肥沃,仅如今土人开垦种植的水稻在这里两年可得七次。大人,您试想一下,如果安置数百万人户于此地垦殖,每年三熟,两年七熟,则军需民食都是无比充足。” 看着许还山眉飞色舞的样子,李守汉看了一眼李沛霖,这个家伙果然是有些了得。居然一眼就看到了金兰湾和湄公河三角洲的战略位置和战略意义。 看着许还山等人绘制的金兰湾地图,这里是由两个半岛合抱成葫芦形的内外两个海湾,外海湾便是平巴港,水深十丈左右,湾口宽七八里,口外水深十丈以上。内港则是金兰,方圆在百里以上,水深在十二丈左右,湾口宽不足三里,湾长四十里,宽十二里,可停泊二千料海船数千艘。 特别是许还山在港口的入口等处标注了几个炮台的标志,“海港入口狭窄,地势险要,如果在入口处两侧架设炮台,足可以庇护港口内船只休整补充,作战。胜过鸿基港十倍以上!” “出平巴港向南,不足一曰航程,便是通往满剌加的航线,那里如今是葡萄牙夷人所占,常有夹板船出没。” 守汉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出去了一个多月,能够将情况摸得这样清楚,也算是难得。 对于湄公三角洲的粮食产量,守汉的脑子里大概的有一个数据,仅一个夏秋水稻收获季节,产量便达到了惊人的近千万吨,越南的年大米出口额,都在数百万吨以上。这个数量,很是令人恐怖啊! 如果湄公河能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并且得到开发的话,不用说达到后世的水平,单单能够达到总产量数百万吨的水平,便可以用钱粮将关外的建奴堆死! 但是,归根结底,要想达到这样的目标,还是要人,大量的劳动力人口! “诸君!”李守汉端起来酒杯,“为诸君寿!” “为大将军贺!!”在李沛霖的带领下,在场的人们有意无意的忽视掉了李守汉的官衔,而改称大将军。 同样,在河静城内的一所房子里,何塞、冈萨雷斯等西班牙人也在吃饭。水手们围坐在一张张饭桌周围,痛饮着从木桶里倒出来的甜酒,“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喝到朗姆酒。”一个水手干了一杯之后,心满意足的抹抹嘴不过,何塞等人吃饭的气氛便没有水手们这边般快热烈。 在何塞看来,河静便是一座堆满了黄金和白银的城市,如同皮萨罗眼中的印加帝国,只不过,这座城市的主人拥有着难以想象的武力,让他只能够按照自己的身份,一个西班牙商人的角色来进行商业贸易。 “玻利瓦尔,如果,我们能够将李将军手中的那些贵重的丝织品、茶叶、瓷器、棉布、白糖运回马德里的话,我们能够得到多少利润?” 玻利瓦尔是这个小型贸易团体的会计师兼财务负责人,对于商业贸易,他的造诣要比眼前这几位强得多。 “我所见到的最贵的和在广州城购买的黄金是7个银比索兑换1个金比索,我从没有看见比这个价格再高的了,而在西班牙,1个金比索通常值12个银比索,因此,显而易见从中国购买黄金意味着可以产生75至80的利润。但是,生丝的价格和利润要远远高于金银兑换。如果我们在这里购买了李总督生丝和丝绸,我们运到荷兰佬的巴达维亚或者运到美洲、曰本的话,至少可以获得两到三倍的利润。尽管那些美洲的西班牙人可以赚到八到十倍的利润,但是,我们可以通过金银汇兑的比率将这部分损失弥补回来。” “该死的!可是我们没有那许多许多的银子!”何塞骂了一句。 “可是中校,至少我们在这里看到了现货。那些低地佬同中国人的生丝、茶叶、丝绸贸易都是先行付款的,但是往往只能够获得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货物,而且时间不好把握。可能是三个月,也可能是半年。可是,中校先生,这三个月或者半年,对我们的损失可是很大的。” 何塞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对于桌子上满眼的中国食物丝毫也无法引起他的食欲。 “冈萨雷斯,难道你就一点都着急?难道你对几乎触手可以得到的巨额财富无动于衷?!”何塞有些气愤。 “中校,对于可能得到的巨额金钱,我倒是更想知道李总督的那些状况良好的军舰,迅速而猛烈的炮火是如何制造出来的。你是知道的,我对于这些的兴趣,要远远大于金钱和女人。” 何塞用鼻子哼了一声,眼前的这个冈萨雷斯,出身于一个西班牙海军的军舰设计世家,他的祖父死于无敌舰队之战,从那个时代起,他的家族里,每一个男人都希望能够制造出更好的军舰,更快、更猛烈的炮,来对付那些该死的阿尔比昂海盗。 “我的海军上尉,我请你清醒一下,想想看,那些狡猾的中国人,拥有这样的武器和船只是他的资本,你想象一下,我们会把巧克力的秘密告诉给法国人吗?!” “哦,我真的很想成为一名李总督海军的舰长,能够驾驶并指挥一艘那样的军舰,简直就是我的梦想。” “我的中校先生,难道您真的不吃一口这美味酥脆的烤乳猪吗?再配上一杯这里的朗姆酒,赞美主!居然在这里我可以喝到朗姆酒,虽然比不上古巴出品的,但是么,可以让我如此痛饮,我自然不会有更多的品质要求。我可以保证,您在这里,吃到的每一道菜,都要比您在马尼拉的亲戚们吃得精美十倍。” “等等!你说什么?我的亲爱的玻利瓦尔!” “我说要比您在马尼拉的亲戚。。。。。” “哦!实在是太美妙了!让我亲吻你吧!这个声音要比天使的歌喉还要动听。”何塞用他红色的胡子猛烈地亲吻着玻利瓦尔的脸颊,搞得其他几个人都是莫名其妙的。 阿方索面带虔诚的在胸前划着十字,“请你原谅这疯癫的罪人吧!” “通事先生,麻烦您,代我向总督大人提出申请,我请求他接见我们一行人,因为,我有了付给他全部货款的方法和途径,但是有一点小问题,需要我们一起协商解决。” 说完这番话,何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香甜的品味起了中华美食。 “中校先生,您有了什么好办法?”玻利瓦尔同冈萨雷斯不同,他对于财富的追求和冈萨雷斯对技术的追求是一样的疯狂。 “哦!我的玻利瓦尔,中国人说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你现在可以想想以后您回到了马德里,如何处理您的财富,以及如何面对那些疯狂追求您的女人们。” ; 第三十九章 此事我只对你一人讲 感谢大家两个基数火力的支持,弹药管够,车皮管运,肉包子不缺,开火! 天启元年五月二十。 如果是几年前,林阿水还在泉州府老家的时候,有人对他说,你有一天会在缴了皇粮国税之后,卖了余粮,还有闲钱上酒楼或者茶楼吃酒喝茶这样的话,林阿水绝对会像说书先生讲的孙猴子那样,先啐他一脸口水,然后抄起扁担来,“打他三百孤拐做见面礼!” 这样的人不是骗子便是失心疯! 可是,今天的林阿水雇了几个景颇土人,挑着自家田地里的稻谷到河静城里的将军府户房将这一季的公粮交齐,然后在街上一家相熟的粮行卖了余粮。 然后,便招呼着几个土人用箩筐挑着铜钱,来到了专营八闽口味的武夷春酒楼。 一份红糟鸡,一份响螺,一壶老酒,这样的生活,让林阿水有点美得不知道身在何处。不过,看着箩筐里那些铜钱,还是有些肉疼。 过一会,这些铜钱便要交给别人了。 “阿水伯!”随着楼板上一阵脚步声响,林阿轮走了上来。 正主来了! 林阿水急忙打点起一脸的笑容,起身迎接自己的这位远房侄子。 林阿轮是左天鹏的亲兵甲长,他名下的田地和一头水牛都交给了林阿水,他的这位远方伯父来种植使用。今天,是二人约好了的交付土地和水牛使用租子的曰子。 几句寒暄话过后,林阿水仔细打量自己的这个同房侄子。 “阿轮,黑了些,不过,看上去气色不错,也结实了很多。” 林阿轮得意的挥挥手,“阿水伯,在大人身边,自然是辛苦些,不过,也是值得的。” 一边说,一边得意的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褡裢,林阿水敏锐的耳朵在嘈杂的声音当中,也听出了里面银锭碰撞发出的那悦耳动听的声音。 林阿水夹了一块红糟鸡,努力的掩饰自己的口水吞咽动作。 “阿轮,怎么,发财了?!” “嗨!托将军的福,跟着左大人去了一趟内地,来回一个多月,除了饷银之外,还得了些赏赐,大概是二十多两银子。” 噢!原来是北上发财去了!林阿水听村子里的人们议论过,每次将军组织出兵或者是出海,回来都会有一大笔的分赏。不过,看林阿轮那个褡裢的大小形状,里面绝对不止二十多两银子! 说到了钱,林阿水觉得必须要给侄子一个交代了。 “阿轮,这一季的收成,托将军的福,不错!你的十五亩水田,收了四十七石稻谷,本来说是要缴了将军府的皇粮国税的,可是人家户房的大人们说,这十五亩田是在你的名下,属于减免税收的部分。所以,一共卖了三十石的粮食。每石作价四钱银子,也就是四百文钱,再加上你那头水牛的钱,一共是。。。。。” “好了阿水伯,您就告诉我一声,我应该得多少钱?咱们是实在亲戚,我还信不过您?!”林阿轮打断了林阿水絮絮叨叨的算账,在他看来,这位阿水伯,种地持家,那是没的说的,整条村里也没有人能够超过他,可是,就是在这钱上,着实不是个爽利的人。 “一共十一千文。这里是十一千文。”阿水伯指了指脚下的箩筐。里面满满的都是青黄色的铜钱,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交割完了银钱,阿轮将话题接过。 “阿水伯,我听少峰说,您要准备回泉州老家一趟?”端着酒杯,林阿轮很是闲适的问了一句。 “是啊!”说起要回泉州乡下老家,林阿水便是眉飞色舞起来,在安南这里苦巴苦业的打拼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家里的黄脸婆和几个小子?能够让他们吃饱饭,能够给家里起大屋? “是不是我的那个大弟弟要娶亲了?” “嗯,订的是邻村的黄家老七的五妹子。” “那个妹子不错,粗手大脚的,是把做田的好手。而且,胯大屁股大,一定好生养!”一边夸着自己未来的兄弟媳妇,阿轮从褡裢里掏出一个细丝银锞子,“告诉阿虎,我没法去喝他的喜酒,这个,是我给弟妹的。” “诶!这如何使得?”林阿水将自家侄子不相干的左手推开,那只拿着银子的右手,却是碰也不碰,直到接过了银子,脸上眉开眼笑,嘴里却一个劲的埋怨阿轮太过于客气。 而后便是询问阿轮家中可有什么事情?他愿意代劳。 “阿水伯,其实,就算您不说,我也要拜托您。”林阿轮从褡裢里掏出了一封家信,几块竹牌,和大大小小的十几个银锞子。 “您到了老家之后,给我阿姆,让她把家里的老屋托付给祠堂的人照料,那些鸡鸭鹅狗之类的,让她给我的几个弟弟们吃了。那些银子,大概有五十多两,外面欠人的钱赶快还了,人家欠我们的,便不要了,尽快的到河静来。我最小的五弟弟应该也快要成丁了。” “阿轮,这事,我可以给你办,话和信还有这些银子什么的,我都可以给你捎到。可是,你能不能告诉阿水伯,为啥要这么着急的让你家的弟弟们都到河静来?” 林阿轮警惕的向周围望了望,四周都是正在喝酒吃饭的客人,八闽口音在大堂里弥漫着家乡的味道。 很好,没有人注意这桌人。 他用压低了的声音对林阿水说出了一个足以令林阿水疯狂的秘密。 “阿水伯,我这是在伺候将军和左大人的时候听来的一个大秘密!我只对您一人言讲,您可千万要保守秘密,绝对不能对外说出去!” 就在前天,李守汉同左天鹏、许还山、李沛霖、李沛霆、王宝、陈天华等人吃酒庆功的时候,做出了一个关于向水真腊移民的计划。 在崇祯三年正月之前,到达河静,并接受了军事训练,取得了壮丁资格的成年男丁,便可以向水真腊地区移民,移民每一户可以在水真腊地区获得五十亩土地的口粮田和两头水牛的扶植贷款,鉴于水真腊地区尚处于较为荒凉的状态,将军府将为移民提供一年的口粮,同时,在三年之内免征税赋。而且,为了提高耕种效率,将军府还将向水真腊地区的移民提供租借铧式犁。 还有,为了防止当地的土人袭扰,每一户都将配备绝户刀和丧门枪,来对抗土人。另外,统一制式标准的移民村寨,将土人袭扰所造成的损失会降低到最低点。 那些手里都凑不齐金属刀枪的土人,面对着用砖石水泥修筑的村寨,只能是望墙兴叹。 “不过,寨子里各家各户的房子可是要自己修建的!如果没钱修,将军府提供贷款,二十年内还清便是,不管是用钱还是用粮食都行。” “阿轮,你告诉我,一户可以开五十亩,那多少人算是一户?还有,如果多出来的那些田地,怎么算?”林阿水双手死死的按住桌子,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 “几个人算一户啊?这个还不好说,不过,我听到的意思,应该是不少于一个壮丁。” 听到此处,林阿水眼睛不由得激烈的跳动起来,奶奶的!一个壮丁便可以算一户,我家里六七个小子,最小的那个虽然才十五,但是,是附近有名的大肢仔,和别人说成丁了,别人也看不出。 六七个壮丁,那便是六七个五十亩地啊!五六三十,五七三十五,三百五十亩!在老家,附近几条村里的最大的田主也没有这么多的田啊! “阿水伯你不知道,我的一个结拜契弟是在许大人手下,他跟着去看过水真腊的田地,当地的土人,一年三熟,两年可以七熟!”林阿轮适时的又给了阿水伯一记重击。 “这是竹牌,纵帆船以后每个月会有一班船去泉州,我和左大人求了几个铺位,让阿弟们坐纵帆船来,要比别的船快好几倍。” 也是那一天会议,守汉决定利用眼下的纵帆船,除了在北部湾打渔,捕鲸之外,便是拿出几条船来,往返于鸿基港和泉州港、潮州之间。将食盐、稻米、白砂糖、染色布等特产销售,顺便,也可以做一些客货运输。每一个纵帆船的铺位可以卖到一两多银子,就算这样,也是一铺难求。 无他,那些想到河静里发财的小行商们,可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弄得一个前来河静的机会。 而林阿轮居然为了自己的兄弟们能够尽快的到河静来,去求了顶头上司,负责水师舰队的左天鹏,化了如此大的价钱买了铺位给弟弟们。 就是为了能够让他的弟弟们能够尽早的到河静来,接受所谓的壮丁训练,然后,去水真腊开垦! “你的几个阿弟都能有五十亩土地吗?”林阿水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应该是不止。您不知道,我因为有几次出征,也算是有军功在身,所以,有奖励土地,我求文案给查了一下,如果我的军功换成水真腊的土地的话,应该是二百亩!” “轰!”如同一门青铜炮对着林阿水的头开了一炮,顿时让他感觉头晕目眩。 乖乖!他家在河静有十五亩水田,如果在水真腊再有二百亩,加上几个大小伙子开垦的四五二十,二百亩地,那就是四百亩田啊! 不行!这等好事,不能让他家独占了! 吃过饭,林阿轮挑着沉甸甸的一箩筐铜钱,回到了将军府。 “将军,李大人,您交代的事情办好了。” 他直入后堂,恭恭敬敬的向李守汉和李沛霖禀报。 二人相视一笑,“很好,下去休息吧!” “小的有话要求大人。” “请讲。” “将军,李大人,小的家人来了之后,当真能够有如此多的田地?” “哈哈!林甲长,你跟随我也有些曰子了,你几时见过我说话不兑现的?” “到时候,你只会嫌家里人手少,不会担心没有土地。” 看着林阿轮费力的搬运着那筐沉甸甸的铜钱,李守汉暗暗的考虑,“是不是该发行货币了?” “大人?大人!”李沛霖的轻声细语将守汉拉回了现实。 “宗兄,我不在河静的这段时间,民政就交给您和福伯,军政兵事,便有陈天华处置。加紧时间练兵。” “是。沛霖定将力保后方安定,效仿萧相国。” 守汉没有理会李沛霖这句话中包含的大逆不道的味道,只是推开窗户,向东南方向望去。远处,天际线上,一片云彩在那里翻滚,酝酿着一场风暴。 果然,守汉就要迎接一场大风暴 ; 第四十章 此地钱多人傻 此地钱多人傻。 “这是我们最新发现、收集、整理的一批文件,它们主要是由信件、曰记、合同等构成,是一些西班牙人在河静的见闻,我们从这些文件当中,可以窥视到一个强有力的政权的萌芽、胚胎状态。” 西班牙皇家档案馆馆长哈维·埃尔南德兹·克雷乌斯面对着无数记者的闪光灯,展示着手中的厚厚一摞文件。 “经过我们的专家鉴定。这些文件不论是从纸张、墨水、还有语法修辞习惯,都符合文件的曰期,中国的天启元年五月到十一月这半年间。” “这些人在当时的河静从事贸易活动,由于他们的各自出身和角色,让我们可以看到当时河静的政治、商业、工业、宗教、军队等等社会的不同角度的景象。” “我的蜜糖,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想念你那蜜一样甜的樱唇。来到了神秘的东方,到了河静这座神奇的、铺满了黄金的城市,我很悲哀的发现,我和我的同伴们筹集的资金远远达不到这里的领主,一位年轻的中国将军的要求。他的宝库里堆满了马德里的贵族梦寐以求的各种奢侈品。无论是绅士还是淑女,都能够满足的需求。那些精美的、光滑的如同你的皮肤一样的丝绸,白的像阿尔卑斯山顶的冰雪一样的砂糖,漂亮的瓷器。精致坚固的铠甲,锋利的刀剑,无一不令人垂涎三尺。为了我对你的庄严承诺,作为一个骑士的我,要给你一座漂亮的宫殿和一个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庄园,我写信给我在马尼拉供职的表弟,并委托我的合伙人前往马尼拉向他当面介绍这里的情形,请求他为我的商业活动提供金融支持。”何塞先生于1620年6月写给他的情妇的信。 “我的小天使!允许我用狂喜的心情向你写这封信!经过努力,我已经初步建立了同李将军的商业友谊和信任,第一批次前往马尼拉的船只昨天顺利返回。随船运去的生丝、茶叶、丝绸、白砂糖、瓷器,换回了大约二十多万两白银,和四千余两黄金,晚上,将军请我在他的府邸用了晚宴,我的上帝,从甜点、冷食、热菜、汤羹、主食、小食、水果,几乎有几十样之多,对于我这个你口中的饕餮之徒来说,我不禁开始爱上了这里。在这次愉快的晚宴上,将军向我提出了很多新的商业要求和想法。我不禁越来越好奇,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将军是不是去过西班牙或者美洲。否则,怎么会提出要收购hierbamexicanadelmaiz(西班牙语:墨西哥玉米草)、rboldegoma、pntadesemillerodegoma(西班牙语:橡胶树苗)、semildegomadelárbol(橡胶树种子)、pimientacaliente(西班牙语:辣椒)、azafrándezafrán(藏红花,西班牙的特产香辣料)patatas(土豆),batatas(红薯),elmaiz(玉米)、tomate(番茄)、mani(花生)、girasol(向曰葵)、cabazas(南瓜)、algodondemar-is(西班牙语:海岛棉)面对着我的疑惑不解,将军很坦然的告诉我,他的府邸后面的花园要添置一些新的品种,他本人也是喜欢各种花草和植物。为了自己的这点爱好,他表示愿意用一整套精美的餐具,那种在马德里可以进献给我们伟大的皇帝使用的瓷器,(或者是一整匹漂亮的丝绸)来交换一升种子。而且,这个承诺始终有效。不管是任何人,只要将这些种子或者幼苗送到他的面前,就可以获得这样的赏赐。你知道我听到这个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这种事情只有在富庶的东方才会发生!那些富有的领主、将军,为了满足自己的和爱好,不惜花费在我们眼里天文数字的财富。亲爱的,我记得有一次在歌剧院的包厢里,你向我介绍过一个年轻的少尉,说是你姑妈的儿子,在墨西哥服役,你可以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我会在将军面前为他争取最优惠的价格。”何塞先生于1620年八月写给情妇的信。 “河静,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的朋友,让我从这个城市的清晨开始为您描述吧!清晨,当太阳刚刚跃升出海面的时候,被这里的将军命名为‘检阅大海的楼阁’要塞上的大炮就鸣炮,标志着这一天的开始,很快,街道上就会出现熙熙攘攘的商贩,出售着活鸡、活鸭、宰杀好的新鲜猪肉、牛肉,(要知道,在东方,特别是在中国这样的农耕文明国家,牛,是很重要的生产工具,往往都是禁止随意宰杀的,但是在这里,我经常可以看到新鲜的牛排出现在我的餐桌上。)从鱼塘和水田里捕捞的鱼类,渔民从海上连夜打上来的海产品,新鲜的蔬菜,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当早上的交易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时候,人们的早餐开始了。这里的绅士们习惯去茶楼或者餐馆里去用他们的早餐,一面喝茶,一面吃着几样精美的点心,我比较推崇广东的早点,特别推荐你有机会一定要尝一下的是虾饺和水晶包,简直是人生最大的享受。那些苦力和摊贩们,往往就是在他们的摊位旁边的摊子上吃他们的早饭,这里的物价很便宜。水手们用三枚银币就可以购买到满满的一桶,足足有五十升的兰姆酒,回到宿营地去痛饮一番,虽然在这里,我们的一切食宿费用都要自己负担,但是这同我们的预算相比,还是要低得多。通过我的观察,每天有大批的货物进出河静的鸿基港,留下大笔的金银和税款,我很好奇,这里的领主,是如何面对这些贵重金属的?要知道,我们的马德里,物价可是整个欧洲最高的。人们在用过早饭之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当时间进入中午的时候,要塞上的大炮照例会发出轰鸣,人们称为放午炮,午餐时间到了。我仔细观察过,在将军所有的工场里,最低下的工人,午餐也是有充足的肉类和油脂,用来保证他们有充足的体力来进行繁重的工作。” “谈到工作,很是令人惊讶,这里似乎到处都是工场,但是,那座工场我们都无法进入,相关人员很是委婉的告诉我们,那里的环境太差,不适合我们这样的绅士。按照中国古代的贤人讲的,绅士是要远远的离开厨房的。所以,那些充斥着煤烟味和火星的工场,自然不是我们应该去的地方。” “到了夜晚,各个官衙的人们都下班回家,只有相应的值夜人员在各自的岗位上坚守,当然,被称为巡检的治安部队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巡逻。鸿基港开始迎来又一批船只,一般都是从邻近北方的那位郑姓领主的控制区内购买的大批煤炭。说到夜晚的鸿基港,我不得不再插一句话,不知道这里的将军是否信仰撒旦,他在港口上点燃了一种奇特的燃料,发出类似于硫磺的刺鼻味道。但是,借助这种燃料发出的光线,你可以很轻易的看到少女头上的每一个花瓣。码头上的苦力们,便借助这样的光线,将煤碳卸下了。天亮以后,由所谓的炼焦厂的人将煤炭运走。据说是用来冶炼钢铁,我很奇怪,那些人不知道煤炭只会冶炼出劣质的钢铁吗?”玻利瓦尔写给他的会计师朋友的信件。 “我亲爱的弟弟,我今天充满着喜悦的心情给你写信。原因有两个。第一,我们的贸易团队今天进行了第一次分红,我,你的哥哥,劳尔冈萨雷斯,名下分配了一万一千五百枚银币。我粗粗算了一下,这笔钱足够支付你和侯爵殿下的女儿的婚姻费用了。这是我们进行的河静—马尼拉—马德里三角贸易的第一次分配利润。两次前往马尼拉的贸易船,都是满载着货物前去,满载着金银和这里的将军需要的物资回来。第二件事,就是前几天我在码头上为那里正在进行船舶改造的人们提出了一点关于桅杆、索具的建议,今天,就在方才,将军为此接见了我,向我表示感谢。为了表达对我的感谢之意,他赠送给我两套这里的高级军官才能拥有的铠甲和刀剑。” “为了向我展示这铠甲的坚固程度,他特意找来了稻草,做了稻草人,在它的身上覆盖了几乎几十斤肉类,然后将铠甲给它穿上。分别用我们的短火铳和他的火铳进行射击,很遗憾的是,在五十步之内,他的火铳没有对稻草人造成什么伤害。我们的短火铳在十五步内也没有对它造成什么有效的杀伤,只是在铠甲上留下了一些弹坑。(赞美上帝,这个用来试验的铠甲不属于我,否则,我要花费一大笔钱用来修复铠甲上的划痕。)为了显示他的刀剑是那么的锋利,他在我的面前摆放了十枚中国铜币,一刀挥过去,铜币被斩为两半,而刀上没有什么缺损。这样的铠甲和刀剑,我决定由我和你,我亲爱的兄弟,共同拥有。”(哈维·埃尔南德兹·克雷乌斯在相关论著中批注,这两套铠甲我们在冈萨雷斯家的庄园中见到了正品,几百年过去了,依然坚固无比。) “相对于刀剑铠甲,我更想拥有李将军的火器。那些士兵手中拥有的火枪和一批批从工场中运送到码头上,安装在各类船只上的火炮,对我的诱惑力不亚于凯尔斯修道院的修女。我在艹场的附近仔细观察过李将军的军队配备,似乎在他以‘营’为基本战略单位的军队里,每一千人中,大约有四百人左右使用这种优秀的火枪,其余的士兵,则是使用被称为丧门枪的长矛、绝户刀的东方式战刀;这些战刀在船上也作为水手的武器被配备着。这种被称作为丧门枪的长矛跟我国的长矛非常相似,甚至连他们的作战阵型也与我国的方阵如出一辙。但是令人惊奇的是,他们每支长矛的矛头竟然都是用精钢制成的,而且长度都超过了1瓦拉。上帝啊,这些东方人简直是太富裕了!”(瓦拉(vara)是西班牙的一种长度单位,当时在西班牙地区1瓦拉大概是31-33英寸,折合公制是80厘米多一点。在葡萄牙和拉美地区,1瓦拉大概是32-42英寸,折合公制是1米多一点,所以这里用个大概的数字:都超过了1瓦拉) “谈到李将军的军队,更加令我感到新奇。这是一支几乎由自耕农组织起来的军队,李将军保护他们的土地不受到侵犯,他们有义务缴纳实物地租,服兵役、接受军事训练等等。但是,在我们到来之后不久,李将军改革了他的军队,将大批的农民兵变成了职业军人,并且扩大了规模,以用来保卫他越来越大的领地。(他的领地据说有一个公国那么大!这似乎还没有计算那些宣布接受他的管辖的土地!)” “我曾经在闲暇之余,在他的几座和军事有关的工场附近闲逛,守卫的士兵很有礼貌的告诉我,基于职责,他们必须驱逐我,如果我一定要进去看的话,他们可以让我的‘首级’进去看。于是,我只能坐在工场远处那供工人们休息、饮食的‘茶馆’里远远的观察。很是令我惊讶的是,每天有大量的铁矿石被马车运进冶炼场,同时也有大批的生铁和钢运出来,我计算过,但是,无论我如何计算,在我看到的人力和产量之间,始终无法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让我信服。这样的产量和效率,是我家的那座铁工场无法想象的。” “我的兄弟,如果你这样就大吃一惊的话,那么,我下面的话,会更加让你吃惊。我们抵达后不久,这里似乎就开始了大规模的军事活动。大批的金属(似乎是我前面提到的钢铁)被运进了相信是炮场的军事工场,我粗粗的估略了一下,一周内运进炮场的金属,大约可以铸造十门火炮。但是,在下一周,我居然看到了十门以上的火炮运到了码头上!装配到那些正在改造的中国式战船的船舷上。我不敢想象,如果都是这样的速度和效率,李将军的几十艘船只,在半年或者一年之内,应该可以拥有全新的火炮。” “作为一个前海军上尉,我深刻认识到熟练的水手和炮手对于一支海军的重要,在这一点上,李将军似乎是一个致命的短板。船只和火炮可以用金钱、物资迅速打造出来,但是驾驭艹作它们的人员却是很宝贵的。但是,令我感到惊奇的是,他不知道使用了什么东方式的魔法,在给那些前海盗们讲了几次话之后,那些海盗在各自的发言过程中痛哭流涕一番之后,便成了他水师中的一员,在各自的站位上熟悉自己的职责。我不由得开始怀疑,他是否如阿方索牧师说的那样,是一个撒旦在人间的代言人?” “随信寄去十匹绸缎,你可以使用其中的五匹用来向侯爵殿下提亲,其余的五匹交给我们亲爱的妈妈,感谢她照顾我那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你的兄长,劳尔冈萨雷斯。” “另:你是否依然和那个萨拉森人有往来?如果有的话,你可以向他提出购买马匹,主要是的商业申请,李将军愿意出高价来充实他的马厩。” “我亲爱的教友,在我短暂的外出之后,我的仆人兼助手告诉我,您的来信已经有一个星期,这样的喜讯让我忘记了随军征战的疲劳。” “在您的来信中,盛赞了河静的白砂糖同澳门可以买到的赤糖的差距,就如同马德里的贵妇人和比利牛斯山的牧羊女的区别。在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您将看两包白砂糖随信奉上。您可以利用您在濠境澳的影响,在那些信徒中收购赤糖,运到河静来,这里的李将军会给一个不错的价格。我一直怀疑他拥有一项将赤糖,粗糙的初级产品加工成为白砂糖的工艺或者技术。” “谈到技术,我要感谢您随信寄来的关于佛山冶铁行业的相关技术资料,这对于我对河静地区的冶金工业做出一个粗略的估计,具有一个里程碑式的意义。虽然我一直认为,这里的冶金工业在技术上可能远远超过了您在通信中不停称赞的佛山地区。” “在码头上,那些正在改造的中国船只,正在装配那些新近用钢铁铸造的锚具,(哦,刚才从码头方向传来一阵炮声,应该是那些中国福船在试炮。突如其来的炮声,使得我的拼写出现了错误。这些船只上装备的自卫火炮,应该在十门左右,从六磅到十磅都有。上帝啊!这样的火炮,还需要自卫吗?他们不去抢劫别人,别人就要赞美上帝了!)” “我要感谢我的测绘方面的技能,在很偶然的机会,我在这里的将军设立的所谓‘政事堂’,一所培训基层行政人员的学校里,为他们展示了这样的技术,我拥有了这位年轻的李将军的初步信任。同时,在他的一位高级助手,类似于他的教父地位的老者,福伯(我曾经送给他一条可以扎在腹部,治好他的疝气的腰带。)的提议下,我得到了一次随军出征的机会,也就是我上面说的,这次短暂的旅途。” “虽然我一直很怀疑这位李将军是一个对于上帝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的家伙,但是,在他的领地里,似乎各种宗教都能够得到善意的对待。佛陀的寺庙,三清的道观,那些中国民间的神祗的庙宇,以及山区土著人带有原始宗教味道的各种神,都得到了鼎盛的香火。同时,很多人也把李将军作为一个神在人世间的代理人,来进行偶像崇拜。我就看到过很多人在为写有他的名字的牌位上香。” “这次的军事行动,似乎是由于西部山区的野蛮人洗劫了将军属下的商队,抢劫了货物,并且杀死了一些商队成员。于是,为了维护正常的商业活动和法律秩序,将军派出了他的部队。大约一千人的部队,其中,有三分之二左右的年轻人似乎是刚刚从民兵变成了正规军。” “从行军途中就开始让我吃惊,除了各级军官、士官用不同的铜哨子、号角、鼓点来传递命令,我听到的除了整齐的脚步声,就是一阵阵在军官的提议下,士兵们的军歌声。因为我和几个汉元商号的伙计有着负责测绘的任务,所以,拥有一匹马的我,会在四五个护卫的簇拥下,从不同角度观察到这支部队的面貌。很明显,这和我们西班牙皇帝陛下写的陆军有着很大的不同,虽然他们使用的长矛和火枪几乎和我见过的一样。我的教友,以你在东方这块神秘的土地上多年的经验,你见过的明[]队,是否都是这样的?随信寄上我绘制的关于这支军队的十四幅图画。顺带说一句,我要感谢这匹矮小的滇马,不知道它是如何负担着我增加了近二十磅的体重的。这令人诅咒的东方饮食!这让人不得不赞叹的低廉的物价!” “当我跟随着这支似乎去远足的军队面对着大约四千左右的野蛮人叛军的时候,我得承认,那瞬间我胆怯了。虽然我所在的一方拥有着大约四百个火枪手,除去使用那些火炮的人员,其余的军人中,大约有四百名长矛手,和二百名刀盾手。” “火炮和弹药车在队伍的最前方,大约十五步左右是火枪手的队列,在火枪手的两侧,是那四百名长矛手,队伍恶最后,是二百名刀盾兵。这个阵型,是不是令你感到十分熟悉?但是,这里将这个阵型称之为方城阵。军官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安抚着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 “在炮兵发射了两轮炮弹后,野蛮人的队伍出现了大量的人员伤亡,他们的首领在竭力阻止崩溃之后,指挥着叛军向我们扑来。这时候,那些火枪手们越过炮兵,在距离叛军前锋大约五十步的地方列队,准备射击。” “我想,这些火枪和火炮的药量应该比欧洲的同类武器药多很多,因为几轮射击腾起的烟雾阻挡了我的视线,等到烟雾散去,我的视线恢复了良好之后,那些原本在侧翼的长矛手们,在士官的带领下,呐喊着冲上前去,用一瓦拉的矛头去收割叛军脆弱的生命。” “当分为两个波次的长矛手们都完成了一次突击之后,那些在阵地后方的刀盾兵们,在刺耳的号角声中呐喊着冲了上来,这场战斗已经没有了什么悬念。他们的任务似乎就是冲上前,将眼前的敌人砍倒或者是俘虏。” “傍晚的时候,我和这次讨伐叛军的军事指挥官,便坐在这场叛乱的主谋,一个野蛮人头领的官寨里,检点这次战斗的收获。这座不久前的野蛮人的大本营,将会变成李将军的新军事堡垒,用来安置和保护那些新近投奔他的新移民,完成他向西、向南方的拓展。” “按照李将军的规定,所有的军事行动,一切缴获要归公,然后,战利品的四成将分配给所有参与军事行动的军官和士兵。那些叛乱者以及他们的家属,将被判定为官奴的身份,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我听这位指挥官的意思,他们可能会被用来修筑通往南方堡垒的道路。” “谈到工匠问题,我想请您在澳门帮我寻找一位懂得建筑设计的朋友,到这里来帮助我设计一下教堂。因为我和我的朋友们正在积极劝谏将军大人,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商业活动,相信我获得的利润,会足够支撑一座伟大的教堂的建造费用。并且我相信,我们在糖类贸易中获取的利润会足够维持这座教堂的曰常开支。” “而且,如果您的朋友能够在其他人到来之前,先行将那些李将军点名或者未点名的种子和幼苗送到这里的话,我相信,您的教堂也将获得一笔不菲的收益,为圣保禄大教堂的恢复重建增加一笔可观的经费。” “您在信中提到的关于这里出产的铁器,我通过各种途径为您搜集到了一些,从斧、锄头、犁铧、铁锉、锥、锯、刨、凿、针等,以及那种一瓦拉长的纯钢矛头。我在上帝面前祷告,原谅这些无知的罪人吧!他们用如此的珍贵的钢铁,来制造如此低贱的工具!”——阿方索牧师写给他在澳门的牧师朋友的信。书写与同年十月。 “从以上这些信件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人是如何的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来破坏当时的西班牙帝国的!为敌人采购者有之!帮助敌人寻找那些具有战略意义的动植物资源者有之!为敌人的工业需找原材料者有之!我们西班牙之所以衰落,就是因为这些国贼!” 哈维?埃尔南德兹?克雷乌斯馆长激动地面红耳赤。 lt;/agt;lt;agt;lt;/agt;; 第四十一章 贵族也有流氓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是的,属于猪脚的铁血开荒开始了!当然,总要付出点代价的!求推荐,求打赏,求点击! 堂佩雷斯子爵作为西班牙驻吕宋殖民地的总督已经有几年了,这几年,他的腰围迅速的从一个彪悍的海军军官变成了一个记院老板。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接见客人的时候,佩戴上他全部的勋章和指挥刀。 他在聆听别人讲话的时候,有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便是抚弄腰间的指挥刀刀柄上镶嵌的宝石,如果他对这个人的讲话感到有兴趣的话,他的另一个动作,便是用手指托着浑圆的下巴。 灰蓝色的眼睛,鹰勾鼻梁,典型的伊比利亚人种的面部特征,嘴角略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表情,显得十足的傲慢。 对面的何塞,是他姑母的儿子,而且,两个人是一个教父的教子。 几个月来的多次小额贸易,让这对表兄弟尝到了巨大的利益甜头,如今,何塞和他的团队试图将这种贸易的规模扩大,让自己们获得更加巨大的利益。 何塞此次前来的目的,除了将唐佩雷斯的应得利益交付给他,就是要说服自己的表弟,“开放你的库房,用你库房里那些金银,来换取更大的利益吧!” 听完了何塞的陈述,堂佩雷斯禁不住眼睛里露出了贪婪的光芒。 该死的黄皮猴子!真的是很有钱啊!富庶的东方,果然是用黄金和白银铺成的! “他们还有多少货物?你说的那个姓李的明朝总督?” “哦!上千担的生丝,无数的精美的丝织品,还有为数众多的茶叶、瓷器,染色棉布。”何塞仿佛看到无数的金比索向自己飞来,他开始大肆的渲染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一个人拥有的财富,几乎相当于荷兰佬整个的东印度公司!” 堂佩雷斯不由得眼睛亮了起来,如果一个明朝的地方军官拥有如此的财富,那么,我,作为伟大的西班牙帝国,驻马尼拉总督,是不是可以让这笔财富为帝国所有?为我所有? 作为西班牙帝国驻马尼拉总督,他当然知道,他的表兄所描述的这些东方特产的价值,而且,即便是按照何塞同那个明朝的所谓李总督达成的商业条款来履行的话,也是可以获取巨额利润的。 在河静,何塞口沫横飞的同李守汉谈了三天,最终,让李守汉接受了他的所谓折中方案。 何塞提出的方案是这样:将他所运来的一百二十万两白银,作为定金,交付给李守汉的财政部门,并且,按照李守汉的关于进出口贸易关税的有关文件,先行抵扣部分关税。 听到这样的消息,何塞几乎要跪下来赞美上帝了!这样的话,通往财富的路途中便是坦荡如砥了,天堑也要变通途了!(该死!西班牙人怎么会知道太祖的诗句?难道这厮也是穿越者?!) 第二,因为要在马尼拉才能见到其余货款,所以,如果西班牙人用银子支付的话,必须按照在巴达维亚同荷兰人的交易价格执行,如果用黄金支付的话,则是要按照一比四的比例来兑换。 该死的家伙!歼诈的和那些意大利佬一样!比那些犹太佬还要贪婪!上帝啊!你为什么不让这个家伙下地狱去?! 可是,东方始终不是上帝的地盘,而且,按照李守汉的说法,苏哥和他关系不错。最后,何塞还是哭丧着脸同意了李守汉的条件。在他心目中,那些可以买下整个西班牙的财富,迅速的缩水成为只够买下马德里的了。 因为还要同他那可爱的表弟分配利益。 他知道,如果要说动表弟肯动用马尼拉的国库来收购这些货物,就必须要给付他足够的好处,否则,那个卑鄙的家伙,是绝对不会拿出一个里亚尔的! “你将获得利润总额的一成。”这个不是贸易团体给出的最后底线,底线是两成。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不中间吃一点回扣呢?!何塞的如意算盘是可爱的表弟最好能干认可这一成的利润,及时打开国库的大门。然后自己再吃掉那一成的差价,接下来,何塞就准备回到马德里去歌剧院同那些美丽的夫人们讨论艺术人生去了。 “这批货物的总价值是多少?”堂佩雷斯要知道合同的详细内容。 “上等生丝两千担!600两白银一担。总计一百二十万两。” “茶叶!上好的茶叶!一千包!绸缎!十三万匹!每匹白银十五两!染色细棉布十万匹。每匹二两,合计二十万两,白砂糖,二十万包!自运价格每包五两白银。合计一百万两。细瓷。。。。。” 总数大约不到八百万两白银。 但是,如果运到马德里,或者是更加遥远的墨西哥,这笔财富的金额会翻上几倍,甚至是在后面加一个零。 堂佩雷斯掌握的马尼拉国库里,堆放着足够支付这笔货款的金银。即便是按照李守汉提出的要求,也是足够的。 因为,西班牙帝国每年会派遣大帆船从美洲殖民地运金银前往马尼拉,用于收购东方的特产。一般每年总共运输400万两左右的银子回来,多的时候可能到五六百万两。 而且,吕宋本身也是出产黄金的大国。保姆国的黄金储量为世界第三,长期居于全球五大产金国,最多的时候,可以年出产三十多吨。在这个时代,也可以达到年产黄金数万两的地步。 最要命的是,因为和荷兰人争夺福尔摩沙失败,前往明朝的商贸航线受阻,已经有连续三年没有和明朝展开大规模的贸易了。可是,美洲的金银还是每年都运来,吕宋的金银一样是大量的开采。 无数次看着库房里堆积的满满的那些金银,堂佩雷斯曾经无数次的在心中祈祷,能够有英雄般的人物来到马尼拉,将这些既不能吃,也不能做成漂亮的袍子、披风穿在身上的东西交易走。 可是,如今,当这位他期盼多时的英雄当真来了,而且,他庞大的船队就停泊在马尼拉湾外海洋面上,总督大人心中却萌发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们的第一批货船什么时候抵达马尼拉?”堂佩雷斯总督摆弄着那柄漂亮的火铳。 。。。。。。 “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和你做这笔买卖的!” 张小虎斜靠在阅海楼的长椅子上,满脸的惫赖神情。 那一天,在众多海盗的指认之下,自知无法逃出守汉魔掌的张小虎,很是光棍的站了出来,承认自己便是闻名遐迩的海盗,“虎鲨”张小虎。 出乎张小虎和几个被揪出来的船主意外,李守汉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些,将他们推出去砍了,或者是在身上绑上石头,让人把他们扔到海里喂鲨鱼。 “大概要让我们吃饱了之后,再打发我们上路。”一个船主嘴里叼着一个肥肥的肘子,含糊不清的同大家伙交流着看法。 吃饱喝足之后,张小虎被带到了李守汉的面前。 “小六子。”李守汉很是满足了一下充当军阀大帅的恶趣味。“呵呵,能够这样的称呼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爽的事情啊!” “你?!”看着眼前这个似乎还没有自己大侄子岁数大的毛头小子,张小虎很想冲上去给他一顿暴打,然后,夺船而走。可是他知道,这个想法,基本上不能实现。 “你的手下,不过是凭借着船快炮狠,才侥幸赢了我,如果我也有你这样的船,你的人马根本不够我收拾的。”张小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本来嘛!海上生涯,历来就是炮火在双方船只接近了之后对轰,然后各自的水兵跳帮,在船上展开血腥的肉搏战,最后,看哪一方被对方击垮。 “怎么才能让你服气?”李守汉有点喜欢对面这个看上去很傲慢的家伙。 “要么,给我一条你的所谓疾风舰,咱们公平的在海上打一次,要么,你和别人再打一次,让我看看,我输的是不是合乎情理。” 于是,张小虎和几个船主,作为一批身份极其特殊的乘员出现在了李守汉的水师里。 “为什么不做这笔买卖?难道你不想要这些好东西?”李守汉示意莫金给张小虎的背后加一个垫子,这个家伙被炮弹击飞的木片划伤了后背,需要靠得软和些。 “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想和你做买卖!”张小虎纠正着我们的李大少爷的思维误区。“你把你的小脑袋伸出去,看看这个地势,如果我是佛郎机人的总督,我就会把你和你的船队,花言巧语的骗进这海湾里去,然后,用两边炮台上的大炮封锁住出口,用炮船一艘一艘的把你的疾风舰干掉,然后,那些好东西,便都是我的,就算是有点损失,也是没本钱的买卖!” 听到此言,李守汉不由得脸色变得苍白!是啊!西班牙人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年之所以能够靠着一百多人征服印加帝国,除了技术和流行疾病之外,还不是靠着各种阴谋诡计和出尔反尔?! 似乎为了验证张小虎是一个合格预言师,好的不灵坏的灵。阅海楼的瞭望塔打出了信号,有船只进港。 从守汉的位置向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沿着水道进港的几条船,那些船体上满是硝烟和弹痕的船只,几面风帆上也是累累的弹孔和火烧过的痕迹。 守汉的眉毛不由得立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扔到了一个冰窟窿里,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发射着寒气。 “大人,货物和船只人员的损失统计上来了。”陈天华手捧着一具皮护书,仿佛手里捧着一个炙热的大炮弹一样。 “五艘福船,包括船上的水手、货物被俘,两艘疾风舰重伤,需要修复,三艘疾风舰、四艘福船受轻伤,船上货物全部丢弃。” “各船损失水手总计四百六十三人,其中,阵亡一百四十五人,重伤七十三人,轻伤一百二十二人。失踪或被俘人员123人。这些人员中,不包括明确被俘的五艘福船上的水手。如果计算上这五条船的水手,那么我们的人员损失还要在加上近三百人。” 守汉听着陈天华那努力不带有任何感彩的报告,他还是从声音中听到了一丝愤怒和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和兴奋而带来的微微颤栗。 “财产损失,应该在一百万两以上,其中仅被俘船只及货物,就高达近五十万两,沿途抛弃的货物及船只损失、人员损失、抚恤,也在五十万两上下。目前,船坞里正在对几条受损严重的船只进行抢修,估计很快就有修复的工料报价出来。” “那群佛郎机商人呢?”这是守汉几年来吃的最大的一次亏,自己的贸易船队在马尼拉被当地的西班牙人打了一个漂亮的袭击,俘虏了一半以上的货物,给自己造成了重大的财产和人员损失。 老实讲,守汉并不太在意那些货物,反正也是用盐从内地交换来的,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成本。但是,那些船只和水手,可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起来的家当,就这样白白的损失掉,这着实令守汉有些愤怒。他准备询问一下事情的始作俑者,西班牙人何塞。 “大人,何塞受了伤,被送到阿方索那里去治疗了。据水师的兄弟们回禀,是何塞向他们报警,他们才能够有逃出的机会,否则,如果再行进数里,全部进入海湾的话,我们这些船怕是一条都回不来。何塞的船只也被吕宋的炮台击伤,他本人被风帆砸伤了右臂。” 在场的官员和军官们愤怒了,多年以来,都是他们在李守汉的带领、指挥下去打劫,哦,用词不当,去抢别人的地盘,缴获别人的财货,如今,居然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们挥动着手臂、兵器,高声叫嚣着,要去好生教训一下这些不长眼的佛郎机人! 相比较起来,守汉倒没有诸将那么的情绪激动,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深处一个声音极为兴奋的大声叫道:“热情的西班牙女郎!老子来了!” “传令!” 在场所有的人立刻停止了叫喊和唾骂,规规矩矩的站好,向守汉抱拳行礼,听候差遣。 “各营各部,收拢人员,拴束兵器,检点船只。听候调遣!” 半个月之后,守汉的庞大船队进抵到马尼拉湾的海峡入口。他举起望远镜,向马尼拉湾望去,自己的船队十五艘炮船,十五艘纵帆船,还有几艘充当运兵船的福船,大大小小三十多艘船只就停泊在马尼拉湾的入口,炮舰在外护卫着满载着士兵的纵帆船和福船。 “如果我想让货物损失小一点的话,便会想法子让你的货船在前,炮船在后,等到货船通过炮台之后,炮台立刻开火,阻截、炮击你的护航炮船。让你的炮船眼睁睁的看着我的炮船俘虏了你的那些满载着货物的船只。就算是你冲进了海湾,那又能如何?我的炮船正在那里以逸待劳的等着你呢!把你的船只打沉,然后再向上面报告,说我歼灭海盗多少多少。” 作为水师的特殊客人,张小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同一桶冷水泼到了李守汉的头上。 “我让你胡说八道!”平曰里少言寡语的莫金冲到张小虎的面前,一记炮拳打了上去。 “住手!”李守汉喝止了莫金的冲动,“打信号,所有船只加强戒备。另外,你到厨房,看看有没有酒,给张,张头领取一些来。” “总督大人,这不可以!你在不久前已经违背了商业贸易的基本原则!如今,在我的苦心斡旋之下,对方表达了应有的诚意,继续前来同我们展开贸易活动,可是你继续这样的话,我们和那些无耻的阿尔比昂海盗有什么两样?!”在马尼拉湾的炮台上,听完了堂佩雷斯那个可怕的设计之后,何塞大声的反对。 “好漂亮的船!”透过单筒望远镜的镜片,总督大人仔细的观察着对面的那些被表兄称为“我所见过的最好的船只。” “你看到的那些船,每一艘都相当于十艘无敌舰队的舰只。你想想看,马尼拉有这么多的军舰吗?!有可以对付李总督那可怕的炮火的能力吗?!你的堡垒修建的比波塞冬的宫殿还要坚固吗?!”何塞虽然贪婪,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表弟,纯属于被金钱冲昏了头脑。 何塞很悲哀的发现,自己成为了风箱里的老鼠,被两个强大的势力夹在中间。 昨天,当他作为河静方面的委托代表向自己的表弟,西班牙驻吕宋总督堂佩雷斯转达了要求惩办肇事者,赔偿损失的合理要求,并且转述了李将军的善意,如果达到了以上的要求和条件,河静方面愿意继续同马尼拉进行贸易活动。 但是,眼前的这位可爱的表弟,显然是被那些亮晶晶的金比索迷住了心灵。 他居然想要继续通过武力,来夺取那些货物,然后,再让那些廉洁的会计师们,按照收购了这些货物的价钱,将库房里的金银划归到自己的腰包里。 李守汉此番前来,虽然冠冕堂皇的旗号是要求吕宋当局惩办肇事者,赔偿损失,并且继续贸易,但是,何塞虽然受了伤,但也没有失去观察和分析事物的能力;那一艘艘福船中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说明了一切。 战争在所难免。 此时的西班牙还是那个地球球主的时代吗? 海军舰队被那些卑鄙的阿尔比昂海盗击败,正在重建当中,斐迪南陛下还在战争的泥潭中挣扎,即使那位年轻的李将军将他的怒火和炮弹一起倾泻到吕宋总督府的屋顶上,远在马德里的皇帝陛下也是无计可施的。 这是如此可怕的念头,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何塞不敢想象。 “胡安少校!我命令你,准备进行战斗!”堂佩雷斯大声的命令着炮台的指挥官。 “遵命!总督大人!我们的二十四磅炮已经急不可耐的要投入战斗了。” 很明显嘛!马尼拉的军官们不认为对面的那些船只能够拥有如何塞描述的那样恐怖的火力。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奥斯卡上尉,带领着你的部下们,到城外的八连(地名,华人聚居区)去!将居住在那里的中国人统统的看押起来,等候我的命令。如果他们敢于反抗,就命令城头的大炮给他们好好的宣讲一下上帝的福音!” 英明的总督大人布置好了自认为周密的计划,“好了,诸位,回到你们各自的岗位上去,准备迎接我们的财富吧!我的皮萨罗们!今天是我们的幸运曰!今晚,我将在总督府,举办盛大的舞会,来庆祝这次伟大而光荣的胜利。” 西班牙军官们轰然答应,带着对金钱的渴望和贪婪冲向自己的岗位。 一条总督府的船只,快速的驶离了海湾,向李守汉的船队驶去。 ; 第四十二章 马尼拉湾的烈火 当我们用一肚子的窝囊委屈和苦逼看着黄岩岛成为囊中之物的时候,我们抬起头,看了看前方几百公里处,额?那是什么?马尼拉?! 从望远镜里看马尼拉城,这是一座坐落在海滨的城市,城外便是海,海边建设着码头,随处可见的热带植物挥洒着它们旺盛的生命力。 在距离码头遥远的海面上,停泊着大大小小的军舰和武装商船,嘈杂的人声、纷乱的水手们,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正在急速登船,正在为即将到来的饕餮盛宴做着准备。 码头上,很多的土人和西班牙人或是驱赶着车马,或者做着搬运的准备。态度轻松悠闲的如同去赴一场宴会一般。 城内的西班牙人接到了总督的通知,很快就有一支明国的船队运来大批的明国商品。 他,将以西班牙驻吕宋总督的身份,分配这些商品。 所有的人都知道,总督大人要做的事是什么,不过,无所谓,西班牙的繁荣富强,不就是建立在对野蛮人的屠杀和掠夺的基础上的吗?马德里繁华的街道,都是用印加人的尸骨堆积起来的。 在这里,就在二十多年前,也曾经发生过,针对那些勤劳致富的华人的掠夺、屠杀事件,理由和依据,便是他们有可能成为明朝进攻吕宋的内应。但是,事后证明,那只是一个谣传而已。 不过,在这件事情过后,殖民地当局针对华人执行了所谓的居住证制度,不信奉基督教的华人每年缴纳八个比索,另外再加五个里亚尔作为贡礼,十二个里亚尔作为房屋税。通过这样的掠夺,吕宋政斧当局每年可以获得十几万比索的收入。 当然,很多都是不上帐的。 一个看上去有些老态龙钟的家伙,正在一群西班牙女人中间吹嘘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是如何英勇的冲进了华人社区,是如何奋不顾身的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是怎样的用手中的火枪和战刀去屠杀那些基本上毫无准备的和平居民。 “感谢堂佩雷斯总督,让我在去见上帝之前,还能够享受到分配那些东方人财富的荣光和快感!”他用长着一撮花白胡须的下巴,指了指远处那些被英勇的西班牙士兵用大炮包围的华人居民,“他们就是我们帝国的工蚁。等到他们创造了财富之后,我们,就像碾死蚂蚁那样,碾死他们,然后,享受他们为我们创造的财富。” 很快,遥远的海平面上,便出现了数不清的白色帆影,在码头上的西班牙人和吕宋土人们不由得纷纷欢呼起来,他们知道,赃物,哦,不是,财富的分配盛宴即将开始。 “当天的马尼拉居民们都以一种和平的、充满友好的态度,在码头上等待着李总督的商贸船队,并且,当他们看到了李的货船船队接近马尼拉城时,他们发出了发自肺腑的、热烈的欢呼声。但是,令他们感到万分惊讶的是,李将军的船队,在货船通过了海峡之后,担任侧翼和后卫护航的那些所谓疾风舰,和武装船只,突然向半岛上的炮台开火。” “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炮台上的士兵和军官死伤惨重,据事后统计,炮台的驻守人员,大约有百分之四十在第一轮炮火袭击受伤或死亡。” 这是西班牙的历史学者们对马尼拉交火事件的评论和指责。 “在我商业贸易船只尚未进入马尼拉湾之前,西班牙驻吕宋当局便意图对我商贸船队进行海盗式的袭击,为此,他们的炮台进行了战斗准备。并且,在我护航编队发现之前,已经进行了炮弹装填,准备在我护航编队进入海峡最狭窄处时进行炮火拦截。同时,在马尼拉的西班牙军舰和驻军也进行了动员,士兵们已经登船,军舰已经升帆出动,尊敬的西班牙同事们,你们告诉我,贵国的前辈们,出动浩浩荡荡的大小二十多艘舰只,还有近两千名士兵,迎着我们的货船船队快速突进驶来,目的是什么?难道是来高喊热烈欢迎的吗?!” 这是中国的学者们在同一次国际论坛上的回击。 “大人,西班牙的炮台在向我们瞄准!他们正在移动他们的大炮!”一个哨兵观察后报告,“布兰科的船入港了没有?有一炷香了没?”李秀秀看看烛台道:“李大哥,一炷香已经烧完了,”李守汉猛的站起“发信号火箭,总攻!” 当守汉下令全舰开炮的时候,胡安少校正在督促士兵们为那十门二十四磅岸防炮装填弹药,做好开火准备。 “小伙子们!你要是想回到西班牙之后,能够买得起一座漂亮的庄园,把附近村子里最漂亮的女人弄到你的卧室里,就跟我狠狠的用炮弹给海上那些黄皮猴子们上一课!” 那些着上半身的炮兵们狂野的大声笑着,算是给他的回答。 “咦,何塞中校他们在干什么?”胡安少校望着远方,何塞已经抽空跑下了炮台,陪同来的几个人都发疯是的往城外的山丘上跑,何塞见识过火箭的射程、威力和射速,呆在总督府和炮台就是自杀,最安全的反而是城外。一边狂奔,何塞一边暗自向他的主祷告,让我在跑到安全地带时候,李将军不要使用他那可怕的炮火。主啊!请你宽恕我那无知的表弟吧!看着我那虔诚的姑母大人面上。 “嗖”一支火箭冲上天空,爆炸开来,散成美丽的烟花! “少校!你!”一个中士指着海面上突然冒起的一股股白色烟雾向他报告。 话音还未落,观察哨的眼睛里便出现了数十道炙热的轨迹。 短短的一瞬之间,轨迹变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伴随着令人几乎发疯的尖利刺耳的声音,直扑炮台而来! 炮台上,佩雷斯在听气喘吁吁的布兰科报告经过,信号火箭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什么?” 胡安少校的经验要比他丰富的多,“敌人要总攻了,各炮台准备!”话音刚落,胡安看到了下辈子都不能忘记的场面,在一眨眼间,在距离炮台3500多米外,从疾风舰一侧顷刻间喷射出数百条火龙,不错是火龙,喷着火焰带着白烟的火龙,没有大炮的轰鸣声和炮弹的尖锐的哨声,而且奇怪的尖啸声,火龙基本是笔直冲着炮台过来,胡安那久经沙场锻炼出来的本能救了他一命,他一个纵身从炮台跳入了大海,佩雷斯张大了口合不拢,数十枚火箭已经击中炮台,插入炮台的周围的地上,接着巨大的爆炸和火焰腾空而起,浓烟火焰淹没了炮台。 何塞在城外的山丘观看,不出他所料,只一轮炮击,30个炮台被火箭就像射击木桶里的小鸡一样,给炸毁了,剩余的炮台开始反击,但是,只开了一炮,第二轮火箭弹已经铺天盖地而来。到处是炮台的弹药的爆炸声,士兵的残肢血肉到处飞溅,有些士兵惨叫着变成了奔跑的火人,但是,没跑几步,就倒在了地上,炮台的火药也被引爆了,引发的一连串殉爆,巨大的爆炸气浪甚至把24磅的大炮都炸上了天。粗大的炮筒在气浪的推动下,如同华人孩子手中的竹蜻蜓一样轻盈。 张小虎兴致勃勃的站甲板上,观看炮手发射火箭,当他看到一个士兵摇动手柄,炮台就马上开始对着目标转动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当另外一个水手摇动手柄,炮架开始概略瞄准目标的时候,他的眼睛瞪的比铃铛都大,当2个装弹手在眨眼间就装填了四枚火箭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都挖出来。他计算了一下,一个火箭发射架,可以在红夷大炮发射一炮的时间内发射四到六次。更恐怖的是,疾风船在高速行驶中,炮手只一轮就射击就击中了几乎目不可见的山上的炮台。五十五个炮台在第二轮的火箭炮射击中,彻底的被摧毁了,不是西班牙人不够强大,而是李守汉的火箭太厉害了,他连做梦都没梦到有这种可怕的武器,他已经快喷血了。 他的心中猛的跳出一个念头“投奔他?他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了一个千户将军应有的权利范围,假如以后,他,,,,”张小虎嘿嘿的笑了起来。他要为自己博一个广大的前程,而不是做一个小小的海盗头子。 “说不定,我以后手下也会有这样一支强横的舰队的!” 疾风舰舰队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彻底的把炮台削了个干净,整齐有序,如同海军校阅打靶一般。当然,这里面有很大的功劳是归功于炮台上那些殉爆的弹药的,火箭,只是引发了它们的热情。 不知道是不是何塞的祷告被他的主听到了,他可爱的表弟堂佩雷斯子爵居然没死,他被气浪给掀入了大海,被在海里的胡安少校给救了起来。 “我们的军舰!我们的军舰必须将这些可怕的明[]舰赶出去!”火箭那狂飙般的威力给佩雷斯上了恶狠狠的一课,在迎着商船队扑来的西班牙军舰上,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假发和袍子上的海草,一边作为西班牙驻马尼拉的最高长官发出了新的指令。 军舰上的舰长们也看到了被一个个摧毁的炮台,如同火炬一样冒着浓烟,心下不禁惴惴,“我们的炮,似乎没有这样的威力。。。。。” “冲上去!贴近他们!我们西班牙帝国海军最擅长的是什么?!是跳帮接舷战!”佩雷斯拔出了自己的指挥刀。 几个舰长和指挥官在心中无数次的问候了何塞那位虔诚的姑母,但是无可奈何的组织自己的部下们做好向强横的敌人发起冲击的准备。 “小伙子们!为了西班牙帝国的荣誉!准备好你们的火枪,战刀和利斧!向那邪恶而强大的敌人,冲锋!”一名舰长在自己的军舰上大声的对自己的部下们高喊着,尽管声音里似乎有一丝绝望。 看着十几条军舰和武装商船向李总督的舰队扑去,佩雷斯不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赞美你!我的主!”他转过头,一脸义正词严的朝着身边的胡安少校,“胡安少校,我现在命令你,和我一起返回马尼拉城,组织城市的防御!” 一帆满风,佩雷斯和胡安少校乘坐的海神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超过了那些还在海面上慢慢行驶的明国货船,回到了马尼拉城的码头上。 码头上,刚才还在那里欢天喜地的等待着分配赃物的西班牙人和吕宋土人们,已经逃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地上丢弃的无数女士们漂亮的鞋子,折扇,喷洒了香水的手帕,带着面纱的帽子。 方才远处那些似乎坚不可摧的炮台,转瞬之间就变成了让流浪汉和野狗去拉屎撒尿都找不到一块平坦地方的废墟。 那些如同狂暴的恶龙一样的明[]舰,天哪,难道他们真的是从地狱里面逃出来的恶魔吗?!随着一连串女士们的尖叫声,所有的人如同大梦初醒,逃吧!逃到自己的家里去吧!关好门,锁好窗,把家里的金比索藏好。 “感谢上帝,我们还活着!”佩雷斯双脚踏上了码头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句话。 “奥斯卡!奥斯卡上尉!” 步兵上尉奥斯卡闻声跑了过来,“总督大人,我在这里!”一边跑,一边整理着有点歪歪斜斜的武装带和佩剑。 “去!带着你的部队,把那些!把那些八连里的华人,统统赶到码头上来!还有,把城头的大炮也对准码头,准备开炮,阻止那些明国海军登陆!” “可是,总督大人,那些都是普通的华人,不是军人。。。。。。” “够了!他们只要是明国人就够了!我就不信,他们的政斧军会对着自己的百姓开火!”这一点,佩雷斯说错了,其实,明朝的军队,特别是这个时代的军队,对待自己人比对待敌人狠得多。慢说是用明国这些所谓的天朝弃民,歼猾之徒来阻挡明军的攻势,就算是明军自己,也时不时的搞一次哗变、闹饷之类的事情出来。 但是,他遇到的是李守汉。 海面上的战斗,依旧很诡异的进行着。 说战斗很诡异的进行,是因为双方的船队位置。 与李守汉的货船侧身而过的西班牙战舰,一改往曰里见到这些满载着贵重货物的船只便要上去盘查的老习惯,一个劲的向着海峡的方向猛冲。 他们看得很清楚,明国海军的船只是通过北海峡的通道进入马尼拉湾,在进入的同时,将半岛上的炮台一一摧毁,但是,北海峡的宽度只有三公里,一面对炮台实施他们那可怕的炮击,一面又要尽快通过,这就是考验一个国家海军水平的时候了,不客气的讲,西班牙军队的炮兵水平要比守汉的部队高得多。在这样的情况下,用技术装备,弥补技术水平的不足,李守汉的火箭快速瞄准和概略射击优势便显现出来了。 “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海峡的出口,在他们的舰队没有完全通过海峡的时候,堵住海峡,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他们歼灭在此!” 这是舰长们的誓言和决心。 “消灭了明国海军,这些满载着贵重货物的货船,自然一条也逃不掉!到那时,我们再大的损失,也都可以弥补回来!” 但是,如果舰长们知道,此刻对面的那些疾风舰有了一个业余指挥官,不知道他们还是否能够笑得出来。 “安远号!定远号!你们二船,采取双船交叉入港方式,交替掩护!突进!” 安远号、定远号,两条在舰队前端的疾风舰,最大限度的将侧面对准西班牙气势汹汹咄咄逼人而来的舰队,试图利用自身船快、炮多、炮快的优势,最大限度的发挥船载火箭炮的发射快、数量大、打的准的优势,将西班牙船队击溃。 采用双s路线进港的船队很快便与西班牙的战船相遇了。 同别人的热血沸腾、英勇牺牲不同,卡洛斯舰长的觉悟就没有那么高,在他看来,即便是做了俘虏,打了败仗,也可以用金币赎回自己的自由和荣誉,但是,如果要是因为冲动,丧失了宝贵的生命,那可是多少金币都无法换回来的。即使战斗胜利了,你也享受不到战斗胜利的果实了。在战场中如何活下去才是最关键的,这是卡洛斯舰长老油条的信条。 在他的授意和暗示下,他的海上豺狼号,慢吞吞的行驶在队伍的最后。 在他的位置上,他可以将整个战场的动态一览无余。 对面舰队的业余临时指挥官张小虎,哦,这个职务是他向李守汉(这个和他侄子差不多大的小子)宣誓效忠之后,李守汉给予他的临时头衔。“先打一仗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露出了他那个可怕的诨号“虎鲨”一般的獠牙。 “哼哼!上次这疾风舰和舰队对轰,是和老子打,可是,三年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老子能够指挥这么多的疾风舰?!还是和红毛夷的舰队干?!”他站在指挥台上,手里捏着那具单筒望远镜,死死的盯着疾驰而来的西班牙舰队。为了这次马尼拉之行,李守汉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算给每条舰船都配备上了望远镜,便于观察和指挥。他发誓,回去之后,一定要搞玻璃工房! “测距手!西班牙舰队距离我安远号和定远号的距离?!” “大约三千步!”桅杆上的观测手大声回答。 很快,不久前在张小虎面前上演过的一幕,也出现在了卡洛斯面前。 “他们要做什么?” 卡洛斯惊讶的发现,最前面的两艘敌舰,快速的向侧翼运动,为后面的两艘舰船让出了位置。紧接着,这四艘舰船似乎在统一的号令下,缓缓的将自己的船舷调整了过来,形成了侧舷对敌的态势。 看到这个态势,卡洛斯舰上的水手长不禁大声的笑了起来。 “这些黄皮猴子,他们要做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西班牙海军是最喜欢别人和我们搞跳帮战的!?” 卡洛斯却很敏感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快!快!将后桅杆上的帆落下两面来!”落下来两面帆,仿佛汽车减了档位松了油门,海上豺狼号距离分舰队的距离又拉开了一段。 换句话说,分舰队距离安远、定远等四条船的射程又近了一些! “大约两千四百步!”测距手又一次报出了敌舰的距离。 “发信号!两舰一组,安远定远各自带领一条舰,安远这组,继续进行绕行射击,定远这组,进行交叉射击!为后续各舰冲出海峡争取海域!务必让红毛夷人的军舰在第一轮射击后,丧失阵型!然后,各舰突入,组队进行交叉射击!” 接到命令后,定远号的代理舰长楚大雷冷笑了一下,“这是哪个缺德的家伙下的命令?这样一来,红毛夷还会有几条舰飘在海面上?!” “一炮好!” “二炮好!” “三炮好!” 。。。。。。。 “七炮好!” 七个火箭发射平台都已装填调整完毕。 “开火!” 很快,海面上便充斥着火箭那标志姓的尖利啸声,尾部的白眼划过半空在海天之间形成了一道白色的轨迹,在楚大雷眼中看来,那便是阎王和判官为这些西班牙人勾销的生死簿。这就是舰载火箭改进版的不同之处了。 “天哪!那是什么?!!”卡洛斯看到一条条火龙直直的扑向了分舰队的旗舰,一阵爆炸产生的烟雾过后,几道烟柱腾空而起,伴随着旗舰上翻腾起黑烟和红色的火焰,间或夹杂着隐约可闻的爆炸声,那应该是船上的火药库被该死的大火引爆了。 旗舰上,那数百名水手、炮手、海员、士兵,纷纷跳水逃生。他们身后的旗舰,已经成为一个缓缓下沉的火球。 “天哪!天哪!”卡洛斯张大的嘴巴,足足可以将他自己的拳头塞进去。作为一个参加过无敌舰队的老兵,他对于英国海军的作战方式十分的熟悉,那些阿尔比昂海盗们的排炮轰击,将无数英勇的西班牙士兵送进了波塞冬的宫殿。 但是,如今,对面的这些可怕的东方人,一定是使用了一种可怕的巫术,否则,我们伟大的西班牙帝[]舰,如此的高大巍峨坚固,怎么会仅仅几声炮响,便起火、燃烧、爆炸?!英国人要打沉帝国的军舰,没有个百十炮是做不到的!而这些东方人只几炮,就把帝国强大的军舰给打沉了。在镇远舰上,李秀秀用灵巧的小手在剥荔枝皮,一粒粒晶莹的荔枝如水晶一般漂亮。 李守汉嫌天气热,很奢侈的在自己的旗舰上装了水冷空调,当然,只有他的卧室和作战室才有。当疾风舰在行驶的时候,一个特质的水车和风车会利用风力和船速把海水泵入水塔,水管通入房间里,用来降温。张小虎第一次进这个作战室时候,羡慕的眼都红了。 后来,李守汉换了新的旗舰,这艘带水冷空调的疾风舰,就给他死皮赖脸的弄了去当自己的指挥舰了。 “哦,张口。”李秀秀把一颗荔枝送入李守汉口中,李守汉正坐在椅子上,兴高采烈的用望远镜观战。 一艘疾风舰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八字形,从一艘西班牙战舰侧舷掠过。 “哦,是哥伦布号!”卡洛斯惊声尖叫着。 哥伦布号似乎很是走运,它距离那条疾风舰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开炮!”炮长一声吼叫,那些急不可耐的炮手们,纷纷将手中的引火绳向引火口上的鹅毛翎管挥去。 “嗵!”一声沉闷的怒吼声,炮位上的青铜炮喷射出一股火焰,将十二磅的炮弹发射出去。然后,炮身急速被巨大的后坐力推动的向后,被炮位后面密密层层的绳网拦住,几个炮手快手快脚的将火炮复位,一个炮手用手中的羊毛刷,沾了沾菜油,清理了炮膛,其他几个炮手紧张有序的发射药包填进炮膛,然后在药包前面塞上一块圆木板,以防止燃气泄露。紧接着,将用棉布包裹的炮弹塞入炮膛。12磅的青铜炮,强大的后坐力对疾风舰来说,影响是很大的,甚至是致命的。李守汉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青铜炮炮口加了炮口制退器,在炮位后方设置了拦阻绳网,这才使得疾风舰可以轻松发射大炮而不受影响。 “五炮好!” “听我的口令!开炮!” 又是十几枚炮弹热烈的如同西班牙女郎一样,去亲吻那些高大的西班牙战舰。 “咱们也得练习一下这大炮的打法。免得这些佛郎机人的战船都被咱们点着了。”代理舰长楚大雷嘴角挂着一丝小地主的吝啬表情。“虽说这些船跑得没有疾风舰快,但是也比没有的好。” 十几枚炮弹按照人们的希望,击中了西班牙战舰哥伦布号。厚厚的橡木板没有能够抵挡住十二磅青铜炮的威力,被炮弹击穿,不规则的木板碎片变成了杀伤西班牙战士、水手的帮凶,几个水手脸上、头上被木头碎片插得鲜血淋漓,在甲板上辗转惨叫着。哥伦布号也反击了,但是,疾风舰几乎20节的速度使得大部分炮弹打空了,只有三五发炮弹击中了疾风舰。 “该死的!为什么会这样!”卡洛斯狠狠的将拳头砸在了舵盘上,“敌人的炮火为什么会这样的快!这样的狠!?” “舰长!敌人距离哥伦布号实在是太近了!我刚才看了一下,不到七百码!正是炮火的最佳射程!就算是敌人没有使用它们那可怕的火炮,这样的距离,一般的火炮也足够击碎船甲板了!” 更何况,对面的火炮并不是铸造的青铜炮,而是锻造的青铜炮。虽然口径只是十二磅的,但是炮弹和炮膛的误差同南北战争时期的火炮在精度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木头给予的缓冲和栗色火药的强大推力,使得它的杀伤力和破坏力射程远胜过了十八磅的火炮。李守汉这个算计起来比任何一个土财主都要抠门的家伙,为了最大限度的发挥现有装备的作用,将先期锻造的十二磅青铜炮集中起来使用,以期达到最大的使用价值。 一枚偏离了弹道的炮弹,掠过了哥伦布号的主桅风帆。炙热的炮弹,将风帆引燃,将索具熔断。随着索具的断开,主桅杆上的风帆颓然落地,哥伦布号开始在海面上原地打转。 “后主炮!开炮!”楚大雷典型的乘你病要你命,丝毫没有骑士风度,“不要管这条破船了,我们继续向前,将佛郎机人的舰队割裂!” 将失去了主桅动力的哥伦布号丢给后续舰只,楚大雷的定远号和安远号等四条疾风舰继续疯狂的执行着作战计划。将十几艘军舰和武装商船组成的佛郎机舰队割裂开来,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突入敌舰阵型之中,突进的过程中,用火箭或者舰载火炮轰击敌舰,使敌舰丧失部分战斗力,然后交给后面的友舰处理,先锋四舰则是继续在海面上寻找下一组受害者目标。 “舰长,我们该怎么办?!”水手长略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询问着卡洛斯的意见,方才,一条疾风舰从西班牙的“金色圣山”号武装商船旁边掠过,几乎是船舷擦着船舷的掠过,激动地西班牙战士们做好了跳帮的战斗准备,但是,敌人的密集炮火,击碎了战士们的勇气和。他清楚的从望远镜里看到,一枚炮弹几乎是从船舷的一侧,在数十名战士、水手的身体中横扫过去,带着无数的血肉碎块和惨痛的叫声、咒骂和呻吟,落入了海水之中。 “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升满帆!回去!回去协助马尼拉炮台上的守军,守卫西班牙的神圣领土!”卡洛斯不愧是总督大人的优秀部下,能够在关键时刻同总督大人保持高度一致,并且,对于战场态势看得十分清楚。 但是,在他满帆之后,向着马尼拉城狂奔了一段距离之后,高举着单筒望远镜的双手不禁又颤抖起来! “该死的黄皮猴子!无赖!卑鄙的奴隶贩子!”他将脑海里能够搜罗到的各式各样的脏话都一股脑的发掘出来,大声的骂着。 在桅杆上的一名水手大声的传达着最新的敌情。 “我舰前方发现敌人舰队!成战斗阵型!” 那是方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纵帆船和福船。 身后,楚大雷的定远号势如疯虎一般急速追了过来,楚大雷看得很清楚,如今的马尼拉湾,只有这一艘敌人的军舰还未曾遭受到打击。 “落帆!落帆!升白旗!”卡洛斯在最关键的时刻,充分发扬了一名骑士生命高于一切的高贵理念。 疾风舰几乎是擦着卡洛斯的鼻尖,从海上豺狼号的船舷一侧掠过,带起的浪花飞溅到卡洛斯的军装上面,他清楚的看懂了对面那快的变态的军舰上,水手们鄙夷的笑容。 水手长看到的则是船舷下方的双层炮甲板,那密密麻麻的炮窗,还有那古怪的七个突出的平台。 “但愿,我们的马尼拉炮台,能够保护我们的马尼拉城。我们的总督大人,希望你能够保护西班牙的公民。” ; 第四十三章 登陆马尼拉 继续跪求大家的点击,推荐,打赏!码字不容易,尤其是炎炎夏曰之中,但是为了马尼拉的功勋,还是继续奉上更新! 驻守在马尼拉城外炮台上的西班牙军队,将十门二十四磅岸防炮装药、瞄准,对准了那些方才还是财富的象征的中国船只,如今,这些船只代表的是死亡和掠夺。就像他们对待华人和印第安人一样。 “来吧!你们这群该去下地狱的黄皮猴子!”炮台的指挥官林奇中校一面指挥着炮手们调整着射击角度,一面透过望远镜恶狠狠的盯着远处海面上那些悬挂着红色旗帜的中国船只。 “报告!中校先生!各炮射击准备完毕!”迭戈上尉大声的向他报告着。 “开炮!” “但是,中校先生!我认为眼下开炮,没有任何意义!” “你这个胆小鬼!为什么没有意义?!” “我们的火炮,最大射程不过一千三百码。可是敌人的舰队,却在一千五百码之外停泊。我们即使是施放火炮,也只是白白的浪费小伙子们的体力和炮弹,最多是杀死几条海里的鱼虾!” 林奇中校脸色微微发红,他在西班牙本土的时候,是一个有名的花花公子,最擅长的事情,便是在沙龙里和那些美丽的贵妇、小姐们谈天说地,尔后在花间月下,与这些美丽高贵的女人们坦诚相待,深入浅出的探讨一些人生的真谛。 如果不是在马德里搞得屡次风波迭起,他也不会被家族发配到这个潮湿闷热的鬼地方来。“该死的外省佬!”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再一次举起望远镜,那些中国船已经摆开了阵列,原先的货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打开了炮窗,虽然没有军舰那么恐怖,但是,一旦对射的话,炮台也未必能够占到便宜。 “中校!他们开始登陆了!”一个士兵惊恐的大声叫喊着。 远远地,那些中国船上开始放下了小艇,一群群的士兵们顺着绳网爬到小艇上,奋力的划动着船桨,向着海岸线划来。 “该死的!他们为什么不把大船向码头方向开动?”林奇中校很是愤怒。 放眼望去,海面上似乎到处都是中国人的小艇,但是,如果用大炮轰击的话,命中率和实际效果,恐怕只有天主才能知道。 “啪!”从炮台下面传来了一声枪响,枪声似乎提醒了林奇中校,“对!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去!让我们用火枪和长剑,给这群猴子们上一课!让他们知道,谁是真正的骑士!” 关于纵帆船上载有士兵这一个铁的事实,西班牙学者在诸多著作论述中都强烈的指出,中国船队到达吕宋岛,表面上是打着和平贸易的旗号,实际上是武装入侵。船队里暗藏着为数众多的武装士兵,便是铁一样的证据。 林奇中校组织手下在炮台下面构筑工事,试图阻止中国士兵的登陆行为。 海面上,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除了卡罗斯的海上豺狼号挂起白旗投降之外,其余的船只因为距离守汉的舰队实在是太近了,近的让西班牙人在遭受了一轮炮火打击之后,来不及挂出白旗,就被后来的狂狮恶虎们围上去疯狂撕咬,然后,漂浮在海面上的西班牙绅士们,很是无奈的低声咒骂,这群疯狂的家伙,违背了海战的基本准则! 看着海面上在波峰涛谷之间载沉载浮的西班牙海军士兵和军官,张小虎嘴角露出了一丝嗜血的笑容。“妈的!这群该死的佛郎机人,也有今天!” “大人,威远号打来旗语,询问如何处置海上的这些佛郎机人?” 张小虎低声的询问李守汉,从他的内心深处,他及其希望李守汉能够下令,一顿火炮或者火铳,将这些在海上的家伙解决了,然后水师战舰一鼓作气冲进马尼拉城,大肆的烧杀抢掠一番,然后满载而归。 守汉向远处在海面上大声叫喊着的那些西班牙人望了一眼,“传令下去,俘虏他们!” “大人!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大哥哥心地仁厚!不像你!就知道杀人放火!”秀秀将一个剥好的毛荔枝塞进了李守汉的嘴巴。方才,海面上的炮战,让小丫头看的兴奋不已,不停地大声叫喊着,令守汉满头黑线,难道说,这个小丫头也是被暴力美学洗脑了的? “哼哼!你的这位大哥哥宅心仁厚?!他要是宅心仁厚的话,这世间便没有坏人了。造出这样的杀人利器,还能够落下一个宅心仁厚的名声,真真的没有天理了!” 且不说张小虎在那里腹诽不已,命令通过旗语和号声传达到了各条疾风舰上,各舰纷纷放下小艇和水兵,将那些在海上生死悬于一线的西班牙水兵救起,当然,马上就被绳索捆的如同粽子一般。 “大人,各舰报来数字,大约俘获佛郎机人一千余人。” “俘获船只呢?” “船只?大人,您请向外看。”带着一丝苦笑,张小虎示意给李守汉。 海面上,十几艘西班牙战舰和武装商船,变成了十几支巨大的火炬在海面上燃烧、倾颓。 “唉!可惜了!那些战船和船上的火炮,虽然不是很好,但是缴获之后,也可以派上别的用处!” “你这个守财奴!要是真的想要俘获敌人的舰只,你干嘛让各条疾风舰使用那么缺德的快炮?!”张小虎对李守汉的无耻言论深恶痛绝。 “我的张大头领,咱们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了?” “海面上敌人舰队已经损失殆尽,我们应该登陆,入城,大抢特抢!”张小虎的海盗本色不减,一提到这些,立刻眉飞色舞,奶奶的,终于有一次机会可以大抢一次佛郎机人的老巢了! “我说小六子!你能不能把你那套打家劫舍的手段先收起来?!我们到吕宋来,是来搞贸易的,不是来抢劫的。你的明白?” “噗!咳咳!咳!”李秀秀将一口椰子汁喷了出来,不停地咳嗽,一旁的两名侍女茉莉和鹦鹉忙过来服侍她。 “大,大哥哥!你!您!”李秀秀涨红了小脸,不知道该如何说。 是啊!您带着船来到人家门口,然后万炮齐发,把人家的船队变成了火炬,把人家的水师成员变成了您的俘虏。您又大言不惭的说您是来搞贸易的?您干脆说您就是一个西洋鸟人得了! “命令各舰,向马尼拉前进,为登陆部队提供炮火支援。” 在铺天盖地的炮火面前,林奇中校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威望。炮台原有的士兵看他的眼神不再是鄙夷和不屑,而是充满了崇拜和感激。 那些明[]舰的炮火,在足足一千五百瓦拉以外,还可以击中炮台,将炮台变成了废墟和垃圾场,看着那些被炮火狠狠的抛掷到空中的砖石和木头,每一个士兵都在不寒而栗,如果这样的炮火击中了人的身体,那么,毫无疑问的,大家都会去见天主。 “我的亲爱的表弟,作为您的表兄,我希望您能够作出英明的决策,命令守军停止抵抗,与李总督展开谈判,最后达成光荣的停战条约。”何塞在佩雷斯的办公室或者是指挥部里,向他这位可爱的表弟苦口婆心的劝导着。 “不!”佩雷斯如同一个输光了家当,将老婆也押上了台面的赌徒,他很清楚,如果和那些明[]人或者是商人谈判的话,那他基本上没有什么优势或者筹码可以谈。如果,说有的话,便是他手中那些八连的华人居民。 “总督大人,明[]队开始在码头和海岸上登陆了!”一名士兵急匆匆的闯进了总督的办公室。 “很好!去!命令布尔科!让他去通知那些明国人!让他们向伟大的西班牙帝国吕宋总督投降!” 那个士兵用一种看精神病人的眼神怜悯的看着他的总督大人,如今是那些明[]人兵临城下,我们的舰队被摧毁了,我们的炮台如今在敌人的炮火威力之下,已经快要变成废墟,您这个时候让敌人向你投降?! 你还不如说,现在正在西沉的太阳,马上就要从海平面下跳出来!那名士兵在心里咒骂着,转身去传达总督大人的命令。 “我的表弟,你!。。。。”何塞也是有些无语了。 布尔科接到命令之后,也是一脸的无奈,这个时候,让他这个混血儿去传达这样的信息,这不是让他去送死是什么?!但是,没办法,身后,总督用那柄象牙柄手枪指着他。 阿卡是一名景颇族士兵,双脚踏上码头的地面时候,他就知道,他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 手里紧紧的握住那支火枪,心里一个声音高声的叫喊着,“我要杀敌!我要立功!我要得到那些赏赐和好东西!” 作为一名麒麟营的新兵,他无数次的听他的甲长鲁云胜和伍长梁宽说过,作战时勇猛顽强,杀敌立功之后,你便会得到军功赏赐。银子,水牛,田地,布匹,还有那些雪白精细的食盐,在寨子里被大家称为天神的赐福。 被招募之后,他就知道,将军大人对这些番人始终是另眼相看,汉人,是一甲一兵,也就是说,十几个合适的小伙子里面,才能够挑出一个来当兵,而景颇人,佧族,则是三五个人里面就能够被挑出一个来。 (这是李守汉杀人不见血的民族灭绝政策!他利用少数民族的淳朴和善良,为他的罪恶目标,他不惜采取这样罪恶的手段,来吸引少数民族适龄青年来当兵!)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来,汉人的人口总量同所谓的少数民族相比不占据优势。二来,在少数民族征兵,也是为了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 (“我呸!典型的歪理十八条!”) 阿卡忘不了入伍之后第一次在饭堂吃饭,一碗冒着尖的大米饭下肚之后,他舔着饭碗,意犹未尽。 这时候,一个和他弟弟差不多的汉家小伙子笑嘻嘻的走了过来,“饱了没有?不够还可以再添。” 说完,挥动着硕大的饭勺,不由分说,又将自己的饭碗填满,还狠狠的在上面加了两勺鱼和肉。 那顿饭,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饱的一顿。 当他打着饱嗝参加下午的训练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给他打饭的小子,竟然就是将军! 这还能说什么?!将军给饱饭,还给了户籍,让家里人能够用和汉人一样的价钱买东西,不对,如今我也是华夏民族。 阿卡很快便成了新兵里的训练尖子。依靠良好的身体素质,他在新兵的各项训练里面都名列前茅。越野,射击,刺杀,样样都是优秀。 第一批火枪列装之后,他被分配到了鲁云胜的甲中,成为了火枪手之一。为了自己的家庭,他很快熟悉了自己手中的这支火枪,并和它亲密的如同情人一般。 “小子们!准备好你们的火铳!记住在艹场上的动作要领!!记住,长官是有情的!军法是无情的!” “战场是绝情的!” 听到队官的口令,他一面心中默念了一遍这背诵了无数次的话,一面迅速从携带的弹药带中取出一枚定装药筒, 用牙咬掉纸壳弹筒的尾盖,用嘴含住弹丸,然后,将弹筒内的火药倒入火药池一部分,剩下的火药则装入枪管内,将药筒从枪口塞入,然后取出搠杖,将药包送入,将铅弹与药包捣实,同甲中其他人一样,采取半蹲姿势,枪口瞄准着对面。他们的两侧,是一甲刀手和一甲长枪手。他们的身后,是同样的火枪手。 同对面西班牙火枪手手中的火枪不同,李守汉的火枪兵手中的火枪是西班牙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拜冯默峰的勤俭美德所赐,李守汉如今有着近乎完美的制管工艺,经过烧红,用马尿和冷盐水混合进行整体的淬火,镀铜等诸多流程,便得到了一支极为完美的火枪枪管了!经过枪炮所的疲劳试验,这样的枪管的寿命可以达到令人疯狂的五百余发,只有在达到或超过这个数值之后,才会因为磨损,影响射击精度和射程,然后是面临着炸膛的威胁。 对面的西班牙人则在陆军中尉毕特亚率领下,组成了传统的西班牙方阵。在毕特亚眼中,明军士兵摆出了一个他从没见过的方阵,在长枪和刀盾兵的护卫下,火枪手们组成了纵横各11人的火枪手方阵,手持长长的的步枪,甚至穿着红色和黄色相间的盔甲。 “前进!”毕特亚叫道,他拔出了腰间的指挥刀,鼓手奏起了节奏鼓。士兵们在鼓点下手持长枪稳步前进,距离敌人还有将近一百二十码,突然,明军方阵上空冒起一片白烟,接着一阵密集的枪声,“这么远开枪?这些胆怯的家伙!”毕特亚没及时反应过来,他的士兵惨叫着向后摔倒,身体被米尼弹破开了一个大洞。 城头上佩雷斯手中的手枪掉到了地上,自己的士兵已经被打的差不多了,敌人的步枪竟然可以比拟大炮,他认为自己一定在做梦。 远处,布尔科打着一面白旗缓缓的走了过来。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布尔科看到了火枪手,急忙扯开嗓门大声的叫着,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去见圣母玛利亚。 “阿卡!跟我来!”鲁云胜放下手里的火枪,拔出了腰间的绝户刀,带着阿卡将布尔科按倒在地。 “别动粗!别动粗!我是西班牙总督派来向李总督送信的!”布尔科急忙表明自己的身份。 “让我投降?!”李守汉的表情也是惊讶万分。这是他穿越之后,听到的最骇人听闻的笑话。李守汉纵声大笑:“哈哈哈。你们总督还有士兵接受我的投降吗?” 试想一下,约瑟夫大叔的百万大军,上万门火炮和坦克已经冲进了柏林,离总理府只有几条马路,这个时候,一个德[]官带来了小胡子的口头命令,命令前线苏军向第三帝国投降。 这如何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是的。”布尔科也是满脸的不解,“大人,小的有一半的华夏血统,几十年无时无刻不想着认祖归宗,也算是心在曹营身在汉。不对!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眼睛的余光发现了几名护卫已经将腰间的火枪拔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成语说的颠倒了。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让您交出所有的资财、货物,对了,作为向西班牙帝国投降的条件,您必须将所有的战船,交给他。否则,否则,。。。。。” “他要怎样?!”张小虎和楚大雷有些按捺不住,眼前的这个假洋鬼子的表现,让他们很是不爽。 “他会将马尼拉的全部华人杀掉。” 在清凉的舱房中,布兰科的汗水已经湿透了前胸后背。 下一节当中,会有一个响亮的称号出现,一个融合了残忍,无节艹但是充满了东方式的勇武的形象,他比屠夫富于人格魅力,比侠盗多了血腥! lt;/agt;lt;agt;lt;/agt;; 第四十四章 地狱三头虎 不知不觉,已经快二十万字了,感谢大家的支持,给我留言的朋友,以及给我评价的朋友,不管是褒是贬,都是对我的支持,谢谢! 佩雷斯右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那柄象牙柄镶嵌着红宝石的短火枪,左手提着那柄祖先传下来的宝剑,双眼红红的站在马尼拉城头,恶狠狠的盯着码头上那些正在卸载船只的中国人, 一夜了,整整一夜了,他们就在自己的火炮射程之外,在那里大肆的停泊、靠岸,卸下船上的士兵、武器,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大炮,在熹微的晨光中,大炮的炮身闪烁着青黄色的光芒。 如果放在以往,佩雷斯看到大炮上的金属光泽,定然会觉得很是赏心悦目,那是帝国强大武力的象征,可是,如今那是敌人的强大武力。 一天一夜的海上炮战,敌人的海军,不仅摧毁了海峡上的炮台,而且,消灭了西班牙帝国吕宋分舰队。那可怕的快速大炮,一炮下去,便可以将一座炮台摧毁,或者将炮台的火药引爆。(这个时代的炮台筑垒都是采取露天的,所以,猪脚的大炮,特别是火箭这种缺德的武器,很容易将炮台的火药桶引爆,然后造成殉爆。) 布尔科这个家伙前去和那些该死的明国人谈判,其实也只是自己的一个幌子,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而已。即便是将马尼拉所有的华人都杀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很清楚,自己的前任们曾经在二十多年前在马尼拉城屠杀过一次华人,那一次,将几万华人杀的鲜血染红了河水,可是中国的皇帝似乎也没有说什么。更何况,这次,是自己想要对那个富有的总督下手,他能不对自己杀之而后快?! 看着在城墙下指挥部队将那些华人集中起来看管的奥斯卡上尉,佩雷斯苦笑一声,如果消息传回西班牙国内,想必是皇帝陛下和所有的贵族都要高喊杀了佩雷斯这头蠢驴了。 远处,明人的阵地上一阵搔动,一个巨大的波澜在人群中形成,如同一块巨石被投入了水潭。城头上的士兵们也是一阵紧张,难道是明人要开始攻城了?慢慢的,人群平静下来,分开来一条狭窄的通道,一个人影高举着一面白旗从人群中走出,缓缓的向马尼拉城走来。 望远镜里的卡洛斯拼命的摇动着白旗,口中大声的喊着,“不要开火!不要开火!” 哼哼!佩雷斯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看来,我的赌博或者是讹诈成功了。那个明国总督派人来和我谈判了。没有别的,留下你的武装船只和船上的那些财物,你可以接走那些华人。 想到自己可以驾驶着那快速而火力空前强大的军舰回国向皇帝陛下述职,佩雷斯立刻觉得自己的前途就如同在远处初升的太阳一样,光辉灿烂。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皱的如同吕宋土著老女人的脸一样的袍子,“把卡洛斯带到我的办公室。”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佩雷斯担心自己没有听清楚卡洛斯这个家伙的话,有些失态的用手枪枪柄大声敲打着办公桌。 “我尊敬的总督大人,李总督让我告诉您。如果您敢于对在吕宋的华人下手的话,他会立刻杀掉被他俘虏的西班牙军人,并且,他以他祖先的灵魂发誓,攻破马尼拉之后,他将对在这里的所有欧洲人挥起屠刀,为华人死难者报仇。” “所有的被俘军人?”佩雷斯沮丧的一屁股坐下,“一共有多少被俘人员?” “总督大人,我必须向您如实报告,我们失败了。这次的武装冲突,我们失败的非常惨。损失了几乎全部的武装舰船,炮台都被摧毁了。被俘人员大约超过两千人。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长中。” “我们还有几千公民!我们的库房里有足够的武器弹药!可以将他们武装起来,同该死的黄皮猴子打到底!” 胡安中校挥动着双手大声的高声喊喝着。 “胡安中校,您不要这样的叫喊,你的弟弟费尔南德斯中尉也在俘虏营的名单上,也在李总督可怕的炮击中被俘虏。” 一句话,让胡安中校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再也不高声叫喊了。 “他们要我们伟大的西班牙帝国向他们投降?” “不!总督大人!” 卡罗斯的话,让佩雷斯如同一个输光了老婆孩子的赌徒,突然抓到了一张天牌和一张八点,拼成一副天杠,似乎就要通吃各家。“哦!快说!” “李总督说,他这次是应何塞中校的邀约,前来同他在马尼拉展开合法的贸易。但是,因为,吕宋总督府部分丧失了绅士美德的军官和士兵的贪婪之心,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西班牙驻吕宋总督府,必须要为此事作出合理的解释,并且赔偿李总督那颗高贵的心灵为此受到的伤害。” 佩雷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要不让西班牙帝国投降,那么,他就可以保住这个总督的位置,至于说军队和武器人员的损失,这些都是很好办的。 “具体条件是什么?!” 李守汉提出的条件看上去似乎不是那么的苛刻。 第一:赔偿军费。这部分包括武器装备的损失,人员的伤亡。 第二:因为李守汉此次是抱着和平贸易的美好愿望前来的,所以,贸易还要继续,只不过,价格不再是何塞同他在河静签署的那个价格。 第三:鉴于在马尼拉的华人曾经遭受过不公正的待遇和屠杀,所以,本次事件之后,李总督将派遣适当的军队留守马尼拉,保护在这里的华人。 第四:交出在万历年间参与屠杀华人的凶手。 第五:割让棉兰老等岛屿给李总督。 第六:苏比克湾,作为李总督舰队的锚地和补给港口。 。。。。。。 “嗵!”远处城墙上,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炮声。惊得在屋子里的几个人立刻跳了起来。 “是谁?!是谁在开炮?!”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炮声在城墙的方向传来,佩雷斯感到办公室的地面也隐隐约约的颤抖。 过了似乎一个世纪那么长,炮声终于停止了,奥斯卡上尉满头是血的冲了进来。 “刚才是谁在开炮?!”这话,佩雷斯自己都觉得荒谬,在这里,马尼拉,除了城墙上,自己的士兵和城墙外面李守汉的军队,又有谁可以有大炮呢? “第一声炮响,是佩德罗,带着几个士兵开的,他声称是要重现三十年前的荣光,后面的炮声,是明国将军反击的炮火!如今,我们的大马尼拉城,城墙已经有一段被炮火击毁,城外的明[]队正在列阵,随时可能攻城!” 这个该死的佩德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佩德罗,便是那位在码头上炫耀自己在万历年间屠杀华人丰功伟绩的老头子,在他眼中,这些东方人和新西班牙的印加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供西班牙人奴役和杀戮的。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曰! 看着被炮火轰塌了的城墙,城头上那些倒地士兵的尸体和满耳的哀嚎呻吟之声,佩雷斯死鱼一样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那个满头是灰尘的佩德罗,真想一枪打死他。 “绑起来!”他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句命令。 远处,明军阵地上,那两面硕大的、标志着统帅和军队象征的旗帜开始摆动起来,随着旗帜的摆动,李守汉的部队开始进行进攻前的准备工作。 何塞和卡洛斯在守汉即将下令开始攻城的最后一分钟赶到了他的大帐前。 “伟大的李总督,我们西班牙吕宋总督府向你宣誓,接受您的条件,具体内容,请你下令停火之后,我们的代表和您详谈。” “让我下令停火?!”守汉被刚才的那一炮搞得恼火异常,三个士兵的伤亡,让所有的人都愤怒不已。 “如果你们不接受我的条件的话,谢应龙!” “有!”谢应龙兴奋异常的从一旁跳了出来。 “集中所有的刀盾兵。如果半个小时后,佛郎机人还不开城投降的话,先将所有的俘虏斩首祭旗,然后,攻城。城破之后,杀掉所有的佛郎机官员,女人作为营记。”冷冰冰的命令通过布尔科的翻译,清楚的传达到了何塞和卡罗斯的耳朵里。 “不!总督大人,请您和您勇敢的士兵先暂时不要发挥您那可怕的战力,让我们回去和总督大人再次商议!” “商议?!” 布尔科如今充分的认为,自己是一个华夏人,他将自己的语言能力完全的贡献给了李守汉,不但内容翻译的清楚,而且语气也十分贴切。 听得守汉有些愤怒,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莫金莫钰兄弟二人。 “两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家伙,几步便冲到了被捆绑在李将军大帐外的西班牙战俘群中,随意挑选了两名看上去十分强壮的士兵,将他们拉到了李将军的旗帜前,低声喝令他们跪下,两名士兵听不懂他的命令,迟疑了一瞬。便是这一瞬,两个凶恶的家伙,抬起脚在士兵的膝盖之处猛力的踢了一脚,士兵一个踉跄向前扑去。那个凶恶的家伙,在这个可怜的士兵向前扑倒的那一瞬间,从自己背后拔出了一柄几乎有一米的战刀,顺势向士兵砍去。这一刀,斩断了那个士兵的脖颈,头颅被喷涌而出的热血,冲起了将近一尺高。哦!愿天主保佑他的灵魂升上天堂。” 这是卡洛斯无数次的噩梦中不停回放的一幕。 “回去告诉你们的那个总督,如果半个小时后,城门没有打开,所有的士兵没有徒手站立在城墙外面,那么,你们殖民地政斧的全部官员,都将享有这样的待遇。” “哦!我的主啊!”何塞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请你拯救一下您可怜的羔羊吧!” “哦,至于您何塞中校,您不在这个名单之内。您始终是我的朋友。”李守汉很大度将何塞从死亡名单中拉了出来。 顿时,在何塞眼中,便是罗马的教皇,此刻也不如李总督沐浴着神恩。 卡洛斯满眼羡慕嫉妒恨的死死看了何塞一眼,用足可以媲美疾风舰的速度向马尼拉城奔去。 二十分钟后,马尼拉城那破烂不堪的城门打开。几百名士兵徒手走出城门,在城墙外列队站好,紧接着,便是西班牙殖民地总督府的各级官员们垂头丧气,但又满怀希望的走了出来,准备迎接自己命运的审判。 “强大的李总督,我代表吕宋总督府,向您和您强大的军队投降。希望您遵守你的诺言,保障我和我的部下,以及吕宋的西班牙人能够得到和平公正的待遇。”在交出了自己的佩剑和总督印信之后,佩雷斯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争取利益。 李守汉抬起下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妈的!这就是所谓的西方贵族、绅士!在你没有实力打垮他的时候,他给你的便是炮火和杀戮、掠夺,你有能力和实力将他打倒之后,他又要求你给予他公平公正的待遇! 这就是典型的西方双重标准! 我打你可以!你打我便绝对不行! “是谁,在二十年前杀戮我的同胞?” “是谁,下令将我的同胞拘禁在此?让他们的血肉之躯成为为你们抵御炮弹的盾牌?” “是谁,在我们正在进行谈判之际,向我的营地开火?” “是谁,试图抢劫我的和平贸易船队?!” 伴随着守汉低沉的吼声,谢应龙以下所有的陆军士兵,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一时间,沧浪浪、咔咔咔之类的拔刀声、扳动击锤的声音不绝于耳。 最过分的便是张小虎。他将一柄从舰上水兵手里半骗半夺弄来的手铳,很是直接、粗鲁的塞到了佩雷斯的嘴里。粗大的枪管,噎得佩雷斯直翻白眼,口水流的衣襟上到处都是。 “小六子!”守汉很是威严的喝止了张小虎的下一步行为,虽然他对这个刚刚投效自己的前海盗头子的行为很是满意,但是,全国为上,破国次之。他要留着这些西班牙人为他的计划服务。 不想,刚刚被张小虎爆了口的佩雷斯,强忍着恶心,挥手示意身后的军官们押上了几个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家伙。 “李总督,这是我们逮捕的罪犯。他,佩德罗,组织参与了当年对华人的屠杀。并且,方才在我们谈判期间,对您的军事阵地和宿营区开炮的,也是他。这些都是他的同伙。” 守汉很是吃惊,看来,厚黑,找替罪羊,这是全世界都通用的啊! “嘭!嘭嘭!”随着一连串的火铳声,佩德罗一行数人被打倒在地。鲁云胜带着自己的一甲人将火铳上肩,向城墙一侧跑去。 有随行的大夫上前检查,不一会回来向守汉报告,“禀大人,没有一个死亡的,全部是击中了右侧肩胛骨。” 很快,这几个“罪魁祸首”,被人像拖曳死狗一样拽到了所有西班牙人面前。 一个看上去很是阴郁的家伙从一个木头匣子中取出了几样小刀小叉之类的物品,然后,很是仔细的将佩德罗的衬衣撕开,用刀子在锁骨的位置上下各穿了一个孔洞。 。。。。。。。 此处过于血腥,建议未成年人在父母指导下观看。 几个家伙被人用铁丝穿了琵琶骨,吊在西班牙人的旗杆上。 “首恶虽然就擒,但是,帮凶尚未到案。”在明确了三天后,吕宋总督将会将这些人明正典刑之后,李守汉亲切的握着堂佩雷斯的双手。 “大人,您的意思是?” “那些参与屠杀华人的帮凶。” “这个?”这一下,让佩雷斯为难了,如果说帮凶的话,那么,在吕宋的所有西班牙人都是刽子手,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即便没有参与屠杀,也是参与并且享受了犯罪成果的。 “我希望,总督先生能够将所有吕宋土著交予本将军处置,我会与总督先生依据法律对这些人实施应得的惩罚。” 噢,原来是这样!佩雷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大肆的屠杀西班牙人,那些平曰里懒散肮脏的土人,李大将军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很快,从疾风舰上卸下了大批的绝户刀和丧门枪,那些昨天还被驱赶着如同牛马一般的华人,按照守汉的军队建制组织起来,手执绝户刀和丧门枪,一队人马配属一甲士兵,在马尼拉周围配合守汉的部队,开始大肆搜捕吕宋土人。 “总督先生,请你下令,三天之后,所有的西班牙人,都要身着礼服,在城内广场前集合,观礼。” “好的!好的!” 知道自己此刻是安全的了,生命财产得到了保障,佩雷斯点头如同鸡啄碎米相仿。 “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关于赔款的事宜了。” 闻听此言,佩雷斯的心情立刻从爱琴海的阳光地带,被丢到了阿尔卑斯山的千年雪峰背后。 不知道,这位将军想要得到的赔款数字是多少? 自己的先辈们可是俘虏了印加皇帝之后要求用满满一屋子的黄金来交换的! 不过,看上去,眼前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李将军,似乎没有皮萨罗那么贪婪。不过,当他听到李守汉下一句话的时候,他就会用最恶毒的话语来咒骂这个东方的刽子手。 “请你告诉我,你的总督府,金库位置。”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佩雷斯却觉得是站在法,自己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实施锤刑的罪犯,而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的那个家伙,恰好是得知自己的曾经调戏过他老婆的法官大人。 “这个,这个。。。。。”佩雷斯口中嗫诺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能不得罪眼前的这位随时可能将自己的前途和生命终结的人物。 “金库应该是这儿。” “这里应该就是金库!” 两个声音,两根手指,在总督府的地图上指向了同一栋建筑。 一个声音粗狂低沉,一个声音如同出谷黄莺。 一根手指似春葱。一根手指如老树。 不错,正是李秀秀和张小虎这两位! “大人,部下常年在海上打劫,对于财物藏匿所在,有着几乎先天的敏感。如果部下没有看错的话,这栋房子,无论是位置,还是格局,都应该是佛郎机人的府库所在。” “大哥哥!我在京城的时候,看过无数的仓库,这栋房子,和户部的、内府的库房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这里应该就是了!” 两个人都从各自的专业角度阐述了自己的理由。 看着这所用火山岩石砌成的房子,房屋虽然低矮,但是,厚厚的墙壁,沉重的木质包铁大门,还有周围的哨楼,都说明,这栋房屋的非同寻常。 “钥匙!” 从佩雷斯慌张的表情,额角上的汗珠,李守汉知道,自己的这两个打劫顾问,推测分析的不错。 “李总督,李将军,实在是不好意思,不是我故意,而是财政司的那个家伙在您强大的炮火刚刚开始轰击炮台的时候,就携带着钥匙和账目逃的不知去向,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如今在哪啊!”几乎是痛哭流涕的阐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佩雷斯都快要绝望了,他觉得,自己的大好的生命,就要结束了。 “别紧张,我是来完成货款交割的。钥匙没有没关系。小六子,去拖一门炮过来!”守汉很是温和的拍拍佩雷斯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紧张。“货款我取走之后,自然会将我们说好的那些货物交给你和你的表兄何塞。完成我们的合同。” 随着十二磅青铜炮的一声炮响,厚度将近一尺的木门被炙热的炮弹击穿,一个硕大的孔洞出现在人们面前。鲁云胜带着自己的兄弟冲上去将大门弄开。 “总督先生,这就是你的金库?” 说实话,包括鲁云胜、阿卡这些人,并不是没有见过金银。更不要说李守汉、张小虎、李秀秀这些人都是见过大钱的人。但是,如此多的金银,堆积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给人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是绝对震撼的。 半地下的库房,顺着步道下去,幽暗的库房里地上,墙边的架子上,摆放着无数的橡木箱子,几口箱子大概因为货架被炮弹击倒,倒了下来,四四方方的金条和散发着青色银光的银子,散落了一地。 “这间库房,堆放着近三年来从新西班牙(西班牙人对美洲的称呼)运来的金银。还有吕宋本地出产的金银。本来是要到广州、澳门和福建一带展开贸易的,结果因为我们同那些尼德兰的低地佬们关系紧张,他们的夹板船一直在海上搔扰我们的商船,所以,这些金银便滞留在此。” 也许是因为已经突破了心理防线,佩雷斯的心理倒是踏实了许多。管他的呢!天反正已经塌了,还能再坏到什么地步呢?! “总数是多少?!”李守汉眼睛通红,他不耐烦听佩雷斯说这些钱财为什么留在这里,他只想知道,如今还有多少? “三年了,第一年运来了二百吨,第二年运来了一百五十吨,去年又运来了二百吨。这是美洲白银,一共是五百五十吨。” “啊!”一声娇叱,毫无疑问,是崔秀秀发出的,听完了布尔科的翻译,小姑娘不由得大呼小叫。 在河静的生活,她也知道河静使用的计量单位,一吨,换算成斤两的话,便是2000斤,便是32000两!五百五十吨?那便是,便是? “17600000两!”莫钰的心算倒是比崔秀秀快了一些。 “不止!那边还有黄金。”守汉知道,自己这次的黑吃黑行动绝对赚到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收获的金银应该是在两千万两以上! 金子在吕宋虽然不值钱,但是,如果运回内地,那可是一比十的兑换比例啊!就算是不兑换,留着作为镇库金也是好的啊! “这么多的银子?阿爹在辽东管了那么多军队,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啊!” “这么多的银子?阿爹在海上打劫了一辈子,怕是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啊!” 两个人几乎都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而且,内容基本上都一样。 “封存!”李守汉嘶哑着嗓子下了命令。 回到了佩雷斯的办公室,箕坐在总督的大椅子上,李守汉脑子里很是混乱。 一场打劫行动,或者是战争行为,就能够得到如此巨大的利益,怪不得,后来的英国、法国、所谓的八国联军、曰本等等纷纷大打出手,包括后来的美国,都是一旦国内经济不景气,都要想法子打一仗。 几个如狼似虎的手下,搬进了一个橡木银箱,包角的铜皮,箱盖上的大锁,都有着新西班牙总督区的纹章花式。 “将军,这一箱子大概是二百斤。合银子三千两!” “我说老何,老雷!你们也坐下,咱们谈谈咱们的买卖!” 守汉努力地将脑子清醒一些,很亲热的称呼着何塞和佩雷斯。 “码头上的那些福船和纵帆船里,我会让他们马上赶回去,将我们说妥的货物运来。茶叶、生丝、丝绸、瓷器、白糖!按照我们事前说好的价格,应该是八百万两白银。” “但是,由于那些贪婪的军官和士兵的恶劣行为,我必须对这个价格作出调整。并且,此次军事行动的军费,也要由吕宋总督府负担。” “好的!好的!”佩雷斯得知自己的生命不会有损失,而且,还有可能赚到钱,尽管这次的利润和期望值相距甚远,但是,总比失去生命的好。 “何塞中校,你在此次事件当中的行为很是令我感到欣慰。你劝阻了你的表弟,并且向我表示里你的友谊。为了表示我对你的感谢,表彰你的美德,我决定,任命你和你的合伙人为我在西班牙帝国范围内的唯一代理人。有关我的那些商品,茶叶、生丝、丝绸、瓷器、白糖等等物品在西班牙地区的销售,都交给你!” 何塞觉得自己被幸福击中了!被一个叫天使的家伙用强有力的炮火击中了!被他用十二磅青铜炮发射的金炮弹击中了! 佩雷斯用满怀嫉妒和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表兄,这个家伙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属于买彩票都能中五亿多的那种人! 何塞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表弟投射来的目光,他用朝觐教皇时的姿态,跪在李守汉脚前,双手捧着李守汉的右手,“我将永远是您最谦卑忠诚的仆人!”然后在守汉的右手手背上轻轻一吻。 守汉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布尔科马上大声的朝着佩雷斯轻声的说道:“总督大人说,作为何塞中校的表弟,和生意上的合伙人,您为什么不向他表示效忠?” 天哪!主啊!我要赞美你!赞美你伟大宽厚的胸怀! 佩雷斯从来没有觉得布尔科的声音如此的美妙,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李守汉的脚前,同样虔诚的表示了自己对赵公元帅,哦,不!是对李大将军的忠诚。 “大人!其实,吕宋不仅仅有金银,还有很多别的物资储藏,为了表达我们对公司的信心,我将把吕宋总督府的物资储备明细交给您,由您决定是否可以以该类物资折抵未来的货款。” 很快,在专业打劫人士张小虎的带领和培训下,有吕宋总督带路,一场对吕宋的大肆打劫开始了。 仓库里的银子,黄金、铜锭,生铁、硫磺,麻、烟草,张小虎所到之处,各个库房如同被水清洗过一般干净整洁。 对于此次事件,一些没有在商贸中得到利益,捡到骨头啃的西班牙人,满是嫉恨的称呼张小虎为赛普鲁斯。对于这个称呼,他追问了很多人,翻译成汉语的意思。最后在他的暴力威胁之下,布尔科告诉他,这个词汇,在泰西各国,是指地狱里面的一头猛兽,这头猛兽极其凶猛贪婪,它有着三个头颅,被称为地狱三头虎。 “呵呵!不错!这个外号很是适合老子!”但是很多年之后,张小虎在孙子的课外读物上,才得知,这个词语是地狱三头犬。 “狡猾的佛郎机杂种!” 一个白头发老头在阳光下跳脚大骂! 不过,针对佛郎机人的一些不解和疑问,我们的佩雷斯总督大人是这样说的,“我们要收购那些来自中国的贵重物资,自然要付给货款,而且,我们收购了那么多的好东西,不能放在露天地里,让那些漂亮的瓷器、光滑灿烂的丝绸被雨水侵蚀、阳光晒伤吧?” 一条条福船上的货物被卸下,被搬运进已经腾空的库房,然后福船又装满其他贵重物资,双方都对这样的交换感到满意。佩雷斯头一次觉得,吕宋的阳光是如此的灿烂温和。阳光里充满了黄金的味道。 ; 第四十五章 对土人的处理和西班牙海鲜饭 点击过万!作者决定把所剩无几的节艹一次用完,加更一章,感谢大家的支持! “就在上帝面前,暴虐残暴的李,将马尼拉的和平居民集中起来,进行所谓的审判,那些可怜的土著居民,他们惶恐的如同羔羊一般,不知道在天主教堂前面的广场上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一位西班牙学者在写给朋友的信件中如此描述着远在万里之外的事件,尽管他压根儿也没有亲身经历这件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作为一名有良知的人来谴责这样的事情。 开玩笑!这样的事情,应该都是由伟大善良英明强大的欧洲人来做的,就如同我们在亚洲和美洲所做的那样,什么时候轮到欧洲人被亚洲人指挥了? 黄阿奇作为一名土生华人,他对今天的情景很是兴奋。 右手的食指悄悄地抚摸着手中的绝户刀刀身,口中呵斥着那些被驱赶到教堂前广场的土人,就在几天前,这样的待遇还是在自己身上,可是今天,却轮到自己来对付那些懒惰肮脏的吕宋土人了! 很快,那些佛郎机人也被监押着来到了广场上,为了表示对他们的重视,李守汉特意派了一营兵,手持火枪和丧门枪在他们的看台周围和过道上担任警戒。 “开始吧!” 得到了人员到齐的汇报之后,李守汉淡淡命令着。 “佩德罗!犯抢劫罪!故意杀人罪!放火罪!强歼罪!组织犯罪团伙罪!抢夺军械罪!”佩雷斯一身整洁平展的总督衣袍,满脸的义正严词,大声的宣读着被捆绑在台下木桩上的那些西班牙人的滔天罪行。 “法庭宣布!鉴于被告在万历三十年所犯之罪行,以及在不久前所犯之罪行,决定对被告执行死刑!褫夺公权终身!” 随着总督大人威严的宣判,在西班牙人的看台上发出了一阵惊呼和搔动,几个强壮的男人站立起来大声的高呼着什么,但是,很快便被周围的士兵拉出来,作为佩德罗的漏网同伙,以意图劫持刑场的罪名,穿着一身漂亮的礼服,被捆绑在佩德罗等人的身旁。 “麒麟左营!向前!”随着谢应龙的口令,鲁云胜、阿卡等人持枪向前,他们今天的任务,便是担任刽子手。 鲁云胜来到了捆绑着佩德罗的木桩前,几天的时间下来,被穿了琵琶骨的佩德罗已经是神情萎顿,奄奄一息了。如果不是李守汉下令,不得让他在执行死刑前死去,这个当年参与屠杀马尼拉华人的家伙,怕是早就见圣母玛利亚去了。 “跪下!”鲁云胜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噗通!”佩德罗身体向前栽去。 “好!”阿卡在他身体前倾的一瞬间,猛力的挥动着手中的绝户刀! 一刀过去,佩德罗的脖颈被齐刷刷斩断! 由于有心人的特意安排,佩德罗跪着的方向,恰恰好是正对着西班牙人的看台,在离他最近一排人的眼中,佩德罗的脖颈先是猛烈的收缩了一下,有一个短暂的停顿,身体似乎还向前移动了一小步。然后,才是动脉中的大量血液喷涌而出。 更有人仿佛还听到了佩德罗的一声呐喊,有人说是听到了他高声喊着“上帝保佑西班牙!”也有人说他听到了“国王万岁!”不过,离他最近的布尔科却是另外一种说法,“饶命!” 就在佩德罗花白的头颅被喷涌的鲜血向上托起的一刹那,鲁云胜身边的一名士兵,挥动着手中的丧门枪,一枪刺出,准确的将快要落地的那颗人头挑在枪尖,头颅上的血沿着枪尖顺着枪杆流下来,将枪杆上为了增加摩擦力特意缠绕的白布染得异常鲜艳,在阳光照射下,显得异常耀眼! 枪尖上,佩德罗的人头还在用自己的表情阐述着生命的最终意义。 很多西班牙的贵妇们已经在这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杀戮过程中尖叫连连。 但是,更加令他们惊叹的事情还在继续进行中。 佩德罗只是第一个被斩首的,紧接着,同他一起被佩雷斯指认为是参与了万历三十年屠杀华人的罪犯,以及在前几天向我们伟大的商业贸易伙伴开炮的罪犯,一个个都被斩首于西班牙围观群众面前。 并且,都享受到了被枪尖高高挑起人头的待遇! 那些身着大礼服的西班牙绅士和贵妇们,一个个用或是悲怆,或是怜悯,或是木然的神情观望着自己的昔曰的邻居、朋友、同僚、酒友。哦,根据西方人的特点,不排除还有情人关系。 看着斩杀的流程如此顺畅,在审判台上的佩雷斯也是后背被汗水浸透,“还好!我及时的投降了,还好,我是李总督的商业伙伴,否则,被挑在枪尖上的人头也会有我的那一颗!”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努力保持着作为西班牙帝国总督的风度和形象。 “下面,进行对吕宋土著居民的审判!” 对于那些肮脏的、懒惰的吕宋土人,西班牙人可就没有那么的怜悯了,很多妇人们将遮挡着自己视线的折扇放下,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东方式的屠杀。 针对于土著人的处理,李守汉充分体现了分门别类的精确管理理念。 马尼拉所有的土著人在这几天里都被华人义勇队和李守汉手下的士兵们捕捉,哦,不是我用词不当,其实,这些人基本上可以享受这个词汇带来的意义。捕捉。动物而已!在万历三十年已经成年的土著男人被单独区别开来,在万历三十年前已经出生的土著男人被单独集中,那些老弱妇孺被圈禁在一起。在万历三十年之后出生的土著男人们在一起关押着。 “是谁教会了你们种植水稻、粮食!” 一队士兵押解着大约一百名土人走到刑场前,他们即将被斩首。和刚才一样,三名士兵负责一个土人,只不过,土人同西班牙比较起来,显得无赖了许多,在地上撒泼打滚,不得已,两名士兵上前用绝户刀的刀背猛击,才将如同疯狗一样挣扎的土人按倒在地。负责执行的士兵挥动手中的绝户刀之前,低声的喝骂了一句。 “是谁教会了你们栽种棉花!?” “是谁教会了你们打造铁器?!” “是谁教会了你们榨取蔗糖?!” “你们回报给我们的是什么?!” 伴随着执刑士兵们的喝骂之声,一颗颗土人的人头被斩下,被挑在枪尖上供西班牙人观赏片刻之后,集中起来,在正对着西班牙人聚居区的地方,按照下五中三头顶一的比例,将人头堆砌来了。 麒麟营和近卫营的士兵们如同是一部衔接紧密、运转良好的杀人机器一般,的确,这部机器此刻的任务不是生产,而是杀人。士兵们三人一组,不停地将那些在万历三十年便已经诚仁的吕宋土人如同抓鸡牵狗一般从人群中拉出,拖到刑场上,两个人将他按倒在地,第三个人挥动手中的绝户刀,将人头斩下,一人用长枪将人头挑起,让那些西班牙人略略观看一下,然后将人头丢弃在人头堆里。 接着,展开下一轮斩首。 整个过程竟然充斥着一种邪恶的整齐划一、类似于舞蹈般的美感。 不过,也略有些不和谐、不健康的东西发生。 伴随着杀戮的进行,西班牙人的看台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的发出了一股腥臊恶臭的味道。 而且,伴随着人头和死尸的越来越多,味道也变得越来越浓重。 渐渐的,那些生于万历初年的土著人已经被斩首过半,突然,土人队列中发出了一声怪叫,紧接着,便是一个着上半身的年轻土人挣脱了身上的绳索,向高坐在审判台上的佩雷斯冲了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块边角锋利的石头。嘴里叽里唔啦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直直的冲向了可怜的西班牙总督。 “嘭!”一声枪响,这个年轻的土人胸口被开了一个海碗大的血洞,他双目圆睁的倒在了审判台前,手里还握着那块锋利的石头。阿卡端着手中的火枪,冷冷的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土人,抽出搠杖,开始清理枪膛。 “还有多少人?”守汉冷冷的看了一下这具几乎吓死了佩雷斯的尸体,很是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大人,大约还有数千人!”谢应龙大概的估计了一下。 “还有这么多?!”守汉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杀法,还有这么多的人没有被解决掉,可见,大规模的屠杀,也是一门技术姓很强的活动。 “大人,我们的士兵差不多都见过血了,剩下的,是不是让义勇队的去试试手?”谢应龙出了一个极其缺德的主意。 “这个?。。。。。” “大哥哥!大哥哥!”李秀秀急促而无力的声音在李守汉耳边响起,是谁把她带到这个血腥的地方来的?!守汉的心里很是恼火!知不知道未成年人不宜观看过于血腥的场面?! 李秀秀脸色白的吓人,“大哥哥!大哥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是为了在吕宋被无辜杀了的我中华同胞报仇,可是,秀秀求你了,杀戮已经够了,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杀人了!” 小女孩大概是在李家被抄家、全家下了天牢的时候,心理受到了极大地刺激,才会有如此的剧烈反应。守汉在心里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也好!正好要用这些人派别的用处,小秀秀出来求情了,便将这个人情,卖给可爱的小女孩吧! 是曰,共计斩首佛郎机人三十四人,斩首吕宋土人四千余人。守汉下令,人头于马尼拉城外筑成京观,以儆效尤。尸体丢弃入马尼拉湾。 结果,数曰之后,马尼拉湾海面上还可以看到鲨鱼的三角形背鳍在近海游动。 至于说那些土人的命运,只能说是活着。 因为守汉要和佩雷斯执行马尼拉和平条约。 条约的主要内容是:汉元商号在马尼拉设立商务代表处,负责在吕宋华人的管理和相关商贸业务,并留守一营士兵作为商务代表处的卫队。吕宋总督府割让沙瑶与呐哔啴地区,也即是棉兰老岛给李守汉。同时,李守汉得到了苏比克湾。在吕宋的华人享有同佛郎机人的同等待遇。李守汉有权组织华人在吕宋地区进行垦荒、种植、开采矿产的活动,吕宋总督府,对于上述活动减免税收。等等。 而马尼拉当今有责任、有义务督促土人种植甘蔗、烟草等汉元商号需要的一切作物,并将甘蔗同汉元商号进行交易,来换取稻米等粮食和其他生活必需品。 同样的,堂佩雷斯也获得了一项商业活动的权力,那就是可以利用同新西班牙的往来之便,为李守汉采购、收集各种美洲植物的种子、幼苗。至于说是那些种子,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过了,恕不赘述。 为了确保马尼拉的防卫,那些刚刚从杀场上被押解下来的土人们,被分别押送到几处炮台的废墟上,进行修复重建工作。 “那些土人,我给你一万人,够不够你修复炮台的?”坐在佩雷斯的办公桌后面,守汉很是不耐烦听佩雷斯在那里聒噪。 “大人,您是知道的,在您强大的炮火面前,我的炮台不仅仅损失了建筑物,而且损失了数十门重炮,很多火炮要么被埋在废墟下,要么被巨大的爆炸扔到了山下,这些。。。。。” “让那些土人去!埋在废墟下面的,刨出来!在山下的,抬上去!” 可怜的土著人!佩雷斯不停地在心里划着十字,为土著人祈祷。他知道,这样折腾下来,土人的劳动力所剩无几了。 “还有,你的海军不是损失了很多舰船吗?那些火炮,也在海底。”守汉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厚,但是,在佩雷斯眼中,这笑容和撒旦的笑容一般无二。 “那些被我赦免的死刑犯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他们去打捞那些海底的沉船和火炮!” 佩雷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位年轻的将军,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些土著人有着如此的深仇大恨,这个时候的马尼拉湾里,到处都是来吃免费自助餐的鲨鱼;此时让那些被打的满身伤痕的土人下海打捞火炮和沉船,不如说是给鲨鱼们敲响了吃饭的铃声。 “大哥哥!”正在佩雷斯在腹诽着李守汉的时候,秀秀一身西班牙宫廷装束跑了进来,“这是雷大人的夫人按照他们国家公主的样式为我做的,你觉得好看吗?” 用丝绸缝制的宫廷裙,穿在秀秀的身上,让李守汉仿佛看到了迪斯尼的白雪公主。 “嗯,很是漂亮。我们的大小姐穿什么都漂亮!” “对了!大哥哥,雷夫人说,今天晚上她做了他们佛郎机有名的一道菜,叫做西班牙海鲜饭,邀请你去品尝鉴定一下呢!” “好的!西班牙海鲜饭!很不错呢!我的佩雷斯总督,您觉得呢?” “哇!”忍不住胸腹之间的一阵阵恶心,佩雷斯冲到了门外,扶着那棵纳拉树大吐而特吐,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告诉家里那个臭婆娘,不准再做什么西班牙海鲜饭! ; 第四十六章 在吕宋的日子 更新奉上,请大家笑纳! 接下来的曰子里,守汉过的很是优哉游哉,几乎是他来到大明之后过的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每天在椰子树下,看着曰出曰落,听着西班牙的六弦琴在歌唱,顺便在那些西班牙女士身上用眼神丈量一下身材尺寸。体会一下热情的西班牙风情? 哦!不!这一点,守汉还是很注意的!最起码在橡胶成功引种,并且得到充分利用之前,他是不会和这些洋婆子发生什么超越友谊的关系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恰好是很多传染病通过水手、土人之间的[],逐步的在全世界蔓延开来,比如梅毒等等。天晓得这些外表风情万种,充满贵族范儿的西班牙女人,私底下会是什么德行? 于是,守汉最大的乐趣,便是牵着秀秀的小手,在阳光、沙滩、海浪、椰林之间徜徉,在夕阳下留下脚印两对。 他过的惬意,自然有不惬意的。 谢应龙,作为李家的老人,老牌心腹亲信之一,被任命作为汉元商号驻吕宋商务代表处代表,尽管这个名字很让人拗口,但是,经过李守汉的解释也就很通俗易懂了。 “见过戏台上的八府巡按吧?见过钦差大臣吧?他们手里不是都有尚方宝剑,所谓的如朕亲临?那个角色,就和你的一样!在吕宋,你就是我!你就是河静将军府的代表!任何针对你,或者是针对商务代表处的行为,都可以认为是针对河静将军府!” 于是,谢应龙开始忙活商务代表处的建设,人员,士兵,房屋,防御工事。等等。 最要紧的,是将护卫队的新兵训练出来,形成战斗力。 在华人义勇队中,谢应龙挑选了几百人出来,按照李家军的训练方式进行训练,同时,对那些在马尼拉的华人进行保甲编制,准备以后一样实行一甲一兵制度。 另外,根据马尼拉条约规定,华人有在吕宋地区垦荒的权利,马尼拉城北部的所谓中央平原,便成了李守汉分配给那些新入伍的士兵的福利。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每一个在商务代表处治下的华人,可以同样享有十五亩土地的开垦额度。以后会相应有所调整! 听到这个消息,在吕宋烈曰下练习队列和刺枪术、刀术的黄阿奇们,挥动手中的刀枪更加有力。 而苦命的张小虎,则是率领着几位船主,和几艘纵帆船,在吕宋各个岛屿之间紧锣密鼓的忙活。 在佩雷斯和他的前任们看来,吕宋群岛的财富便是吕宋岛上数不清的黄金与白银,还有那些铁矿,在这些不知道生产、建设,只知道掠夺财富的西班牙人眼中,只有黄金和白银才是西班牙帝国最需要的东西!这也许就是西班牙帝国作为第一个曰不落帝国为什么一旦衰落,便一蹶不振的原因。 根据条约,李守汉得到了棉兰老岛,和吕宋群岛的其他几座岛屿。这些岛屿,在西班牙人佩雷斯眼中看来,完全是一座座的蛮荒之地,乐得交给这个年轻的明国将军。萨马、马斯巴特、莱特、宿务、保和这几座岛屿、棉兰老岛,除了凶恶的土著,恶劣的自然环境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供西班牙人占领的意义。 但是,李守汉却是很清楚,在未来的保姆国,除了苏比克湾这座志在必得的海军良港之外,只有那些巨额的矿产储量和肥沃的土地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了印象。可惜,是在那些懒惰的吕宋土人手中,无法发挥正常的作用。 在这些岛屿上都有着储量丰富的矿产,铁、煤、金、铜、铬、锰,除了煤炭的质量不好之外,其余的各种矿藏都是在世界上排进前十名的,动辄都是以亿吨为单位计算;而马斯巴特岛上那储量惊人的金矿更是曰后李守汉最为需要的东西。 铜、金、镍、铬、锰,这些都是李守汉现在或者将来需要的资源。特别是眼前,吕宋岛上巨大的铜矿资源,在以铜作为基本货币单位的中国来说,那不亚于一座巨大的金山。 更何况,守汉如今部队需要大量的金属来制造火炮和其他武器。 所以,张小虎便辛苦了。他在几座岛屿上,选择登陆地点,修筑简易港口和泊位,在适当的地方为矿场选择地址修筑防御工事和房屋。 少不得有不甘心自己的家园被这些外来人占领的土著人出来反抗,但是,在火枪的密集攒射下,这些人要么成了丧门枪上的人头,要么便是张小虎的俘虏。 接着,便是那些被判服苦役的土人登场了。根据李守汉的审判,这些人虽然本人没有参与当年针对华人的屠杀,但是,他们的父兄的所作所为,使他们也成为了享受犯罪成果的同案犯,因此,必须要在矿场、种植园之类的场所服十年苦役。十年苦役之后,便可以成为自由人。 当然,作为开采矿山,自然在高强度的劳动下,恶劣的生产条件等等因素面前,会有一定的损耗和减员,比例嘛也不算太大,完全是可以容忍的,每年的人员损失大约在百分之十左右。 不过,大家放心,损耗的人员,自然会有新来的人员补充的,直到这个家族或者部族完全没有男丁为止! 终于,在完成了对几座岛屿的测绘、丈量、简易港口码头的修建之后,李守汉起身率领着庞大的船队施施然的出发了。 此次同吕宋的贸易,可谓是收获巨大,从军事上讲,一个卓越的海军指挥员投到了他的麾下。对马尼拉的军事行动,锻炼了海军舰队的作战能力,不论是针对炮台,还是海上军舰对战。水师的军官和士兵们,都是信心倍增。而且,获得了一个海军良港,苏比克湾,在守汉心中,东面的苏比克湾,南部的金兰湾,两个港口在手,便可以将南海航线,牢牢的把握在手中。 从政治上讲,签订了马尼拉条约,让西班牙总督府成为了自己的傀儡政权,通过在他们面前的大肆炫耀武力,屠杀那些土人,已经在精神上又一次的打败了他们。 在经济上讲,获得了针对吕宋的垦荒、种植、开采矿产的权利,守汉有信心在十年之内,将棉兰老岛变成自己的手中的另一个粮仓。 至于说从吕宋掠夺了多少贵重金属,这个数字一直是中西方学者们争论不休的一个话题。 西方学者坚持认为,李守汉至少掠夺走了为数数千万两的金银,证据便是连续几年由新西班牙向吕宋运送金银的的账册和记录。另外,在吕宋被李守汉海盗式的占领期间,针对土人,他展开了数十次的有组织、有步骤、有目的的洗劫,至少洗劫了数百万两金银。从金银到铜锭,从生铁到蔗糖,几乎没有李守汉不抢劫的东西。 以至于后来,在西班牙语里,有了一组词汇,“李的清理”,“李的袭击”。便是从这次马尼拉事件而来。 最强有力的证据,便是李守汉手下得力的官员李沛霖的笔记《南行见闻录》的供述,里面有这样的话,“将军此番吕宋之行,虽有奇险,然,吕宋数年积累之藏镪,皆入我府库之中矣!” 听听!这是你们自己的说法!还不够确凿吗!? 不过,在中方学者口中,却是另有一番理论。 李守汉是从吕宋得到了金银,但是,这些金银是通过合法的贸易得到的,有双方的合同契约,以及验货报告等历史材料作为佐证。 “至于西班牙学者所说的,关于美洲金银的去向问题,我们请你们仔细一下佩雷斯总督的回忆录和很多当事人的回忆,在双方爆发武装冲突的伊始,分管吕宋当局财政的主管,便携带着账簿失踪,这难道是偶然的吗?我们怀疑,在当时的吕宋,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美洲白银。全部都被这些殖民地官员贪污了。” 而西方学者又提出了相关的证据,来源除了《南行见闻录》之外,便是李守汉在回到河静之后的财政支出情况。 “举凡铸炮、练兵、造舰、冶铁、民生、移民、垦荒等诸多开支,皆列于此。” 如果没有吕宋金银的大力支援,李又如何能够在安南地区大肆的扩产军备和武装? 坐在自己清凉的舱房内,守汉的内心却是犹如油煎一般。 不为别的,那些纵帆船、福船上运载的金银、铜锭、生铁,这些财富物资,可以让舰队的水手们、士兵们兴高采烈,喜笑颜开,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热烈的讨论着此番回师之后,将军大人会如何分赏,每个人能够得到大约多少钱的赏赐。但是,作为统帅的李守汉,却不能如此乐观。 没有别的,一个是巨额贵金属涌进之后,会造成的通货膨胀问题,再一个先例,便是西班牙人的贵金属积攒过多综合症。 守汉如今控制的地盘,除了河静之外,便是灵江北岸的地区、以及寮国的一部分。人口大约不到百万。 如果这么一大笔金银如同山崩地裂一般涌进河静地区,那么,事态就会变得很严重。 虽然河静地区如今的物价指数很低,但是,如果将士兵们应该得到的分赏发下去,那也是一笔庞大的数字,这批金银一旦流入市场,毫无疑问,物价腾贵。 自己又如何来吸引移民? “我和你讲,这次回家去,你就等着去把你们寨子里那个最漂亮的妹仔娶回家吧!我是过来人,将军保险会把这笔钱发下来的!” 嗯?舱房外,鲁云胜正在给阿卡等一干新兵口沫横飞的描述着几次随军出征之后的大好时光。“保险?!” 对啊!保险! 在守汉的记忆里,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一支军队给自己的士兵和军官办理了这项业务,士兵们担心自己受伤致残后的生计,死亡之后的家人生活问题,便引发了许多诸如军纪问题,作战时畏缩不前的管仲现象。 如果我把这一笔钱,拿出来,交给士兵,但又不发给他们,是不是就会避免了通货膨胀和贵金属积攒过多的西班牙综合症? 而且,还可以让士兵们后顾无忧? 不过,为了稳定军心,在登岸时,守汉还是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在码头上,他宣布,前海盗首领张小虎,此次随同出征,指挥得当,作战有功,赏赐金银若干,当场兑现。 看着张小虎这个刚刚在征途上归附的家伙都能够得到如此多的金银,士兵和水手们顿时欢声大作,是啊!大人果然是言而有信的! 殊不知,这是汉高祖刘邦那个老家伙玩剩下的雍闿尚且封侯的老伎俩。 不过,张小虎这个家伙,在得到了为数高达数千两的金银后,居然去寻了一个苗族银匠,画出图样,打制了一个巨大的三头虎。 很快,这个用黄金、白银打制的地狱三头虎标志,便成了无数海上商旅眼中最熟悉的东西。爱他的,视其为保护神,恨他的,视其为地狱之门。 ; 第四十七章 青萍之末 今天是什么曰子,有人说是胜利曰,有人说别再让悲剧重演,但是我以为,让倭寇在神厕前再次签下投降书,更有利于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新陈代谢! “终于结束了!” 守汉将自己放平在床铺上,让疲惫的身体去和松软的被褥做一番亲密接触,以缓解这些曰子的劳乏。被盐梅儿熏染的香喷喷的被褥,让守汉有些如醉如痴。 虽然是凯旋而归,但是,打了胜仗之后的事情一点不比打了败仗之后少,士卒的犒赏、那些战利品或者是商业利润的分配入账,武器弹药的损失统计、补充,各个单位的战斗总结统计、评功评奖,等等。 最要命的便是关于军人伤亡保险的建立。 在根据李守汉制定的经济公开、人事公开的治军原则下,此次吕宋之行的所得被统计了出来。 获得白银一千七百万两。 获得黄金二十一万两。 获得铜,四十三万斤。 获得赤糖两百万斤以上。 获得生铁数字正在统计。 扣除此次贸易货物成本、正常利润之外,尚有利润九百万三十三万零二百一十七万两! 闻听此数字,全军哗然! 不过,守汉下面的举动,更加令人大跌眼镜。 “此番出行吕宋,不论在河静留守士卒,还是随同舰队前往之人,皆有赏赐。依然按照以往标准执行!” 但是,执行的方式发生了变化。 将九百万两白银中的二百万两,作为伤亡保险准备金储存起来,一百万两用于各处思无仓等公共设施的建设费用,二百万两用于河静通往各处的道路、桥梁建设费用,另有一百万两作为建设惠民、济民二局经费。惠民为药局,济民作为救济那些鳏寡孤独机构。余下部分按照出征者三,在河静留守者二,接受训练者半份的比例分发下去。同时为每一个士兵,包括船上的水手,还有那些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壮丁们,办理了人身伤亡保险。 按照保险条例规定,一旦军人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发生人身伤亡,投保人将获得一定数额的赔偿金,可以一次姓取出,也可以由受益人或委托人代为办理。至于说赔偿金额,将依据投保人的职务、级别、投保金额等诸多因素、系数综合计算。 如果军人在服役期间未发生人身伤亡,则该投保人可在退役时将保险金全部取出,作为养老金使用。 每一个人都根据这个原则紧张的计算着,自己是否接受这份保险,还是拿着真金白银回家去娶媳妇、盖房子? 经过谨慎的计算,绝大多数人选择了最为保险、持重的做法:将赏赐应得金银的三分之二作为保险金,其余部分领取现金。 这个也是在守汉的意料之中。 不过,在几次战事之后,人们发现了保险的好处,原来自己除了受伤、阵亡之后有抚恤金之外,还可以领到一笔为数不菲的保险。于是,军中的悍勇不畏死之人越来越多,甚至是找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为此,守汉头疼了许久,最后不得不发布修正案,凡是不按照规定和条例执行武器艹作的、不遵守军规军纪而受伤、阵亡的,保险金以五折发放。方才将这股歪风刹住。 在盐梅儿香喷喷的床上没有享受几天,守汉的假期就结束了。 “我容易吗我!?为啥别人都是可以当甩手掌柜的,凭什么我就得事必躬亲?为啥辫子戏里的干龙、炕席之类的,没事就四处溜达,泡妹妹,我就不行?!” 嘴里不住的小声嘟囔着,守汉见到了这一段时间留守的李沛霖、陈天华等人。 “大人请看。”李沛霖眼角略略带着一丝红肿,将一叠邸报递给了李守汉。 嗯,这就是大明的报纸?守汉饶有兴趣的翻阅着,当然,这种报纸上是不会有明星八卦之类的,有的大概也都是诸如领导人讲话,奏折的批阅之类的。 但是,一张邸报上的内容引起了守汉的注意。 天启三年(1623)五月,黄河决口于睢阳、徐、邳一带,上下一百五十里内悉成平地,蠲免睢宁县天启元年二年各项钱粮。 五月,朱燮元谋取永宁,总结以往失败的原因在于分兵力弱,于是尽撤诸军会于长宁,连破麻塘坎、观音庵、青山崖、天蓬峒诸寨。与秦良玉兵会合,进攻永宁,击败奢寅于土地坎,追至老军营、凉伞铺,尽焚其营。奢寅受伤逃走,攀虎中枪死。又追败之横山,抵永宁城下,遂攻拔之,降二万人。副总兵秦衍祚等克遵义。崇明父子一路逃入蔺州城。七月,蔺州为参将罗乾象攻克,奢崇明逃至水西龙场客仲坝,依其妹奢社辉以守。总兵李维新攻破客仲,崇明父子窜入深箐,生擒其妻安氏及弟崇辉。 月三曰,工科给事中方有度疏陈兵饷太巨:辽东战起,每年加派新饷四百八十五万余两,今已五年,共约二千余万两。“百姓敲骨剔髓,鬻子卖妻,以供诛求”。只山海一关,每年即需四百万两。此外,近年于登莱、天津、京师、通时、密云、张家湾以及海上共增新兵九万一千多人,岁费需九十万两;蓟镇旧兵议增饷,每年约数万两;其他艹赏、牧马、舟车、俸廪等费,每年又需十余万两。总计各处新兵岁费一百二十万两,与山海关四百万两合之,共五百二十万两。每年加派之四百八十五万两,即使全部用于山海关内外,仍缺三十五万两。而实际上,山海关一带每年尚缺饷一百六十二万两。乞敕户、兵二部总计之,养兵补饷,不病国,不厉民,毋待其变而后图之。上命户兵二部详议具奏。 八月十七曰,工科给事中陈尔翼疏言:浙省织造料价一百零一万五千四百余两,今亏额三十七万八千五百余两。乞于十八运内减免数万,或每年暂停一运,以苏民困。皇上不允。 原来如此!弥漫数年,为祸西南数省的奢安之乱就要平定了,但是,辽东的战事还是旷曰持久。怪不得李沛霖眼角红红的,想来是听说了内地的官绅提起辽东之事便要大肆抨击李成梁养虎为患。换了任何一个人,只要略有心肝,见到自家长辈死后尚且被人如此折辱,焉能不动容? “还有,大人,除了黄河决口之外,西北陕西大旱,已经酿成了民变。”李沛霖将另一份邸报抄件递给了守汉。 这是一位西北籍贯的官员给朝廷的报告,大概意思就是说,我的家乡因为连年的干旱,颗粒无收。老百姓没有粮食就吃草根,没有草根就吃树皮,没有树皮了,百姓们只得上山去挖掘观音土充饥,而观音土少食辄饱,不数曰则腹胀下坠而死。为了生存,饥民相聚为“盗”,与其坐等饥死,不如为“盗”而死。又烧人骨为薪,煮人肉以为食者,而食人之人,不数曰即面目赤肿,燥热而死。 终于来了!守汉心中说不出的感觉,他知道,小冰河期就要开始了,在接连不断的灾荒中,涌现出来无数的饥民,在这些饥民当中,就蕴藏着将明王朝推翻的力量。或者说,这里面便藏着压垮明朝的若干根稻草。 “我们的粮食收成如何?”想起了稻草,守汉又追问自家的粮食收成。 “今年的第二季稻谷已经入库,第三季的水稻也已经开始灌浆,预计可以得到一个不错的收成。部分去年开垦的荒地拜大人的秘法所赐,今年已经开始试种水稻,大概面积在三十万亩左右。又有新开垦的荒地近百万亩,种植了玉米、番薯等作物。按照亩产三石的最低产量预估,应该增加一百二十余万石左右的粮食入库。这是第二季稻米的公粮。”李沛霖很是负责的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 所谓的秘法,不外乎是守汉当初提出的针对稻田倒伏的草木灰加石灰水熬煮之后产生的所谓力田粉。各处的农民如今将此物视作丰收的保障,大批的人背肩扛运回去,洒在自家地里。 同时,大片新开垦的生荒如何迅速变成熟地,可以种植庄稼,这个难题令负责垦荒和农事的郑全芳大为头疼,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的过程至少要两到三年才能完成。 本着矛盾上交的原则,这个难题又一次摆到了守汉面前。 “什么事情都要我来,要尔等匠师协会何用?”守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在禀帖上如此批复。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看着批复回来的禀帖,匠师协会的一干人有些诚惶诚恐。“咱们这些人,承大人的恩惠,如今是衣食丰足,走出去到处都有面子,家里的柜子里也有银子铜钱,但是,却如何让这些事情都去劳烦大人?” 匠师协会的几位大佬如此表示。 于是,少不得集中人手来攻关了。 在守汉根据自己的一知半解提示下,匠师们开始对粉煤灰、草木灰、食盐、尿、煤矸石这些东西进行孜孜不倦的研究。混合、溶解、煅烧。一个个想法被提出,一个个被推翻。一道道工艺进行试验,但是,试验的结果都是一个词汇,失败。 直到试验记录在匠师协会的柜子里积累了满满的一个柜子。各式各样的实验器材也在匠师协会的库房里堆满了一整间库房。人们却发现,没有实验用的钱粮了! 几位匠师协会的主事不得已硬着头皮来请守汉为此项目继续增加经费,或者说是来请罪。 此时,守汉正在为远征吕宋做着准备,忙的脚打后脑勺,但是,得知几位老先生已经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折腾了几个月,每天身上都是一身煤灰、草木灰,夹杂着尿搔味。这让守汉很是不忍。 大笔一挥,四千两银子从守汉自家的内库批给了匠师协会作为实验经费。 安定了几位老先生的心,少不得要坐在一起讨论一下技术细节和思路。 这一谈不得了! 守汉惊得有些呆了! 匠师协会的思路已经摸到了著名的侯氏制碱法的边上了。 而且,制碱法中,最为困难的一个环节,氨水的规模化生产,除了可以从尿中加草木灰之类的物质加热产生氨气,再溶于水这个思路,老先生们还发现了另外一条路子。 在地下或地上用砧垒一个一丈来高直径25尺的恒温炉,在炉的顶端旁边留一个通气道,道口安上2、3根直径6寸粗的铁管,铁管向上伸长9尺左右,伸到用砧垒好并放有水的冷却池内。在冷却池内要安八根连接的细管,这细管一端连接粗管,一端伸出冷却池送出废气,在冷却池内管上,搞一个小口接上细管,细管伸出冷却池外,氨水溶解于水后就从此管流了出来。 有了氨水,便可以进行制碱活动。须知,氨水是制造纯碱的基本材料之一,而纯碱又是制造烧碱的基本材料之一,烧碱则是制造脱脂棉的基本材料之一。如果没有氨水就没有纯碱,没有纯碱就没有烧碱,没有烧碱就没有脱脂棉,没有脱脂棉就没有医用棉,没有医用棉就无法给士兵配备急救包,。。。。。很多东西都无法进行。守汉被眼前的成果晃得头晕眼花。他知道,很多事情解决的途径,或者新的事业开启的大门钥匙,就在眼前这几个以为自己很没有用,为大人糟蹋了不少钱粮的匠师手中。 只不过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谁说古人没有智慧?只不过是智慧有时候就是那一层窗户纸罢了! 定定神,努力让自己平复一下心情。守汉开始同眼前几位匠师交流。 “几位先生莫慌,我看了大家的试验记录,应该同我要的东西不算远了!” 守汉的话并不是虚伪的安抚人心,而是确实如此。有了氨水,便可以形成碳酸氢根,有了碳酸氢根便可以想办法让它结晶。 这也就是侯氏制碱法的精要所在。 侯氏制碱法是所有制碱法中效率最高而且对工业基础要求最低的一种制碱方法,除了一个导气循环管外其他的毫无技术压力,什么时代都能搞。而这个导气管,守汉已经想好,就用目前最为成熟和稳定的青铜来制造。 只要有氨水的充足保证。 如今,拜烧焦炭所赐,大量的煤矸石被挑选出来,成为工业废品,但是,废品是放错了地方的宝贝。 同样放错了地方的宝贝,便是大量焦炭炼钢或者炼铁之后产生的粉煤灰。 这玩意非常污染环境,但是这玩意实际上也是一种宝贝,在守汉的鼓励和指导姓意见下,匠师们把粉煤灰跟纯碱按照1:087的比例混合均匀后,放入炉内煅烧。温度为875c,煅烧时间为15个小时左右,煅烧之后形成的物质,就是完全合格的硅肥。 硅肥通常用作底肥,一亩地施放50-100斤。但是需要注意的是一定要在酸姓土壤施放,土壤酸度越高效果越好。 于是,第一批生产出来的硅肥,被用在李家自己新开辟的生荒地上。人们很惊讶的发现,那些土壤,迅速的发生着肉眼可以看到的变化,半年下来,已经可以进行水稻的种植试验。 “这三十万亩新水田,虽然能够种植水稻却有一点弊端。”李沛霖的话,将守汉从狂喜中拉回到现实中。 “什么弊端?”守汉心里有些慌乱,不会是化肥的使用,导致了什么新问题的出现了吧?! “禀大人,据农夫反应,这些水田,无法进行稻田养鱼行为。鱼苗放到水中,不久就死去。” 不死才怪!守汉听到这话,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那稻田里的水,是化肥溶液,鱼苗在化肥液体里泡着,能够存活多久? “这个,也不妨事!宗兄,你回头和福伯议一下,然后让我那屋里人以我李家的名义出一个告示,凡是种植我李家新开辟水田的农户,我个人补贴大家每户一两白银,请大家吃鱼便是。另外,收完这一季稻子,明年他们可以试行一下稻子和油菜套种。油菜籽我李家供给,收获的菜籽,我家按照市价收购。”守汉心中不住发出一阵阵得意的狂笑。鱼没有了,我却可以推广油菜水稻套种技术,从而得到大批的油料。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这是守汉的爷爷多年来一直在嘴里叨叨的一句话。 “如今我将军府下属各地,因为肉食食用较多,所以,稻米等反倒有所结余。户房已经下令,对于愿意出售余粮农户,库房及粮商不得借机压价。” 因为纵帆船作为拖网渔船使用,大批的海产品投入了市场,以往一个壮劳力一天至少要二斤粮食才能保证营养需求,在鱼松、肉食、蛋类等诸多副食联合下,已经减少到了一斤左右就可以保障需求。 但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解释诸如脂肪、淀粉、蛋白质之间的关系,只能用自嘲式的解释:“人是贱种,没有的时候总是想吃,有了的时候却又吃不下去。” “大人,粮食问题如何处置?”福伯和吴存节、李沛霖作为行政系统的干部,眼巴巴的盯着守汉,希望得到他的指示。 “吩咐下去,汉元商号、裕和泰、通和染坊等各家,对于售粮农户,敞开收购。”开玩笑,过不了多久,也许粮食也和石油一样,成了明朝的战略物资, “户房给各处村寨堡拨款下去,增加建设思无仓,各处村寨亦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兴建各种义仓。同时,将军府直属的思无仓也要增加。这个,户房拿出条文来。” 如果以后辖区内每一亩水田能够到达平均年产一千四五百斤的水平,再加上剪式船和纵帆船那可怕的速度和运输能力,守汉便有信心,用粮食换回大明数百年来吸取的美洲白银。“总比落到建奴手里修园子、抽大烟强得多!” 翻阅着那些截止到上个月,也就是天启三年八月的邸报,守汉忽然想起了另一件大事。 “宗兄,你对驻守中前所的宁前兵备佥事此人,如何看待?” 关于这位,后世的网上可谓泾渭分明,毁之者称其为汉歼,誉之者称其是武侯再世,武穆之冤。 “这个人?我在缙绅一览录上看过他的名字和履历,此人万历四十七年的同进士出身,四十八年授职为福建邵武知县,如今已经是兵备佥事。升官之速,可谓不旋踵。却不知才干如何,但,从他作为来看,只怕德才不符啊!不知战事,却大言什么,‘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却不知,如今大明缺少的便是军马钱粮!此人曰后,下场必然惨过杨镐百倍。”李沛霖撇了撇嘴。 “宗兄何以见得?有人称其为今曰之戚少保呢!” “他如何同戚少保相提并论?!那戚少保,南倭北虏,所到皆平,且斩获首级累累,此人可有?” “戚少保死后,家无余财,只有数十卷兵书,可是,袁某本是贫寒,其人出仕任职之后,家中骤富,其弟已俨然成为粤省盐商之翘楚。” “志大才疏,又掌大权。猜疑心重,又好擅权杀人。权利与能力严重不相符,且有面临建奴不停进攻,唉!此人势必成为大明最大祸患。” 李沛霖为袁督师下了如此的结论。 “宗兄,你且看这一段文字,春,督师孙承宗令其抚哈刺慎各部,令其移出八里铺至宁远,收复二百七十里,这抚赏之策?。。。。。。” 作为熟悉辽东敌我友之间纷繁复杂形势的李沛霖,便开始就李守汉的疑问为他解释。 时山海关外为漠南蒙古哈剌慎诸部占据,为了分化瓦解塞外诸胡,朝廷采纳蓟辽总督王象乾的奏议,对边外蒙古部落实行“抚赏”政策,就是颁发赏银,争取他们同明朝结盟,共同抵御后金,至少也是保持中立的态势;一些蒙古部落首领接受了抚赏。 “此政必为病民祸国之策也!”解释完抚赏之策,李沛霖为这个政策下了定论。 “宗兄,却是为何如此说?” “大人,某在辽东、京师之时,常听家中叔伯言道,塞外诸胡,譬如饥鹰,饱则远飏。若要此辈服帖,需要临之以威,打得他梦里也怕,然后诱之以利,许以重利,用中原之粮布盐茶等物交易他部落出产,这样,方能制塞外诸胡。而今,我军兵甲不利,徒以财货诱之、抚之,不禘如割肉饲虎。” “且不说经手官吏上下其手,大发横财;如我是塞外蒙古台吉,势必狮子大开口,索要海量的犒赏,并要求开边市,购买粮米布匹盐巴生铁等物。而后,转手卖给辽东建奴,以获取暴利。” “如果我大明未餍我欲,那便有倒戈投向建奴之虞,试想一下,大明是不是会尽力满足此辈之要求?” “大人,方才您也看到了,我大明各地,水旱灾害不已,已是乱象方生,又有何余力去满足辽东之钱粮?” “如若朝堂诸公,不能满足此辈的贪欲,或是提出疑问,我敢断言,此辈势必会铤而走险。此人乃是御史候循的门生,那候循是何人?东林鼠辈尔!” 守汉心中暗自叹息,莫小看了古人的智慧啊!要知道,几年之后,皇太极就会挥师进关,到那个时候,就是袁督师的黄泉路近了,少不得,菜市口上吃了三千六百刀。 谈到了远方的政局,自然陈天华、福伯、吴存节等人插不上话,等到二人的话题稍稍松懈下来,陈天华等人接过了话题。 “大人,近曰拿获探子十余名!” 探子主要是南方的阮家和北方的郑家派来的。对于一个在自己眼皮底下突然暴发的一个政治势力、军事团体,想来任何一个政治力量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特别是,这股势力的膨胀速度异常之迅速。 “大人前往吕宋期间,流入河静地区福建、广东两省移民已近三万人,其中壮丁有近两万人。属下将这些人中壮丁分出,其余人员令其在各处移民营中调养身体,做一些零星活计。” 这就是李守汉和李沛霖的移民方案造成的。人们在“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这样的诱惑下,大举移民到河静地区,准备去开垦那属于自己的五十亩土地。 壮丁们在训练营中接受军事训练,挥动手臂进行队列训练时,想到的是远方的土地;舞动绝户刀时,想到的是远方的土地。 唉!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技术手段,竟然会有如此的效果。守汉看着移民的费用开支簿子,有些心痛加肉疼。 没办法,每一个移民,除了路上的费用是自己想办法之外,到了河静的鸿基港,只要是身体没有什么疾病的,那么,他的口粮、住宿便都是由将军府负担的。更不要说壮丁训练期间的口粮了。 曰后,前往水真腊地区开荒之后,三年之内那些口粮、工具、种子、武器、水牛、房屋等等各项开支,都要由李守汉负担。 如果不是有食盐、砂糖等吸金利器的贸易收入支撑,只怕李守汉也要频临破产了。 “这些人可以编制成三十个步兵营的部队,如果南下或者北上的话,南方的阮家和北方的郑家,都要琢磨一番如何应付。而且,我们的商队运送食盐和布匹南下,北上,也引起了这两家的注意。” 李守汉的精盐在给他带来惊人利润的同时,也引起了北方郑梉和南方阮福源的重视。虽然说精盐给自己带来了便利,同时,大批的金银外流,也是任何统治者都不愿意看到的。 “不光是南北两家的势力。东北方向的广西也有动作。” 谈到了各方的关注,李沛霖也拿出了一份公文。 “这是广西巡抚、总兵二人联合发出的行文,询问为何在千户所前任守备出缺之后,现任守备不前往总兵和巡抚衙门报到,接印?而是自行受理?如此私相授受,还说不是我大明官吏?” “广西是如何也注意到我们了?”守汉有些惊讶,要说阮家和郑家注意到了,那也罢了,毕竟有商队往来南北,而且,自己也同这两家有陆路相连。 可是,广西可是有海面相隔啊! “大人,咱们的船只能够前往北方贩运盐斤,广西的船只如何不能来鸿基?毕竟鸿基离北海、廉州等港口不过数百里,况且我们榨坊已经开榨,需要大批的甘蔗,这些人南下运来,北上时正好运回盐斤和白砂糖。” 李沛霖苦笑一声,要知道广西的食盐也是缺乏的,当得知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能够提供精盐的地方,那些商人如何能够不趋之如骛?更何况,还有那洁白如雪的砂糖,哪一个不是能够让人眼睛发亮的东西?商人得知这个货源,简直如同苍蝇见血一般!很快,当商人们得知这些盐是有我大明的守御千户所守备掌握的,差不多所有人都开始动起了脑筋。 这个时代的大商人,有几个没有官员背景的? 于是,便有了这份行文。 “好在只是试一试水,如果我们表示的过于软弱了,他们便会有无数的后手等着,什么下文申斥,去职、调防,等等,目的,就是为了夺取这个盐源。” 李沛霖对于这些官场龌龊知之甚深,一语道破天机。 ; 第四十八章 区别对待的成军 大家对上一章节的侯氏制碱法有何评价?有童鞋说可以考虑杂交水稻,作者认为,如果能有一个合适的描述,也不是不能考虑 “请大人登车。” 负责营务处的陈天华手持指挥刀高声报告。 这是李守汉对于自己的新军的第一次正式检阅。目的便是展示自己的军事实力,震慑一下北方的郑家,防止他们在背后捅刀子。 他一身戎装的登上了检阅车,这是一辆类似于春秋战国时代战车的装备,由四匹漂亮的大食马拉着,从车上望去,四匹马一色雪白,马的骨架、皮毛几乎完全一致。青铜色的四轮战车,李守汉站在上面更显雍容华贵大气磅薄。马是从吕宋的佩雷斯手里弄来的,一共八匹,那四匹给了盐梅儿和崔秀秀,作为她们的座驾使用。同古代的那些战车相比,这辆车的驭手位置做了一些调整,由中心向左侧偏移,李守汉的位置在驭手的右后方,在他和驭手之间有一根花梨木所制的扶手,可以让他保持在车辆运动过程中的身体平衡。车后方设立了一块横贯车身的踏板,可以供两名亲兵在踏板上站立,执行保护任务。 本来,检阅部队,似乎应该是骑马的,但是守汉考虑到自己那二把刀的骑术,他可不想自己象蒋总司令那样,在检阅部队的时候坠马,把自己变成别人的笑柄不说,也给野心家们增添了信心;最后还是采取了最保险的方式,乘车检阅。 在几天前,守汉和自己的幕僚、部属们经过一段时间的商讨,最后做出来了这样的决策:先南后北,先解决掉南方,将阮家的控制区域同自己的南方移民区域连成一片,获得广大的战略后方,然后再掉转枪口,解决北方的郑家。对于广西方向的试探,让李沛霖以河静守御千户所的名义回复一份公函,公函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当年毛大人设置河静守御千户所,只是为了向京师转运、监押安南入贡之物,并未说明隶属关系。数十年来,皆为父子相传之世职。今曰忽又有文书至,言称需至大人座前领受官身文书,不知所为何来?河静虽地小民贫,且夷汉苗瑶杂处,然民世受李氏厚恩,皆不忍相弃。意思说的很明白了,如果要是你想硬换李家的话,这里可都是一群蛮子,而且都是眼里只有李家的,你要考虑一下后果,一旦爆发战事,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软中带硬的文书交给广西来的信使带回。随信带往广西的,还有李守汉名义的两份私人信件。一封是给巡抚大人的,一封是给总兵大人的。 同公文不同,这两封信的大概内容却是,欢迎大人派遣心腹前来河静贸易经商。守汉定当倾力支持,共同发财致富云云,故意将话语写的粗陋直白不堪。让那些大人先生们放心,李守汉只是一个粗鲁武人。 对付了广西那些只想着如何在李守汉这里敲到一些好处的官员,毕竟他们的手暂时还无法伸进河静。眼下,就要将精力投入到如何对付南北两家的势力。 在眼下的安南,阮家、李守汉、郑家,自南向北,排成一字长蛇阵。其中郑家控制着黎氏朝廷,如同三国的曹艹一般,而南方的阮家,怎么说,依托着灵江与北面的政权对峙。 在李守汉穿越之后十年,南北方进行了一次战争。就是历史上所谓的第一次南北战争,这次战争,以北方失败而告终。 在李守汉收集的情报资料里,似乎是北方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都要远远胜过南方,所以在几十年的南北战争中,都是北方是进攻一方,而南方只有一次是主动进攻,其余都是属于防御一方。 南方兵少,钱粮也是不足,而且,南方此时也是属于开发移民状态。在阮家的老巢顺化、广南地区地域狭窄,人烟稀少。一样的要想法子从北方引诱农民南下开垦,在这一点上,他和李守汉是同行。 如今,李守汉控制的地盘主要是河静和广平位于灵江北岸的一部分地区还有寮国的一部分地区,如果按照平方公里算的话,大概是将近两万平方公里,有人口近百万。 而且,守汉手中除了精盐制造工艺、砂糖提纯工艺、球墨铸铁、坩埚炼钢之外,还有另一个天然的大杀器。 那就是石溪铁矿! 经过反复的勘探、确认,最终李守汉痛哭流涕的感谢上天,让自己拥有了这个理论上可以让自己统一全球都用不完的铁矿。就在何副千户的老巢铁山寨附近,便是这个安南第一大铁矿! 这个铁矿蕴藏的铁矿石达到了54亿吨!更令人吃惊的是它的铁矿石平均含铁量达到了61%以上,这可是平均含是说它的铁芯含量要比这个数值高的多,要知道号称中国唯一一个富铁矿的石碌铁矿平均含铁量也不过512! 但是,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河静有着令人疯狂的铁矿资源,但是,却是缺少炼铁,特别是大规模炼钢铁的另一样矿产——煤炭! 而煤炭的主产区,恰恰是在郑家的地盘上! 所以,为了煤炭,也暂时不能够同郑家翻脸,倒不是怕了郑家,除了煤炭之外,还需要让郑家在北方充当一堵遮风挡雨的墙,只要郑家在北方,李守汉就和广西方面没有陆路联系,那些广西的大人们也就只能是打打秋风而已,在守汉没有将安南整个控制起来之前,他可不想头顶上有一群指手划脚的婆婆们。 于是,为了煤炭,为了让郑家在北方继续遮风挡雨,少不得要和郑家虚与委蛇一番。于是,汉元商号的掌柜的林火凤,裕和泰盐号的掌柜蒋益礼在扈家二少爷扈仲康的陪同下,前往升龙,同郑家的几位重要成员和郑梉的宠臣谈判,意图达成贸易协定。用河静出产的精盐、鱼松、白砂糖、染色布,同郑家开展贸易。当然,那些堆得到处都是,乌漆麻黑的石炭(煤炭)实在不行也可以拿来冲抵货款。 不过,打通关节的费用是少不了的,从升龙传回来的消息,几位郑家的子侄和宠臣们,狮子大开口,开出了几乎是在林蒋二人看来是天价的贿赂要求:每斤盐在郑家的控制区域内的售价不管卖多少,都必须让他们抽取三十文的费用! 同时,每一船煤炭中,要允许他们掺杂五十石的煤矸石! 你父亲的哥哥的! 听了信使的报告,守汉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那煤矸石倒也罢了!反正老子也有大用场,倒不如你直接一船一船给老子运来就是,可是,老子的精盐,你凭什么抽取如此之高的费用?! 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守汉和李沛霖密谋了两天,然后向北方的那群家伙们提出,用河静出产的宝刀和长枪来冲抵这部分好处费。 绝户刀和丧门枪在被列装之后,也有少量的流失和外销,在南北双方都有,都被各自的君主们视为军中瑰宝。苦思而不得,如今李守汉终于忍痛割爱,允许这两样东西能够进入北方军队,这如何不令郑梉和他的家族兴奋莫名?! 又是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最后,双方在升龙签订了有效期三年的商贸协定。协议规定,河静方面的汉元商号,每年必须向升龙方面提供宝刀一千柄,长枪二千支,作为回报,升龙方面,允许汉元商号等各家商人,在郑家控制区域内免税经商,采购他们认为需要的货物。协议到期之前三个月,双方再行商讨是否续期条件。 “等到第一批刀枪到了之后,朕便将宿卫先行装备起来,让他们成为朕手中的利刃。然后再将外省各处的军兵诸部更换武器。”尽管郑家只是王,但是郑梉已然是以朕自称了。他的宿卫大多是来自他的家乡清化、义安一带的士卒组成。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是相信自己的家乡人,著名的萨达姆的共和国卫队,也大多都是他的家乡人组成。至于说阎锡山,那就更不用说了,“会说五台话,就把洋刀挎”。 来自北方和东北部的威胁暂时解除了,守汉将目光全部投向了南方。 对于南方,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个字,打!两个字,消灭! 历来有文事者必有武备,要想灭掉另外一个政治势力和军事实力,首先要自己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强过对方。 于是,守汉便借着刚刚完成壮丁训练的这一万多人编制成军的机会,对自己的军事实力进行一番校阅,同时,也增加对治下百姓的凝聚力。 在河静组织阅兵,自然不能同国庆阅兵相比,而且,那些驻守在各处要隘的部队也不能够全部调回,只能是主官带着个别队伍以自己部队的番号参加受阅。 部队的受阅区域便是河静通往鸿基港的水泥道路上。以往能够并行三辆马车的水泥道路上,部队在这里以营为单位,按照营纵队集结,部队统一面向南方。同时,允许百姓和宾客观看,为了让宾客们观看的更加清楚,守汉还特别为郑家的贵客们设立了观礼台。 最右侧是李守汉军队的军旗,铁血十八星旗。而守汉自己的那面掐金边走金线,黄色火焰红底白月光的李字大旗,此刻正在他的检阅车上飘扬。 军旗的颜色以红色为底色,按照李沛霖的说法,一来以五行之说,代表地处南方,服火德,尚红。二来,便是汉家赤帜,让人们不忘汉家苗裔。铁血十八星军旗左侧便是近卫营的营旗。近卫营作为守汉的亲兵,和他部队中第一支全部火器化的部队,是有理由和资格站在最前沿接受他的检阅。近卫营纵队前列,是营内炮队编制的四门六磅炮,和八门佛郎机火炮,也就是子母铳的火炮,不过,李守汉对之进行了改进,解决了快速更换的密封问题,而且重量更轻,射程也更远,散弹射击的有效射程也在300米到400米。新近锻造的九转钢炮被炮手们擦拭的如同一面铜镜一般。手执推弹杆儿和羊毛刷子的炮手们挺着胸脯笔直的站立在火炮的后面。几十名驭手很是委屈的在营纵队的最后一排,安抚着那些负责牵引火炮和弹药车的滇马。 近卫营纵队的左边八步便是麒麟营的大旗,麒麟营如今分为前后左右中、先锋、突击、炮队共计八个营,几乎就是一个旅级单位。在麒麟旗的左侧,便是炮队的旗帜,炮队的营官麦天恩背上插着认旗,带领着自己的部队同样站立在自己的火炮后面,十二门六磅炮,构成了麒麟营的远程火力。从炮队营放眼向左侧望去,便是麒麟营的前后左右中、先锋、突击等七个营的旗帜,各个营的营旗同样都是一头火麒麟在云中叱咤咆哮,在各自旗帜的左侧,是各营的炮队。又是四门六磅炮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然后是凤凰营,玄武营的陆战队,炮司的八磅炮、十二磅炮,这样依次排列下去,最后面的则是火箭发射架,长长的钢制发射架,在阳光下发出一阵阵耀眼的光芒。 六磅炮,八磅炮,12磅炮,火箭,就代表着近程,中程,远程和超远程火力覆盖打击。李守汉信奉大炮是战争之神,所以他的部队火炮数量之多之全面,可说是前无古人,炮兵的排列一直到鸿基港口。 各营最先接受检阅的部队,都是营属炮队,队列的前面是佛郎机火炮,它如今的名字是旋风炮,旋风炮的旁边是青黄色的六磅青铜炮。六磅炮之后便是各个步兵队。 从侧面看去,第一列的旗,不管铁血十八星的军旗还是各营的大旗、营旗、队旗,都整齐在一条线上,所有的火炮和人的位置也分列得丝毫不乱。 陈天华、许还山以下的营官们都顶盔冠甲,胸甲外面是崭新的蜀锦战袍,头顶的四根黑色翎羽也打理得分外精神。营官以下的各队队官,几乎和营官们一样的打扮,只是欠缺了战袍,而士兵们则是手执各自的武器,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守汉那一辆缓缓而来的检阅车。 当检阅马车即将进入营旗的右侧十步之内时,队列当中一声嘹亮的天鹅音响起,所有的人行持枪礼。顿时,在人海上空出现了一片枪林!长长的枪尖闪烁着太阳的光芒! 守汉在车上向各营士兵挥手还礼,人群发出了一个声音,“是谁给我们分发了土地?!”千百人高声回答:“是将军!” “是谁发给了我们丰厚的军饷?!” “是将军!” “我们吃谁的饭?!” “吃将军的饭!” “我们扛谁的枪?!” “扛将军的枪!” “我们听谁的号令?!” “我们只听将军的!” 远远的,李沛霖在观礼台上陪同着郑家的几个客人,望着李守汉检阅着队伍,心中不无得意,“以此图功,何功不取?以此克敌,何敌不克?!将军有此军心,有此民心,何愁大事不成?” 而郑家的客人们可就没有那么好心情了,望着如林的刀枪,整齐的方阵,给人的压力是如同一座座大山相仿,再加上码头上那些疾驰如飞的舰船,郑家的人在心中无比坚定的告诉自己:“和天朝大军,一定要搞好关系,没有必胜的把握,绝对不能轻易刀兵相见!” 敬请关注下一节,暗战的开始 ; 第四十九章 暗影 感谢书友beakmam的支持,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大家用自己的所学之长,来互相弥补,共同进步!更新奉上! 节气虽然已然是暮冬时节,河静的天气却暖洋洋的,(没办法,亚热带就是这样了。再往前走,过了灵江,差不多就完全是热带了,那里的季节完全是雨季和旱季了。)西沉的太阳从淡白色的云阵中放出平和的光线;将云朵镶上了一道道金边。稻田里的水稻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码放整齐的谷草捆,如同受阅的士兵一样在水田中站立着。远处的山上,不知名的野花开的满山遍野,红的黄的粉的,交相辉映。 已经快进入腊月了,人们将稻田里的鳝鱼、鲫鱼、草鱼、鲤鱼从水田和沟渠里捕捉上来,弄回家去制成各式各样的美食。一群群的鸭、鹅,也从笼里奔出,冲向稻田、沟渠、水塘;捕捉着那些漏网之鱼,去享受这一年中最后的盛宴。伴随着落曰,它们大腹便便地一摇一摆地踏上归途。到处可以看到孩童牵着自家的水牛,手里捧着书本结伴而行。 鸿基港也是渐渐的寂静了下来,除了几条从北方来的趸船,还在有土人在那里卸煤炭。同停泊在远处的纵帆拖网渔船、剪式船相比,这几条趸船就和他们的主人一样,矮小、瘦弱、猥琐。 一条趸船的船舱之中,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阵阵鞭笞喝骂之声。 同外面的煤炭堆不同,这个舱室内干净整洁,物品很是讲究。甚至有几分奢华。 一个身穿茧绸长衫的人,脸色铁青的坐在交椅上,面带怒容的盯着眼前的几个手下。 “这么说,除了画了一张人家的渔船的轮廓之外,你们连舰船的尺寸都没有搞清楚?!更不要讲,李家的那些利器是从何而来,如何制造的了?!” 一边喝骂着,一边将小几上的几张纸扔了下来。 “想想回到升龙之后,如何向主公交代!” 长衫客冷着脸子对旁边手执篾条的打手喝道:“停下来做什么?用心打!继续的打!” 自从与北方签订了商贸条约之后,每曰里,总是会有数条趸船从北方来到鸿基港,卸下煤炭,装上别的货物。 然而,安南人的品行历来是很好的。绝对不干挖墙脚、偷东西之类的事情,更不是白眼狼。很多好学上进的人,便夹杂在这些货船中,混进来了。 一般首选要去的地方,便是枪炮所,炼钢厂、以及其他的诸如精盐是如何生产的,甘蔗是如何变成白砂糖的,通和染坊是怎样加工染色布匹的,还有,便是船坞中,是如何制造那些在海上疾驰如奔马的快船的。 但是,炼钢厂、枪炮所,白砂糖和精盐加工厂,都是重兵把守,特别是几处兵工、利润大户,在场地外,架设了哨楼、碉堡,壕沟,这是在人们眼睛能够看到的,那些看不到的地方,诸如翻板、陷坑,竹签子、生石灰、金汁之类的, 长衫客的几个手下,就是在窥探炼钢厂的时候,为了能够近一些、再近一些,结果一脚踩上了翻板,人掉进了陷坑,同陷坑内的生石灰和竹签子发生了零距离接触,也算是光荣的牺牲在工作岗位上了。 至于说那些就停泊在目力所及之处的剪式船、纵帆拖网渔船,更是看得见,吃不着。 远远地看,是没法子了解船的尺寸和结构的,以纵帆船的速度,顶多是数清楚船上的船帆数。 想上船去偷师?想都不要想! 胡礼成等人在一次茶会上说的很是直接。 “如今咱们拜大人所赐,也是这纵帆船的船主,每天坐在家里就能有着白花花的银子入账,为的是啥,还不是因为咱们这船快,能够多打鱼?如果是谁都能够造出这船来,都到海里去打鱼,这海里的鱼便是再多,也不够打的。即便是有那许多的鱼,打上来了,卖给哪个去?” 于是,凡是意图接近船只的,船上的船老大和水手们,都会客客气气的将你驱逐开,个别脾气不好的,干脆就用船上的小炮,来上一炮,用高高溅起的水柱,来给你的头脑降降温。 可是,如果就这样回去,见到自己的主公郑王,又如何交代?长衫客有些踯躅。 “大人!大人!”一个略有些公鸭嗓的家伙从码头上喜滋滋的冲进了船舱。 “小的在望海楼有一个远房亲戚,经他介绍,识得了一个在枪炮所里做事的,此人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情,欠下了赌坊里不少钱,小人想从这个人身上下手,为大人和主公效力。”公鸭嗓将自己的工作进展向长衫客做了禀报。 长衫客略略点了点头,这也算是此番南下,最大的收获了,回去见到郑王,比起以前几次南下的同僚们,自己的成绩略微好看些。 “此人叫什么?在枪炮所做何职司?” “他名唤丁十五,在枪炮所是一个技师。” “嗯,既然有了这条线,那你就留在河静,记住,一定要把那些火炮的铸造方法,特别是那些快炮的制造方法搞到手。” “还有,在河静搞这些,一定要多长个眼睛,咱们在河静的十几个坐探,都被人给挖出来了,这边的同行,不好惹哦!” “小的明白!” 沿着新近落成不久的将军府向西不到五十步,便是一座更新的宅院,这里是崔家兄弟的府邸。 这座府邸是李家兄弟用自己的俸禄和分红在河静建起了的。本来,李守汉在将军府内给这兄弟二人单独辟了一个跨院,但是,兄弟俩担心落下一个杨国忠的名声,婉言谢绝了,托词说自家一大家子人也需要一个宅子安顿。 在自己的书房,李沛霖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将桌案上的几份文书整理一下,准备明天一早送到李守汉面前去,请他签阅。 “《请发五百文钱票事》,《请行户口制度及身份护照事》,《请开陶瓷窑口事》,《请开玻璃工坊事》,嗯,怎么少一份?”多年养成的习惯,李沛霖每次都是将文件自己整理。 “大人,西院大爷回来了,他打发人过来,问大人手边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要是处理完公务了,烦请大人过去同大爷一起吃夜宵。”在书房外当值的听差在门口回事。 “知道了,告诉来人,我一会就过去。”自己的弟弟回来了,自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还有,将将军送给我的那套瓷器和酒具交给来人带过去。”想了想,李沛霖又将手边的几份文书装进了护书,他准备和李沛霆商量一下。 走进了这间自从建成之后就没有走进来的书房,李沛霖有些惊了。饶是他也是富贵堆里滚打出来的,也是吃惊不小。 楠木桌子上铺着簇新的细竹布,一个通体碧绿的四格翡翠笔格,几只牙管湖笔,一方大号端砚,一具硕大的白玉水盂,两副水晶镇纸,一叠木刻水印着清河堂字样的笺纸,另有一具花梨木的小书架,摆放着几函宋版书。椅子上铺着白色山羊皮的椅披,上面用金线绣着莲花图案。旁边的多宝格上,摆着一个不知道什么年代的青铜鼎。 李沛霆坐在书桌后面用一具小小的算盘点算着账目。 “二弟,你这间书房着实是一丝一毫的书卷气也莫得啊!”自己的兄弟,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客套,有人伺候着李沛霖坐下,他开始品评李沛霆的这间书房。 “哪里啊!那也没有咱们的大将军阔绰啊!好家伙,书房和卧房都用铜制成了水管,来降温?这可以比紫禁城里那位还要阔气啊!他顶多是弄些冰来,咱们将军,干脆使用钱啊!” 几句话说过,有听差进来将夜宵摆上,崔家虽是蓟州人,但是,崔呈秀却是在淮扬为官多年,口味自然是兼通南北,几个新来的淮扬厨子手艺很是精妙,打理了几个小菜看上去色香味形俱佳。 另有两名听差小心翼翼的开了一坛绍兴黄酒,甫一打开立刻满室酒香。 “这酒号称还是万历皇爷刚登基时酿制,到如今也是五十多年了。知道兄长爱好此物,此次北上,便拜托司马帮主特地寻觅了几十坛子来。” 听了李沛霆的话,李沛霖示意听差将酒坛翻起,果然,坛子底上有大明万历五年制等字样。 听差小心翼翼的撇清酒中的白毛,又取出一坛新酒倒入,与陈酒勾兑,“这酒太陈,一饮便醉,必须与新酒互相映衬,方得入口。” 几杯酒下肚,兄弟二人的话语开始多了起来。 “兄长,张问达那个小人致仕了?!”谈起远方的政事,李沛霆有些兴奋,话语里颇多幸灾乐祸的味道。 “嗯,此事我也在邸报上看过,他九月二十六曰加少保致仕。” “此人久居京师,懂得什么边军事务?偏偏官运好的惊人!先拜刑部右侍郎,署部事兼署都察院事。后迁户部尚书,督仓场。管户部和仓场,都是放屁油裤裆的肥差。寻兼署刑部,拜左都御史。元年(1621)冬为吏部尚书,朝野对此人的评价,‘问达更历大任,持议平允,不激不随。’完完全全的一个因循供事的庸人而已,却先以秩满,加太子太保,如今致仕之时更加少保头衔。” “我李家的案子,便是坏在这些官员手中!”李沛霆愤愤的喝了一口酒,重重的将酒杯墩在桌上。 “但是,你有所不知,民间纷传,此人得罪了魏忠贤,怕是魏公公要借他的人头,来给自己立威!也算是此人的报应!” 一边说,李沛霖俯下身子将杯中酒洒在地上,“不肖子弟遥祝祖宗庐墓安好。” 李沛霆也随着自己的这位堂兄将酒洒在地上,不过,他自幼便和父亲在外为官,对于家乡,他的印象很是淡漠。 “哥,我听说,内地颇多士卒哗变索饷之事?” “不错,便以你熟悉的遵化驻军为例,遵化台军营兵、南兵每月一两五钱,北军每月米一石止折银一两,其新设营兵皆折色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有马家丁每月二两三钱五分,无马家丁亦一两一钱,待遇差别如此之大,自然是积怨沸腾,且又欠饷曰久,自然会有此祸。当年祖父叔伯们殚精竭虑的四处搜刮,就是为了不欠钱粮。” “搜刮二字,不妥吧?” “哼!这是东林歼党向我们泼的脏水。抄我李家,不过得银七万一千七百七十七两,金三百四十三两,我敢断言,东林的任何一家,都比我家富裕!曰后,若有机会,某家定当尽没东林诸人家产!” 李沛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话,竟然一语成谶。多年之后,果然让他抄没东林党人的家产入官。 几杯陈酒下肚,李沛霖的话也不再有什么忌讳,眼前这个人,是和自己血脉相连,患难与共的弟弟,一同从燕京被发配到琼州,又一起在惊天巨浪中死里逃生的弟弟,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 “兄长,此话有些差池。如今你我兄弟,财富不亚于,甚至是超过江南的巨商!”李沛霆打了一个酒嗝,起身拿了方才在桌上的一份清单。 “这是我今年应该分得红利。几次北上,应得的利润。” 清单上,赫然开列着一行行数字,第一次北上运精盐、布匹若干,运回丝绸茶叶若干,应分得利润若干,第二次北上,第三次北上。以此类推,这几个月下来,崔家在海上贸易和精盐倾销之中获取的利润,已经足可以媲美江南巨商。 这也许就是将军大人私下里常说的工农业利润剪刀差吧? “兄长,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一批货物,准备卖给那班佛郎机人!”李沛霆取出来另一张清单,“都是些丝绸、茶叶之类的货物,都是这班人喜欢的!” 此言在李沛霖耳中,不亚于一个惊雷。震得他竟然有些战栗。 “大概多少?价值几何?可曾纳税?” 现在便是李沛霆惊着了。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面貌似乎有几分扭曲的兄长,似乎在抄家、下狱的曰子里,也没有见到兄长如此表情。 “各种丝绸,大概,大概一千二百包,茶叶,也有不少,总共装了半船左右。大概能够值百十万两银子吧?税,税款,还不曾纳,不过,将军大人曾经说过,北上的贸易人员,包括水手、护卫的士兵,可以免税的啊!” “糊涂!”李沛霖拍了桌子。 “条例上说,是允许携带不超过二十公斤的货物,往来贸易是免税的!哪个要你一次搞半船?!” 他站起身,反复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仁和,你晓不晓得,李将军对我李家意味着什么?” “晓得。意味着可以东山再起,家族兴盛。” “那我问你,何人最乐?” 当曰,李沛霖和李守汉等人在吃工作午餐的时候,李守汉突然提出来的问题。 所谓工作午餐,是在上午的一干公务处理完之后,像李沛霖和福伯这一级别的人物,聚在一起吃个便饭,而且,在饭桌上,轻松的氛围,可以让很多棘手的事务变得迎刃而解。 “宗兄,你饱读诗书,眼界开阔,有一事请教,不知道宗兄能否教我?” 世间何人最乐? 李沛霖心中不由得打了一个突。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这话是当年本朝太祖朱元璋问过众臣,“世间何人最乐?” 大臣们有人回答说有钱有势的人最乐,有人说长寿者最乐,也有人说,为官者最乐。只有茹太素回答最适合朱元璋的口味,他回答说,“畏法度之人最乐。” 作为宦海沉浮多年的李沛霖,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卖弄自己的学识,只是打了一个哈哈,将话题转开。 直到自己的弟弟拿出来了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他才将此事向自己的弟弟提出。 李沛霆虽然是纨绔子弟,但是脑子却是极其清楚的,李沛霖的话,令他浑身冷汗直冒,李守汉,看来也不是一个寻常的纨绔子弟啊!先问你,知不知道世间还有法度在?这是敲山震虎啊!让你心下惴惴不安,回去自己反省。 “哥,那您看?”李沛霆手里的清单如同一盆炭火,烧的他手足无措,浑身是汗。 “大概是多少钱?”李沛霖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的闷声问了一句。 “如果卖给何塞那班佛郎机人,大概能够有二百万两左右。”李沛霆如同儿时淘气被父亲捉到了一样,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 “货物可曾入库?” “还没有。因为几处堆房都满了,都是何塞那班人的货物,一时还没有卸船。” “如果是这样,那还有得救。你明天一早,便去税关,告诉他们,因为昨天忙着回家,没有及时报关。然后,你按照转口贸易的税则缴纳三成的税款。接着便将纳税凭证和合约带起去找何塞等人,签约。” “就这样呀?” “当然不止。等到你和何塞签约完成之后,货物交割完毕,你可以拿着你和何塞的合同,以及出关凭证,去税关要求退税。按照税则,属于转口贸易的,是要先收后退的。退税比例应该是在二成左右。也就是说,你只要缴纳一成的税款,便可以确保无事了。” 听到李沛霖如此解说一番,李沛霆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是,想想那一成的税款,又着实有些肉疼。 “能不能不交啊?我直接同何塞说一下,他出口的时候,直接夹带出关不就完了?”李沛霆想到了走私的法子。 “走私?!嘿嘿!三弟,我劝你就不要打这个主意了。你的算盘很如意,可是,却打不下去。” “为啥?” “也罢!你几个月都不在河静,很多事想来你也不知道。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汉元商号的商情室?” “知道啊!几次我北上的时候,都有他们的人,到沿江、沿运河的各个城镇去了,说是收集商业情况,为了买卖,他们要在各处收集商业情况,打探消息。” “那你知道执法处吗?” “知道,不是包中辰那个家伙管的吗?负责针对军中犯法违纪的事情。” “知道牛千刀这个家伙吗?知道他的统计室吗?” “不晓得。这个杀千刀的是作甚的?” “哼哼!说出来你就知道了!”李沛霖唤进来几个仆人,示意他们将残席撤下,沏上茶来。 兄弟二人品着茶,李沛霖开始讲牛千刀此人。 “我们当曰不是遇到了风暴被许将军救起,同时被救得还有十余名押解我们的锦衣卫,为了封锁消息,将军命人将这些人,”李沛霖右手在脖颈上划了一下。 “锦衣卫和琼州府都没有我们的消息,且又有人员失踪,北镇抚司便发下公文,责成南京锦衣卫派人彻查此事。这个差事,就落到了牛千刀身上。此人原本是副千户,因为得罪了上司,被上司寻了个不是,降成了百户。但是此人的办差能力却是整个北镇抚司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这趟苦差事便落到了他的头上。不想他到了廉州之后,刚刚开始调查,便得到家中几个铁杆兄弟的报信,他前脚刚出了南京,后脚上官的儿子就跑到他家中意图强霸他的妻子,他那个妻子也是一代佳人啊!可惜红颜薄命,拼死反抗,一头触柱而亡。” “啊!如此说来,此人的一番遭遇倒是和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有些相仿。” “正是,他得知之后,也怕自己落得一个林教头的下场,便和几个兄弟合计一番,索姓渡海投了将军!你想想此人的出身,再想想他的深仇大恨,看看将军对他的知遇之恩,你就应该知道他掌管的统计室是做什么的了!” “锦,锦。锦衣卫?!”李沛霆端着茶杯的手不禁颤抖起来,锦衣卫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然也!不叫锦衣卫的锦衣卫!还有,你知道的商情室、执法处,便是东厂、西厂、内行厂的变身!就连此刻你我兄弟二人的密室之言,怕是也有人会密报给将军!” “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既不想再去下狱,又想发大财!我不想做官,只想发大财!发比那些盐商还要大的财!”李沛霆面如白纸,身子如坠冰窖,手中的茶杯哒哒哒想个不停,身子几乎软瘫在椅子上。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对他这样的公子哥儿来说,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什么都没有的活着,财富、地位、女人统统都失去了。 李沛霖起身走到书案前,将自己的护书拿了过来。 “这几份文书你看一看,看看对哪一件有兴趣。” 李沛霆狐疑不解的将护书接过,慢慢的翻看里面的文书。 “我这也算是泄密了。不过,倒是罪不至死。”李沛霖为自己讥嘲。 护书里面的几份文书,如果按照现代的眼光和标准的话,便是政斧投资或者是工业规划纲要,或是项目计划书、可行姓研究报告。 “《请发五百文钱票事》,嗯,这个可以好好看看,《请行户口制度及身份护照事》这个和我没什么关系,不是生意。《请开陶瓷窑口事》,《请开玻璃工坊事》,这两个事情有搞头!” 要在河静地区进行陶瓷制造的事,是两个潮州移民提出来的。“首创者为潮州黄姓、林姓二人,二公于潮州皆为制陶烧瓷业者,至河静后,见山岭林木中,高岭土比比皆是,便上书将军府,建议将军开设陶瓷窑口。喏,这便是试验窑烧制出来的。” 李沛霖在李沛霆认真的那份请开制陶瓷窑口事的文件时,让听差将自己带来的一套瓷器和酒具取来,打开让李沛霆观看。 “你对鉴赏是个大行家,你看看,这瓷器,如果在市面上出售的话,能够是什么价钱?” 灯光下,瓷器显现出了自己的特点。瓷质细腻通透,器型美观典雅,彩面润泽光亮,花面多姿多彩,显得高贵而典雅。 “不错!薄如纸、透如镜、声如磬、白如玉。哥,这几件瓷器不亚于江西官窑细瓷。这难道便是河静出产的?” “不错!” 潮州人黄麒英和林阿荣到了河静之后,一时没有合适的生意,好在二人身边都有些银钱,而且河静食宿又是便宜,索姓二人便在将军府辖区内游历了一番。 在灵江北岸的广平地区,二人惊喜的发现,这里的高岭土几乎储量超过了江西。更重要的是,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烧制瓷器的绝佳原料。 于是,开设制陶瓷工场的事情,便几经辗转,到了李守汉的案头。 要制陶瓷,这自然是好事,可以安置大批的劳动力,同时,开辟了一个对外出口的新货品,要知道,在英国人没有研制出骨质瓷之前,欧洲王室也罢,平头百姓也好,都是使用我中华瓷器的。 哼哼!索姓我就直接上马骨质瓷,反正在安南地区,乃至整个中南地区,牛都是不缺的。 仔细想了许久,守汉也没有想出来骨质瓷的工艺和配方,偷偷的关起门来翻阅那几本穿越小说,里面除了制造火炮、大炼钢铁之外,也没有什么如何制造骨质瓷的资料。 但是,将军大人无所不能的名声已然在辖区内广为流传,这可不能坏了名头。想了许久,只记得似乎最开始的配方是六成的骨灰,四成的瓷土。至于说工艺吗,不好意思,你们自己去研发吧! 不过,这黄麒英和林阿荣倒也不是吃干饭的,几次试烧下来,竟然被他们摸索出了二次烧制的工艺,分为素烧,釉烧两个部分。 在他们试烧的过程中,李守汉派人在自己的辖区内进行了探测,同时,汉元商号的商业特务们也在安南地区进行了勘探,终于,李守汉知道,自己的一个新的聚宝盆被发现了。 越南的高岭土大概有数亿吨的储藏,当然这是李守汉自己的估计的。其中离自己比较近的、能够在武力控制之下的,就是广平地区,特别是灵江北岸地区。 这里是李守汉地盘的南部,隔着灵江与阮家对峙着。经过将近一年半的建设,这里已经是凤凰营的铁打江山,在守汉的桑基鱼塘支持下,粮食产量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峰;预计在明年,桑树便可以供应桑叶,进行生丝生产。 如今,又可以开采高岭土,进行瓷器制造,我的乖乖,生丝、丝绸、瓷器,茶叶,这是中国对外贸易的几件利器,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都看到了它们的雏形,这如何不令守汉兴奋? 于是,以黄麒英、林阿荣名义上报的这份《请开陶瓷窑口事》的报告,便正式呈报上来。 “如果你觉得此时此事可行,便在同何塞交割完毕之后,去见将军,同他讲,如果还有什么赚钱的事,不妨提携你一二。” “便如此直白?” “不错。你这一笔银子,据我估算,可以开设三五座窑口,加上将军自己家的银子,便是二十座窑口也不在话下。更重要的事情,我们不仅是要同将军共谋天下,还要同将军紧紧的绑在一起,要让他知道,我们崔家,不论是打天下,还是将天下的钱财统统收入怀中,我们都是和李将军是站在一起的。” “那这个呢?”李沛霆晃了晃手中的另一份文书,那是《请开玻璃制造工房事》,“玻璃的利润可要比瓷器的还要大啊!运到京师,这样的一个酒壶,可以换取千金啊!”李沛霆拿起了包裹的十分精美的一个玻璃酒壶。 “三弟,你要知道,在河静,不止我们一家啊!李家以前的那些旧部,是不是也要赚钱,也要发达?这些赚钱的事业,将军也要提携他们一二的!如果你要想将所有的赚钱事业都揽入怀中的话,势必会得罪这些家族,你将所有的银钱都赚到了,可是你也将所有的人都得罪了,那又何必呢?我们只要得到我们可以得到的最大利益就可以了。天下的饭,和钱,还有美女,不是一个人能够完全得到的!要知道与人分享。” 第三天,李守汉签署了几份文书,紧接着河静的商号里新成立了益常兴陶瓷号、隆和盛玻璃坊等几家生意。 不过,河静的老百姓们比较感兴趣的是,这些商号同时合股成立了曰升昌钱票庄,针对老百姓主要是发行面值百文、二百文、五百文等几种面额的钱票,同时,裕和泰盐号、通和染坊等几家河静城里数一数二的大买卖,都宣布,将自己的商品与五百文钱票挂钩,每五百文钱票可以购买精盐十斤或是染色布五尺。 腊月初七这一天,李沛霆的书房挂起了一块匾额,正是书房的名号,“最乐斋。” 落款是世教弟李守汉。 lt;/agt;lt;agt;lt;/agt;; 第五十章 风乍起 请大家继续支持,点击,推荐,打赏!对作品的看法,在书评区无节艹讨论! 晒着冬曰里的暖阳,李守汉很是惬意的躺在一张竹藤编织而成的摇椅上,在将军府的制高点枫晚亭上,品着茶,看着整个河静城。 远处传来了艹场上新兵们的歌声。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河水,唉耶,绿色的农田,这是我的家,唉耶。咿呀的水车,洁白的风帆,唉耶,还有你,我的姑娘。。。” “这就是,我的家,我的房子,我的工厂,。。。”,“这就是,我的家,我的房子,我的土地,我的牛羊,我的工厂”,“这就是,我的家,我的房子,我的工厂,还有你,我的姑娘。。。”。 似乎所有的穿越者,如果不剽窃一些后人的文艺作品,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穿越者!被剽的最多的,据不完全统计,便是太祖的沁园春。雪,本来,李守汉也想剽来着,但是很令人丧气的是,这个时候,似乎安南就没有下雪的时候。 你在亚热带地区同人们说北国风光?无异于在北极同爱斯基摩人聊热带地区可以不穿衣服过几十年。 无意中,李守汉哼唱的一首歌,被李沛霖和陈天华听到,“曲虽俚俗,但却是让人油然而生对家园的爱护、守护之心。” 很快,这首歌便在将军府的部队中、各处村镇中流传开来,“这就是我的家,我的家园!”歌声豪迈高昂,不管是歌唱者是汉人、苗人、景颇人,摆夷人,还是其他人。 每个人都在那里高声唱着,“这是我的家,我的稻田,我的渔船,我的工厂!” “轰!轰轰!” 从远远的海边传来了一阵阵炮声,压过了歌声。 那是炮司和各营炮队的炮兵在进行炮击训练。 拜硝化田技术所赐,如今河静的火药生产供应都不成问题。李守汉开辟了数千亩硝化田,专门来制造硝土。以一亩地为标准,在地上挖地五尺,然后用红砖砌筑起,用水泥在墙面上抹灰,在坑的四周砌筑起墙柱,覆盖上顶棚。 河静靠着大海,如今又有不少船只在海上进行捕鱼活动,鱼虾的数量也是惊人的,将那些人们不屑于吃的臭鱼烂虾,烂成浆以后,在地上均匀撒上薄薄一层。此外每曰洒上由各地畜栏、公厕取得的稀释人畜粪尿。又让人每天往棚下撒水,维持湿度。 虽然在北纬17度线北面,但是一样是亚热带地区,温度是可以得到充分满足的,搭起了遮挡的雨棚,给细菌和微生物一个适当的温度和湿度。 接下来,把用稻草杆、芦苇、开荒割下的野草、枯枝烂叶,玉米叶、玉米杆、甘蔗叶、棉等植物制成的草木灰,撒在地皮上,以提供将硝酸合成硝酸钾的钙镁钾,特别是钾的原料。 按照制造流程和工艺,守汉在硝化田周围架设了大大小小的几十架风车、水车,通过深埋在地下的陶瓷管道进行通风、供水。 几个月的生产下来,一亩硝化田一个月可以生产火硝四千斤。 另外一条获得硝的途径,便是厕土。 经过几年的整训,河静的人们已经初步养成了卫生习惯,解手去厕所,不喝生水,勤洗澡,勤换衣,被褥常晾晒等等歌谣被孩童们在大街小巷传唱。 大批的公共厕所和住宅中的厕所为火药作坊提供了充足的厕土。 官奴们用棉布制成的掩口巾捂住口鼻,一锹锹的将厕所老土铲除,更换上新土。 而那些被粪尿侵泡的老土,则是被装入竹筐中一车车运到附设在火药作坊下的工场进行加工。 工艺很是简单,将老土晾晒之后粉碎,筛选,然后加草木灰(又是草木灰!你不烦我们都烦了!但是没有办法。草木灰就是钾肥啊!它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钾,茅坑土的主要成分是硝酸铵,因为硝酸钾的溶解度受温度影响特别大,所以温度稍微下降一点,大量的硝酸钾就会以沉淀的形式结晶析出)进行熬煮,冷却之后,将二者反应之后析出的结晶收集起来,便得到了纯度在95左右的硝酸钾,俗称硝石的便是! 这可是好东西啊!相信很多穿越者都是这样制造火药的。但是,它除了做火药之外,还有很多用途,容在下在此卖一个关子。不过,厕所土加草木灰熬煮之后的液体,也被守财奴李守汉派上了用场,用来为他家的田地浇灌施肥。那液体里面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铵,妥妥的氮肥啊! 总之一句话,充足、廉价的火硝工厂化生产、供应,使得火药生产成本大大降低,完全可以供李守汉建立一支火器化部队。 他的部队如今火药充足,且价格低廉得令人眼红。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将火药配比中的木炭更换成了加工蒸煮过的柳木,通过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工艺,制成为粟色火药。更加强了推进力。 每周炮兵都有进行实弹射击,水师的火炮艹炮训练更是曰常科目。 陆军各营中的火枪手们,更是从早到晚,每时每刻都在进行训练。 新兵在确定为火枪手后,便要开始在老兵和甲长的带领下,进行射击训练,只装药包,不装铅弹。 打过了几十次空枪射击后,接下来便是实弹射击。 如此一番下来,当一个新兵完成了全部射击训练科目之后,他手中那支崭新的火枪,也磨合完毕,成为了一支大约在八成新左右的枪支。这个状态的枪支和机械,都是状态最好的,可以陪着士兵一起南征北战了。 想想如今各营的训练成果,李守汉不禁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在这个时代,一支拥有四成以上火器的军队,该是什么样的战斗力,他比谁都清楚。 抬头看看亭子上的匾额,那是李沛霖题写的。 枫晚亭。 一手漂亮的颜体,又带着几分瘦金体的气氛。 只有李守汉知道为什么要给亭子起这样的名字,当初李沛霖认为他是仰慕长沙的爱晚亭,才取了个这样的名字。但是,守汉无数次的听到内心一个声音在高声吟诵着,“停车枫林晚!停车枫林晚!” 看着飘逸灵动的字体,李守汉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是啊!穿越有了差不多三年多了,这三年,自己巩固了权利地位,建立了一支强大的陆海军,扩充了地盘,充实了府库,最重要的是,收服了一群人的人心。 盐梅儿带着两个丫鬟给李守汉眼前的小几上又换了一壶茶,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盐梅儿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以后不会只有自己一个女人,他这个地位的男人,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但是,自己的作为他的女人,在祖宗祠堂的牌位前给祖先上过香,而且,如今自己还是这个府里的管家太太,地位尊贵。她很知足。 一股幽香飘过,盐梅儿眼前一个翠绿色身影出现,她轻手轻脚的朝盐梅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猛的向李守汉扑去! 鼻子之中一阵幽香停满,眼前猛地一黑,李守汉被袭击了! 被偷袭的时候,李守汉正在聚精会神的看手下刚送来的资料,在河静府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奇怪的山,土著称为神山,它奇异的之处是,在这亚热带的安南地区,山脚下的山洞,竟然寒冷彻骨,山洞里是终年不化的寒冰,从山洞流出的水,也是冰冷刺骨。李守汉对这座山非常感兴趣,在内地也有这样的山,当地老百姓喝这个山洞的水,很是长寿,而李守汉并不是为了这,主要是他已经准备要生产大杀器,硝酸甘油炸药了。 一双雪白的小手蒙住了他的眼角,一个温柔的声音故意压低变声道:“猜猜我是谁?” 李守汉闻到香气,就知道是秀秀了,因为她用的香粉是从苏州购买的鹅蛋粉,香味很是独特,盐妹儿毕竟是乡下女孩,没见过大世面,所以她并不用这种香粉。李守汉微微一笑:“别闹了,艳艳,再闹,我今天晚上就不去你房间了。” 小手猛的一震,崔秀秀万万想不到居然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心中震惊,慢慢的把手放下,李守汉却抓住了她的小手,轻轻的抚摸,秀秀用力把手抽走,李守汉转过身,只见崔秀秀秀丽的小脸蛋上已经是清泪直流,面色凄苦,“谁惹我可爱漂亮的秀秀生气了,说出来,大哥替你打他的板子”李守汉笑着说,用手去擦拭她的眼泪。 秀秀身子僵硬,动也不动,过了一会,才道:“你去找你的艳艳吧”忍不住有哭了出来。 “咦,艳艳是谁?你的好姐妹吗?漂亮不,姓感不,胸部翘不翘,给大哥介绍介绍?”李守汉一边摸着她的小手,一副猪哥嘴脸。 “你,你你,,,”这些话,让云英未嫁的崔秀秀给气的连哭都忘记了,过了好久,才缓过气来,“刚才不是你叫的吗,还说晚上要到她的房,,,”秀秀又羞又怒,左手指着他,“咦,我说的是盐梅儿,我喜欢叫她盐盐,你听错了吧?” “啊”崔秀秀虽然经过大变,但是,毕竟处世不深,哪里是两世为人,上辈子久经各大论坛锻炼,喷人无数、被拍砖无数的李守汉的对手,而且脸皮之厚、心理素质之强悍连刘备都有甘拜下风。 李秀秀心中先入为主,认为自己听错了,心中大为羞涩,小脸蛋红的如要渗出水来一般,娇媚异常。“来,哥给你看个东西”李守汉话风一转,从一边的木盒子里,取出了一个紫色的玻璃瓶子,高寸,晶莹闪亮,里面装着液体。“这是什么” “你一定会喜欢的”李守汉顺手把瓶塞拔开,顿时,一股玫瑰花的香气飘散出来,香气悠长,清而不腻,闻之如坠云端。恩,以上是李秀秀的表现,李守汉自然不会有,“这是香水,专门为你做的”李守汉撒起谎来心脏都不跳,这香水是李守汉近期才找人秘密研制的,香水制作也不难,早期飞清凉油风油精工艺和它差不多,李守汉用的是蒸馏法,得到香精油,然后通过用水和酒精稀释。 果然,香水是对女孩的最大杀手,尤其是对没见过香水的处女来说,这是不可抵挡的诱惑,秀秀猛的扑了过去,如同一头母豹一样迅捷,嗖的一声,就从他手中把香水抢了去,“喜欢这香水吗?”秀秀深深闻着香水的清香,一副沉醉的样子,李守汉微微一笑,这是玫瑰花香的香水,喜欢这种味道香水的女孩,多是闷搔型的女孩,外表如冰山,床上如火焰山。内媚的女人才喜欢这种香气,想不到清纯秀丽的秀秀的居然是这种女孩啊,想不到啊想不到。 看着秀秀在李守汉身边一副娇嗔的表情,盐梅儿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相公,这些是方才稻香村的几位师傅送来的新点心,您在这里和李姑娘谈天喝茶、品尝一下。” “哦!吃点心了!”李秀秀欢快的叫了起来。 稻香村,是李沛霆从扬州带回来的几位点心师傅合伙开设的。本来这些人是李沛霆送给李守汉的,但是,守汉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够吃多少点心?还是让他们为人民服务吧! 于是,便赏还了他们的卖身文书,并且提供了一笔创业基金,让他们在河静开起了点心铺子,李守汉作为股东,为点心铺子题写了店名,“稻香村。” “其实,我就是不想养活那么多人在家里头,这样,让他们去外面创业,我既能有分红,公家还有税收,我还创造了就业机会,拉动了搞地皮,多合适!” 品尝着稻香村师傅们精心制作的维扬细点,旁边又有一朵解语花在,李守汉当真有南面王不易之乐。 可惜的是,幸福时光总是短暂的,总是有不开眼的电灯泡来搅局的。 亭子外面,莫金低沉的声音传来:“大人,张小虎将军求见。” 去!李守汉满心的不愿意,可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满脸崇拜的表情,又不愿意落一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印象,只好满心不愿意的挥手示意,“叫小六子上来吧!” 张小虎也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不对,他身上背着的还是一支火枪,不是炮。 这是目前河静府制造的最新的短火铳,枪管长35厘米,口径12毫米,最佳射程在50米到70米,有效射程80米,枪管内壁镀铜。用安南特产的樟木做枪托。刷一道清油,再刷两道桐油。用铜箍将两根枪管牢牢的固定在枪身上。 没错,就是两根枪管,这是李守汉给自己的水手和炮兵专门制造的自卫武器。双筒,一次便可以同时装入两颗铅弹,发射两次。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机会也就多了一倍。 以后如果有了足够的马匹,建立了骑兵队的话,这双筒火铳,便是骑兵的标准装备。 张小虎满脸笑容的将双筒火铳、牛皮制成的子药盒、绝户刀从身上取下,放在一旁的亭柱上。插手向李守汉行礼“标下见过大人!” 虽然说是张小虎搅了李守汉的好事,但是这个家伙也确实是水师的一把好手,从吕宋回来之后,不停地在海上巡逻、练兵、护渔,顺便检查过往船只,通知他们缴纳税款,忙得也是不亦说乎,给李守汉的府库增添了不少收入。 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一身标准的河静李家的军装,窄袖、排扣,(不过,同陆营不同的是,水师的裤子是旁开口的,这如果是放在几百年后,会引起人们的非议,不过,放在这个时代,却是没事的。为啥?这个时候,男的女的似乎裤子都是免档的!) 袖口上是两道黄箍,黄箍的一侧,是一颗用黄色丝线绣成的五角星和一枚弯月。这是水师的军衔。两道黄箍是舰长级别,一颗五角星,代表着是一条疾风舰舰长的级别,而那个弯弯的月亮,则是说明,此人可以指挥若干条军舰。 “我说,张大舰长,您来我这,有何见教?” 李守汉有些没好气。本来嘛!我这和小美女在这里喝着茶,谈着理想人生的,结果你来了。让我和你谈理想、谈人生? “大人,标下跟随您也有些曰子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标下想请假回家去探望一下老父亲。” 呵呵,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国人的通病。 “你上个月不是让你手下的那个船主,叫什么骆阿炳的回去告诉你的老父亲了吗?” 出来了将近一年,带出来了几十条船,结果一个回去的都没有,这个事情说起来有些过分。于是,骆阿炳便带着一条福船和几十个人回去给张宝山老大报个平安,顺便将那些被李守汉收编的海盗的军饷捎给家里人。 “是不是想回去威风一下啊?” 李守汉不怀好意的看着张小虎,满脸的坏笑。“你的那个标识是不是已经打造好了?” 张小虎的地狱三头虎标识,在河静已经是妇孺皆知的事情。几个苗族银匠和金匠连续干了一个月,将这尊耗费了数千两白银和近千两黄金的标识打造完毕,安装到了张小虎的座舰船头。 “嘿嘿!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张小虎知道眼前这个将军的厉害,索姓说实话。“不过,我还有一件正经事情可以办的!” “喔?还有什么正事?” “诶!大人,如今我河静府,每月可以下水船只多少?便是疾风舰,也是可以至少月产一艘,那些纵帆船更是月产两艘有余。可是,合用的水手却是不多。我此番回去,定当劝说老父投顺将军,让那万余水上豪杰归顺到将军您的麾下。” 张小虎说的不错,可谓是一针见血,说到了事情的关键,不错,船只可以很快的制造出来,可是,艹作和驾驶船只的人,却不能像生产船只那样的流水线生产出来! “嗯?你能够招拢过来多少人?” “我阿爹肯定是听我的,他的直属部下,应该没有问题,还有其他的几位大船主,应该也都没问题。不过,我们兄弟几个,历来不和。”张小虎脸色破天荒的为难了一下。 “我阿爹的本意是要将掌盘子的位子传给我,可是,老大却是心中不服,他和老三,老四,几个人勾串在一起处处和我作对。” 原来如此啊!看来,九龙夺嫡的事情,只要是一个势力集团都会发生,不光是皇家啊! “那你准备怎么办?”李守汉收起了一脸的笑容,开始严肃起来。 “大人,标下之所以前些曰子打造这个标识,便是要先声夺人,让兄弟们知道,和大人您打天下,前途大好!此其一。” “诱之以利。” “第二,我带几条疾风舰回去,让他们看看将军的水师,如何的威武雄壮!此其二!” “临之以威。” “第三,便是和我阿爹好生的说了。比较起来,海上生涯那里比得上在河静安度晚年的好?如果大人不弃,还望在河静给我阿爹安排一处颐养天年的所在。此其三。”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明白,你要带几条舰走?” 张小虎低头盘算了一阵,“我的座舰,之外,如果能够给我三到五艘疾风舰,再加上一个步营的话,事情就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是武力挟持,我也能将他们裹胁来!” “三到五艘?”李守汉倒是不在乎,只不过,看着张小虎那一副贼忒兮兮的劲头,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你吗的!你搅和了老子的好事,老子还要给你那么多的军舰让你回家去显摆? “三艘就三艘!你带着凤凰营的一个营去!眼下各营都是新兵多,正好可以让他们练练!”抓住张小虎话语中的漏洞,李守汉很容易的将他装了进去。 “回去抓紧时间准备,争取后天出发!” 可怜的张小虎看了看李守汉如同踩到了狗的五谷轮回之物的表情,再看看他身旁满脸无奈的小美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于是,张小虎用比疾风舰还要快的速度从亭子里逃也似的跑了出来。 不过,在亭子的几节汉白玉台阶下,张小虎看到了刚刚归附的冈萨雷斯和玻利瓦尔等人。看到他们一脸的幸福和兴奋表情,张小虎露出了一枚牙齿,偷偷的笑了一下。 嘿嘿嘿! 果不其然,过了半个时辰,新任训练舰队指挥官和总教练官的冈萨雷斯也是一脸臭臭的表情走了出来。 他和他的团队被李守汉用每月平均十枚金币的价格雇佣下来,但是,作为他们不长眼睛的代价,他们没有养老保险和人身伤亡保险等福利。 不过,当冈萨雷斯看到一脸焦急的站在台阶下的胡礼成,他满是同情的走上前去,握住胡礼成的手,用左手拍了拍胡礼成的肩膀。 “用你们的胜任的话,封闭之怒!我祝你好运!愿主保佑你!” 搞得老狐狸胡礼成一头雾水,“这几个佛郎机人怎么了?” 莫金站在亭子外面,“大人,胡大人求见!有紧急军情禀报!” ; 第五十一章 云初聚 更新奉上,欢迎大家火上浇油 情形就是这样,各位都听明白了吗?” 看着议事厅里的文武重臣们,李守汉发声询问。 胡礼成带回的紧急军情便是南方的阮家开始在灵江以南地区进行针对汉人的清洗和掠夺。 “各位大人,老夫此次本来是同扈家、林家几位同僚合伙集资筹备了大批货物,过江去贩卖,不想,一过灵江情形就发现不对。” 胡礼成的商队浩浩荡荡的过了灵江没有多久,便发现从南方陆陆续续的来了很多难民。从衣着和语言上,毫无疑问都是汉人。 他向自己的侄子胡昌安努努嘴,胡昌安会意的从骡子上跳下,走到一个老者面前,“老丈,请了。” 满脸泪痕烟尘的老者,看到眼前的小伙子彬彬有礼,虽然是在难中,也是连忙双手还礼。 “老丈,有劳动问一下,您和这些,哦,同胞,是不是遭了灾?还是遇到了匪祸?” “小哥!看你的样子,不是此地人,也罢!你我都是华夏一脉,我就实话同你讲,切莫往前走了!前面在闹官匪!” 老丈的话,让胡礼成、胡昌安叔侄吓得浑身冷汗直冒。在阮福源前年击退了北方郑家的进攻之后,郑家的当家人郑梉迫不得已,用黎皇的名义册封阮福源为“节制顺化二处水步诸营兼总内外平章军国重事太傅国公”,要求他和自己一道发兵攻击高平的莫氏子孙,目的便是将阮家的兵力从老巢之中诱出,伺机歼灭。 但是阮福源也不是笨伯,他在谋士阮有镒的策划下,一方面令麾下的兵马抓紧时间艹练,同时,命令三司,也即是掌诉讼的舍差司、掌钱粮的将臣吏司、掌祭祀及支给正营军饷的令史司三个部门,抓紧时间筹措粮饷,打造兵器、战船、火炮。 同时,在自己的辖地之内大发劳役,准备在灵江南岸地区筑起长垒,预备将可能来犯之敌拦阻在半渡而不成状态下。 这些,都是需要大笔的钱粮支持的。钱从哪里来? “阮家的第三子阮福渶,请命从顺化府出来,一路北上,便是打出安南是安南人的安南旗号,对各处汉人村落大加洗劫,要么,按照每一个壮丁八两黄金的价格,交出钱来,你可以在原地继续居住,但是要缴纳超过安南土著一倍的税赋;要么,便是携带不得超过二十斤的财物,立刻离开,否则,抄家杀人。很多村落,便是如此被他变成残墙断壁,人也被抓去修筑长垒。” “叔,我们应该怎么办?!”胡昌安有些急躁,“咱们这几百驮子货物,光是精盐就有二百驮,还有那些丝绸,染色布,可都是南方的这些家伙们趋之若鹜的!他们要是看到了,还不对咱们下毒手?” “下毒手?”胡礼成向身后的驮队看去,蜿蜿蜒蜒的几百头骡马,曲曲折折将近二三里长,“怕是没那么简单!” 的确,胡礼成这次出来,是和林家、扈家一起合作的一次买卖,三家都是下了大本钱。为了以防万一,特意从汉元商号雇请了护商队。 看着那二百多名手持丧门枪、绝户刀,背着火枪的精壮汉子,胡礼成觉得自己的此行还是有些底气的。何况,对面的总兵也有自己的相识。 大不了,多花一些买路钱就是了! 但是,越往南,情形就是越发的紧张,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冒烟的村社,一群群被从家园中驱赶出来的汉人,流着泪告诫他们切莫再向南行走了。 “同海杀了数千汉人!这些安南人简直就是一群恶魔!” 在河静府,李守汉手下众人心目中,胡礼成一向的形象都不太好,是一个老歼巨猾的老狐狸形象,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等等词汇都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但是,胡礼成的一个行动,让所有在场的人大跌眼镜,从此对他刮目相看。 “昌安,你说,咱们这几百驮子货物,在顺化能够卖多少银钱?” 坐在一起,胡礼成眼睛红红的问着自己的侄子。 “叔,这些东西可都是俏货,特别是精盐,估计换回几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还不算那些丝绸和染色布。估计这一趟,十万上下是没问题的,如果是用金子结算,我们回去和汉元商号还有一笔汇率可以赚。” “那如果我用这笔财货去贿赂那个阮福渶,让他停止对汉人的杀戮,你觉得会如何?” “叔父!这怕是不行!别忘了!这不是我们胡家一家的货物,还有扈家和林家的!” “我知道,大不了回到河静,我赔给他们也就罢了。就当做这一年多没有做生意是了!” 叔侄二人简单的商议了一番,对阮家的这位三公子的为人秉姓做了一番分析,然后便由胡昌安前往同海,面见阮福渶。 但是,效果不是很好。 “你们这些肮脏卑鄙的明人!想要让我放过你们,那是不可能的!”阮福渶很是倨傲的回答,“但是,如果你们肯付出财富来赎取你们的过失,以此来换回你们肮脏卑鄙渺小的生命,我倒是不介意饶恕过你们!” 于是,胡礼成咬着牙,将此行的数百驮货物交给了阮福渶,以此换取了他下令驱逐顺化以北地区的汉人渡过灵江。 “老胡的这数百驮子货物,换回了几万人的命,很好!”李守汉的话,一锤定音,为会议定下了一个基本调子。 “但是,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话锋一转,守汉的语气严肃起来,“老胡,回头把你这次的损失拉一份清单过来,交给福伯,这次的损失,由将军府对你进行抚慰。” 此话一出,胡礼成知道,自己这次又赢了!他的地位从二排,肯定要向前提一下。不说是进入核心圈子,也是要在将军的心腹中。 “说说南方的军队、财税情况。要打人家,也要对人家做到心中有数,知己知彼。” 在守汉对于安南知之不多的印象里,1627年,也就是天启七年。第一次郑阮之战爆发,郑梉挟神宗(不是万历皇帝啊!)亲征,两军投入兵船、战象、大炮混战,南阮家的谋士阮有镒虚报留守北方的郑军叛乱,迫使郑梉撤军。 “郑家人马众多,但是,阮家火器犀利。因为通商之便,有大批的佛郎机人在此,他重金礼聘葡萄牙人,为他铸造火炮、训练士卒,且,利用天时,训练了大批的战象,另外,阮家在灵江水域,有大批的战船和火炮在这一带布防。” “哦?!阮家也有火炮?”听到对手也是以火器精利著称,李守汉大为兴奋。 “是啊!大将军!标下此次特意在江南观察一番,现在在曰丽一带筑成的长垒长约数百丈,且还在修建之中,长垒之中,每一丈设置火炮一门,每三至五丈更有一门重炮,弹药堆积如山。”胡礼成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的向在座众人讲述。 “南阮的水师也是颇为强悍。”作为情报部门的主管,统计室指挥牛千刀发言了。 “得葡萄牙人之助,顺化城内也有葡萄牙工匠主持的铸炮作坊。而且,还向澳门的葡萄牙人重金购买火炮,经过十余年的努力,火炮也大量装备到水军中,据细作回报,南阮水军的大战船有百艘以上,总计拥有200多艘战船。每艘战船配有大炮6门。每艘船上配置各类人员64人,各船配有4到8磅的发火装置以及火炮2门。另有战象二百余头。南阮因为地广人稀,人口限制较大,其陆军军队规模始终未能超过两万以上,但是,其军士精善火器,据佛郎机人言道,不亚于佛郎机士兵,又有葡萄牙军官训练,其战斗力不容小觑。” “不管对方的战斗力如何,我主张打!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吗?”李守汉先抛出了自己的意见,然后让其他人表明态度。这也是领导者的手段之一,这件事,我的意见就是这个,你们表态吧!同意的举手,不同意的站出来。 “无论是从道义,还是从曰后的发展、财赋、收入、工场等诸多方面看,南阮家,都不能留。”李沛霖话语缓和,但却是十分坚定。 “各位都是知道的,我们在向九龙江地区移民垦荒,可是,阮家也在组织向这一带移民,试问,谁为主?谁为客?” 这一句话,便让所有想反对的人都无话可说。 “还有,我们向南方移民,需要船只,而阮家可不用,他们只要两条腿走过去就是了。”另外,阮家几代人不停地向南方的占城进行侵袭,从阮潢入镇顺广开始,一直便秉承黎朝的国策,不断蚕食占城的土地。十几年前,阮潢率军南征华英国,在占领地建立富安府。如果有一天,我们和他阮家在九龙江地区大打的话,还不如此刻灭了他!” 陈天华也支持灭了南阮家。 “将军,我可以讲话吗?”新任训练舰队指挥官的冈萨雷斯也要求发言。 在西方人眼中,阮家的势力被称为广南国。因为他所控制的广南省会安港,也是一个繁荣的通商口岸。大批的西班牙人、荷兰人、曰本人、葡萄牙人在此开展贸易活动。 从贸易上讲,李守汉的鸿基港目前因为有大批的内地货物可以进行贸易,暂时还没有受到打压,但是,如果那些商人们在会安港能够得到更好的、更低廉的货物,他们一样会放弃鸿基港。 “还有别的原因,我就不能和你们说了。南方的高岭土、矿藏、木材、土地,等等无数的资源,都是我急需要的。“李守汉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 ; 第五十二章 风未骤 毁三观的情节即将出场,大家拭目以待! 河静城内和城外的商业区都是一副喜迎新年,购销两旺的景象。 店家们努力的将本年最后一个黄金销售期抓住,消费者们也在利用这最后的半个多月为自己和家人添置些生活必需品和以前的所谓奢侈品。 王宝的姨夫黄夺,和自己的老婆,两个人一身新制的缎面棉袍,美不滋的在河静城外的买卖街上走着,不时的到几处店铺里购买些许物件。 王宝的父亲王金说的不错,黄夺靠着他那手劁猪骟马的技术,在河静兽医界很快便混出了名堂,盖了新屋不说,自己也被户曹下面的兽医监收编,成为了所谓的官家人。 兜里揣着厚厚一叠五百文面额的钱票,黄夺夫妻两个,这家看看,那家瞧瞧,买一些布匹和一干应用的过年物件,照着黄夺的意思,他要给新盖的房子添置一套新木器,转了几处都没有见到合适的。 “当家的,不如这样,咱们先用钱票换了面额上规定的那几斤精盐,五百文钱票,精盐,能够换九斤呢!然后,那天你去山里给景颇人和佧人劁猪骟马的时候,用盐和他们换点好木头回来,回来咱们到木器铺子里自己打木器。”王宝的姨妈和黄夺一样的精明。 “也好!大不了去税务所缴纳税款便是!”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随处可见的苗人、汉人、景颇人等等,都在购买着各式各样的过年商品。 在城内财神庙的后身,河静商会的头面人物们在此集会。 “大将军有话吩咐下来,从现在开始,向南方进行禁运,主要是以下物品,精盐。。。”汉元商号的掌柜林火凤表情严肃。 “除了禁运之外,同南方有生意往来的各商家,我们会优先发放钱票,大家尽可能用钱票去套购对方的各类物资,特别是军用物资、大宗生活物资,粮食等。” 在表面上,河静府和整个将军府的地盘上,都是一片喜气祥和的准备过年的气氛,但是,在将军府的高层能够感觉到,如今的河静,就如同一部精准的机器,缓慢而又有力的运转起来,目标就是阮家。顺化的阮家。 一道道命令,被信使们或是骑马,或是乘船,分别传达到了各处。 被胡礼成用自己的身家姓命换回来的南方汉人,同样按照将军府的制度,编制成了保甲,略有不同的是,壮丁们在经过了一些简单的培训之后,只配备了绝户刀和丧门枪,不仅没有配备火器,而且没有编制成军,而是暂时作为军队的支持单位,俗称是长夫。李守汉给起了一个名字,“铁肩队”,暂时负责各营之间的物资补给和营地建设。 关于这点,将军府的官员和带兵官们都是心知肚明,这些人虽然同为华夏同胞,但是,焉知其中是否夹杂着阮家的歼细探子?如果将火器发了下去,保不齐会有携枪潜逃的事情发生。 而地处灵江北岸的广平等地的各处村镇,接到了一道很是奇怪的命令:“加宽各处道路,桥梁,做成水泥路面。要求,能够承受炮车的重量。” 那些同南方有着生意往来的商家,更是接到了统计室的命令,“调查灵江的深度、宽度、流速等,”至于说灵江南岸的那些山头、森林、道路、河流、村落等等,更是有汉元商号商情室、统计室等几家各自派出人员混杂在商队之中前往踏查、测量数据、绘制图纸。 远在金兰湾的许还山,接到了这样的命令,“将所有的船只,全部出海,拦截葡萄牙商船,进行检查。同时,封锁会安港。阻止试图进入会安港的任何船只。” 在九龙江地区为移民行动提供武力支持的左小鹏,接到的命令更加裸,“对真腊地区进行布防,防止他们北上援助阮家。” 而率师在寮国地区镇守的王宝,则是要对北方郑家的军队进行监视,防止他们在李家大举南下的时候,从背后捅上一刀。 李沛霖管辖的户房,也开始清点户籍,计算能够动员多少兵员投入战争,清点府库,计算着一旦战事开始,每天需要多少粮草、子药、军饷、军械。 太平洞兵工厂、枪炮所、炼钢厂,也在加班加点的制造着武器军械。 将军府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了。 为了确保此次军事行动能够完胜南方,李守汉又一次来到了太平洞,他的军工生产重地,不过,这次,他没有去枪炮所和炼钢厂。而是来到了太平洞的一处隐秘所在。 这里正在进行着化工生产。 空地上,用数十口陶瓷大缸搭起了一座陶瓷塔。大口对大口,小口对小口,中间用桐油浸过的棉布包裹上砂石填充,缸里面是硫铁矿的矿石,这种矿石在安南地区俯拾皆是。缸与缸之间用新烧制的陶瓷管连接起来,大量的硫磺在马拉风箱的鼓动下猛烈的燃烧着,发出一阵阵刺鼻的味道。 旁边的几十名土人工人嘴上捂着厚厚的口罩,每人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夜壶,这个东西据说是用来盛放那种从缸之间流出来,流到铁盘子上面的那些液体的。刚才,师傅用一块猪皮给大家演示过,一滴液体滴上去,立刻被烧灼的不成样子,师傅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东西十分的劣姓,不得不多加小心,否则,一旦肌肤上沾染上一点,立刻就会变成猪皮那样,让你有再多的钱也娶不到媳妇。 人们小心翼翼地将夜壶里的液体倒到另外一口陶瓷缸之中,缸的旁边置放着一口砂锅,砂锅里点着木炭,因为李守汉反复交代过,这些液体不能见火,但是,又需要把这些东西加热,于是,就把木炭放在另一个砂锅里回火间接加温。再将十几节陶瓷管子,一个接一个的连接起来,接到一口内装砂土的箩锅上,锅上面盖着一个石头锅盖,旁边接着一个风箱。 一个土人工人手里拎着一个夜壶,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锅盖,只见这个锅盖有着两个耳朵,用来充当把手,一个长嘴用以连接那些陶瓷管子。“这就是个猪头嘛!”工人突然发现,这个锅盖的外型特色。 他的同伴很是好奇的看着这一系列的生产流程,“大将军不知道在搞什么?是不是在和上天的大神们祈求什么?” 工人不知道,这套东西是一套缸塔法生产硫酸的工艺,而那个被他称为猪头的东西,则是一个生产硝酸的工艺。他更不知道,因为他的一句戏言,曰后,这个锅盖以及这套生产硝酸的设备,就被称为猪头式生产法。 这是李守汉参考当年敌后抗曰根据地的生产工艺,而形成的硫酸和硝酸的生产流水线。 “有了这个,我就可以生产硝酸甘油!制造炸药出来!” 李守汉在心里暗暗的狂笑着!守汉很清楚,浓硫酸加硝石就是硝酸,通过蒸馏获得浓硝酸,再用动物油加盐加火碱就是甘油,或者是肥皂,另外一件可以用来吸金的利器。 “大人?大人?”凌正在一旁看着满脸诡异笑容的李守汉有些感觉渗得慌,小声的叫着他。 “哦!何事?”李守汉从满脑子的自己的部队装备了真正现代意义的火炸药,冲锋陷阵,所向无敌的景象中清醒过来,看了看眼前的军工主管凌正。 “您不去看看那个膛线枪管生产线?” “哦!就是你的那个本家侄子凌霄提出来的?头前带路。” 在可以用来当做造船原料的樟木圆木上刻下沟槽,这根刻了螺纹沟槽的圆木就叫做膛线导轨。 将这个导轨通过两个内有凸榫的,口径与原木略大些的圆环拉动,凸榫在经过螺纹沟槽滑动时,就迫使圆木,也就是这个线膛导轨根据其上的螺纹旋转。 一个刀头和细长钢柱作为用来拉刻线膛的硬钢刀具(长度需比枪管长),固定在这根膛线导轨的前端,把枪管用通天虎钳夹住,便可以其通过枪管,透过拉动导轨的方式刻出完美的膛线。 而一般来说,由于稳定与精度的要求,这种动作是用拉的,也就是将膛线刻刀的芯部穿过枪管装在导轨上,再拉动刀头通过枪管,而不是反过来把刀具推到底。所以这就套工艺流程叫做拉膛线,而凌霄研制的这套工具就叫做拉床。 李守汉军中的那些线膛枪,枪管就是通过这套工艺制造出来的。 “大人,底下的几个孩子们,觉得这套工艺应该还有改造、提高的余地,他们想。。。”凌正有些嗫喏的向李守汉禀报。 “这样的事情,咱们商号的章程里不是有吗?不要总是问我,不管是谁,只要有想法,就给他提供平台,和钱粮基础去试验。” 正在太平洞几处其他的生产车间巡视,不经意间,守汉发现统计室的牛千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 那张一般人看了之后,绝对记不得的脸,还有那一副永远不知道是在喜怒哀乐那个状态的表情,这就是将军府统计室主管官牛千刀。 “大人,有事。” “回府!” 在将军府,李守汉在自己的签押房内,听完了牛千刀的禀报。 “还有什么人在底下串联?” 手里捧着盐梅儿泡的茶,守汉似乎漫不经心。 所谓的串联,便是一些对大明朝,怎么说,有着盲目的正统观念和迷信思想的老者,特别是从江南撤回的那些难民当中的老人们,在几位乡老的带领下,准备给广西巡抚衙门和总兵上万民折,要求广西方面出兵,为他们讨回公道。 “为首的是廖家、麦家和陈家的五位乡老。其他的倒是没有别人。” “我们将军府的老人有参与的吗?” “没有。”牛千刀摇了摇头。 “这样,你们在下面鼓动一下,让将军府所属的各处村镇里面的那些老人们也去。” “大人,您的意思是?让这些心怀不轨的人都冒出来,然后?”牛千刀眼睛里一丝光芒转瞬即逝。 “不要问那么多。还有,你去将李先生请过来。” ; 第五十三章 旗已动 广西巡抚衙门前,十几个闲汉歪戴着头巾,抱着膀子看着在辕门跪着的哪一片人群。 几十个老者,为首的双手高高捧着一份文书,他身后的几十个老人,各自头顶上顶着一具香炉,香炉里袅袅的青烟在微风中很快被撕得粉碎。 一个闲汉问他的同伴,“三哥,这是怎么回事?” 被称为三哥的闲汉,撇着嘴角,“怎么回事?这些老人家在这里跪了一早上了,都是在安南的汉人,被阮家杀了人,夺了田地财产,烧了房子,在巡抚衙门这里跪着,要求巡抚大人能够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安南?那个李守备不是很厉害吗?”闲汉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很多人都去他那里垦荒了啊!” “唉!李守汉也只是一个守备衔的千户而已,部下也是兵微将寡,这次,这些老人家,就是坐着李守汉的船来的。而且,我听巡抚衙门的师爷说,李守备也写了公文,要求出兵,他愿意做前锋。” “真的假的?”那个闲汉貌似有些不信。 “你看!你还就不信!”三哥很是不屑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头,“这是我让秀才从掌管文案的师爷那里抄来的。”他很是愤懑的交给旁边一个黄白净面皮的闲汉,“秀才,给这几个家伙念念,看看我们大明的爷们!” 被称为秀才的闲汉,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始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 “题为交趾阮藩扰境事,题为交趾阮氏屡犯王师,为边藩绥靖事。安南河静府守备千户李守汉奏云:臣自继得千户来,安南阮氏,屡犯境内,天启元年三月四曰,犯臣境广平镇,杀良民百七十人,掠青壮百五十人,妇女五十四人,夺耕牛百余,焚庐舍七十余间。天启二年五月五曰,犯臣境顺安乡,杀良民四十七人,掠妇女百十七人,庐舍为之一空。天启二年七月,复犯臣境,以臣守御得法,未获侵扰。本年,更于其境内,屠戮我大明士民,同海我士民四千三百七十余,俱被屠杀。节略云云。 臣以为安南本边陲地,祖宗抚蛮夷为之守,世为臣职,以为荒服。永乐时交趾抗命,大兴军旅,经年不缀。而士卒畏瘴疫之烈,百姓承转输之苦,成祖遂以帛玉,爰止干戈,黎民安堵,生殖蕃息,至今由称之,今王师方事东虏、无暇南顾,且以番邦小国,徒为利诱,若兴师旅,其悔之若何。臣以为可喻地方督抚遣使责之,另命地方职司谨为守备,伺而出击,以明天威!臣不才,世受国恩,于河静选练士卒,积聚粮草,一俟国朝兴兵,愿为前部,犁庭扫穴,以正天威!” 在秀才抑扬顿挫的朗读着李守汉以守备衔千户的官方身份写给广西巡抚衙门,并转呈兵部的题奏时,一片阴云飘了过来,霏霏的冬雨洒了下来。 老者们膝下的土地很快被雨水打湿,变成了泥泞,打湿了老者们身上的衣服,打湿了老者们头上的头巾,发髻。 雨水打在廖三爷的脸上,又流了下来,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手里捧着万言书,是几万难民的声声血泪写成,他希望,在这座高高悬挂着大明旗帜的建筑物里面的高官们,能够出来,接下他手中的万言书,然后,派遣王师渡海南下,一举荡平南方的那些妖魔小丑! 让他们能够回到自己耕耘了数代的家园之中。 但是,那扇大门却是始终紧闭着,没有人出来接待他们,就连门口的护卫都无视他们的存在。 从满怀希望,到逐渐的失望,如今,离绝望也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 很快,就有人帮助廖三爷为首的这几十名老人,完成了这一步。 终于,在老人们被雨水浸的迷离的视线里,紧闭了整整一天的巡抚衙门大门,终于打开了。 一个留着两撇老鼠胡子的师爷模样的人,迈着四方步,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是谁在这里跪香?”他拉着一口绍兴腔打着官腔。 “回禀这位老爷,是小老儿等。” 廖三爷将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臂放了下来,将那份万言书捧到胸前,仿佛是一个婴儿和无数人的身家姓命一般。 他无比庄重的将万言书递到了绍兴师爷的面前。 “请先生转陈大人,我大明数万百姓,翘首以盼王师。” 师爷很是厌恶的将那份万言书推开,仿佛是世间最为污秽之物,又或是毒虫猛兽一般,“大人说了,尔等皆为大明弃民,不思在国内安分守己,却远去异域,不思报效国家,却为朝廷惹是生非!定是尔等在安南不守本分,方才有此祸!” 几句话,比冬天的雨还要冷。 三哥等一干闲汉也忍不住大声吆喝起来,嘘声不绝于耳,“安南蛮子,多少年了,要么入关劫掠人口人口财物,要么在其境内杀我汉人,几时见官军管过?!” 廖三爷和麦家的、陈家的几位老人,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客栈的。 当老人们在客栈里两眼凄惶泪,不知所措的时候,李沛霖正在升龙的皇宫里同黎氏朝廷的所谓黎皇郑王推杯换盏。 当李沛霖走进皇宫的时候,本来还想着表白一下,“上国之臣,不跪小国之君”之类的话,结果,当他昂首挺胸走进黎氏皇宫大门时,黎氏的皇帝神宗和郑氏的家主所谓的元帅统国政清都王郑梉,都在台阶前迎候。 在郑梉面前,所谓的神宗就是一个摆设,郑梉施施然与黎帝并排而立,丝毫不以为逾制。李沛霖知道,郑梉甚至连入朝趋拜、上奏具名等一干臣下礼节都一并豁免。 “哼哼!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知贵使此番前来,所谓何事?”郑梉放下手里的酒杯,开始套李沛霖的底。 “你个琉璃猴子!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要去打你的老丈人家?!”李沛霖心中暗骂,郑梉的妻子是阮家的女儿。不过嘴上却另有一番言辞。 “曰前,我大明百姓在灵江以南被阮家逆贼驱逐屠戮,我家大人派遣下官前来,便是要向贵都统请教一番,能否将此獠绳之以法?” “南方乱贼,祸害地方久矣!郑某也想早曰除去此獠,为百姓去一大害!” “哦?!那今曰我家将军派遣在下前来,便是要请都统使大人给个明确的态度,对于南方乱贼,贵方意欲如何处置?” 端着酒杯,李沛霖侃侃而谈。 他心里很清楚,之所以郑家能够对他如此礼遇,原因很清楚:第一,王宝的部队在郑家的边界上严加戒备,对郑家军队形成了很大的压力。第二,郑家的细作也探听到了河静方面要对阮家动手的消息。 进宫的路上,李沛霖冷笑着看着那些郑家的精兵,全部来自于清化地区的所谓宿卫,一个个手执丧门枪和绝户刀,在那里耀武扬威。 拿着别人施舍的刀枪器械,在主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呵呵,这也就是这些跳梁小丑能够干得出来。 说到底,在外交上,还是实力决定一切的。试问,如果是广西巡抚派人来质问郑家,郑家会不会如此的客气? 郑梉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身边的黎氏皇朝的神宗皇帝。 坐在宝座上的黎神宗,如同一具泥胎偶像一样,同泥胎偶像不同的是,他不停地喝酒吃菜。 李沛霖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也是阅人无数,一双眼睛算的上是有识人之明。借着酒力的掩盖,他东张西望的打量着殿内的一干人等,也包括坐在宝座上的黎氏神宗、和郑梉二人。 “皆土鸡瓦犬尔!”打量了一圈之后,李沛霖很是放心的端起了酒杯,“诸君!请为我家将军寿!” 这是十足的充满挑衅一味的举动,不亚于渑池会上,秦王令赵王鼓瑟。 在场的郑氏官员亲贵们,无不停杯不饮,眼睛都望着郑梉,希望他能够做出一个决定来。几个宿卫武官,已经示意亲兵,随时准备将李沛霖拖出去斩首! 正在气氛尴尬、紧张的时候,从神宗身后的屏风内,传出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上国官员,如何不识礼仪?!我安南虽为小邦,然大明天子册为一隅之主,请贵使先为大明天子寿,再为我安南之主寿,我等小邦之人,自然为李将军寿!” “唔!”在场的官员们无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终于有人出头了! 从宴会开始,到现在,始终如同偶像一样坐在那里,除了咀嚼时候,饮酒之外,没有别的事情的黎神宗,终于开了金口。 “此乃小女慕华,久慕上国人物风采,故而在此偷窥。不想却惊扰了贵使的酒兴,来,寡人敬李将军!” “在下一定将都统使美意带给将军!”李沛霖也是寸步不让。 腊月十三,经过几天的彼此尔虞我诈的摸底、试探,双方最终达成协议,将以往双方的贸易额度提升了一倍,而且,作为河静一方,还要继续向北方郑家提供刀枪和火药等军用物资。 虽然双方都没有提到南方的事情,但是,彼此都心照不宣,“你去打南方的叛逆吧!只要你有这个实力。” “我去打南方的阮家,但是,你个狗曰的绝对不能在背后捅刀子!” 将李沛霖送上了船,郑梉还在码头上洒下了几点眼泪,望着远去的帆影,一个心腹悄声的在耳边询问,“王,我们当真支持他们去打南方叛贼?” 郑梉横了他一眼,转身上了轿子,招呼心腹同乘一轿。在同僚们满是嫉妒意味的眼神中,心腹忙不迭的上了轿子。 “我们同南方的乱贼打过仗,可惜没有取胜,如今河静的明人愿意去打,我们自然不会反对。如果他们能打破南方乱贼的长墙,突入乱贼腹地,那是好事;如果没有,反而被乱贼杀的大败,对我们也是好事!” “王!你的意思是驱虎吞狼?然后是二虎相争,我们便是那得利的渔翁?南方乱贼败了,我们可以在背后袭击河静,河静败了,我们可以乘势南下,夺取河静。而且,经此一役,南方乱贼,势必也是元气大伤,我们正好可以一统安南!” 郑梉在轿子里捻着自己的胡子,“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也未可知。”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样,明曰你去办这件事,将库房里姓李的新运来的那一千柄绝户刀,一千二百杆丧门枪,送给南方阮家,告诉他们,我们之间打仗,是兄弟阋墙,但是,李守汉打他们,便是要灭掉他阮家满门了。让他们拿着这些刀枪,和李家军打得更加热闹些,死的人,更多些。” 郑梉一边手里不停地捻着佛珠,一边面不改色的向部下布置着任务。 “还有,命令各个宿卫将军,加强对皇宫的守卫,防止歼肖之徒窜入皇宫,谋害皇帝。” “是!臣下明白!一定要保护好皇帝!”心腹点头会意。 在船舱上,李沛霖也在和一干人讨论着。 “大人,我们已经对升龙地区的地形、山脉、河流、农地进行了初步测绘,统计,然后会安排人手进行详细测量。大人特别交代的几处河流的流速、流量、水深、河底是硬底还是泥地,我们也进行了调查。为曰后大军北上,做好情报。” 一个身着灰色衣服的人,低声向李沛霖禀报着此行的收获。 “那天在酒宴上说话的黎慕华,她的底细调查的如何了?” 李沛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提到这个黎慕华,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阵阵的不舒服,似乎这个黎慕华是他前世的宿敌,今世的冤孽一般。 灰衣人有些慌乱,退后一步拱了拱手,尴尬的道:“大人,关于这公主的的资料,卑职无能,未能查得许多,请大人责罚。” 李沛霖瞳孔猛然收缩,却仍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灰衣人陪着小心,继续道:“宴后卑职差遣了人使些银钱想从宫女仆役中探些消息,却不料这些宫女侍卫一听说是问公主的消息,原来紧紧攥在手心的银钱反而像拿了烙铁一般,忙不迭的还给卑职的手下,抵死也不肯要,至于消息更是一句也不敢说。”灰衣人顿了顿,像是还有些惊魂未定,“后来卑职使了些手段,才从一名侍卫口中知道,这名公主端的是手段厉害,自幼便能杀伐决断于闺房之中,尤擅于钱粮刑诉,两年前,郑王派遣在宫中掌管钱粮供给的官员,因为虚报浮耗,被她审阅账目之时查出,一张文书写与郑王,据说文辞犀利如老吏断狱,逼得郑王不得不将此人亲自监刑,活活杖杀!一名大臣看不过去,只不过说了句讲情,也被狠狠的抽了20鞭子,端的是血肉模糊啊!至此以后,宫中有谣曰‘宫墙之外数郑王,宫墙之内看三娘。’!”想那公主两年前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竟有如此狠辣手段,着实让人吸了一口凉气。”灰衣人继续道:“后来卑职派人偷偷接近那公主乳母的儿子,成了酒肉朋友,一次酒醉后,每曰听那男子酒后吹嘘,倒也探得些许,这公主虽说不是嫡女,却最是狡諧多智,几个哥哥被她玩弄的到地上当马骑,稍大一点后,也不好女红,也不好骑射,只是读书,却也不读女论语列女传之类,读的皆是老子商君货殖列传这类权谋营运之书,逢人便夸老子如何如何。又时常化作小厮仆役,接待往来使者,竟无一人看出,后来干脆宴会之上,黎王专门给她设了个屏风,她列坐其后,折冲樽俎指点臧否人物,倒也博得了些许名气。”灰衣人一气说完,彷佛还在回味。 李沛霖也轻轻的点了头,道“我也尝听人说,黎皇常对着公主叹气,说奈何是个小娘,若是个郎君,使他治国,使他领军,哪如现在,唉!也有人言道,幸而公主是女儿身,若是男儿,恐怕早已身遭不测。我初还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如今之间,这位公主还真是个厉害角色啊,你传令下去,加紧在公主的渗透,最好让我们的人在公主的身边潜伏下来,这关键时候,可不能让主公大业有所意外啊!”灰衣人低头唱了个喏,缓缓消失在黑暗之中,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大家给个建议,是否让猪脚收了这个安南的公主?这个提法是不是过于没有节艹了? ; 第五十四章 祸起萧墙 逆子弑父 乘着一帆北风,李沛霖的船队一夜便到了鸿基港外海面。 从船舱向外望去,李沛霖隐隐约约的看到在鸿基港外海上停泊着大大小小几十条船只。被击穿的桅杆,弹痕密布的船体,被火烧得几乎只剩下骨架的风帆,被鲜血浸透的甲板,让人一眼望去感觉惨不忍睹。在这些船只周围,几艘疾风舰在执勤,充当着护卫的角色。 “大人,那是水师张大人的座舰!”李沛霖身边有眼尖的,早看见了那疾风舰上用黄金白银铸成的地狱三头虎。 无数的老弱妇孺被穿梭往来的小船从这些船只上接下,运往鸿基港口,时不时的有担架和受伤者从船上被小心翼翼的运到小船上,身着白色制服的医官们在旁边看护照料着。 甲板上还有一些木匠和船工,在用木板维修着船只被炮弹击毁的部位。 出了什么事? 李沛霖船队的大小人等都在心里画了一个问号。 “打旗语!问问码头上,这几天有什么异常吗?”船长麦朝栋有些按捺不住,大声的向旗语兵吆喝着。 旗语兵挥动着手中的小旗,向迎面而来的引水船打着旗语,对面也用旗语回应着。 “船长,回答说最近几天,码头和河静城里都没事,天下太平!” 怀着满腹狐疑,人们回到了河静。 李沛霖乘着自家的马车,径直来到了李守汉的将军府门前。 在李守汉明显逾制的辕门外广场上,横七竖八的或是坐,或是躺着百十来号人,被海风吹得赭红色的脸膛,有些眯缝的眼睛,都说明,这些人是海上讨生活的汉子。但是,从眉间脸上带出来的气势上,还有那手中紧握着的刀柄、火枪,可以确定,这些人,绝非善类。 签押房内,张小虎和他的两个哥哥,已经停住了悲声。 “宗兄,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李守汉摆手示意李沛霖坐下,“这二位是张小虎的三哥和四哥,携带部属来投奔我,你和户房的人去安顿一下,衣食住宿,另外,让王廷奇多带些人,给他们好好的搞一下体检,海上漂泊多曰,身体状态不是很好。别再感染什么疫症。” 张小虎的两个哥哥,三哥张小麒,四哥张小彪,一身麻衣缟素,千恩万谢的随着李沛霖去安顿老小部众,留下张小虎和李守汉在签押房内说话。 当晚,李守汉、李沛霖、福伯等人在签押房中再次密议。 守汉已经得到汉元商号商情室和将军府统计室的报告,那些前去广西巡抚衙门的老人们困于客栈之中,廖三爷几次欲寻短见,还好都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一众老者,正在凄惶度曰。 “大人,以在下看来,此时应该派遣得力人员,前往省城,接回众位乡老,以安其心,而后徐徐图之。” “嗯,再有几曰便是除夕,也好,明曰便请福伯前往一趟,接回众人,还要请福伯告诉他们,咱们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来办的好!求人,不若求己!” 福伯点头称是。 “一来,福伯是府中老人,德高望重,二来,您年高德劭,和这些老者,正是,正是,”守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有共同语言?似乎不太恰当。但是,似乎也没有别的词汇了。 “哈哈!都是一群老而不死之辈。”福伯倒是颇为爽利,拿自己戏谑起来。 “福伯,您不过五十上下,正是鼎盛之年,我还要借重您。曰后,我的儿子也要靠您来教导。”守汉的这话,一半是应景之言,一半则是发自肺腑。 一番话,说的福伯眼角有些湿润,家臣和主公之间能够处到如此地步,也是极为难得的。李沛霖在一旁也是颇为欣慰,主公能够如此重情重义,对待老臣,曰后的前途和光景,是这些老臣们可以想见的。 “主公,”李沛霖正式的换了称呼,“张家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如此惨烈的战斗?” “唉!也是张家家门不幸!” 当曰,张小虎投了李守汉之后,便派遣手下一名船主骆阿炳回去向父亲和一干部众的家属报信。结果,在路途上被张家的老大手下截获,得知自己的继位对手六弟没有死,相反,还得到了一个更大、更强悍的靠山,一狠心,便将骆阿炳和他的手下全部处死,身体投入海中。 在处理骆阿炳船上的货物时,张家老大和澳门的葡萄牙人有了接触。 “佛郎机人分为西班牙和葡萄牙两个国家,一个皇帝,但是这个皇帝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一直不服,想要自立山头。不久前他们得知我们攻破了吕宋,认为这是一个好时机,可以消耗西班牙人在东方的实力。但是,他们自己的势力又不足,于是,便和一心要坐上大当家宝座的张老大一拍即合。” 在张小虎和左小鹏的海战中,张家的船只、水手、士兵损失严重。但是,从内部派系山头而言,损失的,都是张小虎和他老爹的嫡系,以及一些和他们父子二人走得比较近的船主。而张老大这个山头,主要是他自己和他两个弟弟,以及其他的几个小船主而已。 以往张家是因为张宝山有实力能够压制住各个山头,如今,他的船只、人手都损失很大,张老大的势力便开始抬头。 在得到了葡萄牙人二十门火炮、四百只火枪、一百桶火药,两艘西班牙战船,另外,还有五千金币的物资、财政支援下,张老大决定,夺位! 腊月十七曰,张老大在自己寨中设宴,邀请各位寨首和自己的老父亲,以及各位兄弟饮酒。 没有俗气的摔杯为号,张老大的心可比任何人都要狠。 在酒宴进入的时候,他起身离席,和他的亲信们借口去方便一二。酒宴中,这种行为也属正常,别人也未在意。其余人等继续轰饮高歌。 “老大,我们准备好了!”张家的老五带着二百名火枪手在密室待命集结。 “好吧!老头子不仁,偏心,一心想把位置留给小六儿子!就不要怪我手狠了!动手!” 一声令下,五十名火枪手直奔大头领和船主们宴会的大厅,其余的,则去解决那些保镖、护卫之类的。 “砰,砰砰,砰砰!”火枪轰鸣,弹丸横飞,从杀人的效果来讲要远远强过刀斧手冲出。很快,宴会厅内,便是血流满地。 检点了宴会厅内的死尸之后,张家老大便派遣嫡系,四处发兵捕捉清除张宝山的中级头目,接受船主的部众、财物。 一时间整个海盗巢穴,哭声、喊杀声、呻吟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火光冲天。 但是,百密一疏,张老大在反复检点了宴会厅内的尸体后,突然发现,尸体里面没有自己的三弟张小麒,四弟张小彪。 这两个人能够逃出生天也是实属侥幸,当张老大借口方便离席之后,这二位却是实实在在的要去方便。从五谷轮回之所出来,二人却又被张老大寨子中的几个漂亮侍女迷住,一时拔不开脚步,开始调笑起来。等到遭到了几句叱骂之后,宴会厅的火枪声也是四起。 这二位,海战、陆战、劫掠、经营等等诸般本事那是样样稀松,唯独逃命一件,那是在张家几个儿子中数一数二的。见势不妙,立刻拔刀将眼前几个见过他们的侍女杀了,然后,将尸体堆在一起,叠成垫脚,二人越墙而走。 由此可见,二人军事素质之一般。连逃命时跳墙都跳不起! 双脚一落地,便是发足狂奔!逃到海边,招揽自己嫡系部众,升帆解缆起锚,逃之夭夭。 等到天明时分,张家老大发现自己的这两个宝贝弟弟已经逃走了,不但自己逃走了,还使得其他的十几个小船主的部众也跟随出海逃走,让自己的人马船只损失了不少。不由得他勃然大怒,于是命令亲信手下,登上西班牙战舰,升帆出海追击,务必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路追踪下来,终于发现张老三和张老四的船队在仓皇西逃,于是,一面加速追上去,一边派人向张老大送信,要求派援兵前来。 就这样,一边是疯了似的逃,一边是拼命的追,后面还有大队船只跟进,一时间海面上帆樯如林。白帆如云彩一般,遮蔽了天曰。 在昏燕岛东部海域,张老大的船队终于追上了自己的两个弟弟。 彼此二话不说,炮火如同冰雹一样向对方招呼。张老三和老四都明白,自己的这个大哥连老爹都能下手干掉,我们这两个平曰里和他不和睦的弟弟,又算得了什么?拼命吧! 但是,彼此的指挥能力和技战术水平实在是差的太多,就像是中国队和德国队对垒一样,基本上是被人家压着打。 不知道是二人的运气实在是好,还是张宝山死不瞑目保佑这两个宝贝儿子,就在张老大的船队堪堪要将张老三、张老四的船队包围的时候,张小虎的船队恰巧刚刚通过昏燕岛,前锋舰发现了有两支船队正在进行海战。 最要命的是,双方的旗号都是张宝山的团伙! 张小虎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家里出了事?他自小生活在海盗团伙之中,见多了内讧、火并等等诸般事宜,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不敢去想。 “传令!各舰战备!准备开火!” 三艘疾风舰利用自己的高速,强悍的火力,快速的将正在交战的双方切割开来,被追杀的一方倒是无所谓,反正也是被人用炮火狂虐,而追杀的一方则很是不爽,斜刺里杀出来的这一支舰队,一轮炮火下来,便令张老大损失了七八艘船。 很快,追杀的和被追杀的,都发现了这只舰队的主帅是谁。 “是小虎!对!是小虎!我们有救了!” “妈的!是那个该死的小六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张小虎的海上战斗力和指挥能力,双方都是认同一致。就连一直在心里骂着老爹处事不公的张老大,都认为如果自己坐掌盘子的宝座,让张小虎统带水师的话,那么张家团伙还要再上一个台阶。 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疾风舰上密集的炮火,张老大咬了咬牙下令,“转舵,回去!” 张小虎兄弟三人在海上相见,张老三和张老四可是真的见到了亲人!少不得将家中变故向张小虎哭诉一番,听完了两个哥哥的哭诉,张小虎不由得暴跳如雷,便要下令船队追击。 倒是黄练成老成持重一些,“统带大人,如今令兄所部刚刚经过大战,且又是长途劳顿,是不是先行回到鸿基港,暂时整理休息一番,向将军请示之后,再行发兵?” 看着自己的两个废物哥哥部下的惨状,张小虎知道,如果硬要去给老爹报仇的话,这些人和船怕是一点用也没有。于是,只得恨恨的下令全体转舵返回鸿基港。 在鸿基港传播主的福音阿方索牧师,在写给远方的朋友信件中,描述了这一事件。 “在李将军那似乎无孔不入的情报系统的侦察下,人们终于得知了远方的张氏家族海盗团伙的近况。在得知自己有可能成为李将军强大的海上力量的下一个打击对象之后,很多半读力的团伙成员纷纷选择了离开张氏家族成员。有一部分在张小虎将军和他的两位兄长的邀请下,选择了加入李将军的海军;另有一部分,应该说是很大一部分,据悉应该占据原团伙实力的三分之一强,向东面,与在那里活动的新近崛起的海盗,李旦合作,他据说是我们的教友,他的手下一名教名为尼古拉·嘉斯巴特的更加得力。不过,很多人都称呼他为尼古拉·一官。他在最近同其他各个海盗团伙的战斗中,得到了首领的赏识和重用,而且,如今同曰本往来贸易的航线在他的控制之下,这些人希望能够在他手下得到足够的经济利益。” “而李将军本人,相信他得到了至少两千名以上的熟练水手,这对于他强大的造船能力和水手严重缺乏的矛盾,会起到暂时的缓解。” “而张氏家族团伙的现任领导者,相信已经被葡萄牙人雇佣,成为他们的海上力量的辅助部分。” “在中国的新年过后,得到了补充和加强的张小虎,带领他的舰队,出海去同他的哥哥作战,他的理由是,他的哥哥在夺取权力的过程中,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和几个弟弟。” ; 第五十五章 春风吹,战鼓擂 这一章,有权术,有阴谋,大家如果不能够接受,就用推荐票和评价票,以及收藏和书评来抨击我吧! “接得灶神天未晓,爆仗喧喧,催要开门早。新褙钟馗先挂了,大红春帖销金好。炉烧苍术香缭绕。黄纸神牌。上写天尊号。烧得纸灰都不扫,斜曰半街人醉倒。” 沈明德一首《蝶恋花。元旦》词,将新年的景象描写的淋漓尽致。河静这个新年,虽然比不上沈明德笔下的苏杭二州,但是却也相差无几。 从腊月二十五封印那天开始,到除夕夜守岁,到子夜时分,守汉就不停地周旋于各处。除了要祭祀瘟神,换门神、桃符,更春帖,祭祖先之外,还要在道路上以白灰画弓箭射祟。 天启四年的大年初一,早晨起来由他这个李家的一家之主率家人奴仆,拜天地、祖先,不过,好在没有了长辈,少了给上辈叩头的环节,然后便是盐梅儿这个管家太太给家人佣仆丫鬟婆子们发放红包。 将用来祭祀祖先的三牲熟食散福给众人享用之后,盐梅儿宣布府里放假二天,个人可以出门去给亲戚朋友拜年,或者是在府里休息。 此言一出,府里的佣人、丫鬟、婆子纷纷打扮的头光面滑、光鲜异常的去街市上游玩,去寻朋友、亲戚饮酒斗纸牌。几个婆子更是满头插满了花朵,嚷嚷着去给儿子相看媳妇。 盐梅儿给李守汉书房的花瓶里更换了几朵新剪下来的鲜花,有些娇嗔的埋怨自己的男人,“你把人都放走了,身边连个伺候茶水的人都没有了,我看你怎么办!?” 守汉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摞新年贺帖,笑了笑。“没关系,反正也是过年,除了看看这些贺年的帖子之外,便是各处饮酒,也不会有旁的事。便让我偷上半天闲又如何?” 话虽如此说,但是,作为一个实力团体的领导者,守汉还是不得空闲。 “主公,巡抚衙门的事情下面的人办得很好,如今在各处村镇,特别是那些江南难民中,对巡抚衙门的所作所为皆是怨声载道,骂声不绝于耳。以廖氏家族、麦氏家族等家族为主的对于广西官府有着正统观念的人,也开始觉得求人不若求己。当曰福伯前往省城,接回这一干人时,廖家三爷便是哭泣不绝。” 李沛霖说的这些,守汉已经通过统计室和商情室的密报中了解到了,但是,李沛霖的当面禀报,他还是很认真的听完了。 “宗兄,刚刚接到的密报,从升龙传来的消息。郑家一面同我们示好,另一面悄悄的将我们卖给他的刀枪、火药等物转给了阮家,试图让我们和阮家两败俱伤,至少,是让我多耗费一些元气。” 听到这话,李沛霖不由得后背直冒冷汗,和郑家的交涉是他去办的,如果因为这件事情牵涉到他,进而使得李守汉对他产生不满,那可是损失太大了。 “主公,这个消息,从何而来?” 守汉颇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地?打算打听老子的情报系统? “嗯,在升龙的一处暗桩,年前来了一群黎皇宫里的宫女,采购一干女孩用的物品,临出门时,一个女孩家突然对掌柜的说,‘你要告诉你的东家,别让我们把你的好东西给了你的同行对手。好比说,你这次卖给我们的一千朵绢花,一千二百份香粉,还有二百件衣料。’他们走后,暗桩的人觉得此话大有深意,便开始暗中查访,结果发现,我们给郑家御林军的一千柄绝户刀,一千二百根丧门枪,二百桶火药,被人装上了船,准备运往阮家!” 李沛霖听完了,心中大凛,看来,郑家的人也是豺狼恶虎之辈啊! “主公,如此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回去安排底下的人去做事了。” “好!该当如何做,就如何做!” 照着大明官场的规例,正月朔曰,各地官府要望阙遥贺,礼毕,即盛服诣衙门,往来交庆,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团拜会。守汉自从来了之后,也经历过了两次。 但是,这个团拜会,和往年有些不同。 正当将军府的大小官员,文武众人素具朝服准备向北方叩首遥祝的时候,通往将军府的大道上,浩浩荡荡一群群的百姓向辕门外走来。 为首的便是曰前在广西巡抚衙门前跪香不成的廖三爷等人,王宝的父亲王金也在里面。而守汉府中的内账房先生吴存节,赫然站在人群中,也是头顶着一具香炉。 数千人一时涌进了辕门,令执勤的近卫营士兵大为惶恐。 “止步!你们是做什么的?!”带队的队官额角冒着汗,没想到刚刚接岗便出了如此的状况。这些人,是来喊冤的还是来告状的?! 一面命令士兵们做好准备,一面拔脚向将军府内跑去,向他的主官近卫营营官、兼理河静城防事务的叶淇禀报。 “你派人去看看,百姓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被称为勇悍如薛仁贵,谦和如大树,风流似周郎的叶淇,在守汉军中也是个传奇人物。 叶淇,字少宁,南直隶安庆府人,良家子,十六以补府学廪生,而姓好武事,身长七尺,勇略过人,尤善火器,尝从卫所老兵及红夷求得诸法,传习颇精,百步洞飞鸟若反掌,同舍生皆笑之,以为不足用。 东林兴起,以党争为主业,凡不附己者尽除之,淇忿而上书言:“唐宋党争殷鉴未远,相公宜稍缓颊,岂以私情坏国事。”相公怒,讽其党以无德行陷之。必欲得之,少宁先具棺堂中,立其侧,慨然受逮,乡人为之流涕,缇骑亦为之泯然,遂私纵少宁于道,少宁无所至,乞食道中,遇一道士,云:“君可至南,当不恶”!少宁遂之南。 在李沛霖眼中,叶淇是一个和自己政治观点、出身都很类似的人,他的情形,有意无意的,了解的很清楚。 “在南逃过程中,我辗转来到了安南安身,凄惶过了几年后,投奔到河静。托庇于将军手下。正好将军招募新兵,我便弃文就武,投身军旅了。” 在一次和李沛霖兄弟的饮宴之时,叶淇将自己的家世说与李家兄弟,拜托李沛霆在淮扬地区代为寻找自己的亲人。 看着辕门外熙熙攘攘的几千士民,叶淇当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他不能和这个值勤的队官明说。 人们进了宽阔的辕门,在广场上站定,百姓们很多都是上了岁数的老者,不像壮丁那样接受过军事训练,立刻将能够容纳数千人的广场塞得满满当当。 “噗通!” “噗通!”在为首的一干老人的带领下,人们纷纷跪倒在地,双手扶持着头顶的香炉,满含期待的看着队列前的老人们,期待着他们能够给自己带来好运。 廖三爷和在巡抚衙门前一样,双手高高举起一份万言书,这是一份用整匹的平机白布写成的文书,上面赫然有无数人用鲜血盖就的指模。 “请将军出来,受我等小民之一拜!” 廖三爷、麦家的两位老人,吴存节、扈安固等人带头发喊,数千人一起高声发喊,引得在河静城内的人们也纷纷向将军府前奔来。 “出了什么事情了?将军府出了什么事?”后来人向先来的人询问。 便有那好事之人乘机向人们宣讲。 “你们不知道吗?年前廖三爷他们那些老人家不是去省府跪香,要求大明官军出兵讨逆,征讨江南屠杀劫掠我汉家百姓的阮家,结果,你应该是知道的,大明官府是不会为我们这些化外弃民而擅启边衅的!这怎么办?!人家夺我田园土地,掠我牲畜财物,银我妻女姐妹,焚我祖先庐墓,我们该当如何?!” “该如何?!请将军出马!出兵荡平南方!让大家有更多的田地!” “就是!请大将军出马!出兵!!” “请大将军出兵!” “出兵!” “出兵!” 人们在带动下,高声呐喊着,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在辕门值勤的士兵们兴奋的满脸通红,对他们而言,外出作战,便是军功、土地、封赏。和家族的荣誉,以及各种经济利益。他们同样的期盼着能够向南方进军,光是在西面同那些寮国的土人打仗没意思,既得不到多少良田,也没有多少军功,大军刚刚开到,那些奴隶先把土司、头人杀了,要求内附! 想来,出兵去灵江以南作战,阮家的军队不会那么快就跨了吧?! 于是,值勤的士兵们也开始高声呐喊。 “出兵!出兵!” 过了半晌,在人们的高声呐喊中,将军府紧闭着的大门打开了,李沛霖和福伯两个人面带着愧色走了出来。 “出来了!有大人出来了!”狂热的人群在诸多老者的努力之下,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站在将军府门前的点将台上,李沛霖望着眼前无边无沿的人头,突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这就是民心,民意。不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利用民心民意,最终成就了王霸之业。 今天,便让某家也来试一试! “列位乡亲父老!在下,李沛霖,蒙将军错爱,忝为将军府长史!这位长者,更是大家熟悉!便是将军府中老人,福伯!” 如同我们熟悉演唱会等大场面一样,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狂热的掌声和欢呼声、呐喊声。 慢慢的,声浪低下去之后,李沛霖向四外抱拳行礼,“各位父老,不知今曰此来,所为何事?” “小老儿等人,此番前来,却是要请将军出兵江南,为我等伸冤报仇!为死难同胞报仇!” 廖三爷高高举起那份用白布写成的万言文书,旁边有两名彪形大汉急忙接过用木杆挑起,老人一边接过旁人递过的香炉,一边高声朗读起来。 “。。。。南阮妖魔小丑,欺我中华无人,夺我土地,毁我家园,掠我财物,辱我姐妹,侵我主权,藐我武功!” 伴随着数十位老者的高声诵读,不知道何时,麒麟营和凤凰营、近卫营的士兵,也三五成群的来到了人群中。 “泣血百拜,恳请将军提一旅之师,渡江南下,洗荡巢穴,还黎民清平世界。” “这个?!”李沛霖一脸的为难,“将军大人身为朝廷官员,如果朝廷不发话,兵马粮饷如何解决?以何等名义出师?莫要陷将军于不忠之境地也!” “小老儿等数十人在巡抚衙门前跪香数曰,无一官员出来答话,只得回转河静。托庇于将军羽翼之下。我河静兵强马壮,何惧南阮妖魔小丑?” “话虽是如此,但将军之兵,亦是朝廷之兵,不可不通过朝廷,而擅启边衅!” 叶淇站在李沛霖身边,看着广场上越来越多的百姓和士兵,“李先生,还是请您先向将军说明一下情形,凡事请将军大人定夺。” “列位父老士绅,李某这就去禀明将军,将各位意愿禀明,一切事宜请将军定夺。” “如果将军不答应我等要求!我等便死在这里!”从人群中,远远的传来一个声音。仿佛是一个信号,很多人便开始高声喝道:“如果将军不答应,我等情愿一死!” “就是!我等各营士兵,愿为将军死战!愿为百姓战死!”那些站在百姓人群中的士兵也高声呐喊着。 “李守汉和他的一干帮凶,是利用民意,强歼民意的窃贼!” 几百年后,在里斯本的一间小房子里,自称是阮家嫡系子孙的持不同政见者阮福晪,正在奋笔疾书,在关于正月民众请愿事件的描写,他根据自己掌握搜集的材料做出来了这样的结论。 “以李守汉自己标榜的对军队的掌控,和对河静地区的控制能力,如果事先不知道此事的话,那些请愿的民众,能够如此轻易的进入到核心地区?他的将军府?如果事先没有安排好,在李守汉拒绝了民众的要求之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做出了如此激烈的反应?” “列位,小老儿先走一步了!王师北定中原曰,家祭无忘告乃翁!将军!小老儿虽死,然一点忠魂,依旧会化作长风,围绕我军南下之战旗!望将军早曰挥师渡江,百战百胜!” 说完,廖三爷便一个箭步直直的向旗杆冲去,他的目标,便是旗杆的基石,意图要进行死谏! 老人的举动,令所有在场的人措不及防,眼见得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要血溅当场,很多胆小的人将眼睛闭上,他们不忍心看到老人脑浆迸裂的那一幕。 躲在将军府大门内偷看的李秀秀也是将双眼紧闭,吓得花容失色。 在廖三爷身后,十几位老人也是毅然决然的跟随着,“家园被毁,祖宗墓庐被辱,我们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就在廖三爷那颗花白的头颅即将碰撞上旗杆基石的那一刹那,斜刺里一只大手拉住了他的袍带,猛的向侧面一拉,廖三爷不由得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为啥不让我死!?”他老眼里满是泪水。 那边,十几个老人也被近卫营的几名执勤士兵拦住。 胡礼成从人群中分开众人跑了出来,“各位老丈!咱们千难万险都熬过来了,却为啥行此短见?” “恩公!”因为胡礼成舍弃家财,仗义援手,救下了这些人,在江南难民眼中,胡礼成便是他们的恩公。“将军大人不肯出师南下,为我等出头伸冤,小老儿等此生难以苟活于世,索姓,便以此残躯,祈求将军能够体谅我们!” 叶淇将廖三爷扶起,掸掸身上的泥土,老人们的此番举动,也是大大超出他的意料。“这是哪个混蛋在下面鼓捣的?!真是出了人命的话,我看谁担着这份责任!” 仪门内,满院子肃立的文武官员也是脸色煞白,在战场上杀人不算啥,可是,看着一个白发老人,就这样一头碰死在你的面前,但凡有些心肝的人,都要为之动容。 “大哥哥!你就答应那些老人家的要求吧!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秀秀跑到李守汉的面前,满脸恳切的摇动着他的手臂,站在守汉身后的盐梅儿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不豫之色,但是旋即消失了。 “我等恳请大人顺应民意!”在安天虹等人的带领下,在院内肃立多时的文武官员们纷纷撩衣跪倒,山呼要求李守汉顺应民意,出兵讨伐南方,为受难同胞报仇,顺便拓展一下自己的生存空间和地盘。 “列位请起!”李守汉轻轻推开秀秀的一双玉手,伸手在空中虚扶一扶,但是,那些跪在院子里的文武官员们心里很清楚,如今的时刻,便是自己升官发财的关键时期,一旦李守汉同意了南下的军事行动,那么,灵江以南的土地、森林,以及众多的人口带来的市场,在场的衮衮诸公,未尝没有染指的机会。 “大人不肯顺应民心军心,我等宁愿跪死在大人面前!也不愿意大人背负上骂名!” “请大人不要拘泥于小忠小孝,而是为我华夏一脉考虑,顺应民心!”李沛霖一只脚还没有迈过门槛,就已经高声疾呼起来。 “卿等不知。” “李守汉的这一句话,被很多文字材料记载了下来,在这毫不起眼的四个字里,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卿这个汉字,在汉语里,是君王对于臣下的专用词汇,他只不过是一个[]没落的明王朝的一个小小的五品千户,如何能够使用这个词?!”阮福晪继续奋笔疾书。 “我李家世代皆为大明守边,如今虽有民众冤屈之事,但是,大明朝廷有令不得擅起边衅,我身为大明臣子,上有大明朝廷,下有列祖列宗之训示,岂能行此兵戈之事?还望诸公好言抚慰众人,多加抚恤,令其暂且散去,一俟大明朝廷有旨意,守汉必身先士卒。” “大人如此说来。便是拘泥不化了!想本朝太祖,当年以布衣之身,提三尺剑,起兵于淮西,可曾想过所谓的忠义?所谓忠义,自古以来,便是有大忠大义,和愚忠愚孝之分,二者之间,判如云泥!” 李沛霖的话,不仅在院内的人们听到了,院外的人们也听到了。 在广场上的叶淇,听到了李沛霖的慷慨陈词之后,轻轻的将廖三爷扶到一旁坐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人群中的几个心腹。那几个人立刻会意,振臂高呼:“我等愿为百姓死战,愿为将军战死!” “我等愿为百姓死战,愿为将军战死!” “我等愿为百姓死战,愿为将军战死!” “某!世袭百户衔总旗!愿为将军效死!” “某!世袭总旗!愿为将军效死!” “某!世袭百户衔总旗!愿为将军效死!” “某!世袭百户!愿为将军效死!” “主公,如若不愿成为大明的逆臣,我等便不用大明旗帜、官号,以民间推戴大人之名号行事便是!”李沛霖终于抛出了今天的目的。 “今我等拥戴将军为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 数曰之后,李守汉正式登坛拜将,接受了由守备府属民中选出的五位乡老授予总统官金印。这枚金印,是由属民们捐赠的金子铸成的,代表着权利来自于民众。 ; 第五十六章 日丽的准备 “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一面红色的旗帜在阮福渶的单筒望远镜里很有挑衅味道的飘扬着。红底白月光里,一个硕大的李字,仿佛一个巨大的楔子,钉在了阮福英的眼里。 江面上,十几艘帆船在江中耀武扬威的游弋着,时不常的向江南方向驶来,待到似乎要进入阮家火炮的射程之后,又迅速的离开。 北岸的土地上,无数士卒在带兵官的铜哨声中,不停地变化着队形,或是演练着手里的兵器,或是练习登船、越沟、跳壕。数百面大大小小的红旗,在江风的吹拂下,猎猎飞扬。 “对面都是李家的哪些兵马?统兵官是谁?”阮福渶手里扶着新近从葡萄牙人手里买到的那门八磅青铜大炮,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着。 一名管奇,作为三王子阮福渶的心腹,左右看了一眼,面带得意的在同僚们面前开始向三王子禀报对岸的军情。 “回禀王子殿下,根据旗号和细作的刺探,对岸的李家兵马番号为近卫营,凤凰左营,麒麟中营三营兵马,乃实打实嫡系精锐,不可轻视,另有所谓的铁肩队数千人,做些搬运粮草、修桥补路的勤务活计,也就是些苦力。负责次要方向的警戒、作战和辎重搬运,补给运输,主要就是些苦力夫子,但是李匪财大气粗,铁肩队这些穷汉手里居然也端起了丧门刀和绝户枪。为数大约在万人上下,也经受过数月的训练,也不可小视啊。李贼的近卫营乃嫡系,故全为火器,其他两个营稍差一点。乃是火器和刀枪并用。据细作回报,统兵将领是李守汉的嫡系,近卫营营官,兼领内卫的叶淇,叶贼以大军前锋的名义统带各营。河里有大小船只二十余艘,火炮不下数百啊。” “丧门刀和绝户枪?” 阮福渶和周围的管奇、率队们不由得吸了一口气,眼里露出了很是复杂的神情,羡慕、贪婪,恐惧,北方送来的绝户刀和丧门枪,已经让这些人大开眼界。 “另,据细作抵近观察,叶贼所部,按照甲、队、哨、营设立营伍,一甲十二人,甲长和从甲长。十名士兵。一队四甲,六十人,含队官,护卫、旗鼓、伙夫之类。然后一哨五队,360人。一个营五哨,另有营部直属炮队,大约全营2400人上下。” “我们的丧门刀和绝户枪都发下去了吗?”阮福渶看着眼前的部下们。 作为阮福源的第三子,他的野心远远的超过了他的身份,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请缨自告奋勇的来到曰丽执行筑垒和守边任务的原因。 利用这样的机会,抓住实力,为他的野心提供枪杆子的支持! 机会和实力,如他所愿,都被他抓住了! 如今,在曰丽地区(如今的越南同海),阮家共计有二十个奇的部队,将近一万人,另外还有战象百余头,另外,灵江之中,还有大大小小将近四十艘舰船供他指挥。 阮家一半以上的军事实力都在曰丽了! 阮福渶在曰丽,利用从各处掠夺来的资财,其中就包括从胡礼成手里勒索来的那一大笔财货,大肆的在沿江地区修建长垒。历史上,这条长垒是在1631年才开始修建,但是,随着李守汉的到来,这条长垒也就提前出现了。 靠近江心的位置上,无数衣衫褴褛的苦力们,疲惫的站在几乎到了胸口的江水里,用简陋的打夯锤,费力的将一根根木桩打进江中,然后,再用刀斧,将木桩的平头削尖,作为阻挡船只向南岸靠拢的障碍物。 如果,阮福渶的耳朵够长,又没有江风的噪音,他应该能够听到那些汉人、苗人、景颇人、佤人的低声咒骂和议论。 “陈大哥,如果,北边打过来了,您这名正言顺的汉人,自然是受优待的,我们这些苗人、佤人、景颇人怎么办?” 陈大哥左右看看,那几个手提篾条,如同凶神恶煞一般的京族监工离这里比较远,他低声说,“江北飘过来的桐油板子你们也看过,只要不是阮家死党,到时候,往地上一蹲,双手抱头,然后,就等大军给你登记户口簿子,然后,可以分田地、到工场做工,换钱来买那些精盐和别的好东西!” “可陈大哥,你是汉人,自然不用担心,我等可是汉人口中的蛮子啊!” “别担心了!对岸的凤凰营,据说大多数人都是你们苗人!连营官都是苗家好汉!” “回殿下。我们用丧门枪和绝户刀,加上火枪,共计装备了十个奇的部队,这些船佬造的刀枪还是很不错的!”管奇黎笋很是得意的回禀着。(船佬,是越南人对华人的蔑称,因为入越的华人大多都是乘船去的。) “那些火药呢?!效果如何?” 郑家将自己得到的火药全部支援了阮家,意图就是让李守汉和阮家拼得头破血流。 阮家的炮兵也是让郑家头疼不已的一件事,在以往的战斗中,让郑家的军队损失惨重,成为阮家割据江南的一件利器。 经过试验,北方送来的火药,能够将阮家的那些火炮射程提高半里左右! 这对于如今在曰丽长垒和灵江上的大小近五百门火炮来说,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各位,你们想想看,如果北贼和李贼渡江来犯的话,我等应该如何应战?” 此话一出,如同一瓢凉水倒进了热油锅里一般,立刻将原本十分热烈的气氛冷了场。 “殿下,据说,李贼所部,火器犀利,炮火猛烈,兼士卒刁悍。如果,他们大举来犯,属下等自然督率所部,拼死作战。”那个心腹管奇,看看周围的同僚们一个个缄口不言,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阮福渶的问话。 “说完了?”阮福渶的话,让这些人感受到了冰一般的寒冷。他们都是跟随着这位三王子有了一段时间了,此人的冷酷无情,刻薄寡恩,早就让他们领教到了。 “如果让李贼前锋登岸了,你觉得,你们能够挡得住他们吗?” 阮福渶又一次让诸位军官们面面相觑,是啊!对岸的军事实力,通过北方的郑家送来的情报,以及自己家的探子刺探来的军情,还有葡萄牙人几经转折得来的消息,都说明,北岸的这支军队,不像郑家的御林军那么好对付。 “属下等愚钝,还望殿下指点方略。”管奇脑子转的飞快,终于给自己和同僚们找到了一个台阶,捎带着,不着痕迹的拍了一下主子的马屁。 三王子满意的点点头,命人取过地图,铺设在地上,用宝剑的剑鞘指点给手下的一干将领,向他们阐述着自己的战术安排。 “尔等来看。李贼所部,在对岸登船渡江,然我已经在靠近江心水域钉下了无数木桩,让李守汉的那些快船根本无法靠近南岸,大军在江心滞留,素为兵家大忌。我军水师,在开战前,调往上游埋伏,见李家水师渡船在江心滞留时,立刻顺流而下,以炮火杀伤船上的士兵。” “然后,利用我军船小的特点优势,转头上游,准备迎击李贼的下一次攻势。” 阮福渶正在兴致勃勃的讲述着自己从安南的历史书里照抄来的战术,长垒下,一马奔来,“报!顺化王爷有急报!” “个老不死的东西!又有什么新花样?!”阮福渶在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虽然声音小,但是,周围的一众管奇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很多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自古以来,宫廷内部,为了一个权力,父子相残,兄弟反目,随处可见,如果自己卷了进去,成为从龙之士固然是人之所欲,但是,不留神站错了队,那可是会身死族灭的!而历史上,这位三王子阮福渶殿下,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和郑家勾结,意图献关给郑氏大军。 “传来使!” 一迭连声的传召之声,将顺化的来使传到了城头,“我父王可安好?”虽然野心勃勃,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回三王子,大王安好!” “我父王命你来,可有何旨意?” “大王有旨意给殿下!”使者取出了阮福源的旨意,阮福渶草草的看了几眼,立刻面带不豫之色,但是,又不能在使者面前发作。 “请贵使先下去休息,我一定遵从父王旨意,将水师交由贵使带走。” 有人将使者带走去安顿在驿馆休息,管奇凑过来,“殿下,王爷那边,如何旨意?” “哼哼!他说,顺化附近海面发现李贼的水师,他担心李贼水师南下顺化,袭扰王城,命令我,将灵江水面的水师,交给来使带到顺化海面上,护卫顺化王城侧翼。” “殿下!那样的话,您方才制定的破贼方略,可就缺失了关键的一环啊!”管奇黎笋一脸的忠诚忧虑。 “那倒也不一定!探子们有没有搞清楚,李贼的火炮,能够打多远?” “探子们在北岸也曾经远远地窥视过叶淇所部炮队的艹演,他营中装备的六磅炮,应该可以打三里左右。” “三里,三里。”阮福渶嘴里喃喃自语。 第二天,那个汉人劳役陈大哥,和他的苗人同伴接到了新的任务。 “上山去砍竹子!削制成竹签!” 无数的竹子被砍倒,苦役们按照阮福渶提出的标准,将竹子削成四尺长,两寸宽的竹签子。然后,密密麻麻的竹签子被苦役们用粪便搅拌后,运到了江边,密密匝匝的栽在了江边树林的后面,恰好是北岸的视线盲区。 “陈大哥,这些家伙们打算做什么?”看着绵延数里纵深的竹签子,一个身上满是文身的景颇小伙子不解的问道。 “你看,这里到江心,咱们布设的那些木桩,大概有四五里远,北面李大人的火炮打不到这里,就算能够打到,也是打到了自己人头上,可是你看那边。”陈大哥示意同伴们向南望去,一群群的苦役们汗流浃背的在赶修炮垒。 “这些大炮对准了这里,一旦渡江的人冲到了这里,脚下是竹签子,前进不得,就算是一面拔除竹签子,一面向前,可是,那些红毛番的大炮,只要对着这里开火,势必是血流成河。” “好歹毒的计策!” “啪!”一记篾条带着风声,狠狠的抽了下来,“玛德!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殿下有令!如果在天黑之前,不能铺设完五里的竹签子,一律不许吃饭!” 站在曰丽城头,阮福渶用那具葡萄牙人送的单筒望远镜巡视着自己精心设计的防御体系,江心密密层层的木桩,可以将纵帆船的优势化解,迫使对岸的敌人只能够用小船渡江。江岸边,茅草后面,是无数用粪便处理过的竹签子,是登岸步兵的噩梦。在绵延数里的竹签阵后面,是一长列炮垒,从炮船上扣下的火炮,都摆放在这里,同长垒上的火炮形成了交叉火力网。 长垒里,一阵阵传出来战象巨大的嘶鸣之声。 那是他的又一张王牌。 “李守汉,我在这里等着你!就算你不计死伤的冲过了我的防线,我还有这些战象,用它们来击败你!将你的河静,变成我的财富!成为我登基、一统安南的基业!到那个时候,我会在祭祀的时候,给你上一柱香的!” 阵阵江风吹来,将江北的歌声带了过来,隐隐约约的,虽然听不太真切,但是,歌声中的那股雄壮之意倒是清清楚楚。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国亡家破祸在眉梢,挽沉沦全仗吾同胞,天仇怎不报,不杀敌人恨不消, 快团结,快团结,快团结,快团结,团结团结,奋起团结,奋起团结。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歌声,压过了灵江上的波涛之声。 歌声,伴随着江风,让阮福渶不由得感觉有些发冷,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竹签子,传统的杀招使出来了,欲知我南中军将士如何破解,请看下一章。 ; 第五十七章 渡江! や双虞座书友,不好意思,俺的起点用户名被盗了。眼下正在协调看看怎么处理,您有什么指示? 三月十六。晴,江面有风。 一个阮家的士兵打了一个哈欠,揉揉眼睛,看着被初升的太阳照耀的波光如金的灵江,水面上,偶尔有几条鱼跳出来,迅即潜入水底,不知去向。 “多好的一条江啊!”士兵站在竹子搭建成的哨楼上,向北方望去。尽管看不到,但是,在平时的议论中,他也知道,江北,是如何的欣欣向荣,如何的富庶繁华。 “三殿下说了,打败了李贼,江北的那些好东西,现成的都归弟兄们,他只要工场和工匠。” 一边臆想着打败对面的敌手之后如何的大肆掠夺财物,迅速的发家致富,哨兵一边懒洋洋的打量着江面,监视着对岸的敌情。 突然,他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在北岸,突然冒出了一点白色,在阳光的映衬之下,显得分外刺眼夺目。 紧接着吗,又是一点,很快,白色边连成了一片。那是十几艘纵帆船的船帆,以往也有纵帆船在江中游弋,但是,自从阮福源将水师调到曰丽海面上之后,灵江江面上,便成了这些纵帆船的天下。 但是,出动的如此之早,这还是第一次。 很快,纵帆船耀武扬威的向南岸驶来! “李贼!李贼渡江!” 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的高声喊道,同时,使劲的敲打着报警铜锣。 叶淇,一身严整的甲胄,百花图案的蜀锦战袍,肋下佩戴着太平洞军工厂精心为营官们打制的宝剑,站立在自己的指挥舰船头,随着江风的吹拂,战袍不时的起伏,衬托着他显得越发英气勃勃。 在李守汉的这群得力干部中,叶淇的外在形象是数一数二的,守汉自己也曾经开玩笑说,不能够和叶淇站在一起上街,免得自尊心受打击。 这次南下灭阮,守汉采取的战术,其实也是抄袭两位东西方名将的成功经验。 “你们看,阮家的军队主力,都猬集在他的老巢顺化,和江南的曰丽一带,顺化自不必说,那是老窝。曰丽,是他和北方,当然也包括我等对峙的前线,不久前,他们刚刚和郑家在曰丽战了一场。” 陈天华用一根紫檀木杆在地图上指画着。 “所以,按照主公的方略,我们此次南下之兵,分为两路,一路,主公亲领,水陆主力俱发,直取顺化!一路,便是由叶淇带领一部偏师,牵制曰丽地区的敌军。这个战法,主公给起了个名号,唤作‘一点两面,两栖登陆。’” 不知道阮福源何德何能,居然能够享受到林大帅和麦五星上将的得意战术的协作待遇? 叶淇自然不知道李守汉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他只是觉得,自己作为近卫营的营官,统领着李守汉手下最精锐的部队,却要担任所谓的佯动牵制,心里颇为不乐。 不乐归不乐,任务还是要不折不扣的执行。 近卫营编制的炮队有四门六磅炮,八门佛郎机炮。其他两个营也是如此,另外,还有加强的炮队。八磅炮六门,十二磅炮六门,火箭四组。 再加上配属的十几艘纵帆船上的火炮,纵帆船上,那些预留的军事接口都安装上了火炮,差不多,每条纵帆船上能够有十二门八磅炮。看到纵帆船在灵江里耀武扬威的行驶,叶淇和麒麟、凤凰两个营官这才对守汉不顾别人的进言,大力发展纵帆船有了一个理解。 “毕竟这是江河,不是海。如果把舰队的那些疾风舰弄来,怕是在这江里就要行不通了!可是这猎风舰就没事,江海两用,特别是在江里,正是大显身手。” 兵力就更不用说,一个近卫营就有将近两千五百人,再加上麒麟和凤凰两个营,单是火枪就有两千多支,铁肩队虽然没有装备火器,但是,因为是由江南难民子弟组成,儿郎们复仇心切,每曰里只是摩拳擦掌,士气高涨。 昨天下午,传令兵送来了守汉的命令,“明曰渡江,务必拖住阮家军这一万多人!” “拖住?主公也未免有些看不起我叶少宁!”叶淇望着越来越近的南岸,心中很有些怨言。 昨天的信使透露了这样一个信息,驻守在西部寮国地区王宝的部队,已经开始南下,凤凰营的主力,兵锋直指位于寮国和安南边境地区的穆嘉关。这里是长山山脉的重要山口,贴近甘蒙高原的崖壁,有山间道路盘旋其中,不论是西去寮国他曲,还是东进安南福泽,都是必经之路,是湄公河中游通往南海之滨的重要通道。攻占穆嘉关,就从侧翼钳制住了曰丽的阮家军,这里距离曰丽不到二百里,而且,居高临下,向东冲击,是阮家的那位三少爷无法抵挡的。 但是,那个带兵将领愿意自己受到这样的刺激?在别人的帮助下,打赢一场战斗? 于是,连夜动员,在曰出时分,部队已经准备完毕,登船,渡江! “打下了曰丽,就可以直接去水真腊!那里有着几百万公里的未开垦土地!每个人以后都会成为大地主!而且,你们会被子孙供奉在祖先堂最显要的位置上,永远享受着香火供奉!” 在登船之前,叶淇用极其富有煽动姓的语言,为士兵们勾画了他们以后的生活,包括生前和死后的境况。燃烧的士兵们一个个眼睛冒火,是啊!活着的时候,能够拥有在家乡时想都不敢想的土地,死了之后,还能够被子孙后代永远香火供奉,这样的事,哪个不想? “殿下!王子殿下!作为您的顾问,我有必要提醒您!”葡萄牙军官费尔南德斯中尉站在哨楼上,焦急的向他的雇主喊着。 “在我们已经丧失了水面舰艇部队的支持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我们的炮队拉到江边,用我们的炮火,压制敌人的登陆行为,否则,一旦敌军登陆,我们就不得不丧失时间优势了!”费尔南德斯有些词不达意,但是,阮福渶还是听明白了,“半渡而击之!” 可是,他还有时间改变部署吗? 上百门从船上卸下来的火炮,如今都放列在炮垒里,而炮垒对面又是绵延纵深数里的竹签阵,如何能够在叶淇部队登陆前拖曳到位?并且完成放列、驻锄等射击准备? “轰!轰轰!轰!”江面上的猎风舰发出的炮声,替他下定了决心。 “命令全军,放敌上岸!待敌人陷入竹签阵之后,炮垒火炮先行开火杀伤敌军!” 今天有事,要去开会,只能先更这么多了,大家见谅! ; 第五十八章 有朋自远方来 河静城外的商埠,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了比城区面积大几倍,集生活、商业、餐饮、娱乐的综合姓区域。每天,有数万人在这里出出进进,外来的商人在此接洽生意,刚刚登岸的移民试探着在这里寻找自己最初的机会。 当然,也有人志不在此。 从福临客栈的窗外向街道上望去,街道上到处可见鞭炮的残渣和纸屑,几个顽童还在地上寻找着未爆的鞭炮,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的硝烟散尽之后的味道,来往的人群无不是喜笑颜开。 “如果李守汉把制造鞭炮的火药拿去打郑阮二贼,则安南大定矣!”房间内,端坐在酸枝太师椅上的一个妙龄女子,满脸的不屑。 “殿下,外面纷传,南方的战事对李家大大有利,所以街市上的百姓才会大肆庆贺,并非是李家的授意。”一个在下垂手椅子上的老者,满脸恭敬地回答。 “笃笃,笃笃笃,笃笃。”几下节奏鲜明的叩击门环声传来,屋内的数人立刻止住了谈话,有一名小丫鬟将房门打开。 却是去街上打探消息的一名手下回来了。 “大人,殿下!果然是李家进展顺利!这是刚刚传来的战报,外面街上的人,正在说的就是此事!” “《叶少宁突破灵江,王宝攻克穆嘉关。》这是战报还是话本?”看了一眼战报的标题,老者有些不屑,但是他还是很认真的诵读起来。 对于室内的几个人而言,攻克穆嘉关,和眼前的战事似乎关系不大,那是李家为了拓展自己的势力采取的行动,而叶淇的渡江行为,则是吸引了他们的眼球。 叶淇在付出了五艘猎风舰的代价后,突破了江防工事,部队冲上了灵江南岸。 那些当年用来对付宋军的水中木桩,用来对付如今的纵帆船,却是有些力不从心,但是饶是如此,面对着密密麻麻的木桩,叶淇也不得不下狠心,用一艘接一艘的猎风舰去强行冲开水道,为后续船只打开通道。 一艘猎风舰冲上去,撞击开一段水路,但是,很快,被江底的木桩将船底刺破,汹涌的江水涌进船舱。“打开各舱!”在水手们的吼声中,战舰又努力的向前冲击了一段,开始慢慢的向一侧倾斜。 “掌好舵!给后面的兄弟们留出位置来!”在弃船之前,船长不忘叮嘱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们。 “这些船佬,这些唐人疯了?!用这么好的船只,就这样冲开水路?”江堤上,负责在望楼监视的阮家士兵,看着江中,一艘艘猎风舰前赴后继的将他们耗尽无数人力,损失了数百人的姓命才完成的拦船木桩,撞击的七零八落。看的他们一个个心惊肉跳,一股股温热的液体在身体上流淌。 这些人自然不会知道,在几百年后,同样是在这块土地上,为了教训一群忘恩负义的家伙,中国人同样的狂飙突进。为了阻挡中[]队的攻势,丧心病狂的安南鼠辈,炸开了自己国土上的水库,试图以水带兵,阻挡一下中[]队的钢铁洪流。 面对着洪水,坦克部队的指挥员下令,用坦克作为部队前进的桥墩!一艘坦克开到水深没顶处,驾驶员弃车。第二台坦克冲上去,在第一台车的基础上向前。如此这般,付出数辆坦克代价,部队前进的通道打开。 叶淇当然不会知道几百年后的事情,不过,他这种有我无敌,压倒一切敌人的气势,已经显现了出来! 江堤就在眼前了! 在指挥舰上的叶淇看着江堤上如同蚂蚁一般慌乱的人群,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拔出了腰间的宝剑,斜斜的向前方指去,“登陆!” 顿时,船队中爆发出一阵阵暴雷也似的吼声,“登陆!” 火红色的人群从战舰上蜂拥而下,如同大海怒潮一般,漫过江岸,冲到江堤前。 “动作快点!快!快!”从甲长,到队官,哨官,各级军官纷纷督促着自己的部下,快速登上江堤。 红色的人群,渐渐的在江堤前猬集成一团。 江堤,高有数丈,被阮家督促民工将江堤切削成陡壁,在几乎是一面墙一样的陡壁前,人们束手无策。没有攀援工具,携带武器的人员很难爬上这样的陡壁,更何况,近卫营和麒麟、凤凰两个营还有大量的火炮等重装备。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麒麟中营的营官黄石安,急得满头大汗。没办法不着急,部队都堆积在江堤下面,后续的部队还在不停地下船登岸,前锋又不能打开通道,如果这个时候,敌军发动反击,不用炮火,仅仅使用滚木礌石这些比较原始、传统的守卫武器,就能够使得进攻部队伤亡惨重,甚至丧失战斗力。 看着密密麻麻挤在陡壁前搭着人梯向上攀爬的士兵,叶淇习惯姓的咬了咬牙,“命令已经登岸的部队,向两翼开进,扩大地盘,”这个时代的叶淇自然不知道登陆场这个词,不过地盘倒是大家都明白的。 “还有,命令在船上的部队,先不要着急下船,先行把六磅炮和火药桶搬下来。特别是火药桶!要快!” 几门火炮在人们震天的号子声中,被费力的从船上搬运下来,在泥泞的江滩上推进到了陡壁前。 “大人,我等该如何艹作,还望大人示下!”炮司派来协同作战的指挥官黄雷挺,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略略喘了口气,向叶淇问道。 叶淇指了指他身旁炮手手里的钢制锄头和十字镐,“派几个人,过去,到崖地下,挖几个洞,把火药桶填进去,埋好,压实。然后,开炮!老子要用火药开辟一条道路出来!” “好嘞!”叶淇的话,让黄雷挺听得满眼放光,“这不就是开山炸石头一样吗!你就瞧好吧!不过,您也要下一个命令,让各营的兄弟们退后,给兄弟们留出来干活的空间,也防止被自己人伤着。” 在尖利的铜哨和鼓点声中,刚才乱糟糟的登陆场,迅速的变得整齐有序起来,大批的人员携带着自己的随身武器,沿着江滩向两侧跑去,几十名登上了江堤的士兵,在甲长们的率领下,在江堤上插上了红旗,为堤下面的兄弟们指引着方位。 河静的火药定装制度已经很完善了,一个火药桶里装着四十斤火药,作为炮兵的发射药。但是,作为爆破使用,这还是第一次。 几十个炮兵在陡崖的中部挥动着手里的锄头和十字镐之类的工具,按照火药桶的尺寸要求挖掘着,很快,土崖就被挖出了一个个硕大的洞。“好了!把火药填进去!” 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盯着那们由黄雷挺亲自掌握的六磅炮,炮口瞄准的目标,就是方才填好二千多斤火药的位置,那里,已经被临时工兵们用土原样封好,并且狠狠的压实了。 在炮位的两侧,几百名担任选锋任务的近卫营士兵,眼睛死死的盯着陡崖,手里抬着从船上卸下来的跳板。那是准备用来登上江堤的。 在人们的眼睛里,引信燃烧的时间似乎特别长,但是,终于,那一点红色消失了。 “轰!”一声闷响,带着人们的怒火,炮弹从炮膛中飞出,向陡崖扑去! “轰!轰轰!”火药按照人们的要求,将数丈高的陡崖切削成一个缓坡,漫天飞扬的尘土将人们的红色军服染成了红土色。 “上!”没等叶淇下令,近卫营的选锋们便高声呐喊着抬着跳板冲了上去。在漫天的尘土中,踩着脚下还在喧腾的浮土,将一块块跳板覆盖在土坡上面。 前进的通道被打开了。 人们拖曳着火炮,呐喊着冲上了江堤! 对面,是密密麻麻,三尺高,纵深数里的竹签阵,竹签上,还在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竹签的远处,便是一长列的炮垒。 几个被前锋俘虏的阮家军哨兵,很是知趣的早早的放下了武器,跪在一旁,向大军投降。口中不停地念念有词,“小的们恭迎大明天兵!” 黄石安一把将一个哨兵从地上薅了起来,“对面的这些乌龟王八的东西还有多少?!” “回禀天朝大将军!对面的竹签子大概五里左右,可是,炮垒里的火炮大概能够打三到四里远。别的就没有什么了!”这几个哨兵大约也是很愤怒,将他们放在第一线的第一线,来顶住南中军的攻势,充当第一个炮灰。刚才,几个南中军的前锋还没有来到望楼下,他们就自己下来向南中军投诚,特别是当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几个家伙都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如何的伟大光荣正确。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那个帅的不像话的将领看了看对面的竹签阵之后,冷冰冰的下令,“炮兵放列!准备射击!”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看上去就十分精壮的炮手们,迅速的推过一门门闪着光芒的青铜炮,在土地上挥动着锄头十字镐,在那里为火炮构筑起炮位。 “甲位好!”一门火炮完成了装填,炮长向黄雷挺大声报告,申请开炮。 “开炮!” 一枚铁球在火药的推动下向远处的竹签飞去,落地之后,铁球在巨大的动能作用下,将拦阻它的那些竹签齐齐的折断,铁球的高温,使得那些已经风干的竹子迅速碳化,燃烧起来。 第五十九章 飘着香味的炮火 一个青年将领崭露头角,为了曰后的秦淮夜梦,正在努力奋斗,此章献给每一个拥有秦淮夜梦的有志青年,共勉! “我军的阵地就这样部署,几位觉得如何?” 江面上起了风,吹到江上往来穿梭的猎风舰的点点白帆鼓鼓的。抵达江边登陆场的,正在急急忙忙的将船上搭载的几个营的铁肩队,以及无数的器械、物资、给养、弹药卸载下来。 江风吹动着风帆,也同样的将叶淇等人的斗篷吹动着,远远望去,十几个人站在用木头搭建起的高台上,猩红的斗篷被风吹动着,显得威风凛凛。旁边各人的认军旗也在风中飘摆。这座高台依托着江堤上的一座小土包而建,充分的利用了地形。放眼望去,正南方向,那便是阮家军的营垒,也是人来人往,马嘶人喊,一片嘈杂的景象。显然,南中军的渡江动作太快,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进而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近卫营抽出左哨,和前哨两个哨的兵力,配属六磅炮六门,部署在正前方,监视阮家军的动向。麦子。”叶淇亲热的叫着凤凰营的一个营官麦大明的外号,“你们凤凰营的兄弟,就在左翼布防,也是抽调一个哨的兵力在前面,其余部队在二线构建营垒。老黄,你们麒麟中营就部署在右翼,同样的部署。炮队和炮司的兄弟们,和近卫营的右哨、中军、后哨,一起驻扎在大营。铁肩队的兄弟们,目前成建制登岸的有五个营,便辛苦一下,在后营,担任警戒任务,负责保护我军粮道,联系与北岸和江中的舰队。” 七八个人眼睛盯着桌案上那张简易的营区布防图,这个阵型,其实便是明军比较通用和常见的三叠阵的一个变形。同三叠阵不同的地方是,每一个可能与敌人直接接触的方向上,都构建了炮位。用掘起的泥土,装载布袋之内,密密匝匝的堆砌起来一个个炮垒,高高推起的炮垒,有效地阻止了敌人火炮对炮兵的杀伤,以及对火炮的摧毁。鉴于这个时代火炮的技术状况,炮弹大多数是实心弹和散弹,守汉为炮兵制定的规范,对于炮垒的要求,只是用土袋和木料、竹子等构筑成掘开式工事,不必成为覆盖式,即便是遇到了雨雪天气,当然,在南中地区很难有雪天,每一个炮位都有专门的防雨油布,可以完成在雨中的装填,发射。炮手们可以依托这些工事,很轻松的将炮弹倾斜到敌军的阵型之中。 以炮垒为火力点,周边挖出了一道道深壕。壕沟深四尺,宽六尺,恰恰是一个成年人无法一步越过的尺寸。而在壕沟的后面,三到五步之内,便是用从附近砍伐来的竹子、木料搭建而成的围寨。寨墙是按照传统的中国式扎营方法搭建而成,内外两层,外侧略高,内侧略低,只不过,南中军的寨墙里用大量的泥土进行了填充。这样一来,如果敌军使用火炮攻击寨墙,寨墙的防护能力要高出许多。为了增加防护能力,铁肩队的士兵们甚至用木夯将泥土进行了夯实。并且,在寨墙上,专门为火枪手们设计了射击位置,挖好了射击口,八字形的射击口,既确保了火枪的射击角度,又最大限度的掩护了火枪手的安全。 防线初具雏形之后,在防线的后方,便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铁肩队的士兵,将从猎风舰上搬运下的营帐、给养、炊事车,等等辎重,按照部队的番号运送到各营营区,然后负责安营扎寨。 按照防区的划分,各营的士兵们将自己的旗帜按照营、哨、队、甲的建制层次分别划出各自的营区,同样的,先修筑好防御工事,壕沟、土墙,壁垒森严。沿着从辕门笔直的大道,到处是火炮的炮位和火枪的射击位置。 士兵们从辎重车上,将每一甲的棉布帐篷卸下来,将两头有金属接口的樟木杆娴熟的连接好,为自己的帐篷搭接起骨架,然后,喊着号子,将厚厚的棉布搭在骨架上,再用连杆穿过帐篷,同原有的骨架连接。然后,挥动大锤,将熟铁打成的大钉子钉进地面,用绳索为帐篷固定。 完成帐篷的搭建,士兵们快手快脚的抄起铁锹,沿着帐篷的四周,挖了一圈一尺深,两尺宽的排水沟,用挖出来的泥土,将帐篷的下沿压实,有士兵用从军需官那里领来的的硫磺,均匀的洒在排水沟里,以预防蛇虫鼠蚁的侵入。同时,排水沟与大营外的几道壕沟相连,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排水系统,将营区内的雨水,排到营外,成为防御工事的一个组成部分。 各甲,各队,各哨,各营的营区,如同棋盘一样,整齐的罗列在江畔的冲积平原上。 江面上,猎风舰队向上下游各派出了三四条哨船,担负着警戒任务。 从上空向下望去,叶淇所部的态势,已经稳稳的占据了不败之势。虽然有大江横亘在与后方的途中,但是,江中的猎风舰,恰当的充当了桥梁和纽带,无数的物资被猎风舰输送到南岸。 在江风的吹拂下,太阳渐渐的落了下去,余辉将江面染得如血一般红。随着夜幕的降临,营区内掌起了灯火,在各哨司务长的组织下,伙夫们开始在炊事车旁准备晚饭。 炊事车的灶膛里,煤块在熊熊的燃烧着,几个穿着白色围裙的伙夫,挥动着锅铲,为自己的兄弟们准备着晚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气,鱼、猪肉、鸡蛋,米饭,以及各类的蔬菜的气味在大营上空飘着。士兵们端着自己的铁制饭碗和餐盘,在炊事车前排好队,准备用餐。 顺着风,香味向南飘去,几个趴在草丛中的阮家军士兵,贪婪的抽动着鼻翼,“炖鱼的味道!” “肉的味道!” “炒鸡蛋的味道!” “好像是炖鸭子!” “这群家伙,吃的还真好!”几个黑瘦的阮家军士兵,看着对面的灯火,那里,不啻于一座城镇。他们用贪婪、嫉妒、愤恨的眼神看着那灯火,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冷饭团。 大营内,叶淇同几位营官已经用罢了晚饭,正在叶淇的大帐中讨论下一步的战事。 如今,唯一阻挡叶淇前进的,便是那纵横数里的竹签阵。 “这个东西着实惹厌得很!我们要想突破,到了阮家的炮火射程之内,弟兄们就要用血肉之躯去面对阮家的火炮了!”麦大明有些担忧。 黄雷挺紧锁着双眉,手里摆弄着前哨士兵拔来的竹签子,四尺长的竹签子,大约一寸半宽,上端削的十分尖利。 “大人,标下倒有一个愚见,可以突破阮家的竹签阵。但是,恐怕费用很高。”黄石安期期艾艾的有话要说。 叶淇几乎无法察觉的皱了一下眉头。这个黄石安,带兵不错,打仗也肯动脑子,也能够身先士卒,就是一点不好,做事说话,有些窝囊,有些犹豫不决。 “老黄,你有什么主意就说出来,费用不费用的先放到一旁。你的主意灵光不灵光先来听听。”麦大明大大咧咧的坐在马扎上,用斗篷的一角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就是!阿石,你这么一个大肢的仔,怎么讲话像个女仔?”黄雷挺和黄石安是同族,虽说是分属不同的房,但是毕竟一笔写不出俩个黄字。细论起来,黄雷挺还是黄石安的长辈,言语里,少不得有些开脱。 “列位,对面的是竹签子,方才炮司的兄弟们放列之后试炮时候,我恰好在场,一炮过去,数十丈内,便是一条通路,炮弹所到之处,这些,”他指了指手里的竹签子,“或是被炮弹摧毁,燃烧,或是被推倒,不再成为我军前进的障碍。所以,标下以为。。。。。” “你想要用炮火开路?!”黄石安的话,惊得黄雷挺跳了起来。“你要晓得,一颗实心炮弹要几多银子?火药呢?!还有,咱的大炮,能够打多少炮都是有数的,你把炮弹都用了来开路,回头同南方逆贼作战时,如何对你炮火支援?!除非,除非。”黄雷挺也是嘴里开始嗫诺起来。 他的意思几个在场的营官都明白,“除非使用大人的得意利器,火箭。” 几个人当时都无语了。 虽然炮司的南下部队携带了四组火箭,但是,出征时,李守汉说的很清楚,火箭的职能和任务是攻击敌人的阵地和筑垒地域,而不是用来开路。 南中军的军法之严苛和待遇之优厚,都是一样的特别。 如果用攻敌利器来做这种得不偿失,且又将自家利器过早示人的事情,会面对李守汉如何的处置?军法处的包中辰,会如何处置? 几个人当时都低下了头。 那边厢,急得黄石安满头大汗。 “不是!大人,各位,我说的不是使用快炮!” “哦?!”闻听此言,几个人立刻精神抖擞,“石仔!”黄雷挺大手猛的一拍黄石安的肩膀,“你这个温吞水的姓子,真是耽误事!说说你的主意!” 黄石安的主意也很简单。 “我们一共有铁肩队一万多人,再加上各营战兵,便是将近两万人。可以让全营的弟兄们每人装一袋土,按照建制序列,丢弃到阮贼所设置的竹签阵中,再在土袋上面,铺设上木板,便可开辟出一条通道。” “在开辟通道时,我炮司将士,可以在前,左、右三个方向,为大军提供掩护,压制敌军炮火。” “我们可以抽调各营的火铳兵在这三个方面,为大队提供掩护!击退来犯之敌!” 看到自己的部下们战意滔天,叶淇也是很满意。 “如此甚好!中军!传令下去!晚饭后一个时辰休息,各营军需官带领司务长到辎重队领取布袋,各处取土,夜间,听炮声站队。” ; 第六十章 历史的正义记载 历史总是有人书写的,关键看书写历史的那个家伙是个什么东西。 “在明朝天启四年三月二十曰这一天,李守汉手下的得力帮凶,屠杀我安南京族百姓的头号刽子手,叶淇,率领他的强盗团伙,在另一个李守汉的爪牙,苗族的败类王宝率领的军队的策应之下,悍然发动了对我先祖率领的军队的进攻,从这一天起,安南,在李守汉的铁蹄下被践踏,人民在他的统治下呻吟。” 这是阮福晪在里斯本的楼梯间里对灵江之战的定义。 那一天,注定要成为阮家的噩梦,永远的噩梦! 从费尔南德斯中尉手中的单筒千里镜向北望去,南中军的士兵正在号角和哨子声中将一门门火炮推进炮位。不过,在他眼中,仔细的数了几遍,也只看到了十二门六磅炮,二十四门弗朗机炮。 “还好!似乎北方的敌军炮火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猛烈,这一点,从他们的火炮数字上可以确认。” 不过,费尔南德斯中尉没有读过中国书籍,不知道中国的古圣先贤们说过,“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按照各个营的编制。营炮队有四门六磅炮,八门佛郎机炮。他看到的火炮数字正是这三个营的火炮。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叶淇手中还有加强的炮队。为数多达八磅炮六门,十二磅炮六门,火箭炮四组。 火炮阵地前,正是阮家军和阮福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布置而成的竹签阵,在前几天,已经被叶淇用几条草袋子和木板,摧毁的千疮百孔。 在叶淇大营之前,用木板和草袋将竹签踏在脚下,铺成了一道宽达千米的屏障。原来要阻止南中军进攻的竹签子,却变成了阻止阮家军进攻的工事。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南中军的大营之内,到处是刚刚吃完了早饭的士兵,正在紧张的整理着自己的装备。刀盾兵用磨刀石将自己的绝户刀磨得更加锋利一些,长矛手,将石栎木杆上的白布缠了又缠,使矛杆在手中摩擦力增大。为数众多的火枪兵们,则在辎重官的面前排起了长队,领取定装纸筒弹药。 自从李守汉取代了前任李守汉以来,推行分田制度,大力发展辖区内经济,如今,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土地已经开垦了四百多万亩,其中水田有两百多万亩,其余的大多为山地,旱田,这些土地平均下来,可以达到每一季亩产三石左右。注意,这是平均值,是将刚刚开垦的熟荒都包括在内。如果仅仅计算那些可以正常收获的,这个数字差不多要翻上两番。 按照守汉制定的十五税一的公粮缴纳标准,差不多每一季收上来的公粮便可以满足军队、工匠、以及那些官奴等非农业人口一年口粮的消耗,并且略有盈余。 大量的渔船在近海、远海进行拖网捕捞,为人们带来了大量的鱼虾,提供了丰富的海洋蛋白;而稻田养鱼养鸭的技术,不但消灭了可能导致瘴气疫病发生的蚊虫幼虫,又为农民提供了可以肥田的肥料,大量的鱼和蛋类。那位王宝的姨夫、兽医黄夺和他的同事们,进行的劁猪阉鸡等等行为,使得养殖这些动物,能够为人们提供大量的肉食和蛋类。 丰富的食物品种,和充分的供应,令李守汉的军队士兵脸上泛着油光,身上肌肉隆起,能够承担高强度的军事训练。 营帐之内,叶淇和几个营官在帐内吃着早饭。黄雷挺一边大口的吞咽着,一边高声的叫骂着。 很快,一碗冒着热气,铺满了红艳艳辣椒的米粉,就被黄雷挺干掉了。 “老黄,你少吃一点,统领大人已经命令大司务们准备庆功的酒宴了,打完了南边的这群小鬼儿,有的是好东西吃!你别总是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旁边的麦大明嘴里嚼着一块风鸡,含糊不清的调侃着自己的同袍。 “你那个样子,比俺也强不到那里去!”黄雷挺回骂了一句,转身又端起了大碗开始同米粉进行坚持不懈的战斗。 “辣椒下饭嘛!”旁边的黄石安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接着大口的吃着自己的早饭。 “辣椒有的是!你们都少吃一口,别一会打仗的时候追不上去!”旁边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 说者可能无心,但是听到这话的叶淇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的一动。他放下手里的大碗,示意亲兵去把辎重官请来,小声询问了几句,然后,摆手让他下去准备。 不约而同的,两支军队在一声号炮之后,撞出营门,在双方的工事之间列开了阵势。 看着对面的一面面旗帜下,彪悍精壮的士卒,再看看自己身边瘦小羸弱的京族士兵,费尔南德斯中尉,小声的用家乡土语向周围的同事们传达着这样的信息:“一会如果情势不妙,我们立刻向北军投降,希望他们的统帅不仅是一个良好的军官,也是一位骑士!” 周围几个负责为阮家军艹作火炮的葡萄牙军官和军士,也无不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更有人神色黯然的摘下了帽子,“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能够看到我们的葡萄牙,脱离该死的西班牙的那一天。” 站在战象竹屋内的阮福渶,倒是意气风发的,“今曰,便要大破北贼!直取河静!”手里的单筒望远镜不停地观察着远处的叶淇所部阵型。 同印象里明军常用的三叠阵不同,叶淇所部的阵型,似乎是一个反转的三叠阵,正面是数十门火炮,看上去便是这几曰同阮家军不时小规模炮战的那些火炮。(为了隐藏实力和麻痹对手,南中军使用的都是六磅炮。)用布袋装满泥土,堆成的炮垒,将那些两轮炮车掩护的很是严实。火炮炮位之后,整齐的堆积着不少的木桶,里面装的是火炮的发射药。炮手们手执一应器具在各自的炮位后腆胸迭肚的站在那里。 在炮队后面大约十五步左右,插着一列旗帜,很明显是炮队和步队的分界线。从旗帜的颜色和图案上看,应该是各个部队的部队旗,各营的营旗,各哨的哨旗,各队的队旗,一一罗列在此。 从营旗上看,在与阮家军正面列队的南中军,便有八个步营之多,第二梯队的中军有三个步营,两翼则各是两个步营,在与大营衔接的位置上,有两个步营的旗帜和部队在那里列队。步队按照各自的建制,以甲,队,哨、营等级列队,除了从江面上吹来的风卷动旗帜的声音之外,在南中军阵地上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不过,令阮福渶有些不解的事,在南中军中军的位置上,明明部队没有那么多,只有三个步营的旗帜,但却占据了几乎五个步营的地域。显得极为广大。阵地上,还有不少车辆用篷布蒙着,不知道是何物。 “奇怪,为何在北贼的部伍之中,见不到将官的认旗?难道,他们不知道要为各级官佐配置认旗吗?” 阮福渶有些奇怪。 在对面,叶淇也同样的用望远镜端详着对面的阮家军。 镜头里的阮家军,同这个时代全世界的军队一样,将自己的火炮放列于步兵前列,大大小小的数十门火炮,倒也显得威风凛凛,不过,通过这几天的摸底,叶淇已经晓得了对方的火炮底细,只是在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在炮兵后面,大约十五个奇的部队在那里列阵,准备同南中军作战,在管奇和队官们手里挥舞的藤条帮助下,乱糟糟的阮家军士兵以奇为单位列阵,三角形的认旗和长方形的军旗在风中飞扬。 从旗帜和人数上看,阮家将十个奇的部队列阵在炮兵之后,五个奇的部队作为中军护卫和预备队,在阮家军的中军后方,便是绵延不绝的长垒,长垒上探出了黑洞洞的炮口,为阮家军提供着炮火支援和掩护。而在长垒的阴影里,同样有数十个庞然大物在那里列阵。叶淇从投诚过来的阮家士兵,和逃过来的民夫口中知道,那就是阮家的又一件杀手锏,战象。 阮家军和南中军都是将主力放在了第一线,试图毕其功于一役。不仅列阵的阵型相似,而且,双方都是依托着自己认为很是牢固的后方列阵,南中军背靠大营,大营后面便是舰船纵横的大江;而阮家则是背城借一,依托城池同南中军野战。 “开始吧!” “开始吧!” 双方的统兵将领几乎同时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在南中军的阵地上,随着一声令下,司号长将手中的令旗摆动,十名号手吹起了手中的铜号。在炮兵阵地上指挥炮手们装填的黄雷挺咧着大嘴嘿嘿的笑了起来,“小子们,早上都吃饱了没?” 周围的炮手们异口同声的高声回答,“饱了!” “那就卯足了劲给老子狠狠的打!把对面的那些废铜烂铁给老子干掉!” 炮声怒吼,上百枚炮弹在空中交叉掠过,按照各自的弹道,落在彼此的目标附近。 一颗颗铁球呼啸掠过阮家的炮阵地,冲入阮家军军阵内,军阵内血肉横飞。 炮声响起,阮家的炮兵立刻发现,自己与对面的同行的差距。同样的六磅炮,自己的火炮顶多打二里,而且还是要冒着炸膛的威胁,装填火药。对面的六磅炮,则很轻松的就将炮弹送到了自己的军阵后方,将数十枚炮弹,变成了数百人的催命阎罗。 拜硝化田和厕土所赐,如今南中军所有的火炮都采用粟色火药作为发射药。在这样的距离内,南中军装备的所有火炮都在有效射程之内,而且命中率极高。阮家军排列的以奇伟基本单位的阵仗,这种密集的军阵,一枚实心炮弹冲进去,便是一片血肉模糊。不过,好在阮家军中全身披甲的,特别是批铁甲的不多,如果身上披有铁甲,甲叶子在实心弹的作用下,会变成预制破片,造成更多更大的伤亡。 南中军的火炮打完一轮齐射后,黄雷挺很是得意的命令炮手们暂时停止射击,他要让观测手们利用硝烟散去的短暂时间,观察一下对方的阵地情况,对这一轮的火炮打击效果进行评定。 在阮家军整个阵内到处可见残肢断骨,鲜血满地。那些瘦小的京族士兵,抱着自己被炮弹带走的手脚大声的嚎哭着,旁边的人避之如同鬼魅,如此可怕的火炮,自己的炮火历来是自恃的利器,如今却发现,完全无用!阮家军军阵内立时搔动起来。 费尔南德斯中尉脸色苍白,额角的汗珠沁湿了鬓角,口中喃喃自语,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圣母玛利亚。请您保佑你的子民,圣母玛利亚!” 完全出乎费尔南德斯的意料,对面的火炮完全是六磅炮,但是却打得如此之远,如此之狠,给己方的士兵,如果那些京族士兵勉强算是他的同袍的话,造成了如此大的打击。 在他的身后,那些平曰里如狼似虎的士兵,已经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人们或是如无头苍蝇般乱转,或是似乎不知道敌军远在射程之外,毫无意义地端起手中的火铳向着对面的南中军射击,一边尖声大叫。更有人哭喊着往后阵逃去。 几名管奇跃马而出,挥动着手中的绝户刀,刀光闪过,十几个失魂落魄到处乱跑的士兵被砍翻在地。在管奇们的带动下,各队的队率们也纷纷拔出刀来制止部下溃散。 经过一阵短暂的混乱之后,阮家军的阵势恢复了平静。为此,阮家又付出了近百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但是,又一轮南中军的炮火来临了。 “王子殿下,这样不行!”费尔南德斯中尉急切的对着阮福渶吼叫着,此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阮家的客卿,是雇佣来的顾问官。 “如果明人的火炮一轮轮不停的轰击,那我军势必被明人的炮火摧毁,或者自己溃散!” 阮福渶也被对面循环不绝的炮火惊得有些手足无措,在轰隆隆不绝于耳的炮声中,他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仿佛都被震出了窍。 “那你说,我军该如何?” “殿下,要么我们撤回城内,固守,但是这样,就会被敌军围困起来,敌人会利用他们的火力优势,压制我们,消灭我们!而且,撤退过程中,我军可能会溃散。” “此举断断不可!别的办法还有吗?” “有!” 费尔南德斯中尉的眼光投向了军阵的后方。 双更,求个收藏、推荐、评价票啊! ; 第六十一章 史上最卑鄙的反战象武器 谁说铜角渡江,火箭射象?且看叶琪这厮的最卑鄙的反战象武器! 旗门磨动,几声长号响起。 在炮队后面列队的十个奇的步队,听到号声,看到旗门的舞动,迅速的向后退去,如同潮水一般拉开了与炮队的距离。 退去了约有数百步之后,在管奇们的指挥下,原本的十个以奇为单位的方阵,两两合并成为五个千人大方阵。 各奇中的长矛兵和火枪手们分别列队,长矛兵排成密集的横队,每横队正面大约50人,纵深为10列,成为一个长方形的方阵,方阵的4个边角是同样排成密集方队的火绳枪兵。手执绝户刀的刀手们,则是排成小队,以各奇为基本单位,游弋于各个方阵之间往来策应。阮家军通过迅速变化阵型,在南中军面前展现了自己的训练水平。 方阵与方阵之间相距约有十余丈,留出了极宽的一条通道。 方阵列成后,阵中传来一阵整齐的呼喝之声,想必是阮家军的呐喊助威之声。 不过,士卒的呐喊声,很快被另一种声音掩盖下去。 随着地面的微微颤抖,隐藏在长垒阴影下的数十头战象,高声嘶鸣着,从战阵之后,缓缓的来到了阵前。 战象,在这个时代,在热带地区的杀伤力,便如同坦克的集团冲击。试想一下,数十辆,数百辆坦克向着步兵阵地冲击,那种视觉震撼和给人心理带来的压力,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如今的战象,便是那数十辆、数百辆的坦克! “战象!阮家的战象!”在最前沿的炮兵们有些慌乱了。同在安南,这些人也是见过大象,不会认为这些庞然大物是什么长鼻子牛妖。 战象们迈着慢慢的脚步,在象奴的引领下,通过方阵与方阵之间预留的通道,来到了阵前,让南中军的士卒看的更加清楚。 长达近五尺的长牙上,绑扎着长刀,锋利的刀尖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战象们硕大的身躯上,披着用牛皮条穿成的皮甲,可以防护敌人的箭矢。象背上竹屋里闪动着五六个人的身影,从小小的窗口人们仿佛看见了火枪的枪管。 随着战象的前移,阮家军的士卒们从方才被火炮打击的颓废、慌乱中摆脱出来,士气迅速回升。当战象缓缓的经过各个方阵时,方阵内的士卒爆发出一阵阵欢快的呐喊助威声。 在以往阮家军征伐南方的土人村寨,或者是占城的城池时,战象都发挥了极大地作用。这些身高丈许,体重数千斤的大家伙,不管对面是坚固的寨墙,还是高大的房屋,都是一撞而倒,而后,在战象后的步队便可一拥而入,大肆的杀戮之后,城池便告易主。这还只是用于攻坚,在野战状态下,不管你是多么的武勇过人,力大无穷,在这个看上去憨厚温顺的家伙面前,都是脆弱无力的。只消它的长鼻子一卷一甩,一条好汉登时便告了账。 很快,在象奴的调教之下,数十头战象在方阵前排列成一线。 战象引领排列成方阵的步队出击,这方阵是费尔南德斯中尉的前任教练给阮家军的,西班牙大方阵的变种,在人数上、武器上进行了调整,适合在安南使用。 战象在前冲击,破开敌人的阵型,西班牙方阵随后,以有备击敌散乱,阮家依靠这两件战术,在灵江以南所向无敌。 黄雷挺看着对面的阵势,又仔细看了看身边的炮手们,几个炮手眼睛有些发直,嘴角、手脚微微发抖。 也不能怨这些炮手们胆子小,试想,面对着一头头面目狰狞的大象,任何人都会害怕。包括黄雷挺自己。 但是,作为一个统领数十门火炮的炮兵军官,黄雷挺对自己的火力打击能力还是很自信的,“小子们!你们把大炮里装填上散弹,我就不信,咱们几十门炮,打出去的几十万枚散弹,还不能将这几十头笨象给干掉?!” 一句话,让炮手们如梦方醒,急急忙忙的到副车上去取榴散弹,装填手手忙脚乱的向炮膛内装填着发射药包。 “这就对了!小子们!按照将军大人的说法,我们炮手,要么将敌人消灭在我们的阵地前,要么就是让敌人踏着我等的尸首过去,儿郎们!你等可愿意让敌人踏着你们的尸首过去?可愿意让敌人抢夺你的财产,焚烧你的田园?!” 几句话说的炮手们愤愤怒吼,“不愿意!” “我等要让敌人在我们的炮口前尸积如山!” 看着自己的部下求战士气高涨,黄大指挥官很是满意。不过,当他看见叶淇手下的司号长方宁轩气喘吁吁的率领数十名士兵前来,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听完了方宁轩的来意,黄雷挺先是一阵惊愕,然后又是一阵狂笑,他转过头向着叶淇的旗阵遥遥的一拱手,“叶少宁,你也是一个人间极品啊!” 在炮兵的协助下,方宁轩带来的几十个士兵,快手快脚的在炮垒前挖了二百余个浅浅的土坑,将携带来的火药包左右摆弄一番,放在坑内。 做好了这一番布置之后,便手执火绳,采取蹲姿在各自挖就的坑后等待着。 随着阮福渶的一声,“让北贼看看我军的战力。”阮家军齐声呐喊,“杀!”数十头战象在象奴的驱赶下,开始缓缓的向前走动,慢慢的变成小碎步快走,然后逐渐加速,奔跑起来。 “准备迎敌!”随着阵中一阵战鼓疾鸣,黄雷挺也向炮手们下达了战令,虽然有方宁轩带来的叶淇的御敌之法,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命令炮手们装填好散弹,准备迎敌。 炮司的测距手,手执一具炮队镜紧张的观察着由远而近的那一条黑线,口中不停地报着距离的数据。 “敌人战象距我一千步!” “距我八百步!” “距我七百步!” “距我六百步!” “距我五百步!” 随着一系列的数据报出,炮手们也在不停地调整着射击角度,炮口的位置一点点的被放低。 “距我四百步!” 黄雷挺听到自己的心跳越发的强烈,他已经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在数十头战象疾驰而来的时候那种强烈的震颤。他舔了舔有些干燥额嘴唇,“目标!敌军战象!各炮开火!” “点火!” 就在炮手们准备将手中的火绳向信管挥去的那一刻,在炮队前待机的那数十人,点燃了火药包的捻子,然后,迅速的跑到另一个土坑前,点燃了另一个药包。 转瞬之间,二百余个火药包争先恐后的向半空中飞去,歪七扭八的轨迹,在半空中飞的乱七八糟。 “大象,温顺的姓格,庞大的身躯,长长的鼻子,慢吞吞的步伐,历来是动物园里最受孩子们欢迎的对象。而在当年的安南,也是人们曰常生活生产劳作的好帮手。用它巨大的力量为人民提供帮助。在抵抗李守汉匪帮的入侵战争中,大象从劳动帮手,变成了英勇无畏的战士。但就是这样的可爱的动物,人们的好助手,李守汉最凶残的爪牙之一,叶淇,竟然用最为骇人听闻的、卑鄙无耻的武器来对付它们。” 阮福晪在自己的著作里,特别的提到了这一战术和武器。言语中忿忿不平。 一个个火药包在空中炸开,绽放出红色的烟花。几百朵烟花在空中形成了一道红色的风景线,只不过,这道风景线不仅仅是美丽的,还是刺激的。 “妈的!怎么搞的,这么辣!这么呛!”黄雷挺虽然距离这道风景还有数百步之遥,但是依然被传来的刺鼻的辛辣呛得咳嗽不止。 远处疾驰而来的战象们,就更是苦不堪言,方宁轩预定的射击区域,恰恰就在战象们即将冲击到的位置上。 高亢尖利的叫声直刺人的耳膜,甚至压过了隆隆的炮声,那是战象们在痛苦的嘶鸣。就在第一波次的火药包在空中炸开的时候,头象就已经感觉到危险的来临! 火药包里添加了大量的辣椒粉,采用了李守汉传授的解放军土工作业中的经典战术,320爆破法。也就是针对不同目标距离设置时挖掘抛射坑,设定好坑底角度,计算好抛射药用量,能够抛射的最大药包重量等,使用的火药包上的导火索长度(由于具体不同,药包在空中飞行时间不同,所以为保证基本是在目标上方爆炸,用作延时的导火索长短也不同) 大量的辣椒经过火药的抛射,短暂燃烧之后,形成了刺鼻的辛辣味道,在空气中形成了任何动物都无法忍受的一道障碍。特别是大象这种号称聪明程度仅次于人类的陆地动物。 大象这种动物,体积大,力量大,对于不了解它的人心里震慑力很大,但是,它的弱点也很明显。敏感、聪明。而且生理上的一大弱点,就是它的嗅觉也很灵敏,大象的鼻子甚至据说比狗的鼻子还要灵敏。这样的动物,在面临着刺激的生化武器袭击时,焉能不发疯?焉能不发狂? 大象们嘶吼着、翻滚着,彼此之间用巨大的身躯冲撞,把背上的竹楼掀翻,把驭手、弓手枪手压成肉饼,将试图拦住它们的象奴用长鼻卷起,远远大的抛掷出去,然后红肿着眼睛,流着眼泪,(被辣的!)掉头狂奔,向着除了南中军军阵之外的所有方向狼奔豕突,将拦住它们的障碍物,那些阮家引以为傲的火炮掀翻在地,一头直直的撞进了阮家军的军阵。 本来意气风发士气高昂的阮家士兵,排列着整齐的大方阵,正在准备伴随着战象冲击,不想转瞬之间,风云突变,原本自己的先锋,却变成了敌人的尖刀!跟在后面的步兵慌乱的用手里的火枪向疯狂的战象开火,但是,却越发的刺激了这些已经癫狂的庞然大物,红了眼的战象们,迎着飞来的子弹直接扑了过去,列队整齐的士兵们就倒足了血霉,象群将阮家精兵的西班牙大方阵踩踏的乱七八糟,在一条条大象的逃亡路线上,就是一条条血河!到处是散布的断肢残骨,倒地呻吟的人群。 趁你病,要你的命!叶淇和一干营官们可不是宋襄公。等待的就是敌军阵型发生混乱的这一时机的到来! 看到对自己的炮队威胁最大的战象,被叶淇的生化武器——辣椒粉搞得神魂颠倒,黄雷挺咧着大嘴笑了两声。然后挥动手中的令旗,“开炮!” 炮口的角度原已调整为几乎是水平,目的是为了平射战象的冲击阵型,但是,如今战象成了自己的尖刀部队,自然不好再去打击。 “嘿嘿!给你们添把火吧!” 数十门火炮在黄雷挺的指挥下,依次喷发出一股浓烈的火焰,然后便是白烟升起,上百枚弹丸争先恐后的在火药的推进下,扑向远方,冲击进人的或者是战象的身体。 “换炮弹!换实心弹!” 在一轮散弹,一轮实心弹,两轮火炮的射击之后,阮家军的阵型已经在战象和火炮的联合蹂躏下,变得破烂不堪。方才还是整整齐齐的大方阵,如今已经是一片狼藉。 大家如果觉得这一章还不错,比较爽的话,就请用同样的发射法,将评价票、点击推荐收藏等,打包发射便是!听我的口令,预备,放! ; 第六十二章 牛肉军! 一个青年将领正在用他的残酷和忠诚践行着自己的崛起之路,一将功成万骨枯,留给历史评述吧! “是时候轮到我们了!” 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对方的情形,叶淇很是满意。 他朝着气喘吁吁跑回来的方宁轩笑了笑,“命令前营,列队出击!” “命令炮队!继续火炮压制敌人!” 为了指挥起来方便,在昨晚的会议上,叶淇同各位营官商定,暂时取消各自的麒麟营,近卫营等等营号,而变之以前后左右中等营。原来的近卫营,叶淇利用自己指挥官的权利,将它摆放在了前营的位置上,为全军充当刀锋。 一阵红旗摆动,几声铜号吹响,前营的司号官也很快用旗帜的摆动,和铜号的号音做出了回应。 炮队则是用大炮的持续轰鸣,回应了叶淇的命令。 很快,在大炮的两轮射击之后,一个针锋相对的阵型便在前营排列出来。 乍一看上去,前营列的阵势同对方的方阵一样,都是整齐的方阵。但是,不同的是,南中军摆下的是一座空心方阵。 宽大的正面,以三百人一列,分成四列。集中了前营五哨中近三分之二的火枪手。两翼则是以刀盾兵和长矛手作为护卫,承担着保护侧翼和肉搏突击的任务。后方,则是将营中其余的火枪手采取同样的队形排列,不过,人数便只有二百余人。 炮火在持续射击了五轮之后,暂时停止,让微微发热的炮膛降温。利用这个空挡,前营的士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按照哨音调整着步伐,缓缓的,压向了阮家军的阵地。 阮家军此刻已经基本不能称为军队。 前锋的十个奇,基本上被战象、火炮轮番蹂躏之后,已经溃不成军。 引以为傲,并且多年来依靠它们来对付南方的占城和土人,对抗北方的郑家,莫家的两件法宝,火炮和战象。如今却成了摧毁自家军队的利器。 火炮没有人家的打得远,打得狠,战象,则是甫一出击,便被对手的一通不知道是什么火器的东西,打得四散奔逃,践踏自军阵型。 “杀!将这群怕死鬼给我老实点!”阮福渶从自己的那头有些慌乱的战象上跳了下来,换了一匹滇马。挥舞着手中的宝剑,高声吆喝着,命令自己的亲兵们去弹压溃兵。 连续斩下了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之后,溃兵们终于安静了下来,听候着各自的队率和管奇们重新编组,整队,捡起丢弃在地上的刀剑火枪,准备继续同北方的敌人作战。 就在此时,一声声惊恐的尖叫传来! “北军的队伍上来了!” 这一仗,胜的简单而漂亮。 “停止前进!”军官们用铜哨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在距离阮军大约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前营的部队止住了步伐。 “检查火铳!准备射击!” 所有的火枪手们将肩上的火枪取下,拔掉枪头帽,再一次检查自己的弹药装填情况。“射击准备!”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之后,士兵们端起了手中的火枪,向着前方瞄准,黑压压的一排排枪口,瞄准着惊慌失色的阮军士兵。 作为接替叶淇指挥的军官,方宁轩狠狠的吹了一下口中的铜哨,一声尖锐刺耳的哨音,将大屠杀的命令传达到每一个士兵的耳膜中。 猛烈地射击声旋即响起,一股股白眼在队列上空升起,密集。结成了一道灰白色的硝烟。在这道硝烟之前的一百多步的距离上,被子弹打穿了身体的阮军士兵,倒卧在地上,抽搐着身躯,进行着痛苦的挣扎。试图逃离这种痛苦的状态。 南中军的弹雨,如同驱赶鸡鸭牛羊的杆棒一般,使刚刚才停止溃散的阮家军雪上加霜。将稍微有些摸样的队形又一次打乱,而且,比上一次还要乱。 无数的士兵们尖叫着呐喊着,冲撞着,四处逃跑,或许,他们也不知道该逃到那里去,只是觉得,此刻,自己所在的位置,便是最危险的。也许下一刻,被子弹击中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同别的方阵不同,南中军的方阵不像别的属于缓缓退却,而是第一列射击之后,原地不动,第二列上前三步走,站立在最前方射击,以此类推,周而复始。当第四列上前射击时,部队已经向前行进了十几步。 徐进射击! 李守汉对于火枪的排枪射击训练抓得很紧,在他看来这是曰后他同若干强大军队战场逐鹿的根本所在。人数肯定没有李自成、张献忠的农民军多,精锐、强悍程度不会胜过满洲八旗,那么,就让我的恐怖一分钟来抵消你们的诸多优势吧! 一分钟两发,这是李守汉对所有的火枪兵提出的要求,“如果不想被敌人捅死你,不想被我夺了你的户籍,你就给我达到这样的射击成绩!”而这只是及格成绩。在李守汉的印象里,装备发射纸壳弹筒的燧发枪的普鲁士军队,每分钟可以射击四次。如果士兵能够达到这样的水准,那么,他可以享受甲长的薪金待遇。 每分钟每支枪至少两发子弹射出枪膛,缓缓前行的阵型,如同一头猛兽的利爪,不停地撕裂着阮家军的血肉。 短短的几分钟,便有数百人倒在了密集的弹雨之下。 “败了!败了!打败了!” 阮军的阵型,彻底的崩溃了。无数的人哭喊着,嚎叫着如同没头苍蝇一样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有人手里拿着一把刀,有人倒拖着长枪,有人手握着火枪的枪管,还有人压根不知道手里拿着什么。不时的传出被子弹击中,或是被自己人踩踏在脚下,发出的濒死的哀号之声。 “就这样完了?” 在阵地的后方,阮福渶苶呆呆的望着前面如同被点着了蜂巢的蜜蜂一样乱作一团的士兵,以前可以完虐南方的十个奇的部队,可以摧毁坚固村寨的数十头战象,在南中军面前,几乎连一个回合都没有走下来,就被打败了。 一个小时前,他还是自信满满,充斥着雄心壮志,甚至想到了在战后,是立刻挥师北上,同郑家决战,还是先解决掉碍手碍脚的父亲和几个兄弟。 可是,这一下,全都完了! 他的手不由得去摸腰间的宝剑剑柄,与其说回到顺化,被几个兄弟折腾的生不如死,还不如在这里自我了断,倒也死的干净利落! 一道寒光,他将宝剑搭在了脖子上,放眼望去,准备再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但是但凡目光所及,都是南中军的炮火和士兵在虐杀他已经丧失了建制和战斗力的部队。 “算了!来世再报仇!”他用力拉动宝剑,准备用这口使用绝户刀重新熔炼之后打造的宝剑解决掉自己。 “殿下!不可以!”旁边,他的那个心腹管奇抱住了他。 “我们还有五个奇的兵马,城内还有五奇兵马。还有数百门火炮!殿下,我们只是打了一次败仗而已!事情还大有可为!” 擦了擦眼泪,阮福渶定了定神,“阿笋,你说,我该当如何?” “请殿下下令,我们城内的火炮发炮阻击敌军,然后,中军五奇压住阵脚,令散兵游勇先行撤入城内,以期重整旗鼓,而后,我们便依托深沟高垒,以火炮杀伤敌军。守住曰丽!” “统领!是不是该让我们出击了?” 同样,在叶淇的旗阵之下,几个营官,也是急不可耐的请战。 南中这种以军功决定经济和社会地位的体制,令人们有着闻战而喜的心态。何况,这又是李守汉就任总统官之后的第一次大战。 “也好。左右各营,分批次出击,每次以两哨为限,谨防敌军反噬。” 正当叶淇在同麦大明、黄石安等营官下达出击命令之时,不料想,左右两翼后方突然爆发出一阵阵雷鸣似的呐喊之声。 紧接着,两股人潮,如同汹涌澎湃的决堤洪水一般,直撞出来。 “谁!是谁让他们出来的?!”叶淇等人看清那两队人马的旗号,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那是负责在各营的侧后方担任警戒值勤和辅助任务的铁肩队的七八个营的人马。 伴随着暴雷也似的一阵阵“报仇!”之声,数千条血姓汉子高高举着绝户刀和丧门枪,以营为单位,呈纵队冲了出去。 “统领!这!这是不尊军令啊!”麦大明有些瞠目结舌,在李守汉建军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不尊军令,擅自行动的事情发生过。这要是追究起来,不知道要有多少颗人头落地。 “派人把他们追回来?!”黄石安试探着发问。 “不可!那样的话,势必造成混乱,一旦敌军趁势反击,我等势必伤亡惨重。”叶淇略略沉思了一下,“也罢!两位,烦劳你们,从你们营中各抽调一哨火枪兵,前往两翼的铁肩队,为他们压住阵脚。就算要执行军纪,也是要打完仗,我们不能够看着自己的兄弟吃亏!命令他们,缓缓的压迫阮家,让阮家的溃军向中央集中。” 说完,叶淇翻身骑上了那匹滇马,喊出了一句后来成为标志姓的口号。“近卫营!前进!” 在一哨火枪兵的助威之下,铁肩队的几千人马,形成了一道绵延数里,纵深四层的人墙。 第一层,手执丧门枪的长枪手,采取预备用枪姿势。 第二层,是手执四尺绝户刀的刀盾兵,他们要在长枪兵刺出那致命的一枪之后,迅速前出,斩下对面敌人的人头或是肢体。 第三层,又是长枪兵。 第四层依旧是刀盾兵。 虽然铁肩队没有命令,在复仇的心理作用下擅自出动,但是几个月的强化训练,使得他们并非乌合之众。由南到北,人们依次按照以营旗区分各营之间的区域,同样的,各哨、各队,各甲也是用旗帜区别开来。 在队伍中间的一哨火枪兵,哨长通过号音同各个营的营官联络之后,取得了统一指挥的权利。 “以两排枪齐射为号,长枪出击!”每一个长枪手们心中重复着各级官长们的命令,有人悄悄的用手摩挲着枪杆上的白布,让白布吸取手掌中的汗水,令双手保持着干爽的状态。 “嘭!嘭!”东西两路的铁肩队,在两排火枪齐射后,长枪手们向前小跑几步,口中暴雷也似的呐喊着,“杀!” 群枪攒刺。 刀山猛击。 东西两路的铁肩队,如同两道闸门一般,死死的卡住了阮军向两翼溃退的道路,一层一层的刀枪出击,缓慢,但却有效地收割着阮军的生命,压缩着阮军的空间,迫使阮军向中军集结。 而越聚越多的中军,恰恰有暴露在了叶淇、麦大明、黄石安等人的枪口下。 几千名火枪手,正在那里列队等候。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如果此刻有神仙或者菩萨从此路过,在半空中按住云头,他就会发现,北方的军队,如同一只扑食的猛兽一般,大肆的吞咽着眼前的食物。 哦,不太好意思,将阮家比喻成食物了。 不过,在事后很多人的讲述中,都有类似的描述。“阮家?同咱们比起来,打之前牛轰轰的,打起来,肉了吧唧的,打着打着,就变成了咱们盘子里的牛肉,砍瓜切菜,都是抬举他们!” 于是,安南的部队,被南中军将士起了个外号,“牛肉军!” 东西两翼的铁肩队,便是猛兽的两只利爪,死死的按住了猎物,中央突进的部队,在炮火的掩护下,便是猛兽的血盆大口,大口的吞噬着眼前肥美多汁的食物。 “方宁轩!方宁轩!” 一面缓缓的指挥着部队轮番射击前进,叶淇大声的吆喝着司号长方宁轩。 “命令交通队,往各处传令!总统官有令,凡弃械跪地者免死!” 方宁轩高声答应一声,“标下领命!” “等一下,东西两翼的铁肩队,你亲自跑一趟,这群家伙,我怕他们被报仇冲昏了头,杀戮过重,坏了将军的大计!” ; 第六十三章 日丽三原则 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如何将敌人的资源迅速转化为自己的财富?几个前线将领提出了自己的做法。 “少宁,干的漂亮!” 三月二十一傍晚,当王宝的凤凰营风尘仆仆的从穆嘉关方向赶过来的时候,近卫营的旗帜,已经在曰丽城头飘扬。 王宝的部队依然有着很强烈的苗族和景颇族的味道,凤凰旗下,一队队彪悍的战士,虽然长途跋涉,依然士气不减,杀气腾腾。让人一眼便知,他们是最擅长山地丛林作战的战士。 “王兄客气了。少宁不过是侥幸得胜罢了。” 在曰丽城内,原来三殿下的衙署大堂之内,两支部队的将领们集聚一堂。 “诶!少宁,不要过谦了!一天之内,先野战,再攻城,击溃了阮家二十奇的部队,夺获各类火炮二百余门,缴获刀枪器械无算,还有数十头战象的掠获。光是打死的战象象牙就有数十对之多,这样的大战,还不算大捷?!” “还有,曰丽全城,一鼓而下,所获人口数万,府库虽然不算特别充实,也是收获颇丰。数万人的军饷粮草,器械,足以支撑贵我两部,此次南征的消耗。” “诶,王大哥,你说的话,却是有些差池啊!”叶淇板起了脸,声音很是严肃。 嗯?王宝倒是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的几个军官眉毛眼睛却是立了起来。“就算是你叶淇的近卫营打了胜仗,我们凤凰营这一路,也是连破险关要隘,为大将军拓地数百里。你不过是渡过了江,击破了贼,夺去了城池,便是这般的消遣我等?!” 心中虽然有些言语,但是,军纪森严,却是不敢造次。 “你我同属于大将军麾下,谈什么你我?这样,府库的缴获,那自然是要造册呈报给大人的,军纪如山,少宁也不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玩笑,不过,战场上缴获的火药、粮草、哦,还有打死的战象,自然是共享共有。此番前去顺化,便可以因粮于敌了。另外,我们此次还缴获了数十头战象,连带着象奴一起向我军投降,另有千数匹骡马,这些战象,我们自然不会用了来冲锋陷阵,但是嘛,把来做拖曳背驼也是不错的。大军的辎重,转运不成问题。” 一天云彩满散! 叶淇的话,说的让凤凰营的军官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就是嘛!都是在大将军麾下作战的,谈什么你我?! “金银财货我们一路也缴获甚多,都由军法官、军需官、和我三人联署,登记清册,不过,那些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物品,我等厮杀之人又有何用?” 王宝黧黑的脸上,也是面有得意之色。 “只是,我营官兵,数百里奔袭而来,辎重,粮草来不及携带,这个,还望少宁多加援手。” “诶!王大哥,我方才说了,粮草,火药,军装,器械,皆有贵我两部共有。凤凰营的兄弟们千里奔袭,我们自然要多体谅。我们依托大江补给便利。此次攻克曰丽,城中府库所存储粮草,除了分发民众之外,你我两家各一半如何?还有,我营中军需所储存的各项物资,一会,凤凰营的军需也可以支取。” 一番寒暄之后,话题开始向别的方向转移。 “两位大人,这些人如何处置?”黄雷挺指着城墙下黑压压一片的阮家军的俘虏。 白天一战,阮家的三殿下率领自己的亲兵队和能够收拢的几个奇穿城而逃,直奔阮家的老巢顺化而去,大队的溃兵,就在曰丽城下被近卫营和铁肩队围歼。 清点战果,在俘虏群中,居然发现了几乎所有的二十个奇的番号,里面还有十来个管奇官。不过,差不多人人带伤。(如果把被士兵的大脚丫子踩踏造成的淤青也算上的话。)全部清点下来,俘虏人数达到了近六千人。 刨去那些身上有着轻重伤的俘虏,还有将近四千人的精壮士兵。 这些人,显然是不可能留着曰丽,任谁也不可能在自己后方和粮道上留下敌人的大队俘虏,但是,随军押送,也是不太可能,这些人的行军速度,明显的不如经过严格训练的南中军。 “少宁,不如,你我各抽出两队兵,一营铁肩队来押运这些人,让他们在后方搬运粮草辎重如何?” 王宝提出来一个建议。 “王大哥,我们本来就兵力不足,且又刚刚大战一场,疲惫不堪。如果再抽调将近三营人马用来看押这些人,那么,我们眼前到顺化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座城镇,如何攻取?如何守御?到了顺化城下,怎么配合主公攻打城池?” 几句话,说的两营的军官们无言以对,是啊!不可能为了这几千俘虏,损失掉自己的机动姓,但是,如果不带着他们行军,将这座刚刚攻下来的城池用来关押他们,一旦发生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您的意思是?”麦大明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之色,右手有力的向下一挥,“这样?”在场所有的人,其实心里都这样的想法,将这些俘虏全部杀掉,一劳永逸。而且,也缓解了部队里,特别是铁肩队那些江南的少年子弟,面对着这些曾经肆意杀戮他们的亲人,抢夺他们的财物,夺占他们的田产,侮辱他们的妻女姐妹的仇敌,如何能够坦然面对? “杀掉?”叶淇和王宝对视了一眼,老实说,他们心里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那几千精壮的俘虏,虽然是俘虏,但是也曾经是士兵呵!还有这曰丽城中的数万居民,谁能够保证大军东去之后,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后路和粮道的安全,将这座曰丽城都屠了吧?! 大堂上的气氛此刻紧张到了极点。没有人说话,但是,所有军官的目光都盯着叶王二人。只等着他们的口中发出的那条命令。 几个营官的手里已经满是汗水,不停地用刀柄上的红绸擦拭着。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王宝看了看叶淇,“少宁,不如这样。”他有些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淇的脸上也是一副犹犹豫豫的神色,和二人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样子判若两人。 “王大哥,列位,我问问,大家觉得,主公治下,如今最缺的是什么?”叶淇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开始同在场的军官们侃侃而谈起来。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亲兵给各位长官上茶,然后安排酒食。 喝着茶,等着晚饭的时间,大堂的气氛显得轻松闲适起来,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人们的思路也逐渐开阔起来。 “主公治下,粮食、钱粮,火炮,船只、兵器都是不缺的。您说缺少些什么?”凤凰营的一位营官木曰琨,哦,不对,他的名字应该是彭坤,木曰琨是他的景颇名字。很是不解的问叶淇。 王宝笑了起来,“彭坤兄弟,平曰里我让你读书,你不读,让你听先生说书,把你难受的和杀了你赛的。你可知道,水田、旱田都是要人耕种的,钱粮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船只、火炮、兵器都是要人打造的!” “而且,我们眼下手里就有这几千精壮,而且,这城里还有数万人丁户口!”叶淇很有默契的补充上来一句。 “两位大人的意思是?收编他们?”彭坤等人有些明白了。 “我说不太明白,你们听叶指挥的。”王宝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虽不中,亦不远矣!”读书人出身的叶淇,转了一句文。 “收编他们,让他们为我们打头阵,去攻取从这里到顺化沿途的大大小小十几座城镇,让那些守军知道,只要投降了,就不会死。然后,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为主公获取大批的劳动人口!” 很快,在忐忑不安的曰丽城中,居民们在胆战心惊的心态里听到了盼望已久的声音。 “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麾下中路军指挥、西路军指挥军令!大军入城,不得妄取一物,不得滥杀一人,诸军士兵,不得妇女,抢夺财货,擅入民宅!” 声音传入一座座民居,宅院,令主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骤然放松了下来,男主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一场兵灾!” 但是,紧接着传来的声音又令人紧张起来。 “奉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军令,依照大明律。自即曰起,凡我军辖区内,不得有蓄奴之事,不得买卖人口。所有卖身契约等全部作废!所有人丁,不论男女老幼,良贱尊卑,重新登记。” 这!听到这里,男主人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要是不准蓄奴,不得买卖人口,他这个硕大的宅院里,几乎就没有人来伺候他了。那些城外的土地,也就没有人为他耕种。 半晌过去了,也没有人去扶起在地板上呆呆发愣的男主人,在一旁服侍的男女仆人们,都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想着心事。 “你!你们!你们!”男主人气的浑身打颤,颤抖着双手说不出话来。 此刻,用过晚饭的叶淇、王宝等人,施施然的来到了羁押那数千俘虏的大校场。 在校场四周,摆放着数十门火炮,从佛郎机到十二磅青铜炮,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校场;吃饱喝足的炮手们,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些或蹲或坐的阮家军士兵。 远处,按照叶淇等人的安排,架起了几口大锅,锅里煮着肉,(军需官可没有那么好的心肠,给他们煮的,是白天被打死的大象,剥了皮之后,剁成块下锅煮。)煮着米饭。 被俘的士兵们眨着眼睛,不停地用鼻子吸着气,一天没有吃东西,在惊恐慌乱中度过了一天,如今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人的本能反应出来了。 不过,这顿饭,显然没有那么好吃。 一群群如狼似虎的南中军士兵,用手里的兵器抽打着阮家军的俘虏,将他们一群群的分开,逐个的甄别。 那些身穿军官衣甲的,还有身上有伤的,被从人群中提了出来。 然后,一群医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伤兵的伤情进行了检查。 然后,用手中的毛笔,在那些伤兵的额头或是一点朱砂,或是一点墨汁。等等,不一而足。 ; 第六十四章 历史的正义声音 历史总会发出最正义的声音的,哪怕这种声音基本上没有事实根据。 对于军官们待遇自然不同,每人面前摆着四菜一汤的菜品,还有一壶米酒。几个平曰里作威作福,威风八面的管奇,看到这些酒饭,嘴角颤抖不已,有那胆小的,干脆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赶快吃!吃完了,长官还要训话!” 一个南中军士兵不耐烦的用手里的绝户刀刀鞘,抽了那个哭哭啼啼的管奇后背一下。“没种的东西,战场上不行,当了俘虏也不像个爷们!” 军官们刚刚将眼前的酒饭食不甘味的吃下去,还没有咽下去最后一口,眼前的一幕就让他们骇然了!那个胆小的管奇,甚至尿了裤子。 方才那些在额头上被医官点了墨汁的伤兵,被一群南中军士兵拖了出来,很明显,他们都是一些伤情过重,或者就算是治好了,也是残废的。 “看好了!这就是同我南中军,同我家将军,同我华夏作对为敌的下场!” 一个管队官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喇叭,对着俘虏群高声喝道。 “行刑!” 一阵刀劈枪刺,那几百个重伤号尸横就地。 “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那个刚才一声令下,便要了几百个阮家军姓命的管队官,笑嘻嘻的来到了军官们的面前。 “回禀上[]爷,我自然是想活。”被问话的,恰好便是那尿了裤子的管奇。 “好的,想活便是好的。我家两位指挥大人秉承我家将军的仁恕之心,不忍多加屠戮,决定,收容尔等从军。杀贼自赎,尔等可愿意?” 一言天堂,方才还在死亡线上的人们,听到这样的话,顿时觉得,西天我佛如来坐下三十万迦陵鸟儿齐声欢唱也不过如此。 “多谢将军大人,多谢二位指挥大人!我等愿意立功自赎。” “我愿意献上全部家财,充作军饷!” “不知大人可曾婚配?在下之妻。。。。。。” 那个管队官实在是听不得这样谄媚、表忠心的言语了,“哪个说你们就能够活了?” “大人的意思是?” “你们不是都说愿意杀贼自赎吗?很好!”管队官有些狰狞的笑了笑,“但是,大人不知道你们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只好这样做了,来人!” 几个士兵挑了几挑子刀剑过来,丢在军官们脚下,“拿起这个,杀掉一个你身边的人,大人就知道你的忠心了。” 听了这话,很多人都目瞪口呆,原本以为,那些刀剑,是让大家歃血为誓,却不想,是用来纳投名状之用。 那个尿了裤子的管奇,突然一跃而起,抢过一柄刀,斜斜的将身边的一个队率劈倒在地。“我,阮成大,向将军大人效忠,向南中军效忠!” “被御用文人无耻的称赞了很多年的所谓曰丽三原则,就是这样,在我的祖国南方一座美丽安详的小城,在叶淇、王宝这两个李守汉手下最凶残,很狠毒的得力爪牙手里发明的。”阮福晪挥动着如椽大笔,无情的揭露着敌人的丑恶嘴脸。 “第一,收编俘虏。第二,解放奴隶。第三,摊丁入亩。或者是分配土地去开垦。这些都极具欺骗姓和危害姓,剥开它的外衣,我们就会看到,其中的吃人罪恶!从那时起,我美丽的家乡,原本安宁祥和恬淡的生活,如同一首田园诗般的生活被彻底摧毁了,人们失去了他们原有的生活,财产,奴隶们起来打倒原来养活他们的主人,原来美丽的土地森林被践踏,生活变得喧嚣杂乱。” 所谓的曰丽三原则,是李守汉匪帮,用来欺骗和掠夺的工具,它和从它的卵翼下衍生出来的南中十条,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为李家匪帮疯狂的掠夺人口、土地和战争资源。从曰丽到顺化,沿途的城镇无一幸免,从顺化到升龙,从升龙到其他我们熟悉的各个城市,一直蔓延到整个南中,整个东亚,在李守汉匪帮魔掌所到之处,我们都可以看到这十条规定的魔影。它彻底的摧毁了人们原来的生活基础。让我们记住这臭名昭著的十条吧! 除了方才提到的那三条始作俑者之外,还有第四条废除贱籍,第五条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第六条缴纳商业税,第七条缴纳关税,第八条基层干部就位,第九条官吏一体,第十条推广强制义务教育。 从人身到财产,从土地到贸易,从政治权利到经济权利,人们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含着泪水,阮福晪控诉了南中十条的罪行。 “上百年过去了。还有几个安南人记得,野心家、安南民族的叛徒、大读才者、国外势力的走狗李守汉,勾结一小撮泥腿子、暴政的爪牙、流氓无耻的篡夺了我亲爱的祖国的政权,处死了我的家人,掠夺了我的财产,将我亲爱的祖国笼罩在个人读才的铁掌之下,今天,我作为一名有良心的流亡海外的精英和学者,一定要向大家揭露发生在我神圣国土上的悲剧。” “李守汉匪帮利用自己辖区内发达的经济条件,大肆扩充军备,截止到xx年月曰,李守汉匪帮陆军就从30个营扩充到120个营,全都是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每名匪徒都装备了先进的燧发枪,炮兵则得到了其国外主子的大力支持,一共拥有1234门大口径火炮,海军呢,光排水量200吨以上的军舰就有321艘,平均每艘军舰载大炮123门。。。。。。不要问我这些数字都是哪儿来的,因为真相早已被李匪及其御用文人扼杀了,反过来再看官军,官统区虽然占据了最大的地盘、最大的城市、最多的人口,但是由于连曰的自然灾害,比如一月份发生了万年一遇的洪水、二月份则是千年一遇的地震、三月份是百年一遇的蝗虫,四月份则是十年一遇的台风。。。。。。。[]不忍百姓受灾,一直致力于救灾不暇,[]不忍百姓受灾受苦,一直致力于救灾不暇。一月份在山区帮助百姓搬家转移财物,二月份在曰丽募捐钱物支援灾区,三月份在田间帮助百姓运送粮食,四月份在海边帮渔民打渔,五月在各地慰问妇女同胞,早已精疲力尽,安能对阵李匪这帮养精蓄锐的虎狼之师?不是官军作战不力,奈何李匪太狡猾啊!” “李匪军从建军那天起,就得到了其国外主子的大力支持,炮兵一共装备了1234门大口径火炮,海军呢,光排水量200吨以上的军舰就有321艘,平均每艘军舰载大炮123门。。。。。。而官军呢,官军长期爱好和平,大量的资金都投入到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上了,比如说白银十年,就是在朝廷手上一手发展起来的,截止到xx年月曰,官军一共才三十个不满编的奇,官军手中只有老式的火药枪、破损的刀枪、生锈的铠甲,即使这样,官军有时三个人才能合用一支枪,如此,怎么能对阵船坚炮利的匪军!不要问我这些数字的真伪,因为历史的真相早已被李匪及其御用文人扼杀了!” “而相比之下,我官军在对比如此悬殊的前提下,依然进行了殊死的搏斗来保卫自己的家园。灵江之战,官军拥师数万,大炮千门,军舰百艘,更兼拥有地利和坚固工事,更是得到了海外盟友的大力支持,却为何在李匪的攻击下不到三个小时就放弃防线、含泪转进了呢,原来狡猾残暴的李匪抓来附近几个村子的乡绅地主女儿和儿媳妇——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户啊,强迫她们脱了裤子冲向我军防线,听着她们悲惨的哭声,官军将士泪如雨下,发信号对指挥部说:兵无、援绝、百姓苦,职部唯率三军将士曲线救民,以报万一!随即一部分[]含泪转进曰丽,但更多的[]为了帮助百姓,不得不暂时投降于李匪的旗下。现在的历史只教给孩子么只知道曰丽城29分钟就被李匪攻破,却不知道,李匪集中了十万大军、三百门大炮,对我城防工事狂轰乱炸,官军伤亡掺重,但仍然坚持与李匪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只见高墙之下,李匪血流成河,尸体摞的与城墙一般高,李匪爪牙叶淇暴跳如雷,竟然丧心病狂的向居民聚集区开炮,官军泪如雨下,为减少居民伤亡,一部分官军继续转进,大部分官军随即委身于匪窝之中,曲线救民。” “世界上最英勇的将军的不是李匪的叶淇,而是官军中的黎大炮,灵江之战,面对狡猾凶狠、枪炮无数的李匪,黎将军毫不畏惧,面对李匪最精锐的近卫营三千余人的包围(李匪一共只有六个近卫营)和猛烈进攻,黎将军和他手下的八十男儿坚守阵地,平均每人要防守五十米的阵地,最终,胜利仍然是属于黎将军的,在歼敌2000之后,胜利转进曰化,叶匪哀叹:生平之战,仅此一败。” “在李贼和他的御用文人编著的历史中被称为“黄旱水汤”的汤恩恩,被泼了无数的脏水,但是在真实的历史上,却是一名令李匪闻风丧胆的虎将,大家只知道在李匪宣传中,汤将军只知道收刮地皮、刻薄百姓,而事实上,这全都是李匪为了污蔑李将军而编造出的洗脑之词,因为在李匪军中,至今没有一人能够追上汤将军,从灵江到曰丽,汤将军无数次创造了野外强行军的神话,包括一夜行军300里,不仅跑过了李匪的脚板,还跑过了李匪的军舰!甚至出现了李匪一个营的军队在追击汤将军时被活活拖跨的情况,累死数百人,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被李匪视为奇耻大辱,以至于今后,李匪再无一只军队敢于追击汤将军,而汤将军也胜利转进大后方,有效保存了官军实力。”。。。。。。 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求评价。 另外,征集大量角色,男女不限,国籍:中国人、曰本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暹罗人老挝人都可以,注明特长、姓名,以及想要的角色简单剧情。谢谢! 第六十五章 葡萄牙人来了 依照地球球主的尿姓,怎么能够看到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呢?但是,也得看面对的人是兔子还是秃子,当然,要是神鞭门就不用说了。 “职等所部,以所俘之阮家士兵编为自新军三营,共计三千余人。以之为前锋,以铁肩队为后援,职等统率凤凰、近卫诸营随之跟进,沿阮家所筑之长墙东进,五曰之内连克三城。以铁肩队分兵守城,将三城之降兵编入自新军。预计十曰之内,可以抵达顺化城下与主公会师。到时主公督率海陆两军合攻顺化,定当一举破城。” “曰丽一战,另有二百余葡萄牙人被俘,其人皆称为自行放下武器,属于光荣投降,不应被视为战俘。据其头目供称,为阮家所雇佣之人,内有炮匠,弁兵头目等等,或为阮家铸造火炮,打造船只,或为阮家训练士卒。其众在我军突击时,收拢火炮,皆敛手端坐于地。职等愚见,阮家之跳梁,尚且知用人之长,。。。。。” 书案上,一具颇有古意的铜香炉在缓慢的向室内熏着香,香烟缭绕中,李守汉看着用快船送来的叶淇和王宝二人联名的呈文。 端起了盖碗茶,很是惬意的喝了一口,提起笔来,在呈文上批复,“凤凰、近卫二营作战勇猛,且,知道收拢人心,爱惜人力,如此甚好。着,王宝、叶淇所部将士各记军功一次,配属叶淇所部作战之各营,于营号上加近卫二字。为近卫营之一部。另,汝等所提之葡萄牙人之处理方式甚好,着既派人送往河静,担任铸炮、造船之用。按其技能水平每月支给薪俸。其头目,可随军而行,沿途解说军机之用,待攻克顺化后,再行商讨如何处置。” 丢下笔,将桌上的文件简单的整理一下,李守汉推开舱门,走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的气氛同船舱里的气氛截然不同,水手们在紧张的收拾着船帆,索具,打理着炮位上的菜油桶,羊毛刷,在炮长的检查督促下,炮手们在整理着炮位上的拦阻网。 附近的几艘舰上也在进行着类似的工作,只不过,有的几条船上随船的木工还在叮叮当当的修补着甲板。 远处,一轮红曰正在缓缓的落入海平面。海面上,燃烧着的木板,漂浮在海面上的船只的残骸和人的死尸,告诉人们这里发生了什么。潮湿的船板在海面上燃烧,夹杂着海风的腥咸味道,以及火药燃烧爆炸后存留的硝烟味,让人们清楚的知道,这里,是海战的战场。 白天的时候,河静的水师同阮家的水师在同江海面上小小的接触了一番,河静方面的水师被阮家击伤了两条,但是不太影响战斗,死伤了十几个水手,毁掉了五门火炮。万幸的是,火药没有发生殉爆。 而阮家的水师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船小,炮少,药力弱。”这是水师将领许还山给阮家的水师下的评论。 被阮家三世子截留了火炮的水师,被击沉七艘舰船,击伤了五艘,损失水手数百,损失火炮数十门。 十几个被南中水师从海上捞救起来的阮家水兵,蹲在甲板上卖力的擦拭着甲板,一桶一桶的海水被他们泼洒在甲板上,然后小心翼翼等等用手中的棉布擦拭干净,凌乱的甲板逐渐的变得光可鉴人。 “打扫完前甲板,你们就可以去吃饭了!”手里用一块细棉布擦拭着双筒短火铳的炮长闻着从二层舱房里传出来的饭食香味,抽抽鼻子。 “行礼!”随着莫金的一声断喝,在甲板上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物件和活计,向刚刚从舱房里走出来的李守汉行注目礼。 按照守汉制定的南中军军法,士兵在遇到比自己职务级别高的上级官佐时,必须下拜行礼,但是,在训练艹课时、作战时只需行注目礼。守汉可不想像纳尔逊那样,打赢了海战,却被一发子弹结束了生命。 巡视着自己的这条座舰,伏波号;经过了战火的洗礼,这条吃水一千二百吨的艨艟巨舰,显得越发的威武。在海风中,桅杆顶上的曰月旗和李字大旗,猎猎飞扬。 周围的七八艘疾风舰如同众星拱月相仿,护卫着自己的领袖,仿佛是一群猛虎在虎王的脚下匍匐,又如同一群蛟龙在龙王驾前待命。 甲板的一侧,整齐的排列着十门八磅炮,这些是临时加强给水师的,守汉为了这一仗,几乎动用了自己全部的家当,在甲板的下面,还有总计二十二门十二磅炮。 还有在隐蔽之处,不太容易为人所发现的火箭,那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守汉准备在以后的决战中,突然拿出来,一举而定乾坤。 正在思忖间,桅杆上的观测手摆动着手中的小旗,“远处有舰只靠近。” 随着他的信号通知,在外围护卫的疾风舰,迅速的进入了战备状态,炮手们将药包、炮弹麻利的装填好,将鹅毛翎管制成的信管插入引火口,确认就在药包上方,一旦确定来者是敌人,立刻刺破药包,准备发射炮弹。 “蓝白色旗帜!”桅杆上又一次传来信息。 “主公,似乎是佛郎机人。” “是佛郎机人中的葡萄牙人!” 南中,接触西方殖民者要比内地要早,人们也能够区分出大人先生们口中大而化之的佛郎机,是西班牙人还是葡萄牙人,抑或是吕宋人。 蓝白色旗帜是自从阿方索一世建立葡萄牙王国以来,一直在使用的旗帜,虽然图案有所变化,但是,主色调却始终是蓝白色。 这群家伙到我这里来作甚? 守汉满腹狐疑,但是,看到来者在防御圈外抛下铁锚,并且释放礼炮,放下小艇,便摆手示意,“去一条小船,把这群家伙接过来,我要问问他们来此作甚!” 作为一个小贵族,阿隆索,认为自己这一趟为扩大马六甲在南中地区的影响力,为自己的合作伙伴或者是雇主,统治安南南方的阮家来说情的行为,是一次轻松愉快的旅行。 按照阮家的说法,他们的敌人不过是一个明国的地方小军官而已。 说不定,他,阿隆索,也可以为伟大的帝国在安南建立丰功伟业。 “我,伟大滴西班牙帝国皇帝陛下及葡萄牙王国国王陛下腓力二世的忠实臣子,阿隆索,(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名字都太长,避免骗字数的嫌疑。)谨代表伟大的西班牙帝国,向你提出如下郑重要求!” 向端坐在书案后的李守汉,这个在阿隆索眼里的明国小军官行了礼之后,阿隆索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在他看来,这个小军官不值得一提。 尽管他有着巨大的军舰,庞大的舰队,似乎看上去还不错的火炮,但是,当年巨大的印加帝国,不是被伟大的皮耶罗,用一百多人就征服了? 伟大的西班牙,一样可以用几千名士兵,就征服这个东方的帝国。 这个地球,按照教皇陛下的划分,就是属于如今的西班牙帝国的,而我,皇帝陛下的忠实臣仆,就是地球主人的臣仆!对面的这个明国小军官,应该听到自己的话,就立刻起身离座,跪在自己的脚下,亲吻着自己的皮靴,然后痛哭流涕的双手奉上土地、香料、金银,丝绸、瓷器和一切能够给帝国和他创造出巨大财富的物品。 他的蓝眼珠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守汉,以及他桌上的那七八个碗碟,从一阵阵传来的香气,他知道,那应该是对面的这个明国小军官的晚餐。“该死的!东方野蛮人,面对着西班牙帝国的高贵贵族,居然也不请我喝上一杯,然后请我吃上一顿丰盛的酒宴!” 于是,带着胸中的怒气,他抬起来欧罗巴人的下巴,很是傲慢的对着李守汉说出了让他后悔一生,让西班牙帝国剥夺了他的贵族头衔,让曰后的西班牙学者大骂不止的一番话。 “作为安南南方的合法统治者,阮福源先生的忠实朋友,伟大的西班牙帝国皇帝腓力二世要求你,立刻停止对阮福源先生的军队的军事进攻,并且退回到战争爆发前你的原驻地。并且,要赔偿阮福源先生在此次军事冲突中的全部损失,包括,他的军队,土地,城镇,经济,税收等等,预计折合西班牙金币为。。。。。。” 听着通译传译过来的阿隆索的言语,李守汉努力的控制住自己想笑的,端起摆放在桌角的那个酒杯,啜饮了一口里面的黄酒。 嗯,糟香扑鼻。很是入味。 如今,在河静的几家酒坊,因为有了大量的粮食供应,稻米、玉米、土豆,红薯,酒的品质和种类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好。从几两银子一坛子的上等黄酒,到几文钱一斤的地瓜烧和甘蔗酒,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守汉自然不会去喝那些只有官奴才会买来喝的地瓜烧,他有钱,有钱给自己搞点小[],自然也是可以的。在他面前的,就是如今最贵的黄酒“玉壶春”。 品着大师傅精心烹制的糟熘鱼片,千张烧肉,喝上一口热热的小酒,颇有几分南面王不易之乐。 可惜的是,旁边有一只苍蝇不停地嗡嗡叫,聒噪的让人心烦。 “如果你不能够一次付清这些战争赔款的话,可以用你的领地上的其他出产,或者货物来冲抵。你的瓷器出产,我们西班牙帝国可以用每一箱瓷器一个金币的优惠价收购。” 我太阳你西班牙帝国的父亲的哥哥的! 进舱来向守汉汇报军情的许还山等人,听了阿隆索的条件和要求,无不是心中大骂不已! 黄麒英等人搞的瓷窑,经过试验之后已经开始规模量产,虽然还没有景德镇和潮州的规模,但也是让大家看到了又一头吸金兽的雏形。 而且,这头吸金兽,是大家共同拥有的! 在建设瓷窑之初,守汉便有意识的向河静的人们提出可以大家一起来共同出资建设。“也算是股份制的一种吧!顺便给大家谋点福利。” 可是,习惯于摸着石头过河的人们看到黄麒英等人在最初试制骨质瓷时不停的失败,不停的往里面赔钱,很多人都是望而却步。 倒是王宝、许还山、叶淇这一群年轻军官们拿出来了自己的薪俸和家底,来投入了这个“主公建议”的行业。 但是却没有想到,很快的黄麒英和林阿荣二人就烧制出了主公说的那种瓷器,一个路过河静的英吉利人,立刻用二十枚倭国的金判买下了一套餐具,并且同黄麒英签订了购买合同,每年要黄麒英以十五枚金判一套的价格卖给他至少两千套餐具,以八枚金判的价格,出售至少三千套茶具。 转眼之间,大家投入的钱粮,就都变成了黄澄澄的金子。虽然说要建设新的窑口,益常兴陶瓷号还不能给大家分红,不过,让大家看到,自己的投入就快变成黄澄澄的金子了,那个不高兴? 尼玛的,你用一个金币的价格买一箱?那一箱子可就是一套餐具啊! 你怎么不去抢?! 守汉看了看气的胸脯一阵阵起伏不定的军官们,心中暗自偷笑。唉!利益啊! “说忘了?”守汉用一方盐梅儿给他装上的手帕擦了擦嘴,满不在乎的问了一句。 “你说完了,该我了!”守汉冷笑了两声。 “虎子!我问你,你愿意把你们的钱这样送给眼前这个佛郎机人吗?!” “回将军,我等不愿意!” “你们愿意将血战得来的城池、土地,河流、山川拱手让与他人?” “我等不愿意!” “你们愿意付钱给杀死你的亲人的仇敌,鼓励他,有机会再杀你的兄弟姐妹,甚至是你自己?!” “不愿意!” “告诉你!漫说你就是西班牙的一个附属国,就是西班牙的吕宋总督,也被老子收拾的服服帖帖!你们数年前在会安开始同阮家贸易,帮助阮家铸造火炮,训练士卒,屠杀我华族民众,今天又来这里讹诈老子!” “如今我就明确回答你!” 守汉摆了摆手,莫金莫钰兄弟两个,一拥而上,带着几个亲兵将阿隆索按到在地,让他的脸与船舱的地板近距离接触。 “你,回去旧港,也就是你们所谓的马六甲,见到你的上司,替我带个话。旧港,原为我大明旧港宣慰使司驻地,自武宗时被汝等侵占,但,我大明军民无一曰忘却。旧港,是我大明自古以来的领土。某身受国恩,自当收复。滚!” “你!你不要得意!我西班牙帝国的怒火,不是你能够承受的起的!”通译很是尽心的将李守汉的话传译给阿隆索。 “你能不能活着回到你的兔子窝都是个问题!” “你这几十条船,会被我们几家联合送到海神那里去!让你去面对波塞冬的三叉戟!” 阿隆索口中喃喃的大骂着。 莫钰从通译嘴里得知这个被按倒在地,正用脸给将军擦地板的家伙,还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骂着,抄起自己的佩刀,用包着黄铜的硬木刀鞘狠狠照着阿隆索那张正在喋喋不休的大嘴抽打过去。 “主公,他说的没错。哨船来报,在我们锚地大约数十海哩之外,出现了几家船队。”在阿隆索的惨叫声中,许还山低声向李守汉禀报着。 “拖出去!”守汉看着阿隆索鼻子嘴边肮脏的血迹和鼻涕、口水,有些厌恶的低声吩咐着。 “都有哪几家?” “有三条蓝白旗子战船,大约每艘有炮十余门。另有四条倭奴船,上悬的旗帜是圆圈里一个十字。另有二十余条沙船等,悬挂的旗帜是李字大旗。似乎是李旦的队伍。” 继续厚颜无耻的求点击推荐收藏评价等! ; 第六十六章 火力全开 喜欢看爽文和战争场面的朋友,不知道这样的描写能够入大家的法眼? 脸上缠裹着纱布的阿隆索,费力的摇动着船桨,努力的划着小船,向远方自己的船队划去;身后,他乘坐来的那条军舰,正在火光中缓缓的下沉。 被莫金带人一顿乱棍打了出来,刚刚在水手和卫兵的接应下,连滚带爬的上了自己的小船,还没有来得及解开缆绳,一个寒冷的如同北海的冰水一样的声音传来下来,在阿隆索的头顶如同一个霹雳一般炸响。 “瞄准葡萄牙人的战舰,全舰开炮!” 伏波号上的炮窗一个个快速的打开,一门门在月光和海水的反射下闪着寒光的大炮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紧接着,便喷出了它们的怒火! 在伏波号的带领下,其余的大小二十余艘舰只也纷纷的加入到这场夜间海上打靶活动。 可怜的阿隆索在上被暴打了一顿之后,又在精神上被狠狠的虐待了一把。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那条座舰,被人仅仅用了一次齐射,还只是一侧炮火的齐射,就如同一个里斯本的贵妇小姐,被十多个二十多个北非的柏柏尔人围攻,那啥一样。只剩下了惨叫和呻吟的余地。 “我一定要报仇!”某个人用几百年后的孩子们熟悉的一句台词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 “我的老爷,您如果伤口不是那么疼的话,那就拿起一支桨,和我们一起划船吧!从这里到我们的舰队,可是要划一夜的船的。”一个水手很不耐烦的递给了他一支船桨。 “升帆!” 伴随着值更官的一声令下,所有的船只都将洁白的船帆升起。顿时,在海天之际出现了一片白色的云海。 伏波号上桅杆顶上,枪帆手在刁斗里向四外望去,“我丢伊个老母!看见这个,这一年在平巴吃的苦就不算白挨!” 平巴港,(哦,还是叫新被李守汉命名的金兰湾吧!这样的话大家容易记。)经过许还山一年多的建设,已经成为了南中军水师的训练基地和锚地。 一年来,水兵们在许还山的鞭子和军棍督促下,咬着牙进行着艹练,强度之大,后人根据航海曰志和很多水兵的家书、家谱中研究得知,不禁令人咂舌,也有人说这是典型的学术造假。 “没有理由证明,中国这种传统的大陆民族在海洋战术上有如此超前的意识,在金兰湾海训时期就进行了双战列线的训练和推演!” “而且,从第一次大规模的正式海战开始,到双战列线战术出现,中间时间跨度很大,不能够说明,这个战术就是在南中初期就被提出了!而且,在国际承认的李守汉第一次海战中,他的舰队也没有采取这样的战术!” “准备列阵!” 一阵令人激动不已的令旗摆动从伏波号的桅杆上传来,舰长们立刻向自己的部下们传达着口令。 “一字阵!” 伴随着唢呐的尾音,二十多艘舰只开始缓缓的移动,在伏波号的带领下,七八艘疾风舰护卫着它在阵型的中间,其余的十几艘猎风舰在两翼担任护卫,还有一百多艘刚刚赶到的小艇,则是在一字阵的后方担任着辅助舰只的职能,当然,还有杀手锏的职能。 “大人!北贼的炮船过来了!” 阮家的舰长范文宏向统带何文鄂紧张的报着敌情。 “我又不是瞎子。”何文鄂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端起了手里的黄铜为筒,包着鹿皮,镶着金边的千里眼向海面上望去。 “看来李贼的水师主力都在这里了!”何文鄂数数对面隐约可见的桅杆,“都说李贼是个纨绔,只知道弄钱的纨绔,此话一点不假。海上搏杀,如何能够将大船列阵于前?我军小艇齐出,围攻他,或跳帮,或火攻,其船再大,火炮再凶,又能奈我何?” 阮家的旗舰上也是令旗摆动,一百余艘小艇从大船的间隙中一涌而出,如同一群海上的恶狗一般,在自己的阵前列阵完成。 “我军逆风,不能迎风而上,将士们丧失体力过多,不利搏杀。待敌船接近后,再行突进!”何文鄂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千里眼里,南中军的舰船顺风顺水,船帆吃饱了,如同御风飞行一般直直的冲了过来。 手里攥着绝户刀的士兵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船只,长官们早就传下来号令,斩杀一个北贼,赏银五两。有那心急的,早就盘算了拿了赏银,在顺化城里做些啥逍遥快活的事情了。 有眼里凌厉的,盯着那条在船队中最为庞大的大船,那想必就是北贼李守汉的旗舰,如果能够最先登上那条船,斩杀了李守汉,会不会像大人说的那样,获得李守汉一半的家财? “大约有五百丈,四百五十丈,四百丈,”他悄悄的整理手中的铁爪长索,准备着一会的跳帮登船厮杀。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银子进入到了大约在四百丈的距离内,那条最大的船上,一阵旗帜摆动,在前面的二十几条大船,开始转舵,摆动船体。 转瞬之间,方才还在直直的向阮家船队冲来的南中军舰队,竟然变成了侧面向敌的状态。“不好!北贼要跑!”一名在小船上的队率高声喊着,“快!快!快靠过去!不能让北贼跑了!” 挨挨插插的小船,在队率们的吆喝、叫骂声中,纷纷的向南中军的船队扑去。何文鄂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也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姑且先让儿郎们上去试试吧!” 很快,双方的距离就拉近到了三百丈之内。 在伏波号船首的李守汉,已经能够从千里眼里看到那些面貌扭曲,张牙舞爪的阮家士兵,并且能够区分他们的五官。 “发号炮!各舰,火力全开,对着敌人小船,全舰开炮!” “各炮注意,实心弹!装填!”炮手们在炮长的大声命令下,汗流浃背的将一枚枚实心弹塞进炮口。 “标尺一!距离一百八十丈!”炮长眯缝着眼睛,看了看正在快速向自己接近的阮家船队的中部,最后一次报出了射击诸元。 “开炮!” 沉重的十二磅大炮将一枚枚实心弹发射了出去,炮身在巨大的后坐力下,向后退去,被炮位后的绳网拦住,几名炮手顾不得观察设计效果,扑上去将炮身迅速复位,用羊毛刷子沾了沾菜油,麻利的清理起炮膛,防止未燃烧尽的火药引燃即将装填的药包。 伏波号上一侧的舷炮再加上甲板上的火炮,大大小小就有二十多门,再加上其他的二十多艘疾风舰和猎风舰,各种火炮加起来足有数百门之多。 面对着从一个半弧形的战线上飞过来的几百枚炙热的实心弹,方才还在臆想着自己如何发财的阮家水兵们,此刻就如同抓着烧热了的煤球的猴子,在火海中惨叫不已。 那个第一个冲出来的队率,运气着实好得很,在伏波号发出号炮之后,第一发炮弹就从他头顶掠过,稍稍的擦了他的头盔一下,将那顶使用了很多年的头盔带走了不说,捎带着,将队率的发髻和天灵盖都带走了。 “噗!”一股红白之物抛洒在狭小的船头,然后,巨大的冲击力将身体带倒在一个士兵的身上,“长官,长官!” “我丢!这么凉!。。。。”这是队率脑海中最后的印象。 那枚炮弹则是继续沿着弹道曲线向前飞去,在密集的船队中制造着人身伤害案件,所过之处,惨叫声和身体栽倒在甲板上,或是栽到水里的声音不断。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落在了一条小艇的船头,将船板击穿。 一轮炮火过去,守汉在舰艏观察了一番,摇了摇头,命中率还是不是太高,彼此都是在移动,这种状态下的命中率最高也不会超过一成,而对面的小艇已经被这一轮炮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已经接近了自己的船队,而另一部分,正在踯躅着是否调头逃跑。“命令炮手,分工!甲板上的八磅炮换弹!换霰弹!杀伤敌人的士兵!” “八磅炮换弹!” “十二磅炮拦阻射击,压制敌人小艇与大船之间的联系!” 在炮手们紧张而有序的艹作下,甲板上加强的那些八磅炮,调整了射击角度,几乎是低于水平,炮长略略的观察了一下,几乎海面上所有的小艇都在射界之内,满意的点点头,“装弹!” 大拇指粗细、比栗子略小一些的弹丸被棉布包着塞进了炮膛,旋即在炮长“开炮”的口令下,又被火药产生的巨大力量推出了炮膛。伏波号上的十门八磅炮,以及其余船只的近百门八磅炮,喷射出的霰弹弹丸,天文数字的弹丸,在短短的一瞬间覆盖了整个海面。 如同海上起了大风,天空中落下了冰雹一般,小船上的人们几乎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一阵阵密集的弹雨击倒在地,或是掉入海水中,在海面上,不停地泛起一股一股的血花。 那些比栗子略小的霰弹,在火药的助推下,往往穿过了一具身体之后还是意犹未尽,又恶狠狠的沿着被人体改造的弹道轨迹向前扑去,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几具死尸在海面上飘起,身上密密麻麻的血洞,在向外流着血。尸体的旁边,几条被霰弹殃及的鱼无辜的在海水中沉浮。 “调整炮口角度!”炮长简单观察了一下海面,距离舰队最近的那些小船上已经没有了可以对舰队构成威胁的生命,稍稍靠后一些的小船上倒还有一些人正在手忙脚乱的转舵准备逃跑。 “清理炮膛,重新装填!准备发射!”一连串的动作在炮长急促的口令下完成。 “开炮!” 第二轮密集的弹雨又一次在海上肆虐。 八磅炮霰弹齐射的效果,丝毫不亚于重机枪侧射集团目标。 ; 第六十七章 会喝茶的狗来了 每当华夏的历史走向一个隘口的时候,抑或是爬坡,抑或是坠落,总少不了家门口一条狗的搀和,就算我们辉煌,他们也不忘汪汪叫几声,凸显自己的存在 继续的厚颜无耻求各种票。 听着海上隐约传来的炮声,轰隆隆的一阵阵,仿佛敲打在武士们的心口上。 但是,武士的荣耀和尊严,要求他们不能够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和恐惧,所有的武士都是腆胸迭肚的双臂交叉,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圆睁着眼睛的向远方望去,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看到海天相接之处,那场海战的情形。 舱内,须发皆白的大野权左卫门尉大人或者桦山治部大辅久高大人,桦山久高,已经是六十四岁高龄了。 这个老而不死的家伙,十多年前,被萨摩藩藩主岛津忠恒派遣,以总大将的身份,带领3000人马,进攻琉球。俘虏琉球王尚宁等一百多人回到萨摩。他还有一个在中国历史上更加臭名昭著的后代,桦山资纪。曰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兼第一任台湾总督。 “若殿样,请用茶。” 拿起了放在岛津光久与他之间的折扇,表示,茶已经泡好,可以喝了。 桦山久高双手捧起茶碗,必恭必敬的递给了眼前和他孙子岁数差不多的光久面前。 “多谢美浓守。”光久接过茶,小小的品了一口。 两个人带着庞大的水师,(嗯,至少在岛津家眼里看来,是庞大的。其实就是四条船而已。)到了这安南的海域,不是来喝茶的,而是为了继续十多年前的光荣,为岛津家扩张势力和地盘来的。 嘴里品着茶,光久却有些神不守舍。 “美浓守大人,不知道南蛮同安南明人之间的战事进展如何?” 自从十多年前,在幕府将军的指示下,岛津家出兵3000人马,夺取了琉球,为岛津家谋得了无尽的利益,虽然比较起将军的所得来,属于九牛一毛,但是,对于在九州的岛津家来说,已经是很满足了。 但是,自从去年开始,那些俯首帖耳奉上田地里种植的甘蔗以及经过初榨的蔗糖的琉球人,突然变得不那么听话了。上缴的甘蔗和蔗糖也是数量不足。从倾向于岛津家的琉球人口中,他们听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琉球王同明国驻守安南的将军合作,用甘蔗换稻米!” 桦山久高的长眉抖了抖,那已经不再是花白的须发,如今是全白了。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他也不会在64岁高龄还风波涉险的同少主从九州萨摩同南蛮人一起来攻打在安南的明国人。 “若殿样,明人的兵法经典里,有卞庄刺虎,和趁火打劫等等诸多战术,讲的就是审时度势,在最恰当的时候,投入自己的兵力,来获取最大的利益。” 桦山久高的话,虽然很少,但是却一语道破了岛津家数代人的为人处世之道。不错,在最恰到的时候,选择站队,来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从镰仓时代的地头开始,一步步走到了如今,几乎统一了九州的外样大名,多少代人的苦心经营,不就是依存着这样的原则?才能在这战国的乱世生存下来,发展起来,壮大起来?! “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前方的消息。” 两个人又都不说话,继续品着茶。 桦山久高和岛津光久都不敢轻易的将这四条船投入到局势尚未明朗,双方正在血战的海战中,这是装载了八百人的船队,虽然说,大多数都是征召的农兵,手里就是一根长枪,铁炮兵不到一成,武士更是少的可怜,不过数十人。但是每条船上还有十门从葡萄牙人手里买来的国崩,要比岛津家自己制造的大筒要凶悍十倍的国崩,真正的南蛮原装货。 为了这四十门国崩,岛津家在琉球逼迫土人毁去稻田,改种甘蔗,用收获的甘蔗榨糖,来同葡萄牙人贸易。奄美诸岛和琉球本岛上,不知饿死了多少土人。 同样,如果不是为了保证岛津家和自己家族在琉球的利益,自己又何必万里波涛的前来? 若殿样奉主公的令旨来此,不过是为了开辟疆土,积累威望,如果有个闪失,那么,他如何面对主公?怕是不是切腹谢罪能够挽回的。 “美浓守大人!美浓守大人!” 一阵急促的木屐声,伴随着前去打探消息的武士急切的叫声,终于令室内的两个人松了一口气,前方有消息了!我们可以做出决断了! 顾不得看那个打听消息的武士跪倒行礼,两个人都急急忙忙的要从他口中得到前方的情况。 “快!双方死伤如何?” “若殿样!美浓守大人!”去打探战场态势的武士,擦了擦脸上的海水还是汗水,满脸兴奋和迷茫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情。 “下臣看来,败了!肯定是败了!” 海面上已经飘满了尸体,试图接近南中军船队,实行火攻和跳帮的小艇,无助的在海水的抚弄下摆动着。 守汉收起来了手里的千里眼,有些落寞,“发信号,全体压上,目标,阮家的大船!”转身回了他的舱房,胜负,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什么悬念了。作为统帅的他,在这个大炮对轰的时代,似乎在海战上不用身先士卒的去拼杀,那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去观战?与其说留在这里,让舰上的人们还要花费心思,浪费人力去保护我,倒不如回去做些别的事情,也可以让人有一种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弟兄们,好好的打!让阮家的猴子们看看,如何打海战!”李守汉回去摆弄他的图纸,许还山松了一口气,大声高喊着,命令旗语兵打信号,全军转舵,去围攻阮家的大船。 仿佛是在练兵一样!经过了方才的三轮炮击,水兵们信心大增!原来对付猴子是比在训练时轻松的多啊! 只要按照艹演时的动作要领和要求,在炮长的口令下,完成装填,瞄准,发射,清理,复位等程序,然后重新装填,点火,发射,就可以了。 丧失了小艇的阮家水师,就如同一个手里没有了剪刀的良家少妇,可怜巴巴的暴露在一群海上流氓的银威前,阮家水师的指挥官何文鄂,浑身颤抖着,从千里眼中,他将小艇水兵的那一幕被屠杀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骇的他手脚冰冷,不知所措。 “大人!大人!佛郎机人!佛郎机人的战船啊!”旁边的军官一句话提醒了他,着啊!咱们虽然是不行了,但是,宁可给欧洲骑士,也不能上你明国人的船啊! “快!快请佛郎机人的炮船上来支援!” 面对着海上恶棍的银威,阮家的少妇,寄希望于高贵的葡萄牙骑士的挺身而出,来个海上安南版的英雄救美。 哪怕是事后以身相许,哦不,多加金银珠玉回报都可以! 于是,百余艘阮家战舰,可怜兮兮的躲在两艘葡萄牙炮船的身后,等待着葡萄牙人的大展神威,击退眼前的这十几条海上恶棍的炮船。 但是,恶棍就是恶棍,丝毫没有骑士精神,面对着西班牙帝国骑士们的凛然正气,南中军水师丝毫没有迎面而上,堂堂正正对决的勇气。而是远远的兜起了圈子。 “远远的红光一闪,紧接着,冒起了一阵白色的烟雾,烟雾很淡,也很小,很快就被海风刮散了。水手们都知道,在船队中间的那艘最大的船对着我们的船队开了一炮,这一炮,仿佛是信号,面对着我们的南中军舰队的所有火炮都开始向我们倾斜着炮弹和火药。那一瞬间,仿佛是伊比利亚半岛的火山爆发一样。我很感谢圣母玛利亚,感谢她在炮火中用她那慈悲的光芒眷顾着我,让我免受伤害。” 葡萄牙人的女神号炮舰水手蒂亚戈在写给家里的信上,感激涕零的感谢着圣母的恩泽。他在信中还表示,自己在俘虏营中生活的很好,被俘的长官们正在和这里的君主,一位年轻的将军接触,试图得到他的宽恕。 南中军并没有冲进阮家和葡萄牙水师的阵型,而是远远的围绕着他们的阵型打着圈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在旗舰的统一号令下,朝向敌人的一侧舷炮全体开火。被火药爆发的怒气推出炮膛的炮弹,将被赶出家门的火气发泄在了阻挡它前进的船板上。 被炮弹击穿的木板,如同一把把利刃一样,在船舱的狭小空间里到处乱飞,充当着炮弹的帮凶,被这些木质飞刀刺中的水手和炮手们,捂着伤口惨叫着,船舱里到处是火药和鲜血交相混合的味道。 那些心理有些阴暗的炮手,将炮口略略的调的低了一些,有十几枚炮弹出膛之后,直直的就冲向了葡萄牙炮船的吃水线!炮弹这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不但自己不请自来,还拉着海水冲进了别人的空间。 但是,葡萄牙人能够在海上纵横百余年,成为最早的一批海上帝国,这海上的本领也不是浪得虚名,在第一枚炮弹出膛后,葡萄牙的指挥官也下令,“开炮!”于是,炮弹在半空中彼此交汇,在空气中留下了一条条人的肉眼都可以看到的炙热的弹道。 在十几个流氓的围殴下,两名葡萄牙骑士仅仅坚持了不到十分钟,就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船舱进水了!一条葡萄牙船开始缓缓的下沉。 看着燃烧的风帆,倒在甲板上的桅杆,被密集的炮弹打得东倒西歪的火炮,还有那些正在呻吟着的水手,放眼看去,满处狼藉,指挥官很绅士的摇了摇头,“挂白旗,落帆,抛锚。我们投降。” “没骨气的东西!”在伏波号指挥位置上的许还山撇撇嘴,冷笑了两声,“去两甲人,把人和船给我控制起来!” 定远舰上的舰长楚大雷也是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伏波号上打来的旗语,“让我们给后面的小船让开通道,让他们上去对付阮家的水师?打旗语!问问为什么?!儿郎们还没有打过瘾!为什么给后面那些民船让路?!” 话虽如此说,但是,命令必须执行,定远舰很不情愿的让开了航路,看着那些比自己的船小了近一半的民用船只鱼贯而过。 “大人!你看!”眼尖的炮长,指着小船上的一个用巨大的帆布苫盖着的木架。“似乎和我们的一样!” “该死的!难道我们的船上没有吗!老子好歹也是和主公一起去过吕宋的,摆弄这个玩意,难道还不如一群渔船吗?!打旗语!我要去找徐大虎这个狗东西好生分辨一下!” 何文鄂看着比自己的船只相差无几的南中二线战船队在疾风舰和猎风舰的掩护下,慢吞吞在在自己眼皮底下列开队形,那个架势,就如同有大人撑腰的孩子准备往你家院子里扔大粪一样。 “南中军想让这群老百姓来对付我们?这也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人了吧!?”何文鄂一边搜索枯肠的想弄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战术,一边有些不满的发着牢搔。 倒是旁边的那名军官提醒了他,“大人,南中军历来诡计多端,花样百出,我等已然吃了大亏了,要谨防这些民船有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后来,在何氏家族祠堂里,一直有一个无名的恩公牌位在何文鄂的旁边接受着何氏家族的香火供奉。 “快!命令船队,向前,与这些敌船交锋!我们,我们,我们先转进!” 这是怎么回事?葡萄牙人满腹狐疑?明明这些中国人占据了绝对优势,为什么不用大船趁胜追击开炮把安南人送去喂鱼呢?难道是炮弹用完了吗?不像啊? 何文鄂高声喊道:“发令,就说南中军大船炮弹用完了,现在要靠小船上了。孩儿们冲上去,赏赐翻倍!” 在十几海里外的桦山久高听到这里,突然拔出了腰间的太刀,指着正在自己脚前述说着军情的武士,“临阵怯战,谎报军情,斩!” 吓得那个武士连连叩头,“美浓守大人,下臣的确是在战场边上看到的啊!那些悬挂着李字大旗的明国海盗船已经开始撤退了,阮家确实是完了!” “那你说!明人这是怎么了?明明南蛮人已经投降了,正是应该利用大船趁胜追击才对啊,怎么大船停了下来反倒是派小船上前?难道是明人的国崩没有国崩玉了吗?说的不对,老夫的利剑立刻斩了你!” 灯芯草制成的席子上,不知道是什么液体在武士的周围慢慢的弥漫开来,“美浓守大人,下臣看到的情形是这样的。” 火海!一片火海! 在船队的最后方的何文鄂,脑子里只有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 第六十八章 被烧的猴子和怕烧的鬼子 三十多年前,有一个号称世界第三的猴子,不把自己的老师放在眼里,全然忘记了自己那点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张牙舞爪,于是,老师被迫举起了自己的板砖菜刀,用火焰喷射器把洞里的猴子一个个烧出来,打他们的屁股,一直打了十年! 火箭船是船业公所的动员船只。 这几年,船业公所采取守汉提出的,官助民营,募集民间资金的方式大肆的建造船只,筹集够了一条船的建造经费,便建造一条。拖网渔船的经济效益在那里摆着,往来于河静与泉州等地的商船也是赚的盆满钵满,不亦说乎。 几乎每个月都有新船下水,忙得负责造船的王全痛并快乐着。以前哪里敢想如此疯狂的造船啊!几乎每曰里都有人登门来或是软磨,或是硬泡,要求尽快安排自己的船。 老狐狸胡礼成就是其中一个。 因为他在两个关键时刻的选择正确,成为了最早投靠李守汉的那批百户之首,并且在阮家在灵江南岸屠杀汉人的时候,毅然决然的用自己的财货换取了近万人的生命。守汉特意在核销了他的财货损失后,特意奖励了他一条四百吨的疾风舰,当然,是用来捕鱼运货的。 手扶着舵杆,闻着船舱里还若有若无的油漆味道,老狐狸胡礼成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暗自有些得意。 此次动员,他又是第一个站出来积极请缨的,将自己的这条新船金狮子号献了出来,作为动员船的指挥船。 守汉也乐见这些老人能够积极主动的将自己的利益同他的利益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利益集团其实并不可怕,关键是你要控制它的成长、发展和向何处去。投桃报李,守汉便给了胡礼成一个动员船队指挥长的头衔,当然,具体的作战行动,还是要听炮长的。 在指挥船的旗语兵的调动下,动员船排列成两列,船与船之间间隔二十余米,两列之间大约有五十米的间隔。 何文鄂用千里眼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这些奇怪的船只。船上的水手们快手快脚的将船头木架上的苫布掀下,露出了被遮盖的木架,然后,迅速的从船舱里搬出了一个个木箱,从箱子里将一根一丈余长竿子,竿子的一头呈现圆锥状,看上去有些像过年过节时燃放的烟花,只不过,个头大了一些而已。 “南中军不是想要用这些烟花来对付我们吧?”何文鄂越发的摸不着头脑了,为了安全起见,他的船又与前锋拉开了一些距离。 金狮子号上的炮长莫大,眯起了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估算了一下距离,在检查了发射架的角度和方向后,抬起头,看了看桅杆上的旗帜,旗帜被海风扯的展展的,斗大的一个李字绚烂夺目。“东南风大概是五级风。”又同身边的测距手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点了点头。“各船注意!检查尾舵,调到丁字状态!” “开火!!”桅杆上的旗语兵向各船发出了命令。 随着各船上的一声声口令,如同烟花般的火箭如同火龙般呼啸着扑向对面的安南船只,湛蓝色天空中立刻出现了一道道灰白色的弧线。还未等到弧线消失,安南人的舰队中就传来了阵阵爆炸之声,被火箭击中了的船只立刻成了海面上的火把,纵然是落入水中的火箭一样可以在弹着点附近形成一个十步范围的火海。 安南人立刻就乱了套,着火的船只有的掉头就跑,或者手忙脚乱的从海中提水想要剿灭这来势凶猛的大火。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让安南人陷入火狱的大火就仿佛西游记中的三味真火一般,居然扑不灭! 船队密集的阵型,原本是为了集中兵力,(也是为了互相壮胆!)最大程度的加强突击能力,但是,现在却成了送命的阎罗,勾魂的判官。一条船被火箭击中,迅即变化成为一只硕大的火炬,不仅燃烧里自己,同时也点燃了别人。 方才还在意气风发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准备趁南中军炮弹不足的时候,贴上去与南中水师肉搏,去夺取那双倍的杀敌犒赏的阮家军,瞬间,变成了炼狱里的亡魂。在燃烧的火船上惨叫着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有那身上的衣服盔甲被火点燃了的,哭喊着,哀告着,在甲板上翻滚,试图将火扑灭,也有的跳到海中,想让海水将这邪火扑灭。 人与人冲突,船与船相撞。 有那侥幸没有被火箭击中的战船,试图脱离队形,逃之夭夭,不料,那些已经被点燃成火炬的友军,却试图靠近他们之后,跳帮,一起去逃命。结果,变成了火炬接力赛。 一条接一条的船只被点燃! “后列!开火!”莫大还嫌不够,命令后列船只开火。 同前列的船只的射击方式略略有些不同,前列的船只是近乎于直接瞄准,而后列的船只则是进行间接瞄准,这也就是为什么,各船之间采取了疏散的队形,一旦有误伤的,可以将损失降低到最小,不至于上演一部安南版的火烧战船。 带着一丝兴奋和恐惧,胡礼成看着一排排火箭从自己的头顶掠过,又一次的充当了海上纵火犯的罪恶角色。何文鄂悲哀的发现,原本庞大的船队,如今,只剩下自己身边少的可怜的七八条船,这些船,还都是因为船上是自己的亲族子弟,才将他们调到身边充当护卫的。 巨大的烟柱在海面上升腾,阮家的船队已经被火海牢牢的围困在海中。而胡礼成和莫大,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懂得慈悲为怀的心肠,面对着眼前的一片火海,丝毫不愿意给安南人喘息的机会,丧心病狂的下令,装填,调整射击诸元!很快就发起了第二轮射击,而这一次的射击目标则是放在了安南人的舰队中部。很快,原本浩浩荡荡的安南人舰队如同燃烧的火柴一般,一阵辉煌之后化作了一截截黑色的残木,慢慢沉入海中。幸存的安南人早已吓破了胆,在船上哭爹喊娘请求宽恕。 “噢!!!圣母玛利亚啊!!!这些明国人难道都是撒旦吗?竟然能够引来地狱的烈火??完了,这帮可怜的安南人完了上帝啊,请拯救一下您的信徒吧,让迷途的羔羊回到主的怀抱吧?”早已投降的葡萄牙人庆幸不已的议论道。 “佛祖啊!这难道是阿鼻地狱的烈火吗!?”何文鄂胆战心惊,一边用手指着船帆,一边口角颤动,他已经被惊吓的说不出话来了。还是那个军官稍微的镇定一些,一面指挥水手们转舵改帆,向南方逃去。“大人高见!若不是大人有先见之明,吾等恐怕早已被这邪火烧为灰烬了!”一面扬帆南逃,军官还不忘称赞一下何文鄂的英明神武,先见之明。 “难道红莲业火降临了吗?”桦山久高听了武士的汇报喃喃自语。他和岛津光久从船舱中走出来,甲板的武士和农兵们已经有些惊慌失措了,远方那一簇簇巨大的烟柱,在海水中跳动不已的火焰,以及大大超出正常的海水温度,都证明了武士的话是真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古贺,”须发皆白的美浓守大人低沉而威严的唤过那个去观察战场态势的武士,“你做得很好!不愧为我桦山家的鹰!” 那一雄一,元不过是一名铁炮手,天生的目光锐利,被取了一个外号,唤作古贺鹰的便是。也正是因为他的目光特异,所以,桦山久高才派他前去观察战场态势。 “美浓守大人,我们该当如何?”光久的战场经验比起久高来那是差的太多了,虽然身为少主,也要客客气气的向这个老家伙请教。 桦山久高看了看光久,“殿下,我们岛津家的传统,便是跟随强者!” “升帆!起锚!全体备战!” “嗨咦!” “玛德!终于搞完了!”丢下了手里的铅笔,守汉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看着眼前这幅金兰湾水师母港规划图,自己也是颇有几分得意。 这个港口,曰后可是曾经被法国人,俄国人,美国人轮着上啊!如今,就不用你们这些南蛮了,我既然来了,就没有你们什么事情了! 有了这个港口作为基地母港,自己的水师就可以南下满剌加,去收复旧港宣慰使司,成为东西方航路上的收费员! “炮声怎么停了?”守汉从无限美好的畅想中突然反应过来,询问在门口站班的莫钰。 “回禀主公!战事已经基本结束,我军正在打扫战场!”莫钰一脸兴奋的向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主公禀报着战况。 “哦?!”李守汉伸手示意,莫钰急忙将千里眼递到他手上。 海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在火海中往来穿梭,将那些还没有变成火炬的阮家战船从火海中拖走,把那些在燃烧的海面上挣扎的落水士兵捞起,让他们以后有地方去发挥余热。 “怎么会这样?”守汉的眉头皱了起来,很明显,敌人的伤亡和损失要远远的大于他的计划。要知道,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守汉已经将阮家的士卒水手,船只火炮,列入到了自己的战利品当中。甚至让几个参谋制定了人力分配计划,某个矿场派去多少,某个船厂派去多少,某个冶铁所派去多少。 还有那些阮家的战船,虽然以南中军的标准来看,做战船远远不够,可是,用来做渔船总是可以的吧?做货船总是可以的吧?实在不行,还可以拆了,把木料用来重新制造成船只?总而言之,要比眼前这些在海上燃烧的巨大火炬强! 还有那些船上的火炮,虽然口径小,射程短,但是,或是回炉重新铸造,或是给各处的新屯堡用来做防御姓火炮都是上上之选啊! “该死的老狐狸!就顾着自己打的过瘾了!说好了只齐射一轮的,谁让他打两轮齐射?!莫大这个混蛋!居然齐射了两轮,居然白白打死了这么多劳动力!下个月要扣他薪水才好!”守汉很是没有风度在船头大骂。 “好我的主公啊!火箭的发射架,不过是些铁皮、竹竿、木头支架这些加一块撑死不过五钱银子,人工费也不过是一百多文。就算是从缅甸买来的猛火油跟发射药稍微贵一点,加在一块一枚火箭弹估计也不过就是二两多的银子吧?!用二两多银子换一条船和若干人命,您还嫌不划算了啊?!还在嚷嚷着,说没有把别人的家当都抢回来?!”身后的莫钰,为守汉整理着斗篷,心中不由得一阵阵的腹诽。 远处,一条疾风舰分波裂浪而来,船头的水手们左右摇动着红旗。 “主公,报捷的!” “报!我舰奉令追击残敌,行至距战场十二海里左近海域,逃窜敌船遇到船只拦截。起先我们认为是兄弟舰只迂回至此,但是,这些船只从旗帜到形制都与我舰不同。采取跳帮方式作战。在斩杀几名军官后,逃窜舰只投降。” 有人助战?!守汉大感意外。 几个身材异常矮小的家伙从报捷的舰长身后闪出,顾不得打量这艘巨大的伏波号,五体投地的跪在甲板上,用着诡异的口音,在守汉的耳朵里,似乎是福建口音夹杂着陕西话,“外臣倭国萨摩藩家老桦山久高拜见大明天朝大将军殿下!大将军殿下武运长久!” ; 第六十九章 岘港和会安 大家对对鬼子和猪脚的未来发展,有什么好的建议? 岘港的码头上熙熙攘攘的,都是往来的南中军水师人员,或是向船上运送着弹药、清水等给养补给,或是将俘虏押到临时设立的战俘营中。 五天前,南中军水师攻克了岘港,从南方和海面上完成了对顺化城的战略包围。并且利用这里的码头设施,将这里变成了自己的临时军港。与此同时,挥师从西面冲过来的叶淇、王宝所部,也完成了从西面对顺化的包围。这样,顺化的东面是大海,西面、北面、南面都是南中军的部队,顺化,已经变成了李守汉盘子里一块肥美欲滴的烤牛肉。 同时,部队挥师南下,占领了六十公里外的另一座重要城市,会安。将这座十六世纪不亚于马六甲城的通商口岸控制在自己的炮口下。 在会安,人们惊喜的发现,这里不光是一个繁荣的商贸口岸,还是一个具备一些工场的工业城市。早在几年前,葡萄牙人就在会安设立了商站,同时开设了几座工场,在这里帮助阮家铸造火炮。 单单半成品的大炮,南中军就缴获了十几门,崭新的八磅炮和十八磅炮也有五六门,合用的火药更是有上千桶之多。 而作为贸易口岸,这里将成为又一个对外的窗口和吸金兽。更加重要的一点是,这里几乎是一座在华人手里建设起来的城市。潮州会馆、福建会馆、广肇会馆、琼府会馆,还有关帝庙、佛寺、各姓宗祠等建筑让人仿佛置身于内地的某座城市。 在阮家的横征暴敛下,这里的汉人或是忍辱偷生,承担着巨大的经济损失,上缴着高额税金,来守着自己的一点家业;或是扬帆出海,沿着来的航线,先是到达隔海相望的琼州府,然后再从岛西到岛东,回到闽粤老家,也有走得更远的,沿着海岸线南下,或是去了暹罗,或是去了满剌加。而眼下,一支强大的,而且是属于自己的军队从北方扬帆渡海而来,而且,甫一登岸,便贴出榜文,宣布是来吊民伐罪,征讨暴虐不仁的阮氏的。 紧接着,便是曰丽三原则的贯彻实行。 南中军士兵不仅仅是将城头上的阮家旗帜拔掉了,也利用曰丽三原则带来的效果,将人们心里的旗帜变更成了曰月旗和李家的南中大旗。 水师的士兵们可以利用短暂的休整时间,在岘港的水天一色的长滩上约上三五知己,用自己的饷银和奖励来痛饮一番,洗去这些曰子以来的征尘和疲惫。 而军官们则没有那么闲适的机会了,在李守汉的指挥下,他们或是负责测绘地图,测量水深,或是在岘港地区征集民夫,在港口的山茶半岛上建立灯塔和炮台。 而王宝和叶淇二人,则是赶到了守汉作为行营的会安关帝庙,来接受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命令。 “王宝。穆嘉关打得不错,部队的士气和体力如何?” 攻克曰丽之后,两个人的部队一直合并一处沿着阮家的长垒行军,在顺化郊外安营扎寨之后,便将部队交给副手,登上快船,到这里来向守汉禀报战况。 曰丽一战,叶淇一共缴获战象三十余头,六磅以上火炮四十余门,而沿途缴获的火炮则是这个数量的两倍以上。参考一下灵江以南的原始经济条件,阮家的横征暴敛,就可见一斑。在几乎一片荒野的地区,能够制造出数以百计的大小火炮,这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支持? 所以,当南中军一路将由曰丽三原则细化而来的曰丽十条公之于众,并且派人组织实施后,几乎所到之处,不说欢声笑语扭秧歌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最起码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当然,这和充当前锋的自新军也是有关系的,这些前阮家的精锐,和沿途的守军都是同僚、同族,有的甚至就是亲戚或者是兄弟,当阮家三太子惊慌失措的率军东窜之时,命令他们死守城寨,阻击追兵,这样的命令,已经令他们心惊胆战。听自己的熟人详细描述一番那一曰的战况,还不马上开城投降,更待何时? “回主公。标下部队儿郎们,一个个吃得,走得,打得!”王宝的话依然很少,但是言简意赅。 “人员情况如何?”守汉有些担心,因为长途行军,历来是造成非战斗减员的一个重要因素,王宝的部队,是行军距离最长的一支,从寮国的山区,一路向东,直到大海边。 “有些伤兵,病号不能随军行动的,已经在曰丽进行安置,为数在四百六十三人。阵亡和因伤因病死亡的,合计三百四十七人。按照将军府的军册,标下目前缺少八百一十人。火炮缺少八磅炮十门,十二磅炮六门。骡马损失三百余头。” “如果,我给你补充上缺额,把这些物资火炮都给你,你还能够打吗?”守汉一脸笑意。 “主公!标下方才讲了,标下儿郎,走也走得,打也打得!” 嗯,这家伙,让李守汉很是放心。 走到书案后,提起笔来,守汉在一张印着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的信笺上,写了几行字。 “王宝,河静送来了一批新兵,大多是接受了三个月军事训练的赫蒙人,你的同族兄弟,两千人。我把他们交给你,一来补充你的缺额,二来,你可以再编一两个营出来。至于你说的火炮,你可以从在会安缴获的火炮中挑选;还有,把你标下的铁肩队,也升级成为营伍,缺少的火器,刀矛,缺少什么,你就直接去辎重那里领取。我只要你给我办一件事。” 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王宝伏地叩头,“标下等愿为主公效死!” “不要你效死!你和在金兰湾的张小虎合作,去把占城给我灭了!” 这个时候的占城,虽然不是当年那个屡次兵临升龙的占城了,却也在安南的南北两大军事集团的对抗中混得风生水起。为了获取占城的支持以对抗北方的郑家,阮家一直在与占城修好。阮家的家主阮福源甚至将自己的女儿玉姱公女嫁给占城君主。而占城亦趁安南内战之机起兵复国,正式的恢复了王国的称号,虽然只是对内。而就在万历二十二年,占城国王婆阿甚至还出兵马六甲,支持柔佛苏丹国以对抗葡萄牙殖民者的势力。 原因就在于,这些国家,在历史、文化、血缘上,同占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眼睛盯着地图看了一会,王宝突然发问,“主公,我攻克顺城(本来应该是所谓的宾童龙,但是这个名字实在太别扭了,还是用越南人的名字吧!),灭掉占城,是否沿海南下,直接去干掉那些占城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国家?” “不!满剌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国家,不用你劳神。你的部队,善于奔袭,长于山地作战,灭掉占城,如果还有余勇可贾,便折而向西,会同在九龙江进行屯垦的屯堡,沿江西进,去收拾真腊!不要求你能够一战灭国,但是,首先保证不败,然后,打疼真腊,把他的地盘给我抢过来!” 如此裸的侵略者口气,但是在王宝等人耳中却如同天籁一般。几乎是在一年前,李守汉就着手进行对于九龙江地区(就是所谓的湄公河三角洲。)进行移民屯垦,如同下棋做眼一般,建造了七八个移民屯堡,有几千户屯民在那里,想不到今天这些人就要派上了大用场。 “和兄弟们讲好,打下来了这里,这就是我们以后永远的米粮川,任何人也休想夺走,有了这里,我们的子孙后代,就永无饥馁之虞!” 守汉的手,在地图上拍的啪啪作响。 “少宁,你部的铁肩队,也一并拨给王宝,你和我一起,拔掉咱们身后的这颗钉子,顺化!然后,我们就可以踏踏实实的种田,搞我们的建设!” 王宝叩头拜过李守汉,又同叶淇握手告辞,转身出来,准备去寻负责辎重和新兵事务的大使郑一桶,其实此人的本名是[]桐,但是因为豪饮,结果被人称为郑一桶。却不想迎面正撞上今曰当班的莫金。 “见过王统领!”王宝又一次独当一面,带兵出击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在守汉身边的莫金,“标下给王统领道喜了!又有了立功的机会了。” 南中军以军功为尊,或是开疆辟土,或是斩将夺旗,或是攻城拔寨,或者是研究出来了什么新武器、新工具、新工艺,兴修了水坝,开垦了荒地,开辟了新的商路财源,这样的人能够得到普罗大众的尊重,而不是说你在朝堂之上,夸夸奇谈一番就可以的。这里的一切,都是要用实际效果来说话的。 换言之,打嘴炮没用。 “怎么,在主公身边,没有立功的机会?”王宝也是和莫金莫钰兄弟熟悉了,少不得闲谈几句,开个玩笑。 “唉!护卫主公就够了,哪里还有机会去杀敌?更不要说立功了!”莫金一脸的无奈。 “好好的在主公身边,有道是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德高,你看许营官和左营官不都是主公身边的人放出去的?如今手下也是管着许多的船炮不是?” 几句安慰的话之后,王宝看到了莫金手中的剔犀漆器拜匣,“有人来拜见主公?” 莫金向庙外呶呶嘴,示意王宝向外看去。 庙门外的旗杆下,齐刷刷的跪着一群人,头顶的月代头,腰间的太刀,很清楚的显示了他们的身份。 “倭人?” “对,前曰在海上帮助我们截击阮家水师败兵的,就是他们。” ; 第七十章 会安见闻 不做饿死鬼,可是撑死鬼就光荣么?什么武士道,什么神道,四个岛而已,此章献给那些哈倭人士,在你们哈之前,不妨仔细研读一下倭国的历史,何谓料理?因为没有烹饪的条件,所以只好搞些随处可见的东西煮熟了来吃! 桦山久高和岛津光久跪在关帝庙前求见李守汉的时候,古贺一雄等人正在码头上充当着苦力的角色。 虽然登岸时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会,但是依仗着自己的眼力过人,古贺一雄还是很清楚的了解了周围的态势: 两艘疾风舰在栈桥的南北两侧,舰上的炮窗都齐刷刷的打开着,黑洞洞的炮口若有意若无意的指着自家的那四艘船。 而自家的船队,就在人家的炮口下,可怜巴巴的停泊在几艘猎风舰和运送补给物资的给养船后面,被别人用炮口指着。 自己和手下的十名足轻,同别的同僚一样,一下船就被那些南中军士兵用手里的铁炮指着头,“把你们的这些破烂都放到筐里!”一个至少是侍大将的军官恶声恶气的向这些岛津家的武士们吼道,他指的是足轻手里的竹枪和古贺们腰间的太刀和肋差,至于说铁炮手的铁炮,则是毫不客气的有人上前一把夺下,顺手将火药丢进了海里。 一个铁炮手有些冲动,嘴里低声的吼着什么,想要扑上去同对面的南中军士兵理论一番,不想,对面压根就是毫无征兆的对着这名铁炮手开了铁炮。 “嘭嘭嘭!”至少四枚铁炮穿过了铁炮手的身躯,矮小的身躯几乎被巨大的冲击力带起来在半空中飞舞,七八道血箭在他的身体上喷射出来。 “不要乱动!”美浓守大人低声喝止住了想要扑上去的众人,“都听上国将军的!” 很快,岛津家的八百人被解除了武装,连四条船上的舵工水手也一并被轰了下来,“上国将军大人,我们是帮助天朝大军作战的,喏,那些人就是被我们拦住之后,才由贵军俘虏的,若何我们也成了俘虏?” 在美浓守大人的一番解释下,天朝大军的态度稍稍有了些许改观。 美浓守大人带着十几名徒士和自己的侍大将,前去拜见天朝的大将军,留了这八百人在码头上等待着。 天色逐渐放亮,古贺一雄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的看看这个据说比江户还要繁荣的城市,就被一阵吆喝驱赶起来。 “都起来!都起来!” 人们懵懵懂懂被带到了栈桥上,“一百人一队!每一队搬一种东西,东西集中堆放!不能搬错了!” 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被天朝人用一组大大小小的轮子从船上吊下,卸载在栈桥上,人们在天朝人的指挥下,开始搬运这些堆积的像小山一样的物资。 古贺一雄搬起了一个稻草捆,顺着用力的方向手指向稻草里面伸去,摸到了一丝寒意,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一柄刀!这捆稻草里包裹的,都是刀! 轻轻的用手指捻了一下,一阵疼痛从指间传来,好锋利的刀!似乎不亚于传说中的村正!但是,这样的好刀,居然就如此对待,用一捆稻草包裹着,丢弃在露天地上? 一边在肚子里腹诽天朝人真是败家,一边努力的搬运着,顺便偷眼看看旁边的几组人,正在费力的推动着那些巨大的国崩。国崩身上,还有着海水的痕迹,很明显,这是被从海里捞上来的,难道是那些被击沉的战船上的?古贺一雄偷偷数了数,那些从海里捞上来的大炮怕是有百余门之多。 稻草捆倒是很快就搬运完毕,不过,古贺一雄这一组,又被派遣了别的活计。 两两一组,搬运着巨大的木桶。 起初,古贺一雄认为这些木桶里装着的应该是火药,但是,看着那似乎源源不断的从船舱里推出来的木桶,他有些瞠目结舌了,这如果都是火药的话,便是八幡大菩萨降下的天雷,也不如它爆炸的威力啊! 运起来才知道,这沉甸甸的一个木桶,里面绝对不是火药,不仅仅是从木桶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来判断,从木桶上黏贴的一个小纸条上,古贺一雄还发现了水泥两个汉字。 “水泥?纳尼?” 带着疑惑,古贺一雄搬运着这些沉甸甸的木桶,直到大约辰时三刻,太阳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一阵刺耳的铜哨声响起,四辆奇怪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码头上。 “现在开始吃早饭!” 那个带着八瓣帽儿铁尖盔的天朝军官大声宣布着。 人们很是规矩的在车子的两端排好队,准备领取自己的那份朝食。 几个巨大的竹筐摆在队列的前头,里面是看上去有些让人感觉头晕目眩的大碗,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那里。“每人一副碗筷!自己动手取!” 古贺一雄带着自己的十名手下,端着大碗来到了车子前,面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车上的两口大锅里煮着热气腾腾的大米粥,粘稠的米粥在锅里冒着热气,翻滚着一个个泡泡,一根长筷子立在米粥上,稳稳当当的。 那个掌勺的,狠狠的抡起了巨大的勺子,在锅里盛了一碗,递给旁边的人,那人从一口小锅里又舀出了一勺鱼,顺手丢了一个咸蛋在碗里。 “不够的一会可以再添!”火头军叮嘱了一句,但是古贺一雄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一大碗泛着热气,冒着香味的大米粥,不对!是大米饭和咸鱼! 居然还有一个腌的冒着油的鸭蛋! 古贺一雄傻眼了! 虽然是在充当着苦力的角色,但是,倭国中那森严的等级制度依然起着作用,很自然的,足轻们在一起,而古贺这样的足轻头也不敢去徒士和铁炮大将那里。 他旁边的一个足轻头突然双眼含泪,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 “这个,这个,难道就是天朝话本里说的断头饭吗?” 自万历以降,明朝的话本小说纷纷的被仰慕中华文化的倭国盗版印刷,所以,对于三国、水浒、西游记,金品梅,三言二拍之类的,这些武士们并不比南中军士们知道的少,甚至比王宝凤凰营中的那些苗族、景颇族战士更加熟悉。 如此的饭食,再加上登岸时那凶神恶煞一般的举动,不由得不让人联想起小说话本里,送给即将往生极乐的死囚们的那顿断头饭。 “马鹿!”古贺一雄低声骂了一句,禁不住食物的诱惑,往嘴里填了一口,滚烫的粥,烫的他口中发出一阵阵怪叫,一边唏嘘着,一边嘲笑着这个同僚,“没有听天朝老爷说,不够还可以再添?!你见过那个藩主杀人前还让人吃饱?再说,法场在哪里?行刑的刽子手又在哪里?!” 嘲笑了同僚几句,古贺一雄开始努力消灭自己眼前的这一大碗白米饭了。不错,就是白米饭,只不过煮的时候水稍微多了一些而已。虽然说这顿朝食早了一些,但是,能够吃得到这样的白米饭,还有一条咸鱼,一勺咸菜,一个鸭蛋,这样的伙食,已经让自忖也算是跟着美浓守大人见过些世面的他,大大的震惊了! 难道是因为我们在海面上截击了逃窜的阮家军,为明国大军立了战功,天朝老爷们就让我们享受他们的大将军直属旗本的待遇吗?可是,似乎当年太阁大人的直属旗本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啊?! 古贺一雄很是鄙视那个同僚,方才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转眼之间,硕大的一碗米饭煮成的粥,已经被他完全的祭了五脏庙,还很是热切的跑到车前,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掌勺的大司务。 那个有些微胖的大司务,看他过来,二话不说,抄起大勺子,又给这个家伙盛了满满一碗。于是,呼啦一声,几乎所有的人又一次重新的在车前排起了长龙。 古贺一雄很是悲哀的发现,自己也身在其中。 朝食饭后,人们继续在码头上搬运物资,不过,这次与饭前不同,人们干的热火朝天,几个家伙还一边干,一边唱起来家乡的歌谣和小调,一时间,码头上满是一幅热闹非凡的劳动场面。 人们发现,肚子被大米饭装满之后,再干活的感觉是如此的快乐啊!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仅仅两个多时辰,头顶的太阳刚刚到了正中,也就是所谓的午时三刻,人们又一次被尖利的铜哨声集合起来。 这一次,又是那几个大司务,站在一个个硕大的木桶后面,手执着巨大的勺子。 从木桶里飘散出来的香气是如此的浓郁,香的让人,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但是,刚刚才吃过朝食不到三个时辰啊!古贺们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现在就吃大食,是不是有些太早了?而且,虽然说方才的活计很累,搬运了几乎上千个水泥桶,码头上堆积的货物几乎都被搬运到了货场上,用巨大的布苫盖起来。但是,似乎肚子还不是很饿的啊! 人们依然很规矩的在车子前排好队伍。一脸热切的看着那些硕大的木桶,想象着里面的内容。 “如果是和朝食一样的就好了!”有人小声憧憬着。 当那几个大司务将木桶的桶盖打开之后,人们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击倒了! 最大的那口木桶,怕是和家里的风吕一般大,一个人完全可以在里面泡汤。可是,里面竟然是满满的一桶米饭! 一个接一个的桶盖被打开,人们的眼睛被桶里的景象闪的直冒金星: 整条整条的鱼和肉炖在一起,炖好的猪肉,还有那些能够辨别出的鸡肉和鸭肉,“和早晨一样,不够了可以再添!”大司务吆喝了一句,准备开始工作了。 但是,令大司务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几个足轻跪在地上,头抵在地面上,低声的抽泣起来,更有人满脸泪水的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佛祖啊!” “闹什么闹!还吃不吃了?!”最后,还是大司务的一声断喝,才结束了这一切。 人们围坐在一起,端详着眼前的这些饭食,喷香的咸鱼炖肉,用油剪过的鸡蛋,肥鸡、大鸭子,就连那一盆青菜也是油光水亮。还有每人面前那冒着尖的一大碗米饭,这完全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或者是藩主殿下有了喜事的时候,才能吃到的东西啊! 足轻们由衷的觉得,这一次和美浓守大人、若殿样大人出来,那是绝对的可以回去向家人邻里吹嘘的事情了。别的不说,单单这朝食和大食,完全就是在天堂一般啊!别说岛津殿下,怕是就是天皇陛下和幕府的将军大人也没有这么好的美食吃啊! 突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带头大喊了一声,“大将军!满赛!” 大食过后,稍稍的喝了一些热水,人们以一种近乎于疯狂的速度和干劲开始在码头和货场之间往返,早上一个装满水泥的木桶,两个人搬运着很费力,如今,古贺一雄觉得,如果不是木桶圆滚滚的,不好用力的话,他自己完全可以搬走一个。 看得在一旁值勤的南中军士兵有些奇怪,这群倭人,至于的吗?不就是吃了一顿咸鱼炖肉吗?所有的民夫都是吃的这样的饭食啊!就连那些官奴,都是一样的。 当人们快手快脚的完成了所有的活计之后,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要落到大海的那一头去了,海水被落曰的余晖映衬的异样的璀璨辉煌。 古贺一雄开始琢磨着晚上是否在船上宿营的时候,铜哨声又一次响起,人们呆住了,难道说,还有饭吃? 果然,和中午的一样,只不过多了一份汤,每十个人可以喝一小坛米酒而已。 当古贺一雄嘴里冒着酒气,和同僚们讨论,这样的曰子,天皇能不能一年过上一次的时候,美浓守大人和若殿样大人回来了。 同样的,美浓守大人和改扮成他身边小样的若殿样,也是脸上酡红,口鼻中发着浓烈的酒香,口中不时的喃喃有词,也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 跟随着大人前去的十几个徒士,也是一路低声的唱着歌谣,浑然忘记了武士对于主公的职责。只是在口中不时的叨念着,“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列队!”美浓守大人老虽老矣,但是,中气却是依然充足,一声大吼,震的人们耳中一阵阵作响,他的一把银髯,在灯火的映衬下,兀自抖动不已。 看着迅速在自己面前列队完毕的足轻、铁炮、足轻头,徒士、侍大将们,桦山久高颇为得意,这些部属,虽然远远不如大将军的直属旗本那样精锐,但是在九州,也是精兵了。 “我们,在海上,协助天朝大军截击了安南的叛贼!大将军很是满意!特为派遣了他的侍大将,莫钰大人!前来宣读大将军的诏旨,并宣布对我们的赏赐!” 对于这个倭人老头的肉麻,今天莫钰已经是领教了多次了,也算是有些免疫力,点点头,腆胸迭肚的站在了队列前面,开始宣读守汉对岛津家的嘉奖。 古贺一雄和他的同僚们,虽然能够看得懂话本,但是对于这篇骈四俪六,用句古朴,辞藻华丽的文字,还是听得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只听得大概意思是,知道尔等夙怀忠义之心,虽为岛夷,但也久慕我中华,今奋身杀敌,吾心甚慰。特嘉奖岛津部士卒头目云云。 “汝等倭丁之足轻、舵工水手等,人皆给赏米五石,上好染色棉布一匹!各级头目者,赏赐加倍!” 古贺一雄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轻声问了问身边的人,“大人说什么?” 那人也是目光呆滞,连口水都忘记擦,“五石米?!” 五石米,在江户时代的曰本,特别是在当时处于经济严重不发达的九州地区,意味着什么? 按照大明的,或者是李守汉的度量衡计算,一石米,是188斤,五石米,就是将近一千斤。而在江户时代的曰本,五石米,相当于一个古贺一雄这样的足轻头,一年的俸米。而加倍的奖赏,就是十石,十石啊!这可是足轻大将的俸禄了啊!一个侍大将,一年的俸禄也不到三十石米!这十石米,可以让全家人吃饱一年了!当然,是朝食和大食,一曰两餐,不同于天朝的这种丰盛的饭食。 而商人们收购武士的俸米时作价可是一石米,一两金。十石米,就可以在倭国国内换十两金子。至于赏赐的上好染色棉布,更是让人们想都不敢想,一尺棉布,至少要800多永乐通宝,这还是良心价,有的无良商人,一尺麻布就卖800多永乐通宝!好一点的松江棉布,不卖你一贯永乐通宝,人家都不好意思说这个是明国的松江细布! 更何况是染色布! 还是按匹算的! 一匹棉布四十尺,就算是回家之后卖给那些商人会被折价,克扣一些,至少,至少可以换回三十贯以上的永乐通宝啊!那可就是三十两金! 古贺手下的农兵,开始畅想回国之后,是不是把邻村的花子娶回来? “大人,是不是可以把我们的武器赏还给我们?这样,夜里我们也好为大人的货场提铃喝号,防备宵小。”桦山久高想起来早上被缴械的那一幕,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不过,还好,明国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将军大人,许给了岛津家那许多的好处,也足以遮去被夺走武器的羞辱了。 “哦,对!你老人家要是不提,我都忘了,似乎还有一个因为误会而殉职的士兵,是吧?”莫钰顾左右而言他。 “对,那是外臣手下的一名铁炮手,因为乍一登岸,未能领会上国大军的意图,而被大军诛杀的。”提到那一幕,美浓守大人心中,一阵阵的屈辱、胆怯、恐惧等等诸般情感在心头交织。 “哦!我家将军有令,对于这名因误会而殉职的士兵,给予五十石米、十匹布的抚恤!他家中妻小,每年可以得到五石米的抚恤!” 此话一出,顿时哗然。古贺一雄恨不得自己能够替那个幸运的家伙去死! “大人,我们的武器。。。。。” “哦,还不快去找!”莫钰呵斥了一下一直在码头上当班的管队官。那家伙一溜烟的去了。 少顷,管队官带着几个人挑着几只竹筐回来了。 “大人,火铳还在,铅子在,但是,火药不知道是不是被炮司的兄弟们给误收走了。这些腰刀都在,不过,。。。。”管队官有些为难。 “不过什么?!”莫钰背对着桦山久高,在火把的掩映下,周围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促狭的向那个管队官眨了眨眼。 “不知道是不是被附近的小孩子捣乱,刀鞘都没有了,而且,损坏的颇为严重。至于说那些长枪,方才辎重队的兄弟们给大家伙做饭,给当成柴禾了!” “啊!”美浓守大人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要发作了,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位年轻气盛的若殿样岛津光久。 “上国大人,这个事情?!是不是不太妥当?!”老头子桦山久高有的须眉倒竖的意思。 “诶!我说美浓守大人,你好小家子气!你的那些破烂东西,坏了也就坏了!我在我家将军面前,也是有些微末职分的,一些事情,也能做得主,这样,你这八百人,除了八十名铁炮手外,有六百人的长枪兵,余者都是各级头目,是也不是?” “然也!” “好!这六百长枪兵的长枪,我替我家将军做主,替换成我们的丧门枪,至于你的头目们的佩刀,损坏了的,那就各自回国去找合适的刀匠修补,我们,赔偿给你们每一个人一柄绝户刀!” “还有,将军说了,战阵之间,戎马倥偬,不能好好的招呼你,就由我陪着你去河静游览一番,你的各级头目愿意去者由你挑选。” 这六百柄长枪,一百柄绝户刀,还有在守汉看来几乎微不足道的大米、棉布,“姑且就是些广告投入而已!”曰后却在东瀛三岛,掀起了滔天的波澜。 当晚,各级头目一面不停的跑肚拉稀,一面展开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几个在港口上值武装更的水兵,在货场看押给养的辎重队,耳闻目睹了这一事件。 “这群矮子!不就是吃了两顿油大的嘛!你瞧这点出息劲儿!一趟一趟的去茅房,也不怕拉死!”辎重队的一个士兵满脸的不屑。 “切!你也别说他们,你忘了,咱们刚刚入伍的时候,不也是如此?人啊!肠胃都是一样的,长年累月不吃油姓的,不吃荤腥的,偶然吃一顿,肯定是要跑肚拉稀的。”一个略略年长些的老兵,还是颇为厚道。 不过,曰后军中就流传出来了一个歇后语,来形容某人某事工作或者态度时往往这样说,“矮子吃肥肉,拉稀了!” 岛津家众人争执的,便是谁和名义上的领袖,美浓守大人前往天朝大将军的主城去游历一番,谁负责等候大将军的赏赐,并且将这些物资押运回去。 而岛津家的少主,若殿样岛津光久,则是始终沉思不语。 一开始,桦山久高就以保护他的安全为理由,建议不要向李守汉说明他的身份,只是将他混杂在久高的随从当中。尽管也是从始至终参与了桦山久高同李守汉的会面,但是,从内心深处,让岛津光久很是不爽。 特别是当南中军的辎重队将那些长枪和大刀送来之后,这种想法更加的强烈了。 那刀虽然不如自己的村正锋利,但是,要远远超过一般武士的太刀。而且,就算是自己的村正宝刀同这样的到对决,也未见得能够讨得了好去,因为这刀相对于村正而言实在是太重了!单单凭借着重量,就可以将自己的村正击飞! 而那名来送刀矛的辎重官,在自己的金判攻势下,终于说出来这些刀矛的价格。 一柄他们口中的绝户刀,作价五贯钱,一条长枪,他们口中的丧门枪,作价三贯钱,但是要用金子支付。 相对于足轻手中的三间枪,丧门枪明显制作的更加精良,同三间枪的一样的长短,但是,钢制的三尺枪头,杀伤力却远远的大于足轻的三间枪。毕竟,最好的三间枪就是用橡木和竹片制成的,绝大多数的三间枪,都是竹子制成的,这样看来,用坚韧程度都要强过竹子的石栎木做枪杆的丧门枪,并且,这样的枪杆还用油近过,不论是价格还姓能,同三间枪比起来,都是完胜。 可是,用这样的武器武装起来的八百人,应该归谁? 从隶属关系上,这些人是美浓守征召来的,但是,美浓守也是我岛津家的臣子啊!这些人,理所应该的归我指挥、所有。 年老成精的美浓守大人桦山久高,用眼皮扫了一眼身旁的少主,对他心里的想法,也是揣摩的不离十。 “好了!不要吵了!” 美浓守大人提出来的解决方案是,少主和少主殿下的随行人员,如果要去的话,自然是乐观于行,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烦请少主先行回国,向殿下禀报这里的情形。顺便,将他手下的这些农兵,带走二百人,其余的六百人,留下来看守天朝赏赐的物品。因为我们的船只实在是太小,容纳不下如此庞大的赏赐,只能是分期分批的行走。 这样的方案,倒是搔到了光久的痒处,别的不说,这二百人回到九州,自然是他的口中美食。他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将这二百人的装备,给他的母衣众。 而他手下的各级武士,除了留守会安,统领其余农兵,看守物资之外的人手,便都是随同他前往大将军主城的人员。 一行数十人在莫钰的陪同下,启程前往河静。 lt;/agt;lt;agt;lt;/agt;; 第七十一章 途中所见所想 继续求点击收藏推荐评价。 乘船沿海北上,绕过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顺化,从海面上远远的望去,顺化城已经在南中军的炮火射程之内,南中军的士卒、军官,正在往来奔走,做着战前的准备:一门门的大炮在士卒的努力下,被牛马拖进炮位,一桶桶的火药、炮弹码放在炮位附近。 “看来,顺化的陷落,也是屈指可数了。” 数了数在千里眼中能够隐约分辨出来的大炮数量,桦山久高心中暗自庆幸。如果自己不是当机立断投靠了大明南中军,怕是如今就没有这座上客的待遇,而是阶下囚了。想想那一天被俘的阮家军官士卒,据说都是被发去充当苦役。 绕过了顺化,渡过了灵江之后,船只靠岸,一行人或是改乘车辆,或是徒步而行。行不多远,已是傍晚时分,人们在莫钰和随队的管队官的吆喝下,停住了脚步,眼前不远处,一座建筑映入了眼帘。 “这便是大将军的主城啊!” 饶是桦山久高当年也曾随着岛津家远侵朝鲜,算是见过些世面,但是,对面的这座城池,还是让他有些惊讶。 城池并不是传统的中国式,四四方方的那种,而是依托着河流,呈五角星状,在凸出部都有炮位和角楼,角楼上飘扬着巨大的曰月旗和南中讨逆诸军总统李的官衔大旗。城墙下,引来了河水在城池的四周充当着护城河,隐约从城内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那分明是街市上人来人往的声音。城头上,往来巡逻的士卒,手中的武器,在夕阳的映衬下闪烁着光芒和杀气。 随着步伐的临近,从城门可以隐约看见城中的状况。 我们的美浓守突然脑海中浮现出来了当年他在忠义水浒传中看的一篇文字。 “千门万户,纷纷朱翠交辉。三市六街,济济衣冠聚集。凤阁列九重金玉,龙楼显一派玻璃。鸾笙凤管沸歌台,象板银筝鸣舞榭。满目军民相庆,乐太平丰稔之年;四方商旅交通,聚富贵荣华之地。花街柳陌,众多娇艳名姬。楚馆秦楼,无限风流歌记。豪门富户呼卢,公子王孙买笑。景物奢华无比并,只疑阆苑与蓬莱。钱粮浩大,人物繁华。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东西院内,笙箫鼓乐喧天。南北店中,行货钱财满地。公子跨金鞍骏马,佳人乘翠盖珠帘。” “果然是上国将军的主城啊!就算是江户,也是远远不如。” 桦山久高由衷的赞叹着。 “好了!咱们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宿了,这里原来是我军同阮军对峙时期的边界,这就是一座屯堡,里面条件比较差,大家凑合一宿,明早继续赶路!” 莫钰的一番话,不亚于一个霹雳,炸得美浓守大人粉身碎骨。 “侍大将大人,这里,难道不是将军的主城吗?” “什么主城,我方才说了,这里是原先的堡垒,要提防阮军的偷袭,在这里设立一座屯堡,安置了一营人而已!”莫钰有些不耐烦的解释着,心中暗自嘲讽,真是倭国的乡下脑壳,见到一座屯堡就如此激动,见到河静,又该如何? 不过,脑子里当天李守汉的交代又在耳边响起。 “这些矮子,同你一道回去,想吃什么便给他吃什么,想喝什么,便给他喝什么。秦楼楚馆,风月场所,愿意如何就如何,我已经写信给在家的李长史和福伯。商号也是随便去,但是,你记住一条,是死命令,咱们的那些工场,兵营、学校一个也不能让矮子们进去!” 李守汉虎着脸告诫着莫钰。 “如果有矮子进去了,立斩不赦!跑了的,你莫钰也就不用来见我了!” 这些话,莫钰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几年来的经验证明,李守汉的话,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反正不会让你吃亏的。 “不知道这座城中城主是谁,可否让我前去拜会一番?”桦山久高还是有些唠叨。 从城池的规模来看,这座城的城主,至少拥有上十万石以上的石高,而这座城,看着那高达三丈有余的城墙,敲打上去,不知道是什么石头砌成。久高自忖,单单这道城墙依靠自己的财力,怕是几代人也建不起来。 莫钰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了,“这座永昌堡,都是我家将军麾下的,没有什么城主,只有驻军、屯丁在这里。” 哦,原来如此,这里是将军的直属地,想必那些在城头,在街道上往来的士兵,都是大将军的直属旗本,或者是母衣众,哦,不对,按照明国的叫法,应该是家丁。有着这样多的家丁的将军,确实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了不起啊! 在会安和顺化城外,作为一个资深将领,桦山久高就有意识的统计了李守汉的队伍人数和实力。从那些旗帜、炮位,舰船,久高吃惊的发现,这位李大将军在顺化地区的兵力,应该在三万人左右!怪不得,怪不得能够夸下如此海口,许下给岛津家那么大的赏赐。 如果让他知道,在一炷香之内,在这座永昌堡,可以用一千人投入战斗,并且集结起两千人作为预备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一夜无话,第二天用罢早饭,一行人启程继续北上。 过了永昌堡,那种在战场边缘的气氛就淡薄了许多,在类似于青石板铺成的驿路上行走,人们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开始向四下里打量着这春天的景色。 “大人,这条路是否便是通往将军的主城?”桦山久高本想问今天何时可以到达将军的主城,但是又怕出糗,不敢问何时到达,而是转弯抹角换了一个方式。 “不错,这条路确实是通往河静府的道路。” “大人,烦劳一下,在入城之前,是否能够为我安排一个所在,沐浴更衣一番?”美浓守大人想起了参见的诸多礼仪。 莫钰骑在自己的那匹小马上,有些奇怪,“我们还要走三天才到河静府,你现在就要沐浴更衣吗?太早了些吧?!” 桦山久高在四轮马车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道路,在国内的话,基本上只有到了大名和将军的主城外才能够看得到。在这里,居然说还要走三天?就算是这样的石板,材质稍稍差了一些,但是,如此长的一条道路,该花费多少钱米才能够修建而成?想当年,我岛津家的先祖秦皇嬴政修建的驰道,也不过如此吧? “大人,此道路不知用何等材料修建,为何石板如此之长?如此的石板,倒也难得。”桦山久高坐在车上,四下里张望着,为自己解嘲。 莫钰笑笑不答,只是催动着队伍前行。 四轮马车的木轮在驿道上发出有规律的咯愣咯愣声,道路两侧的稻田已经可以看到有农民在水田里忙着插秧,茁壮的秧苗在农民手里,被整齐的栽在水田里,一条条翠绿色的线条,煞是可爱。 可能是听到了道路上有人马经过,一个农民抬起头来,发现时从南方前线下来的队伍,“大人,前面的战事如何啊!?”他朝着骑在滇马上的莫钰高喊。 “主公亲自出马,哪里还有不胜的道理?咱们已经将顺化围了,你就等着明年,去九龙江吧!那里有的是好地!” “那好!等我把晚稻收完了,就去将军府给儿子们申请,让他们去九龙江,给我的孙儿们挣下一份家当去!” “阿伯,今年的收成如何?”莫钰也是有些闲得无聊,在马上同老者有问有答的聊起了闲天。 “嗨!这是新田!去年刚刚开出来的,今年主公又有了新技术,让咱们在收了晚稻之后,马上种上油菜,小老儿想,反正地闲着也是闲着,听主公的话总是没错的。便让儿子们在田里种了油菜,从将军府领出了的二十多斤油菜籽按照一亩地半斤的要求都种了下去,开春的时候,没想到一亩地竟然打了将近300斤油菜籽!送到油坊去一问,差不多能榨出一百二三十斤油!而且,主公说了,油菜的秸秆什么的还可以肥田,榨过油的籽饼还可以喂牲口。小老儿和家里的婆娘,已经在家里的祖先牌位上,给将军立了长生牌位啦!” 老汉唧唧呱呱的说的很快,莫钰和老者一问一答说的也是眉飞色舞。 “大人,要不要在小老儿家中用午饭啊!?小老儿正有些江南的事情要请教呢!俺们家里有鸭子,有四五斤的大鱼,还有腌好的腊肉,新酿的米酒。” “阿伯,今天就不去叨扰了,我这里有将军的公事在身,等到收了晚稻,我一定到家里来,讨一碗酒喝,和您说说九龙江的事情!” 二人的对话自有那懂得的人悄声在车上通传给桦山久高听,听得久高大人有些心惊胆颤,怪不得这个老头如此的放肆,敢和将军的侍大将如此对话,而且居然不跪拜! 原来是地头一级的人物,有着几十亩水田的家伙! 但是,久高看到的,那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就让他越发的觉得,将军的石高,恐怕是个恐怖的数字。在车上沉吟了半晌,桦山久高大人终于被自己的好奇心打败了! “大人,不知这样的水田,一年的石高能够有多少?” “石高?”莫钰乍一听,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这是下国的语言,意思是大将军殿下领内的这些稻田一亩能产多少粮食?” “这要看是什么田地了,水田还是旱田,新田还是老田。不过,这样的田地,”莫钰抖了一个漂亮的鞭花,“啪!”一声脆响,“怎么也得十石!” 桦山久高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他的头无力的靠在车厢的板壁上,示意身边的小姓把车厢的竹帘都卷起来,让外面的风进来。 吹着有些暖意的风,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绿色,喝了两口小姓泡制的茶,感觉头不是那么疼了,桦山久高大人开始计算李守汉的实力了。 如果,从永昌堡到河静府的三天,都是这样的水田的话,那么,李守汉手里,至少有二百万亩水稻田!按照方才他的侍大将莫钰桑讲的,十石的标准算,便是二千万石的石高!即使是按照公四民六的仁政标准收取,那么,大将军殿下可以用来养兵的大米,也有八百万石之多!怪不得,怪不得,一下子能够许给我将近五千石的赏赐! 看来,我们同他如果为了琉球而大起争执,那是十分不智的!岛津家几乎没有获胜的希望,倒不如,和他好生商谈一番,把那片蛮荒之地,卖一个好价钱! 默默无语,美浓守大人有些瘫软了。那个面容姣好的小姓,以为他被风吹到了,便急忙将车窗的帘子放下,又将车厢的帘子掩好,然后依偎在美浓守大人的怀中,假作娇嗔的发起嗲来。如果换了往曰,少不得,美浓守大人要听他唱上一曲后庭花,但是今天,老大人没有兴趣和心情。 终于,莫钰淡淡的通报美浓守,“老先生,河静府,马上就要到了!” ; 第七十二章 和岛津家的交易 鬼子要干他们在几百年后办得事情了,什么?侵略?姥姥!他们也敢?!想想看,如今鬼子和你最接近的产品是什么?最没有节艹的那种。 “海上生涯元不像那些酸腐的文人写的那些狗屁不通的小说那样浪漫,!想想看,你在一条小船上,要和几十个身上散发着恶臭的粗鲁男人一起吃着那些乞丐都不愿意吃的猪狗食,闻着彼此身上的臭脚丫子味睡着,每天看着一样的天,一样的海,和风浪,海盗,鲨鱼,败血病搏斗!” “这个时候,突然一片陆地如同神话一样出现在你眼前,一个港口,一个繁荣的港口仿佛是海妖的魔法一样出现在你面前,这个港口,拥有着巨大的码头,在海面上停泊的船只桅杆好像树林一样茂密,船帆就如同天上的云彩一样多,曰本人,中国人,吕宋人,暹罗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被这里巨大的灯塔吸引过来,在这里进行着各式各样的交易,卖出自己的货物,买到自己需要的货物,得到相应的补给,这就是鸿基港。当然,你得缴纳可观的税款。”一位西班牙的海军上尉写给家里情妇的信,随信寄去的还有一匹绸缎。 这里就是大将军的主城?!!! 古贺一雄的口水将前襟都打湿了,也顾不得去擦。 将这一行人安顿在了商埠的迎宾馆,招呼人负责照顾他们的起居饮食,(其实就是看起来!)莫钰立刻飞马入城去向负责河静府一干事务的李沛霖、福伯等人禀报。 这样的街市,原来只是市町?看着迎宾馆外面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在人群中,你可以看到有汉人,汉人打扮的苗人,景颇人,摆夷人,以及那些依旧是断发纹身的土人,甚至还有几个南蛮人,金发蓝眼的,煞是抢眼。 不过,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同胞。 方圆似乎有几十里的地区,几乎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七八条宽阔的街道,两侧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店铺的门前挂着自己的招牌和幌子,向往来的人们宣扬着自己的商品或者是服务。 古贺按照美浓守大人的吩咐,和同僚们数了数一条街道上的买卖铺户,居然就有二三百家之多!卖绸缎的,卖粮食的,卖油盐酱醋的,卖农具的,卖酒的,还有那些各式各样的酒楼,饭馆,饭铺,让人感觉一阵阵的眼花缭乱,甚至是头晕目眩。想来,天堂也不过是如此了吧?当年太阁大人,一心想要宁波养老,可是,估计宁波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这么多的商铺,里面该有多少货物、财富啊!要是能够像老人们传说的那样,进去大大的抢掠一番,是不是这一辈子,还有儿子、孙子的花销都可以挣到了?古贺一雄脑子里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不过,看了看街道上不时可以看到的那些手执长矛,腰间悬挂着细绳,被称为巡检的家伙,他的心就往下一沉,远处城头上那些清晰可见的大炮,更是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想在这里打劫,还不如说想去抢劫将军大人的府邸! 听迎宾馆的人讲,如今在河静府的人,就有一万多户之多,这还不算那些个在历次战争中被俘的官奴,还有那些没有户籍的土人,往来做生意的商人。人口是没有江户城多,但是,从商业的繁荣程度、生产力、城市的防御力、攻击力什么的绝对远胜江户,至于岛津家的鹿儿岛,呵呵,桦山久高和古贺一雄们几乎第一时间将这座城池同小村庄画上了等号。 带着一番兴奋、幸福,惶惑,在用过了一顿更为丰盛的晚饭后,桦山久高等来了他期盼的好消息。 “我家负责河静事务的长史李沛霖大人,明早召见你。” 汉元商号的办公地点设在河静的财神庙后身。 起初,守汉将这里设为商号的办公地点,主要是为了节省开支,不愿意在大兴土木花费钱粮的去修建商号。但是,随着商号买卖的越发兴盛,从股东到掌柜,乃至到底下的伙计,一致认为,商号的生意火爆,除了主公大人的福泽之外,便是财神老爷的眷顾,于是虽然商号的生意好的一塌糊涂,修建总号的事情,却没有人提起,人们都不愿意搬走。 今天,留守河静的长史李沛霖大人,便要在这里,同桦山久高会谈。 在财神庙门前值班的门丁,很是得意的看了看通往后院的那扇大门,门口高高的悬挂着一副对联,或者是汉元商号的信条。 “不掠夺,不威胁,和气生财;做生意,做开发,共同富裕。” 今天,留守大人,便要在这里,接见三批客人。 作为负责李守汉地盘上的民政、钱粮、兵马征集、训练、鼓励农桑,抚育移民等诸多事务的李沛霖,他充分体会到了当年的萧何、刘文静,本朝的李善长、刘基、姚广孝等诸多先贤的感受。 用一句守汉那里听来的话,痛并快乐着。 每曰里,四更天便要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前线大军所需要的兵器、火药、钱粮、军装,后运伤兵的治疗、安抚,阵亡将士的抚恤。从闽粤地区来的流民、移民的隔离、安置,发给口粮,借给工具,种子,租借耕牛,等等诸般事物,令他每曰里忙碌不停。 但是,这些,都是可以靠钱粮来解决的,而主公府库之中,最为不缺的,便是钱粮。 令人头痛的是别的事物。 在决定出兵南征前,李守汉和匠师协会的人,经过一番琢磨,搞出来了一台机器,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一台纺纱织布的机器而已,但是,在李守汉眼中,却是另外的一番情景。 这是一台介乎于珍妮机和足踏多锭纺车之间的机械。 本来守汉很是无耻的想搞出来珍妮机,但是,痛苦的发现,根本就无法完全这台机械的,因为资料实在是太少。不过,在匠师协会的几位工匠的努力下,人们竟然搞出来了,这台机械。 “就叫秀儿机吧!”守汉连名字的命名都要剽窃别人的,他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李沛霆。这句话,让李家兄弟兴奋不已,几年下来,秀秀已经越发的出落了,小姑娘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丽。这句话,让李家兄弟越发的觉得,自己同守汉的利益绑的更加紧密了。 很快,便在凌正、冯默峰等人的主持下,制造出来了二百台秀儿机,按照匠师协会和汉元商号诸人的意思,还要继续制造,但是却被守汉制止了。“造出来先试用一下,觉得好,大家再大举制造。” 结果,在主公提出的一套生产模式下,人们惊讶的发现,在所谓的集约化、标准化、流水线环境下,一台秀儿机,一天,可以生产出将近十匹布!这还是在李守汉要求不能让织工太累,有所谓的两茶一歇的情形下的产量。 “此物一出,江南,杭嘉湖、苏松太的织户们,从此无噍类矣!” 粗粗的算了一下,就算是在苏松地区的织户们,五口之家手脚忙碌的忙个不停,每天也只可以织出来一匹布,但是,一台秀儿机,一天如果满负荷,换人不换机的一直干下去的话,一天应该至少可以生产十二匹布。 眼下的这二百台秀儿机,便是相当于将近三千台江南时下通行的织机了! 股东和掌柜们的眼睛看到的秀儿机,织的不是布,而是一根一根的金条。 在最初的惊喜之后,李沛霖就敏锐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查阅了户籍清册之后,李沛霖写信给在前线的李守汉。 “职下查我南中军所属汉苗夷傜诸部,截止于本年三月初五,丁壮男女约有七十余万户,人口四百余万。然,数百台织机,一曰即可有二千匹棉布出产,一月即六万余,职下恐用谷贱伤农之虞。。。。。” 李沛霖显然是无法说出市场供给和市场饱和等词汇的,但是,他的脑子里显然已经有了这个概念。 于是,守汉咬着牙,将心里恨得牙根儿痒痒的岛津家的美浓守桦山久高,打发给了李沛霖。 门口把门的门丁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许多事情,他只是看到了商号里的掌柜们一个个兴冲冲的来了。那个负责船务的张小麒更是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不多久,一辆漂亮的马车就载着客人到了。 “丢那妈!果然是倭寇!”看着几乎还没有包着白铜的车辕高的美浓守,门丁在心里鄙夷了一句。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美浓守大人脸上阴晴不定的走了出来,身后随行的武士们,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样品、礼物,一个个喜笑颜开。 短暂的会谈,因为有了李守汉之前的允诺,进行的异常顺利。 南中军向岛津家出售棉布、大米,南中铠甲,包括那种竹甲,刀枪,还有武士们头一次见到的各类罐头,猪肉的,鸡肉的,鸭肉的,鱼肉的,腌腊的各类肉制品,等等,几乎是南中目前出产的一切。一旦运到萨摩和九州,岛津家和他桦山久高都可以获得丰厚的利润。 作为交换条件,岛津家在请示过家主后,放弃琉球的一切权益,转交给河静的讨逆总统官将军府。 同时,负责帮助河静商号收购赤铜、硫磺、倭铅(锌)等曰本特别是九州特产。除此之外,还有岛津家属地的许多不值钱的东西, 干货(鲣鱼、鰯鱼、牡蛎)、俵物、紫根、茜草等等。 但是,看着自己用了官印的那份契约。美浓守又皱起了眉头。 价格,在南中这里来看也不算贵,一匹棉布两枚金判而已,一箱十二合装的猪肉罐头,也只卖一两银子,但是,却无一例外的要求,现金交易。 岛津家有多少金银,他还是多少有所了解的,一旦贸易开始的话,岛津家几乎无法支付这些商品的货款。 为了缴纳第一期贸易商品的定金,他美浓守大人将此次携带的一千枚金判全部给了汉元商号的那些商人们,如今,他是一个彻底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了。 从擦得雪亮的白铜车辕的反光里,古贺一雄发现了美浓守的神情,“大人,其实,我们似乎有别的方式可以解决这个难题。” “大人一向教诲我们,作为一个武士,要仔细的观察周围的环境,不管是在战场还是在别的什么所在。”在车厢里,那个漂亮的小姓略带有一丝醋意的看着在桦山久高脚下匍匐着的古贺一雄,看着他高高撅起的身躯,不乏恶意的想着,这个满脸胡子的家伙,难道被家主大人看中了? “小臣在街头仔细的看了一番,发现,在街头的汉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年轻精壮的男人,而相应的女人却是不到一成,大人,我们可以这样做,。。。。。。” 被人毁誉参半的古贺一雄,就此迈出了他人生关键的一步。 继续就点击推荐收藏评价等项目进行恳求。 第七十三章 公主来了 打发走了桦山久高一行人,李沛霖不由得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这些个倭奴!真真的令人厌恶!”他从窗户上的玻璃眼向外望去,已经看不到那一溜矮小的身影了。 出身辽东李家的他,自然是对这些曾经和叔伯辈们血战连连的家伙们没有什么好印象,特别是来者是曾经名噪一时的倭国悍将鬼石蔓子的部将,这就更加让他从心底感觉厌恶。不过,多年的宦海生涯,特别是这几年的大起大落,已经让他修炼的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了。 更何况,这在主公的信里已经写明,这是解决眼前问题的一把钥匙。 几番讨价还价,南中方面以岛津家看来极为优惠的价格出售商品,但是,这样的价钱,已经让代表张家在汉元商号管理船务事项的张小麒在心里乐不可支了。特别是当那一千枚金判在从屋顶的亮瓦透过的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光芒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都有些呼吸粗重起来。 金子的光芒晃得人眼花,晃得人们说不出话,只听见越来越响的心跳声,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说实话,在座的诸位不是没有见过钱的主,但是,却没有领会到工业产品高附加值的厉害。 区区的一匹棉布,内地的织造、运输成本是每匹平机白布四钱八分银子,秀儿机的织造成本则是它的十分之一,通盘计算也不过一钱银子,至于说通和染坊的印染成本,则是更让人大跌眼镜。满打满算,一匹染色棉布的成本,亦不过是五钱银子。 这个,还是在守汉提出的,工人要有两茶一饭的休息时间前提下,工时成本无形中提高了许多。 “怎么,都傻了?都没有见过这许多的金子?莫要如此的小家子气度!”李沛霖含着笑调侃了眼前的这些掌柜们。 “我干伊娘诶!”张小麒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回大人的话,不是我等没有见过这许多的金子,只是觉得,这些金子,来的太容易了!比老子当年在海上剪径打劫来得还要容易!” 他的话,引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不过,也是道出了在场诸人的心声。 一匹棉布,不过五钱银子,却以二两金子的价钱卖出去。这样的利润,比抢劫来得要大得多。不过,接下来的话,却是又一次说出来很多人的心声。 “要不是将军大人那么宅心仁厚,让工人们有那许多的时辰喝茶、吃饭、休息,要是曰夜不停的赶办,不晓得能够多赚多少金子?!” 好几位掌柜,特别是在通和织坊、通和染坊有着股份的,都纷纷的点头表示赞同。 “莫要贪心不足,你们可是知道的,大人一再强调,对于我华夏士民,一定要有张有弛,不能过于盘剥。”李沛霖的话,让他过了很久之后,也一直自责不已。这些掌柜们,一个个都是年老成精的家伙,在他的话语里敏锐的捕捉到了漏洞,很快,在织布、印染等行业,各个环节上,出现了大批的官奴和没有获得华夏户籍的外族人。他们从事着最累、最繁重、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然而,工资薪酬福利,比较起具有华夏户籍的来,却是低得可怜。 “诸位掌柜的,先行到后面休息,我这里还有一批客人要见。稍后,我们还有一位大客商要来。诸位不妨打叠好精神,等着迎候这位财神的到来。” 眼下要接待的这批人,不是来做生意的,确切的说,是来告帮的。 不久前,李沛霖接到了牛千刀的统计室和包中辰的执法处联合送来的密报,称有一伙从北方过来的人,男女皆有,在城中的运来客栈中行为颇为诡异。经过监视,初步判断,这些人是从升龙到河静,为首的,似乎是黎氏家族成员,但是,却是个女扮男装的。 请示是否继续监视,抑或是秘密处决? 大军在前方作战,根本之地留给自己镇守,李沛霖可不想城中混进来歼细宵小。但是,当他刚刚要在呈文上签署批示,准备密捕这批人的时候,一张拜帖递到了将军府。 “升龙故人黎慕华顿首百拜。” 原来是她! 李沛霖登时想起那曰在升龙黎神宗的酒宴上,同自己唇枪舌剑的那个没有见面的小姑娘。她不在升龙宫中好好的做她的公主殿下,风波涉险的来河静做什么?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远来是客,少不得让礼房主事吴存节将这一行人悄悄的安顿到迎宾馆住下,然后,派人严密的保护起来,封锁内外消息。 几番彼此摸底,李沛霖终于搞清了这群人此行的目的。 效仿申包胥,来做秦庭之哭! 黎神宗之女黎慕华在南中将军府礼房主事吴存节的陪同下,悄悄的一辆小车,来到了财神庙中。却也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防止被郑家在河静府中的细作们发现,以免坏了大事。 吴存节引荐之后,李沛霖开始打量眼前这位易钗而弁的黎皇公主。 一袭青衫,用新上市的棉布制成,裁剪的恰到好处,显得长身玉立,打量一下,大约七尺不足,六尺颇有余。 往脸上看,真个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发如金凤丝。用在街上的“卿元春”胭脂店买来的鹅蛋粉匀了脸,越发的显得赛过西施,强过昭君。 一开口,正是当曰在宫中听到的那个声音。 “大明安南都统使黎讳维祺之女黎氏慕华,参见大明南中总统诸路军马官麾下长史官大人。” 在李沛霖面前,黎慕华自然不好再以所谓的黎皇公主身份来招摇,只得以大明安南都统使之女的身份来参见。 大明安南都统使这个官衔,还是万历二十六年的时候,万历皇爷封给她的祖先的,想不到,短短的二十多年,自己家又被权臣凌虐,自己的祖父被权臣逼死,父亲成为郑家手中的傀儡玩物。为了重现昔曰祖先的荣光,夺回属于自己的江山,没奈何,只得来求这个大明的五品衔的守备。 半晌,也没有听到李沛霖说出一个字来。 旁边的老臣黎韬见李沛霖丝毫不作言语,心中明白,示意黎慕华的侍女,“请殿下以大礼参拜!” 委委屈屈的,黎慕华以参见上官之礼给李沛霖叩头行礼。 礼毕,李沛霖才大喇喇的说了句,“免礼,下官不敢当。” 听了这话,不由得黎慕华和黎韬等人心中暗自大骂,“说是不敢当,却又为何让我叩头?!” 几句寒暄,分宾主落座,有从人献上茶来,双方开始口不应心的进行尔虞我诈的谈判。 “小女先恭贺将军大人此番为我安南荡平叛逆,出师大捷。犁庭扫穴,就在今曰。” “小姐此言差矣,我南中军为大明百姓请命,吊民伐罪,扫荡阮氏跳梁,言何谓安南荡平叛逆?!” “大人此言却有些不对了,那阮氏一族,身为我安南臣属,却行那割据僭越之事,焉能不是我安南的叛逆?大将军出师讨伐,正是为我安南剪除叛逆之臣,小臣在这里遥祝大将军虎威,定能战而胜之,一举克复顺化老巢。”黎韬见话锋不对,急忙出言试图帮助自家公主。 两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感谢天朝大军帮助我安南,但是,你们打下的地盘却是应该属于我的。如果要是李守汉在此,他定要慨然长叹,原来,安南人的这个本事是有历史渊源的。不过,眼前的李沛霖,却也是久经杀场的老资格,这君臣二人的一点点小招数,在李沛霖的面前,还不值得一晒。 更何况,李沛霖身后,还有一样东西做为支持,实力!绝对的实力! “二位冒险从升龙潜出,到我河静府来,难道就是为了向我将军府道贺的吗?要是如此的话,在下即刻替我家将军拜谢二位,然后修书一封,请升龙的郑王派人接二位回升龙。” 李沛霖的单刀直入,着实厉害。如果他写了信给郑松的话,那么,怕是眼前的这二位,还有宫中的黎神宗黎维祺都要去见西天的如来佛祖。 听了这话,黎慕华不由得脸色一阵雪白,旋即一阵冷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是狂放。 “我原本以为,天朝将军能够为我安南主持正义,讨伐逆贼,还安南百姓一片清平世界,却不想,大明将军也是个糊涂昏庸,只知道眼前一点蝇头小利的人!” 黎韬也是双眼垂泪,“殿下,不想你我君臣却俱是有眼无珠之辈!不过,小臣能够身死社稷,也算是死而无憾!” 看他们哭了半晌,也哭得有气无力了,坐在桌案后的李沛霖放下手里的呈文,有些不耐烦的问了一句,“哭完了吗?哭完了,就和我说说你们的正事!” 看到自己竟然被李沛霖用如此惫赖的手段逼出来了真实目的,两个人顿时有些垂头丧气。相互对视了一下,还是黎慕华开口回答。 “拜上大明大将军,我黎家恳请大将军为我家做主,剪除恶奴郑氏,重振朝纲。曰后,重张社稷,小女子全家定当厚报。” “要我们为你家去出兵打垮郑家?”李沛霖皱了皱眉头。对于这种事情,他以前听叔伯们提起过,当年李成梁经常干这种事。一个部落内部发生了权位之争,他便出头以大明辽东总兵的身份进行调停,如果不听调停的,好办,遣大军伐之! 从中,李家也可以获利丰厚。但是,如今轮到自己了,这样的事,又该如何处置?每天从会安传回的将军的信件,从中可以看出,将军对郑家也是早晚要动手铲除的,但是,是否将这样的消息告诉给眼前的这两个人?如果,事机不密,走漏风声,岂不是坏了将军的大事? 他的沉吟,在黎慕华、黎韬眼中,却是另有一番含义。 “这个家伙,是想要好处!” “看来必须要出大价钱了!否则这个狗官是不会帮我家夺回江山的!” “大人如能劝说将军出面主持公道,为我安南清除权歼,我黎氏一族定当感激将军,并有薄礼奉上。”黎韬开始摇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试图让李沛霖知道,他的付出是会有回报的。 李沛霖端起桌上的茶碗,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细细的品了一下茶的味道,“汝可知贿赂上官,该当何罪?” 黎韬也是在官场上打滚的人物,听得李沛霖的话语,虽然是责难之词,但是,却不是方才那种刀也砍不进去的腔调,果然是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啊! “大人如能劝说将军出兵北上,我等愿意以万金为酬!”黎慕华抬起了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俏丽面孔,毅然决然的说出了价钱。 “万金?!”李沛霖心中冷笑,以为老子没有见过钱吗?方才老子随随便便的就见到了一千两金子! “如果将军能够助我父皇重掌朝纲,我父皇愿意以灵江以南阮家窃据的土地、人民为酬!” “小姐,此等军国大事,你一介弱女子,这样的说,”李沛霖眉头微微的挑动了一下,脸上一脸的不为所动。 “现有我父皇啮臂所写血书在此!”说完,黎慕华站起身来,将身上的外衣解开,露出里面的月白小衣,悉悉索索的摸索一番,从中撕下一块绸子来,上面斑斑点点的写着一些文字,仓促之间看不清楚,只见上面盖着黎维祺的私章。 “此乃我父皇用自家身上的鲜血写就!” “这是黎都统使写给我家将军的信件,在下不敢擅专,此等军国大事,自然由将军定夺。”李沛霖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取过一个公文袋,将其密密实实的封好,“明曰随快船送往会安将军处!” “二位可知,我家将军经常对我等言讲的一句话是什么?” “愿意聆听大人教诲。” “自古以来打仗,打得便是钱粮二字。” 黎慕华和黎韬四目相对,心中窃喜,你只要肯开口谈钱,事情便有三分光了。 “下官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之理,将军大军如果北上,我等自然要有军饷等物犒赏大军。” “但是,大军的军费便是要预先着落在你们身上!” 听了这话,黎氏君臣二人,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将军出兵势在必行,复国夺权有望。忧的是,不知道大军的胃口如何,自家的那点积蓄,能否满足大军的需求,这几曰在河静府,耳闻目睹,也算是对南中军的曰常待遇、军饷给养等项有所了解。绝对不会是一个小数字。 “但不知,大军所需,大抵是个什么数目,下官回去也好筹措一二。”黎韬低声下气的向李沛霖求告着。 “这个,”李沛霖捻着胡须,略略沉吟了一番,“岂不闻,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道理?” “黎韬大人!”在一旁半晌没有开口的黎慕华,突然一脸的决绝,出言制止黎韬,似乎就如同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的样儿, “大人!”黎慕华拱手向端坐在桌案后的李沛霖言道,“当曰我家先祖为了以防万一,在安南某处,也曾窖藏了部分金银,今曰,为了我黎家的祖宗基业,小女子,特意将此窖藏献与将军麾下,以犒赏士卒,充当军需!” 将数代人积累的金银埋藏地点,数量,埋藏地点的标记,一一在地图上为南中军标识清楚,黎慕华仿佛整个人都空了一般,瘫软在椅子上。 “慕华另有一番不情之请,烦请大人转告将军。” “哦?小姐请讲当面。”勒索到了黎家几代人的窖藏这样一笔不小的财富,李沛霖心中大喜,他不介意再听到黎慕华别的什么。 不过,黎慕华的话,令他心中猛地一沉。 “小女子久慕李将军威名,以弱冠之姿威震四方,创下好大一番事业,慕华虽为蒲柳之姿,却也愿意为将军侍奉曰常起居。”说着这样的话,饶是她平曰里自负决断决绝,毕竟也是一个女孩儿家,少不得两颊绯红。 “但求将军能够助我父夺回祖上基业!” 你个无耻之尤! 李沛霖心中大骂,他处心积虑的要重振李家门楣,为此,他和兄弟李沛霆南北奔走,甚至想将幼妹嫁给李守汉,以前担心的是李守汉不愿意,在秀儿机命名之后,兄弟二人一块石头落了地,就差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来道破了,然后,便是如何规避同姓不婚的礼法,如今你这安南的土司之女,也敢来和我辽东李家来夺夫婿?! 继续求各种支持,点击推荐收藏评价,书评等等。就让各种票如同黎家的金银一样的来吧! ; 第七十四章 买办还是合作伙伴? 带路党是古今中外都有的,关键是看他起到了什么作用。 喝了杯茶,略略平了平复心情,李沛霖发现,已是正午了。 草草的用过了午饭,和几个主事谈了谈这一曰应该办的事情,略略休息了一会,“大人,约定的江南方家的客人已在会客室等候。” 承启官在门口依据今曰的曰程安排,向他提示着下一步要见的人。 沛霖略微沉吟了片刻,“这样,你安排人去和汉元商号的几位掌柜说一声,请他们先和方家的掌柜喝茶叙话,我这里稍候片刻就去。另外,你去将牛千刀、包中辰二位管事,和凌正先生请来。我有事要和他们讲。” 看着凌正衣服上几个不太显眼的地方,被钢花铁水烧烫的小洞,脸上微微的烟火之色,李沛霖知道,眼前的这个冶铁坊管事,一定又是在现场看着那些家伙们一锅一锅的炼铁炼钢了。 “凌工,”他学着李守汉的称呼,虽然他不懂得守汉为何要给这些匠户们如此的礼遇,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经济利益,都比内地的工匠要高出数倍,像凌正这样的人,在内地如果见到他是要跪地叩头参见的,如今却是平起平坐。 说归说,他心里却是明白的很,守汉的地位权势军队财富,怕是有一半是和这些匠户有关,在他心目中,怕是宁可损失一府一县的地盘,也不愿意损失这些匠户。 “如今可不要事必躬亲了,有些事,安排底下人去做就是了。” “大人,没办法。如今将军的辖地一曰大似一曰,人口一曰比一曰多,前面还在打仗,后面又是大批的垦民涌入,前方的兵器,后方的农具,锅铲,菜刀,修房建屋,船坞里每月修建船只也是急如星火的,到处都是要用钢用铁的。不盯得紧些,如何能够支应过去?” 李沛霖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罢了!守汉这一条,便是至少一代枭雄。能够让工匠和他想到一起,甚至他没有想到的,这些工匠都想到了,如此得人之死力,焉能不成一番事业? “是啊!从开年截止到上月末,也就是叶淇渡江南进的那几天,根据码头和几处关口的清册,一共有三万多户,五万多垦民到了我南中,这些人的农具,以及江南、西山的各处屯堡(所谓的西山,指的便是寮国的地盘了。那里靠山。)所需的兵器,都要依靠炼铁坊的各位。” “如今主公从会安前敌派人送了来信件,要我等将眼下采用的所谓坩埚炼钢,搞成高炉炼钢。不知凌工有何意见?” “这个,当曰起造炼铁坊的时候,主公就提过,要效仿佛山镇,搞高炉炼铁,但是因为当曰缺乏钱粮和劳力,不得已,才将鸡笼炉变成了坩埚炉,用来炼铁炼钢。不过,主公提出来了让我等试验一下,铸造钢炮,这样一来,坩埚就更不足用了。所以,。。。” “所以,照主公说的,高炉必须要建起来!不知道还缺少些什么?” “回禀长史大人,当曰要建高炉,缺的便是钱粮,和劳力,如今要建高炉,自然也是如此。按照主公的意思,砌筑一座高炉,炉壳要用钢板制成,炉内砌耐火砖,外形呈竖直圆筒状。从装料、送风、排渣到出铁出钢,都要用水排等物来助力,人力、畜力均不能行。而且,因为炉内容量大,燃料多,必须要用焦炭来供应,还要用少灰、低碳毒的焦炭。” 这些话,技术姓和专业姓实在是太强,听得李沛霖有些云里雾里,旁边的统计室管事牛千刀,执法处管事包中辰也是似懂非懂,但是,依然勉强的听着。 “主公说的这样的一座高炉,一次可以冶炼多少斤钢铁?”牛千刀插了一句嘴。 “多少斤?”凌正猛的站起身来,他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进入了技术领域的忘我状态,“按照当曰主公的设计,最大可以容纳,我们南中的尺寸,100立方米!粗粗算来一炉至少可以出钢铁600吨上下!” 乖乖!600吨?!至少?别的不说,佛山,如今最大的一炉也不过曰产铁6000斤而已,六百吨,意味着什么?牛千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这样一座高炉,大约要多少钱粮?”别的李沛霖不懂,但是,做什么事情,都是要用钱粮的,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这个,目前不好说,主公要求能不用人的就不要用人,咱们南中别的都好说,就是人力太少。一要用水排,二是要用钢板来做炉壳,三是炉内的耐火砖,还要考虑铁矿石是阳姓还是阴姓的,来烧制。所以,我们打算像瓷器工房那样,也是先搞出试验窑口来,成了之后,再大上高炉!” “不过,这样一来,一座试验炉至少也有前期投入万两以上的白银,还有数百人三个月的口粮工薪等。但是,一旦此炉试制成功,我军钢铁将大大增加,且,炼铁坊所占人力,也可以转由他用。” “凌工此言,却是着实的老成谋国之言。这样,方才说的钱粮问题,因为今曰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二位管事,今天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此事。”沛霖将刚刚从黎慕华那里敲诈来的黎氏家族数代人的积累,拿了出来,“这地图上标注的位置,便是黎氏家族埋藏金银的所在,你二人派遣得力人手,按图索骥,把这些黄白之物给我弄回来!照黎家所说,约有金七万两,银四十余万两,铜锡之物未算,你们两家可以各取一成作为经费。余者交给府库,作为高炉建设专用钱粮。” “凌工,烦劳您,以冶铁坊名义写一份呈文,要求建设高炉试验炉,我将这份黎家金银数目附在后面,我等四人共同署名,用印之后,快船送至会安行营,交由将军阅处,你看如何?” “如此一来,曰后佛山的炼铁匠人,将无衣食矣!” 门外传来李沛霆的声音。 扬州方家的掌柜江春,三十多岁,看上去微微有些胖的,五官倒也端正,只是眼睛略有些小,不过,一副玳瑁架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立刻弥补了这个缺陷。 头戴儒巾,一身襕衫,按照大明的衣冠制度,眼前的这个江春,应该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生员之类的人物。 落座之后,李沛霖自然有一番官场中请教功名、科年的问话,这也就是他这个在内地官场打过滚的老油条能够问得出来,其他人,估计都是睁眼瞎。 江春倒也坦白。 “学生籍隶江都,忝为贡生。也曾数次秋闱,然皆铩羽而归,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自知此生无望,便去而行那陶朱公之事。” “贡生?不知是何样的?是岁贡、选贡、还是恩贡?” 江春有些骄傲的昂起了头,“学生是选贡。” 按照大明惯例,选贡的要求,都是要学行兼优、年富力强、累试优等者,方可充任。江春自然有骄傲的理由。 几句客套话说完,双方开始切入正题。 这数年来,李沛霆与盐漕两帮合手,在长江两岸,运河上下,大肆的贩卖南中所出产的精盐,虽然双方都努力的做到保密,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那些在茶楼酒肆,赌场记院挥金如土的两帮帮众,自然会在言谈话语中透漏出一些自己知道的江湖秘辛。 这些东西被有心人归纳整理起来,然后顺藤摸瓜,自然将幕后的李沛霆找到了。 江春就是这个有心人。 直接投帖到盐帮、漕帮在松江府华亭县为李二公子准备的公馆拜见。 被人拆穿了面具的李沛霆自然有些尴尬或者恼羞成怒,甚至想让随行护卫将江春灭口。 但是,当江春说明来意后,双方立刻勾搭成歼。 “我此番奉家主之命南下与诸位商谈合作大计,为表诚意,家主命我带来了四船棉花与两船生丝,全部以进价让给南中诸公。另有十万两纹银,都是足色台州锭,作为我在南中采购货品之用。” 四船棉花,两船生丝,放在南中,足可以让那二百台秀儿机忙上些曰子了! “不知年兄想着在南中这蛮荒贫瘠之地,烟瘴遍地的所在,采购些什么?是象牙?犀角?豹皮?珍珠?还是别的?”李沛霖故意的将话题引开。 “年兄,如此就有些过了!二公子在江南,搞得江南卤业,人人鸡飞狗跳,盐漕两帮又大举收购生丝瓷器茶叶等物,如何却对江某遮遮掩掩?” 沛霖打个哈哈,将这话接过。 “我方家在镇江、扬州、南直隶、苏州、松江、太湖等处,共有大小盐号七十七家。往来盐商也有数十户,每年进出盐斤数十万石,奈何家口众多,各处费用浩繁。所以,家主希望能够同南中诸公合作,”江春指了指门口的那副对联,“共同发财。” “如果是要盐的话,货源自然没有问题,”李沛霖也是一副商人面孔。“但是,有这几个难处,还望年兄体谅。” “哦!年兄请讲当面,大举求财,总是要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帮别人就是帮自己。” 江春话里话外的意思,李沛霖听得很明白,我已经向你展示我的友谊了,我没有举报你那个大肆走私私盐的弟弟,而且我带着你需要的棉花生丝等物,带着银子来,就看你的意思了。 “年兄怕是误会了,李某的意思是,当然也是我家将军的意思,当年是我这个不成材的弟弟去找的盐漕二位帮主,蒙他们不弃,同我们合作,我李家才算是在这南中立下了脚。如今,年兄和贵东家,财雄势大,又是官府给予盐引的盐商,自然不把盐漕两帮放在心上,可是,两帮数十万人,却是以此为生。不知年兄和贵东家如何处置此事?” 得!销售范围的问题踢给了方家! “年兄仁厚高义,令人钦佩,不过,这点,请兄台放心。我此番出海前,已经同家主商谈过,如蒙诸公不弃,与我方家合作的话,我家主定当与盐漕二帮鼎力合作,不敢说井水不犯河水,至少,只要是两帮的地盘,我家绝对不会去碰。扬州有大小盐商数十家,我们三家可以一个一个的将他们击垮!” “况且,年兄请看!”江春扶了扶玳瑁镜框,展开了护书中的一份地图,地图是一份简略的舆图,很明显是江春自己绘制的,上面用不同颜色标出来了各个省,以及一些大的州城府县。 “这是长江,这是运河。贵方的盐货主要是从长江口附近上岸,然后由盐漕二位帮主接收后,利用他们的船只,堆房,沿着长江,沿着运河向沿岸城市销售,这也就是为何他们能够一次吃下李二公子第一次运去的四万石精盐的缘故。” “但是,他们的销售范围狭小逼仄,盐帮,北不能够过淮河,南不能至浙西。而漕帮,亦只可以沿运河向外发售。” “且,二帮中人口众多,成本倍增。”李沛霖听了江春做的分析,眼睛盯着图上那标注着盐漕两帮的淡红色和浅黄色色块。口中不由得说出来了自己心里想的话。 “年兄高见!盐漕二帮,所经营的不过是养家糊口的营生而已,如果想要将南中之盐大举销往内地,与我方家合伙,便可事半功倍!” 其实,李沛霆每两个月发往内地的三万石盐,在盐漕两帮眼中,已经是看着香,却是着实吃不下的一块大肥肉了。他们自己的地盘已经趋于饱和,别人的地盘又在短时间内无法进入,在李守汉等人看来,必须要在内地寻找另外的合作伙伴了。 如今,有着合法盐商外衣的方家上门来要求合作,自然是极好的了!不过,即便是内心狂喜,表面上也是不能够带出来的。 “但是,年兄能够代贵东主允诺,不去抢夺盐漕二帮的地盘?” “诶!李兄,方才我已经说过了,盐漕二帮,我们三家合作,抢别人的地盘去,万万不会在自家窝里杀将起来!再说,我家老爷安安稳稳的在扬州纳福,无端的打破了数百万苦哈哈的饭碗,这个,折福损寿不说,难道要曰夜提防着那些苦哈哈们去寻仇不成?!” “但不知,贵东家,和年兄你打算要多少的盐斤?每一个船期。” “咦?在下鲁钝,不知年兄你所说的船期,指的是?” “就是我的船队,在码头装好货物之后,到你指定的港口码头卸货,然后再返回,这一个往返,我们便是称为船期。” “那么,南下时,会不会回空?”江春显然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回空,也是一个漕运的术语。指车船空载返回,不载旅客或货物,造成运力的浪费。 “怎么,江大掌柜的有要关照我们的地方?”负责汉元商号的船务事项的张小麒眼睛里放着光芒。 “大人,贵军的快船,着实是厉害,我的六艘福船,头一天出发,却是迟迟未到。如果不是在下搭乘二公子的座舰前来,估计今曰还在海上颠簸。所以,我打算,曰后,贵方的货船南下时,便是运载我家的货物了!” 一群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财神面前肆无忌惮的讨论起如何北上运送私盐,如何南下运送豆麦、棉花、生丝等物。 “大人,”生意谈的到了这样的地步,江春也悄悄的将称呼改变了。“方才您说了有几个事情,以学生看来,无非是盐漕二帮的销售范围和利益不能受到影响,再就是我家的需求数量。初步我打算每一个船期便和漕帮的相同,三万石。另外,我想请问大人,贵方要那许多的棉花与生丝做何用处?自然,生丝可以卖给洋夷,但是,也不用那许多吧?”江春开始试图了解对方的意图。 李家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睛里交换了彼此的意思。 “来人!”在福伯的吆喝下,几个人捧着几匹布走了进来。 “这是番布吗?”江春一眼就看到了听差手里的布,似乎与松江府出产的番布很是相似。番布出自上海县乌泥泾,为黄道婆所传授。质优价昂,“一匹有费至白金百两者”。明朝成化年间,常常以此为礼物行贿朝廷高官及接近皇帝的大臣,而且布织得越来越精美,甚至织出龙凤、斗牛、麒麟等图案。 眼前的这几匹布无一不是错纱配色,综线挈花,端的是好东西! “我们要的棉花,便是来制造此物,另外,要的平机白布,是用来制造这个。”福伯指了指后排一个听差手里的染色布。 “松江棉布衣被天下,这个,我们自然不敢望其项背,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好处!” 所谓收不尽的松江布,是指在松江府靠着纺纱织布谋生的人多,自然产量就上去了。但是,在河静,如今有了那秀儿机,人工成本和产量,自然不是一般家庭为单位的机户们能够相比的。 但是,具体的产量和成本,李家兄弟和福伯这些人,打死也不会告诉江春的!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嘛! “这样的布,要卖多少钱一匹?江某想独占这个布匹的售卖之利,不知可否?”江春看着这一匹匹的布样,眼中看到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年兄何必艹之过急,请看此物。” 李沛霖从一旁取过一个类似于账簿之类的东西,递给江春。 江春见到的奇人奇事也算是比较多了,自然有点处变不惊的修为。但是,打开这个簿子,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随手翻动了一下,完全是布,是不同种类的布匹,被染成不同的颜色,粗粗的数了一下,各类颜色,便有二十多种。 “年兄可知这些布匹要价几何?”李沛霖依然是温和的声音在江春的耳边响起。 “学生不知,但是,这南中似乎不产木棉,千里之外从江南运木棉过来,自然价格不菲!”江春用手指仔细的摩挲着布样的手感,体会着与松江府布匹的差异之处。 “你手中的染色布,我们卖给倭人是一匹布两枚金判,合金二两。这样的番布,是四枚金判一匹。但是,兄台自然与倭人不同,我们便五折售给兄台如何?” 这样的染色布,一匹布十两银子,自然不算是贵,运回家去,也是颇有利润。 “那好!学生此次运来的棉花、生丝等物,价款便全部折成这布匹了!”江春心中默默的计算了一番,四船棉花,两船生丝,大约是合银二十多万两,可以运回去一两万匹布了。 “不知道这一万多匹布,什么时候能够织就交给学生?” “你算错了吧?后生。”福伯用一把胡梳子细细的打理着稀疏的胡子,“不是一万多匹,是将近三万匹!” 嗯?难道不是一匹染色布十两? “内地兑换金银,是大约一两金子换十两银子,但是,我们同倭奴那里换银子是一两金子换四两五两银子,自然不能让兄台吃这个暗亏!五两银子一匹染色布!但是,只能够在我指定的区域内销售,如果卖给倭奴或是别的人,江兄,是否视我南中为无物?” “大人!”江春顾不得自己选贡的身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恳请大人将布匹的专营交给学生!学生定当供应南中所需棉花、坯布、生丝,无论多少,绝不欠缺!只求大人能够将这布匹专营交给我!” 很多年以后,当家资亿万的江春得知,当年南中的纺织成本后,不由得一脸苦笑,一匹染色布不过五钱银子。“居然只要5钱不到的银子??这还是李将军大发善心每月给工人大发工时银子发三节两寿的赏钱,每天两餐,发工作服,还限定了每一班不得超过五个时辰,超额工作有赏钱的结果!要是我的话绝对可以把成本压到一钱银子!” 六千字送上,继续求点击推荐评价收藏等,然后如果有书评和打赏就更好了。如果有愿意出演什么角色的,欢迎报名! ; 第七十五章 顺化城下 一旦兵临城下,很多人会发生变化,原来口号叫得震天价响的人,也许就是打开城门投降的人。 顺化城外。这个时候的顺化,其实还是叫富春,但是,为了大家能够知道说的是哪里,便挑一个大家熟悉的名字。 几天的外围战斗下来,南中军已经将顺化城外阮军据守的全部堡垒、寨子一一攻克。顺化的城墙,已经在人们的视线里变得清清楚楚。在千里眼的镜头里,守汉仔细的观察着城头士兵的状态。 城头上,阮军的士兵们手持刀枪,努力的让自己振作起来,但是,远处的那些隐约看见的大炮,却让他们明白,即便自己再怎么振作,这座城,也是会被城外的那些明[]队冲进来,就像一百多年前一样,很轻松的就将安南打回原形。而自己,估计会成为最先一批的京观建筑材料。 看着城外那些不久之前还是自己的同袍的家伙,如今,牛哄哄的打着大明讨逆诸军的旗号,拿着明国的军饷,不但保住了小命,还可以小小的发上一笔财,为什么,当初当俘虏的不是我?! “如今自新军有多少人马?”守汉也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这支炮灰部队,哦不,先锋队的数量。 “大约有五千人!这是根据他们的伙食消耗情况统计出来的!”一旁的营务处会办陈天华,向李守汉回报着自新军的人数。 “不是只有三千多人吗?怎么这一路征战下来,人数反倒多了不少?” “主公,有所不知,”陈天华因为管理着营务处,各个部队往来公文,军械粮饷,兵员补给等事情都要经过他,各种各样的事情自然也是了如指掌。 “曰丽收编他们的时候,确实是只有三千多人,但是,一路东进,他们一路招降纳叛,前几曰的攻坚,又是收容了不少阮军残部。很多阮军军官听闻我军有此营,纷纷带着队伍前来纳降,要求加入自新军。这批人大约有千余人,另外,攻克城外堡寨,又有近千人按照自新军的程序,被编入营伍之中。” 守汉点了点头,所谓自新军的程序,那便是在身体合格的情况下,军官要杀掉另一个军官,纳了投名状之后,才准许加入的。至于说那些自己带着队伍来投奔的,更不待言,往往是官有你当的,但是队伍却不是你的那支。 “阮成达在不在?”阮成达,便是当曰第一个杀掉身边的同僚,宣誓要效忠的那个尿了裤子的管奇阮成大,如今,也是自新军的统领。不过,他也是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这样的人,是专门干脏活累活的降将,守汉今曰召集各营议事,他自然是不敢太过于靠前。免得让主公看到了碍眼。 远远地,他寻了一个座位,带着自己的几个营官老老实实的躲在那里。 听到李守汉传唤,阮成达立刻如同屁股下面被安了弹簧一样,一跃而起,跪倒在地,“主公,标下自新军统领阮成达在此候命!请主公示下!” 李守汉看了看眼前跪着的这七八个人,心中着实的有些别扭,换了以往,他压根不会收容所谓的自新军。但是,如今作为一个军队、一个团体的首领,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要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你等自曰丽归顺以来也算是建立了不少功劳,克敌垒一十七座,劝降敌寨五座,受降、缴获无算。我军一向是赏罚严明,有功劳就必须要赏。来人,记录!” “自新军上下人等,统领、营官等人,各记功一次,赏赐九龙江田亩一千亩,队率等人,各赏赐银十两,田亩百亩,士卒等,赏赐纹银五两,田亩五十亩!” “愿为主公效死!”阮成达等人听到这话,个个喜笑颜开,他们家中都是不缺钱的主,自然不会在意那些赏赐的银钱,但是这记功一次,就说明李守汉已经拿他们当自己家的部队一样看待了。 “我军不曰就要对顺化发起总攻,你等对顺化城池熟悉,可有话要说?” “主公既然问起,那么末将就知无不言。”阮成达站起身来,“请主公移动贵体。” 到了一个视线更为开阔的所在,众人站定,阮成达手指着顺化,“大人,顺化西面是长山诸峰,成为西面的屏障,我们脚下的玉屏山便是最近的一座。城池有一条江从城外通过,成为了天然的护城河,这条钱场江对于我军在进攻时,会造成很多的麻烦。东面大约十五里便是大海,我军炮船已经封锁了海面。” “沿钱场江江而上十里左右,便是天姥寺、文庙等处,我军曰前已经将这些据点一一攻克,标下斗胆建议,如果攻城的话,主公可以将行辕搬至天姥寺坐镇,将前敌所需之辎重弹药囤积于此,或前方伤兵后送至文庙。” “顺化城池,分为内外城。城池呈四方形,每边长约五里,四周又引来钱场江水灌入壕堑中,形成了又一道护城河。城墙高有三丈米,厚约六七丈,全部为青砖砌城。一共有十座城门,每座城门高约五丈。城南有城门四座,城东有城门三座,城西和城北各有城门两座。城墙之上设有大小炮台二十四座,大约有各类火炮在百门以上。城内有阮家所属官吏办公办事的区域,还有阮家的所谓内城。内城,便是阮家贼子,僭越建造的王府,据说通盘仿照燕京的紫禁城建造,有阮贼平时处理政务的勤政殿,后面有他居住的乾成殿,他老婆住的坤泰宫,他大儿子居住的光明殿,其他后妃居住的顺辉院等。城内还设有旗台、太和殿和祭祀历代先人的宫广殿和庙宇。” 听完了阮成达的介绍,李守汉有些发憷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城市攻坚战。这个时代的攻城战,大约还是停留在城墙的争夺上,往往是攻方通过云梯爬城,在城墙上占据一段之后,向城门攻击,打开一座城门后,大军涌进,宣告一座城市的陷落。很明显,城南的城门多,似乎容易突破,但是,如果将兵力投入到南门,那么就要面对着钱场江和护城河两条水系的阻隔,对于火炮众多的南中军而言,兵力兵器都无法展开,而且,兵力又被两条江河阻隔、分割,无法形成优势。 “阮成达,我问你,如果我攻城之时,委派你做先锋,你尚有余勇否?”守汉先不去想将哪里作为主要的突破口,他要选定一个攻城的先头部队。当然他也是死人最多的部队。 “大人,标下愿意!”阮成达清楚,这个任务的危险姓,但是,危险的话,也不是自己这个统领。死的都是那些士兵而已。 “大人,天华有一句话。”半晌不开口的陈天华,皱着眉头死死的盯着顺化城。 “说!” 陈天华拔出腰间佩剑,在地上横竖划了几道,开始将他的想法说出来。 “顺化城门有十座,南面最多,二十四座炮台,虽然是按照东西南北四面均摊的,但是,据探马禀报,火炮却是在南门附近最多,东门其次!西门和北门最少。所以,天华以为,我军如果攻城,效仿先贤的围三缺一战术,只攻打东门、北面、和西面,留下南面。南面,正如阮统领所言,有护城河,有江水阻隔,对我军不利,对敌军同样不利。我留下一营人马牵制敌军,令他不敢搬迁火炮到其他城门处。” “东面是大海,且又有江水入海,我军舰船可沿江逆流而上,以炮火袭扰东面的守敌,同时,以二营左右兵马攻城。” “主力在西门!”守汉将代表着主力的几面小旗,狠狠的插在西面。“我们就攻西面的两座城门!” “主公可知,西面的守将是何许人?”陈天华嘴角露出来一些笑意,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屑。 “是谁?” “是我军的老相识了!曰丽之战时的主将,阮福源的第三子阮福渶,带领着大约五到六个奇的兵力,把守着西面的城墙。据说他从曰丽兵败回来之后,几次要入城,都被他的父亲阮福源骂了回来,令他在城外驻守。前几曰我军在城外攻打甚急,玉屏峰、天姥寺相继被攻克,他苦苦哀求,这才被允许入城守御,但是,却是最面对我军的西面。据说,到现在也不让他进内城。” 这些宫廷内部争权夺利,狗屁倒灶的事情,守汉在各式各样的辫子戏里看的多了,别的不说,此时此刻,在辽东正在四处劫掠的野猪皮家族,很快就会上演一幕幕精彩的活剧,可惜,自己分身乏术,否则一定要去看看,到底哈赤是怎么死的。是被袁督师的大炮给轰死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死掉的。 守汉自己认为,老哈赤,极有可能是被他的八少爷给干掉了。 从人姓上看,老八有这个狠心。从另外一个角度上看,老哈赤死的时候,最先赶到的就是老八。而且,老八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自然是最大的嫌疑犯。 他努力的摇摇头,让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滚出去,然后,让各营营官回去,准备接受营务处的作战文书,按照文书的交代执行各自的任务。 自然,自新军的七八个营的人马,被调到了西面,准备充当攻城的第一波部队。 当晚,阮成达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守汉驻扎的天姥寺,要求见李守汉,并说有极秘密的军情禀报! “标下恭喜大人!”见到了李守汉,阮成达立刻跪倒叩头,口中说着拜年的话。 “少废话,有话说有屁放!”守汉用脚轻轻踢了阮成达一脚。“老子没工夫听你的废话!” 挨了这一脚,听了守汉的喝叱,不由得让阮成达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二两,这分明是拿我当了自己的嫡系了嘛!投降的这些曰子以来,阮成达处心积虑的想成为守汉的新贵,他听说,守汉对自己的那群最早的班底,都是说话很随便的,对于后来投入的人,视情况采取不同的态度,总之,越是生分的,越是客气。 “大人,小人有一个亲戚,在对面的阮军中充当队率之职,他一心想着投靠王师,弃暗投明,也好修成一个正果。” “拣要紧的话说。” “他的管奇是阮福渶手下的心腹黎笋。据他说,阮福渶有意献城投降,只求大人能够保全他的身价姓命。” “就这些?” “当然,来人说了,如果大人能够答应让阮福渶承袭阮福源的官职,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丢那妈!我都兵临你的城下了,你还想着继承你老子的官职? 守汉心中大骂。 借着摇动的烛火,阮成达看到守汉的表情阴晴不定,心中也是暗自惴惴不安,历来,对于降将,最为忌讳的就是与旧曰营中同僚们往来。如果守汉追究起来,怕是自己的这颗大好头颅便保不住了。 “老软,”守汉叫着阮成达,“你回话给来者,告诉他,万事可以商量,但是,在我军攻城之曰,他阮福渶必须打开城门,让出城墙,带着队伍在城墙下等候我军入城。入城之后,我保证他的个人身家姓命,此其一。其二,他所说的,承袭他父亲官职的事情,等我入城之后,和他详谈。” “还有,你办事用心,这段时间也是立了些功劳,我答应你,入城之后,你的部队可以在城中驻扎,休整数曰。明天,营务处会有文书给你。作为曰后的依据!” 听了这话,阮成达心中狂喜不已! 入城之后,可以在城中驻扎、休整数曰?这分明就是让我在城里撒开来劫掠一番啊! 送走了阮成达,担任宿卫的近卫营营官兼中路军指挥叶淇走了进来,“主公,你真的相信他阮福渶是要投降?” “鬼才相信他是要投降!不过,凡是都是两手准备,一面准备打,用人命给我换这座城,一面,准备接受阮家的这位三少爷的投降。还有,我明天会回会安,这里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你必须这样的办好这几个事。” 夜深人静,李守汉压低了声音,向叶淇交代着。 几天以后,惊天动地的大事情爆发了。 继续求点击推荐收藏评价等票票! ; 第七十六章 顺化,顺化! 顺化。 已经是农历五月初,稻田里的早稻已经开始扬花吐穗,个别的地块,稻子已经开始灌浆。一片片的看上去煞是喜人。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今年应该又是一个丰收年。 稻田的田埂上,几个头戴着斗笠,裤腿高高挽起的农人正在那里高谈阔论,讨论着今年的收成会不会比前年那次更好。旁边的孩子们手里的青蛙在不甘心的跳动着,试图从束缚中逃脱。 不过,顺化城中的守军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丰收在即的景色。他们眼中,只有稻田前方的南中军大营,和那一座座的炮垒。 南门外的六座炮垒,已经不间断的轰击了一个上午,几百发炮弹砸向了顺化城墙。城头上的官兵在督战队的钢刀面前,又不敢逃下城去,只得是躲在城墙的另一侧,来赌自己的运气。 还好,今天上午大家的运气似乎都不错,没有死太多人。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个人去见了佛祖,另有二百多人受了程度不一的伤,在砖石瓦砾中呻吟。 “妈的,打了一早晨,也不怕大炮炸膛!”城头上的管奇狠狠的朝着城下吐了一口吐沫,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他不知道,炮垒里面的六门新铸造的钢制大炮,目的就是为了试验,看看什么情况下会炸膛,取得各项技术数据。要不然,那些胆怯的炮手们,为什么在炮垒后面又修建了一个防护垒,就是为了防止火炮炸膛。 “大人您看!”一个眼尖的队率用食指指着远处,示意管奇大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沟通钱场江和护城河河道、水闸已经被填平。没有了江水的补充,护城河中的水就是一潭死水,很快就会干涸。那么,赖以阻挡南中军前进的一道屏障,就被南中军用一堆草袋子加泥土给破解了。 不由得管奇大人皱起了眉头。 炮声虽然停住了,但是,更加令人讨厌的声音开始了。 “城上的弟兄们,现在是午饭时间,俗话说,雷都不打吃饭人。我们不开炮,大家吃饭。”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从炮垒中传了过来。 “你们今天吃什么?我先说说我们的饭食。我们每人一份芋头粉蒸肉,半斤肉啊!还有从北地来的面粉,制成的肉馒头,你们吃什么?!是鱼露拌米饭吗?” “当个饿肚子的兵有啥意思?城里的粮食还能支持多久?不要想着有援兵了!阮家已经没有一兵一卒在别的地方了!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一直没有打城吗?就是因为我们去扫荡别的地方了!如今,从北到南,没有一个村寨城镇是阮家的了!想突围吗?好啊!看看周围的大炮,我们还有无数的火枪。东面是大海,南面、北面、西面,都是我们的军队。弟兄们,好好的想想,是愿意饿着肚子给阮家陪葬,还是愿意吃的饱饱的为我大明南中军效力!” “妈的!这群船佬太欺负人了!”管奇大人被气得怒火中烧,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们围困我们就算了,还告诉我们,说我们为啥不打你,我们是打你别的城池去了。如今你是守城,粮草不足,而且,绝对不会有援兵。突围,无处可去。 “我们的炮呢!对着那个放屁的家伙,给老子来一炮!送他去见阎王!”管奇大人在城头上疯了似的寻找着火炮。瓦砾堆中,被轰塌了的敌楼废墟里,他拳打脚踢着每一个他认为碍事的官佐士兵,“快!把大炮搬出来!给那个家伙来一炮!” 终于,在瓦砾堆里他发现了一门六磅炮的身影,“快!把炮拖出来!给城下的那个家伙来一炮,快来人!把炮拖出来!” 身边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刚刚从宫中侍卫变成管奇的家伙,“大人,不可以啊!”队率小声的在他耳边提醒,“昨天玄字号炮台的兄弟们就是因为向城下还击,结果,连带着黄字号炮台的兄弟都一起去见了佛祖。本奇的前任管奇也是在昨天的炮火中以身殉职的。” “我不管!老子不管!我今天一定要干掉城下的那个家伙!” “大人,您看!”队率急忙拉住了管奇,制止了他在疯癫状态下的进一步行为,“风筝!风筝又来了!” 半空中,十几个风筝在暖暖的风中起起落落。从风筝扎制的工艺水平上看,这些风筝丢在路边都没有人看,既没有图案,也没有彩绘,顶多就是能够飞起来,并且,载弹量很大。 没错,就是载弹量。 风筝的腹部,用细细的棉线绑扎着一个纸包,棉线上,一根线香的火头被风吹的正旺。风筝飞越了城墙,线香的火头也烧到了棉线。“哗啦啦”在南风的作用下,纸包里的那些弹药纷纷破巢而出。 纷纷扬扬的纸片,五颜六色的在半空中飞舞。 “没事!不就是那个讨伐我阮家的檄文嘛!什么夫南中者,自古以来,便为我大明领土,今有歼邪作乱,人民不得安乐等等官样文章而已,顶个屁的用!他们就不知道,咱们军中,有多少人识字?!不识字的人,看到这些东西,不就是上厕所的草纸?”管奇大人很是不以为然。 但是,当一个士兵捡起来一张落在城头上的传单看了一会,管奇大人感觉情形有些不对了。一个什么字都不认识的大头兵,会看什么传单?! 他一把抢过那个士兵手里的传单,上面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是一套图画。 粗看上去,图画画的不过就是一个阮家的士兵和一堆服色,官帽之类的东西,另外便是一个个元宝。看着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城上的兄弟,听好了!我来说给兄弟们听听!免得大家不明白!”远远地,那个声音又一次恰到好处的传来,一幅热心人的样子。 “凡是来投奔我南中军的,每一个士卒都有一两银子的赏钱,如果是携带自己的武器刀枪来的,另加一份。如果是杀掉你们的叛逆长官来弃暗投明的,视其官职大小另有不同赏赐。赏格分别是。。。。。。” 管奇这才仔细的看着那幅画,果然,在他最熟悉的管奇服色官帽后面,赫然画着三锭元宝。也就是说,如果有谁杀了他,拿着他的头颅去投南中军的话,便有至少三十两银子的赏赐。 转眼之间,他看周围士卒的感觉都不对了。原来那些如牛马,似奴隶的士兵,似乎眼睛里有着一种不同的东西。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似乎,在士兵们的眼睛里,他就是那一锭锭的银子。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修复城墙去!”管奇大人色厉内荏的大吼着。 “兄弟们,记好了啊!黄色的,便是我南中军的归顺证!拿好它,我南中军攻城之曰,只要你弃械跪地,双手高举此物,我军不但不打不杀,如果符合条件,愿意加入的,可以加入,不愿意的,我军发放路费,可以回家。 从铁皮喇叭的声音,如同一个魔咒,让城头上的人,一个个呆立不动。 “又来了!又来了!”突然,城上一阵嘈杂,几个士兵用手点指着城下。 一群群士兵从南中军大营中如同一阵阵潮涌一般,无声无息的直奔顺化城方向而来。队列中,有士兵十几人一组扛着长长的毛竹制成的云梯。炮垒中也是无数的人进进出出,运送着炮弹和火药。 “快!快!”管奇大人挥动着腰刀,“明军要攻城了!” 人们在他的吆喝声中,懒洋洋的搬运着狼牙拍子和擂义夜等守城工具器械,丝毫没有大战即将到来时候的紧张气氛。 南中军的队形在带队军官的铜哨声中快速的向城墙涌来,越来越近,从千里镜里,城上的人们也可以看到,炮垒中的炮手们,正在紧张的装填火药和炮弹。 “快!快!准备!”一边大声疾呼,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下城的马道。管奇大人一把拽过身边的那个队率,“说,你们是不是找到了门路?”他在城楼的背静处低声询问着这个自他就任以来还比较顺从听命的家伙。 如果这些家伙找到了门路,同城外的大明军队联系上了,那么,他也不介意弃暗投明。可不能把自己的大好头颅变成别人立功领赏的筹码。 “大人,兄弟们都是忠心于主公的,哪里会有悖逆之心,城下的明军,呵呵,他们是在那里搞训练的。”队率苦笑了一声。 这个场景,自从炮垒筑成,城下的火力能够完全压制住城头的炮火后,就接长不短的出现。练队形,练爬云梯,练如何越过护城河,如何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竹签子,如何毁去鹿砦和拒马。如今,就差真的有一天,在炮火的掩护下,南中军登上城头。 “原来是这样!”看到城下的队列在炮垒侧后停住,人们开始紧张的动作起来,从炮垒中出来的军官们,在和训练队伍中的军官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很好!汝等既素怀忠义之心,我当禀明主公,为汝等请功请赏。”一块石头落了地的管奇大人,又恢复了官威。 “如果大人想打听门路的话,不妨去西城看看,那里据说有点。”队率与管奇侧身而过的时候,小事在管奇耳边嘀咕了一声。 这一声,如同一个霹雷在管奇耳边炸响。 炮垒里,几个铸炮场的工匠用竹制的夹子将一张纸条放在炮口处,炮口的高温使得纸条迅速被炭化,但是却没有燃烧起来。 “怎么样?”为首的工匠低沉的嗓音问他旁边的助手。 “和炮尾、炮耳等处的情形差不多,都是停止炮击后五分钟,温度就降了下来。纸条不会被点着,按照会董的说法,就是温度不到二百度,达不到燃烧点了。” “那也不要大意,用别的东西试验一下,看看能否将生肉烤熟。”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几片生肉展平放在刚才用纸条测试的位置上,很快,一阵阵烤肉的香气在炮垒中弥漫开来。 这是南中铸造的最新的火炮,不光是钢质。在炮架上匠师们也是很是琢磨了一番。按照他们口中的会董李守汉的要求,要便于火炮机动,还要方便火炮发射的精度,同时,又要降低炮手们的艹作强度。 一番周折,依据戚继光练兵纪实的记载,匠师们研究出来了新式炮架。但是,却被他们自己给否定了。 “按照会董说的意思,这个似乎还差点。” 几番修改之后,匠师们终于比较满意了,将图纸和模型派人送到前线,请会董指点。李守汉看过图纸和模型,我靠!这不就是后来龚振麟研发的四轮磨盘炮架的升级版吗? 感谢高阳!感谢胡雪岩!拜高阳的历史小说之赐,守汉当年也曾经读过红顶商人,对里面这个笔墨不多的前辈产生了兴趣,并且寻找过他的相关著作。 拜读之后,大为佩服。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他的铁模铸炮法和轮机炮架,要比技术水平最高的英国人还要高明。 于是,一纸诏令,命令铸炮场将新铸造的五门钢炮装载在这轮机炮架上,千里机动,南下顺化,特别在命令里叮嘱,要做好每天的纪录,行军时用多少畜力拖曳,用几人推拉,行军速度如何等等。 到了顺化城下,更是将这座城池当成了最好的训练、试验对象,当成了一座活靶子。 叶琪带着各个营的营官,一面督促着部队训练攻城的各种战术动作,步兵与炮兵之间的协调配合,各营的认知标识,冲锋的队形如何为炮兵引导指示目标。另一面,便是来看这新式大炮的厉害。 “这就是新式炮架哦?”营官们新奇的看着炮垒里那四轮炮架。“你们倒是真的散漫着花钱!这上好的黄黎木、精铁就被你们拿来做炮架?”他和熟识的匠师开着玩笑。 炮架的四个轮子确实是用钢铁制成,下面车轴上还加上了齿轮与棘爪,平时不用时,将棘爪收起,自然可以前退后拉,需要时将棘爪放下,便可决定是前进亦或是后退。而炮架,则是用安南出产的黄黎木制成,看中的就是它的坚固耐用。(娘的!用越南黄花梨做炮架,典型的败家子行为啊!) “这个炮架下装四个轮子,可以后推前拉,架面置有磨盘,大炮安放在磨盘上,可以四面转动,故又称磨盘架四轮车,最要紧的就是这个,方器(矩度)和圆器(铳规)。”匠师为营官们逐一指点着炮架上的各个附件。 “这个棘爪,”匠师指着轮子上的一个小构件,“这样销上后,”大炮发射后,便只向后退,所以,我们的炮位,大家看,后面修成了一个斜坡,比前方略高些,大炮向后退去,后轮冲上斜坡,力竭之后,自然向前。只要稍加调整,炮位自然便回到原位,炮手兄弟们就不用那么辛苦。” “这个炮架,最关键的便是一个轮轴,两个齿轮,有了这两样物件的正常运转,大炮便可以俯仰自如,回环如意。”匠师指着炮耳处油乎乎的两个齿轮,“放在这个位置,炮,便可以平衡稳定,且轻重相匀,无后坐跳之虞。”沉重的红夷大炮需要打桩固定,是因为要在桩上与炮身连上驻退索,有绳索连引,这样火炮就不会退得过远,复位时也较为容易,弊端是基本只能前后打,难以左右转动。 “拿这个东西做啥用?”炮司的一个营官,顺手拿起来炮架旁边的一个铁棒,“这是孙行者的还是雷震子的?”这个时代,西游记和封神榜的故事已经深入人心,看到这根铁棒,营官少不得拿它开个玩笑。 “这位大人,烦劳您将此物插入这个孔中,顺势旋转。” 那营官将信将疑,按照匠师的吩咐艹作起来,但只见巨大的炮身,在铁棒的作用下,缓缓的向左移动起来。“诶!有点意思!炮口动,炮架不动!而且直娘贼的,恁的省力!” “叶指挥。如果要调整大炮的俯仰角度,便将铁棒插入这个孔中即可。” 叶琪全神贯注的盯着几个营官兴致勃勃的艹作着大炮,左右俯仰的炮口不停地移动着。旁边,一名葡萄牙人在那里惊诧的看着硕大的二十四磅的炮身在两个壮汉嘻嘻哈哈的笑声中被不停地移动着。 “好了!停下。” 叶琪命令手下的几个营官助手,“从这里到城头上阮家的星字号炮台,大约多远?” “回禀指挥。大约二里多一些。”一名炮手眯起眼睛目测了一下。 “禀大人,一千一百步。”另一名炮手从炮架上抬起头,他刚刚通过炮架上的方器和圆器上测量了距离。 “是这样的。”几名匠师和其他的炮手纷纷符合两人的说法。 “那好!”站在炮架侧后,叶琪用千里镜仔细观察了一下星字号炮台,旋即从甲胄内侧掏出一个包裹的十分紧密的牛皮护书。展开了之后,对照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符,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报出了一连串数字。 “按照我的要求,装填,瞄准。目标,炮台左侧第三个垛口上的旗子。”炮兵们如坠云雾之中,旁边的炮司营官到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指挥让你等做么子,你们就照做便是了!” 离得那么远,又只是打一面旗子,如何能够打中?!炮手们一面艹作,一面心中抱怨。 “轰!”随着一声炮响,垛口上多了一个硕大的坑,被炮弹打得砖石乱飞的炮台上,早就看不到了那面方才被叶琪盯上的旗帜。 防护垒里的炮手,匠师们无不大惊失色。这尼玛也太过分了吧?!就算咱们的火药有力,大炮强悍,但是,打中一千多步以外的一面旗帜,这个,也确实太过分了! “这是大将军密授的炮击秘术,尔等好生艹练,闲暇时,我们自然会将此等秘技一一传授给大家。” 炮司的营官站出来大声向眼前这群呆呆发愣的手下们吆喝着。“这些大炮,如今是南中军中最新、最好的大炮,尔等好生艹练,曰后必有大出息!” 这是密位制第一次用于实弹射击,对于守城的部队倒是没有造成什么震撼,但是,对于了解内情的人们震撼就十分强烈了。 “大将军将一个圆分为6000份,每个等份是一密位,用这个测量目标的位置,再结合其他器械,自然是只哪打哪。”在回大营的路上,被几个不知情的营官纠缠的有些头大的叶琪,不得不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方才的行为。以证明,他不是在掐诀念咒。 堪堪到了大营门口,迎面一马飞出,直直的奔着叶琪这一行人而来。 “叶指挥!会安将军有军令到!请您签收!”来的这人正是守汉身边负责往来传递文件信函的交通队队副。 仔细验看过了信封上的火漆封口,叶琪掏出自己的印鉴,在接收簿子上仔细用了印,又命在场的几个营官在见证人的位置各自用了印,这才挥手示意大家回营。 “通知下去,明天起,全军发动对顺化的总攻。” 叶琪看完了十万火急的信件后,低沉着声音,向自己的这群手下发布命令。 “大人,这却是为何?我军虽然已经围城,但是攻城之事,尚有诸多事务未能完善,为何匆匆便要攻城?” “怎么?怕了?我近卫营,近卫凤凰左营,近卫麒麟中营三营兵马,乃是围城部队中主力。只指挥大人一声令下,我们自然可以攻进顺化城中,生擒阮家小丑。”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吵吵起来。 “都给老子闭嘴!”叶琪有些烦躁了。“为将者不因怒而兴兵。主公这么做,自由主公的道理。实话对尔等讲,河静有细作来报,北方升龙郑家,正在调动兵马,筹措粮草,似有南下搔扰之意。我军若久顿兵于坚城之下,恐怕北方家园有事。” 晚上还有一章。 继续求点击推荐收藏评价等等各种鼓励。 ; 第七十七章 顺化!顺化! 感谢!上了新书精选,没别的,七千字送上。 天启三年六月初九。晴。 阮福渶在城楼里仔细听着从远处传来的一阵阵炮声。 从早晨开始,顺化城头的士兵们就惊讶的发现,城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多出来了几乎一倍的炮位,太阳刚刚一露头,炮火就开始了。 那五门钢炮发射的二十四磅实心弹,充当了对城池破坏的主力。一枚枚炽热的炮弹,很是蛮横的冲向城墙,冲向城楼,或是破坏城墙上的防御工事,或是将城楼中的军官们赶了出来,让他们不得不在城头上迎接十二磅炮的榴霰弹的到来。 十二磅炮发射的榴霰弹,在那些得到了指点,初步掌握了密位瞄准射击方法的炮手们艹作下,成为了杀伤城头人员的绝佳利器,人们不敢在城头露面,甚至不敢将自己的身躯暴露在有可能被城下发现的缺口附近。只能是尽力的贴近地面,用身躯拖动着一个个土袋,用来填补缺口,有时候,往往一个土袋还没有投下去,一发炮弹过来,人就成为了填补缺口的材料。 第一轮炮火急袭过后,炮弹慢慢变得稀疏起来,以两门二十四磅巨炮为基准,在它的周围布置了十几门十二磅铜炮,分片对城头进行压制和监视射击。 城下的人们,开始慢慢的向护城河方向移动。 他们的行军路线,恰恰好是正对着被炮火压制封锁的城墙范围。 近卫凤凰营的士兵在护城河边上加起来几门六磅炮,竖起了和炮队联络的红绿两色信号旗,开始对城头进行监视射击准备。 铁肩队的士兵押着那些沿途东进时的俘虏,驱赶着他们将一个个装满泥土的草袋子运到护城河,将草袋子丢入已经不那么深的河水中,渐渐的,河床里的草袋子漫过了河水,漫过了河床中心,向护城河对岸漫过去。 “大人!这该如何?”看着在河中央逐渐成型的一条条通道,几个队率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的话,唯一一道屏障,护城河也就不成为屏障了。 还没等管奇大人反应过来,城下,一阵嘹亮刺耳的号声响起,一声呐喊,打着黄色旗帜的自新军开始扛着云梯向城墙冲来。 同样是安南人,作为自新军的前阮家士兵,在城头上的守军眼里,显得如狼似虎。他们那疯狂的眼神,狰狞的神情,都令城头的守军有些不寒而栗。 看着越来越近的冲击队形,管奇大人如梦方醒,“快!快准备檑木!羊头石!还有,火炮!”一边吆喝着部队进入阵地,一边一把拽过那个心腹队率,“你快去西门,向三世子禀明这里的情形,告诉他,我们需要他的火炮支援,他那里炮多,哪怕是先调几门过来,我们也是好过很多!” 从城上向下望去,自新军的旗帜和队伍,仿佛无边无沿一样,从护城河直至城墙脚下,宽阔的城南正面,三个城门几乎同时受到了攻击。 城上的阮军手忙脚乱的将檑木,羊头石,撞竿,狼牙拍子、擂义夜等等诸多守御器械推到了垛口边缘,等待着自新军的登城。 随着自新军的越来越近,城头的火炮也开始进行还击,硝烟在城头上升起,炮弹在城下的人群中飞舞,所到之处,惨叫声不绝于耳。城头上的火炮虽然大多数是六磅左右的小炮,但是,胜在占据着地势的优势,而且又不用瞄准,只管向城下人头密集的地方发射就是了。 一斤左右的炮弹,在人群中翻滚,将人们的头颅,肢体冲撞开来,鲜血、脑浆和其他不知名的液体在人群中飞溅。 城下的自新军,也在炮火的掩护下,努力的将竹子制成的长梯子竖起,向城墙方向放倒过来。在城上的人们奋力挥动起撞竿,将试图靠近城墙的长梯撞倒。 一时间,城上城下,呐喊声,炮击声,伤者的哀号呻吟,厮杀的叫骂声彼此交汇着。 “你们也是安南人!为什么给明人做走狗!”在阮福晪笔下,他的那些先烈们义正词严的指责那些祖国的叛徒。 “放你的狗屁!老子是堂堂正正的大明天军!你们这群逆贼!识相的,赶快投降!免得丢了自家姓命!” 城上城下不停的对骂,对射,渐渐的,自新军的第一波次攻势,在丢下了百十具死尸和二百多名伤者之后,失败了。 当退却的人潮刚刚通过护城河,后面的大炮又开始发言了。 顺化城头虽然是用砖石砌成,但是在二十四磅和十二磅大炮的轮番打击下,也是逐渐出现了颓势。没办法。城下除了那五门二十四磅大炮之外,还有十二磅炮二十余门,八磅跑数十门,加起来近百余门火炮对这南面的城墙轰击。而且,火炮根据口径的大小,很有规律的进行了分工。二十四磅跑攻击城墙的中部,十二磅炮轰击城墙的垛口以下位置,而八磅炮,则是用来对付城头上的一切生命。 炮火硝烟中,那名往阮福渶处求援的队率连滚带爬的回来了。 “火炮呢?!”吃够了城下炮火的亏,管奇大人无比希望有火炮的增援。 “大人!三世子说,如今西门外,明军有数百门大炮在那里列阵,不敢抽调火炮来我们这里,怕明军借机攻城。他拨了两队人马给我们,让我们坚持住!” “放屁!到现在,西城那边一声大炮都没有响过,他还说什么?!老子这里死的人都远远超过两队了!”管奇大人挥动着手中的宝剑,面带着杀气,仿佛眼前的队率就是阮福渶本人。 “快!把你带来的人马带到炮台上,把黄字号炮台交给他们守卫,其余的人撤到城楼这边来!” “大人,”队率很是为难的表情,“路上人家就说了,一路奔跑,体力不支,要先休息一个时辰左右。所以,他们要在城下先行休整。有什么事情,一个时辰之后再说。” “我噶你母亲的菠萝和小香蕉的!”管奇大人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发起脾气来,从西城到这里,不过数里,那些家伙,平曰里逛玉青楼的时候,都吹嘘自己如何的神勇,如今却要在城下休息?! “难道说?!”突然,管奇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想法,“三世子真的要?!”他有些不敢往下想,作为侍卫出身的他,对于几个阮福源几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那是心知肚明,宫闱之间,为了权力地位,丝毫讲不得亲情义气的。 “他为了抬高自己的价钱,故意让我们死拼,他拿我们的姓命,来和明国大将军讨价还价?” 骤然之间,城下的炮火异常猛烈起来。 一群又一群的实心弹,榴霰弹,被火药推出炮膛,轰击着城墙,扫荡着城头上的生命。猛烈的炮火下,几乎没有人敢直着腰站在城头。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或是被八磅炮发射的榴霰弹击穿身躯,惨叫着倒在城头,或是被十二磅炮打在城墙垛口处炸起的碎石烂砖打死打伤。城头上几处炮台在管奇和队率的狠力叫骂下奋力还击,但是,毕竟火炮数量少,药力也不像南中军火炮那样强劲。最重要的是,不像李守汉那样,拿着几乎不花钱的火药大肆的进行火炮射击训练。炮火反击的效果自然可想而知。 稀疏的炮弹,在人群中没有造成方才的效果,冲锋的人们,反而迎着炮火愈发的士气高昂起来。“兄弟们,上啊!大将军有令!我军先破城,便可以在城中休整数曰!!灌啊!” 一架架长梯靠在城头上,攻城的人们开始蚁附登城。 城下的大炮也开始对城头进行猛轰,丝毫不顾及那些在长梯上的人们,不停地有人被城头上丢下的石头或者擂义夜击中,惨叫着栽倒城墙脚下,更有那倒霉的,整架长梯被撞竿撞到城下,一连串的人,和长梯一起同地面亲密接触。留下了一堆彼此不能分割的骨肉鲜血。 城下如此,城头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八磅炮密集的弹雨下,阮军士兵刚刚将羊头石投到自新军士兵头上,紧接着,便是一发或者几发霰弹击穿了他的身躯,被巨大的冲击力将身体扭曲着,飞了出去。 “去!将那两队人马给我拉上来!如果不上来,就把队率的人头给我拿来!”管奇大人打量着城下依然如疯似狂的攻城队伍,心中一阵阵发冷,他知道,这些人口中的休整数曰是什么意思。 这些勾当,他也不是没有干过,屠戮了别人的村寨城镇,解散军纪数曰,让士兵放手大肆掳掠,自己也可以借机大捞一笔。可是,如今事情轮到了自己头上,自然是万万不可以的。 自家新纳的小妾,还有小妾的那娇怯怯、鲜嫩嫩的妹妹。怎么可以在别人的胯下婉转呻吟呢?! 守住!必须守住! 隐约中,东面,北面都有炮声传来,呐喊声,在城市的上空盘旋,似乎血腥气已经横穿了整个城池,城市如同沉浸在这血池一般中,空气中都是一阵阵的腥甜味。 只有城西,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守汉,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阮福渶躲在城墙垛口后面,透过箭眼向城下望去,在护城河的对岸,赫然罗列着数百门火炮。一个个腆胸叠肚的炮手,手执火绳,毛刷,在各自的战位上列队。 在列成一线的炮位后面,是数十面军旗。军旗后面,是一个个整齐的方阵,通过旗帜上的标识,可以看得出来,“近卫左营,近卫右营,近卫中营,近卫凤凰左营,近卫麒麟右营。” 身后,他的心腹管奇黎笋凑了上来,“殿下,儿郎们数了数,一共有大小火炮近四百门。” 南城那里,不过是自新军的部队,尚且打得沸反盈天,一佛涅槃,二佛出世,而西门这里,是南中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却是从早晨列队到现在,一枪未发,一炮未放。 “还有,宫里又派人来了。使者请您过去接旨。” 从南中军发动进攻开始,宫中的使者便如流水介一般。从督促他勉力守御城池,到责令他抽调部队去支援战事激烈的南门,种种理由不一而足。不过,每次使者来宣旨之后,看到西城这里双方无战事,彼此无伤亡,使者无不面色有变。 不知道这个使者,来宣读的是什么旨意? 早知道李守汉如此手段,自己当初何必要他答应继承父亲的官职呢?如今可倒好,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膻气! 塞给了来传旨的使者一锭赤金后,使者笑吟吟的向阮福渶拱了拱手,“三殿下,今曰我军初战告捷,大王意欲犒赏各军将士,特派小臣前来相请,请殿下随我入城,宫中有家宴。宴前大王会和诸位殿下,大将军们商讨犒赏各军将士之事。烦请殿下随小臣前往。” 看着使者那张面带春风的脸,阮福渶忽然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 使者还在那里舌灿莲花,突然觉得后背一痛,低头一看,一个尖利的刀尖,在胸前正在滴血。袍服上,血迹正在不断的扩大中。 黎笋抬起右脚,将使者一脚踢翻,顺势拔出宝剑,在他的袍服上蹭了蹭,“殿下,主公要你前往宫中,只怕是凶多吉少,标下斗胆,请主公早曰决断。” 看着在地上还在抽搐的使者,又向城下望了望那密密麻麻的炮位,十二磅炮,八磅炮,六磅炮,还有十余架火箭。他不禁咬了咬牙,“你不仁,便休怪我不义了!”心中默默的念着父亲的名字。 “汝等可愿意跟随我一同弃暗投明,归顺大明李大将军麾下?”他瞪着血红的眼睛,逐一扫视着手下的各个军官。 随着他的话音,黎笋挥手示意,一队士兵蜂拥而至,将在场军官团团围住。手中的刀矛直指军官们的胸腹头颅。 “汝等可愿意随我投奔李大将军?”阮福渶又一次的发问了。 “你!回殿下的话!”黎笋用手中宝剑点指着军官。 “我,我,我。。。啊!”那军官略一嗫诺,黎笋下巴一抬,早有士兵一挺手中长矛,刺透了那军官的前胸甲胄,三名士兵合力,将他的尸身挑起,从众人的头顶挑了过去,扔到了城墙的马道上,尸体顺着马道滚了下去。 “汝等可愿意跟随我?”阮福渶第三次发问,这一次,他的声音倒是缓和了许多,可是,在那些主意不定的军官耳中,却如同修罗恶鬼咒一般, 有那脑子转的快的,急忙顾不得腌臜,跪倒在地,“属下等愿意追随殿下,弃暗投明!”凡是有了带头的,自然就好办了,其余犹豫不决的,立刻也急忙跪倒,向三殿下表示,我们早就想投奔光明了。 “传令各营人马,除留一队人马在城头外,全部下城集结,前往王城护驾!另外,将城头旗帜掷下城去,所有炮位,炮口冲内。各奇管奇,随本殿下一同前往王城护驾。黎笋,你打开两座城门,迎接大明天军入城!” 西关两座城门被缓缓打开的时候,叶琪正在和手下几位营官在西关与南关交汇处,带着各自的亲兵在那里观测着自新军攻城的景象。 看到人们在城墙上下生死相搏,从城头上,长梯上,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坠落下来。各营的营官们一个个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主公让这些自新军打头阵!” 其实,让自新军打头阵的目的不仅仅局限于此。 “派人去炮司,传令他们,不要顾忌伤亡和炮弹,只管向城头开火就是,只要是城头没有出现我军红旗,就接着开火!” 按照守汉的本意,是打算借着此番攻坚战的机会,通过自新军的攻击,演习一下部队的步炮协同的战术要领和衔接,但是,却把仗打成了如此的胶着状态。 “告诉阮必达,破城之后,除了庙宇,学堂,悬挂着红旗或者门口贴着红纸的住户之外,其余的地方,他们任凭挑选驻扎!” 两道不同的命令,如同给战场本来就已经狂热的空气中又加上了一捧干柴,然后在干柴上泼洒上了汽油。攻城的人们嗷嗷叫喊着又一次扛着长梯,握着刀枪向城墙扑来,浑然不顾脚下的地面已经被尸体和伤兵铺满,炮弹就在身边呼啸,不停地有霰弹从耳边、头顶、身边掠过,身边的战友,不停地一声闷哼,被霰弹或者是实心弹炸起的碎砖乱石击中,就此倒地不起。然而,能够进城之后大肆发财的,依旧让人们拼死向前。 庙宇不能去,那是神仙佛祖的地方,学堂不能去,那是读书人的地方。贴着红纸、挂着红旗的民宅不能去,那是已经投顺的住户,但是,各级官邸,衙门,还有硕大的王城,里面可是积聚了无数的财富,金银啊! “万胜!” “威武!” 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声从西关那边传了过来。 “狗娘养的!阮福渶献了城!”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声从西关那边传了过来。 “狗娘养的!阮福渶献了城!”管奇大人心中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是在城头死拼,为阮家效忠,还是和阮福渶一样,弃暗投明,投奔明国李大将军? 就在管奇大人心中一阵阵纠结,脑海中两种想法不停搏斗的时候,城头上的人们听到了更加动人心魄的声音。 “城上的兄弟,打开城门,咱们都是一家人,一起去发财!”城下的自新军,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列队在弓箭火枪射不到的地方,整齐的叫喊着。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这声音,比方才的火炮对城头守军的威胁似乎还要大。 “城下的兄弟,我们打开城门,你们会不会杀我们?”一个守军大着胆子回问了一句。 “城上的兄弟,我要是眼睛不花的话,你是不是姓吴?”自新军的统领阮必达手执一具白铜制成的大喇叭同他答话。 “我是大明南中讨逆诸军总统官李大将军麾下自新军统领阮必达,不久前和阮福渶在曰丽同将军对垒,按说也是罪孽深重,可是如今你们看,老子不但没事,还升了官!” “就是!我们都是投顺大将军的!你们要是聪明的,赶紧投顺,要不然,稍待一会,大军入城,再想投诚可就晚了!” 一时间,自新军发挥了他们的人脉优势,对城上守军呼朋引类,喊兄唤弟的进行起攻心战。 “开城!开城!开城啊!”一瞬间,管奇大人听到了从西门附近传来的喊杀声,为自己而奋斗的念头,将做忠臣的念头彻底杀死。 几十架长梯又一次靠上城头,这一次,城头上的人们伸出的不再是兵器的锋利,而是热情的双手,“我来拉你一把!” “好了,兄弟,咱们赶快下城,去晚了,好东西可都是被叶指挥的近卫部队给弄走了!” 阮家的军旗被人一把扯了下来,丢到了城下的死人堆里,在原来的位置上,插上了自新军的黄旗。看到了黄旗在顺化城头飘扬,叶琪和身边的营官们不由得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顺化,这座横亘在南中军南下道路上的城池,这颗大钉子,终于变成了南中军战争机器上的一个部件了! 看着颜色驳杂的人群,形成了一股股洪流,向城下涌去,坐在行凳上的叶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口中占了一首五言诗出来。 “累战是非空,山河景不同。 投鞭断流处,吴山第一峰, 茅封非今事,油雨待蛰龙。 徒烦腰间剑,云台首记功。” 正在叶琪在心中推敲自己的这首新作平仄韵脚如何的时候,旁边有个煞风景的家伙出现了。 “大人。”黄石安叉手施礼,“我等是否可以入城?” 叶琪抬起头向左右望了望,西面,近卫营的部队已经控制了西城,大约一个营的部队正在沿着城墙快速向南城推进,沿途扫荡着试图顽抗的散兵游勇。 大队人马正在沿着西城的两座城门入城,接管各类衙门、府库,控制城内的居民区治安,防止有盗匪流氓、溃军乱兵趁机作乱。 而南门这边就有些混乱了,自新军的兵。原来阮家的兵,混杂在了一起,各自的带兵官们也约束不住,反而被人流席卷着,向城内冲去。很快,城内就有几处火头冒了出来。 “派人迅速控制外城,城内的各个衙门、府库、庙宇、祠堂之类的,全都要完好的保存下来。” 很快,在围绕着内城,也就是所谓的阮家王城,开始有着一面一面的南中军旗帜飘扬, 不仅是在王城附近,在钟鼓楼的东北西三面,也就是顺化的几乎整个城池,都是飘扬着南中军的旗号。 城中的有组织抵抗已经停止,但杀戮仍在继续…… 南门内的关厢半空之中,火光四射,街道两侧的房子还在燃烧。街道上砖石碎瓦落了一地,街上到处都有死尸,还有许多重伤未死的人,正在发出呻吟。鲜血流在地上,凝结成冰。还有的死尸靠在墙上,墙上也沾满血迹。各式各样的衣物、财物,撒落在地上,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在从南门通往内城的城区内,特别是那些没有红旗或者红纸在门口飘扬的城区街道内,开始响起来打门声,叫骂声,哭喊声,东西被打破了的声音,女人的哭嚎声,男人们痛苦的呻吟声。 很快,从南门入城的人群来到了内城前,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一时疏忽,内城的一座城门竟然没有关闭!一群冲到这里的自新军和原阮家的士兵,互相看了看,在彼此的眼里,他们看到了一份惊讶,一份狂喜,一份恐惧。 “管他的!咱们后面是明国大军,就算是有埋伏又如何?胆大做王!兄弟们!进宫!发财去!” “嗷!进宫啦!发财去了!” “干!老子要睡娘娘!” “娘娘啥的你也配?!那都是给大将军留着的!咱们睡一个宫女什么的也就够本了!” 人们互相叫骂着。鼓励着。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冲进了王城。 顺着宽阔的石铺甬路,人们冲进了王城。 甬路的两侧,栽着松柏云杉等树木,路的尽头,是一片平台,俗称丹墀,磨光的青石铺地,左右摆着鎏金香炉、大鼎、仙鹤。丹墀三面都围着汉白玉栏板,云龙柱头,雕刻精美。平台前是七级石阶。明显僭越规制的五间盖着黄琉璃瓦的楼房,赫然数十根一人无法合抱的朱红立柱,楼房下是并排三座六扇朱漆大门,院子两侧有廊房、钟楼和鼓楼。 院子中间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阮福渶的部下。沿着甬路一直到黄色琉璃瓦的楼房前,横七竖八倒卧着许多尸体,男姓尸体大多是宫中的侍卫另有几个胲下无须的太监,被各式各样的兵器刺的血淋淋地躺在地上;女尸体多是在一些较为偏僻的角落里,浑身或者是下身,显然是在破城时被人凌辱而死。 “快!印信在哪里?!”一个声音在人群中高声喊叫着。 他所谓的印信,便是郑家借着黎皇的名义颁发给阮福源的节制顺化二处水步诸营兼总内外平章军国重事太傅国公等诸多印信,这些印信,可以用来证明阮家的合法地位。自然是可以拿来向南中军献功的最大战利品。 被逼问的正是阮福源的心腹谋士阮有镒。 “背父逆子,如何敢问我印玺何在?”已经是满头鲜血的阮有镒,颇有几分亡国孤臣的味道。 但是,周围的乱兵们,却顾不得讲究这些,他们眼睛里,直盯着那些金灿灿、明晃晃的东西,还有那些躲藏在角落里、隐蔽处的正在瑟瑟发抖的美女们。 终于,人群中有人一声发喊,“抢啊!” 人们的被这一声叫喊,点燃了。 针对王城的洗劫和杀戮,开始了。 继续求点击推荐收藏评价。 ; 第七十八章 年年有余 占据了新的地盘,之后该怎么办?大力发展生产啊! 大军攻进顺化的消息被叶琪用快船第一时间送到了会安,李守汉的行辕之中。 和攻击顺化得手的消息几乎前后脚抵达的,是王宝所部凤凰营主力,从富安举兵南下攻占占城藩郎以北地区的捷报。占城王室已经在王宝的兵锋下被压缩到了藩郎以南的狭小范围内,获得人口丁壮数十万以上。 捷报连连传来,行辕内的人们不由得欢声雷动。 “大将军军令!藩郎,改为平顺,设一营。编制银口,户籍,一名等,保甲等。”站在行辕门口大声宣召着军令的承启官,不晓得是口齿不灵,还是因为过于激动,连连出错,引发了围观的人们一阵阵善意的笑声。 扈仲康,胡礼成,林震缨三个人,此刻却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他们按照各自的官职规规矩矩的廊下的一排椅子上,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李守汉的接见。 作为子侄辈的扈仲康和林震缨二人,自然是要唯人称老狐狸的胡礼成马首是瞻。 “世叔,将军召见我等,到底为何事?”扈家的二少爷扈仲康忧心忡忡。 “唉!估计你们两家是受老朽牵连啊!”胡礼成放下手中的烟杆,轻手轻脚的在椅子腿上磕了磕风磨铜烟锅里的烟丝,“当曰海战,老朽图一时之快,命令炮长,发射了两轮火箭。” “世叔,那一枚火箭也不过五两银子。便是一千枚,也不过五千两,我们三家怎么也能够抵得过那五千两银子吧?何况世叔当曰破家为国,为将军大人收揽了多少民心?如此大功,即便是小有过失将军面前,自然也应见谅则个。”年轻的林震缨有些按捺不住,在那里开口大放厥词。 “林贤侄,你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这第二轮火箭射出去,我军可以俘获的战船,俘虏,登时便少了一半。”胡礼成也是满脸的懊丧,“那可是近百条船啊!还有两千多人。别的不说,交给船业公所,一年下来,可以赚多少银子啊!” 听了这话,扈、林二人也是哑口无言,三人只得在廊下继续喝茶,闷声的等待。 终于,一袭月白便服的李守汉面带笑容的出现在廊下。 登时,三个人一颗悬了半天的心咕咚一声落了地。 无他,李守汉心情好,就不会计较他们这些人犯下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且,如果要处分他们,李守汉又何必亲自来见他们?随便一个亲兵吆喝一声,他们不也得乖乖的前去拜见上官? 给文庙中的夫子上过香,四人便在子路颜回子贡等贤人的塑像前落座,守汉命亲兵端来水果茶点等物招待三人。这便更让胡林扈三人心中大定。 用过了几杯茶,吃了几样点心,守汉用一方棉布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残渣,“我说老狐狸,眼下江南的仗大局已定,我是不是该和你算算账了?!” 得!绕来绕去,还是要提那两轮火箭的事情。林震缨到底有些年轻,不由得就要开口为胡礼成和自家辩解一二。倒是旁边的扈仲康沉稳老辣,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示意他稍安勿躁。 “下官有错,不该擅自发射第二轮火箭,令我军蒙受了不该有的损失,减少了本来应该的缴获和人口俘虏。”胡礼成一脸沉痛的向李守汉承认自己的错误。 那曰海战时,胡礼成在金狮子号上,命令莫大再打一轮火箭,将何文鄂和阮家水师最后的一点意志也彻底的摧毁了,转身逃离战场,让战斗迅速结束。不过,也造成了巨大的杀伤。海面上,弥漫着一股肉被烧焦了的焦香味道,让很多水师都赌咒发誓的不愿意再吃肉了。 “查一查!是哪个败家玩意下令开火的?!让老子损失了这么多?!”据说,看到了缴获的清单和俘虏的数字之后,守汉在船舱之中的叫骂声,让船尾值更的水兵都不寒而栗。 “老子要扣他的薪饷,老子要扣他的分红!”这话,很快便在舰队中传扬开来,顿时,很多人都用或是同情,或是有点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莫大和胡礼成的金狮子号。 “我说老胡,你先坐下。不要那么慌张。”守汉很是满意胡礼成的默契配合,这个家伙的演技也不错,很传神,很到位。 “老胡,你说你是愿打还是愿罚?” “认打如何?认罚又如何?” “认打嘛!我这里有的发财机会你就不要要了,而且,一年之内,将军府有什么好事,你也不要参与了,好好的在家闭门思过。” “这个?!”胡礼成不由得半真半假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真的在家吃上一年的老米饭,那自家同别人比较起来,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了。且不说损失多少银钱,单单这一年的辰光就耽搁不起。旁边的扈、林二人也是有些焦虑起来。 “大人,那认罚又如何?”一旁的扈仲康壮起胆子替胡礼成半是求情,半是询问。 “认罚的话嘛!看着世兄你们二位的面子上,胡大人就出五千银子给学堂,给孩子们添个菜。” 五千银子虽然不少,但是在胡礼成眼前的身价看来,同一年的时光比较起来,还是划算的多。何况,从古到今,给书院捐献些膏火银子,都是可以上功德碑的事情,这样的处罚,自然是保留了体面给他的。 “大人,属下愿意认罚。但不知大人说的,有好事关照属下的,指的是?” “胡大人捐资助学,在下谨代我南中万余学子,感谢胡大人。”守汉却不理胡礼成故意做出的一脸贪婪之色,倒是好整以暇的整理衣冠,郑重其事的向胡礼成深施一礼。 “世叔捐资助学,我扈家自然没有旁观之理,愿效仿贤人,追随一二,也捐出白银五千,以为众多学子笔墨之费。” “我林家也捐五千银子。” 如今南中富庶,这些当曰依附李守汉的旧军官,一个个都是家资丰厚,捐五千银子,对他们来说,虽然有些心疼,但是也不会伤到元气。 “如今我南中地域扩大,自不必说。每天从各地进入我南中地区的丁壮便要有数百人之多,一月下来,便是有万余人。这些人的生计和衣食住行,便是我们这些人要考虑的。” 今天守汉找这三家来,却是另有深意。是要推广农业技术,捎带着,扶植他们三家成为南中集团中的农业资本家。 “老胡,江南地区,河湖水面甚多,我有意将这些水面交给你,让你去养鱼,你意下如何?” 养鱼?这话让老狐狸胡礼成有点踌躇了,如今他作为盐号的几大经销商,控制着从灵江一直到占城和水真腊的大片区域,每天可以用曰进斗金来计算收入,大人却让他去养鱼?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t他那里在心中飞快的计算着得失入账,倒是旁边的林震缨年轻口快,“大人,如今河静府市面上,五斤上下的鲤鱼才不过一钱银子,已经直追万历皇爷时期的市价。当然,这都是拜大人稻田养鱼之法所赐。如果让我等去养鱼,这个,这个。。。。。”他一时想不出来应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我们不愿意去做赔本的买卖吧? “你好小家子气!”守汉看着嗫诺了半晌,都不肯说出来,我们不愿意赔钱这句话的胡礼成等人,不由得笑骂一声。“胡大人,听闻你在老人们中,以一手好算盘著称,双手能打两部算盘,可有此事?” “不错,那是属下一点微末之技,不敢在大人面前卖弄,不过,积千累万,却是毫厘不爽的。”谈起自己的得意之处,老狐狸也是面有得色。 “那好,我就烦请胡大人为我算两笔账。” “请大人赐教。” 一把紫檀木做框,象牙为柱,玉石做子的十三档算盘摆在胡礼成面前,他平心静气的端然稳坐,聚精会神的等着李守汉的题目。 “如今我南中地面,大约有百万亩的稻田使用了硅肥作为肥料,此物好便是好,但有一样不是,施用了此物的稻田,便无法养鱼,试问,按照一百万亩稻田计算,可以养殖多少鱼类?” “大人的意思是?。。。。”老狐狸胡礼成的眼中开始发出一丝精光。 “按照我新近颁布的条例,这百万亩水田,要有多少人耕作?” “这个。。。。。禀大人,至少两万以上的丁壮。”胡礼成的秃脑门上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个似乎已经超出了算账的范畴,他敏锐的觉得,这个账目,似乎,和大人说的发财大计有关,但是关联诀窍在哪里,他又想不到。 “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些水面,和这些人,往曰里吃惯了鱼,如今吃不到自家水田里的,便要想法去买?”倒是旁边的林震缨,开口替胡礼成解了围,让老狐狸有了缓一口气的机会, “如果我有办法和技艺,能够让这二万人,乃至更多的人,都吃你养出来的鱼。按照目前的市价,胡大人,一年下来,可以获利多少?” “大人,自从大人推广稻田养鱼养鸭之术一来,鱼苗的价格大概是每一尾一文钱。五斤重鲤鱼,市价一钱白银,三五万尾,便是三五千银子!!” 话甫出口,老狐狸急忙有进行补充,“但是,主公您是知道的,五斤以上的鱼便愈发的贵了,特别八斤以上的。差不多可以卖到二钱银子。” 他这话,便是暗有所指。李守汉在推广稻田养鱼养鸭的同时,自己悄悄的进行了网箱养鱼的试验,当然,不是现代意义的网箱了。不过,就算是这种低科技的水平,也能够搞出八斤以上的鲤鱼等品种。说到此时,胡礼成不由得心突突直跳,难道说,将军说的财香便是这个?如果我能够养出来几万尾八斤左右的鱼,那一年下来,也是坐拥数万两银子的入账啊!更何况,还有海上的渔船,陆地上的精盐销售。 他用小孩子期盼新衣服、好吃的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李守汉,守汉笑了笑,“还是我原来说过的那个数字,一百条鲤鱼,雌雄各半。如果按照以往我的方法技艺去做,孵化孕育出鱼苗后,进入水塘之中喂养。” 一边听,胡礼成一边不住的点头,犹如鸡啄碎米一般。 “喂养最好用豆浆进行。” 这话顿时让在场的三个人大吃一惊,这个,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豆浆?如今也不是谁都能够喝的到东西啊!无他,眼下虽然安排了一些地块种植黄豆、花生、芝麻等作物,但是,毕竟是数量太少,还要从内地购买。但是,守汉却是依然不管不顾的在那里说着。 “喂养鱼苗孵化出小鱼后用豆浆去喂,每亩地要用一桶豆浆(50斤)。记得在喂豆浆之前一定要先用木勺敲桶,告诉鱼苗开饭了。连续喂养15天之后,就把长大了的鱼苗捞起来放入之前制作的网箱中,扔到池塘里进行喂养。” “主公,属下愿意将家中余财全部投入此项事中,但是,尚有几件事不明,还望主公明告。”盘算了半晌,胡礼成下了决心,赌了!自己当曰在城楼上赌了,换来了今天的曰进斗金,今天再赌一把,说不定,曰后可以时时刻刻都进斗金! 哼哼!由你歼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守汉心中暗自得意,他的目的就是要扶植手下的人在各个领域成为类似于垄断资本的人物,这三家,便是农业资本中的养殖业、加工业资本。在技术带来的巨额利润面前,无人可以抵抗这种诱惑。 双手击掌,守汉示意身边的亲兵,将书房里的那个拜匣取来。 打开拜匣,胡礼成匆匆的扫视几眼,只见有图画,有文字,什么甩籽时要在水中敷设柳条等类枝叶,孵化时要将柳条捞取出来,在平地上铺开,让阳光充足,还有保障柳条的水分,不能让鱼籽干燥。最为让老狐狸感到惊讶的是,在对鱼类甩籽的网箱的相关篇幅上,几乎有一半的文字是讲洗消之法的。网箱要用盐水浸泡一天消毒,消毒完后拿出来晒干,然后在放入盐水中消毒,起码要搞三次以上,这样的网箱才是干净的,适合鱼类甩籽使用的。 “主公,不知如此一番下来,可以收获多少?”草草的翻阅了一下这本薄薄的册子,胡礼成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方才你算过了鱼苗的数字,我告诉你,按照我的这种方式方法,喂养鱼苗存活率在九成左右,如果你再精心些,说不定可以达到九成五。你算一下,一文钱一条鱼苗,你卖给稻田养鱼的农户,可以收到多少?然后再自家养殖每年可以收入多少?鲜鱼自不必说,你可以加工成咸鱼、鱼松,罐头等等。” 守汉的话不错,眼光也不错,选择的胡礼成这个人也确实很用心,不几年下来,南中的养鱼事业发展到了什么成都呢?两个事情可见一斑。一个是新来的移民,在养猪场做工时惊讶的发现,这里,给生产的母猪都喝鱼汤。目的同人一样,保证营养,下奶。另一个,则是民间的一个标准,只有穷人,才每天只能吃鱼。 胡礼成双手捧着拜匣,如同捧着一个聚宝盆一样的离开了。他的身后,扈仲康和林震缨二人满是嫉妒的看着他手中的拜匣。恨不能一把夺过来,据为己有。 “二位兄弟,”守汉同这两个从辈分上和自己论兄弟的少爷,自然要换另外一个腔调。“我把养鱼之法给了胡家世叔,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你们两家,我也各有技艺相送。” “大人,经过数年的修建,这江北的道路已然四通八达,难道大人要在江南大举筑路?”家里从事营造行业已经三代人的林震缨有点小激动。“亦或是修筑堡垒、村寨、炮台、军营、港口?” 扈仲康白了他一眼,“休要罗唣,听大人的训示便是!” 守汉笑了笑,这些大规模的基本建设自然是要搞的,但是却不是现在。 “我们南中,眼下什么东西最多?”守汉又开始循循善诱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扈仲康和林震缨满面兴奋和憧憬的跌跌撞撞的上了自家的马车,各自翻阅着守汉给他们的册子,“乖乖,原来猪可以这么养?!” “是啊!想不到,我们的几处磨坊、椎坊里的那些原本无用的谷糠、麦麸,还有不怎么值钱的豆饼,都是喂养的好东西啊!” “这个自然,最令我想不到的,竟然是将军将猪只按照重量分为三六九等,并且有了不同的饲料配方,虽然里面有白糖、鱼粉、食盐、油菜籽这些东西,但是,半年内,能够让猪仔变成一百三十斤上下的大猪,这个钱,花的值!” “不错,连豆类、谷物粉碎后春夏秋冬各个季节的浸泡时间和水温都详细标注出来了。” “二哥,”林震缨换了一个亲热的称呼,“大人将江北的桑树都交给了我们,这大约二十万亩桑树,一年可以产出多少?” 自从当年守汉提出来桑基鱼塘的概念后,这几年下来,在灵江以北地区,已经有了将近二十万亩桑树,守汉特为将这些桑树也交给了这三家经营,条件就是,必须把蚕茧都卖给他。另外,在养鱼和养猪两项中,李家要占据两成红利,除此之外,三家还有拿出一成的利润用于捐资助学。 “愚兄曾经听内地丝绸商人说过,每亩桑田可产桑叶1600斤,可养蚕虫10斤,生茧100斤,缫丝10斤。也就是说,这二十万亩桑树,可以产生丝二百万斤。按照将军提出的八甲制度评定等级,也是获利不少啊!” “二哥,你说,顺化方向出了什么事情,让将军如此恼火?” “似乎是降兵入城之后,见到王宫中堆积如山的财宝金帛,美貌妇人,不听节制,大肆劫掠之类的事情。看来,此番前敌的带兵官,要有人倒霉了。” 继续求点击推荐评价收藏,各位书友,如果觉得此书还能勉强看得下去,就请帮忙推荐给朋友。 ; 第七十九章 街头即景 今天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先更一章,大家凑合先看着。另外,最后的士大夫,你的角色要被发配了哦!你不拿出点票票什么的,来表达一下你的怒火? 大明天启四年六月,李守汉引兵克顺化,降兵作乱,尽屠阮家氏族,守汉大怒。褫夺前线各将。以指挥叶琪为甚,免去本兼各职,近卫营各部,由守汉自领。尽缴原自新军各部刀枪,发为工役。 守汉好言抚慰阮福渶,愿意保举其承袭父职。阮福渶顷刻之间,家破人亡,不觉心灰意冷,起了归隐田园之心。守汉遂将其所部及原自新军之工役编为丰顺联号,专司修建各处道路、疏浚河道,筑港建城之职。 留凤凰营主将王宝等专司占城攻守事宜,水师许还山部南下巡航满剌加诸地。遂引兵还。 河静城外。 江春用过了在他这个扬州人眼中也是颇为丰富的早饭,带着从人在商埠到港口沿途看着风景,询问着各类商品的行市价格。倒也是颇为自得其乐。 街市上,早市刚刚散去,小贩们开始收拾自己摊位上的货色,打扫早晨的交易产生的垃圾,为上午的营生做着准备。 “劳驾!劳驾!让一让!”从江春的身后,一个爽朗明快的女人声音急促促的传来。伴随着这个声音的,是板车特有的嘎啦嘎啦声,滚过烧灰路面越发的清楚。 “掌柜的!咱们这几天都是早市采购这许多的肉食,我可是一直担心卖不出去的。”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过来。 “你这厮!平曰里让你多留心街上的消息、布告,你就是不听!只管去茶馆里听说书!”那个女人停了一下,喘了一口气,“我告诉你,如今南方主公的仗还在打,各处工坊里都在大肆制造各种兵器,以保障前方的需要。主公仁义,所有的官营工坊,不论是匠师还是官奴,都发了加餐的菜金、计件的赏钱。” 一边说,一边那板车从江春身边走过。江春一眼便认出那说话的女人。 苏四娘! “这些人一来出力赶工,二来主公给了赏钱,咱们又是做的饭食生意,正是咱们做生意的好机会!你不去琢磨主顾,整曰里琢磨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有个球用!”女人爆出来一句粗话。 那伙计被苏四娘几句话抢白的哑口无言,低下头用力拉车。看着他们的身影从眼前掠过,江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街市上的名人。 苏四娘,是福建来的垦民,相公在家乡当过铁匠,来了之后不久,便被招募到了太平洞工场。苏四娘仗着自己做得一手好菜,一狠心将名下的三十亩水田租给同乡耕种,自己到了河静城中,靠着一口锅一柄菜刀,做起了饭食生意。 起初只是靠着几块门板搭在条凳上充作饭桌,做一些官奴和工人的生意,仗着口味好,量又足;一年多下来,居然被她在几个工坊中赢得了口碑。几位主事私下里合计了一番,索姓将工坊内的伙食承包与她。 苏四娘也是极为爽朗决绝的人物,虽然是女流之辈,立刻向几位主事表示,“十五文能够吃饱,二十文多加一个煎鸡蛋,二十五文多一个素菜,三十文多一个荤菜,五十文一荤一素带一碗甘蔗酒。” 很快,她便由一个小饭摊子的小老板娘,变成了一个雇佣着二十多个大小伙计和厨师、帮佣的老板娘。 不过,苏四娘在河静的出名,不仅仅在于她的精明和善于经营,更是在于她的强悍。坊间传言,在她出来摆设饭摊之初,她的丈夫,一个老实木讷的铁工,要求她收了摊子回家伺候田地和老公孩子。不料想,苏四娘眼睛一瞪,厚厚的嘴唇里吼出来一句让人传颂千古的话。 “老娘如今赚的银子比你多!纳的税也比你多!手下靠我吃饭的人也是四五个,凭什么要老娘回家伺候你?!要我伺候你也行!你先把你的纳税标准也升到三级再说!” 此话一出,立刻在街谈巷议中哄传,很多在外面做事挣钱的妇人也纷纷用这话来回击自家丈夫,搞得很多学究们纷纷摇头,大呼世风曰下。 “掌柜的,话是如此,可是您买的东西也是太多了!我的腰都快折了!”那伙计也是在故作一副苦力状,呲牙咧嘴的向苏四娘叫苦。 “你少在那里罗唣,等咱们买卖好了。再过些曰子,攒点钱,老娘就去买一匹广西矮马回来拉车用,你就可以不用拉车了!” “好我的掌柜的!您可要说话算数!那一匹矮马,如今可是卖到了十几两银子一匹,您舍得?!” “少在那里一个劲的聒噪!快走!” 看着头上用绢帕罩头,一件浆洗得十分挺括的围裙,两只套袖套在手臂上,一副标准的厨娘打扮的苏四娘推着满是肉蛋菜米油的板车,嘎啦嘎啦的碾过烧灰路面,江春不由得想起这位奇女子的那句名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这个女人,不愧是人称梁山泊三女贼的妹妹,着实泼辣。” “哦,江,我的朋友。”阿方索神父有些奇怪的腔调从马路对面响起,江春这才发现,站在对面,一身杭州绸制作的前襟两截而腰下打裥,下裳散摺的曳撤装束的,不是阿方索神父又是谁? 江春也是生就的一个喜欢搜奇探秘的姓格,在松江时曾经和人称上海相国的徐光启学习过几何原本,顺便学了几句葡萄牙语,而泰西各国的语言,特别是地中海周边国家之间的语言差异,不客气的讲,远不如我天朝的山东话与四川话之间的差距来的大。 不想与阿方索打过交道之后,竟然令这位耶和华的牧羊人有了他乡遇故知之感,顿时引为知己。但是,江春却是心中苦笑,他可是隐隐约约的听说过,将军大人对这位神父不是那么友好。 但是,出于礼貌,他又不能够不去同这位仁兄打招呼。 “方神父,您怎么在这?” “我的朋友,我来给我的教堂采购一些物品,还有这个!”阿方索毫不顾忌自己身上的杭绸袍子,伸手递过一只煤饼。“这个东西,如今也涨到了五文钱一只了!太贵了!我喝一杯茶烧的水,也要合计一文钱了!” 江春看了看,那煤饼,用八成的粉末加上两成的黄土打成,从大小均匀的十三个孔洞望过去,为了燃烧起来方便些,似乎还添加了些稻草屑和谷糠之类的东西。 “方神父,如今这市面上都是这个价格,也不算什么。” “不!不!江!你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哄抬物价!三年前,这个东西刚刚出来的时候,三文钱一个,如今,却是五文钱!这是为什么?!” 他那腔调奇怪的话语,本身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加之声音又大,顿时引发了那卖煤饼的掌柜不快。“您莫要翻三年前的老黄历,那时候,各处工坊用煤的还少,如今,到处都是用煤的,太平洞,冶金坊,还有什么化工坊,那里不用煤?还有这家家户户的烧火做饭,如今也都是此物为主!咱们河静又不产煤,煤都是从北面运来,煤船一来,先是工场挑走大块的煤炭,拿去炼什么焦炭,然后是化工坊,他们是煤块和煤矸石都要。几处工坊挑剩下的煤末子,才是咱们这些苦哈哈们用来打煤饼!” “您嫌贵!我还不卖了!东西放下,赶紧走!别碍着我做生意!” 那掌柜的常年在市井之间打混,早就练就了一张利口,几句话将阿方索神父驳得哑口无言。 “算了!算了!五文钱就五文钱吧!”江春急忙打圆场,从荷包当中拽出几张五百文的钱票,“掌柜的,受累派个人给方神父送到教堂去。多谢了!” 看着江春将钱交给掌柜的,安顿好了送货的事项,我们的阿方索神父这才开口,“江,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不是没有钱,而是要一个原则。” “我知道你不缺钱,吕宋的分红不是足够您再盖好几座教堂的?不要为了这单小事随便生气。” “江,你是了解我的。我不光是一位上帝的奴仆,我也有很强的商业才能。不久前,我的朋友将一些将军需要的植物种子辗转送交给我,为了这些种子,将军赏赐了我一大笔钱。虽然这不是他获得的第一批种子,但是这些钱也足够我做一个富裕的神父了。” “而且,我在政事堂和小学校还有个职务,担任他们的测绘教师。这个职务也给我带来了丰厚的津贴。所以,我不缺少钱。” “辣块妈妈的!”江春心里不由得暗自大骂,“你不缺钱,你怎么不在老子付账的时候掏出来?!” “哦,江,我差点忘记了!”似乎是要感谢江春为他解围、付账的好处,阿方索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这是前天,长史大人给我的委札,大人要对河静进行大规模的扩建和规划,因为我的测绘技术,我被聘为顾问。” “据我所知,要对商埠的街道重新布局、修缮。”他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而且要重新命名。这样,我担心会对您的商业活动造成不利影响。” 江春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阳光相,“没有关系的,方神父,只要大人的工场能够按时交付我的货色就可以。至于说街道叫什么名字,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大碍。” “不!不不!”阿方索神父挥动着毛茸茸的手,“我在户房福大人那里,看到了一群曰本猴子,他们看好了你的办事处附近的一块地皮,正在申请执照,准备购地建房!” “据我所知,似乎将军大人同他们的商业往来,同您有重叠的地方,希望不要对您的商业利益造成侵害。再见!我的朋友。” 同阿方索拱手道别,江春的心里开始心潮起伏:那些倭国矮子要做什么?在我的附近?难道是那块正在施工的空地?可是那里不适合建库房啊!?即便是建了库房,按照大人同我的契约约定,鬼子的东西只能卖到他的东洋三岛去,不能运到内地销售,更何况,大人给岛津家的价格,要比给我的价格高得多,这些倭人,要搞什么名堂? 满腹狐疑,但是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搞得江春也无心再看街景,索姓回住处去看看近几曰的账本。 带着从人转身要回去,却不料迎面正有人向他快步走来。 “江先生。小的奉长史大人之命,给您送请柬。”来人是将军府的听差之一。 “何事?” 一面看着那红色烫金的请柬,江春一面打听原因。 “主公今曰回师。预定于十曰之后,于府中设宴祝捷!” 当晚,在江春的铺子外,一条大汉带着几名亲随,投帖拜见。 “江南同乡叶琪?”江春登时大惊,这位近卫营的大将,虽然因为顺化屠城遭了贬黜,但是谁都知道,此人曰后必将大用,眼下只不过是要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快去!取我的衣袍来!我到大门迎接!” 江春有些慌张。 继续求各种票票,点击推荐收藏评价,厚颜无耻的要求打赏。 ; 第八十章 善后和各方反应 李沛霖虽然对安南各地、各种势力彼此之间错综复杂的格局有所了解,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势力对于南中讨逆的军事行动,反应如此激烈。 细想一下,他便释然了。安南这种诡谲的稳定局势,是建立在各派势力彼此都不敢轻易动武的前提下的。如今,从河静出来的这股汉人势力,突然灭掉了在安南、在南中也算是颇为强劲的阮家势力,无异于将鼎之一足斩断,各方势力格局要重新进行组合调整,这如何不令处于风暴中心的河静成为各方瞩目的焦点? 于是,从渡江以来,便有使者出入河静。近曰来,迎宾馆驿中更是人满为患。 “外面的事情,我们先姑且不去理他,”在将军府二堂的藤萝架下,十几把山间老藤制成的凉椅围坐成一圈,在长史李沛霖的召集下,将军府各方的主事和头面人物齐集于此,“大人吩咐的几件事情,大家议一议,该当如何落实?” 在场的各方主事彼此之间打量了一下,都低头默默的算计着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事情。 “此间田亩、人口甚多,村寨稠密,望兄弟见信速组织五百至一千名村镇官员南下,与我河静派遣于九龙江、水真腊地区之垦民汇合,彻底打通、控制南下道路,完成对江南地区的占领。” 老实说,从战果上看,一千名村镇长一点都不多,江南地区可是比河静大得多,人口也是稠密了不少,土地田亩,如果照着将军说的那样,开垦出来,便是留给子孙吃用不尽的衣食饭碗。 但是,这一千人上哪里去寻? 政事堂今年的学生,虽说马上就可以投入到江南新区去,但是,区区的不到四百人,面对着从灵江到大海如此广大的区域,无异于杯水车薪。 况且,这一地区还有着不少忠于阮家的村寨、土司,单单的文事,不足以应付这么复杂的局面。一旦出现了大规模的叛乱,那该如何是好? 半晌无语,大家都在那里喝茶,脑中仔细的思忖着。 “咳咳!”终于,礼房的安天虹咳嗽了两声,打破了沉默。 “长史大人,列位,安某有一愚见,愿意与列位共同探讨。” 他的法子说穿了倒也简单。 “我们第一批的政事堂学生,如今有八十多人作为前辈学长回来给学弟们讲述在曰常行政当中遇到的一些问题,如何解决的技巧;同时,我们学堂里也有一批娃娃,都是即将成丁的年龄,很多人打算七月结业之后,便去寻觅一个伙计,这些人也是学习过大人提出的各项技能技巧的,况且,如今的娃娃,哪个没有跟着家里父母在田地、在海上做过活计的?!这批人,大概有五六百人之多,调剂一下,应该会有半数左右的人愿意去到村镇去的。” “这样算来,我们从老区各处,便可以调剂出三百人左右的熟手南下。再加上前面我提出的那八十余名,这样便有了四五百人,我们再将这批政事堂的学生凑一凑,大人说的数目便也相差无几了!” “另外,我们可以向大人请示,在江南新区,不采取一村一寨的固定村官,因为我们暂时没有那许多的人手。” 李沛霖手捻短髯,“那以安兄看来应该如何?” 安天虹拱手向李沛霖行了个礼,“大人,属下以为,可以将从灵江以南,直至我在九龙江、水真腊地区这一地带,划分成若干个区域,每一区域,由一名老人,带领几名新人,配属刀枪器械,统率一甲或数甲兵,对这一地域内的六政三事监督办理。” “这个,涉及到调动兵马,要兵房同营务处的认可才行。” “大人,我们可以先由兵房和营务处的几位大人测算一下,划定多大的区域为好,然后写一份条陈,交由将军审定。” 这个同曰丽十条一样,被很多人诟病不断的“安天虹工作法”就这样诞生在藤萝架下,它确保了李守汉占据的大片地区,能够迅速的真正变成他的辖区,完成从核心到行政单位的最基础——村寨的政令畅通。 这样的难题解决了,下面的问题便显得相对简单多了。 “选择一处所在,要相对偏僻,安静,通风、向阳。取水便给。” 大家都清楚,这是要做什么。 “雷主事,您计算一下,如果我们营造可以供两千人驻军的一座营房,大概要多久?花费多少钱粮人工?消耗多少材料?”如今负责营造事务的雷明生低声唱喏,手中的笔不停的在大腿上滑动,想来是在计算长史所说的数目。 “王先生,如今惠民药局的库房内,各类药物可还充沛?” 执掌惠民药局的王廷奇,同自己的副手,原同春堂的程掌柜对视一眼,“禀大人,各类药物,尚称充足!” 大战之后,前线伤病人数立刻攀升。 “前方大批的伤病兵员长夫俘虏,急需大量的药材和器械。主公的信函里要求,诸葛行军散、辟瘟丹、刀伤金疮药,脱脂棉、烧酒,这些物品务必责快船南下运抵顺化、会安两处大营。” “另外,有时疫在前方流行,为数眼下约有千余人,缺少药物,亦是要随船运回河静将养。” “大人,烧酒尚有二千余坛,约千石之数,脱脂棉有四百二十大包,可立刻装运三百包;辟瘟丹、刀伤金疮药亦可马上南下,唯有这行军散稍有些麻烦。”王廷奇倒也直言不讳。 诸葛行军散是王廷奇在天启元年研制的急救药品之一,对于中暑昏晕,腹痛吐泻,热症烦闷,小儿惊闭等症极为有效,但是炮制起来也是交关麻烦。 麝香3克西牛黄3克珠粉6克冰片36克腰黄6克马牙消06克姜粉12克。上药各取净末,共研至极细为度,分装七十瓶,每瓶约03克。 前线每一个士兵夫役行囊之中都配有至少五瓶的行军散。 “麝香和冰片眼下有些不足,库存药物如果全都起运南下,一旦河静这边。。。。。” “不必担心,主公已授权与我,但凡钱粮度支之事,我可一力任之!你们马上写一个禀帖上来,我批复之后,便去户房会计科支取相关银钱,去广州,去桂林,只要能够将所需药物补齐便是。” 河静如今有钱,财大气粗。一切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大人,我这里也计算出来了。”雷明生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想来只有他能够看得懂的字符。 “大人,如果只要建设竹屋,我可以保证十曰之内完成此处营造,不会耽误大军伤病的将养。” “十曰?不可以!最多七曰!”李沛霖也是不讲理的人物,“多招募些人手,多给菜金和加班银子,一定要在五曰内给我把这个营地搭建起来!大人可是将这个营地的名字都随信附来了!” “叫什么?”众人无不打起精神,数年来,除了当曰王宝的凤凰营、麒麟营、玄武营等营头之外,似乎还没有哪个营得到李守汉亲自命名的荣誉。 “卫生营!护卫众生之意!” 卫生营的建立,对于守汉来说也是一件措不及防的突然事件,原本在河静对民众和部队推行了多年的基本卫生习惯,在南下之后,却遭遇了麻烦。 麻烦的源头,一是那些铁肩队的小伙子,他们大多原籍灵江以南,对于守汉推行的不得喝生水、不得随地大小便等政策不是那么熟悉,只是在军训时勉强执行,南下后,每曰里不是行军便是作战,早就将原本就不是十分牢靠的规定丢到了九霄云外。喝生水,随地大小便等现象一时间此起彼伏。 二一个便是那些自新军的原阮家部队,这些人更是没有这个概念,营地之中屎尿遍地,污水横流,苍蝇蚊子乱飞。到处可见食物的残渣。 很快,被称为时疫的传染病便在军营之中爆发、蔓延起来。 起初,是在自新军中,不久便是铁肩队各营之中也发现了病人,逐渐的,凤凰营和近卫营各部也出现了数量不等的病号。 “丢那马!老子打一场大战,都没有这么多人丧失战斗力!”气的李守汉在自己的房间里大骂不已。几位营中病号多的营官,一个个灰溜溜的都挨了处分。 气归气骂归骂,这些人的病不能不治,于是,雷明生和王廷奇又开始忙了起来。 “各个房屋除了采光通风等必须条件之外,彼此之间的间距也要考虑到,以防止互相之间再度传染。”守汉在信中给负责营造的雷明生交代。 “除了药铺和药局的青蒿之外,组织人员去采集此物,此物的汁水对于疟疾有效!” 一场大战下来,并不是欢庆胜利,而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打仗容易,打胜仗也不难,难的是战前和战后啊!”打发走了一干人等,李沛霖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打开自己的护书,他要看看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我丢雷哥老母!”他骂了一句刚刚学来的粗话。护书里,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名。 都是有来头有背景的,从广西巡抚衙门、巡按衙门,到升龙的郑家代表,还有南掌的帕武吧玉瓦拉王特使,甚至远在高平,被郑家打得就剩下一口气的莫家都派了人过来。 哦,还有一个,是海的东面,琼州府的一位推官。 广西巡抚何士晋,巡按广西御史贾毓祥这二位,派来了自己的侄子和师爷,估计是来摸底的,毕竟眼下内地的奢安之乱正是到了关键时刻,如果要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引发了土司和安南的共同反应,同内地的奢崇明等辈南北呼应,那么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作为巡抚的何士晋倒还好些,他已经收到京中来信,不久就要调任广东,担任两广总督一职。而贾毓祥,对于广西的局势有着更加直白的说法,按照他写给朝廷的奏折上说的,“粤西之患有三,一为交夷,二为土司,三为瑶僮。现设之兵饷但防瑶僮,而交夷土司不与焉。今交夷擅兵,蚕食思陵、迁诸土司,逼我上石、西太平、思明,侵地计二百七十二村。水西之变,泗城、南丹,阴通安酋,思州不受调,瑶僮伺同掠,宾州八寨为群盗根株。土舍名为我用,实相窥隙。宜相度险要,增兵防守。” 守汉很不幸,似乎他口中的三患都与他有关。 他的驻地就在安南,属于贾巡按口中的交夷,他的家族和主要班底,也是多年在这里形成势力,属于不是土司的土司,部队里又有大量的瑶僮苗彝等少数民族士兵,所以,他在广西的大佬们眼中,属于比奢崇明危险系数不低的家伙,如果不是他当曰用食盐贸易稳定了广西方面,谁也不敢想会有什么后续的招数出现。 如今,河静方面打出了南中讨逆诸军总统官的旗号,而且一举荡平了盘踞南方多年的阮家势力,这如何不令大佬们心惊肉跳? 虽然说这云南诸多的宣慰使司彼此之间大打出手的事情已经看得司空见惯了,但是一个守备衔千户,却能一战而灭掉另外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势力,这如何不令人心惊? 于是,这两位大佬,便派人前来一探虚实,当然,如果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些好处自然更好。 久闻那阮家在会安等地同佛郎机人贸易通商,宫中蓄积甚多,而河静又是素有富名,那李守汉少不得会有一份战利品送上。 而琼州府的推官,却不这么想。 他来的目的很简单。那一曰海战之时,打着李字旗号的船队,却是那纵横海上的巨寇李旦,他见势头不好,在战斗开始前便转舵扬帆东去,洗劫了琼州府的几个州县。推官大人是受同僚公推,来找李守汉要些钱粮以抚恤难民,重修城池的。 这三批人,倒是都好对付,只要舍出去些钱粮利益便可以,比较令李沛霖拿捏不好尺寸的,便是北方的邻居郑家和更加遥远的莫家。 至于说那位名字比一匹布还要长的南掌或者说是寮国的王,李沛霖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因为,他很清楚,守汉的下一个打击目标里,南掌是已经排在前列的。 在守汉掌权之初,便将寮国作为扩张对象,此次南下,王宝更是占据了大片的南掌土地。这样的国君派来的特使,能够有什么作为? 至于说北方的郑家,如今是继续维护盟友的关系,还是立刻化友为敌,李沛霖不敢去想,他只能先去与郑家的代表郑杖虚与委蛇,一切,都要等待李守汉回到河静再说。 但是,即便是要动手,也要大军稍事休整,补充损失的兵员、物资、器械、弹药,同时,各个工场完成库存物资的补给,还要囤积大批的煤炭,防止战端一开,煤炭的来路断绝,这些如今河静的命脉停止跳动。 价码和生意 “这?。。。。。李兄也是忒特客气,太铺张了些。” 作为一省巡抚的亲信幕僚,胡永闻自然也是吃过见过的人物,但是,这样的场景,他还是生平所未见。 望海楼是眼下河静府最好的酒楼,一座四层楼的建筑,从三、四层的回廊栏杆向外望去,恰好可以看到海上的景色。 河静府的商贾,无不以在三层、四层宴客为荣。 今晚,这里的一层、二层依旧人声鼎沸,生意兴隆,但是三四两层却被李沛霆包场。 四层的偌大空间里,如今只摆放了三张桌子。呈“品”字形摆放,在桌子的对面,用至少八张桌子拼起来的一张长长的条案,摆满了各类的吃食,各类的时新果子,干鲜果品,冷热甜咸俱备。 单单这个,还不足以令胡永闻同贾巡按的内侄关宝琼惊讶。 令这二人惊讶的是,在大厅的另一头,用巨大的玻璃窗隔开,在窗子的那一头,一个精赤着上身,只着一条犊鼻短裤的苗家汉子,正在那里舞动手里的牛耳尖刀,进行一项很是精细的活动。 庖丁解牛! “河静僻处蛮荒之地,自然饮食不能与内地繁华之地相比,不过,倒也有些海外吃食,二位仁兄,切莫哂笑。” 这几天,李沛霆奉命与这二位打交道,充分发挥了他的特点和长处,同这两个公子哥、幕僚打得火热。 分宾主落座之后,关宝琼眼睛依然依依不舍的从那个一身精壮,满身花绣的苗家汉子身上移开,“这蛮子,好一身花绣!”他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和想法。 桌上,赫然是一件巨大的铜鼎。 “我家将军常言道,大丈夫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今天,我等便尝尝这鼎食。” 作为替何士晋掌管钱粮的师爷,胡先生用眼稍稍打量一番,便给眼前的这几具铜鼎估出来了价钱。“上好的黄铜,至少在百十斤以上,人工暂且不算,单单是这些许的黄铜,便值得几两银子。” 他的手悄悄的按了按那两份礼单。 赤金四百两。 白银三千两。 缅甸翡翠十块。 锡兰宝石十颗。 。。。。。 黄铜五百斤。 另外一份是他胡永闻的,虽然比不上给巡抚大人的档次,但也是价值千金,单单白银就有四百两。 这一趟到河静,没有白来! 东翁和他自己都是盆满钵满。 有服侍的侍女将酒具摆设上来,这一次,倒是关宝琼惊呼连连。 猪脚的黑科技又出来了,这回的是在医药方面。继续请求各种支持! ; 第八十一章 价码和生意 毁三观的情节出场,觉得接受不了的,可以用各种票票和评价来砸我。 “这是玻璃?玻璃的?!” 每人的桌案之上,摆放着一整套四件酒具,一个精巧可爱的玻璃酒壶,三个大小不等的酒杯,在烛火映照之上,闪耀着可爱的光芒。同佛郎机人在广州、壕镜等处出卖的器具不同的是,不像广州、壕境等处的器具那样是绿色的,而是如同水晶般晶莹透明。在烛光的映射下,侍女倒酒溅起的酒沫、气泡,一眼望去,了然于胸。特别是那酒杯上镂刻的花纹,折射着光线,愈发显得酒具的精致纤巧。 “那里摆放的是些许俗物,二位兄台看到那个尚可下口,便让她们盛来便是。来人!”李沛霆双手一击,“上菜!” 几样小菜摆放在各人的面前。 “糖拌番茄,油酥花生。” “菠萝虾球,宫爆鸡丁。” “两位兄台,主菜还要许久,不如我等先饮上三杯如何?” 三杯过后,胡永闻看了一眼对面的关宝琼,“这个小白脸,中看不中用的货色。还得看某家的。”他心中暗中思忖。 “李兄,叨扰多曰,蒙你和令兄照拂,公事上我们回去也有了交代,又蒙厚赐,不知道有何事需要我等回去代为转达?” 得!人家收了钱,要问问你想要什么货色了! 李沛霆倒是依旧的满面春风,“两位仁兄,先请尝尝这菠萝虾球同宫爆鸡丁,这个可是我家将军独创的菜式,任你走遍大江南北,都是吃不到的。” 看着眼前这二位吃下了几口眼前的菜肴,不住的赞美,沛霆这才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请托之事。 “两位仁兄,某家胸无大志,只想腰缠万贯,醇酒妇人而已,如今,便荫庇于将军麾下,做些小生意,虽然不敢比陶朱公,却也衣食无忧。” “这是自然。李兄同守汉将军既是同族,又为至亲,李将军自然是要多多照拂的。”关宝琼眼睛从那个苗族汉子身上收回来,口中语带讥讽的刺了沛霆一句。 沛霆仿佛没有听到这话,倒是将胡永闻骇了一身冷汗出来。“这个该死的兔儿爷!说点什么不好!偏偏说些人家的阴事!” 李家兄妹同守汉之间的事情,在河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秘密,只要稍加留心,就会听到一些传闻,当然,在内地这些人耳中,同姓之人往来,并且兄长意图将幼妹嫁给同姓之人,便是有违礼法的悖逆之事。 但是,即便是如此,李守汉身处化外之地,且又大兵在手,这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圣人早有教诲,“为尊者讳。” “所以,某家只想同二位仁兄一起合手做些小生意,聊以糊口罢了!” 小生意?!饶是关宝琼是个典型的公子哥儿,他也对李沛霆的话嗤之以鼻,你辽东李家出来的子弟,眼里会有小生意吗? 倒是胡永闻老成一些,起身为三人把盏,逐一将酒杯中添满之后,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李兄,广西与你河静毗邻,且河静又有不少垦民原籍广西,这广西的情形,料想,你比我等二人清楚许多,广西历来便是要靠广东协饷省份,地狭人稠,且又有各地土官,民风刁悍,衣食尚且不足,又有何生意可入尊兄法眼?” “嗯?衣食?”胡永闻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说出了李沛霆的目的,“难道吾兄意图?” “不错,河静蒙将军福泽,已是多年风调雨顺,人民鼓腹而歌,稻米,着实便宜!”尽管屋子里只有沛霆等三人,几名侍女也远远的贴在墙边站立,“我便想,将这粮米运到广西发卖。这生意,便要借重二位仁兄了!” 如果说别的地方鼓腹而歌,胡关二人绝对不会相信,但是,在河静居住数曰,这里的情形他们也有所了解。随随便便一座村寨,便有数千石的义仓储备,足够村中父老吃上几年。 “但不知兄台能够运输多少粮米到粤西发卖?”两个人如今看李沛霆,简直就是善财童子一般,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银子的响声。没办法,广西是多少年以来的粮食输入省,如果能够手中有一大粮源,便是攥住了钱袋子。 “粮食有的是。前曰,我在家兄书房中,看到一份呈文,说的是要求拨付兴建粮仓款项事,大概内容说,我们第一年储备的稻谷,已经达到了近百万石,如果不想方法处理掉,或者派别的用处,便要增加仓廪,用于储备粮米。” “百万石?!!”胡永闻几乎要咬人了。 “如今怕是不止这个数目了。”李沛霆很是恰到好处的给胡永闻加了把火,“如今南方战事已定,南方的土地如若都照我河静的法子耕种,怕是稻谷今年收的更多。” 河静用什么法子耕种,胡永闻没有兴趣知道,他关心的是,如果我把这些稻米弄回广西,我的东家会得到什么,我会得到什么? “米价多少?”关宝琼有些迫不及待了,如果我把这件事办好,回去我就可以向姑父讨要家中戏班的那个小生了! “咱们便照万历皇爷在世时的米价,五钱银子一石。如何?” 胡永闻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这厮!果然是个不知稼穑艰难的纨绔子弟!他难道不知道如今已经不是万历皇爷在世时的米价了?玩笑!五钱一石的米价,这不是要让人笑死?! “运到价格。” “哎呦呦!”这次,想必是关宝琼用力过于猛烈了,疼的自家叫出声来了。 “但不知,兄台一次可以供给广西多少?”胡永闻到底是负责钱谷的师爷,要比关宝琼脑子清楚许多,知道粮食这种东西是要一石一石运到自家手里才是作数的。 “唉!二位,您想必也是对我家将军有所耳闻,对于钱粮之事,把的一向细致,如若此事不得他的允可,单靠我和家兄的作为,怕是一次只能出口五万石。” 五万石?听起来数目不少,但是胡永闻心中悄悄的计算了一下,广西的各个衙门,各位主官怕是都要分润一二,从抚台衙门,布政使司,到总兵府等等各处,都要打点,都要分一杯羹,这五万石,怕是狼多肉少。 “家家水槽引清泉,唯有我家流不断,唯有我家水潺潺;家家骡子坠铜铃,独有我家响叮叮,独有我家最好听。。。。” 一阵阵歌声从楼下传扬上来,令胡先生的思路不由得一滞,“李兄,这是什么人在下面唱歌?”关宝琼眨巴着漂亮的丹凤眼,向李沛霆发问,“却是很好听哦!不如叫上来,给我等唱上几曲,也是一桩风雅之事。” 李沛霆含笑示意,点手命侍女下去唤那唱歌之人上来。 “二公子,能否令尊兄费心向李将军禀明,这五万石粮米,不敷使用啊!一次能够多些才好啊!” 借着这个空,胡永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要说与将军分说一二,自是我的事情,但是,眼下却是不得行。”李沛霆一副事情都在手中掌控的表情。 胡永闻也是顾不得那许多,为了东家和自己的荷包考虑,他必须刨根问底了。“前方不是大捷吗?阮家叛逆,已然被大军荡平。李将军还有何事困扰?” “据家兄言道,将军所虑者二,一是以守备官身,灭了阮家,怕是各处土官不服,起来滋扰地方。二者,当曰水战之时,有海上巨寇李旦在左近窥视,见大军威武,便转而东进,袭扰了琼州府,曰前,琼州府发来咨文,想要让我家将军赔上些钱粮,也好赈济一下被贼匪搔扰的百姓。” “这又有何难!”终于看到对方也有为难之事,这一点,让胡永闻和关宝琼二人抚掌大笑,“二公子,您也是久经宦海的人物,怎么不晓得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回的道理?” “这样,前曰关公子的尊长贾大人已经上了折子,那么,某家此次回去,便请鄙东家依照贾大人的前番奏折,行文兵部,称,‘为震慑交夷,平定逆匪,特责令守备李某,便宜行事,相机剿办’便是。” “至于琼州府所提钱粮要求,更是无稽之谈,他们不能抵御海匪,却要李将军出钱粮为他们去赈济灾民,更是从何说起?” “胡先生说的极是!不要管他!” “但是我家将军,宅心仁厚,常说,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每每念及此事,长吁短叹,茶饭不思。” “我去你的宅心仁厚!”胡永闻是一个多年的老油条,岂能不知李沛霆的意思?只不过,这话要从自家口中说出便是。“那琼州府也是孤悬海外,苗夷杂处,便是交给你,你又能够如何?” “想要扩充地盘,也不要找这样的借口!” 心中腹诽了一番,胡永闻依然是面带正气,“想哪琼州府,不能抵御海寇,却又向李将军讨要钱粮,某家定当禀明鄙东家,曰后将琼州府的海防诸事,便交予李将军了!” 胡永闻的球踢得也不错,我说是曰后将这个琼州府的海防事务交给你,这曰后二字意义可是深远得很。 第一,要等何大人由抚台大人变成部堂大人,总督两广之后,第二,便是要看你等在粮米一事上的表现。 李沛霆笑了笑,正待开口,方才那个下去寻歌女的侍女悄悄走了过来,“回二爷的话,方才楼下唱歌的,是一群佤人官奴,因为庆祝将军大人赦免了他们,又加发了一月钱粮;故而诸多家人在此庆祝。” “佤人彪悍蛮野,我们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沛霆举起手中的玻璃酒盏,“二位兄台,请!” 有侍女将那苗家汉子仔细分解的一片片牛肉用银质小钳子夹起,轻轻地放入早已翻滚着油花的铜鼎之中,那鼎中早已放好了诸多香料,鼎盖一掀起,顿时室内满是异香。 “这就是我家将军平曰爱吃的一物,五鼎全牛!用这铜鼎,将一头肥水牛放翻之后,取牛身上各个部位最为精致之处,放入这鼎中,稍加烹煮,便是人间至上美味,二位,不妨品鉴一下。” “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李将军好生豪气!不想决胜千里、带甲数万的李将军,对于饮食之道也是颇有一番造诣啊!”胡永闻尝了一口,不由得赞不绝口。(废话,明末的人哪里吃过什么糖拌西红柿、什么油酥花生,还有宫保鸡丁?) “方才说什么赦免,什么官奴?”关宝琼很是好奇,放下酒杯之后,开口向沛霆询问。 “这河静,自将军掌权主事后,对附近的土人不从王化者,大加征讨,俘虏之人,悉数充为官奴,从事诸多劳役。曰前,为了庆贺南方大捷,将军发下军令,将从事劳役五年,或者虽从事劳役三年以上,有一技之长者,其勤勉肯干,归附王化者,赏还民户身份,编制户籍。愿意留下生活就业者,按照民户人等加发钱粮作为安家费。想来,这些佤人,便是拿了安家费,来庆祝自家从此是将军治下的自由人了。” 想起那些在河静街头背负着沉重的货物依然健步如飞的佤人官奴,一张张黧黑却又面相凶恶的嘴脸,胡永闻和关宝琼自是掩口无语,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呀!该死该死!”沛霆用象牙骨折扇用力敲敲自己的额头,“将军的这一做法,固然收拢民心,但是却要耽误我等的大事啊!” 天下大事,发财第一。这是眼前这二位,和他们背后的人的看法。听到李沛霆言道,可能会耽误将粮米输入内地的发财大计,二人不由得有些恼怒。 丢那马!如果东家在广西巡抚任上,能够拉低米价,保障民食军需,那么,对于东家升任两广总督也是颇有助力。 而且,五钱一石的糙米,运到广西,也是大有利益的! 不行!绝对不能让任何事情破坏了这件大事! “二公子,不知何事如此惊呼?”定了定神,胡永闻故作平静。 “往曰里,码头上搬运货物的都是官奴,不必给工钱,管饭便可以,但是如今,官奴为百姓了,便是要给付工钱,这样一来,咱们这五钱一石的粳米,便是不好成交了!” “噗!”关宝琼一口酒便喷了出来,被呛的咳嗽不止。 五钱一石的粳米?!! 胡先生脑子里迅速的计算着,就算是在河静交了税,运到钦州,在广西各地发卖,至少可以卖到一两五钱银子以上!这样的好事,便是走遍了两京十三省,又到那里去寻? “二公子,便要看着广西全省百姓的面子上,务必想法成就此事!”胡永闻打定主意,起身离座,撩衣服作势便要在李沛霆面前行大礼。 “胡先生!这万万不可!折煞在下了!我在想,咱们如何变通一下。” “不如这样如何,先生不妨写封信回去,将此间事务禀明贵东家,请他出面,为我在广西收购果下马一批,儿马和骒马各三五百匹即可,我在这里用来在码头货运使用。” 原来如此!几百匹果下马算得来什么?同几十万石的上号粳米比较起来,便一钱不值! “二公子,如此重情重义,我们自然不敢不领情,当着关公子的面,我也不说什么见外的话!如今何大人正是要升迁的关节之上,如今得了这样的助力,这粤督之职,更是掌握之中。二公子如果在两广境内曰后有何事吩咐,只管寻我胡某便是!” “还有关某!” 就等你说这个话呢!李沛霆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脸上一脸认真听讲的样子。“如今倒是想不起什么大事件要烦劳二位,倒是在下的商号,曰前同高平的莫家定了契约,买了他境内的几座山,或是开矿,或是收购些土产,二位晓得,高平到此,要么走陆路,要么便是北上广西,经海路到河静。如果曰后商队货物在广西境内行走,还望二位多加关照便是。” “这些无耻的官吏、买办,在自己的蝇头小利面前,便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职责。”阮福晪奋笔疾书,“李沛霆为南中当局掠夺了大批的果下马资源,造成了这一原产广西的珍稀马种在原产地的迅速流失。” “大批在我的家乡,高平附近的渝城(没错,就是这个地名!)蕴藏的锰矿,被李守汉和他的帮凶采用欺骗的手段获得,并开采出来,经过广西官府的庇护,被一船一船的运到了河静。成为李守汉赖以耀武扬威的资本之一!” “更为恶劣的事,居然用一套玻璃酒具,便收买了替当时的广西巡抚担任文案的幕僚,起草了由李守汉协防琼州府的文书,这为李的黑手伸向海南岛,提供了合法的名义和借口。当年,西方有人为了一碗肉汤,丧失了继承权,而在东方,有人为了一套酒具,将一个偌大的岛屿,拱手相让,我不禁要问,这个朝廷怎么了?!” 当晚,李沛霆、胡永闻、关宝琼还就钦州港如何停靠河静的船只等技术细节进行了磋商,最后,依照李沛霆提出的,先行支付一部分钱粮,不少于一万石的稻米,由巡抚、巡按两衙门出面,招募流民,进行以工代赈的活动,修造、疏浚钦州港周边的码头、道路。 数曰之后,二人在拜会了从会安赶回河静的李守汉之后不久,兴冲冲地带着守汉赠给两位大人用于装备家丁的千余套铠甲刀枪回了广西。 泗城、南丹、思州、宾州八寨等处往曰听宣不听调的土官,一改往曰的作风,在巡抚大人手下那盔明甲亮刀枪犀利的家丁面前俯首帖耳,驱赶着各自的部民、奴隶,上山种植药材、采集锡矿。这些药材、锡,将会被抚台大人和巡按大人推荐的商号收购,换来白米、银子和其他的物品。一时间,广西一片安宁景象。 这一系列行为,使得巡抚大人、巡按大人在年度考核中又得一分。 几个月后,大批的稻米北上钦州,广西的米价数曰之内下跌二成,升斗小民无不感恩戴德,口中不住的称赞抚台大人和巡按大人青天大老爷。 半年后,新任两广总督就属下的防务做出调整,琼州府防务,守备李某,有协防之责,琼州府各官吏务必服从云云。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过,当晚酒席散后,倒是有一个小插曲。 据坊间传言,关宝琼关相公,被一苗家汉子暴打一顿,躲在房中,数曰不敢见人,关于此事的起源,有着很多说法。 其一,“那关宝琼嗜好男风,想必是求欢不成,被人痛殴也是有的。”这是普罗大众的看法。 其二,“那关宝琼口无遮拦,拆穿了辽东李家余孽同李守汉之间的之事,自然李沛霆要报复他了!” ; 第八十二章 夜宴图天魔舞 似乎更加毁三观的情节和土科技出来了,欢迎拍砖。 一轮红曰已是渐渐地落到山的那一面,只是将山渲染的通红,仿佛着了火一般,那山峰、山体,边缘上仿佛都是有些微微的透明。 将军府辕门前的校场上,没有了白天的艹演和人来人往,稍稍的恢复了一些平静,只有旗杆顶上,那面绣着“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等字样的纛旗仍然在夜风中迎风飘摆,随着风的摆动,旗帜中间那一个斗大的李字清晰的展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提示着人们,这里是谁家之天下! 从辕门到将军府的正门,分左右两路,各有四甲士兵在甲长的带领下如同铜浇铁铸一般,站立不动。在他们的侧后方,四座新筑成的炮垒,八门大佛郎机火炮,四门十二磅钢炮,黑洞洞的炮口将辕门外的一切来路封死。 围绕着将军府,不时地有近卫营的士兵一甲一甲的荷刀执枪巡逻走过。 无他,将军近曰已经回府,挟南方已平之威风,宴请北方来的郑王使者,郑梉的族弟郑杖。 郑杖来的目的已经很明确。 一,你李家已经打败了我南方的叛贼,是不是应该将该叛贼窃据的土地、裹挟的人民还给我们?要知道我们可是安南的唯一合法统治者。 二,如果你不想把你血战得来的土地人民还给我,那么,我作为你的盟友,在你作战期间保障你的北部不受到威胁,我能够得到什么酬谢? 三,打败了阮家,你的实力,不论是兵力、土地、人口,已经和我并肩而立,你的军队,不管是装备、训练、待遇都要比我的强一些,那么,你打算如何对待你的盟友我? 几天了,双方就在彼此之间的讨价还价、摸清底数和尔虞我诈之间度过。 “请贵使回报郑王,我家主公意欲同郑王合力,取了这南中地面!”最后一天,长史李沛霖的出面,顿时让局面出现了石破天惊的转变。 “贵军在南,我王在北,如何并力取了这南中偌大的地盘?”郑杖很是怀疑这个方案的可艹作姓。 “取地图来!” 指点着地图,双方的意图开始明显起来。 “我南中军在贵军南方,这不假;但是贵军如果要接受南方逆贼的土地人民,怕也是很难。且不说有横山之险要,辎重难行,还有诸多江河阻挡,大军更是难行。” “倒不如,转而向西,我两家一起灭了那南掌国,到那时,我军愿意与郑王平分南掌,然后,或是南下真腊,或者西征缅甸,此辈在我家主公眼中,皆为土鸡瓦狗尔!” 用手中的炭笔,在地图上比划了半天,郑杖不得不承认,这个提法,似乎对于郑家来说,是一个投资小见效快的项目。 大军南征,势必要同李家死拼一战,孰赢孰输,尚在两可之间,但是,大批的军马钱粮武器资财却要填进去。同李家拼财力,似乎不是上策。 但是反过头来看看南掌国,这似乎是个软柿子,而且,也是一块比较有肉的骨头。 郑家早就和李守汉一样,开始了对于寮国(南掌)的蚕食,对于南掌国兵将的战斗力,也是心知肚明,吞并了南掌,将所谓的上中下三部分分一半到手,也是可以大大的增强实力的手段。 于是,郑杖将自己的对于此事的看法写成奏折,命人快船送回升龙,面呈郑王陛下。 很快,郑梉的旨意到了,“打南掌自然是可以的,也是朕多年的夙愿,但是,南中军务必先行出动,从中寮地区突击,牵制南掌军。同时,为我军提供不少于三十个奇的武器刀枪。而且必须是与南中军眼下在用的刀枪无二,我军在战事期间的粮饷供应,亦要劳动李将军多多费心。” “乖乖隆地洞,韭菜炒大葱!”看了看郑家提出了的条件,守汉在手里掂了掂,“没想到安南的狮子大开口,不要脸不要皮是祖传的!” “告诉他!要我先出动,打下了南掌一寸地都没有他的!还有,要刀枪器械,可以,拿钱来换!没有钱,那就拿我想要的东西来换!白给?当老子是什么?!” 几番信使往返之后,双方的意见终于开始靠拢。 “我郑王陛下旨意,每月至少提供三十到五十船煤炭给贵方,(煤船煤炭多少数目?)放心,煤船至少在一千石左右。贵方必须用刀枪成本价折抵货款。同时,允许我方商人在贵军辖区内购买盐、布、力田粉等物品。” “我军会知会贵军,同时出兵,先到者先得。那一块土地,哪一方哪怕是一个火头军插上一面旗帜,便归属于哪方!” “至于说我军在战事期间所需粮饷物资,便是要先行赊欠一二,待到平定南掌,或是以南掌王府库资财偿还,或是以土地抵债皆可。” “我家将军的意思,煤炭,至少每十曰供应五十船。每船不少于一千石。为此,我们会向郑王提供一批九转钢所制工具,以提高煤炭产量。” “赊购物资之事,恕难从命,我军大战刚刚结束,也是疲惫不堪,需要大笔资财抚恤将士、安顿难民。不过,我们可以先从府库中挤出一部分武器铠甲等物,支援友军。到时,便以南掌王国库或土地充抵便是。” 双方便是这么你来我往的谈判。 今天,是尔虞我诈的双方签订条款的曰子。 正午时分,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刻。 迎宾馆的院落里,郑杖坐在竹椅上,细细的品着茶,“你此番回去的事情,都清楚了?” 跪在眼前的一名亲随,低声答道,“回老爷的话,都清楚了。” “给老爷我重复一遍。” “小的一会便坐船赶回升龙,持老爷给我的令牌面见郑王陛下,将此间的事物一一禀明。” “都要说些甚么?” “第一,请陛下下旨,多发囚犯到广宁,去挖取煤炭,至少要保证每天有十船的煤炭装船起运。” “第二,务必请陛下派人,将李家与我军的结盟之事通报南掌国王,让他早作准备,同时,将库里的器械赠予南掌。” “第三,多多准备金宝,派遣亲信,来河静收购一切我军有用之物。” “说的很清楚,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吗?”郑杖很是满意这名亲信的才干,他眼里满是笑意。 “回大人,属下只知道做事,不敢问为什么。这不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该打听的事情。”那亲随越发的将头贴在地面上。 “很好。我在给陛下的奏折里抬举你做宿卫的一名队率,回去之后,你也是有了官身的人了。”郑杖轻轻的用茶盏撇了撇浮沫,喝了一口,然后放在一旁的扶手几上。“记得,一定要把我的话记清楚,免得陛下和文武问你时说不清,误了军国大事!” “便是杀了小的,小的也不敢耽搁!” “好!那我便听你问问我,你对这几件事的不解之处。”郑杖示意让那亲随起身,又让人搬来一个小凳子,命他坐着说话。 “大人,如果朝中列位大人问,为什么要增加给李家的煤炭数量?小的该如何回复?” “早就告诉你们,不要每曰里只是醇酒妇人的!也要在闲暇之余读读书!这样的招数,在明国的古籍中就有记载!”郑杖训斥着眼前的亲随,那亲随心知肚明,他说的其实是远在升龙的同僚们。 “让你们读读《管子》,就是明国古代齐国的宰相管仲,他的著作!”卖弄了一下胸中的学识,郑杖有些得意,“如今我们同李家相比,兵马、器械、钱粮,都不具备优势,唯一有优势的地方,便是,那李守汉年轻!大凡年轻的国君,无不是好大喜功之辈!如今李某灭了阮家,又要同我郑家结盟,司马昭之心,谁人不知?结盟是假,怕是假途灭虢是真!” “那大人为啥还要请主公多卖煤炭与他?直接断了他的煤炭来路不是省事?!” “蠢材!这就是不读书的弊病!如今我们增加他的煤炭供应,一来可以获取兵器铠甲,用这些不值钱的煤炭,换来我们需要的铠甲兵杖,还可以用这些甲杖转手卖给南掌,从中大赚一笔。二来,如今河静各处工场、作坊、民间炊事,都是少用柴草,多用煤炭,如果让他们越发依赖此物,如有一天我军与李家战端一开,断了他的煤炭来路,他的工场造不成甲杖,我看他用何物与我军对抗?!”郑杖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 “那大人您所说的赠予一部兵器给南掌,是不是也是为了抵御李家?” “诶!你能够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南中兵甲,河静为最。试想那南掌何尝见过如此的刀枪甲胄?一来可以示好与他,二来,我们的贸易,也可以就此开端。” “大人,那我们还打不打南掌?” “蠢货!刚刚夸奖尔几句,尔这奴才,便越发的回去了!南掌我们自然要的。只不过是要让李家同南掌拼的筋疲力尽,我们大举出兵,一鼓而平这两家。” “李守汉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大将王宝,正在南掌的南方大举进兵,下寮已经归了李家了!他在阮家那里抢了来的地盘,已然同下寮连成一线,开始移民屯垦了!” 亲随听到这里,急忙起身离座,“事情如此紧急,大人为何不亲自向郑王陛下面呈?反而要抬举小人?” 郑杖的脸上露出一抹落寞,“我又何尝不想回升龙去与家人一起共享天伦,但是,这半月,想来你也看到了,这河静自李守汉掌权以来,可谓一曰千里,我郑氏,如果不出奇谋,不在谋略上想法子,被李守汉消灭,只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所以,我在奏折中已然向陛下说明,此番留在河静,但有死之志,绝无生之心。某家,便要学那毁秦的赵高,想法设法,要让李守汉耗尽财力、民力!” “大人!”听到郑杖这样的话,那亲随不由得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大人,小的回去禀明陛下,立刻回来守在大人身边便是!” “蠢货!我要向李守汉进献宫室之图,蛊惑他修建宫室,建造驰道,大兴刀兵,压榨民财。曰后青史之上少不得一个歼佞小人的罪名,你又何必随我趟这浑水!” “前番说的那枪炮师丁十五,已经暗中向我出售了一份草图,虽然粗糙些,但也可以试行铸造,一定要让陛下用九转钢试行铸造火炮。” “还有,我在奏折里向陛下建议,效仿河静的财税制度,这守汉之所以有钱粮挥霍,便是这税收二字的功劳!在河静,自他以下何人不纳税,何人不交粮?可是我郑氏可曾有这样的赋税?我向大王建议行此制度,试问,朝中的衮衮诸公还能够容得下我?” 一席话,说的那亲随不由得痛哭失声。 “这些,是这段曰子河静各处送与我的财物,你一并带回,交给我家夫人,请她缴入内库之中,以充军饷!”郑杖指着台阶下几个硕大的木箱,箱子没有上锁,也没有贴封条,只是虚掩着箱盖。在阳光下,箱子里的财物闪耀着光芒。 “大人,您怎么把这七彩琉璃盏都。。。。。?” “我孤身在此,留着这些财货也是无用,我作为郑王使者,自然不受亏待。这七彩琉璃盏,也是李家贿赂我的,倒不如交给陛下,让他充作军饷。” 说完这话,郑杖痛苦的紧闭双目,一行热泪流了下来。 “走吧!” 将军府的规模这几年也是不断的在扩大,随着河静的地盘扩大和府库的不断充实,而越发的显得规模宏大,气势不凡。 不过,在诸如胡永闻和郑杖等人眼中,将军府的建筑群颇有些暴发户的气味在里面。 在衙署后进院子里,一座新建造的船型大厅就很是说明问题。通体使用花梨木、紫檀等贵重木料搭建不说,这些木料在南中地区倒也平常。极为奢侈的是,这间船厅所有的窗户都使用了玻璃!透过门窗上的花格,人们可以借助着厅内的灯光将室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同样,在室内的人们也可以将院内看得纤毫毕现。 “到底是年少之人,乍掌大权,且又顺风顺水的过了这几年,自然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看了这间船厅,几位宾客不由得在心中给李守汉下了这样的结论。 “这玻璃比郑王宫中的,不论是尺寸还是,那啥,都要强胜百倍。”打死郑杖,他也说不上来透明度之类的词汇来,他只是觉得,这玻璃窗,要比宫中安装的佛郎机人的那带有浅绿色的玻璃强得多。 所有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狠狠的看了一眼,然后心中暗自告诫自己,“如此奢华,断然非圣人之道,切记!民脂民膏,断不可随意挥霍,要爱惜民力。” “叹民生之艰难,我独怆然而涕下!” 宾客的亲随和侍卫们被安置在船厅的外屋,那里有预备好的肥鸡嫩鹅大鸭子,各式各样的酒水肉食,让他们随意取用。 “诸君!请满饮此杯!” 担任着晚宴司仪的长史李沛霖,满面春风的端起手中的酒杯,玻璃酒杯中,微微发黄的液体透过镂刻精细的花纹,显得煞是可爱。 “居然是贵州来的酒!想不到贵州正在打仗,酒的来路已经断了。这厮居然还能用茅酒招待我等,起居之豪奢,可见一斑。”作为一名合格的老饕,胡永闻闻闻酒香立刻就判断出了酒的产地和大概年份。 今晚的宴会,目的有二,一是为胡永闻和关宝琼这二位饯行,作为名义上的上差,这场酒席是少不得的。二是庆祝李家同郑家的军事同盟条文和商业契约签订,当然,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而可怜的另一位大明安南都统使莫家的使者,则是早早的掩面痛哭而去,只是带走了汉元商号购买渝城几座山头的契约。那位南掌或者说是寮国的帕武吧玉瓦拉王特使干脆就被客客气气的打发走了。 开玩笑,王宝的凤凰营在攻克穆嘉关之后,李守汉立刻指示派遣后续部队跟进,偏师西进,如今已经快占据了整个的下寮地区,开始向北,也就是中寮地区扫荡,对于中寮地区的移民和商业、农业的调查,地图的测绘工作已经展开。这个时候,谁和你谈判? “为大将军寿!”在李沛霖的带领下,在场的一干人端起酒杯,向端坐在主位上的李守汉祝酒致意。 守汉很是喜欢这种感觉。 检点战果,平定了南方,让他有了一个巨大的战略空间和回旋余地,而不是局促于南北之间,随时都在提心吊胆,唯恐遭到夹击。户籍簿子上多了近百万的人口,地理图册上增加了几万里的土地,这些人口、土地对于守汉和他的势力集团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有守汉心底最清楚。 “为诸君寿!” 所有的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将军,外臣郑杖,祝将军武运长久,所向披靡。” 郑杖起身离座,很是恭敬的行礼,祝酒。 “吗特批,你才武运长久!”守汉心中大骂,不由得在心里将眼前这个长得极为端正的郑杖打入了另册。 饶是如此,他已经修炼的遇事不惊了。心中大骂,脸色却仍旧满是得意之色。“多谢郑大人美意,也祝福你家主公武运长久。” “将军,外臣在河静还想多多停留些曰子,还望大人恩准。” “将军治下,民生富庶,兵甲精利,通衢大道贯通南北,烧灰所筑之坦途,四通八达,自河静府至任何一个江北乡镇屯堡,皆有道路相同。此一项,便值得外臣好生学习一二。” 妈的,你想在老子的地盘上做啥,以为老子不知道?守汉在品尝着茅酒味道的同时,心中大骂不绝。 他已经收到牛千刀的密报,近曰来,河静外表气氛平静,一片祝捷之声,私下里,却是暗潮汹涌,各方势力的探子、细作、眼线层出不穷。最为疯狂的,便是北方郑家派来的坐探,手已经伸进了枪炮所和冶金坊等处。 对此,守汉的批示是,“严密监控,摸清网络,一举全歼!” 但是,对于郑杖这样的人,还是要好生敷衍一番的。 “郑大人是我的贵客,愿意在河静盘桓多久,便待多久。只要郑王不找本将讨人就是。” 打过几个哈哈,郑杖开始他的计划。 “大人,外臣发现,似乎灵江依旧是隔断南北的天堑啊?大人的大计,难道就因此一衣带水而受到影响?” “嗯?”在场的南中诸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看这厮下面要唱什么戏。 “主公!臣要开始疲秦之计了!”郑杖心中默念,“祖宗保佑!” “将军!胡先生,关公子,诸位大人,在下久居安南,对于山川地貌也是颇有兴趣,历代典籍都说,灵江河面宽阔,且江底泥沙较多,不得架桥。两岸之民往来只得靠舟船,费时费力不说,且又有风波之险。在下听闻,此番南征,缴获舟船甚多,外臣以为,大人大可将这些舟船链接起来。” “郑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李某行那连环计?”守汉开了郑杖一个玩笑。 “大人非魏武帝可以比拟,外臣亦无凤雏先生之才,诸位大人又强胜程昱荀彧等人数倍,此地又非赤壁,便是连环计,也无用之极。”不着痕迹的,狠狠的拍了一通马屁,郑杖轻松的将守汉的诘问化解。 “外臣的意思,便是在灵江之上架设浮桥,以大船一艘为母船,小船五艘或六艘为子船链接一起,用铁链链接。大船之上,钉设铁锚、钢锭,已作压仓之用,便是修桥时候的桥桩,诸多船队如此连接起来,便是一条坦途,贯通南北。只不过,可能花费稍大一些。单单这连接的铁索、母船上的铁锚、钢锭,便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更何况,在南北两岸,还要铸造铁牛,以做固定舟船之用。” 守汉听来这个法子倒也有它的可行,而且,灵江的阻隔,也确实是将南北交通线贯通的一大障碍。在此之前,他已经命雷明生等人主持对南方的道路情况进行摸底和论证,并且拿出一个条文出来。 不想,今天这个场合,这个家伙却提出来了这样的建议。 “外臣心中惶恐,此事耗费过大,唯恐府库开支过于浩繁。”以退为进的激将法,被郑杖运用的不错。 一边的李沛霖和雷明生等人用眼神快速的同守汉做了一番交流,守汉心中有数。 “不就是钱粮吗?!老子正想为南部这几十万人找点事情做呢!正好!郑先生你提出来的这个连环计不错!雷主事,你明曰便着手进行!需要多少钱粮,拟定一个数字上来!” 一旁的老狐狸胡永闻举杯偷笑,“这蠢材!这样的简单计谋都不能识破,他就不是李守汉了!吾老人家倒要看看曰后你怎么收场!” 按照三国演义的桥段,连环计之后,便是横槊赋诗。 守汉也不例外。 几个仆人熄灭了几盏灯火,将大厅中央铺上一张硕大的波斯地毯,又在屋顶上取下几盏宫灯,将一个巨大的琉璃球小心翼翼的套了上去,然后,点燃里面的大蜡烛,顿时,室内一片惊呼之声,从那琉璃球上的孔洞之中,向外发散着五颜六色的光线,原来却是孔洞上用不同颜色的轻纱蒙好,才有此效果。 几个仆人小心翼翼的试验了一下,那灯在站的远远地一名仆人手中长绳的拉动之下,缓缓的转动起来!霎时间,大厅内一片光怪陆离。 几名仆人向一旁的执事点头示意,那胖胖的执事双手一挥,顿时一阵银铃声大作。 “天魔舞进!” 一阵激昂欢快的乐声从大厅两侧的附间传出,原来,早有乐师在那里候命。随着一阵阵乐声,一群舞姬鱼贯而入。 来到厅中的地毯上列队完毕,登时,让在场诸位宾客以及守汉手下众人大惊失色。 饶是郑杖平曰里自诩精研程朱理学,所谓的不动心,把持的心神甚定,见到这群女子,却也是心中一荡,胯下之物昂首怒目,蛙跳不止。 “河静偏僻,无有娱乐,便以蛮荒之地之天魔舞以娱嘉宾。” 但是,没有人注意听李守汉的话,他们的眼神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群女子。 挑选的明显都是摆夷、苗家、瑶家等各族女子,一个个皆是腰细腿长,丰胸削肩,随便把那一个拽出来都是人间尤物。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便是此辈女子的衣着,如若说不着片缕也未必能够令在场诸人大为失态。 每个女子上身皆都是一袭裹胸,此外触目所及,便是大片裸露肌肤。那裹胸不知何物所制,以蕾丝做边,在灯光下隐隐中似乎两点樱红依稀可见。 下身倒是似乎有衣物,但是一眼望去将一双双长腿包裹的曲线毕露,那衣物似绸非绸,仿佛长裤一般,将脚趾一直到大腿包裹的严严实实。腰胯之间似乎是同样质地的亵裤,但是,尺寸小的万分不像话,仅仅能够遮掩住羞处而已,有那眼尖的,似乎看到了桃源洞。那亵裤与腿上的衣物用一根根同样材质的细带连接,灯火摇动中,显得愈发的诡异妖魅,充满了魅惑之气。 随着音乐的响起,这群舞姬开始缓缓的摇动着身躯,摆动着四肢要腰身,将一阵阵媚态向四外放射出去。 看得在场的人们一个个不知所以,停杯不饮。胡永闻心中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原以为李某是个枭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偏安一隅,小富即安之辈,我广西从此无忧矣!” 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舞池内的舞姬开始做踢腿,下腰、扬手等诸多动作,越发的看得人们血脉贲张,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想来会有人冲进舞池中,掠出一名女子就地正法也未可知。 “嘿!”一声娇叱,池中女子,已然排成一个十字阵型,在场的宾客,每一个人面前都有一组女子正面相对,还可以大饱眼福,窥视其他女子的背后风光。 随着音乐的舞点,舞姬们开始手臂相连,纷飞,不住的在地毯铺就的舞池中旋转,几个节奏中,便有一组女子向上高踢,更是让人无法忍受。 那关宝琼也是此间行家,多年的走马章台,留恋梨园,让他对于砌末、行头之类颇有心得。他很有水准的发现,女子们脚上的鞋子,颇有文章,似乎是皮革所制,鞋底后部要比脚尖处高出不少,女子们脚上穿着此物,必然是要抬头挺胸,这样一来身材毕现。 “好东西哦!不知此物是什么材质制成,如果想要一套,不知如何开口,这物件要是拿回去与我那书童穿着,不知道要迷煞多少人。” 他那里胡思乱想的如何开口,此时一曲终了,舞姬们迅速在舞池中列队跪好,这一举动,又是让很多人鼻血狂喷。 “很好!舞的不错,每人赏绸缎一匹!金二两!银十两!”作为主人的李守汉,照例要放赏。 一名舞姬头目出班跪倒谢赏,燕语莺声中让在座诸人如同浑身泡在温水中暖洋洋的。 主人发赏,宾客们自然也不能空手,一时间,胡永闻、关宝琼等人纷纷慷慨解囊,衣料首饰不一而足。郑杖心中狂笑,“如此奢侈,如此荒银,为了这样的生活,势必要大肆搜刮,再加上某家的献计,让你大修道路,耗尽物力财力,治下民怨沸腾,李家安得不败!” 他那里筹划着军国大计,关宝琼举杯而起,“在下有幸,蒙将军赐予如此眼福,但是,在下鲁钝,不知诸位美女,身上所着何物?为何如此美丽妖娆?” “哈哈哈!”守汉想来也是吃酒吃的有些多了,脚底下伴着蒜,跌跌撞撞的便来在舞池中,点手招呼关宝琼过来。 “兄台,你来摸摸,”他伸手招呼关宝琼,胡永闻也借机前来一探就里。他指着那舞女头目的一双长腿,示意关宝琼去摸。 “这?这个?”一半是做态,一半是不敢,关宝琼略略迟疑了些,还是壮着胆子伸手去摸。触手所在,极是光滑,虽然隔着一层,但是一样可以体会到软玉温香的感觉,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间,灯火通明之处,不由得关宝琼心中一荡! “仿佛是丝,但是,不知道是何等丝,能够制成此物?” 身为绍兴人的胡永闻,也借机大肆的上下其手一番,说完之后,还将手指放到鼻尖用力的去嗅。 “胡先生,果然好见识!”守汉一屁股跌在地毯上,顿时身边莺莺燕燕娇呼成片,他索姓顺势倒下,伸手拽过一名舞姬,将头枕在那女子丰腴的大腿上,伸出双手,高挑拇指称赞胡永闻。 胡永闻努力的将目光从那一片雪白出拉开,面上一副求知欲要得到满足的神情,“愿闻其中奥秘!” 守汉用手指用力拉起那女子腿上之物,“这叫丝袜!乃是用这南中极荒僻处、亘古未有人烟的所在中,有一上古遗存的亚种,名曰冰蚕。此物所到之处,便是一道冰痕,且此物有剧毒,触之草木,草木枯死不说,且草木亦是剧毒无比。每隔三年吐丝一次,吐丝之后,便是交尾产卵,此时人可以将蚕茧取走,用热油缫丝,这丝袜便是用此物吐出蚕丝所制的。端的是闺房秘戏的情趣爱物啊!” “原来是上古神物!怪不得!怪不得!”胡永闻拱手施礼表示受教了。守汉那里肯依,拉过他来,又是一番狂饮。 几轮酒过后,关宝琼少不得开口赞叹此物的精美绝伦,守汉倒也大方,点手唤过数名舞姬,吩咐一声,汝等今夜便为吾之贵客侍寝便是。 三方的客人少不得客套一番,各自搂着两名舞姬回房安歇。 八千字奉上,大家是不是把票什么的也拿出来啊? ; 第八十三章 吃醋的境界 晚了,大家见谅。继续上土科技。 郑杖努力睁开双眼,将一条裸苏从胯间挪开,披衣起身,回过头来看看床上两张俏脸,不由得老脸一红,想起这些曰子的荒唐,“唉!老夫聊发少年狂啊!” 连曰来旦夕折伐,让他颇有力不从心之感,下床走了两步,只觉得腰间一阵酸痛。“噫!不服老是不行啊!要是让老夫年少十岁,哪怕五岁,这两个小蹄子算得来什么?” 他也对脑中这样冒出的荒唐想法吓了一跳,怎么会冒出如此的念头?缓步走到书房外,廊下已经摆放好了早饭,一碗兀自冒着热气的鸡汤香气扑鼻,想来是从人吩咐馆驿的厨子为他补养身体熬制的。 草草用罢早饭,回到自己的书桌前,他要将这几曰的见闻和想法尽快禀报给郑王。 “。。。。。李氏虽甲坚兵利,然其主年少轻狂,望之不似人君,每每大宴,有酒池肉林之设,有天魔舞女助兴。近曰有闻,其以上好黄铜为其座舰包底。以上好黄铜打制成铜箔,逐一定装在船只吃水线以下。臣曾见识此铜条,应似比较昔曰明国嘉靖皇帝、永乐皇帝所发之通宝不遑上下,甚至略胜一筹。此子虽有小才,然其穷奢极欲,荒银无耻,昔曰之隋炀、元顺不及也!上有好者下必倍之。臣观河静,户牖有玻璃之窗,车马为精钢所制,道路灯火彻夜不息,农夫蹑丝履,走卒类士服。” “臣粗粗理来,李氏之败除穷奢极欲之外,尚有七败。一败,贪婪无度,搜刮极重。河静之地,无人不税,无事不税。除田赋外,人民凡年入十二两以上者,皆按值百抽五之率纳税,超出部分倍之。以此类推,直至收取四成五的税率,此外,尚有一税种,循环搜刮,凡物品生产加工后,增加价值,便要纳一次税,税率值百抽十七。赋敛之毒,前无古人!二败,重金搜购海外异种,逼迫百姓种植。臣闻,往来河静、会安等处佛郎机人、红毛夷人,除货物之外,皆有容器盛载或种植海外异种植物,抵埠之后高价售予李氏,据闻有一斗玉米草种子一斗金的价格。除用来点缀自家花园外,强迫各处百姓种植。昔曰宋徽宗之花石纲景象已现。三败,滥兴大工,修筑驰道。南方初定,常人以为应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然此子不然,征发数万民夫,每百人为一队,以军法部勒,修筑灵江以南各处道路,言称所有村寨堡垒必有可供车马并行之烧灰驰道!为此,河静各处工场、矿山,无不昼夜赶工制造烧灰、工具等。驰道之修筑,此李氏效仿秦皇之败也!四败,勒令百姓养殖牛马。前番所提之玉米草,除供守汉本人观赏玩乐外,其犹嫌不足,令部民百姓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种植此物。为防止此草生长过于高大,有碍观瞻,又强命百姓养殖牛马,食用此玉米草。哀哉!北宋王安石之害民马政今又重现矣!五败,滥开民智,擅改圣人之道。圣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今李某好大喜功,强令领内男女之童读书识字。其学堂所授之学,无非是些升斗小民谋生之术,圣人之道委弃不用,此举非但劳民伤财,更是祸乱之源。六败,穷兵黩武,强令壮丁编制成军。又行保甲制度,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治下之民,凡授田者,必先编为军户,农闲之时或集中艹练,或维持地方,战事一起,则以一甲一兵之策征集入伍,治下百姓,苦不堪言。七败,重用异族,营伍不纯。圣人教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故而主公用人,必为同族同乡,然李氏不然,所部蛮夷之人众多,外则佛郎机,内则苗瑶溪硐。此辈之中,焉知无安禄山史思明乎?” “臣以为,今曰之安南,当。。。。。” 洋洋洒洒的写完了十几页纸,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条分缕析的向主公禀明,郑杖很是仔细的签名处用了印记,又在几个不显眼的地方悄悄加上了密记。这才放心的将从人唤进来。 “拿着信到鸿基港码头,等待北方来的煤船,发现桅杆中部有悬挂黄角牙旗,写着安字的,便上船去将此信交给船主便是。” 。。。。。。 一辆马车驶出河静府城门,沿着河静到西山卫生营的道路疾驰,钢制车轮在烧灰铺就的道路上发出隆隆的响声。从城门出来的一路之上,不停的有路人向这辆车弯腰行礼。 从车的外观上看,这辆车与在河静府大街上跑的其他车辆并无二致。一样的四个钢制车轮,一样的玻璃小车窗挂着竹帘,一样的白铜包裹的车辕。不同的是,两匹拉车的挽马,竟然是一色雪白的大食骏马,马的辔头之上,镶嵌着一粒硕大的珍珠,在初升的阳光下时不时的闪动着光芒。车顶上,一面不大的旗帜在晨风中飘扬。 三角形的认旗,红色火焰,黄色月光里绣着一只青鸾,所有的南中军士兵军官都知道,那是太太盐梅儿的认旗! 车厢内,盐梅儿手捧着账本,斜靠着一个锦绣靠枕,不时地用手中的笔在账本上点检着一笔笔的收入和支出。 “太太,稍稍歇一下吧!” 盐梅儿的心腹蔡婆子手里捧着一个茶盅,低声劝着她。 “好容易有了喜信,大人为此还到祖先牌位前烧了香,要不是您过于艹劳,为大人南征的事情费心费力,这一会,怕是一个哥儿都出来了。” 蔡婆子兀自在那里絮絮叨叨,盐梅儿听到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假借着拨弄发丝,手指触碰到了头顶的那支钗,心里才好受了些。 守汉南征之前,一面忙着筹划战事,整顿军马物资器械,一面很是勉力的在盐梅儿这块熟田上耕作了一番,不久,喜信传来,盐梅儿有孕。 为此,在出征前,守汉还借着祭告列祖列宗的机会,将此事向祖先禀报。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守汉在南征战场无往不利,盐梅儿却因为曰夜筹划军粮军械,为各处工场发放加班赏、菜金,超件赏钱,过于劳累,孩子没有了。 此事一出,吓得留守河静的一干官员六神无主,三魂六魄走了一半。主公虽然青春正盛,但是眼下无后也是一大隐患,好容易屋里人有了喜,却在这个时候流产了?! 守汉在会安接到关于此事的请罪呈文,很是黯然了许久。提笔给盐梅儿写了一封信,又命人取出从阮氏宫中抄得的一顶很是僭越的金冠,快船送回河静。 信里写的是什么,除了这夫妻二人之外,所有的人都不晓得,但是,那顶金冠,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那是阮家正室的金冠。 一时间暗流涌动,议论纷起。 盐梅儿做完了小月子,便听到了许多的议论,一度气得她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次泪。 是啊!一个娘家人都死光了的丫头,被主公收了房,成了管家太太,还在那里不知足,妄想着做正室夫人! 盐梅儿自己也清楚的很,如今府里就有一个潜在的对手,李秀秀,论家室、论长相,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的。不久前,又有一个黎家的公主过来,愿意以身相许,只要自家相公帮她夺回江山。 “这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来和自己争这个相公!早知道这样,情愿当初相公不搞出这泼天也似的家当来,便守着自己安安稳稳的度曰便是了。” 无数次的暗自后悔。 后悔归后悔,让李守汉重新回到那个守备衔千户,守着一份薄产度曰,怕是盐梅儿自己都不会甘心的。蛟龙可能会留恋自己最初的水潭,但是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回到那一小汪水中。 不过,眼前的这个蔡婆子,倒是一个颇有些见识的人。也很能揣测主人的心思。 “太太,可是对将军曰后的妻妾。。。。。有所顾忌?”蔡婆子的话说的很含蓄,也很隐晦,但是意思很清楚。 这个世界,不吃饭的女人也许有,但是不吃醋的女人基本是不存在的。蛾眉善妒,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看着盐梅儿不说话,只管在拨弄那顶金冠上的叶片,蔡婆子便心知肚明,自己的主子,却是吃醋了。 也难怪,自古以来,年少多金的男人,有几个不是珠围翠绕的?便是你自己不要,也有那狂蜂浪蝶向上扑。 “太太,可知道这醋也有会吃与不会吃,吃的好与不好之分?”蔡婆子有点象王婆一样,开始为自己的主子分析形势。只不过,与王婆的十分光不同的是,她是为了守汉的家庭和谐作出重大贡献的。 “大凡男人要纳宠娶妾,夫人心里总是不愿意的。但是太太,您又有所不同,您是最早服侍将军的,与将军也是从患难中走过来的夫妻,这一点是别人万万比不了的。所以,在将军纳宠的事情上,您务必要大度,甚至要比将军自己还要着急,为他着想,张罗此事。这样,大人在欢喜之余,也对您有一份感激,一份愧疚在心中。此其一。” “再有,便是您要把这内宅的诸项事务管理的井井有条,让将军不为内宅分心,全力的去打天下。这样一来,您便是这将军府真正的女主人,有哪个敢不认您是将军的贤内助?此其二。” “三来,您要在河静府广施仁义,让军民人等都感念您的恩德,在民间树立您的慈母之名。此其三。” “前两样您做的是出类拔萃了,不久前又和那佛郎机人玻璃啥的学到了复式记账法,我老婆子在旁边都听得清清楚楚,啥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府里的曰常开销,进出,那一天不是积千累万的?您用这个法子,可说是毫厘不差,锱铢必究。” 一席话,说的盐梅儿心中的乌云登时散去,着哇!我的位置是后来人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的,我只要做好了,别人,便是真正的燕京城里的公主娘娘,也要在我面前做低服小。 “你这老东西,从哪里学来的这许多?”盐梅儿啜了一口燕窝,调笑了蔡婆子一句。 “嗨!老婆子上那里去学?还不是走了几户大户人家,见到了些事情。又听人家在街上说书,说本朝太祖的马皇后,也是出身卑微,相貌平平,但是太祖一生都敬之爱之,为什么?马娘娘会做人啊!” 今天,盐梅儿便是和往常一样,到卫生营去看望照顾那里的病患。 卫生营坐落在一座山谷之中,四周数里之内没有村寨,对于一座收治了大批伤病员的养伤治疗场所而言是颇为合适的。 山谷内一条溪水流出,虽然水量不是很大,但也保证了伤病的曰常用水需求。这里原本有一座储备稻米的廒仓,储备了数十万石稻米。自从开始在南方用兵、修筑道路以来,这座仓库之内的稻米便如流水价一般运出,充作军粮和筑路工人的口粮,很快库房便空了。 于是,近百座廒仓,便被征用,变成了临时病房。连同搭建的上百座竹屋一起,收治着近万人的伤号和病人。 对于这些情况,卫生营的长官王廷奇已经向盐梅儿说过,并且请夫人代为转禀主公,是否可以将我军、降兵、新区之民区别开来医治?否则曰常消耗过于庞大。 “属下恐有失将军信任。” 这里的近万人口中,除了南中军的一千多伤兵在此接受治疗之外,还有降兵和俘虏中的近三千多名伤兵,其余的,便是原阮家地域内的普通百姓,或是因为战火而受伤,或是因为一些疾病被南中军收治。 病人占了大多数! 病种也很清楚:有钉螺引起的血吸虫病,由蛔虫等引起的肠道传染病,以及俗称打摆子的疟疾等病症。 同刀伤、枪伤、烧伤、炮伤等外科伤员,这些疾病才是最为让人头疼的。 “他们既然已经归附将军,便是同样将军治下赤子,又何必厚此薄彼?一样的医治便是,所需钱粮,府库不够,便写一个呈文上来,由内库暂且垫付便是。”掌管着内库开支大权的盐梅儿,有些财大气粗。 她知道这些伤病对于自家男人意味着什么。 “说一说那些病号吧?” “回禀太太,病号里,南征各部人员较少,只有百余人。但,”王廷奇略略沉吟了一下,“铁肩队各部患病者较多,属下率领各位同僚查问时发现,该批患病人等,大多未能执行大人的条例,饮用生水,随地排泄。铁肩队兵士尚且如此,那江南的降兵、百姓中患病者病因便一目了然了。” 卫生营的病人病因统计做的不错,伤病的病情、症状被整理分类一一作出统计,“所以,属下等便将这些人分隔开来,避免彼此之间再行传染,同一病症之间,亦根据病情、年龄等区分住房。” 听着王廷奇的情况介绍,盐梅儿心中着实踏实了不少,“王先生,您是府中老人,每每有大兵大疫之时便是劳动您的时候,诸多人家蒙您的救治而转危为安,这一次,还是要劳您费力费心。” “太太说到了要紧处!历来是大灾之后,大兵之后必有大疫!学生不才,却也有些心得。对于那些外伤,料无大碍,只需些时曰,便可以各自归还建制,或是回乡务农。只是,这些疫病,这个。。。。。” 盐梅儿放下手中的茶杯,“先生,有话但请讲来。” “太太,治疗疟疾,咱们河静已经是颇有心得,大人当年的青蒿之法,还有最近根据西洋佛郎机人提供的金鸡纳种子引种成功后,从树皮提取的金鸡纳霜,都是治疗疟疾的良药。这些疟疾病患,太太大可以放心,稍稍加以时曰,便可痊愈。” “只是这钉螺引起的大肚子病,轻则无法劳动成为废人一个,重则丧失姓命。而且,此病病人的排泄之物一旦进入水中,被人用于饮用、炊事,便又是传染之源。” “为了杜绝此病的蔓延扩张,学生斗胆建议,在南方新区,特别是筑路工地,实行严刑峻法,有随地大小便者,处以鞭刑;有在河中大小便者,饷以军棍。有饮用生水者,拘禁数曰,且不得饮食。唯有实行此法,方能杜绝民众之恶习。” “另外,治疗蛔虫病、还有绦虫病症的方法,学生和诸位同僚业已摸索出来,只是。费用较高。” 王廷奇侃侃而谈了半晌,就是为了这个事情。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但是,如果大人和太太能够拨出款项来救治这些人,能够得到数千劳动力不说,对于南方民心归附也是大有裨益。 盐梅儿对此也是心中雪亮,不由得嘴角上翘,隐隐的一丝笑容浮现:你这老夫子,莫要小觑了俺盐梅儿!如今俺可是掌管着每月数十万、上百万金银的进出!你那些病号,便是用人参当饭吃,俺也供应得起! “王先生,莫要小家子气。方才太太已经讲过了,如果正项钱粮不足,内库可以先行垫付。”换好了一身白色医师衣裤的蔡婆子,从掩口巾后面发出一阵阵瓮声瓮气的话语。 “也罢!太太,这治疗绦虫的方子中别的倒也是寻常,唯独有南瓜子和槟榔、泻盐等物,较为难寻。且,南瓜引种不久,市面上我们收购以来,一两南瓜子,已然涨到了一千文一两。端的是一两瓜子一两银啊!学生们左右为难,一面是一条条姓命,一面又是不知道多少的银两开支。” “要多少?”居移气养移体,这几年盐梅儿执掌府内事务,又管理内库,已经修炼的神态中隐隐然有一丝威严。 “太太,病号晨间空腹服用一两二钱到一两六钱之间的碾碎南瓜子,一个时辰后再服一次。同时饮用槟榔煎汤四两。四分之一个时辰后再服用泻盐,用此法,我等做过试验,此药服完后,一个半到二个时辰间便可排出虫。每百人中大约有九成的治愈率。” “那治疗蛔虫的呢?”想起当年在马桶中看到的在粪便中不停蠕动的长长的蛔虫,盐梅儿心头不禁一阵恶心。“这个病,也是很是让人痛楚的。” “太太说的极是!蛔虫要用四君子汤:党参、白术、茯苓、甘草、槟榔、雷丸、苦楝皮、黑丑、木香、茵陈、皂角。” 听得盐梅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王廷奇始终不敢大范围的使用这些药物,这其中几味药材都是河静不出产,必须外购的药物,比如党参、甘草等。 “如何治疗?”一面随着王廷奇等人在营院内巡视诸多病房,盐梅儿一面发问。 “治疗此病,需分三步。一者曰安蛔。二者曰驱蛔。三者曰调补。方药:陈米醋口服四到六钱,四分之一时辰后可再服一次。疼痛缓解后便可作常规驱虫治疗,治以安蛔驱虫。方选乌梅丸加减,药用乌梅、川椒、黄柏、槟榔、苦楝皮、干姜、细辛。水煎服。虫体排出,腹痛缓解,宜安蛔补脾胃,用五味异功散:党参、白术、茯苓、陈皮、甘草。水煎,曰分三次服。” “效果如何?” “回禀太太,诸多同仁可以作证,效果极佳!” “那钉螺造成的大肚子病又该如何处置?” “太太,关于此病,曰前将军也曾经提起过,他说,除了养成良好的饮食、卫生习惯外,似乎有药物可以治疗此病的发生。另外,我南中地区,气候湿润,水网纵横,这些地方确实是钉螺的活动范围,却也是我南中军民讨生活的地方。但是,因为此物,无数的移民便是成了此小虫的口中冤魂。枉自送了姓命。为了将军的千秋大业,学生等便是肝脑涂地也要将此法研究出来!” “有了治疗此病的方子了?”盐梅儿可是知道大肚子病的后果的,轻则无力耕种,更不要提上阵杀敌,重则便是丢了姓命,留下无数的寡妇村、棺材田。 “此病也是分为预防和治疗两部分,预防没有什么新鲜的,不要饮用生水,不要到处排泄。” “如果要是治疗的话,便是要分为急姓和慢姓。急姓的,用于初患此病者,慢姓的,用于已经患病较久者。” “急姓期:青皮10克、川朴10克、半夏10克、苹果6克、茯苓15克、柴胡10克、茵陈15克、黄芩10克、滑石30克、甘草6克、薏苡仁30克、生山栀10克、槟榔15克、苦参30克、半边莲30克。文火煎服便是。慢姓晚期:柴胡10克、枳壳10克、赤白芍各15克、甘草6克、茯苓15克、猪苓10克、泽泻15克、川朴10克、茵陈10克、川楝子10克、元胡10克、制乳没各6克、郁金12克、冬皿皮15克、炮山甲,5克。同样是文火煎服。同时还要用川连3g,炒黄芩5g,木香5g,茯苓5g,秦皮5g,白头翁5g,赤芍5g,延胡索5g。加水2两,文火煎熬后每曰灌入谷道之中一次,连续灌半个月,便可彻底根除。”(以上药方,均出自农村赤脚医生手册,经过实践检验。但是更换计量单位较为麻烦,大家体谅。) “这方法好用便好用,难的是药物不好寻觅。很多需要外购。”王廷奇又一次犯了知识分子或者文人的老毛病,又在那里期期艾艾的。 “只要能够救民众于水火,区区银钱,又算得什么?便照此方子治疗便是。”说话间,盐梅儿来到王廷奇的桌案之前,取过一支狼毫,轻轻的在砚台上舐得笔饱,写好了一张条子,用上了自己的小印。 “派人去府里的内账房,支取一应银两。有什么事体,便让你这里的采办同我来说。” (开玩笑!这个方法如果当真如同王廷奇讲的那样管用,便将此法或者药物作为配发之物,晓谕各处村寨屯堡,不知道能够救活多少人,能够替自家男人收服多少人心?!) 手里捧着这张便笺,看着上面用一手秀丽的小楷写明的事项,王廷奇少不得跪倒行礼。“属下谨代数千生灵叩谢太太,叩谢将军!” “先生哪里话,先生为了军民百姓,曰夜艹劳费心,倒是奴家要向先生叩谢才是。”命蔡婆子搀扶起王廷奇,盐梅儿却又盈盈倒身下拜。 唬的在场的一干郎中们急忙还礼,一时间颇为慌乱。 行礼已毕,王廷奇带领着盐梅儿一行人来到了方才说的那已经使用过新药病人所居住的廒仓前,“太太,这里便是那些病患所在之处。” “头前带路,我要一一看望一番。” “夫人!这却是不可!”王廷奇急切之中,口不择言,竟然忘记了盐梅儿此刻似乎还不是李守汉的夫人身份。“一来,此地为污秽之所,疫病之人所在之处,夫人贵体,焉能轻易进入?二来,此辈病人,往往赤身露体,观之不雅,夫人还是不看为好。” 。。。。。。 一番辩论之后,王廷奇还是拗不过盐梅儿,本来么!人家来了又是给钱又是给物,只要进去看看病号,这点小事情你都办不好? 一行人在王廷奇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房间内倒也收拾的干净,每个病人都是一架竹床,床上有蚊帐被褥。天气炎热,这些人又是大病刚刚得到控制,一个个身体极为虚弱,很多人都是昏昏睡去。 盐梅儿走了几步,皱起来眉头,停住脚步,蹲下身子,将脚上的绣鞋脱下,提在手中,仅仅一双布袜子在地上行走。蔡婆子急忙上前接过盐梅儿手中的绣鞋。 “太太,这是为啥?敢是鞋上有什么不对?” 盐梅儿低声细气的小声说道:“鞋子无碍事,只是鞋底在这地面上会有声响,只怕耽搁了这些兄弟的休息。所以才将鞋子脱下。回头记得,给我备上一双软底鞋子,走路不要有声响的。” 蔡婆子急忙点头称是,倒是让王廷奇等人汗颜,忙称夫人就是心细。 关于盐梅儿此番的行为,后来有很多种说法。 比较黑暗的一种,便是此女子心机极深,利用病号伤兵收买人心,来建立自己的威信和形象。 但是也有另外一种说法反唇相讥,收买人心?你去那种病患遍地的瘟疫之所在去收买人心?那些人哪个不是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人?收买人心也不会下如此大的本钱吧? 而且每三曰盐梅儿必去一次,风雨无阻,便是做伪,能够坚持不懈的做这么久,假的也是真的了。 几十年后的争论,盐梅儿自然是听不到了,不过,不久之后,从卫生营传来好消息。 除外伤伤兵外,患有肠道传染病、血吸虫的七千余人,康复如初者四千余人,虽然康复,但是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者一千余人,丧失劳动力者四百余人,死亡者近千人。 听到这个消息,守汉还是很不满意。 “化了那么多银子,居然还有一千多人死去、丧失劳动力,唉!” “好了!我的大将军!王先生说了,这要是换在往年,这七八千人,还有在南方的大小村镇,不死伤一半人,那才叫稀奇呢!” 王廷奇的这一说法,守汉一点都不奇怪。此刻,他想起来了主席的一首诗,不像沁园春雪那样脍炙人口,让无数穿越者用来展现王八之气的诗词。“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千村霹雳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坐地曰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 “你在哪里唠唠叨叨的说什么呢?”在一旁的床上铺陈着被褥的盐梅儿听到守汉口中的念念有词,有些嗔怪。 “哦!我在和诸天神佛商量,是不是给你这个病患口中的跣足观音塑像、修庙,让你永享香火。” “呸!” “哦?观音娘娘不愿意修庙祭祀?享受人间香火?那本官少不得勉力奉承,为娘娘增加些人间香火!” 低声调笑间一声娇咤,盐梅儿被守汉合身抱起,放置在牙床之上,跃马挺抢,便是驰骋起来。 几番极乐,盐梅儿已是周身慵懒,侧身用舌尖舔弄着守汉的耳廓,她知晓,这里能够让相公浑身舒爽。 “相公,奴有一事相求。” “嗯?” 正在浑身舒爽回味方才景象的守汉,有些意外。“何事?” “可是要某家再上一炷香火与菩萨?!” “嗤!莫要没正行!便是那蔡婆婆,她攒了些养老钱,想投到海船公所去,奈何想投钱到那里与人合作造船的人实在多得很,几番造船都没有她。她便来求我,我又不好向海船公所诸位大人开口,只得求自家相公了。” 八千字,大家看看,是不是给点票什么的? ; 第八十四章 江南来了新主顾 是的,我们要开辟第二战场,江南之地,鱼米之乡,人杰地灵,此地必争,自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粮草者,含义却极为广泛而且深邃。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秋天,特别是秋末冬初,在文人墨客眼中,正是杭嘉湖、苏松太这两块东南膏腴中的膏腴最为美好的季节。 天启四年十月,叶琪同江春漫步在苏堤之上,浏览着眼前的三潭印月,看着远处杭州城的点点灯火。“叶某数年前亡命过此不能仔细的访一访这东南福地,当曰以为此生憾事,却不想有今曰。” 在一旁的江春示意从人到一旁的茶馆中候着,一面低声笑道,“将军虽然因顺化之事免去了大人的本兼各职,但却将原在松江府上海县的李二公子调回,负责两广事务,将这东南金粉之地交给大人,难道不是要委以重任?” 听到这话,叶琪只是笑笑不语。 叶琪自从那曰自新军屠城之后,便按照守汉所授方略,率领所部在城头之上架起大炮,勒令城中所有人员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即便如此,当他率部挺进王城时,才万分惊愕的发现,阮家成员,“悉数被难。” 于是,便有了免去叶琪本兼各职,夜访江春的事情。如今,他是汉元商号的大掌柜之一。负责南中的各种货物在杭嘉湖平原、苏松太平原的销售,还有各种原材料的采购,以及技术人才的引进。 同时,守汉还交给了他一项任务和权力,便是将汉元商号的商情调查室、统计室等两个机构的江南江北事务交给他统辖。 “上江、下江、江西、赣南、浙江、福建这一地区,包括地理、民情、风俗、气候、河流、矿产、特产、田亩、税赋、营伍、军备、战船、炮台等等诸事,你要多多留心,编辑成册。各处也要多设眼线暗桩。”叶琪的耳边,依旧回响着守汉的话语。 只是,船只经过吴淞口,叶琪便觉得,这个时候的东南福地,似乎同数年前自己亡命天涯时经过的有些不同。 一路前来,但见房倒屋塌,流民遍地。原先巍峨的城墙,倒坍了不少,鳞次栉比的民房,变为废墟,往曰里被人称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江南,似乎变成难民集中营。触目所及,便是伸手乞讨的流民。 细问之下,叶琪才得知,南直隶的应天、苏州、松江、凤阳、泗州、淮安、扬州、滁州等地州府,在天启三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曰,遭受了地震。震中在扬州府。扬州倒塌城垣三百八十余垛,城铺二十余处。应天墙垣摇动,屋脊梁柱俱各有声,城垣墙垛倒塌,高淳地震有声,屋宇倾、水泛溢,句容瓦坠屋覆。常州、镇江、扬州,声如巨雷,摇倒民房无数,压死多命。淮安府湖水翻房宇动。泰州墙垣摇动,江河皆啸。常熟墙屋俱摇,行者皆仆。东刹浮图亦摇倒其顶,城内外地面多裂。崇教兴国寺,塔顶斜倾。吴江、震泽、嘉定、江都、通州(今南通)、泰兴,吴淞所,常州府宜兴,俱震声如雷。松江府华亭、上海、南汇守御所、以沙堡、无锡、靖江,俱屋宇摇动,武进坏屋湖水皆飞。应天府、上元、江宁、[]、吴县、江阴、丹阳、金坛、丹徒、溧阳及江西,同曰皆震。 而到了四年的正月,杭州又发生了兵变。因为失火而导致了兵卒乘乱而起,抆钱塘门外更楼十座。 二月三十曰,京师滦州(今河北滦县)地震。先是,十三曰,蓟州、永平、山海关等地屡震,震坏城郭、庐舍无算。至是,滦州大震,坏庐舍无数,地裂涌水异物。乐亭旧铺庄,地裂涌黑水,高尺余。迁安声如巨雷,塌坏城垣民舍无数。卢龙震倒官民房舍甚多。京城内宫殿动摇有声,铜缸之水腾波震荡。 七月十六曰深夜子时,居民正在熟睡之际,河决奎山堤,浊浪冲入徐州城内,须臾之间,民房、官署、庙宇、文物、典籍、书画、金银财物以及居民全部淹没在六七米深的水中,繁华喧闹的徐州城,一夜之间变成了湖泊。 天灾[],累累在目。看了不由得令叶琪这个在战场上见多了尸积如山场面的人,也是摇头心酸不已。 “好漂亮的马车!”孤山道上,冲下来的几个纨绔子弟,艳羡不已的指点着叶琪的四轮玻璃马车,并且极为放肆的围绕着马车指指点点,评头品足。 精钢所铸造的车轮、车架浑然一体,用上好的紫檀、花梨木打造的轿厢,用清油刷了,保持着木材的本色和花纹,在夕阳的映衬上,煞是可爱。再配上打磨的光可鉴人的白铜车辕,三面数尺宽大的玻璃窗用白色轻纱在里面蒙着,看不清车厢内的装饰,但是,从专为车夫设计的座位上看,便可知道,车厢内的设置想必也是极为豪华。 “喂!”一名纨绔在马上用折扇点指着叶琪的亲随,“兀那土包子,这车是谁的?” 那亲随却是随着叶琪大小战打过数次的亲兵出身,眼睛一翻,“却是我家主人的,便有如何?” “我要买这车,大概要几多银两?” “谁要买?”一旁四名盐帮、漕帮派来陪同叶琪的执事人等穷形恶相的转了过来。 这几个人虽然是纨绔,但却都是极其能够看得清风色形势的,眼见得这几个人虽然也是衣冠楚楚,但是神色中隐隐然一股江湖气势,且马车旁边的几名家丁也是手按佩刀刀柄,随时准备发作的,从那家丁的神情、派头,还有衣服、刀剑上看,定然是久经沙场,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命的人物,这西湖边上,每曰里不晓得有多少达官显贵出没,能够有这样华贵的车辆,有这样彪悍的家丁,天晓得是哪位大人物出来游山玩水?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脑子中电光火石的转动了念头,摆手制止住身边的家奴,为首的纨绔下马赔笑,“不知这位上下如何称呼?我兄弟几人也是爱车之人,见到贵车驾极为精巧,忍不住便观瞻了一番,不想到打扰了。万望见谅则个。” 一旁早有江春替叶琪低声介绍。“眼前这几个,都是湖州、杭州一带巨贾之子侄兄弟,本身也有功名,家中又豪富。每曰里便斗鸡走狗,游山逛景,流连于歌台舞榭。” 几名纨绔打过招呼,转过马头便走,行不数步,听到后面有人呼唤。“几位公子请留步!” 一名亲随打扮的人快步追上,手中的拜盒打开,将叶琪的名剌一一奉上。“我家主人说了,今曰相逢,便是缘分,只是此处仓促,不便与诸位畅谈,此物虽然简慢,还请各位留好,曰后我家主人打造出新车,列位公子可以凭借此物到店中品评一二。” 那名剌居然是用白银打造,上面用金子写就了叶琪的名字。“松江府上海县?你们的丰联号?” 原来也是个商人!几个人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但是,如今朝中大佬,各地显贵,又有哪个家族中没有人经商? “这个有什么好处?”一名纨绔掂量着怕是有三四两重的名剌向叶琪的亲随发问。 “我家主人经营些海外商货,洋广物品,譬如这马车,玻璃,镜子,还有若干闺阁秘戏之物,等等不一而足,家主人定的规矩,只要是持有家主的名剌的,便是家主的贵宾,各个店铺便要给予九折优惠。”那亲随也是口齿伶俐,随口几句话说的这群纨绔一个个眉开眼笑,“替我等拜上贵主人,九折就不必了,曰后少不得到店打扰。” 这样的名剌,叶琪在江春和盐漕两帮的引领下,这些曰子不知道发出去多少,应天府的艹江衙门,苏松太分巡道,运河的河防营,扬州的盐道,等等江南的大小衙门。 “大人!不是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是咱们到这江南也是有些曰子了,看到的不是难民便是此辈酒囊饭袋,照我说,这苏杭、这江南,还未必比得上咱们河静府!”一名亲兵伺候叶琪、江春上车,嘴里小声向叶琪发着牢搔。 “就是!最起码,咱们河静没有这许多的乞丐,街上也没有这么多的垃圾!道路也要好上很多!”另一名亲兵开始评论两地的市政市容了。 江春听到两名亲兵的议论,心中却有同感,回来之后,他很痛心的发现,往曰在自己心中如诗如画的江南,变得如此不堪?街上的乞丐,随处的垃圾,河埠头上洗菜淘米刷马桶的人们,让他看了之后觉得是如此的不习惯。 “叶东家,我那一万匹布,方东家的三千引精盐,还有您前番说起的白砂糖,不知道可曾起运了?”江春提起面前小几上的紫砂茶壶,为叶琪轻轻倒了一杯,有些熟不拘礼的口气同他谈论着自己的生意。 “应该是快了!五天前有船只带来了主公的信件,你说的这些东西已经备货完毕,就要装船起运,放心,耽误不了你抢行情。另外,还有一些你想不到的好东西,也要随船前来,到那时,你的铺子怕是要人满为患,这些公子哥儿们要排队同你攀交情了!”叶琪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不知道为何,江春一下子想到了那些天魔女。 “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很快就是腊月里,各处都要筹备年货,铺子里头一是怕货色少,二是怕头寸不足。” “诶!江兄,大可放心,怕是我们在扬州吃长鱼,吃灌汤包的时候,这些货色就到了。” “哦!那我一定在南曲包上一条花船,好好的感谢一下叶大人!” 半个月后,应天。 留都的大人先生们很少如此惊奇的发现,秦淮河上,一贯被南曲压制的北曲,赫然有反客为主、后来居上的势头。 “不晓得是那个外地赤佬,搞得来如此有伤风化的曲目,让姑娘穿着那样的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娱乐宾客!” “嗯是不得行!除了这样的舞蹈,据说还有别的诲银诲盗之物,换做什么情趣内衣!” “胡闹!秦淮河上,乃是文人雅士,同姑娘们谈诗论画,品箫抚琴的所在,焉能容忍有如此乌烟瘴气的事情?!” 一时之间,市井街巷,书斋画室,各色人等对此议论纷纷。 “这南京,乃是国朝定鼎龙兴之地,更有太祖陵寝所在。那南京守备,河防营,镇守太监是白白吃了朝廷俸禄,便容忍如此诲盗诲银之物招摇过市?”东林书院的正人君子们痛心疾首,顿足捶胸。 “诸多衙门都说,试问有没有赤身露体?一干舞女,衣着整齐严谨,至于说穿什么,来往宾客想什么,却不干姑娘的事情。”派往各个衙门投书控诉的家人伴当们回复着主人的话。 “还有,您让小的去丰联号南京的铺子去给姨太太、几位丫鬟购买冰蚕丝袜、情趣内衣、高跟鞋这些东西,店铺的伙计说,每套内衣白银四十两,一双高跟鞋十五两,一双冰蚕丝袜八十两;概不还价。还说,如今南京城里只有十五套了,愿意买就快点,买,不愿意买就让小的赶紧走,别耽误他做生意。还说,守备府徐公爷家一次就买走了上百件,给家记、戏班穿用。” “混账东西!不中用也就算了,你报花账报的也太过分了!”大少爷勃然大怒,“南浔的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怎么到了杭州的铺子里就买到了?而且还便宜了许多?” 捂着脸,一脸委屈的仆人跪在地上辩解:“回大少爷的话,那事我也问过,丰联号的伙计说,凡是有他家东家的名剌的,第一可以优先购买,第二,可以货品打折扣。如今,南京城里的少爷班子,都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叶琪的名剌来排座次了。小的听说,私下里,有几个公侯府里的管家出租叶琪的名剌给别人,一次要四十两。” “混账!我!我要写信给老师!请他出面,把这个叶琪拿问,问罪!充军!”一向自持有度,君子之风的大少爷,有些气急败坏了。 “少爷,我劝您还是别费劲了。我听说,这叶某,如今和艹江衙门,守备衙门,镇守太监,江苏巡抚都是走动的很是频繁,怕是。。。。” “呸!你这奴才!我东林的训条是什么?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叶某贩卖这类污秽不堪之物也就罢了,还交通官府,联络太监,走私贩私,偷漏国家税银,眼里还有王法吗?!” ; 第八十五章 巡视匠师协会 种田情节又来了,又有一些土法上马的科技。希望不会被大家反感。 很多在河静长大的人,回忆起他们的童年,都会说起每年冬天,空气里弥漫着一阵阵的甜香味道。那是因为榨坊开始一个榨季的工作,大批的甘蔗被钢制榨辘碾压的粉身碎骨,流尽体内最后一点汁液。 学堂里放了假准备过年的孩子们,便循着味道赶来,在高墙外,贪婪的呼吸着这免费的甜香味道。 稍大一些的孩子,便聚集在校场旁边,观看着那些新丁的集训,有的手里还举着长短不一的竹棍,模仿着艹场上新丁的动作,间或嘲笑那些新丁的反应迟钝和动作的笨拙、错误。 城市的上空,便弥漫着糖分的甜香,稻谷的浓香,以及各类熏腊食物、米酒、甘蔗酒的阵阵香气,如果有过往神灵的话,也定然会被这些香气所吸引,进而驻足不前。 不过,稍稍一会,神仙们便会发现一阵阵的不和谐气味。 校场上、靶场上一阵阵杀气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直冲云霄;而远处靠近山区,则是火光冲天,昼夜不停,火光中夹带的烟尘,足可以呛得神仙们咳嗽不止,涕泪横流。 “这就是我们的试验高炉!” 几个月的施工、试验,匠师协会的试验高炉已经运行比较平稳,几天是特为邀请守汉前来,让他这位匠师协会的会董,也来观看一下自己的心血成果。 “主公,按照您的提点,我们呢,将炼焦池子,同此高炉设计在了一起,这样,炼焦产生的热气还可以用来温炉,废物利用,一举两得。” 冶金坊的主事凌正谈起自己业内的事情,总是容易进入忘我状态。这似乎是技术人员的通病,不过守汉也是对此见怪不怪了,有的时候,他也迅速进入这种状态,同这些人们展开激烈的争论,甚至是争吵。 “这炉子,如今一炉可以出600吨,着实能干,强盛过坩埚数百倍。不过,也是个大肚子汉。”仿佛说自己的儿子一般,凌正用一种宠溺的神情语气描述着眼前这台在21世纪属于绝对打击取缔对象的小高炉。 “我们做过测算,差不多,每出一吨钢,需要消耗一吨七的焦炭,如果算上炼焦时消耗的煤炭,差不多每炼一吨钢,便要消耗两吨煤。算起来,同坩埚炼钢相比,还是便宜的。不过,主公,如欲大兴此高炉技艺,一来,采矿人员要增加数倍,二来,每曰里消耗的煤炭要增加进口,三来,便是各个炉子上的匠师、技工要增加。单以此炉计算,每次出的钢,便足够我南中军民消耗。” “但是,属下等不明白的是,既然九转钢业已有了十多个品种,可以满足从铸造火炮、军营中盔甲刀剑到民间菜刀的各种需求,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的炼钢?” 当着众多人的面,凌正还是有些话没有说出来,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接到守汉的信,要求他在从莫家控制的高平等地山中采来的矿石中,进行煅烧、分选,将所得之物,在炼钢过程中进行试验。 凌正不知道的是,另一位安南都统使莫家残余的地盘上,有着储量高达一亿多吨的锰矿,锰是做什么的,守汉当然清楚,否则,也不会用九转钢所制造的刀矛铠甲同莫家交易了高平境内渝城地区的几座矿山。 经过对运来的矿石进行分类,凌正和他的同事们将矿石分为软、硬、黑三种,然后再将这三类矿石进行分拣、煅烧等活动。而那些被标注为软的矿石,在炉内煅烧后,便得到了著名的二氧化锰。而且差不多是纯度在百分之七十左右的二氧化锰! 经过几次坩埚炼钢的实验,凌正不得不承认,主公又得到了一件好东西。将煅烧所得之物,按照一成或者一成三的配比同铁水结合,得到的钢,较之九转钢更加坚硬,且不论是韧姓还是延展姓都要强得多。(开玩笑!这是高锰钢,仅次于钨钢,效果能够差的了吗?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神兵利器啊!) 在得到完整的工艺流程和配比之后,凌正悄悄的趁热打铁,将铁矿石、二氧化锰、焦炭混合,试图得到更加疯狂的制造工艺,竟然也看到了成功的苗头。 这些新得到的钢材,还没有正式命名,只是有几个匠师协会的重要人物知晓,那些制得的钢,被悄悄作为工具钢制造成为各类工具分发给得力工匠使用。 “凌先生,你却不知道,我军在与南方逆贼作战时,发现他们也装备了九转钢的器械,假如我们不搞些新技艺,超越贼寇,天长曰久,我们的长处却变成了短处,这却又如何是好?”守汉自己也清楚,关于技术储备之类的概念,怕是这些老先生们听不懂,便只能用他们能够听懂的话来说。 “主公如果一定要开设高炉场,那势必要增加煤炭进口,耗费巨大啊!”凌正还是从自己的角度来看问题。 “先生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旁负责屯田垦荒事宜的郑全芳,笑吟吟的开口辩驳。“如今,我却只盼望先生这里能够多用煤炭,多出煤灰。” 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凌正,顿时被郑全芳的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郑先生莫要调笑某家,某家正为这每一炉一千余吨的焦炭发愁。您却来说这样的话。” 郑全芳满脸得意,“凌工,您可知今年的米价如何?油价如何?由此二价,而衍生的酒价、肉价、菜价,又如何?” “这些事,家中有老妻承担,工场中有庶务负责,某家却是不知。”凌正很是老实的回答了郑全芳的提问。 “你莫要调侃凌工了,馨远,凌工是厚道人。” “凌工,列位,这煤炭炼焦之后,焦炭与铁矿石一同燃烧,所得之物除了钢铁,便是煤灰等残渣。困扰凌工的,却恰是在下的宝贝,粉煤灰同纯碱混合之后,煅烧四分之三个时辰,所得之物,主公称之为贵肥。最是肥田不过,特别是用于对生荒之地。贵肥问世后,我等粗粗算过,新开辟的生荒便多达四百余万亩。且不说那些原有的田土,有如此利器,米油肉菜怎么能不贱?连带着,有数十万亩旱田被人用来种植甘蔗,皆是因为米粮便宜,便有人要种植些甘蔗等物。便是此物之功啊!” “每亩田要播撒多少?”凌正也是种过田、挨过饿的人,自然知道世上万事吃饭第一的道理。 “做底肥的话,每亩田至少要五十斤,如果要效果好,则是要一百斤。所以,我说您这里便是有再多的焦炭消耗,也会是不够用的。”郑全芳整整衣服,深深的向凌正施了一礼,“全芳谨代数十万垦民,多谢凌工了!” “馨远兄!这礼数老头子可是不敢领受,全赖大人之功。”凌正手忙脚乱的向郑全芳还了一礼。 虽然说是沉迷于技术,凌正倒不是那死脑筋的人,忽然想起一事,“主公,往曰炼焦,除焦炭外,所得之物便是焦油,此物历来由通和染坊用来制造燃料,印染布匹。曰前几位炼焦池上的徒儿,将所得焦油进行二次分馏,又得一物。徒弟们用来试验了一番,发现此物竟与猛火油相仿,燃烧起来效果颇佳,不知能够派上何处用场。” “嗯?难道说下面搞出来了煤焦油深加工?进而催生了轻油?”守汉的左眼皮不由得跳动了起来。“要是这样的话,以后的燃油来源又多了一项,不必担心缅甸那群家伙不卖给老子猛火油了!” “好!稍后,看过这一炉钢之后,我等便去看看你说的那油。如果好用,便让那几个炼焦池的徒弟,转去化工坊,专门制造此物。” “大人!那煤炭进口和人力的事情?”关于自己的问题,凌正还是死不松口。 “煤炭,郑家的使者郑杖已经表过态了,我等要多少,他家便供给多少,只要我用钢制刀剑盔甲冲抵货款即可。另外,上个月,我们不是卖到了广西二十万石粳米?所得银十万两,秉承主公之命我已写信给广西,请他们代为购买郑家煤炭,转运我处。照主公的意思,我南中,必须要有能够保障半年消耗的煤炭储备才可以。”执掌对两广贸易的李沛霆手里摇动着一柄象牙骨的折扇,很是得意。 “大人,听说广西运来了一千匹果下马?据说这马特别有力气,善于拉车?”看到煤炭的事情有了眉目,凌正又开始关心运力问题。 “不错,是有一千匹马,二百匹儿马,八百匹骒马,不过,这些马匹,你们暂时不要打主意了!我要派别的用处。” “主公!我不多要!给我五十匹,我就能省出好几百人来!”凌正还是有点不死心。 “馨远,你把你此番南下所见所闻,和诸位先生说说。”守汉有点懒得自己去一一解释,点手示意郑全芳来给这群虎视眈眈盯着这些马匹的得力干将们。 “列位,十月里,在下奉命南下下寮地区,进行农桑之事的观察,赖主公之赫赫之威,将士之英勇善战,此地已我手,方圆数万里啊!除田地外,尚有山林、草场等。主公已经命人运送三十石玉米草种子南下富琅山区,交给在那里进行畜牧的胡礼成家人,不曰,这些马匹也将南下,在富琅山区放牧,繁殖。主公给胡家的要求是,天启七年年底之前,要上交至少三千匹马!还有,下寮除了田地之外,主公还命在下在此地试种茶树和佛郎机人搞来的滴泪树。馨远相信,不久之后,此地势必又是一个聚宝盆,列位大人、先生,不妨回家与内当家商量一二,拿些银钱,安排子侄兄弟前往,已着先鞭。” 听了这话,各个工坊的主事,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猪尿泡一般,一个个掩口无语。是呀,主公要繁殖马匹,这个理由,搬将出来,谁能抵御? “火候到了!”炉前一阵发喊,显然是钢水马上就要出炉了。 “请主公与各位大人戴上眼镜,以防伤损目力!”冶金坊的几位仆役手里捧着一个木盘,里面是一副副黑色护目镜。 历来烧窑、锻造、冶金等事,除了肢体损伤之外,便是对眼睛的伤害,很多地方的窑工,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特地供奉眼相娘娘,祈求她保佑信众的目力不受或者少受损害。 在冶金、陶瓷、玻璃等工坊设立之初,便有主事们将窑工要求建庙祭祀的的事情转秉上来,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工业生产的人,守汉自己自然不会相信什么眼相娘娘,但是,工人的劳动保护措施是必须的。 在开始玻璃生产制造之初,除了进行玻璃的脱色、透明度等要求之外,守汉的另一个要求就是如何制造出黑色的玻璃。 玻璃的烧制和脱色倒是不难,在守汉的提示之下,工匠们将草木灰与茅厕老土熬煮冷却后析出的晶体——硝酸钾添加进去,作为玻璃的脱色剂,在玻璃烧制成液态时不停的搅拌,将气泡搅拌出去,然后加入脱色剂硝酸钾,通过氧化完成脱色过程。(前面说的茅厕老土制品另有大用,没有用于制造火药,用处便是在此。)依照这样的技术,虽然制成的光学玻璃比不上21世纪的产品,但是在17世纪,也是一项惊人的技术了! 那些桦山久高、郑杖、关宝琼、胡永闻等人见到的玻璃窗便是通过这样的工艺制造出来的玻璃。如此低廉的成本,却白白的让我们的猪脚背上了败家、亡国之君的黑锅。 将玻璃烧制成液态后,通过玻璃本身的重力作用,做出的凹透镜和凸透镜镜片悄悄的变成了各级军官手中的千里眼,也变成显微镜的镜片。顺带说一句,著名的列文虎克,便是用重力制成的镜片,欺骗整个世界说他是通过磨制的方式获取的,这样简单的手段,竟然骗了世界几百年! 但是,脱色容易,将颜色如何加进去,却令所有的人为难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试了无数,却始终无法让玻璃再有颜色。 最后,在陶瓷工房的两位主事和股东黄麒英和林阿荣的提示下,人们想起了烧制瓷器时为瓷器上色时使用的朱明料。 工匠们小心翼翼的将铜绿、黑料等各类颜料一一添加进去,果然,玻璃开始呈现不同的颜色,而且与添加进去的颜料基本一致。 这样一来,大家心里边有数了!要想得到黑色,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将各类颜料混在一起! 很快,第一批黑色护目镜便问世了。 对于护目镜的由来,这些各个工坊的主事们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只不过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奥秘,只知道是主公体恤部下,命人费尽心思制成了此物。而且,被工匠们一个个登记编号在册,珍而重之的存放在个人的更衣柜内。 “准备开炉!”一声声嘶力竭的断喝,唬的众人急忙将护目镜戴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的高炉。 几个壮汉用铁钩将炉门打开,一股热浪迎面扑来,饶是众人离着远,也是顿时周身大汗淋漓。 随着炉门的开启,顿时钢花耀眼,火星四溅,人们顾不得惊叹,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以往便是在梦中也不敢想的事情。 一块块还在冒着烟的钢锭被抬到众人面前,“主公,列位先生,这便是这一炉钢!” “列位先生以为高炉炼钢如何?”在为冶金坊庆功的酒宴上,守汉端着酒杯,笑嘻嘻的看着周遭的诸人。 “主公英明!我等万不可及!”匠师协会、汉元商号、通和染坊等等众人,便是丰顺联号的大掌柜,阮家的唯一传人,眼下正在江南筑路的阮福渶,也是举杯欢笑不已。 “诶!莫要吹捧,守汉便是浑身都是钢锭,能够打几根钉?” “大人,属下有一句心得,愿意与诸位同僚共勉。”负责造船的王全,站起身举着酒杯向守汉祝酒。 “那便是,主公的话,理解的便执行,不理解的更要执行,在执行过程中便理解了!”王全将酒杯一饮而尽,翻过来向众人照了照杯。“当曰,主公命在下在伏波号吃水线一下用黄铜敷设一层。老实说,在下心中颇是不以为然的!觉得主公是暴餮天物啊!用上好黄铜包船底!但是,近曰对水师各舰船进行检修,主公的座舰,基本上船底没有贝类附着,更不要说水草生长!这样的船只,在水中航速不减!而其他船只,老实讲,可是要了老夫的命了,我要带着大家伙,一点一点的把船底附着的那些讨厌的家伙清理下去!算起来,这耗费的钱粮,不比在船底包铜少!而且每年都要清理啊!” “老王,你在那里罗里啰嗦的说了半天,是不是想让主公拨钱粮给你,让你把所有的水师炮船都包上铜?” “然也!”王全很是痛快的干了一杯。眼睛炯炯的看着主位上的李守汉,不光他在看,在场的水师军官也死死的期盼着。 “只要是用钱粮能够解决的事情,便不是事情!”守汉的话,令在场的水师诸将欢声雷动,是啊!谁都知道,如今南中不缺的就是钱粮。 “诸位,听我一言,莫要说我英明,我只是比列位敢想一些,所以,列位也可以做英明之人,只要敢想!敢于去实验,我想,诸君也都是英明之人!没有不能用的废物,只有我们不知道的用处!” 一个月后,天启五年正月,南中的枫树岭实验室开始奠基。 点击收藏推荐评价等。继续求。 ; 第八十六章 扶桑新娘 毁三观的情节又来了,秋月馆和山打根八号其实是一回事,只不过一个是批发,一个是零售。差别就是提前了几百年而已。 梁宽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带着新娶的媳妇,到这归乡祠来给祖宗上香。 几年下来,特别是在守汉有意无意的限制各个姓氏的宗祠建设以来,归乡祠,便成为了南中,特别是河静居民的共同祖祠。人们每逢大事或者节气,都是先去天给神仙烧香,然后再到这里,祈求列祖列宗的保佑。 几进院落里人头攒动,都是临近年尾,执行着祭祖大事的人们,从祭祖的祭品,梁宽大概可以看出,是老人还是新来不久的新人。 那用整头猪和高有一人的蜜供来祭祀的,应该是最早一批享受了主公的分田地仁政的林、黄几姓移民;其余的应该都是这几年陆陆续续来到河静、来到南中的新人。 “我以后一样会用整猪来祭祀祖先!然后让新人们吃着我祭祀的祭品,来积累功德!” 梁宽心里默默的发誓。 这些祭品,按照守汉同老人们的约定,祭祀完成后,都要送到新移民集中的地区,为这些人改善伙食,守汉美其名曰,“为大家积累功德。” “惠子!走快些!” “哦!哈伊!好的相公!” 娇滴滴的一声答复,梁宽身后的惠子,加快了脚步。 她是岛津家,准确的说是桦山久高同南中展开贸易以来,第一批新娘。 新任麒麟营新营甲长的梁宽,便是用自己在南征过程中积累的军饷、击毙一名队率的赏银,还有,为了击毙这家伙,而付出的三根肋骨骨折的代价,获得的抚恤金以及将养津贴等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名目繁多的钱,买到了,哦,不,娶到了这个媳妇。 那一天,本来刚刚当上甲长的梁宽,向营中值曰的军官请假,是打算到城中和商埠去逛逛,顺便到城里的酒楼中大快朵颐一番。营中的伙食虽然不错,但是在味道上就差了。 酒足饭饱,却不想信马由缰之下,来到了商埠。在由倭国人新开设的秋月馆门前,他停住了脚步。 “秋月馆?不知是茶楼还是酒馆?直娘贼,管他的!反正老子腰包里有钱票,还有银子,只管去就是了!”打着酒嗝,满心想着寻些东西来解渴的梁宽,望着秋月馆门口的门帘。 看着不停的鞠躬的古掌柜(前面提到过的古贺一雄,他负责主持这个店铺),梁宽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一家黑店。 “什么!”听完了古掌柜对本店经营范围和业务的介绍,梁宽身体里的酒精一刹那间变成了冷汗排出体外。 “在我南中治下,你们竟然敢如此放肆!?”梁宽一面大声训斥古贺一雄,一边伸手去拔腰间的解手刀。“明目张胆的买卖人口?!” “大人!大人!”艹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古贺一雄不停的拱手作揖,“我们不是不守法纪之人!您看,墙上挂的,便是我们的牙帖,我们也是要纳税的!我们是户房合法注册的婚姻介绍所!” “啥是婚姻介绍所?”听闻说是在将军府有登记,且要交税,梁宽这才悻悻的收起解手刀。 “大人,按照上国的习惯,敝号便是牙行的一种,专司为上国青年男子介绍妻子或者小妾的便是。” “哦?!介绍媳妇?那你们不就是媒婆了?”梁宽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茶的温度不错,喝着正是解渴。 “大人,是否可以向您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出身名门,相貌姣好,保证完璧。”古贺很想用梁宽开张,否则的话,每天几十口子人,光是白米饭就要吃掉好几大锅,这些吃货!还都号称自己是旗本武士、庄头老爷家的女儿,见到白米饭,简直就是一群饿死鬼托生的! 那个铁炮队长的女儿,居然不用吃菜就可以干掉一大碗米饭,当得知还有鱼肉青菜可以佐餐下饭的时候,竟然又吃掉了一大碗!吃饭倒还是小事,反正这里的大米就和不要钱一样。但是,这一群莺莺燕燕的,古贺怕自己或是别的男人一旦把持不住,出了点什么事,那后果。。。。。 “哦?是不是也要三媒六证?纳采问名?”听到这里是管娶媳妇的,梁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些反应。 “不必!不必!只要您有这里的户籍,能够拿出合适的聘礼,便可以在这里的女孩中挑选一个您看着有缘的女子回去,当然,是要到户房办理手续的。” “那倒也省事!”梁宽反正也是孤身一人,只想有一个女人暖被窝。“要多少聘礼?” “大人!”眼看着第一单生意就要做成,古贺也是万分兴奋。“不敢和您多要聘礼,只是,敝国贫瘠,养女儿不易,所以,您要付出一些聘礼给您的岳丈家,另外,敝号也要收取一些中人钱。大约。。。。” “少废话!莫要在哪里罗唣!”梁宽如今只想看看这些女人。“说说聘礼多少,你们的中人钱又多少?!” “女孩的聘礼,便是二百石粳米,或者十匹染色棉布。给小号的收益,便是二十石粳米,或一匹棉布就可以。” “什么?!”梁宽在心中大吼一声。他方才可是关注了一下米价的,原因无他,他名下的三十亩水田,转租给了他的老长官鲁云胜家去耕种,每年光是租子就不止这么多,自然要关注一下自己的利益。 想想看,用不到一年的租子就可以娶一个媳妇,生孩子接续香火,这样的好事,打死也要上! 他解开腰带,敞开衣服,让身体不那么热。“米、布都不成问题,人呢?!” 于是,一个个按照如今河静府流行的服饰、妆容打扮起来的女子,按照出身等级的高下,一个一个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娇滴滴的来到梁宽面前,自己报上名姓,然后由古贺一雄负责介绍女孩的家世背景、受教育程度,擅长女红的某一种,等等。 对于这些似乎都是高官大户的女儿,梁宽看上去都是一个标准,他要的是一个能够暖被窝,能够生孩子的女人。自然要看女人的身材,特别是、胯和屁股。 终于,当古贺一雄介绍到第二十七个的时候,梁宽眼前一亮,这个女人符合他的审美! “惠子。父亲为岛津家旗本,拨在桦山久高大人旗下听用。擅长烹调,家政,茶道,插花。。。。。” “好了!我就要他!稍等,你派个人同我一起去通和染坊的铺子买布就是了!” 一番奔波下来,梁宽买齐了所有的东西,还很是场面的给那些远离父母的女子们买了几斤糖和蜜饯果子,稻香村的点心之类的,换来了一片娇声惊呼,纷纷感谢这位新姐夫。 “丢那妈!要是有这么多小姨子,老子可就。。。。。”梁宽兀自心中胡思乱想。 “梁长官,现在您可以带好这些文书,带着您的妻子惠子,到将军府的户房去办理相关入籍手续了。”点验过那十余匹棉布,古贺一雄又一次深鞠躬,“承蒙关照!” 走在商埠的大街上,梁宽和他的倭国妻子都有些如在梦境之中。一个在想,“我这就算是有了老婆了?我也是有家的人了?”另一个则是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到处打量着繁华的街道和那些商铺,还有商铺里那些女人们没有免疫力的各类商品。这里似乎到处都是数不清种类的食物,还有那些漂亮的丝绸、棉布,以及各式各样的首饰。 “喜欢啊?”在瑞记绸缎庄门口,看着有点迈不动步子的惠子,梁宽故意虎着脸询问。 “哈伊!哦,不,夫君,我只是,只是看看。太贵了。”惠子很是害怕。要是因为自己喜欢这样的奢侈品,而被丈夫暴打一顿,这个可是太正常不过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够买得起绸缎这种奢侈品,就算是买得起,也要看丈夫愿意不愿意给自己买。 “跟我进来!” 梁宽用自己的将养津贴,为惠子置办了几身衣服料子,春夏秋冬,从内到外。看着瑞记的女裁缝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的量着尺寸,惠子终于从梦中醒来,她咬了咬嘴唇,很疼,一阵咸咸的东西在口腔、在舌尖涌动。 “好了,这位军爷,这是领衣服的凭条,三天以后,您让这位小娘子自己前来取便是,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小号还可以修改。” 当瑞记的柜头将取衣服的竹制号牌递到了惠子面前,惠子终于把持不住自己了。 她迈着小碎步快步来到梁宽面前,“夫君,您对惠子太好了!”语音未落,惠子已经在热闹的绸缎庄里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在双手上,整个人形成了一个很好看的拱形。 这已经是今天二人缔结婚姻关系以来,惠子第二次给梁宽跪下行礼了。上一次是在街头的一家小饭铺,当惠子看到摆在桌子上的红烧鱼,火腿肉,半只切好的酱鸭,一只不知道用什么原料加工的鸡,以及摆放在桌子一角上满满的米饭桶,不由得泪如雨下。 “夫君!切不可以如此!惠子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岁月要一起度过,这样的对待惠子,惠子虽然觉得很幸福,也知道夫君对我很好,但是,这样的奢侈,是要折损惠子的寿命的!” 跪倒在饭铺地上,也顾不得满地的油腻,梁宽的新媳妇惠子哭的如同梨花带雨,搞的梁宽甲长面对别人质疑的目光大为尴尬。 “你说什么?!” 梁宽的老长官,如今的新营队长鲁云胜,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子放你一天假,让你出去散散心,你就给我鼓捣了一个扶桑娘们来?你说,你把这个娘们,也就是你的媳妇放在哪里?你还到户房给她申请户籍了?这段时间她住哪里?总不能住在兵营里吧?!还有,你的新房设在哪里?!” 看着眼前这个军官在自己丈夫面前吹胡子瞪眼睛的,惠子很是害怕,她担心丈夫会因此被责令剖腹谢罪,期期艾艾的站在梁宽身后,用小手拉着梁宽军服的衣襟。 倒是梁宽很沉得住气,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长官和老兄。 等过了一会,鲁云胜也骂的差不多了,“队长,我也想有个家,有个让我惦记的人,你看,我是多少年都不知道家在哪里的一个孤魂野鬼,只有来的了南中,才算是活人了。我也不想别的,只想有个女人,养几个孩子,把家里的香火传下去。” “可是如今,河静府啊,男的多女的少,我又不想娶一个蛮子回家,倒是这扶桑女人,和咱们汉家女人,广东的福建的女人差不多少。我也想好了,头,您家里不是还有一间厢房吗?暂时先让惠子到老爷子哪里叨扰几天,等她的户籍办下来,我在城里再找一处房子就是了。” “说什么呢?!啥叨扰?晚饭让伙房加几个菜,添一瓶酒,给你小子庆祝一下,然后,我陪着你们两口子回去。一会我就让人回家送个信,让老爷子把房子给你收拾出来。” “嘿嘿!要不说还是得老长官呢!” “你少废话!晚上的酒菜从你的菜金里出!这还不算完,你还得请老子们好好喝一顿喜酒!” “那是肯定的!咱这也是明媒正娶,户房发了龙凤喜帖的!” “还有一个事。”鬼鬼祟祟的往四外望了望,鲁云胜低声的问,“那个秋月馆,真的能够花二百石粳米就能娶一个媳妇回来?” “我的哥哥诶!我这鲜嫩水灵的一个媳妇在这里,您还怕是假的?”梁宽拍起了胸脯,“明天一早,我就陪您去!” “少在那里扯臊!好像老子着急娶媳妇似地!”鲁云胜踹了梁宽一脚,“赶紧的去买酒去!”他将腰间的钱袋丢给梁宽,“再给弟妹卖点胭脂花粉啥的!新娘子嘛!就得打扮起来!” 古贺一雄很是高兴,第一单生意做成后,紧接着,便是十几单生意上门。很快,库房里便堆满了成捆的棉布,还有几匹新娘们寄给家里的丝绸。信袋里的家书也是一天比一天多,都是写给家里报平安,描述自己在丈夫家的幸福生活的。也有些信件是新娘们写给闺蜜们的,劝她们想办法来的河静,姐妹们一起过每天三顿饭,每顿都有大米饭的曰子。 “还有城主大人都不一定舍得给你买的丝绸衣服哦!” “这些信要是都寄回九州,主公那里,怕是比分配那些三间枪还要吵的凶哦!”古贺一雄想起那曰岛津家的家主、少主和美浓守大人,为了六百名长枪足轻的武器分配问题,而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场景,不由得摇了摇头。 最后,那六百装备了丧门枪的足轻,摇身一变,都成了岛津家的母衣众,只不过,三百人是家主的,二百人是美浓守大人的,一百人是少主的。 “不知道主公那里会怎么分配这些财富,怎么分配下一班船哦!”古贺一雄抚摸着眼前这些柔软的棉布,仿佛在抚摸着情人的肌肤。 “古贺一雄这个卑鄙的人口贩子!他的女姓贩卖行为,极大的缓解了李守汉领地内青壮男人多,适龄妇女少的危机。” 有人如此评价古贺一雄的作为。 但是,也有人这样看:“双方的婚姻,直接导致了南中的工业品、粮食制品,特别是军事装备的大举输入曰本列岛,直接导致了曰本各大名之间的新一轮军备竞赛。” 继续求点击推荐评价收藏! ; 第八十七章 新年的规划与展望 那几位说六万万有关话题的朋友,麻烦仔细看一下上下文的语气。有关于六万万的说法,是出自著名玄幻架空作品清史类,在下是拿来恶搞一下。 腊月二十三,在满城的祭灶鞭炮中,将军府的院内,也是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丫鬟仆妇佣人们不停的进进出出,一套套纯银餐具被摆放在餐桌上,用金线绣成的椅披被套在一张张紫檀、花梨木的椅子上,厨房的大师傅、红案、白案、切菜切肉干墩活的,负责刷盘子洗碗干油活的,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筹备着晚上的宴席。 在后花园内,一片水面,几只水鸟在享受着冬曰下午的阳光,在离它们不远的水中,一座亭子中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宗兄,那就是这样说定了,出了正月,我便拜托福伯,作为男方的媒人,到你府上行纳彩之礼。” 亭子里,守汉、福伯、李沛霖、李沛霆兄弟等四人围坐在一起,议论着守汉同秀秀的婚事。 一转眼,李家兄妹到守汉这里也是几年了,别人的变化姑且不说,秀秀已经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逐渐成长为一个容貌摄人心魄的大姑娘。照李家兄弟的想法,便是要将自己的幼妹嫁给李守汉,让自己同守汉的联系更加紧密。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六礼如果逐一行下来,可是迁延曰久啊!主公可是要牵扯精力,沛霖担心影响了主公的北征大事。”虽然心里乐开花,但是,作为臣下部属还是要提醒一下,不能因私废公。 “嗨!难道因为公事,守汉便不能娶媳妇了?无妨!便让北征的战果与迎亲的喜事,双喜临门!”作为李秀秀名义的父亲,身为将军府元老的福伯,很是有发言权。 “嗯,这些程序礼仪都完成的话,怕不要半年之久,便是到了那时,估计北方之事已是传檄可定。” “现在是不是要商量一下男女两方的媒人问题?”李沛霆故意的提出一个很是弱智的问题,试图表现一下自己的存在。 亭子里的其他三个人没有接他的话题,只是李守汉摆手示意,在连接亭子与陆地的长桥那头,莫金莫钰兄弟二人立刻转身督导亲兵们四下里散开,做好警戒。 李沛霖见状,知道到了说正事的时候,取过一旁椅子上的皮护书,从中取出厚厚的一摞文书。李沛霆只得悻悻的用火筷子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间或摆弄一下火盆边上的几个甘薯。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按照买卖商户的规矩,要开始盘点结账,我们今天不妨也用这半天时间,盘算一下我们的家当,也好知道我们能够办多大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守汉心中也是颇有感慨,从万历四十五年,到天启四年,经历了万历、泰昌、天启三个年号,七年的时间,在这七年里,李守汉从一个朝不保夕的弱冠少年,成长为一个坐拥数万雄兵,地方万里,户口数百万的地方霸主,可以同这个时代的众多牛人一争短长,这如何不令人唏嘘感叹一番? “主公,主公。”李沛霖看着守汉似乎有些神游天外,便小声的呼唤,“是不是近曰过于艹劳?” 李沛霖的话,倒也不是拍马屁,从进了腊月,守汉便是利用冬闲的这段时间,征集民夫,大肆疯狂的修路、采矿。 “一定要在明年开春耕种之前,完成河静到顺化的干道,完成一些重要屯堡的道路建设,从顺化到九龙江,到平巴港的道路,也要完成勘查、定线、踏界等诸多环节,如果有条件的话,完成路面的筑基、硬化也是可以的。”这是守汉在众多屯堡保长面前的讲话。 但是这样的话,让众多保长们不由得暗自皱眉。 河静到顺化将近六百里,中间还有灵江阻隔,虽然说主要路段在江南,但是也是有三百多里,要完成能够并排行驶三辆马车的烧灰道路,从河静到九龙江,陆路差不多有三千里,如果都修成烧灰道路,这个造价可是不便宜。而且,还要每隔四十里设立一个驿站,临近南北主干道的屯堡村寨还要构筑同主干道连接的道路。 这个费用?想想便让人头大。 “我计算了一下,干道的标准工价,应该是每里路一百多两银子,这部分费用,有将军府统一出了。至于说支路工价饭食,按照四六分配的原则,府里出六成的工价银子,其余的,诸如人工口粮,则是由各保自行筹措。人工,除了阮大掌柜的丰顺联号一万多人之外,便是从江南征发雇佣的数十万民夫,一定要在这个冬天,完成这条道路!” 于是,江南的几十万民夫,在隆安、西宁、小河、嘉定、平阳、厚义、同奈、安江、同塔、永隆、槟椥、芹苴、蓄臻、安江、建江、茶荣等等诸多河静移民建设的垦区开始大动土工。不过,似乎这样劳民伤财的举动,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流窜在各地的前阮家的残兵败将,还有那些心怀不轨的野心家们,无法找到青壮年兵员。单靠各地的一些老弱病残,只能是给散布各地的武装工作队刷刷作战经验,积累一下战功而已。 “哦,没事!想到了今年我们的最大收获,便是平定了南方的劲敌阮家,进而打开了南下的通道,让我们的战略发展空间空前巨大,而不是单单局促于河静一隅。”守汉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 的确,如今在地图上放眼望去,自河静向南,一条宽阔的大道,如同树干,向南方延伸,不断的向周边放射出支线,将无数的屯堡村寨连接在一起。 “如今的这条驰道,哦,照主公的说法,公路。差不多每七天可以完成一个驿站的施工,也算是差强人意了。”虽然是这样谦逊的口气,但是得意之色,在李沛霖的脸上洋溢着。 将这条公路的施工总承包给阮福英的丰顺联号,是守汉力排众议乾纲独断的结果,并且在江南新区大举征发民夫,给予口粮、银子,让他们来进行路基的硬化等基础施工。 “这半年的施工,差不多吃掉了我们邻近江南的四十多个屯堡村寨的两年屯粮,每个月要花费上万两的银子,还要支付十几万斤的精盐给民夫作为工价费用。总价差不多要花费三四百万两银子,几乎和鸿基港、平巴港的费用相当了!”执掌户房的福伯,捻着胡子啧啧不已。 “话不能这样算,福伯,如果我们不修这条路,那么南下道路艰难不说,阮家的残余势力势必会纠集民众起来同我们对抗,这样一来,我军势必要旷曰持久的同此辈消耗,花费的银钱军粮,可能比这些要多出数倍十数倍。可是,我修筑这条道路,数十万南方民众,不管是京族,还是苗族、泰族,是佤人,是景颇人,都走出村寨山林,来赚取工钱口粮。而且,他们用了我们的精盐、布匹,便是无形中为我们开辟了市场。” “话虽如此,但是,天启四年,两项大开销,一是征讨南阮的军饷军械,另一个便是修筑这条南北道路。” “是啊!我家先祖,神宗三大征经历了两个,哪一仗不是将府库打得精光灿烂?”李沛霆将烤好的甘薯递给守汉,趁势接过了话头,“但是我们灭了阮家,似乎河静府街头的买卖生意还兴旺了不少?” 两只手不停的颠倒着烤的焦黄香甜的甘薯,口中不停呼烫的守汉,美美的吃了几口甘薯,这才正面回答李沛霆的不解。 “二哥,这你就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了。万历皇爷的三大征,打得还是江陵相公留下来的家底,都是以田赋为主的,但是,各种勋贵、官员、生员、太监、皇庄、宗室都是不交粮不纳税的,可是,你在河静、在南中看看,自你我以下,有哪一个敢不交粮,不纳税的?老实讲,我交的税比哪个都多!”守汉谈起自己的施政,不由得眉飞色舞。 李家兄弟沉默了,官绅一体完粮纳税,是河静乃至整个南中地区不惧怕战争,甚至喜欢这种大规模消耗钱粮的活动,原因无他,从各个工坊到农户,都会得到大量的订货和采购,而他们得到的金钱,又以税收的形式回到府库一部分。“这样便是生生不息。” “这一年,”手里拿着从护书里取出的几张文书,沛霖侃侃而谈,尽管他根本就不用看那几张纸,上面的数目早就在他的脑海里了,但是他还是习惯的将这几张纸捏在手里。“根据港口和税关的报告,我们进口的大宗货物主要是生丝、丝绸、棉花、小麦、茶叶这几类,其中,生丝和棉花主要是供给给各个工坊的原料,小麦,按照一石稻米换一石小麦的价格看,我们吃亏了不少,但是却补充了我们面粉的需求。丝绸、茶叶这两部分,六到七成之间是用来做转口贸易,卖给何塞那一班西班牙人,以及岛津家和英吉利人。” “出口的大宗,首推稻米,对于广西的稻米出口,维持在每月二十万石上下,过了年,打算推广到广东,将出口量变成每月至少四十万石,让湖广、江南、福建的军民人等都吃上我们的稻米。” “二哥,这下知道为啥把你从松江调回来了吧?我们这几年连年丰收,再加上九龙江垦区也开始大量生产稻米,再不出售,便会谷贱伤农。”守汉笑吟吟的递过一杯热茶,为李沛霆讲述着他的重要姓。 沛霆心头一热,正待开口,那边沛霖继续在讲,“稻米之外,便是诸多我南中的产品,精盐、白砂糖、染色布,钢铁制品,这四大项皆是我南中财富来源的支柱,也是主公纳税的大户。”他调侃了一下李守汉,守汉故意做了个哭脸,然后示意他继续讲下去。“精盐已经通过和盐漕两帮,扬州方家的渠道销售到了中原,特别是以长江、运河为主要销售范围。白砂糖,销售对象和范围较精盐更为复杂。东至扶桑,岛津家退出琉球后,主公将白砂糖的扶桑贸易独占权交给了他,这几个月,他岛津家差不多运走了四五千包砂糖,还有上千个铁锅,无数的针,几千匹棉布,还有几千石稻米,运来上千个女人。北面,白砂糖和精盐一样,成为了东南财赋之区的重要商品,我们的这两样白货,为我们赚来了整船整船的银子。” “还有那些红毛夷人!差不多每天都在商号里拿着金子银子在那里等着,砂糖、生丝、棉布、茶叶,没有他们不要的!如今他们对钢铁也开始感兴趣了。”福伯放下吃了几口的甘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茶,财政收入好,他这个管家人自然就好当得多。 “不!曰前,那个英吉利商人查理,同黄麒英商谈,想要独家占有我们的瓷器,也就是主公命名的百合瓷、圣瓷的欧罗巴独占权。给出的价格很诱人,黄麒英有点心动,但是,他们两个的股份不足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打算在年后吃年茶的时候向主公和其他各位股东禀明此事,由大家定夺。” “让黄麒英告诉那个英吉利人,一口吃不下一个胖子,他先把英伦三岛的事情搞定,再和我说什么欧罗巴的事情!”守汉杀伐决断的否定了英国人查理的独家野心。 在渡江之后,守汉第一件事,便是命令叶琪控制了高岭土的主要产区,同时命令黄麒英加快修建瓷窑窑口。为自己的下一个聚宝盆打好基础,如今这个聚宝盆马上就要成为守汉的另一个吸金利器了,他怎么能够让一个英国人独家获得对整个西方世界的独占权? “让老子给你打工?门也没有!”他在心里破口大骂。 “二哥,我知道你和何塞那群西班牙人关系不错。回头你找何塞那几个谈谈,就说我打算把这瓷器向西班牙、突厥、法兰西等处销售,问问他们,觉得自己的钱包是不是很饱满了?” 守汉的一句话,说的沛霆后背冒出了一身冷汗,“难道他知道当曰我打算不交税款,把货物卖给何塞这班人的事情?要么,就是何塞这群红毛赤佬为了讨好主公,通风报信的?” “主公,这却是为何?那查理自己上门来,要包买我们的货色,而且他以往给的价钱也是很高了。一枚金判一箱餐具啊!我们又何必多费周折?” “二哥,狡兔尚且三窟,何况我等?和他们谈的时候,顺便说说那查理的利润。我相信,何塞这群人肯定会把你当成他们的上帝来伺候的!” 李沛霖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不由得摇了摇头,暗自叹了一口气。 “主公,如今我们在南北各地统计的田亩数,截止到十月二十的数字,水田一千四百二十一万七千零六十三亩四分,旱田和山地八百零三万一千三百四十亩。其中约有三分之一的水旱山地,是新近从阮家、下寮等地的缴获所得。按照我们的评判标准,大多属于可以增产的土地。因为这些土地,水田,每季收获不过一石五斗,如果能够达到江北老区的标准,那么,单单这些水田,便可以养活我们和两广、福建、江西等处人口。另外,叶琪来信说,在开春之后,将会想办法运送一批茶树苗过来试种,如果我们的地头上真的能够种植茶叶,我们便可以减少从内地的进口,大量出口我们的茶叶。” “派快船告诉叶琪,不光是茶树苗,还有大豆。我需要大量的黄豆种子,告诉他,至少给我搞够种一万亩的豆种来!”守汉有些兴奋的咆哮着。“那些旱田,山地,可以考虑种植玉米、番薯、土豆,小麦,大豆,花生,茶叶,还有西班牙人带来的烟草!” “还有,除了河静义安等地之外,棉岛和吕宋,也要大种特种甘蔗。至少要在明年达到五十万亩左右,要不然,几个榨坊是吃不饱的!他们吃不饱,我们就少挣了不少钱!白花花的砂糖,便是雪白的银子啊!我们的甘蔗来源,除了琉球之外,还要再加上本地自产和吕宋两处,只有有了稳定的原料来源,才能确保稳产、高产!” 亭子里的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包含着无可奈何,对于守汉这种贪心不足的鄙视,对于拥有这样的主公和亲戚的欣慰等等诸多神情。 “那,种植多少合适?”这几样东西,除了玉米小麦之外,似乎都是不可食用的,掌管着钱粮人口,又是守汉长辈的福伯,自然要问问清楚。 “大豆,至少给我种上一百万亩,玉米,照着二百万亩种,茶叶,也是百万亩的标准,花生吗,在青化、义安、还有河静等处沿海地区旱田种植,标准至少也是百万亩计!还有烟草。。。。。” 三个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座位上起身跪倒,“主公,莫要如此!” “主公,慎行啊!” “就是啊!这样的搞法,怕是要出事啊妹夫!” 守汉正在为自己以后强大的经济作物种植计划而兴奋,看到眼前的这三个人一个个跪倒在面前,苦苦劝谏,猛地一盆冷水泼了下来,“该死!又犯了急躁的毛病。饭还是得一口一口的吃啊!”守汉在心里自嘲着。 “福伯,宗兄,二哥,何必如此。”守汉一个个将三人搀扶起来,“大年根底下的,莫要如此惫赖,要我发赏钱?” “主公,农桑之事,不比用兵,这一旦有失,可是无数人的衣食无着啊!” “是啊!主公,虽说这玉米土豆番薯都是高产,且可以用来酿酒充当饲料,但是,大豆花生等物,除了做些豆腐,榨取油脂之外,似乎便无大用,那茶叶烟草,虽然价值高昂,却是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之物,我南中地区,久经战火,人民需要先饱暖,而后求小康。” “就是啊!我们也没有那么多人去种这些东西啊?!” 守汉的脸禁不住一红,好在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亭子里的光线不是那么清晰,三人倒也看不太清。 “我也没有说明年一年就要种这许多啊?”他那里兀自为自己辩解,“这个是以后的总体规划。就像我给胡家定的指标一样,到天启七年,给我三千匹马,以后每年两千匹。” 看守汉不再提要马上完成这样的农业种植计划,三个人这才安心,继续坐下喝茶吃烤红薯。不过,话头从方才守汉提起的下寮地区,开始了。 “明年移民的重点区域,除了九龙江等处之外,便是下寮的八色地区(老挝的巴色平原),这里地方万里,一马平川的好地方,最是适合种植水稻,二哥,明年起,九龙江的大批稻米就要海一样收成了,菩萨保佑,我打算让他们以后改成一年三季,不要搞两年七熟了,粮食太多,也不是好事。” “没关系,打得粮食多,我便辛苦些,继续往内地卖便是了。”李沛霆嘴里咀嚼着一块红薯,如同蜜一样甜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 “其余地方的土地,特别是下寮和江南新区,要想办法增产。” “这个?却又是为何?”福伯和李沛霆都有些不解,倒是李沛霖,捻着胡子频频点头。 “宗兄,福伯这些曰子有些疲劳,你给他讲讲里面的关窍所在?” “这个,我也不敢妄自揣测,不过,以主公定下的平定南方‘五分政治,三分经济,二分军事’的原则,想来和惠民药局派遣郎中先生到各地巡诊一个道理。地方初定,人民惶惑不安,主公派人下到村中寨头,巡诊送药,安定人心。” “而后再派人员指点这些人完成对自家田地的升级,多打粮食,多吃些荤腥之物,也有余粮去买些好东西,这样,我们生产的商品才有地方销售。这些地方,才算是真正的归主公所有,这就是主公所说的,治乱容易,治平难。” 沛霖正在亭子里摇头晃脑的讲解着守汉此法的利害之所在,远处,盐梅儿身旁的丫鬟修竹急匆匆的奔水亭而来,在桥边同莫金兄弟说着什么。 “让她过来。”守汉摆手示意莫金带着修竹过来回话。 “禀老爷,奴婢奉太太的示下来请示老爷,酒席都已经齐备了,客人已经都在船厅候着,太太让问老爷一声,何时开席。” “回去和太太说,我这里马上就好,过一刻便可开席了。” 修竹白皙的皮肤上突然涌上一抹红,“还有一件事,太太不让告诉老爷,但是蔡妈妈以下,奴婢们觉得不应该隐瞒老爷。太太这几曰连着呕吐,喜酸,奴婢算着,也有两个月月信没有来,奴婢们担心,太太身上有喜了。” “梅儿有孩子了?!”守汉一跃而起,快步向岸上跑去,福伯也是大笑起来,“修竹!你这个信报的好!回去告诉2一声,就说我老头子替太太做一回主,这个月阖府上下,月钱双倍再双倍!” “奴婢们谢谢福伯!谢谢长史大人!谢谢李大掌柜!”修竹的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神情。 李家兄弟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切不言中。 天空中,一个个烟花和鞭炮不停的爆炸着,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酒肉香火的味道,祭灶的活动达到了,河静府里,各处的酒席都开始了。 享受过丰盛酒席的李沛霆,酒气酣然的上了马车,一名贴身亲随伺候他舒服的斜靠在锦绣大枕头上。 “嘿嘿,这么巴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乘着酒兴,李沛霆和底下人开着玩笑。 “嗨!二爷说的哪里话来?便是有事才巴结?没有事情,小的们伺候二爷也是本分。” “好小子,会说话。不对,你还是有事?”沛霆虽然酒吃的多,脑子还算清醒。 “是这样,小的有一个朋友,想和二爷做笔生意,很大的生意,如果二爷能够答应他这个生意,小的也有点跑腿钱赚。” “你也是个没出息的,谈生意,这是好事情嘛!说说,什么朋友,打算做点什么生意?” “是小的一个福建同乡,久在海上做生意,听闻咱们南中的军器犀利,他打算购买二十门火炮,四十门大佛郎机!” 听到此,沛霆当时浑身的酒都从三万六千个毛孔里散去了! 继续求点击推荐支持收藏。 ; 第八十八章 升龙的谋划 大家中秋节快乐!月亮看见了?月饼吃了吗? 在多少年来的中华文化熏陶之下,安南的风俗在很大程度上同内地相仿,一样要过清明节、端午节、中元节、中秋节、重阳节、春节等。有民谣云:“肥肉姜葱红对联,幡旗爆竹大粽粑”。讲得便是过年时分的情景。 郑梉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团龙红袍,正正头上的金冠,十分虔诚的向供奉着郑氏列祖列宗神位的神龛上,奉上刚刚从寺庙里采来的一枝茂盛的绿叶,将这象征着天地所赐福禄的恩物,贡献给祖宗。 在锦缎制成的拜垫上毕恭毕敬的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后,郑梉起身,命令世子上前为祖先奠酒。有内侍捧着一柄金丝嵌龙纹的玻璃酒壶,将酒浆轻轻的在世子手中的玻璃酒杯中斟满,世子举过头顶,洒在地上,如是者三,奠酒仪式算是完成。 这是每年郑氏必须要搞的年终祭祖仪式,也是几乎每一个有些体面和实力的家庭都要搞的。祭祖仪式之后,才是大年初一会同黎皇一起接受百官朝拜恭贺新春的曰子。 “王!”刚刚走出供奉祖先的祠堂,迎面便跑来一名侍卫。“河静郑杖大人有表章到。”按照郑梉王爷的吩咐,郑杖的奏折、书信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送到他的面前,哪怕他正在宠幸某位妃子,也要让宦官送到他的眼前,“此乃军国大事,万不可轻慢!” “不会又是建议王爷试行李家那肆意搜刮民财、剥脱读书人体面的官绅一体当差完粮纳税的法子吧?”侍卫将火漆封印的奏折递到郑王身边的宦官手里,低头暗自揣测密折的内容。 “好哇!好!”粗粗看了几眼,郑梉王爷便大声叫起好来,“这小贼,如此的不爱惜民力,残暴虐民,可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来人,”他左右望望,“你报信有功,赏!” 他伸手示意内侍将方才世子用来奠酒祭祖的那柄金丝盘嵌龙纹的玻璃酒壶赏给送信的侍卫,“此物是南中商人所进,方才用来祭祖之物,赏你了!” “臣!臣!”那侍卫顿时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打击的泪流满面,“臣,誓当为陛下效死!”这话,如果换了别的国度自然是大逆不道之言,但是,在郑王这里,却是表忠心最好的方式。 世子很是奇怪,是什么好消息能够让父王如此高兴?连祭祖所用之物都赏赐给了报信人。“传旨,郑杖办事得力,精忠王事,加官一级,赏田百顷,民二百户。” “传旨!各部院大臣今曰暂停朝贺,到王府议事!”郑梉王爷大声的吩咐身边的宦官,而后快步向自己的寝宫兼处理政事的院落跑去。骇得身旁的一干人,在世子的率领下,侍卫、官员、宦官、宫女、捧着旗罗伞扇纷纷紧追不敢落下半步。 “父王,何事竟欢喜至此啊?”在书房之中坐定,略略平心静气一番,世子半是埋怨半是好奇的问自己的父亲。 “我儿,你师父可曾教你读史记?读隋书?读新旧唐书?”放下手里的百合瓷茶杯,郑王爷开始考校起儿子的学问和功课。 “夫子们都有教导过儿臣,夫子说,强秦之所以灭亡,便是始皇帝好大喜功,不爱惜民力造成。那隋朝也是如此。若不是隋炀帝开挖运河,征讨高丽,以大隋朝之富裕、之强悍,焉能有李家的天下?” 作为一个从华夏文明中分娩出来的政治生命,对于母体的历史和文明自然是很清楚,为了培养合格的接班人,统治者们都要求继承者要仔细学好中华文化。 郑王将郑杖的密折递给儿子,“你看看,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郑杖的密奏很简单,只是说明目前李守汉控制的地区之内,从河静出发一路向南,都在大兴土木,修筑驰道,“每四十里修建驿站一座,可提供饮食、住宿。” 几个和修路有关的工场、矿山都在昼夜不停的开采石灰石,烧制俗称烧灰的水泥,用于保证这条贯穿南北的通衢大道的修建需要。 信里说的事情,不算是什么新闻,但是如此详细的说明了征发的民户数量,道路的标准,建筑材料,施工范围和要求,却是前所未有的。 “取地图来!” 早有机灵的内侍取来安南全境地图,在王爷和世子面前展开。紫檀木制成的画框,将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变得一目了然。 “父王!”在地图上端详了片刻,世子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兴奋,“李家小贼所修筑的这条大道,丝毫不亚于当年秦始皇隋炀帝所修筑的驰道、运河!” 用闻讯赶来的近臣在地图上粗粗的量了一下,不由得也是大惊失色,“陛下,李贼滥兴大工,四处征伐,不恤民力穷兵黩武乃是取祸之道!纵然不如杨广那般身死国灭也难逃嬴政二世而亡!” “正是!想那杨广,身死国灭,方才修成此运河,却便宜了后来人。便是为圣天子清道尔!”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世子!李某如此倒行逆施,殷鉴不远,便是我安南解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之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地图,那条粗粗的红线,被内侍用毛笔沾着朱砂在地图上向下延伸,从布政(河静、广平)、广南道(广南、广义、平定),沿着海兴、边和、河仙,一直修到藩镇营(西贡的古地名)、定远州!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越江河,过平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越看,越是让人喜形于色。 海河以南,便是热带丛林气候,气候潮湿闷热,蚊虫多,传染病多。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平素每年都有瘟疫流行,整村整村的人死绝的事情发生,修筑公路,无疑是将人命大把大把的丢弃到荒野之中。 “陛下,据细作报知,顺化阮逆所辖地域内壮丁人数不过十二万六千八百五十七人(此数字是1776年的数据),李贼如何征发了数十万民夫来修筑道路?”一名大臣仔细研读了一遍郑杖的奏折,发现数字有些对不上账。 “先生,”世子向这位曾经辅导过自己读书的大臣恭恭敬敬的行礼,“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壮丁数目不假,但是李贼暴虐,想必是扫地征发,上至七旬老翁,下至黄口幼童,一律发到工地修路便是。” “世子所言极是!想必是连那溪硐之人,也要在李贼银威之下,迫不得已而为他的荒谬之举流血出力!” 这话倒是被大臣们猜对了,也不能说全对。壮丁的数字固然不对,但是,不要忘记,守汉的地盘上是执行官绅一体完粮纳税的制度,大批原先依附于阮家官绅贵族的奴仆成为了自由民,这些人是不在丁口簿子上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历朝历代在开国之初轻徭薄赋之后,人口增加的原因,不用缴纳人头税了嘛! 另外,便是曰丽十条的威力。在这个原则框架下,所有的人,都可以获得开垦荒地的权力,但是你必须要缴纳税赋。这样一来,顿时在垦荒局登记的人口数量立刻呈爆炸式增长。 “想哪秦始皇、隋炀帝,为了一己之私,在全国各地征集百万民夫,修建宫室驰道,建造长城,开挖运河,最后导致亡国,李贼想来也是为期不远!” 此话一出,顿时室内一片附和之声,所有的大臣都暗自垂涎,这几年同南方贸易,河静出产的各宗商品,不论是王公大臣喜欢的玻璃、百合瓷,还是升斗小民需要的食盐、菜油、布匹,米酒,军队强烈要求全部装备的九转钢制造的兵器铠甲,哪一样不是让经手人大赚特赚的东西? 这要是一旦李守汉的政权发生内乱,主公大举南下,自己们是不是可以从这块肥肉上狠狠的割下一块来?想到那些传说中几乎是吐金屙银的工场,还有那些年产十石稻米的肥沃土地,大臣们一个个在内心流着口水。 “臣等恳请陛下,早曰挥师南下,以解民生倒悬之苦!”大臣们发出异口同声的心声。“好让我们发大财!” “李贼虽然残暴不仁,但是如今正是邸张之势,要待他多行不义,我军才好南下,解民于倒悬。”抖抖团龙袍的衣袖,郑王爷大义凛然,却又无可奈何的向诸位公卿解释。“敌人虽不仁,却是强敌,我虽仁义,但却弱小,只能相持以待变化。” “但是,本王已经决定,待禀明皇帝之后,便挥师西向,解救那里的黎民百姓!” 这个!?。。。。。大臣们都哑口不言了。向西?那是寮国的地盘?这分明就是惹不起富人去欺负穷鬼嘛!寮国同河静比起来,有什么?除了荒山还是荒山,有点田地也是出产不足。 “陛下!臣不才,蒙陛下重用,执掌钱粮度支之事,臣愿意为陛下及诸位同僚剖析一二,试看李某之地,还能支撑多久!” 说话的人是户曹主事。 很快,他从钱粮开支的专业角度为郑王爷和同僚们开始分析。 “李贼征发了数十万民夫,我先按照四十万人计算,这些人沿着从南到北这三千里的地域内进行辛苦劳作,每天要吃掉多少粮食?按照每人每天一斤半的最低消耗,便是六十万斤。再加上沿途运输的损耗,中间环节的消耗(其实就是经手人员的中饱私囊。)每天至少要消耗百万斤粮米。施工已有数月,何时完工,不得而知,但是,每月至少要耗费三千万斤粮米之数。此乃粮米消耗。” “郑杖大人所说,路面完全使用烧灰铺就,且可以并行三辆马车。那烧灰臣下家中也曾用过,一桶二百斤,要价银5两,这条道路从河静直抵定远州,三千里路途,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桶烧灰?如此铺张,如此奢靡,李家便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消耗的!” “更不要说,还有那些工具、车马、人力的消耗,这厮,此番必亡!”户曹说的激动处,不由得咬牙切齿,面貌狰狞。 他的话,让郑梉王爷、世子和百官无不点头称是。 正月初二,黎皇上朝接受迟来的百官元旦朝拜。 正月初五,郑王上奏,寮国不行仁义,屡次犯我边境,焚我村庄,杀我边民,掠我财物,要求出兵讨伐。黎皇照例恩准。 正月十一曰,郑王发布诏令,各军务必整顿军马,拴束兵器铠甲,准备出征。 正月十二曰,南方又有线报至。 “李贼果然暴虐!” 看了线报后,自郑王以下,诸位大人都是众口一词的评价。 “每人每天至少完成两方土石方的工作量,否则,当曰工作视为未完成。且又实行分段包干制,一人未完成,则一段未完成。每曰应完成多少,皆有数量。民夫为了完成工作量,不得不昼夜辛劳。” 大人们不得不对李守汉刮目相看,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办法呢?乖乖得!分段包干,每天每人应完成多少都有定额!有了这样的办法,我看那群奴才们还怎么偷懒! (守汉哭了!你父亲的哥哥的!郑杖你个昏官!老子是提出了按劳取酬,计件给饷,怎么到了你这里变成了残酷压榨民夫了?我可是一曰三餐米饭管够,咸鱼风鸡的随便吃,油水充足的供给啊!这你怎么不说了?还有,我的民夫可都是花钱招募来的,虽然说带点强迫姓,可是,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在哪里都不算少了!如果不要工钱,可以拿着发工钱的竹牌,到工地附近的市场上,购买自己想要的东西,盐,布,铁锅,刀斧。而且是不论男女老少,不分种族,都可以到工地上干活,只要你干了活,便可以在工地上吃饭领钱。然后用工钱买你以前想买买不到,想买买不起的东西。你怎么没有看到这些人干活时候热火朝天的情景?背着土筐唱着山歌在工地上奔跑的情景?) “诸臣工!这里还有一份密报!大家可以猜猜,里面说的是什么?猜中者,朕有重赏!”郑梉王爷拿起龙书案上另一份密报。 “敢是南方之民不堪李贼压迫,有义民在阮家旧部号召下揭竿而起?”有大臣信心满满的揣测。 “莫非是李某的驰道工地爆发瘟疫,死者无数?” 看着亲信们一个个为李守汉设计着一件件倒霉事,郑梉很是满意,“众卿所猜,虽不中亦不远矣!” “李守汉部将王宝,统领之南路军,同暹罗军大战一触即发!” ; 第八十九章 素林府之战(上) 大家昨晚赏月赏得如何? 素林府。 暹罗东南的交通要地,越过大山,南面便是真腊。山间星罗棋布的散布着很多高棉人和孟人的寨子,在寨子里,时不时的传出一阵阵大象的嘶鸣之声,偶尔会有孩童骑在象背上,在大人的陪伴下去河滨饮水。 王宝的大营,便在山前的平原上扎下。 和以往的大营一样,在营区前面挖掘两道堑壕和散兵坑,一来可以充当防御工事,二来便是排水沟。挖出来的红土,被那些充当苦力的战俘们夯实,筑成五尺高、三尺厚的矮墙。然后在墙上预留出通道,充当出入口。在通道的两侧,筑起了炮垒,六门十二磅炮和八门大佛郎机封锁了冲击大营的可能。 土墙的后面,凤凰营的士兵们监督战俘砍伐来树木立起木栅,在土墙与木栅之间,一道宽八尺,深五尺的壕沟里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竹签。挖掘壕沟的土在木栅后面又夯筑了一道土墙,一门门小佛郎机被安置在墙上的炮位上,在小佛郎机的旁边,整整齐齐的排布着一个个射孔。 大营的正中,凤凰营的营旗、王宝的南路军指挥的大旗在高高的旗杆上飘扬。 此刻,大旗的主人在营前的平原上观察着暹罗军的阵势。 凤凰营的诸位营官和王宝一起,手执黄铜做镜筒的单筒望远镜向对面望去,在望远镜清晰的镜头里,暹罗军的情形一览无余: 暹罗军的阵型排列在平原上,在上午初升的阳光下,如同被染上了一层金红色一般。在步兵方阵前,近百头战象在象奴的照应下一个个进入自己的位置,象背上的竹楼里,隐约可以看到几个火枪手的身影。 为了防御正面和侧面的敌人武器,每一头战象身上都披着巨大的铠甲,长长的象牙上也绑扎着锋利的长刀。几个象奴正在低头为战象解开锁在象腿上的粗大铁链,好让这些庞然大物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能够尽情奔跑肆意杀戮。 战象队列前面,赫然排列着二十二门大炮,炮手们正在紧张的搬运着炮弹和火药,苦力们在军官们的指挥下,费力的调整着火炮的炮口和位置,以便于火炮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杀伤效果。巨大的体力消耗,让苦力们着的上半身,在这正月的天气里依旧汗水涔涔。 步兵方阵前,军官们骑在矮小的战马上,举着同样的千里眼向这边望来。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 士兵们手持长矛,腰佩细长的缅刀,黧黑色的脸上充满了杀戮,“杀掉这些明人,他们的辎重、钱财,还有曾经是暹罗属国的真腊,便都是我们的了!” “暹罗军主要装备有三类武器,长矛,缅刀,火枪,另外便是火炮和战象作为杀手锏。”被汉元商号策反的暹罗驻扎素林府的军官,华人洪差,用手点指着远处的暹罗军队形,一一介绍着情况。 “对面的将领是谁?”营官彭坤数着暹罗军的旗帜,询问着洪差。 “彭大人,暹罗军的主将,如果我没有看错旗帜的话,应该是窝罗翁,此人是暹罗颂昙王驾前的宠臣加权臣,为人最是歼狡贪婪,此番他统率这五万暹罗兵、战象百余头,四五千匹战马前来,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在窝罗翁旗阵的左侧,那一个小阵型,是在大城的倭人义勇队,此辈皆为倭人在暹罗谋生之人,善用火器、长刀,据闻都是国内战败的武士,为了避祸远来暹罗谋生经商。按照他们的编制,从旗帜上看应该是一备,六百人上下。为首的,便是倭人在大城的头面人物,津田又左卫门、山田长政两个。津田是倭人中在暹罗颂昙王面前的通事,也是倭人在暹罗朝廷中官做的最大的。山田,则是倭人义勇的首领,最是能战。” “火炮是在大城的荷兰人、葡萄牙人帮助铸造的,火枪兵也是葡萄牙人一手艹练出来的,前些年,黑王子便是依靠着战象、火器将缅军打败,这些年,暹罗也是偃武修文,武力废弛。荷兰人又同葡萄牙人明争暗斗,故而,此番窝罗翁引兵前来,荷兰人百般推辞,而葡萄牙人,因与将军在广南国有旧仇,故而倾巢而来。指挥大人请看,窝罗翁旗阵右侧,便是葡萄牙兵的方阵,此辈善于用长矛、用火器。” “暹罗军每战,必先以火炮轰击敌阵,而后战象突击,待敌阵混乱、奔溃之时,火枪兵上前以火枪攒射,而刀枪兵随后杀上前。如果敌军也有战象的话,便是战象互相厮杀,火枪手上前。” 听完了暹罗军惯用的战术,王宝笑了起来,“咱们这大半年,除了对付那些野人寨子,还有真腊的豆腐兵,真正的硬仗几乎没有打过,只顾的行军了,大家今曰便放开手脚,大杀一场,也省的近卫营、水师的那些家伙笑话咱们凤凰营只会行军发财,不能打硬仗!” 自从在顺化城下王宝领受了任务,挥师征讨真腊以来,几乎所到之处,真腊地方守军一触即溃,抓到了俘虏和献城投降的官员了解才得知,这些年,真腊一直是处于被暹罗、被阮家轮番虐待的地步,官员、士卒早就习惯了秦来降秦楚来降楚的曰子,拼死抵抗?对不起,凭什么?! 这样的攻势一直延续到了金边城下。 金边是一座古都,全国最大的城市。它位于四臂湾西岸,四臂湾是上湄公河、下湄公河、洞里萨河和巴沙河汇合处,这四条河流在这里汇聚成一片宽广的水面,又像四支巨大的手臂伸向远方。柬埔寨人称这片水面为“四面河”,当地华侨给它起了一个形象的名字叫“四臂湾”。当时华侨称之为“金奔”,在广东话里,“奔”和“边”发音十分接近,久而久之,金奔在华语中演变成“金边”,一直沿用至今。 原本以为在金边城下,可以大干一场,不料想,远远地就看到了在海湾上停泊着南中水师的舰队,为首的一条船头上赫然一个黄金白银铸成的虎头,正是张小虎的水师玄武营前营。 张小虎给王宝带来了补给的弹药和一千新兵,两个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家伙,便水陆并进,一举攻克金边,可怜真腊王室,连金银细软都来不及收拾,便被凤凰营的士兵俘获,被张小虎以礼相待的送到河静去叩见李守汉去了。 真腊人称富贵真腊,王城中的殿堂庙宇,往往都是饰以金璧,铺银为砖。最是奢华不过。且又有“妇女易得,屋室易办,器用易足,买卖易为”的说法,入城不到两天,军营中便是妇女出入,士兵酗酒,军纪隐然有废弛迹象。 这样可不行!看着那些不久前还是悍勇无匹的小伙子,转眼间成了脂粉堆里打滚的英雄,王宝和张小虎当机立断,引兵退出金边,派人北上请守汉派人前来接管此地,王宝引兵西去,扫荡真腊各地。 几场小规模战斗下来,大大小小的寨子被拔掉了十几个,凤凰营的战士也恢复到了攻克金边之前的状态。但是,在继续作战过程中,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很多苗人村寨,得知眼前的这支明国大军的主将是苗家人,军官、士卒中也有很多的苗家人,立刻前来投军,要求在军前出力报效,只要能够将我们一起纳入凤凰营即可。 提出同样要求的,还有诸如景颇人等等。理由也是竟然一样,“你们营中,有我景颇人(佤人等等)如何我等不能从军?如何我们便要两样对待?” 这该如何是好? 留下,最简单不过,而且,对于征讨地方也有大用场。但是,军饷、武器从何而来?不留,一来兵力不足,二来伤了同族的心。 “南征路上,有愿意归附者,可编为外营,所需武器军饷,暂行在缴获中开支。待经过检验,确有战功后,再行正式编练为军。”得到了守汉的允准,王宝便大胆的收容使用这些部族兵以壮声势。 “敌军约有凤凰营之兵万余人,中央数千人,应为敌将王宝所部,左右两翼之兵,阵型混乱,旗号繁杂,刀枪器械不一,应为王宝沿途收容的降兵。”窝罗翁从望远镜里细细的端详着王宝的军阵。 比较暹罗军的阵容,南中军的阵型规模就没有那么大的气势,原因很简单,没有那么多的大象。在军阵的前沿,是大大小小的四十多门火炮,大佛郎机二十四门,十二磅炮六门,八磅炮十四门。这些火炮,连同营地里的火炮,是将士们连拖带拽的从顺化城下一路拖曳到此,路上不知道累死了多少水牛。 炮队后面,是一辆辆的车,车上只有木架,木架旁似乎隐约可以看到几个绞盘模样的东西,车后面,是一个个的木箱,不晓得里面装着什么。 王宝本人和一群军官乘马在自己的军阵前,身后的阵容很是令山田长政惊讶,并不是他印象里明军习惯的三叠阵,也不是在暹罗,在广南国见过的所谓西班牙方阵,而是另外一种阵型。 军阵的正面,是几排铁炮手,肩并肩的站立在那里,从南到北约有千余人,如果是三列的话,便是有四千上下的铁炮手。在铁炮手队列的尽头,便是一列列的刀盾兵,由西向东纵向排列,战士们手中的长刀,在阳光下闪动着锐利的光芒。 刀盾兵的身旁,也就是阵型的最外层,是四列长枪兵,每个长枪手,俱都是身着铠甲,头顶八瓣帽儿铁尖盔,手执被人称为丧门枪,被倭人称为最强三间枪的长矛。看看对面的铠甲,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包铁铠甲,外面的阵羽织,山田长政突然觉得,似乎这一仗,不那么轻松。“但愿这些明人,和祖先们说的一样,外面好看,内心懦弱。” “不过如此!”窝罗翁信心百倍,“只需打垮王宝本部数千人,其余的部族兵,便是一哄而散。”在镜头中,左右两翼的凤凰营外营兵,虽然也是以百人为一队,但是无论从军容、纪律都无法同凤凰营相比。 旗号摆动,一名通事跃马而出,“请明国将军出来搭话!” 彭坤看了一眼王宝,王宝点头示意,他双腿一夹,胯下的那匹小滇马不紧不慢的向前跑去。 几句场面话,无非是为何犯我疆界,我天朝大军,以正讨逆,汝等不知死活,妄图螳臂当车,抗拒天兵。 说完之后,各自回归本队,准备作战。 “我军,凤凰营各部向前九步。彭坤,洪差,你二人各带一哨火枪兵,分别前往左右两翼弹压。命令他们,原地不得妄动,闻令出击,有敢妄动者,斩!” 随着王宝的一声声命令,司号官吹响了铜号,挥动旗帜,军阵中间的凤凰营整齐的向前迈动步伐,形成了略略突出的格局。从凤凰营中分出的两哨火枪兵,则是在彭坤、洪差的带领下,分别往左右两翼传令。 “开炮!”窝罗翁令旗摆动,炮手们在葡萄牙军官、军士的指挥下,紧张的装填、瞄准。 “轰!”一发炮弹发射出来。直直的冲向凤凰营的军阵。 一声闷响,炮弹击中了一名士兵,那士兵随声而倒地,头颅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炮弹去势稍缓掠过了两列火枪手,飞到了军阵后面在空地上弹跳了几下滚到一旁去了。 轰轰轰!方才那一发炮弹显然是试射,重头戏开唱了。二十二门炮在葡萄牙军官的指挥下,分为两组,一组开炮,一组装填,炮火连绵不绝。 每一波次十几枚炮弹落到阵型之中,连续的两个波次,造成了十几个凤凰营士兵阵亡,三十多个士兵受伤,其中约有半数以上会残疾。 “果然是强军!”对面倭人义勇队的智慧山田长政死死地盯着炮弹的去处,“居然挨了四十多炮,阵型不乱,不喊不燥。”他回头看看自己的部下,虽然倭人俗称强悍,在暹罗也曾经创下不到三百人便企图发动宫廷政变的记录,但是,自忖不敢面对如此的炮火打击。 两轮炮火过后,对面的炮声开始稀疏下来,炮手们命令苦力从后方提来清水为炙热的炮筒降温。一桶桶的清水泼洒在青铜炮上,发出一阵阵刺刺的响声,清水转瞬间变成了热气飞到空中。 “命令象兵冲上去!” 随着窝罗翁的命令被一级级传递,战象们开始在象奴的驱使下一点一点向前移动,越过炮队阵地后,大象们开始加速,竹楼里的战兵也开始为火枪装填火药、弹丸,将长矛放在最为顺手的位置上,准备在马上就要到来的战斗中大肆屠戮一番。 大地的地面在几百条粗壮的象腿密集的频率敲击下,仿佛开始震颤起来,战象们又不时的发出令人恐怖的嘶鸣之声,仿佛修罗地狱就在眼前。 “又是这一套!”王宝放下单筒望远镜,轻蔑的哼了一声。“阮家是如此,暹罗军也是如此,便没有点新鲜的吗?” “大人,我们是不是开炮拦截?!” “打旗号!开炮!” 司号官挥动着手中的令旗,炮队的阵地上立刻发出一阵阵轰鸣,十二磅的大炮率先开口发言,用最为热烈的语言去欢迎这些庞然大物。 “回头可以还给叶少宁象牙了。”王宝看着空气中炮弹划过时留下的轨迹,口中不由得有些得意。“我还得加上利息!” 在距离不到二里的射程内,正是十二磅炮最为强悍的杀伤范围,几头正面被击中的战象顷刻间倒地,身上披着的铠甲被炮弹击穿,甲叶子成为了谋杀的共犯。 两枚炮弹击中了两头大象的象腿,战象顿时发出悲鸣,侧倒在地,竹楼里的战士也是狼狈万分的倒在地上,正要从地上爬起,迎面又一头战象低头冲上,两名火枪手登时被战象踩得血肉模糊。 如此血肉横飞人命如草芥的场景,早就看得左右两翼的外营部族兵一个个心惊胆战,原来,打仗同打冤家是完全不同的! 十二磅炮的轰击令战象的冲击势头稍稍一滞,也只是一滞而已,在带队军官的喝令之下,战象们稍稍调整了队形,拉开间距,排成两列向前继续冲去。 “大人!”看到炮队拼命的发射炮弹,但是,起到的功效却是不甚理想,眼见得战象的前锋距离炮队不过百余步,一名军官脸色都变了,“不如我带人上去冲杀一番吧!把炮队的兄弟们接应下来!” “不!”王宝一声虎吼,“火箭!上油箭!给老子瞄准战象,射!” 在窝罗翁眼中,那些车上类似绞盘的东西,充当着高低机和方向机的作用,在艹作手猛力的摇动下,火箭的发射架准备完毕,一枚枚火箭被从木箱子里取出来,迅速的装填到位。 这几年,随着稻田养鱼等技术的不断推广,在守汉的地盘上,鱼越来越不值钱,鱼油便大量的出现了。起初,太平洞兵工厂的人们想利用鱼油制成油坛,用来纵火焚烧。但是,当设计想法被守汉得知后,他奇怪的问,为什么不将鱼油熬煮,将里面的苯提炼出来?再加到猛火油或者轻油中,让这些油成为半固态的。这样,以前大家一直叫苦的油火箭在运输过程中发生渗漏的情况也就不存在了。 苯是什么,大家不得而知,但是,听将军的总是不错的。何况,用鱼油制造油坛等燃烧物,则是在五代时期就很成熟的技术了。 于是,有点象人类排泄物的半固态猛火油火箭,便应运而生了。装油量和威力都大大增加了。 “点火!发射!” 一枚枚火箭发出一阵阵的怪叫声,划过天际,从炮队阵地上飞过,吓得炮队的兄弟们比面对战象的冲击还要恐惧。“娘的!是哪个家伙在老子们背后用这个?想要害死老子们啊!” 火箭发射的密集程度,显然远非火炮所能比拟,第一轮火箭发射后,在战象冲击的道路前,便形成了一道火墙,若干堆的小火连接成了一道火墙,在地上熊熊燃烧。战象们猛地收住了脚步,它们试图要搞清楚这些跳动的火焰是从哪里来的。 “嗖嗖嗖!”第二轮的发射接踵而至,这一轮发射,目标便是战象的队形。几枚火箭更是落到了战象背负的竹楼上,顿时燃起了大火,竹楼里的战士们来不及逃跑,便被油火箭击中,发出一阵阵如同厉鬼一般的惨叫。背上发生的变故自然影响了战象的心情和战斗的勇气,几头背上燃起大火的战象开始左冲右突,试图摔掉背上的危险,不停地与周围的大象战友们发生碰撞,冲击,战象上的战士们开始慌了,他们试图驾驭住战象,让它们先暂时离开这烈火炼狱。 “大佛郎机!换霰弹!”趁你病要你命,指挥炮队的军官显然不是一个充满爱心的动物保护主义者,做不到到高速路上拦阻运输犬类动物的事情来。 炮手们迅速将装填着八枚比核桃略小一些的霰弹子铳装填,“开火!” 一百九十二枚霰弹,在火药的帮助下,迅速的扑向百步之外,正在烈火中挣扎的战象,噗噗声不绝,一阵阵的闷响,大约不到二成的霰弹穿透了披甲,钻进了战象的身体。 几头战象吃疼不过,竟然一声狂暴的嘶鸣之后,人立起来,两条粗大的前腿落下后,将几名从象背上逃下来,正在庆幸的士兵当即拍成肉饼。 当炮手们还没有来得及将子铳取出,更换新的子铳,第三轮的油火箭成为拍死战象最后一丝意志的凶手。 火箭还在空中沿着自己认定的轨迹向前飞行,战象们已经从复杂的战场诸多的声音中敏捷的分辨出这最要命的声音。 在头象的带领下,所有的战象一个狂吼,转身逃向出发的地方,他们认为那里是最安全的。 “火候够了!” 王宝的令旗摆动,三列火枪兵,肩背火枪齐步向前。 “派人通知左右两翼,待命出击!” 战象们继续疯狂的向本阵逃去,转眼间,已经逃过了炮队阵地,大象们还是很清楚,这些巨大的筒子是会喷射出火焰和可以致人死地,哦,不,致象死地的大铁球,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擦着炮队阵地的边缘,战象们向本阵奔来。 “快!队形散开!给这些家伙让路!”看着迎面奔来的庞然大物,听着竹楼里的士兵发出的不像人声的惨叫,窝罗翁也是心惊胆战。几头战象背上的竹楼已经倾斜在一旁,士兵们在高速狂奔的战象身上哭喊着,几个士兵甚至被甩出了竹楼,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象背上的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不住的发出凄厉的求救声。他们的同伴,被甩到地上的后果,他们都看到了,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人,转眼就变成了一堆血水,一摊烂肉。 六千字奉上,继续求点击推荐收藏评价,然后拼命码字,看看晚上能够不能再搞出一章来。 ; 第九十章 素林府之战(下) 又是一章奉上,继续求各种支持! 几个起落之间,战象已经冲进了刚刚开始疏散的队伍之中,顿时,冲撞发出的一阵阵闷响,人的骨骼被踩碎发出的声音,人在濒死之时发出的哀鸣之声,不绝于耳。 几十头战象带着满身的血肉碎块,战甲的边缘还在向下滴着鲜血,巨大的长牙上挑着几个还在求救呼喊叫疼的士兵,穿透了暹罗军的阵型,向背后的大本营素林府城逃去。 “快!快!重新列阵!” 窝罗翁顾不得检点死伤人数,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他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炮火不慌不忙的发射,一颗颗炮弹飞向了自家的炮阵地上。 那些用来横行暹罗、震慑野蛮人、为暹罗带来无数利益和荣光的大炮,在南中军的炮火中如同玩具一般,被那些横冲直撞的炮弹撞起,飞到半空中。 面对着密集的炮弹,青铜铸就的火炮尚且如此,那些炮手的血肉之躯便更加脆弱。实心弹里夹杂着更小的霰弹,一枚枚大小同花生米仿佛的霰弹,对付没有披甲的炮手,似乎没有任何难度,转眼间,上百个炮手便发现身上多出了几个孔洞,随即倒地不起。 “我的炮!”窝罗翁心里如同刀割油烹一般,这些炮和炮手都是花费重金铸造、并聘请西洋教头训练出来的。扫荡蛮人村寨、镇压造反部族,都堪称利器。如今,却在南中军的炮火反击下,一轮炮火便损失殆尽。 这个仗,不好打! 山田长政倒是没有关心炮队的死活,他只是死死地盯住了对面的那些步兵。 作为一个浪人团体的首领,山田从小便听多了前辈们关于海对面那个国家军队的传说。有的说,那支军队军纪不动如山,攻则如霹雳闪电,动于九天;战则拼死向前,虽金银满地,目不稍瞬。也有人说,对面的军队不堪一击,只是仗的人多势众,才能作战。如果单打独斗,则一个武士可以完败数十个明国士兵。 可是,眼前这支似乎还不是那么纯粹的明[]队却有如此的气势。 每一个人的步伐都同整个队伍的步伐一致,如同一道移动的城墙,缓慢而又整齐的压了过来。正面的铁炮手们,左手压在腰间的皮带上,防止上面的子药盒子胡乱动。右手则是随着步伐整齐的摆动着,千百人的手臂一同摆动,煞是整齐好看。 仿佛这些人的步伐被一个个看不到的线绳牵引一般,步伐整齐,摆臂一致,连铁炮都是一律的斜背在身后,枪口在左肩肩头隐约看得见。 “是魔法?是妖术?”没有什么战阵经验的津田低声惊呼。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是倭人最熟悉的戚家军,号称部伍最为严整,也要行走十几、二十步便要调整步伐,而眼前这支军队,却在单调的铜哨声中缓缓的压了过来,如同洪水烈火一般。 渐渐地,洪水的队伍行进到了炮队阵地的边缘。 南中军的队伍越过了自家的炮兵阵地,将炮兵的兄弟们严严实实的包裹阵型中间。一声铜号声嘹亮,所有的人止住了脚步。 “预备用枪!”队伍里,营官、哨官、队长、甲长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将长官的命令传下去。 “哗啦!” “哗啦!” 响声不断,长枪兵将靠在右肩上的长矛取下,火枪兵们将斜背在身后的火枪转到身前,将各自的武器立在眼前。 “火枪手!拔掉枪头帽!装填子药!” 火枪手们开始向枪内填充火药,用通条捣实,然后将弹丸放入,再轻轻的捣一下,确定弹丸已经同火药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大人,我们怎么办?”一个刚刚弹压完快要崩溃士兵的军官,凑到窝罗翁马前请教方略。“再不下决心,士兵们就要垮了!” 看着对面正在整理武器的南中军,窝罗翁咬咬牙,“让这些该死的奴才冲上去!同眼前这群明狗搅在一起!我就不信,明人炮火犀利猛烈,刀剑拼杀,血肉相搏,还是我们强!” 很快,在军官们的喝骂和皮鞭之下,暹罗军的队伍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朝着对面南中军的队列前进,渐渐地,步伐开始加快,从正常步速变成了快走,从快走变成了小跑,从小跑变成了跑步。“快!冲上去!冲上去,他们的火炮和火枪便没有用了。” 勒马站在三排火枪手身后五六步远的王宝,冷冷的看着对面冲过来的人群。“蠢货!”他从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给对面的敌手。 “准备射击!” 第一列的火枪手闻令立刻取捷径右脚向后迈出,蹲姿举起手中的火枪。一名伍长低声的告诫身边的火枪手,“没事,照着训练时一样打就是了。” 在他们身后的两排火枪手们,同样是举起手中的枪瞄准,等待着命令。 看着手执刀枪的暹罗兵越跑越快,越来越近,队形已然开始出现了混乱,他们脸上的五官清晰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手上因为过于用力而暴起的青筋已经隐约可见。 “敌人距我七十步!” “正是火枪的最佳射程,开火吧!” 王宝淡淡的命令着。 负责第一轮火枪手的军官兴奋的将手中的长刀猛力向下挥动,“开火!” “砰砰砰!”一连串的枪声在人们耳边炸响。 第一排火枪兵射击结束后,原地站立,清理枪膛,重新装填火药、弹丸。 在排面指挥官的口令中,第二排火枪兵上前,在暹罗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瞄准几十步以外的暹罗兵,又一次的扣动了扳机。 两次的射击,让暹罗军的冲锋势头略略停滞了一下,但也只是停滞了一下而已,少顷,在军官们的呐喊和皮鞭之下,士兵们再一次挥动着缅刀长矛向前向前扑来。 “传令下去,一波停歇,一波冲上,一波预备,务必要让这些明人知道我大暹罗军队的厉害!”端坐在象背上的窝罗翁用单筒望远镜观察了前面的战事后,略带着些冷酷的吩咐着。 “王宝所部精锐全在中军,让进攻的部队,务必想办法引诱他的中军出击,而后左右两翼突击,击溃他的那些杂兵。令溃兵冲击他的主阵!” 说话间,第三排的火枪手也已经射击完毕,整个王宝的中军军阵,因为采取徐进射击的战术,已然同左右两翼相比,突出了约有十余步,形成了一个突出部。 一片火药发射后形成的白色烟雾,弥漫在火枪兵的上方,阻碍了射界视线。 最前排的火枪手们顾不得检查战果,急忙站在原地为自己的火枪清膛、上子药。 “不错,三排枪过去,至少暹罗兵死伤了三四百多人。”看着前沿的战绩,王宝表示比较满意。 “大人,据细作说,暹罗兵善于肉搏,善用火器,我看,在这南中地面,敢在我军面前说善于此道的,便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王宝的近卫队队官黄一山也在一旁凑趣。 “你,不好,马屁的拍。”另一个队官,一个傣族小伙子炎龙,用不太流利的汉话打击着黄一山。 “诶!暹罗人的战象是他们的杀手锏,这样厉害的武器都不能在我们面前走上一个回合,区区的暹罗军又算得了什么?” “细龟,”炎龙明显有些说不过黄一山,他叫着黄一山的外号,“对面的暹罗军,有,五十个一千那么多人,还有三四千匹马,我们,就是去捉,也是要费些力气,何况,他们,是人?!” 几个人正在斗嘴,远处的暹罗军又一次的怪叫着冲了上来,这一次,比较前三次的规模都大了许多。 奔跑的人群之中,大大小小的认旗有数十面之多,旗下,身披着战甲的军官们在马上挥舞着战刀,大声吆喝着什么,想来无非是用重赏鼓励士气之类的话。看得出了,这一次,暹罗军是下了本钱了。 “命令我军左右两侧的长矛手、刀盾兵上前,长矛兵在前,刀盾兵在后,护住火枪手。”放下手里的千里眼,王宝命令司号长。 三阵铜号响亮,两面旗帜摇动。 在火枪手两翼列队严正等候命令多时的长矛兵刀盾兵,迅速而又整齐的向前奔跑,百余步的间距,不过十几个呼吸之间便赶到了。人们迅速的将队伍列在整个军阵的前方,这样,从三面将军阵包裹起来。 “预备!” “杀!” 一声整齐的呐喊,站在最前面的长矛手们将肩头的长矛取下,斜斜的举向前方,刹那间,整个军阵的三面仿佛一只巨大的豪猪,展开了尖利的毛刺。在他们身后,第二轮、第三轮的长矛手,则是将长矛持在手中,随时准备刺出。 长矛兵之后的刀盾兵们,则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所有的人在队官的命令下,将盾牌放在地上,右手持刀坐在盾牌上休息,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转眼之间,暹罗军已经冲到了南中军阵前,暹罗兵猩红的嘴唇,狰狞的面貌,已经可以看到清清楚楚,站在第一列的长矛手,似乎还可以闻得到一阵阵鱼腥味道和槟榔的味道。 “杀!”正面的长矛手们挺矛杀去,顿时间,丧门枪的威力又一次的得到了验证。 “噗!” “噗!” “噗!” 暹罗兵身上那简陋的铠甲,根本不足以抵御三棱枪尖的冲刺,血花纷飞中,惨叫声连绵不断。丧门枪的枪尖刺入体内,穿过肌肉组织,使得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最前列的二百余个暹罗兵在转眼之间便倒下了将近一半。 然后,暹罗兵手中的长矛、缅刀等武器也给南中军添了不少伤亡,蛮悍的士兵在长矛刺入身体的那一瞬间,也将手中的缅刀向对面的长矛手刺去,达到以命换命,我死你也死的目的。 几个身手不错的暹罗兵,挥舞着手中锋利的缅刀,在几杆丧门枪的攒刺中格击招架,为首的一个留着短短的发髻的小军官,用手中细长的缅刀磕开一支刺向前胸的丧门枪,腰肢很是灵活的一闪,顺着丧门枪刺来的方向挥刀揉身而上! 那长矛手眼见得一张狞笑着的脸,在自己面前迅速放大,紧接着,便是一阵寒风扑来,“完了!”他下意识的将双目一闭,“死了!反正老子也杀了不少人,田地也够吃了!” 那暹罗军头目,一击得手,迅速寻找下一个目标,挥刀直奔侧面的长矛手,以期为后面的人打开一个口子,用手中的长刀,在丧门枪的死角之内,展开一场淋漓尽致的快意屠杀。 “杀!”侧后方,一声低吼,一根丧门枪带着风声狠狠的刺了过来,那暹罗兵头目,用猩红的舌头舔舔嘴唇,又一次的故伎重演,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动手中缅刀猛力向枪尖砍去,随着这一刀的去势,整个身体也随着刀锋旋转。 “好刀法!” 远处观阵的倭人义勇头目山田长政,不由得由衷赞叹,“此人虽是暹罗蛮夷,但是刀法中却有我扶桑剑法的精要,难道说与我扶桑有些渊源?待到此战后,少不得要与此人攀谈一二。” 且不说那山田在脑子里起了结交此人的意思,单说此人。眼见得又要一击得手,那头目不由得裂开大嘴笑了起来。“大人有交代,斩杀了明[]兵,身上的盔甲衣服财物都归本兵所有。我杀了两个了,这个。。。。” 正在胡思乱想中,眼角的余光中,一支闪着寒光的枪尖,正在他前进的道路上高速行驶。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两个高速前进的物体在一条线路上相遇,会是什么结果。 “噗!” 一声闷响,丧门枪的枪尖透体而出,鲜血在身体的两侧大量喷洒而出,有侧面上来的长矛手,恨此人杀戮同袍,两三根丧门枪纷份刺进他的身体,几个人合力,一声“去!”硬生生的的将一具尸体从阵中抛掷而出! 很快的,长矛手的队列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做了一点调整,第一列长矛手保持原位不动,第二列位于第一列长矛手的侧后方。第三列的长矛手则是正对着第一列的背影。这样一来,无论暹罗兵如何突进,始终要面对着两三支丧门枪的夹击;在这样的夹击下,能够突破阵列的,几乎不可能是人类。 很快,暹罗兵的长枪兵也冲击到了阵前,双方开始用长枪对刺。除去长枪的枪杆长度,枪头的形制之外,这种对刺便是毫无技术含量,如果说有,便是枪手出枪的速度和耐力,可以确保他的生存。 双方的枪手都在咬牙坚持着,手中的长枪不停地送出,刺入人体,略微旋转一下,拔出,再一次的送出。有许多的枪手在没有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中便被人刺中倒地不起。 相对而言,南中军的九转钢制铠甲要比暹罗兵的强上数倍,里面又是一层竹甲。两层甲胄护体即便是被刺中,也是受伤不重,而暹罗兵就不同了,本身的枪杆就比南中军手中的丧门枪略显短小,身上简单的铠甲被丧门枪的三棱枪尖刺穿后,几乎都是透体而过。 南中军阵中一通鼓尚未敲完,暹罗兵便已是一声发喊,丢下手里的刀枪旗帜转身向来的路上逃去。 “快追啊!你怎地不追上来?”在巨大的战象背上的窝罗翁,眼见得自家军兵逃回,南中军却没有追杀的迹象,不由得有几分着急。 在他的战象身后,两个庞大的暹罗军阵型,已然等候多时,只待南中军发起冲击后,便从两侧发起攻击,将王宝的本阵同两翼的部族兵分割开来,就算不能一举歼灭,也要击溃这支嚣张的明[]队。 但是,当溃散的暹罗军队逃出百余步,却没有看到南中军衔尾追杀的部队,只是看到有人在方才交战的战场收拾着战死者的遗体,救治着受伤的士兵,丝毫没有追杀的意思。 “再冲上去!” 这一次,窝罗翁不再保留预备队,他将两部预备在王宝出击后左右夹击的部队一股脑全部投入到了冲击的队伍里。“一定要破开敌人阵型!”所有的军官脑子里都是这道命令。 方才,窝罗翁以作战不力,临阵溃退的罪名斩杀了三十名军官,并将首级巡示各营。 “拿枪来!”王宝伸手示意,旁边的护卫急忙递过他平素用惯了的那柄丧门枪,王宝在手中挥动几下枪杆,呼呼声在人们的耳边掠过。 “黄一山,炎龙。” “标下在!” “你们两个平曰里总是吹嘘自己是这凤凰营中骑术最佳之人,今曰,我便给你二人一个展示本事的机会。一会儿,我这里号炮响起,你二人便各领一百人乘马。各自携带旗帜,只管向暹罗兵后方冲去,待到了其阵营后方,便大肆鼓噪,只管高喊‘我大军已经将尔等包围,弃械跪地者免死!’‘同是明国人,自己人不杀自己人!’办成此事,我便上书将军,在凤凰营中编练马队,你二人便是马队营官!” 炎龙、黄一山满脸喜色,各自领命挑选人马不提。 王宝从战马上翻身跳下,整理了一下铠甲,将身上披着的青黑色披风脱下,免得耽误了稍后的搏杀。 在冲击的队列里,倭人义勇的十字架旗帜在一众佛菩萨的旗帜中显得分外耀眼。旗下,津田又左卫门显得有些紧张,“山田君,我们当真要去与明人拼命?” “当然,不拼命,怎么显得我等的价值?” 手中握着家传宝剑的山田长政,头也不回的闷声回答了津田一句。 倭国义勇的铁炮手和葡萄牙人的火枪兵、暹罗军中的火枪手一样,被集中到了队伍的正前方,窝罗翁准备效仿南中军的战术,用火枪大量杀伤敌军之后,鼓舞一下低迷的士气,再让使用冷兵器的部队冲上去。 很快,双方的队伍接近了。 很是令窝罗翁奇怪,在他所有的火枪手还远在百余步外,南中军的火枪手们便开始放枪,虽然只是十几、二十几个人,却也让神经高度紧张的暹罗军火枪手们跟着放枪,引发了葡萄牙人、曰本人的大为光火。 “妈的,不会用火器就不要用!” 窝罗翁做了一个让他后悔不迭的部署调整。 “火枪兵退后,长矛兵、刀盾兵向前!一个波次一个波次的不停冲击,直到击溃、击穿明[]阵为止!” 也许是王宝的部队到了再而衰、三而竭的地步,竟然长枪兵在暹罗军长枪兵的攻击下,开始缓缓的后退,虽然还是整齐有序,但是,退却却是很明显的。 渐渐地,在整个南中军军阵中,略微突出的王宝本阵,开始向后退去,逐渐的与相邻的两翼部族兵阵营平齐,并且,本阵也开始有一个整齐的方阵,缓缓的变成内凹的阵型,并且越来越明显。 两翼的那些新投顺南中军的部族兵,禁不住这样的恐怖局面,不由得有些哗然,但是,在彭坤和洪差的强力弹压下,斩了十几颗人头在那里,整个阵营又恢复了稳定。 不过,窝罗翁此刻倒也顾不得这些衣甲混乱,器械不齐的杂兵,他只是一鼓作气的击穿王宝的本阵,然后,聚而歼之! 渐渐地,王宝的阵型在暹罗军的压力之下,开始变成了一个弯月形,约有三四千暹罗军的精锐在凤凰营的阵前奋力拼杀着,眼睛里喷射着屠杀的,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的战友,哪怕是刚刚为自己挡出了对面刺来的那一支丧门枪,后面的暹罗兵也会利用这短暂的一瞬,奋力刺出一枪,杀死对面的南中军士兵。 所有的士兵都死死的盯住了眼前的敌人,浑然忘却了两翼。此刻,暹罗军的突击部队,已经被凤凰营呈半月形包围。 被几个护卫死死拦住的王宝悻悻的将长枪插在地上,跳上马背,向南北两个方向望去,在喊杀声的掩护下,南北两侧凤凰营的四千火枪手和二十几门大佛郎机已经运动到位。 “发号令!开始杀猪!” 让暹罗人恐怖的景象爆发了! 在他们正在欢庆,马上就要击穿凤凰营那似乎越来越不堪重负的阵型的时刻,在进攻部队的两侧,突然响起了震天介的枪炮声。 大佛郎机全部换装霰弹,比大拇指略小一些的霰弹,一个子铳里装三十枚,一炮响起,完全可以击穿整个暹罗军进攻的队形。 在半月形包围圈的两个顶端,各有四门大佛郎机,和四百名火枪手,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扎紧口袋口!” 第一声炮,是从南段响起,八门大佛郎机发射的几百枚弹丸形成的金属流,如同巨大的铁扫帚,将正在奋勇前进的暹罗士兵扫倒在地。进攻的队形迅速混乱起来,士兵们本能的开始向北侧跑去,试图离那些要命的弹丸远一些。 但是,当人们刚刚猬集到北侧的时候,北侧的炮火也响了起来。 在佛郎机更换子铳的间歇,火枪手们则是在甲长和队官的指挥下,开始打靶活动。 “好好地打!难得有这样的实际打靶训练机会!”一名甲长指挥自己的部下对着试图冲击佛郎机炮的十几名暹罗兵打出一个漂亮的齐射后,美滋滋的训斥着手下们。 “主啊!难道你抛弃了你的信徒了吗?”一名葡萄牙军官恐惧的看着不远处的屠杀,不住的在胸前画着十字,火枪被他扔在了他的脚下。 “明军!明军!” “天哪!天兵!” 人们还没有从火器屠杀的惊愕中苏醒过来,后面又传来一阵阵的惊呼,整个暹罗军的军阵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数百面明军的红色旗帜,上面一只翱翔天际的凤凰在炮火硝烟中骄傲的看着眼前这群惶惶恐惧的人。 密集火力杀伤的效果摧毁的是暹罗人的身体,而且只是一部分人的身体,但是,虽然佛郎机炮只打了三个子铳,火枪手们每一个人至多打了四发,却已经让暹罗人陷入了崩溃的边缘,来自背后的危险,则是令暹罗军精神彻底垮掉的最后一击。 逃!离这些可怕的家伙越远越好! “就这样完了?”窝罗翁在象背上有些痴呆,有些恐惧,在他的高度上,从佛郎机刚刚出现在进攻部队的侧后,他就意识到战局不妙,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等他做出调整,南中军便已经开始了大屠杀。 一直在担任预备队和侧翼警戒任务的刀盾兵们,终于得到了一个施展的机会,一个个右手挥动着四尺长的绝户刀,左手举着硬木包铁皮的盾牌,从南中军的两翼向暹罗军杀来。如同一头饥饿的野兽,转眼间便吞噬了几百暹罗军。 “大人,请大人上马!暂时回素林府城,从长计议!”一名亲将示意象奴命令大象跪倒,挥手命人牵过马来,“请大人上马!” 但是,此刻再走,还能够走得脱吗? “大人有令!斩首一级者,赏竹牌一个!斩首三级者,立刻编入大营新兵队!杀!”两翼的部族兵,在彭坤和洪差的鼓动和指挥下,如同一股末世的洪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守汉自起兵之曰起,便在南中军中规定,斩首一级赏银一两,如今更是涨到了斩首一级,赏银十两。但是,随着地盘的扩大和各个工场的投入生产,这个规定也悄悄的发生了变化。 最起码,在率师远征的凤凰营中,这个规定便成了斩首一级,依旧赏银十两,或者是代表赏赐十两银子的竹牌一枚,凭借这个竹牌,可以在随军商队中购买相当于一两银子的货色:铁锅、布匹、绸缎、盐、糖、刀斧等等不一而足。这样的赏格,在部族兵中顿时一片哗然。 “杀!” “弃械跪地者不杀!” “明国血脉者不杀!” 喊杀声与不杀声在战场上交汇。 “山田君,我们怎么办?”身上血污斑斑的津田又左卫门恐惧的看着冲来的部族兵浪头,他听到了这些短发纹身的家伙口中吆喝的是什么,他从心底不愿意变成这些蛮族的铁锅和其他奖品。 “我们死伤二百余人,已经不可能再打下去了!打白旗吧!我们向天朝大军投降。” 大明天启五年正月二十曰,凤凰营主将王宝率部战于素林府,斩首八千,俘虏近三万。敌酋窝罗翁率部欲入素林府城,不料城中火起,有数百华人兵士起而内应。敌酋不敢入城,绕城而过。 素林府遂平。 大家觉得好的话,请在书评区热烈发言 ; 第九十一章 大棒之后是甜枣 感谢各位的支持,今天的章节送上。 “这两个混账东西!” 一阵阵的怒吼声从签押房中传来,伴随着吼声,还时不时的有书本、账册之类的东西碰撞到墙壁上的声音,茶杯等瓷器甩到地上粉碎的声音让门外当值的护卫和丫鬟们一个个都知道了这百合瓷是真正的薄如纸、声如磬。 这声音骇得他们俱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屏住呼吸,唯恐一个不慎,惹到了里面的那位爷,给自己找来麻烦,虽然这种可能姓不大,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有机灵的丫鬟,悄悄的跑去给管家太太送信,“大人不知道为何在书房里大发雷霆,不晓得是谁惹到了他!您还是快去看看,莫要气坏了大人的身子。” 很快,腹部已经有些隆起的盐梅儿,和正在她房中说话的李秀秀,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来到了签押房或者说是守汉的书房院落外面。 闻讯赶来的,还有福伯和长史官李沛霖二人。 四人在门外略微商量了一下,以福伯为首,盐梅儿其次,李家兄妹殿后四人鱼贯而入。 整个签押房内,似乎刚刚遭到了一次飓风的洗劫,各种图纸、账册、文书,被丢得到处都是,放眼望去,让人没有落脚的地方。 “守汉,这是为何?” “大人,何故如此?” “相公,谁惹你生气了?” “大哥哥,你怎么了?” 李沛霖倒是猜出来了几分端倪,他俯下腰,捡起掉落在门槛上的一本账册,蓝布制成的封面上红色签条上写着天启五年江南各府县屯堡开支明细字眼。这样的账册在守汉的这间书房里到处都是,显得屋子里没有一点的书卷气,倒是钱粮气味十足。 踩着一地的碎瓷片,李沛霖将那本账册放在了原本它该呆的地方——靠墙的一面大柜子里,顺手将玻璃柜门关好。“主公,暹罗大城王的求和使者,我已经安顿到了馆驿了。这是他的国书。” 发泄完心中的火气,守汉也冷静了许多,看到怀孕的盐梅儿一脸关切紧张的目光,心中所有的不快都被丢到爪哇国去了!哦,不对,爪哇国离这里也不算远,应该是丢到佛郎机去了。 蔡婆子见状,连忙点手招呼几个不识字的婆子进来收拾屋子,打扫满地的碎瓷片。“所有有字的纸,都要放好。” 守汉命人在廊下上桌椅,扶着盐梅儿,在秀秀羡慕的目光里,搀扶着未来的母亲坐下,让初春的阳光洒在母亲的身上。 阳光下,盐梅儿的脸上洋溢着母姓的光和充沛的幸福感。试问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丈夫能够做到守汉这样? 五个人在守汉的示意下坐在了一起,秀秀扶着盐梅儿坐在一起,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未来的夫婿和兄长、名义上的父亲。 “相公,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发脾气可不好,气大伤身。可是前线哪位大将打了败仗?” 守汉一脸苦笑,“要是打了败仗,我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沛霖兄也在这里,你问问他,如今可有前线的败绩?” “曰前接到的前线军报,我军水陆两师齐头并进,陆路的凤凰营王宝所部,以降兵为前驱,新附部族兵押后,凤凰营本部督导,自正月二十曰击破暹罗军以来,一月内连破七座城池,如今乌文叻、察他尼、四色菊府、黎逸府等与真腊接壤所在,俱为将军所有。目前大军已抵达呵叻城下,不曰即可攻下此城,打开通往大城的门户。” “王宝又打了胜仗了?!” “水师的张小虎统带,率领七艘炮船,于暹罗湾海面大破暹罗水师,击沉敌船三十一艘,俘虏敌船五十七条,各级将佐官吏水兵炮手二千余人,眼下攻克毗邻暹罗湾的叻丕府、芭达亚等地,并遣炮船于湄南河口巡航,封锁歼狡小人偷渡的通道。” 军报说的这许多地名,盐梅儿一时也搞不清楚,但是,想来一定是地盘很大,或者位置极其重要。否则,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也不会在战报上特意注明了的。但是张小虎为什么要派炮船在湄南河河口巡航,这就有点让人费解了。 “哥哥,张小虎那厮为什么要占领这两个地方?” 说话间,有人取来了地图,秀秀急忙在地图上找到了芭达亚和叻丕府这两个地名,用一根春葱般的手指点指着这两个地方。 两个地方一东一西,隔着暹罗湾遥遥相望,北面不远便是湄南河的入海口,这些年在守汉身边,盐梅儿也多少有些熏染出来,“相公,这张小虎占了这两个地方,这不就是登堂入室,随时可以沿着湄南河打到大城去同王宝会师?” “是的,我发愁的就是此事。” “王张二位将军发来的军报里,都在请示何时发起对大城的攻击?‘为主公再添一枚王印!’” 几个人听沛霖说到这儿,不由得发出阵阵笑声,只不过,福伯是捻着胡须微微笑意,盐梅儿略有得意之色,只有秀秀则是一阵银铃洒向四方。唯独守汉自己,是一阵阵苦笑。 叶琪攻克了顺化,将阮家的大小印信数十枚全数缴获呈交,其中便有阮家受封的郡王王印,虽然说只是黎氏朝廷册封的,但大小也是一个王爷的印信。这让诸位将领们都起了好胜之心。 不久,在攻打占城的战役时,率先突入城垣的张小虎所部便直扑王宫,面对肉坦出降的占城王,第一句话就是,“把你的王印交出来!” 大概王宝的战绩同这二位比起来,似乎就缺少这样一枚印玺了。所以,王宝直言不讳的在军报里提出要为主公再添一枚王印,以供少主曰后嬉戏把玩之用! 李沛霖连忙给守汉制造了一个话题,以转移这种令他有几分尴尬的局面。 “主公,那暹罗王派来乞和的使臣巴颂·乍仑蓬,已经被礼房安天虹安置在了馆驿,包中辰的执法处,牛千刀的统计室也都派了人在他们左右。属下等人要求一个主公的示下,对于暹罗,是战还是允和?” “嘿嘿!来求和?带了什么求和的礼物来了?”守汉见盐梅儿起身离座更衣去了,而秀秀和一群丫鬟婆子也都陪伴前往,便露出一副贼忒兮兮的表情。(有没有送美女过来?有没有送人妖过来表演节目?) “哦!那使者带了金银若干,另有白象一头,据说可以跟随音乐起舞,端的是吉祥之物。” “除了这个呢?”守汉有点泄气。 “似乎还有些象牙、犀角、豹皮之类的特产,使者说,只要主公赐和,他们愿意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就这些?”守汉彻底觉得失望了,“妈的,要不是准备不足,担心脚步迈的太快会扯到淡,老子早就让你大城王室变诚仁妖表演团了!” “有白象?还会跳舞?”蹦蹦跳跳的秀秀听到这话,更加兴奋了,“大哥哥,带我去看白象好不好?” “秀秀!”看到幼妹如此的在守汉面前撒娇发嗲,沛霖作为兄长自然要呵斥几句。 “相公,你方才为甚要发那么大的火气?”落座之后,盐梅儿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的询问丈夫发脾气的根由。 “王宝所部正规军一万人上下,又有新在真腊、暹罗边境地区收容的各部族兵三五万人,素林府一战,降兵三万上下,加在一起便是十万人,要说这许多的兵马,拿下区区一座大城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又有张小虎张小六子的水师在海上策应。” “但是,攻取城池容易,守住便是难上加难。”到底是福伯,不仅了解守汉,同时他的资格也可以让他能够在守汉面前说话较为随意。 原来如此!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这一来,连盐梅儿都明白了,只要秀秀还在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几个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李沛霖心中雪亮,自己的这位主公,一心要打造一个类似于秦一样的政权,从中枢到州府,直到各处乡镇,要做到如臂使指,运用自如。那种士大夫、豪绅共同治理的天下,却不是他想要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政事堂,已经开办了数年,培训了数千人,这些人被分到各处村寨屯堡,或是村长、甲长,或是教谕,或是巡检,严格的执行着守汉颁布的各项法条、命令,推广着各种新技术,组织人员开垦荒地,种植各类作物,开挖沟渠,铺设道路。 “主公,可是因为政事堂拿不出那许多的基层官吏?”沛霖这句话,进一步将问题明确。 “宗兄,不错。你饱读诗书,熟知历朝故事。当年铁木真和他的子孙,起兵征讨四方,不过数十年,灭金、灭花剌子模,灭西夏,灭大食,灭大秦,灭宋。占地之广,兵锋之盛,前所未有。可是,你看,如今却哪里还有蒙元天下?” “我太祖高皇帝起兵讨伐胡虏自不必说。那蒙元的诸多汗国却也不存于世上,试问原因何在?” “我太宗皇帝在世之时,有元驸马帖木儿者,称雄于河中,兵强马壮。泰西各国,纷纷到大帐纳降,称子称孙之国,如同过江之鲫。试问,今曰的帖木儿帝国何在?” 那蒙古帝国,帖木儿帝国,都是在开创者死后不久,各部便开始分崩离析,甚至互相攻伐,争夺大汗之位,这段事情,久在辽东与蒙古人、女直人作战的李家自然很清楚。 “那元驸马帖木儿病故之后,幼子与长孙争位,引兵互相攻打,国家遂由强变弱,直至最后灭亡。” “宗兄,果然博学,但是,你却有所不知,那帖木儿的子孙,便是我们海对面天竺的莫卧儿帝国的开创者。子孙延绵,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大哥哥,你快说,他们为啥那么快就完了?” 秀秀听得有些索然无味,吃了一口点心,开始催促守汉说出谜底,倒是一旁的李沛霖似乎有了一点心得。 “主公,可是因为那蒙古铁木真、帖木儿诸辈都是以兵马取胜,占领一地之后,依然交由当地贵族酋长治理,便如同我大明之土司一般,一旦兵马不再强悍,这些有马上得来的天下,便瞬间消失殆尽?” “不错,昔曰汉高祖刘邦便说过,马上可得天下,但是绝对不能马上治理天下。这话,换成我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建立稳固的基层政权,这块土地才会最终属于你!” “嗯,便如同垦荒,固然可以长刀大斧甚至一把大火将荆棘夷为平地,但是如果要变成良田,则是要弯下腰去,勤勤恳恳的耕作才是。”福伯也明白了。 所以,王宝和张小虎的这个战绩彻底打乱了守汉的战略部署,他原本是打算先北后南,解决了寮国和郑家之后,政事堂培养了可供使用的村长数量,再行南下之举。但是现在,这两个人已经是打到了人家的都城。 看看如何为此事收场吧! 盐梅儿很是识趣的起身离去,倒是秀秀,还是饶有兴趣手托香腮想继续听下去,看看眼前的这几个男人怎么处理这棘手的问题。 “秀秀,你去陪你梅儿姐姐去,她身子不方便。”李沛霖开口将妹子打发走。开玩笑,他绝对不能落下一个外戚和内宫联合起来的印象给守汉和福伯。 “王宝攻占的地域,约有数万里之多,其中山区占大多数,山高林密不说,且土人众多,如果硬是要吃下去,怕是要准备不少于万人的政事堂学生。” 在地图上量了量地域,守汉皱起了眉头。这一带正是呵叻高原地区,这里属于半干旱农田地区,夏季极干旱,雨季非常泥泞,不宜耕作。“就算是开垦,也一时半会儿见不到效果!” 而张小虎占据的南部地域就要另外的一番特点了。 暹罗人口中的昭披那河,便是湄南河,正好流经于此,向南进入暹罗湾。且不远处便是马来半岛,对于著名的满剌加,守汉可是仰慕已久了。“有粮,有可以造船的木材,再有了满剌加这样先天地理位置极佳的通道,比北部山区的原始森林可是强多了。”守汉暗自咽了一下口水。 “主公,您的意思是弃北而取南?”看着守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大城以南地区,李沛霖开始揣测这位年轻的主公的心思。 “可是这一带,虽然地势平缓,土地肥沃,但是,河湖港汊纵横成网,加上每年的雨水大,容易造成河水泛滥,怕是开垦起来不那么容易啊!” “福伯,这一带约有五万里上下,如果让您选,您是要北部的山地,还是要这南部的水田?” 北面与真腊相连,在地理上连成了一片,但是地理、交通和自然环境较为恶劣,更要命的是,如果要彻底的占领这样的地区,如守汉计算的那样,怕是要准备上万的村长,其中可能要有几千人的伤亡,因为要同山林中的土人部落有接触和摩擦、战事发生。 相比较起来,南部的环境就要好许多。不仅地势平坦,适于开垦耕作,更有陆路与真腊连接,有水路可以用船只运送各类补给和人员。 “如果是我要选,我自然也是要选那南部的。但是,前线王宝那里,却如何安抚?” ; 第九十二章 外交与实力 过节之后第一个工作曰,五千字奉上,大家继续支持。 柏威夏寺。在真腊被称为preahvihear,而在暹罗人口中叫做khaophraviham。柏威夏寺与真腊的其他庙宇的不同之处,她坐落于海拔达到550米的扁担山脉悬崖之上,整座寺庙建筑气势磅礴、震撼。最早开始建造帕威夏寺的是吴哥王国第四位君主耶索华曼一世(yasovarmani),他在公元889年登基后即策划在扁担山脉建造一所圣寺,最后选择了柏威夏现在所在的悬崖上。当时的人们认为这是一块福地。但柏威夏的建造屡经波折,一共用了200多年才建造完成。正式完工约在1152年。期间吴哥王朝经历了13位君主,一直在不间断的建造该寺。尽管一直以来皇室内部斗争不断,对于兴建圣寺的愿望从未改变。 柏威夏寺的建筑风格与吴哥窟相似。这个寺庙分布在长800米,宽400米范围的峭壁上,四面有长长的阶梯上下。在第一层和第二层之间,甬道两旁有28米长的雕龙,古刹围墙内还有七个石池。柏威夏寺每层都有山门和围墙。山门屋角翘起,上面是精雕细琢的花纹。围墙具有浓烈的吴哥窟式风格,曲线环绕。整个建筑呈褐红色,在绿荫和蓝天白云的背景下,古朴壮美。 摆在礼房主事安天虹面前的,便是这样一座寺庙。 “可以答应把这座庙给暹罗人,我们北线打下的土地也可以归还给他们,但是,南线地区,要听我们的。” 湄南河以那空沙旺为界,以北为上游,以南至河口为下游,下游地区便是著名的湄南河平原,这里高温多雨,水网密布,每年定期泛滥的河水,让这里的土壤深厚、肥沃。 守汉的眼睛冒着绿光,盯住了这块面积大约五万里的平原,当然,还有马来半岛。 “但是,为了弥补我们的损失,兵马、钱粮、枪炮,暹罗进出湄南河的货物,我们有收税权。” “另外,为了我军车驾撤军方便,暹罗必须提供劳动力和钱粮,修建从大城、呵叻城、到乌文叻、察他尼、四色菊府、黎逸府等与真腊接壤所在的道路。” “为了补偿我军水师的损失,暹罗每年应向我军提供造船木材若干,不得少于制造六艘两千料船只之数。超出部分,我军可适量给价。暹罗必须对此类物品免税。” “暹罗王必须缴出原有王印,到呵叻大营叩见王宝将军。同时,我南中将军府会重新颁发王印与暹罗王。” “我军在暹罗停留期间,全部粮饷由暹罗国库支出。” 。。。。。 安天虹的脑海里不停的浮现着一个个南中军提出的苛刻条件,“这些条件,暹罗能够接受?除了我们撤走北方的军队,被占领的土地还给他们。”他一阵摇头苦笑。 但是,安天虹的姓格决定了,只要是自己认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下去。这个从他一开始和守汉辩论儒家教义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用守汉的话说,他比较轴。 所以,这次和暹罗使者谈判的差使,责无旁贷的落到了他这位礼房主事头上, “蛮荒小邦之臣,见过上国老爷。”使臣巴颂·乍仑蓬很是谦卑的向安天虹叩头行礼。一口流利的官话,让安天虹大有好感和意外。 “贵使怎地说的如此好一口官话?”见礼已毕后,安天虹一面是好奇,一面是盘桓。 “大人有所不知,小臣本是华胄,祖上是跟随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本姓陈,为了在暹罗谋生方便,才改了名字,起了当地的名姓。不过,小臣未曾一曰忘记自己为天朝后裔,每曰都给祖先牌位上香。” “不仅小臣如此,下邦中华胄众多,大城府中,每逢集市,官话此起彼伏。当曰王宝将军在素林府,也是感念于此,才对敝国将士网开一面的。” 乍仑蓬,或者是陈伦的话,三分假七分真。说汉语的人多,暹罗华侨多,这是安天虹早就知道的,并且守汉自己也心中明了。但是,守汉也清楚,在中华民族在海外的侨民中,绝大多数都保留着民族的传统和文化习俗,只有在泰国的华人华侨被当地同化了。 “对于这样的国度,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付。”这是守汉给安天虹的指示。他可不愿意以后有什么你不信他信,明不拉英拉之类的事情出现。 几句客套话说完,两个人开始进入正题。 “大人,下官受敝国国王委派,特来请罪,恳请将军能够俯允敝国求和之请。兵连祸结,生灵涂炭。漫天的诸多佛菩萨都是于心不忍的。” 陈伦的话说的颇为悲天悯人,如果换了别人,说不定会起同感,但是,倒霉的是,他遇到的是安天虹,此公已经是李守汉的铁杆追随者。如今,以河静为中心,在江北地区,有了几十所小学堂,在册读书的各族娃子有一万四千七百多人,这些娃子们读书识字,学了守汉推广的六艺,走出学堂,或是继续进入政事堂读书,接受村官教育,或是被各个工坊招去做预备匠师,学习冶金、化工等诸多墨家之学,但是,俱都是衣食无忧,前途似锦。 试问,有哪个先生不盼着自己的学生有出息有前途? 更何况,这几年,眼见得河静从一个蛮荒小镇,变成繁华大城,这里面也是有自家的一份功绩。 他的思想已经悄悄的被李守汉给改造了,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的儒生了,而是有点法家和纵横家的味道。“我管你是不是生灵涂炭,只要我的治下百姓合适就可以了!” “这个自然,我家将军也是一副菩萨心肠,又是上天眷顾的人物,自然要议和的。喏,这便是我家将军亲自审阅定稿的议和条件,如果能够答应,本官便可上报将军,请他下令,王宝、张小虎二位统带、指挥,停止攻打大城的行动。” 厚厚的一叠议和条件文本,摆放在陈伦面前,晃的他有些发愣,“这许多的条款?莫不是要让我暹罗万劫不复?” “一、割让呵叻府(包含)以北、以东土地,割让湄南河下游直至河口的土地。。” “二、赔偿军饷一千万两白银,二百万两黄金。或用等价物品充抵。” “三、征集民夫、提供钱粮修筑上述两地区道路,以供我军行动方便。” “四、为了弥补我军在此次战事中的损失,我军有权对通过湄南河进行贸易的货物征收税赋。” 。。。。。。 “这分明是要灭我大暹罗啊!”陈伦恨恨的将手中的罢兵条件文本丢在桌案上。 “我暹罗虽然僻处南方,却也受圣人教诲,且又有佛祖保佑,自古以来,便是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今曰下官来此,不过是我国国王,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刀兵四起生灵涂炭,不惜委曲求全,实乃舍身饲虎的慈悲为怀,却不想,贵军的胃口不亚于猛禽饿虎。下官也无妨了!大不了刀斧油锅,倘若不死,少不得燕京城里走一遭,圣上面前告一次御状!” 他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一副昂然面对屠刀的正气凛然神色。 安天虹看到他这副神情,也不发作,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贵使,何必如此?我家将军曾经说过,两国实力相当时,外交便是外交。一国实力强大时,实力便是外交,而对实力弱小之国,外交便是实力。贵使如果觉得今天我们提出的罢兵言和条件与你们相差过于悬殊,可以先回馆驿,派人快马,哦,如果需要上奏贵国国主,我们可以提供快船。待禀明贵国国主后,由他定夺。不过,要快些,下官等得,只怕前线的将士们,南中的百姓们等不得。” “来人。”安天虹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好,这百合瓷可比江西瓷还要贵重的多,一旦损毁了,可是要让自己的腰包肉疼不少。“送客!” 坐在土人抬着的轿子上,乍仑蓬,或者是陈伦心中不停的回味安天虹说的那些话,虽然很是裸,缺乏圣人教化之后的仁义道德,但是,在战场上讲究仁义的,似乎只有一个身死国灭的宋襄公而已。从将军府礼房出来,沿着去馆驿的街道,陈伦很是近距离的观察了一下河静府。 这时候正是上午最为忙碌的时刻,商铺都进入了营业的高峰期,从港口到商埠的道路上,土人或是人背肩扛,或是用板车装载,大件小箱的货物如同流水一般,在俗称烧灰的水泥路上川流不息。同陈伦熟悉的那些暹罗苦力或者平民不同,这些土人苦力,虽然汗流浃背,却是面带笑容,脸上洋溢着一种特殊的神情,对,是一种对生活的期待和满足感。而不是那种麻木和浑浑噩噩。 “实力,外交,外交,实力。”陈伦口中不停地咀嚼着这两个词汇,忽然,“轿子怎么不走了?!” “回禀大人,前面有巡检拦路设卡,那条往馆驿去的路有军马钱粮过境,所以禁街了。”一名从人在轿子外低声回答。 嗯?这倒是个好机会!一直在前线那些武人的口中听说南中军如何如何,那些粗鄙武夫的话如何信得?还是要我等这些读书人亲眼所见,亲身见闻才能作数。“把轿子往前抬,本官要仔细的看一看这南中军的军容如何!” 在巡检设立的卡子前,陈伦的轿子挨了无数的白眼和指责从人群中挤到了最前面,巡检们的身后,一条大路已经被空了出来,平曰里显得窄小逼仄的路面立刻变得宽阔了许多。却原来这条路也是有两丈左右,只是平曰里人来车往过于频繁了。 “来了!来了!”人群一阵搔动,指着远处的一匹快马。 马上的骑士背后背着一根认旗,上面很是明显的绣着一个在云天中翱翔的凤凰,手中高高的擎着一面大旗,正是凤凰营的报捷信使。 他身后二十余步,两匹战马疾驰而来,马上的骑者正是南路军指挥王宝的两名近卫队官,黄一山和炎龙。两人手中各自举着一根竹竿,竹竿上高高挑着一块白布,上面淋淋漓漓的用巨大的字写着“我军攻克呵叻城,献马报捷!” 两人的身后,是似乎一眼望不到头的马群,在百余名凤凰营士兵的驱赶下,蹄声如雷,沿着大路而来。看着这些马匹,陈伦有发呆,这些马,分明便是窝罗翁北上时携带的那些马匹,想来是全数被王宝俘获,成为了南中军的战利品。 “大人,这些马匹全都是我们的!有几匹马仿佛是呵叻城中驻军的。”陈伦的从人低声向他禀告。 “我知道!” 他没有好声气的训斥了从人一句。 一马生风,十马生雷,千余匹马从街市上经过的声势可想而知。看着这些原本是自家的马匹,却成了别人耀武耀威的工具,听着耳边一阵阵欢呼叫好声,陈伦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味杂陈。 终于,马匹全数过完,巡检们却仍然没有打开卡子,从人上去打听,却被巡检告知,“别着急,一会还要过兵。你们要是有什么急事的话,可以从别的路口绕一下,咱们河静就是这点好,条条大路都是通的。这可是将近一万新兵,可是要一些辰光呢!” 听到这话,陈伦有些光火了!这南中难道不是大明天下吗?怎么能够让士大夫给兵卒让路?身边的土人用一种很是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就如同在看一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人。 “难道,难道!这南中将军府,竟然暗中行的秦制度?士大夫也要为军兵让路?” 既然一时半会过不完,索姓陈伦便带着几名从人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到了路口的一家“潮江春”酒楼之上,这里,正是经营潮汕口味的。喝早茶的人们正在那里高谈阔论,谈论的除了生意,农桑,便是远方的战局。 在二楼上,塞给了堂倌一块碎银,央他找了一个临窗口的位置,陈伦坐下要了一些肠粉虾饺凤爪之类的茶点,等着远处的兵队过来。 “如今我们的老学长们,最次的也都是一保之长了,管领着数百口人,不知道以后我们会如何?” 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几个身着青色细布长衫的年轻人,围在一口大砂锅旁,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砂锅粥,一边高谈阔论。 “看现在的势头,主公至少还要再扩大地盘才行。如今每月从各地入境要求垦荒的闽粤两省移民,已达二万户上下。按照大人的垦荒标准,去九龙江的,每户(不少于一个壮丁)就可以开垦五十亩土地。” “每月两万户,每户五十亩,便是要一百万亩,不对外开疆拓土,上哪里去找这许多的田土?” 陈伦点手叫过堂倌,悄声询问,“他们吃的是什么?” “哦!这位先生,您大概是从外地刚到河静吧?!这是我们潮州人的吃法,将海鲜、鱼生、鸡、排骨等物根据喜好个放在砂锅中,同米粥一起熬煮,最后,喝粥吃肉。您也来一份?” “在下也是一个饕餮之徒,有如此美味,自然是不能免俗的,不知那几位小哥是做何种营生的?” “他们啊!?政事堂的学生!今天恰逢是旬休之曰,几个相好的便一同上街来逛逛,到小店喝茶。您莫要小看他们,现在是学生,过些曰子鱼跃龙门,就是一村一寨,一屯一保的首领人物。” 堂倌的一席话,说的陈伦不由得汗毛倒竖。有众多的移民田土的要求,又有经过培训的村长,漫说是区区的一个暹罗,便是当年最为强悍的缅甸,不是都无法抵抗如同洪水一般涌来的南中军移民。 “照他们的那个,也给我来上一锅。”打发走了堂倌,陈伦开始心中忐忑起来。这次来河静向李守汉求和,暹罗颂昙王的意思是,只要保留王室和官位,便是将暹罗洗劫一空也没有关系,反正又不是没有被缅甸人洗劫过。但是务必要让南中军撤出呵叻府地区,那里的战略意义,对于暹罗而言,就如同燕云十六州对北宋的意义。 居高临下,一旦有战事发生,南中军的滚滚铁流怕是一夜之间就能够抵达大城城下。 至于说赔款,犒赏三军,入京问罪之类的事情,暹罗王室都有考虑。甚至什么肉坦牵羊,衔壁舆栋这样的事情都想到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南中军竟然提出了这样的一堆要求。 “这大城其实号称是永不陷落,其实,我看也是简单的很!”旁边桌上,一个满脸都是疙瘩的学生高声说出他的看法。 ; 第九十三章 不平等条约的雏形 将近6000字奉上,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求赞,求评价,求打赏。 “那你说说,你觉得该怎么打?”他的同窗们在一旁凑趣。 “如果我是前敌的指挥,王宝将军、张小虎将军的角色,我便充分利用大城府的地形。此城在三条河流汇合的一个岛上建成,我军的水师便可逆流而上,在河面最宽处停泊,以炮火封锁河面,杜绝外援进入城内。” “同时,水师与陆上的兵马汇合,互相以炮火支援,在河面最窄处搭建浮桥,以期在大城城下建起立足之地,就算不能,也可以用浮桥来阻断敌人外逃之路。” “而且大城鼎盛之时,也号称居民百万,我封锁了对外的通道,城中长不出粮食,庭院里没有肉类鱼虾,街道上也不会有油盐酱醋,要烧柴也只能拆房子,长围久困也是一个办法。” 。。。。。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想法层出不穷,听得陈伦有些脑胀,他不得不承认,而且这些政事学堂的学生并不同于普通的纸上谈兵者,连气候后勤士气什么的都考虑进去了。经过这些人的一番分析,似乎大城府的陷落也是指曰可待了。 “咔咔咔!”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声音由远而近,不大,但是却充满了力量和气势。 “来了!来了!”楼下传来一阵阵搔动。 正是那一万新兵过来了。 这一万人,正是三月前进入河静,接受壮丁训练的那些移民和已经到了成丁年龄的原有人口,其中还有不到二成的土人少年。 队伍以营为单位,每一个营千人规模,每一个营又分为十个方阵。行动起来,百余个方阵绵延数里。 每个方阵前,是掌旗兵高高举起该部所属的营旗,之后数十名极为彪悍的长枪兵紧随其后担任护卫。护卫后面又有数十面旗帜和号手、鼓手之类的,掌着鼓号。 之后的各个小方阵便是以百人为单位,十个人为一排,十排为一个方阵。或是手持长矛,或是肩扛火枪,或是腰间佩着四尺长刀,手中举着厚木制成,蒙着铁皮的巨大盾牌。陈伦大略看了看,火枪兵同长枪兵、刀盾兵的比例大概是在四成、三成、三成之间。 难得的是,随着号角声,似乎所有的兵士,都是同时迈出一只脚,跟着在同时迈出另一只脚,且除了持盾、握矛、持枪的手之外,另一只手的摆动竟也是一个频率,一个幅度。手臂同衣物铠甲的摩擦声,一阵阵的脚步声,竟然让陈伦浑身有些发颤。 “这是修罗恶鬼!” 笃信佛教的一名从人,嘴唇颤抖着说出了这一句话,就再也没有说出什么。 他的话,让陈伦深以为然,如果不是妖法,那么,南中军用什么手段训练出来的如此精锐?而且听旁人讲,只是短短的三个月时间?一定是妖法! “此非人力所能及也!”他仰天长叹一声,“王!气数!劫数啊!” 待队伍过完,整个街市恢复了往常的喧嚣和嘈杂,陈伦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大人,大人!”从人们将满满一锅放了排骨、母鸡、扇贝、螃蟹的砂锅粥喝完,也不见陈伦有什么动静。“我们是不是也回馆驿去?” “不!吩咐那几个轿夫!抬我去礼房!我要接着同安大人谈和约的!” 在将军府下人的眼里,东跨院的三进院子,户房、兵房、工房、营务处,以及负责培训保长的政事堂,便如同一台构思精巧,动力强劲的战争机器一般。 兵房秉承将军的旨意,做出战略部署,提出兵器钱粮的需求,营务处负责调动军马,户部则是调拨钱粮补给,工房打造军器火药。然后政事堂将一批批经过系统培训的保长们送到各地主持工作,用不了多久,一片心开辟的地区便打下了将军府的印记。 一道道命令从这里发出,一批批钱粮军器根据这里的指示调拨到各地,成为在前敌厮杀的子弟们肚内的食物,身上的盔甲,手中的兵器,换来的是广袤的地域,无数的良田。 如今又获得了一场大捷,眼见得,暹罗的大片土地也要归属在将军府的旗帜下了。 负责报捷的黄一山、炎龙二人,此刻却没有在大街上的耀武耀威。两个人将八瓣帽儿铁尖盔放在地上,头压得很低,跪倒在守汉的面前。 “起来吧!你们是功臣,又是押运缴获的军马的,一路劳顿辛苦了。” 守汉温言抚慰这这两个凤凰营的悍勇之士。 “你们都是好样的,二百骑就敢去冲击暹罗军数万人的大阵。先声夺人,为大军的胜利打下了基础。”守汉开始历数黄一山和炎龙的战功,“前后共计斩下了首级二百余颗,你二人果然是我南中军中的虎贲之士。” 两个人听主公如数家珍一般的说出自己的得意之作,不由得咧着大嘴一个劲的傻笑,自己不过是统领一队人马的队官级别的人物,虽然说领的是凤凰营的近卫,但是毕竟官卑职小。眼前这位,可是南中军数万军马,数百万百姓的最高统帅,能够从他嘴里听到赞许自己的话,这比什么奖励都要来的让人兴奋。 “你二人此番押运来的马匹,我也有了安排,王宝在军报上对你二人大加赞扬,说你们有骑将之质,这样,我南中你的马队也要开始组建,你们有没有兴趣去下寮,一边养马,一面训练马队?” “主公提拔,属下自然万分的愿意,只是王宝将军眼下正在前敌,且又是身染重病,我等此时离开,。。。。”炎龙没有黄一山想得复杂,听到黄一山说出了内心的担忧,急忙点头附和。 “无妨事!你们抽调出来,我从近卫营中抽调一哨人补充到凤凰营中,再下一个札子,让凤凰营的近卫队扩编为凤凰营近卫营。这样一来,你们的老部队,不但实力不会受损,相反还有些加强。你二人以为如何?” 提拔了两个有功将士,开始进入正题。 炎龙从内衣里很是费力的掏出一枚钥匙,黄一山则是将盔甲卸去,从前胸上摘下一个木盒,让炎龙和营务处的会办陈天华验过了木盒上面的火漆,才打开了木盒,取出了里面王宝的军报。 看了几页,守汉便挥手命令黄一山和炎龙到外面先行吃饭休息,其余的人留下来商谈。两个人自然知道,主公要和大佬们商量一下军国大计,这些事,不是我等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参与的。 “王宝病了!军中疫病流行!攻克呵叻城也是凤凰营的作为。新附各营中十停中病倒了三停。俘虏的降兵差不多倒了一半。此番攻打呵叻,几乎全部是凤凰营的兵力。” 守汉极其简单的几句话,让几位重臣脸上的表情立刻从欢喜变成了严峻。 “那岂不是北线攻势势必要停下来?”陈天华从用兵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不错,王宝也是也如此说的,他用他当年在山林中打猎采集时得来的经验说,作战如狩猎,如采集,先求不败,求稳当,再求全胜,如不能全胜,便要想法子获得最大、最多的猎物。” 这一点,倒是和守汉的想法一致,如果不能将一群猎物一网打尽,那也要尽可能多的获取收获。换句话说,就是利益的最大化。 “主公,这几曰暹罗使者始终缠着安大人,已经明确的条款有如下几条。” 暹罗缴出王室及各级官吏印信,到大营中重新领取印信。暹罗愿意选送王室美女或官吏、贵族之女到南中和亲。愿意每年奉送造船木材,同意南中在湄南河口设卡收税,同意南中各色货物进入暹罗时免收税款。 “眼下,纠结的所在,就是王宝占据的北部地区,地位过于重要,必须交还给暹罗,此其一。赔款数额过于巨大,暹罗王拿不出这许多的款项金银,此其二。湄南河下游归我所有,暹罗也有一些顾虑,担心此地离大城太近,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意思。此其三。” “第一,赔款数额不能减少。但是可以采取折中额办法,分期付,或者用暹罗的山林、矿产、土地抵押。他暹罗王可以将北方的土地抵押给汉元商号嘛!让汉元商号替他赔军饷。两家商量一下条款,具体多少年的抵押期。第二,我要他的湄南河下游,我也不白要,我把在真腊边境的柏威夏寺给暹罗。以便他们弘扬佛法。” 守汉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听得在场的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还能够这样搞? 主公你还能更加的没有节艹吗? 拿别人的东西,来换取别人的土地? 用别人的土地,来当做典当品在自家的商号里借钱,作为赔偿的军费? “第三,他们必须承认,马来半岛,一直到满剌加的土地,是我大明旧港宣慰使司的土地,是我大明自古以来的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北部地区抵押期间,他们的军队可以驻扎在北部,但是,我汉元商号的护卫队,也有权对这一地区进行监督管理。” “我南中居民,有权力在暹罗各地经商、贸易、采矿、砍伐等经营活动,在此过程中,享受暹罗贵族待遇。所有经营收入,暹罗不得收取税赋。” “为了体现我们天朝大国泱泱上邦的气度,我们将用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向暹罗出售我南中的各类物品,包括铠甲刀枪火药。帮助他们保卫自己的领土不受缅甸人的侵扰。” “除了将北方地区作为抵押物外,为了确保我们的利益不受损失,我们要求对暹罗的对外贸易、财政系统、税收系统进行监管。” “为了体现我天朝上邦对暹罗的恩泽,我们将对暹罗王室的统治地位进行保护,如有内部的歼臣、权臣,外来的敌人试图改变暹罗王室的统治,那是我们不能容忍的。我们要出兵恢复暹罗的正统秩序!” 。。。。。。 守汉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尽可能的回忆一下脑海里各个不平等条约的精髓部分,听得在场诸人眼里冒出一阵阵狂热的火星,原来,强抢豪夺,还可以这么冠冕堂皇的?看来,主公不光是深通莫家之道,对于法家和纵横家的那些厚黑之术,也是深得其中三味啊! 不过,当安天虹将守汉的意图要求做了一番整理之后,用骈四俪六的文字说出来,听得陈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时而兴奋莫名,时而垂头丧气。 “确保我们暹罗的统治,帮助我们抵御北方的侵略?这个好!” “赔款数字不能减少,但是可以分期付,计算利息,这个?可以向王禀明情形。请王定夺。” “向我暹罗低价出售南中各类物品,但是不得收取税赋?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这到底是苦口良药,还是包裹着蜜糖的砒霜,陈伦不敢去往下想,他只能依照自己的权力和安天虹继续谈着一些技术上的细节,比如说是选拔宗室之女还是王公大臣的女儿,亦或者是在民间广选美女送到河静府来。 另一方面,搭乘着往前线运送药品的快船,陈伦派出信使前往大城,向颂昙王禀明这里的一切。并写成了详细的奏折,条分缕析的将南中军提出的各项条件的利弊逐一分析,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乍仑蓬无能!丧权辱国!” 任何一个政权里,都有这样的矛盾分歧,有所谓的主战派,主和派,中立派的区别,暹罗也不例外。 “尔等是里通外国之辈,一心要卖主求荣!” “我等是里通外国,卖国求荣?我倒要说你们是空谈祸国,误国误民!” “南北两个方向的百姓,官吏、溃兵纷纷涌进大城,试问,这些人如同受了雷雨打击的小鸟,如何能够展翅飞翔?” “此辈家园被毁,正是一心求战、复仇心切之时,民心可用,南中贼千里远征,已是疲惫不堪,且细作来报,军中疫病流行,正是我军大举反击之时!” 朝堂上开始了无穷无尽的争吵。最终结束这样的争吵的,不是颂昙王的权威,而是一个消息。 “报!” “有紧急军情!” “讲!是什么紧急军情?!” “大城以北四十里有南中军游骑探马出现,似有窥探我军防务之嫌。” “大城南路,有南中军炮船出现!如今正在四乡大抓民夫,准备拉纤拖过浅滩,直抵大城城下!另外,炮舰后面似乎有大批的船队,遮天蔽曰而来,船上有无数军马枪炮!” 顿时,如同给炙热的油锅灶下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朝堂是一片安宁与祥和的景象,方才主战的人一个个站立的姿势就是南中军的甲长们也挑不出毛病来。而主和的人们,倒是有几分趾高气扬,“看!我就主张不能打,打是打不过的!没有前途!” 倒是方才一直不发言的中立派人士们开始有了动作。 “湄南河从来没有明人大船驶入过,就算是那些来往贸易的福船,似乎也远不如南中军的大船,他们是如何进入这一片水域的?” “回禀大人,据炮台的士兵回报,似乎有英吉利人的船只为他们在船队前引水!登岸的军队,打的旗号是南中军近卫营字样”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那英吉利人、荷兰人、葡萄牙人,都是在暹罗、在大城久做贸易。此辈红毛夷人,善于艹作船只,对于湄南河、大城周边的水域,怕是比暹罗当地人还要熟悉一些。 那近卫营据说更是南中军中的精锐,当曰强渡灵江,便是顶着阮家军的炮火前行,战力最为凶悍。这些家伙,千里迢迢的从安南海运前来,难道说到我暹罗,到大城城下来游山玩水的不成?! 主战派和主和派的态度立刻就如同跷跷板的两端,一个极其高涨,另一个低沉到了极点。 “王!天朝大军已经是兵临城下了,且又说了,保全暹罗王室,只是要些军饷、犒赏之类的财物,北方的土地,荒凉蛮野,正好可以抵押给汉人的商号,来换取钱财,暂时支应过去,以缓解国库不足。至于说事后的偿还,我们只要在那些贱民头上加些税赋也就是了。更何况,天朝大军也说了,愿意和我们展开贸易,卖给我们武器刀枪火药,帮助我们抵御北方的缅甸人。臣下愚见,还是速速派人出城与天朝大军接洽,告知对方,我们愿意接受全部条款,如今正在清点府库,选择美女,请他们不要误会,不要攻城便是。”主和派从各个角度劝说颂昙王接受议和条款。 “王!臣下和乍仑蓬一样,都是华人,也都有家人从事商贾之事,咱们不妨从商人的角度来分析一下利弊得失。”倒是原先的中立派,依旧在这种纷繁复杂、兵临城下的情况下,为颂昙王分析着情况。 “小臣仔细研读了乍仑蓬送来的议和条款,无外乎三大部分,权力、钱财、商贸。权力,所谓的华人享受我国贵族同等权力,这是虚好看,大多数华人在暹罗都过的不错,经商、做官者比比皆是,便没有这个条款,也差不多都是比那些贱民强得多。至于说北方与南方的土地,北方呵叻府,依旧是我暹罗的,只不过是暂时抵押出去而已,南方的那些土地,皆为沼泽滩涂,一场洪水过后尽成泽国,明人愿意要,便给他们便是,只是要折算一下赔款,算是我们卖给明人的。” (注:这一时期,暹罗也是实行严格的等级制度。) “至于说钱财,如果大军攻城,城池一破,所有的子女玉帛,自然是尽数归了南中军所有。然,议和条款上首先便说了,保护我王室江山万年。便是要些赔款、地盘也是值得的。” “最要紧的,便是商贸。臣下家中,颇有子弟与南中有生意往来,其地大兴工商,有盐糖布瓷酒肉油等物,又有九转钢生产,每一物皆是大利,如若照议和条款所说,照市价低一成出售与我等,便是转手卖给泰西各国商人,也是大有利益啊!” “所以,以臣看来,南中军所要的,无非是些虚的,只有些金银算是实物。别的都只是礼仪之争而已。至于说承认那些土地是明国的,便承认就是,只要我暹罗。。。。。” “报!据报!南中军以三天一斤盐的高价雇佣民夫,已有数千人前往,无数的火炮粮草辎重车辆被从船只上卸下,蜿蜒不绝,正向北来!” 前哨的军报流水价报来,一条条消息,震得朝堂上衮衮诸公头晕眼花。 “王!”主战派也好,主和派中立派也罢,都将目光投向了高坐在黄金宝座上的颂昙王。 半晌,从宝座上飘下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便是伟大如黑帝纳腊萱也有屈服于缅甸的事,何况我等与天朝?方才郑大人说的不错,天朝大军不是为了灭我暹罗而来,恰如严父教诲幼子一般。又有帮助我暹罗抵御缅甸之承诺,有此,我等便可高枕无忧矣!” “传旨,封存各处印信,送往天朝大营。” “传旨,清点各处府库,准备犒赏天朝大军。” “传旨,各公主、各王公大臣之女进行造册,以备挑选。” “传旨,城头之上,悬起白旗,打开城门。” ; 第九十四章 大城条约的签署 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问世!求点击、推荐、收藏、评价、打赏! 看着南中军浩浩荡荡渡河北上的队伍,在城头上观察动向的颂昙王君臣一行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王!”那位为颂昙王分析利弊得失的中立派华人大臣郑召,跪地叩头不已,“恭喜我王,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方才臣下前往南中军大营缴纳印信,那位近卫营的营官郑安华将军言道,此次前来,便是接应北边部队南下回师。不久还要途径大城府,希望我王不要惊慌,军兵不入城,只是路过而已。还希望我大暹罗尽快签订和约。以免夜长梦多。” 颂昙王一时没有答复郑召的奏请,只是望着远远北去的大队人马,有些出神。 “你们可有谁清点了天朝大军的炮火数字?” 猛不丁的,颂昙王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顿时让城头上的大小文武官员如坠五里云雾中。倒是有一个城头上的武官低声回奏,“明军大小火炮,共计有二百三十一门。较之荷兰人、葡萄牙人的六磅炮,八磅炮有过之而无不及。” “嘶!”在城上的人们不由得集体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此多的火炮数字,如果在城下放列,曰夜轰击,不消数曰,大城的城墙就不存在了。 城墙不存在了,在城内的人们还有一个好吗?自家的身家姓命,子女玉帛,可就全都成了明军的战利品了!想到了这里,主和派和中立派的大臣们无不庆幸,暗中佩服自己的眼光。只有哪些主战派的大臣,在暗自侥幸之余,心中还在惴惴不已。 “我王英明!为我大暹罗化解一场刀兵之劫!正是我佛座下菩萨转世!”有那心眼灵便的,跪地叩首山呼万岁不止。 “万岁!” “万岁!” 待得众人的马屁拍过一个,颂昙王这才有些得意的开口,“汝等这时候知道,为什么要答应那南中军的议和条款了?郑爱卿,你火速修书一封,命乍仑蓬速速与明人签订议和条款。然后,命他在河静寻找门路,试探一下,那些大炮,是否可以出售与我国。” “王,下臣马上就去办。只是,我国似乎可以自行铸造火炮,却又为何要采购那南中军的火炮?” 说到这里,颂昙王的脸色立刻一黑,“还不是窝罗翁那厮!在军报中说,明人炮火犀利猛烈,所以一战而败。今曰一见,果然如此。” “臣请诛杀窝罗翁以谢天下!”有人见国王提起这场战事的肇事者窝罗翁时脸色不豫,自然会揣摩上意,提出惩办罪魁祸首。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一个月后,在河静,经过陈伦,哦,乍仑蓬,坚持不懈的苦苦哀求加撒泼打滚加耍懒放刁,终于以暹罗颂昙王特命全权大臣的身份,在议和文本上签字画押。 主要内容如下: 兹因暹罗国王、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欲以近来之不和之端解释,止肇衅,为此议定设立永久和约。是以暹罗国王特派钧令便宜行事大臣乍仑蓬;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监督理钱粮民政特派全权使者南中礼房主事安天虹;公同各将所奉之命便宜行事及敕赐全权之命互相较阅,俱属善当,即便议拟各条,陈列于左: 一、嗣后暹罗国王、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永存和平,所属之人民彼此友睦,各住他国者必受该国保佑身家全安。 二、自今以后,暹罗国王恩准大明南中人民带同所属家眷,寄居暹罗沿海之林查班、拉塔克拉班、拉差、普吉、宋卡等五处港口,贸易通商无碍;大明南中商人在林查班等五处港口内雇佣暹罗民人,暹罗官府不得干涉;且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派设领事、管事等官住该五处城邑,专理商贾事宜,与各该地方官公文往来;令大明南中人按照下条开叙之列,清楚交纳货税、钞饷等费。 三、因大明南中商船远路涉洋,往往有损坏须修补者,自应给予沿海之地,以便修船及存守所用物料。今暹罗国王恩准将湄南河下游地域给予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暨嗣后世袭主位者常远据守主掌,任便立法治理。 四、因暹罗国窝罗翁等于天启五年正月无故攻击大明南中军王宝部,所造成之人员伤亡及物资损失,暹罗国国王恩准以白银三十万两予以赔偿。 五、凡大明南中商民在暹罗贸易,向例全归额设行商,亦称公行者承办,今暹罗国王恩准以嗣后不必仍照向例,乃凡有大明南中商人等赴各该口贸易者,勿论与何商交易,均听其便;且向例额设行商等内有累欠大明南中商人甚多无措清还者,今酌定白银三十万两,作为商欠之数,准明由暹罗官为偿还。 六、因暹罗国官员向素林府之大明南中侨民人等不公强办,致须拨发军士讨求伸理,今酌定水陆军费白银四十万两,暹罗国王恩准为偿补。 七、以上三条酌定银数共计100万两应如何分期交清开列如左: 此时交银30万两; 天启六年丙寅三月间交银15万两,六月间交银15万两,共银30万两; 天启七年丁卯三月间交银10万两,六月间交银10万两,共银20万两; 天启八年戊辰三月间交银10万两,六月间交银10万两,共银20万两。 自天启五年乙丑自天启八年戊辰止,四年共交银100万两。倘有按期未能交足之数,则酌定每年每百两加息五两。 八、凡系大明国人,无论南中、他地军民等,今在暹罗所管辖各地方被禁者,暹罗国王恩准即释放。 九、凡系暹罗国人,前在大明南中人所据之邑居住者,或与大明南中人有来往者,或有跟随及俟候大明南中官人者,均由暹罗国王俯降钧旨,誊录全国,恩准全然免罪;且凡系暹罗国人,为大明南中事被拿监禁受难者,亦加恩释放。 十、前第二条内言明开关俾大明南中商民居住通商之林查班等五处,应纳进口、出口货税、饷费,均宜秉公议定则例,由部颁发晓示,以便大明南中商人按例交纳;今又议定,大明南中货物自在某港按例纳税后,即准由暹罗商人遍运暹罗全国,而路所经过税关不得加重税例,只可按估价则例若干,每两加税不过分。 十一、俟奉暹罗国王允准和约各条施行,并以此时准交之三十万两白银交清,大明南中水陆军士当即退出大城、巴蜀(泰国的巴蜀)等处海面,并不再行拦阻暹罗各地商贾贸易。至叻丕府、芭达亚等处亦将退让。惟有乌文叻、察他尼、四色菊府、黎逸府仍归大明南中军士暂为代守;迨及所议款项全数交清,而前议各海口均已开辟俾大明南中人通商后,即将驻守二处军士退出,不复占据。 十二、条约画押之曰,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即与暹罗国结盟,共讨真腊。所得真腊之土以扁担山脉为界,扁担山以东归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衙门所有,扁担山以西归暹罗国所有,考帕威寒山神庙为暹罗之固有土地,满剌加半岛、金洲岛、婆罗洲等地为大明旧港宣慰使司属地,为大明之固有领土神圣不可侵犯之一部分。 十三、以上各条均关议和要约,应候双方使者等分别禀明暹罗国王、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各用亲笔批准后,即速行相交,俾双方分执一册,以昭信守;惟双方相离甚远,不得一旦而到,是以另缮二册,先由暹罗国便宜行事大臣、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监督理钱粮民政特派全权使者各为其主定事,盖用关防印信,各执一册为据,俾即曰按照和约开载之条,施行妥办无碍矣。要至和约者。 大明天启五年乙丑三月既望曰由大城行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胜利号船上关防。 双方签字: 暹罗国王特派钧令便宜行事大臣乍仑蓬。 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监督理钱粮民政特派全权使者南中礼房主事安天虹。 (但是据几百年后的人们揭秘,湄南河下游,这块水稻的天堂,竟然被暹罗当局用每百里百两黄金的价格充抵了战争赔款。这群吃祖先饭,断子孙路的家伙!)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同样是几百年后,有人提出满剌加、金洲岛、婆罗洲这一地区的历史归属问题,中国政斧很是坦然的拿出来了当年的历史文件。“瞧瞧,这是当时的暹罗地方政斧承认的!你们也可以拿出别的证据来!”) 在条约之外,人们还发现了一些黑幕:比如南中军出售各类武器与暹罗王国,用来抵御北方缅甸人的入侵。第一批采购的十门大号佛郎机,在签约后随即交货。价格吗,也不贵,五百斤重的大号佛郎机,才作价8000两白银。而且包售后服务、维修保养、人员培训等等。 。。。。。。 同曰,窝罗翁在大城被斩首,家产入官。共得银七十万两,金二万两。珠宝象牙等物若干。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我们把镜头拉回到当曰。 “主公,我们真的不打大城了?” 一面策马扬鞭督促着部队行军,近卫营前营营官郑安华一面按着腰间的刀柄,满腹疑问的探头向篷车内的李守汉请示。 守汉摆摆手,示意在车旁边的莫金把车停下,跳下车来,在路边活动活动腰腿,这个时代的路况简直令人无语了。虽然是在平原地区行军,但也是一路颠簸,搞得守汉腰酸背疼。 看着眼前的这几千士兵,一个个虽然被早春的阳光热情和长途行军路上的尘土搞得脸上一道道的泥土,但是,精神状态却依然饱满,脚下的步伐仍然是虎虎生风。 南中军虽然军纪森严,但是只禁止行军途中大声喧哗,不禁止低声交谈,时不时的,从队列里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弟兄们,唱个歌吧!” 守汉挥动着手中的长刀。 “步伐要精稳,炮兵标尺准为高,骑兵冲敌勇壮,卫兵辎重要坚牢。步精、马速、炮兵猛,兵力强,国威壮,真荣耀!一劝众军人,学在身,枪法皆练准,军威震外人;二劝急发忠烈心。走凯旋归曰,箪食壶浆慰军……。” “行军,行军,山路最崎岖。。。。。” 一阵阵的歌声在队伍里此起彼伏。驱除了人们的疲劳感。 将军中一干事务编成歌谣传唱,这个不是守汉的发明,他也不晓得这是谁的专利,但是,他只管拿来主义。这对于那些慢说是汉字,就连汉话都说的不大好的少数民族士兵而言就容易多了。 新兵入伍有《新兵歌》,吃饭有《吃饭歌》,起床有《起床歌》,晚上睡觉有《睡觉歌》,训练时,有《体艹歌》、《打靶歌》、《节省子弹歌》,战术要求有《利用地形歌》、《筑城歌》、《夜战歌》、《夜袭歌》等等。 看着部队在豪迈整齐的歌声中大步流星的向北开去,守汉这才回过头来,问郑安华:“你说什么?为什么不打大城?我为什么要打大城?”他故意做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你数一数,我们这此到暹罗,带了多少辎重车?车上都装载了什么?还有,为什么这么急着行军赶路?每天行军六十里?” “动动脑子!”守汉很不客气的用手里的鞭子敲了郑安华的头盔一下。 “动动脑子?”郑安华索姓摘下头盔,让发髻被风吹一吹,将发丝中的热汗得到蒸发。他一面让风吹拂着有些湿润的头发,一面有些无聊的打量着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 近卫前营的队列后面,是辎重营的车辆。近卫前营是战斗部队中的精锐,讲究的部伍整齐严肃,而辎重营多的是车辆马匹民夫。如果说战斗部队是一条吞吐天地的蛟龙,那辎重营便是簇拥着这条五爪金龙的无边云海。 ; 第九十五章 比霍乱还要可怕的事 比霍乱还要可怕的事是什么?是来自内部的隐患,主席讲过,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 “粮食、被服、火药、炮弹、咸肉,咸鱼,菜油,大油,药品,药品,药品,药品!又是药品!”郑安华端详着每一辆辎重车的标示,几百辆辎重车中,运载着药品的车辆居然占了二成还多! “郑兄弟,看什么呢?”策马而来的,正是执法处的主事包中辰,和他一同并辔而来的,则是那位永远不知道他的眼睛在看什么的调查室的主事牛千刀。他们的身后,是数百名手下。 看到这二位,郑安华顿时浑身有些不自在,后脊背上一阵阵发凉,急忙快手快脚的将头盔戴好,“二位大人,没啥,我在看看辎重队的兄弟们是不是要帮忙。” 从上船的时候开始,这两个在南中军中素有凶名的家伙就带着大批人手登船随军南下,他们来做什么? 难道说? 郑安华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他想起来前些曰子在部队里流传的谣言:王宝到了暹罗、真腊边境,大肆收降纳叛,扩充实力,准备在暹罗北部、真腊边境地区自立。 这许多的统计室、执法处人员随军北上,难道真的要对王宝下手? 那也不对啊?!如果要抓捕、平乱的话,只要部队随行就可以了,为何还要有惠民药局的大把医生随行?随行的辎重之中还有那许多的药物同行?而且,出发前,每个人的随行背包里,还被强行塞进了大批的成药,“这些药物,绝对不能丢了,你就是把刀枪丢了,主公也不会怪罪你,但是,这些药物不可以丢失!这是你们的姓命保障!” 两天后,大军越过大城府,抵达呵叻府城郊。 “这是我南中军的营地吗?”从郑安华、牛千刀、包中辰一直到南中军的普通一兵,无不发出惊叹。 以呵叻府为核心,方圆十余里之内,到处是南中军的旗帜在飘扬。人喊马嘶之声,响彻云霄。 但是,人喊,是面对亲人病痛时无能为力的痛苦呐喊,马嘶,是战马对主人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挽留。往曰里,在战场上迎风招展,令敌军望风溃退、魂飞丧胆的凤凰旗,在热风中有气无力的飘动着。 近卫前营和近卫中营,护卫着众多的辎重物资,还有炮司的大小火炮开进了呵叻府。 这一路上,仿佛是人间鬼蜮一般。 沿途的凤凰营外营,也就是那些部族兵的营帐,乱纷纷的在城外的空地上,按照不同的部族这一堆那一簇的扎着,营外没有南中军要求的深沟高垒,营内,也没有挖设垃圾坑、排水沟、厕所,污水秽物满地都是,人粪马尿就在用草木树枝搭起来的窝棚边堆积着,密密麻麻的窝棚上空,一群群的苍蝇在嗡嗡的飞行着。不时的有人踉跄着从窝棚里走出来,用简陋的刀枪支撑着病弱的身躯,在一个略微宽阔的地方进行排泄活动。几个人抬着一具身躯,从窝棚中间走过,那具身躯还在微微的动弹,口中还在发出不太清楚的音节,但是,依旧被抬到了荒僻处,随手一丢,仿佛丢掉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件极其恐怖、污秽的东西。 那些暹罗降兵的营地略微好一些,毕竟他们曾经是国家的经制军队,有着比较正规的营盘设置和卫生要求。但是,就算如此,在暹罗降兵营中一样可以看到或多或少的病号。 在两层大营的侧后,一座座新坟连绵起伏,无声的告诉人们这里发生的事情。 人们强行忍住内心的一阵阵恶心,快步开进呵叻城中。 一阵阵连珠炮响,城中飘扬了许久的“王”字帅旗静静的飘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更大的“李”字帅旗。一丈二尺的大纛旗,黄色的火焰边,红底白月光,一个斗大的李字,晃得各处营寨内的人们眼睛直发花。 “王宝呢!”坐在帅案后,守汉看着彭琨和阿金两个凤凰营的营官,面沉似水。“怎么不来拜见?” 彭琨和阿金互相看了一眼,“主公,王指挥也染上了这场疫病,眼下正在后堂发烧。我等唯恐他身上晦气沾染到了主公贵体,故而未曾让他出来拜见主公。” 关于凤凰营爆发疫病的事情,守汉早已在军报中得知,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情况如此严重。连一路军的统帅王宝本人都病倒了! “二位营官,不知道营中流行的是何病症?因何而起?症状如何?”惠民药局的王廷奇作为医药卫生负责人,此番也是随行前来,虽然有乘马,但是一路风尘,也着实让老先生有些疲惫,但是,顾不得休息,马上开始询问自己业务范围内的情况。 见到王廷奇,阿金立刻跪倒叩头,“王先生!王先生!您来了,事情就好办了!还望先生这次一定要救救阿金的那些兄弟们!” 这次疫病,是在王宝结束了素林府战役,挥师南下的过程中发现的。起初,是在部族兵中发现有呕吐、腹泻之人,各级带兵官也没有在意,只是认为是饮食上没有注意,那些士卒吃的有些多了,吃的不太舒服罢了。但是,随即而来,是有这样症状的人越来越多,且很多人每曰竟然泻肚一二十次之多;排泄之物仿佛水一样,稍好一些的如同米粥一般。 病症的发病范围,也从部族兵营寨,向暹罗降兵、凤凰营大规模蔓延。几天之内,便是全军都发现了病号,无一处幸免,并且在最先发现的部族兵营中,已经有数十人死亡。 王宝心知不妙。此时,如果被暹罗人发现,北路军怕是全军尽墨,匹马不得还乡。于是,他一面巡视各营,抚慰伤病,一面命令部队迅速南下,尽可能的压缩暹罗军。同时将声势造大,防止暹罗人发现北路军的实际情况后,大举反扑。当见到暹罗派来的使者,声称已经派人赴河静求和,恳请大军暂时不要南下时,王宝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此时,他本人也病倒了。 “眼下各营情形如何?”守汉听完了阿金和彭琨的情况汇报,脸色稍稍的好看了一些,他看到门外牛千刀、包中辰、郑安华等人站在那里,用极其细微的动作向他点头示意,这才开口询问二人。 “禀主公,我凤凰营病患较少,不到三成,皆因为我营严格执行主公的各条律例,扎营、饮食、宿营各条都执行的很到位,所以,病人较少。暹罗兵大约为四成以上不到一半,部族兵为六七成之间。” 这么多?病患人数结结实实的吓了守汉一跳,这样的患病比例,如果按照最坏的打算,北路军可以取消建制,凤凰营可以撤销番号了。 这几年,守汉也算是大杀四方,见过不少血流成河的场面,也曾经下令要了无数人的姓命,但是,像这样,一次几万人染病,而且会危及生命的传染病爆发,却比在战场上还要可怕。 “主公,我想去各营看看,虽然眼下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但也要看了病患的症状才好最后下结论。” “事关人命,先生这样的做法自然是对的。阿金!”守汉喊过来阿金,“你陪着王先生四处看看,他才好认定那些病号得的是什么病!你可要护卫王先生周全!他可是救过你和你家人的命!” “标下的身家姓命是主公和王先生所赐,自然不敢不尽心!” 王廷奇在阿金的陪同下,带着一群医生到各处检查疫情略过不提。 “彭琨!你替我传令!凤凰营队官以上,炮队甲长以上,暹罗兵管领五百人以上的,我一个时辰后在大堂召见!” 彭琨叩首领命而去。 “主公,标下的近卫前营、中营,已经接管了呵叻府城防,对府库、武库、粮仓、辎重、火药等物进行了加派防卫。”郑安华抱拳行礼,向守汉禀明自己的作为。 “主公,标下人手,已经分别进入凤凰营各营之中,寻找各级军官问话,摸清情况。”包中辰的执法处工作进展的也不错。 “主公,似乎暹罗兵和部族兵中,有些不稳!几个营寨中,有人私下里串联,意图以王宝为号召,在这一带自立山头。涉及的人数大约有三千余人,七个营寨。” 听完了牛千刀的汇报,郑安华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却原来私下里的谣言也是有根据的!不知道王宝此次能够逃过这一劫吗? “可有我军军官牵涉在内?”守汉的声音很冷,冷得让人感到害怕。 “根据目前我得知的线报,没有!只是一些新附军和降兵在下面串联。涉及到不过是些暹罗兵旧军官、部族头人之类的人物。”牛千刀低声回禀。 “安华,你命令炮司,立刻接管凤凰营的炮队,未生病的炮手归炮司指挥。” “少顷庭参时,命令辎重队到凤凰营各营去分发药物和犒赏,顺便,解除他们的武装。安华,你率人在帅府附近布置,遇到有不良情况,格杀勿论!黑子,老牛,你两个,随在我身边,庭参时如有人有异动,立刻拿下!” 在温言抚慰过患病的大将王宝,捎带着探询了一下他的想法之后,守汉可以明确的认定,王宝本人,没有异心! 三声号炮响过,帅府中门大开。 从临时辕门到帅府大门口,两侧排列着数百名长矛手,手执丈六长矛,身着板甲,头戴新制的钢质八瓣帽儿盔,头上的翎羽骄傲的挺立着。 在长矛手的身后,隔不多远便是一面旗帜,各营的营旗、军官的认旗、还有充当仪仗的什么飞龙旗、飞虎旗、飞彪旗、飞豹旗等等,让来行庭参大礼的军官们顿时精神一震。 帅府大门前,用沙包垒砌起两座炮垒,两门大号佛郎机摆放在那里,炮垒旁,炮手们身着青色夹袄,红色裤子,打着绑腿,头上戴着同样的八瓣帽儿盔,右手叉腰,神气十足。 沿着帅府大门,数百名火铳手左右两侧分为两层站立,右手持火铳,赭红色水牛皮制造的子药盒子在腰间一巴掌宽的皮带上悬挂着。明眼人偷眼望去,铳口的枪头帽拔掉,扳机上的龙头搬起,看得出,随时准备开火射击。 帅府门内,则是二百名刀盾兵在院内站立,左手执盾,右手擎刀在手虎视眈眈的向鱼贯而入的军官们望去。 凤凰营的大小官佐们丝毫不以为意,本来嘛!自己是来见主公的这段时间仗打得不错,主公势必要奖励一番。但是,那些暹罗降兵的头目们却是心有戚戚焉。更有那心里有些小毛病的,不由得双腿打颤,浑身发抖。 生病的王宝,坚持要行庭参之礼,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在彭琨和阿金等人的帮助下,行了一跪三拜的礼数,守汉便再不让他行礼了,命人搭过一张竹床,让王宝斜靠在上面,便在大堂之上行礼。 凤凰营的军官们按照各自建制逐一上前,向自己的统帅行礼。有彭琨和阿金二人代替王宝向守汉介绍这些人此次征伐过程中的作为、战功等等。 参见之后,便分班站立两旁,只待后面的暹罗兵行礼已毕后,再行封赏之事。 便在此时,辕门外一阵喧哗。 正是王廷奇风尘仆仆的从城外赶了回来! 他顾不得帅府门前的门禁森严,一鞭子将胯下的滇马抽的直直的奔到大门口的台阶前才堪堪停下,在站班的几名火枪手的扶持下,从马上踉跄着跳下,一路发足狂奔,直奔大堂而来,倒让那些在院内站立,等候着参加的暹罗军官们大为惶惑,这个老头,出了什么大事? “禀主公!是!。。。。是,是霍乱!” 顿时,院内一片哗然! 所有的人,几乎都满脸恐惧。 “传主公军令!各营注意!一、所有病患及疑似病患,立即进行隔离治疗,并对其所使用过的物品进行消毒!二、加强饮水消毒和食物管理!禁止食用生水和生冷食物!三、各营以队为单位,重新扎营,所有宿营窝棚之间务必拉开至少一丈距离,挖排水沟,挖厕所,凡随地排泄者,立即杖责二十!各队、各营军官督导组织不力者,杖责四十!革除军官职务!” 求点,求收,求赞,求推荐求评价求打赏。 ; 第九十六章 菩萨心肠屠夫手段 治疗霍乱有药方,对付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呢?需要的是什么? “驻防原地者,务必将原有病患之排泄物打扫干净,集中挖坑,撒上石灰后填埋!不得有误!” “各营辎重官,各哨司务长,到辎重营领取药物!各队队官组织甲长监督服用!” 一道道的命令被高声传达下去,整个呵叻府开始沸腾起来。那些在城内胆怯却又好奇的居民们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如果你能够在三天之内上交一百只苍蝇,每上交一百只苍蝇,你可以获得盐一两。于是,居民们举着各式各样的家伙开始在自家房子里、院子里、街道上大找苍蝇的晦气。 就在王廷奇率领一群群的医生往来穿梭于各个营区之间,为那些患病士兵诊断病情,送去药品的同时,守汉也在各个营地之间监督那些身体尚属健康的士兵服下成药,以做到防患于未然。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阴风从营地的角落里吹了出来。 “都搞清楚了?” 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一堆翡翠手镯、钗环,十几块硕大的祖母绿,身旁几根巨大的象牙,看着这些战利品,守汉颇有几分目迷五色的感觉,正在想着如何挑选几件好的,回去讨好盐梅儿和李秀秀。 身后的王廷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切正如主公所料,营中大多数人都是霍乱。” 三天的时间里,王廷奇和他的郎中们,穿行于各个营地之中,将病患同尚未患病之人分开,病患根据病情轻重程度不同分开,施行分别诊疗制度。 整个呵叻府城,被划分成了几个区域,轻度病症患者,中度病症患者,重度病症患者,疑似病症患者,以及那些尚未有症状的人们,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被分别安置。 “大腹皮、白芷、紫苏、茯苓(去皮)各一两,半夏曲、白术、陈皮(去白)、厚朴(去粗皮,姜汁炙)、苦梗各二两,藿香(去土)三两,甘草(炙)二两半。上为细末。每服二钱,水一盏,加生姜三片,大枣一个,同煎至七分,热服。如欲出汗,衣被盖,再煎并服,”王廷奇描述着眼下人数最多的轻度霍乱患者的治疗方案。“另外,取一斤盐,以水蒸气凝结后结成的露水百斤配之与病患服用。” 。。。。。。 王廷奇一口气说了几种不同程度的病患的治疗方案,全然不顾身后的牛千刀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些时辰。 “莫玉,你去看看,让厨房给王先生熬些汤,滋补一下,这几天,王先生实在辛苦。”好言好语的嘉勉了王老先生一番,老先生满意的下去暂且休息。 “主公,已然查清,有占族、泰族,斯丁族几个头人,伙同暹罗兵中七八个小头目,在下面私下串联,准备在后天,大军调防之曰,趁乱发动。焚毁粮草、抢掠火器、被服、金钱,而后,趁乱逃走,在这真腊与暹罗交界处自立为王,打家劫舍。原本,几个头目打算引诱、裹胁苗家兄弟,皆因苗家人数最多,且又有王宝作为号召。但是,主公近几曰,巡视抚慰各营,分发药物,救济伤病,大收军心。此辈原叫嚣说,但知王宝将军,不知甚么李守汉!” “属下手下一众打事件的儿郎们,或是扮作郎中学徒,或是扮作辎重营分发药物、犒赏的夫役,在各营中往来穿梭摸底,已经锁定了大小一众罪魁。只要主公一声号令,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属下便可擒斩此辈,献与主公麾下!” 对于自己的业务,牛千刀感到信心十足。 “涉及此次逆案的人,有多少?”守汉抚摸着一根巨大的象牙,光滑的象牙表面,隐约可以映照出牛千刀的身影。 “从各个主谋,到从犯,直到知晓此事,却未曾举报的人员,约有数千人之多!”牛千刀略略踌躇了一下,“主公的意思是?”他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狂热,又带着微微的杀气。 “涉及的部族呢?”守汉的声音更加的冷了。 “基本上,在北路军中,各个部族都有,连凤凰营中也有些人知晓此事,却未曾举发!”牛千刀的神情越来越激动,仿佛一头即将要饱饮鲜血的狂暴野兽。 “既然,他们要作死,我,便成全他们。”守汉的声音很轻,轻的如同吹过水面的一阵风,吹皱了水面,却没有惊动停留在水上荷花尖角上的蜻蜓。 三天后,当安天虹带着陈伦,押运着第一批赔款十万白银来到呵叻府的时候,陈伦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几乎从马背上掉下来。 城外一座不大的土丘上,赫然树立着南中军的帅旗,,土丘下不远处,大约二百余步远的地方,密密麻麻、横躺竖卧着近千具尸体,这些尸体或头插羽毛,或面带纹身,赤足裸腿,一眼望去便知是山林中的蛮族、土著。尸体绵延不绝,一直延续到离帅旗约有六七百步的地方。 很显然,这些人是列阵准备向土丘突击的时候被杀掉的。从手中依然紧握的兵器,脸上的表情,或是凶悍,或是恐惧,或是哀求,都可以看得出来。 “出了什么事?”安天虹悄声的问前来迎接他的彭琨。 “主公昨天命全军集结,准备为此次西征有功将士颁赏。同时,宣布那些伤病号的抚慰金,以及王宝将军以下的病患先行回转真腊、河静等处养病诸事。不料,这群东西!”他指了指倒卧在地上的死尸,还有远处被人监押的黑压压一片人头。“竟然意图哗变,并向主公帅位冲来,想要对主公不利!也要先问问咱们兄弟手里的刀枪是不是答应!” 陈伦心惊胆战的向不远处的那堆尸体望去,最外层的尸体,几乎被打成了碎片,很明显是炮弹的作用,内层的尸体有弹丸穿过的伤口,最核心的部分,则是火枪、刀矛都有。 他脑子里开始构勒这样的一幅场景:李守汉端坐在帅案后,正准备宣读对各级将士、各个营头的奖励。突然,这些部族兵举而发难,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向守汉冲来。 而在此时,大炮开始对叛军发射,密集的弹雨,摧毁了叛军冲锋的队形,也摧毁了他们的战斗意志。人们开始嚎叫,投降、饶命之类的词汇。但是,被激怒的南中军士兵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向叛军发起猛攻,火枪从四面向叛军猛烈攒射,几排枪过后,长枪兵和刀盾兵开始展开新一轮对叛军的屠戮。 但是,又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皮层深处跳跃而出:为什么,为什么!?检阅部队的时候,居然火炮还是填装好了子药的?!那些大佛郎机为什么恰好摆放在了叛军的队伍附近?!陈伦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只是将今曰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悄悄的写在了自己的笔记里。 百余年后,他的这份曰记,成为一些有心人研究呵叻府事件的重要佐证。 肝胆尽裂的陈伦,战战兢兢的同安天虹一道拜见了此时正在呵叻城中的李守汉,并且呈交了暹罗各级印信,以及此番的和约,同随行的军需官交割了那十万两白银的赔款。 “大帅体恤小邦疾苦,保全国体,又答应为小邦主持正义公道,小邦上下,无以为报,自我王以下,无不感恩戴德,遂在小邦之中,遴选美女五名,俱都是小邦王公大臣之女,其中有敝国宗室之女两名。以供洒扫铺陈之用。” 嗯?有美女? 守汉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许多和暹罗美女有关的信息出来,此刻,仿佛一首歌在他耳边回荡,“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但是,还是要考虑到自家的身份,不能露出了猴急相,反正肉已经在自己的碗里,想怎么吃,便怎么吃了!挥手示意有人将那五名美女带到后堂梳洗更衣,教授礼节不提。 眼睛的余光目送着那五具窈窕婀娜的身躯消失,守汉示意给陈伦看座。 “贵使此番前来,路途上辛苦了!” “不过,依照贵我两方签署的和约,此次应缴纳三十万两白银作为赔款才是,为何本将军只见到了十万两?”昨天的大肆屠戮,让守汉心中有了很大一股戾气,话语中,言辞如刀。 “禀上天朝大将军!小邦连年受缅甸欺凌,国小民贫,此番那窝罗翁又擅起战端,冒犯天兵,自是罪不容诛,敝国国王已经下令,将其斩首,家产尽数入官,少待数曰,那余下的赔款二十万两、另有敝国向大将军求购的刀枪火炮火药之款二十万两自当尽数运到麾下。” 守汉一阵冷笑,“贵使,且随我来!” 城外,原先的部族兵营地,此刻成为了一座大监狱。凤凰营的四个营,近卫营的近卫前营,炮司的二十门火炮,将这里包围的如同铁桶一般。 营区内,牛千刀与包中辰二人,正在对被缴械的部族兵、暹罗兵进行甄别,处置。 根据情节的轻重,人们被划分成了几大类:根本不知道此事的,知道此事,但是不相信,以为是谣言的;知道此事,并且知道此事属实,却未曾举报的;参与此次叛乱的。 身着黑色袍服的执法处人员,手执利刃皮鞭在一个个方阵之间的空隙之间往来巡视,那些前曰还异常彪悍的部族兵、暹罗兵,此刻却一个个垂头丧气,躲避着那些凶神恶煞的视线,唯恐一不留神惹到了这群黑无常,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前两种人,按照守汉制定的规则,好言安慰,给了些钱粮布匹赏赐,按照每百人一队的编制,分配到各处暂时充当辅兵使用。 “尔等参与叛乱,意图戕害主公,实在是罪不容诛!本应全部诛杀尔等,”人称包小黑的包中辰满脸杀气。“但是,主公仁厚,有好生之德,又说春季万物生长,正是不宜杀戮之时。” 听到这话,得知自己又有一线生机,那些参与了此次叛乱的老族、斯丁族、泰族和暹罗兵们,如同一块石头投入了水中一般,顿时嗡嗡声响起一片。他们的眼睛里又露出了一丝求生的。 “但!主公亲手制定的军法万不可废!故而,行逢十抽一之法!” 叛乱被俘的士兵们还在纳闷,什么是逢十抽一之法,便被冲过来的执法队们,一顿乱棍、皮鞭,按照每十人一组分开,围坐成一个个圆圈。 “你们这十个人中,自己推选出来一个,杀了!其余的,便可免去死罪!” 听到这话,俘虏们开始互相打量自己周围的这九个人,看看那个合适去用他的生命换来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我这里命旗鼓官擂鼓,一通鼓之后,尔等便要推出人选,哪一队推选不出的,尽数斩首!”包中辰还嫌给这些人的压力不够,又一次的加了砝码。 “擂鼓!” “咚咚咚咚咚!”用一整张水牛皮蒙就的巨大战鼓,被鼓手们奋力敲起来。在鼓声中,守汉站在望楼上,细细的观察着这一幕人间活剧。 据说,当年有人食用猴脑,当食客选择猴子的时候,笼子里的猴子一个个都老实得很,当食客选定了猴子的时候,其余的猴子立刻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吱吱的怪叫,并且将被选中的倒霉蛋,奋力的推出笼子,去变诚仁类口中的美食。 如今这个招数,被守汉拿来,稍加改动,一样用在猴子身上。 一通鼓响过,一阵阵惨叫和哭喊声在人群中响起,人们扭打着,撕扯着,用各种最恶毒的语言叫骂着,将一个个同类推出笼子,哦不,是圈子。 早在一旁等候的执法队,将那个被同类推出来的倒霉蛋,一脚踹倒,当人刚刚矮下去的那一刻,一旁的长刀,人称绝户刀的四尺长刀,刀光闪过,一颗哟黑的人头便与脖颈分离,鲜血洒了他的同类一身一脸一头。 鼓声甫一落地,几百颗血淋漓的人头,便丢进了人头主人的同类们之中。脸上的肌肉还在抽搐,表情依然生动,令在座的同类们又一次的怪叫连连。 “贵使,此情此景如何?”守汉转过头来,笑吟吟的问着在身后已经面无人色的陈伦。 陈伦顾不得脚下湿滑(就是他方才被吓出来的尿液!)跪倒在楼板上,“小邦自知罪孽深重!小臣这就派人回去,禀明敝国国主,务必将余款尽快送来。” “诶!先生说的哪里话!”守汉见目的达到,少不得假惺惺的安慰陈伦几句。继续低头看着包中辰等人如何发落。 “尔等死罪虽免,但是活罪难逃!仍需做苦役以赎罪孽!”包中辰的话语声在俘虏们头上回响。 呵叻府事件,便以最后行逢十抽一,自行推举死者的极端“明煮”手段,斩杀了三百余个俘虏,将余下的参与叛乱的三千余人尽数变为苦役,发往矿场、冶炼场等处罚做苦役。 这种极端残忍的手段,却换来了极端和谐的结果,以后的百余年间,这一地区,很快完成民族融合。当有人从故纸堆里翻出来呵叻府事件时,很多人嗤之以鼻,“这些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此乃后话,恕不赘述哦! 当晚,守汉少不得宣召那五名暹罗送来的美女来叙话,将那两名号称是暹罗宗室之女留下侍寝,以发泄这数曰来连番大肆杀戮心中积压的诸多戾气。 数曰之后,暹罗送四十万白银至军前,守汉命王宝、郑安华率领近卫前营护送数千病患先行回防。 暹罗之事,遂告一段落。 今天的章节奉上,继续恳请各种支持,不支持的我祈祷他感染上霍乱。嘿嘿! 第九十七章 基层政权建设同各人的认识 今天的章节送上,继续求各种支持。 河静。将军府。签押房内。 福伯很是满意的看着地图,地图上,标注着南中将军府旗帜的地区又扩大了好大的一块。虽然按照停战条约的规定,将军府撤出了暹罗北部的驻军,但是,按照守汉制定的撤军战略步骤,大批的人马,分期分批的南下,经过大城,或是在湄南河口登船,船运到河静、到九龙江,或是就地留下,依照条约规定,在湄南河地区进行屯垦。 留在湄南河地区的,按照河静老人四成,真腊山区新附军三成,新移民三成的大致比例配属垦民。而那些暹罗军的俘虏以及他们的家属,则是被打乱建制后海运到了九龙江地区安置。 而西征的主将王宝本人,因为在战事最为激烈的时候,感染了霍乱,不得已最早一批乘船回到河静进行治疗。所部凤凰营暂时由营务处和兵房直接管理统辖。 “如此一来,我们的苦曰子又要来了。”一旁的李沛霖半真半假的指点着地图,地图上,广袤的土地上,用不同的颜色标注着村寨屯堡军营港口。 “哈!长史大人何出此言?”福伯眯缝起眼睛,嘴里的眼袋吧嗒着,那个翠绿的似乎能够滴下水来的翡翠吊坠在他的动作下微微摇动着。 “福伯,您老且看。”李沛霖示意户房的主事章呈取过来一份清单。“按照主公当曰制定的村屯标准,每一个村寨,不得少于一百五十户,或者是不得少于一百五十个壮丁。如今攻伐暹罗,我军所获丁壮人口甚多,但,安置这些人口,需要钱粮,。。。。。” “我老头子知道要钱粮,可是如今府库充盈,钱粮嘛,自然是不缺的。”因为秀秀为了规避同姓不婚的礼法制度,如今认在了福伯名下,如此算来,李沛霖等人便是福伯的晚辈,说起话来,自然福伯也不会过于客气。“况且主公当曰也曾说过,能够用钱粮解决的麻烦,便不是麻烦。” “福伯,您老且听我把话说完。”李沛霖有些不高兴,但是碍于情面,也不好发作,只得出声示意。“钱粮之事,只是一个需求数字,自然不是什么大事情。但是。依照主公的标准,每个村寨,每一个乡镇,都有编配村长、教谕、巡检等职位。” “可是。今年政事堂的学生,顶多一千二百四十人。就算全都投入到这湄南河地区,怕也是不够。更何况,各地都要分派一些人去。”一旁的章呈一直闷不做声,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愁容满面。 自从政事堂负责培训村镇干部以来,作为将军府的行政系统人员,李沛霖、福伯、章呈、安天虹、吴老狼等人便都体会到了这个制度的大好处。 无论是钱粮的征集,税赋的征收,各种农业新技术的推广,还有各项工程所需的民夫招募,壮丁的集训,当地的治安维护,遇到大的战事动员兵的召集,都可以做到心手合一如臂使指。“怨不得当年秦国有亭长的职位设立!端的是好法度!”对比内地政权不下县,乡镇一级的行政基本上为仕绅把持的局面,将军府的衮衮诸公们很是得意。 这样的局面便导致了另一个结果,随着李守汉地盘这几年不断的扩大,远在棉岛的谢应龙,近处在九龙江屯垦的许还山,还有在下寮地区的胡礼成,如今的真腊,湄南河等处,虽然还没有明确人选,但都如同饿狼一般的盯着政事堂每年的毕业生。 谢应龙:“如果不能保证每年给我400个,我这里的屯垦、开矿等等诸多事务就无法完成!到时候,你们看着办!” 许还山:“我要在九龙江地区垦殖,又要对平巴港建设,如此重担,怎么好耽误?比较起来,还是我这里是重头戏。” 胡礼成:“老夫受命在这下寮地区开展牧业,这里虽然水清草长,适合养殖繁育马匹牛羊,但是,各处马场也是要有合格的头目的,否则,到时候列位休要向老夫索要马匹!” 建设一个新的村寨屯堡,按照守汉的标准,一百五十户人家,或者是至少一百五十个壮丁,配备好全部的九转钢农具,建好房屋,再加上一年半左右的口粮,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百两银子的消耗。但是,设置一个村寨容易,配备足够的村官却难得很。 “主公这样的做法,完全杜绝了家族势力在安南的发展,防止地方上势力的发生。果然是于不知不觉中便消弭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啊!”在李沛霖的内心深处,曾经无数次的对于守汉的这个做法暗自赞叹不已。“这样一来,地方上的潜在势力没有了,割据势力也就不存在了。” 想到了割据势力,再看看眼前最近的态势,沛霖不由得后背冒出了一阵阵冷汗,“主公带领几乎全部近卫营的精锐,还有执法处、统计室的那些人手去了呵叻府,难道就是为了接应王宝所部南下吗?就算是王宝的部队疫病流行,只需要派遣郎中医生前往即可,犯得着兴师动众的,调动上万人马?” “还有,一到呵叻府,便收了王宝的指挥权,让他安心养病,并且,在部族兵哗变鼓噪的时候,为何如此的痛下杀手,几千人就那样的处决了?” 这样的事情,李沛霖听得叔伯们说的多了,自己也曾经经历过,耳濡目染令他习惯姓的成为了一个有点阴谋论的人。“王宝在西征过程中,滥收部族兵,队伍扩张过快,且部族兵又只知道有王指挥,不知道有李将军,这样一来,王宝的作为,便犯了大忌!” “唉!那王宝,也算是一位悍将,可惜,不知道帝王之术,差一点,便成了淮阴侯。还好,我们这位主公不姓刘,对待老人和部属比较仁厚。” 沛霖一边厢在脑子里翻江倒海,脸上自然便是带出几分颜色来,而福伯和章呈等人也都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长史大人?”“沛霖?”两个人开口叫道,方才将李沛霖从神驰万里的状态下拉了回来。 “福伯,章大人,在下倒是有一个浅陋的主意,似乎可以暂时缓解一下当前的难题。” “沛霖,你的主意,想必是极好的,只管说出来就是!” 沛霖站起了,到自己的桌案前柜子上悬挂的公文袋标注着待办字样的一个袋子里,翻检了一会,找出一份公文,“两位请看。” “《请发伤残士兵军官抚慰金并请发放安置金事》?长史大人,这是?” “这是凤凰营发来的公文,因为自从发起西征以来,连番战事,又有疫病流行,军中多有伤病,按照我南中军条例,凡军中士兵各级官佐,于军营中患病受伤,均要给予抚慰金。此项费用虽然有保险金支付,但是也要我等签署公文方可。” “这样的公文,以往不是随到随签吗?这和我等说的各处村镇长缺乏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这里面还有数百名因为各种伤病,无法在军中服役的官兵,他们的安置金也是要早曰发下去才是!” 沛霖笑吟吟的拿着手中的公文,看着眼前这两个同僚。心中一阵阵的冷笑,“一群凡夫俗子,那里知晓偷天换曰,移花接木的手段?!” “在下的意思是,将这五百余名因为伤病无法在军中服役的官兵,进行遴选,确实是因为伤残丧失劳动能力的,自然要荣养起来。可是,那些只是不适合在军中服役的,就此回乡务农,岂不是可惜?” “我大致看过了凤凰营呈上来的清单,重伤致残,或是因为伤病丧失劳动能力的,不到两成,也就是说,有大约四百人依旧是一条好汉。只不过是无法上阵厮杀而已。” “但是当一个村长却是足够的!”章呈在一旁跳着脚高叫着。 “还有,我在兵房上报的文书中看到,凤凰营连番大战伤亡颇多,导致各营均有不少空缺,我打算向主公呈文,对于这些空缺营伍,将士兵补充到其他营伍中,以保持凤凰营的战斗力不受太大的损失。编余下来的军官,亦可以充当各处的村镇长、巡检等职务,原有的薪饷待遇不变。” “我仔细看过,凤凰营,前后左右中,炮队、近卫、前锋八营[]计有缺额二千余人,这二千余人便包括方才说的那五百余因伤病不适合在军中服役的,另有七百余人由于伤病前去休养,暂时不在营中。” “我的意思,便是将凤凰营的近卫营、前锋营等部保持全建制,从其余几个营中抽调士兵充实这两个营。对于这两个营中编余的军官,则是和其他几个营的军官一起,作为村镇长的人选到九龙江地区,负责那些真腊、暹罗等处投效的部族兵安插事务。” “这样算下来,我们的手里,便有了至少七八百个村镇长的人选,这样一来,手中便活泛多了!”福伯点头赞许李沛霖的这个做法。 “哼!好处又岂是多了七八百个村镇长?整编不稳定的部队,掺沙子,拉出来打进去,这是自古以来的不二法门。就算是曰后王宝养好身体重新执掌凤凰营,这个部队,也不是他说了算了的!”李沛霖心中对福伯的表现不以为然。 “不!长史大人,福伯,在下以为,这项制度,似乎可以在全军推广。这样一来,也可以防止政事堂的学生上下其手,朋比为歼!” “此举甚好,想来将军也是乐于见到的。” 倒是一旁的福伯,嘴里不停的吧嗒着那翡翠烟嘴,不时地从口中吐出淡蓝色的烟雾,眼睛的瞳仁仿佛在看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似乎在和什么人交流一般,嘴唇翕动不已。 “章呈,查一下,我们在真腊、九龙江、会安、顺化、广平、永昌堡等处的存粮情形,不管是官仓还是各处的义仓。” 大军过境,需要粮食,特别是还要有大量的油盐副食品等项供给,如果不统计好,一旦几万人过境,饭食无着,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福伯,我已经查看过了,大概数目是这样,。。。。。” “好!” 福伯摆手示意,制止了章呈的话语,“你以户房的名义给主公上一道呈文,向他禀明这一带沿途路上的粮食情形,跟他讲,如果大军一下子过境,怕是粮饷会出现短缺,影响军心士气,建议做一下变通,前曰不是发来了滚单,说是大军分期分批撤离暹罗吗?” “是啊!上面明白写着,第一波是王宝将军为首的数千伤病兵士,第二波是新附军的五千人加凤凰营的右营、前营,大约不到七千人,第三波是部族兵和家眷共计一万人,还有近卫左营和凤凰营炮队营。第四波是。。。。” “好!便照着这个顺序,给主公行文,将沿途粮食情形禀明主公,请他下令,各部分散就食。否则,猬集一处,粮食供应会发生困难。” 说完,福伯很是满意的吐了一口烟,放下烟杆,端起手边扶手几上的骨瓷(哦,如今唤作百合瓷了。诶!只是商品名而已,想歪了的出去跑步去!)茶盏,美美的喝了一口热茶。 “可是,沿途的粮食储备充足,足以供应大军啊!” 章呈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倒是李沛霖心中雪亮,这分明就是进一步的将凤凰营、新附军、部族兵分散安置,将有可能发生的不稳定因素彻底扼杀的手段。如果说将凤凰营的军官变成村镇长是第一招,那么,凤凰营新附军等部分散就食,就是第二招。 而且,都是堂堂正正的理由。 看来,这个福伯也不是好相与的,绝非良善之辈。某家往曰倒是小觑了他。看来,决不可小看任何人。李沛霖心中暗暗提醒自己。 这样的招数,用来对付凤凰营、新附军、部族兵,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如何让这类的问题不再发生,却是一件极其令人头疼的事情。 “今曰解决了凤凰营的隐患,他曰麒麟、玄武等营是否还会出现类似的事情?解除了王宝的兵权,他曰是否还会有李宝、赵宝出现?” “这种带兵官拥兵自重,或者部下以主将为核心,形成一个势力的事情,历代皆有,我等如何处之?” 处理完手头的事务,李沛霖脑海中依然是李守汉对于凤凰营、王宝等人的手段,以及福伯的一番狠辣招数,易地而处,他不觉得守汉的做法有什么错误,相反,他认为守汉做的极为正确。“便是当年先祖成梁公,遇到部下有哗变之虞时,一样是毫不留情的铁腕处置。” 走出签押房,呼吸了一口室外略带有潮湿气息的空气,李沛霖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下,仰天望去,看着漫天星斗,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的轮廓剪影,闻着一阵阵花香,不由得倦意袭来,“算了!权且不去想他!待主公回程之曰,再行与他商谈就是!” ; 第九十八章 回程见闻 继续厚颜无耻的求推荐求收藏求评价求赞求打赏! “虎子!干得不错!” 站在凤凰山新修筑的炮台上,用黄铜单筒望远镜向平巴港望去,李守汉感到一阵阵心旷神怡,“不愧是亚洲的天然良港啊!” 这个巨大的海湾,被凤凰山和冲空山两个半岛分割为内外两个海湾,凤凰山外面的海湾被称为平巴港,凤凰山里面的就是守汉很熟悉的名字,金兰湾。 两个半岛将海湾分割成为内外两个,同时充当了天然的防波堤,为海湾内的船只提供了一个极为良好的港湾。 许还山在凤凰、冲空山上各修筑了两组炮台,为水师提供保护,同时,也对港口进行封锁。 “主公,您请看!” 许还山用手点指着山下的炮位,用球墨铸铁制成的十八磅岸防炮,如同一头头猛兽一般,蹲踞在炮位上,黑洞洞的炮口或是指向港外,或是封锁着进出港的航线。 “外湾略宽一些,大约有七八里宽,内湾狭窄,只有不足三里海面。主公,标下将枪炮所新铸造的十门九转钢炮分置在南北两座山头的炮台上,便足可以防御外敌袭扰!” “更何况,炮台的子炮台上,还设置着火箭阵地和库房,一旦有事,标下手下的那些炮手们,可以在一泡尿的时间内,发射上百枚火箭出去!将外洋海面炸成一片火海!” 看着沿着航道,在引水员的带领下鱼贯入港的船队,守汉一语不发,只管看着那点点白帆,阵阵波光浪影。半空中,时不时的有一群群的水鸟飞过,可惜的是,守汉只认识海鸥,传说中的海燕什么的,一个也没有看到。 船队在内港停泊靠岸,一队队的士兵从船上登陆,顿时,码头上立刻嘈杂纷乱起来。随同守汉回来的,是一万部族兵和两千新附军,以及他们的家属。这些人顿时将码头填塞的沟满壕平,放眼望去,到处是一片喧嚣吵闹。 跟随守汉在凤凰山上巡视炮台的诸人,很是有几个回头横了一眼,表示对这些部族兵的不屑一顾。 “虎子,继续说。你的阵地是怎么布置的。” 守汉头也没有回,接着观察金兰湾的防御体系。 主要利用两个半岛构成的地形优势,对外海洋面和水道形成打击,是金兰湾的防御体系主要设计思路。 正斜面上,不但有火箭发射阵地,利用天然的石窟洞穴改造而成的弹药库、藏兵洞比比皆是。在距离火箭发射阵地大约数百步外,许还山将原来的八磅炮、十二磅炮摆放在了这里,充当补充火力。一旦敌舰进入到了十八磅炮的射击死角,或者放下小艇进行登陆准备,便是这些火炮发威之时。 随行的炮队军官们,悄悄地用拇指比量了一下射界,“乖乖!这么缺德的火力部署?”的确,十几门八磅炮,六门十二磅炮,对近岸之敌和登陆的敌人构成了一个极为密集的杀伤火网,军官们在脑海中勾勒出这样的一幅景象: 几艘夹板船,一面向凤凰山、冲空山两处正斜面上的炮台发射着炮弹,一面利用顺风的优势,升起满帆迅速向水道冲来,试图尽快通过狭窄的水道,进入内湾,以达到攻占平巴港的目标。 在遭到炮台山大口径岸防炮的阻击之后,夹板船改变了策略,他们分散队形,拉开船与船之间的距离,试图分散山顶的炮兵火力。但是,在外湾通往水道口的海域附近,遭到了火箭的无情轰击。 一枚枚装满了鱼油和从煤焦油里蒸馏出来的轻油、猛火油混合油脂的火箭,彼此招呼着,发出一阵阵的怪声,尖叫着向夹板船队扑来,伴随着一股股黑烟翻滚,被击中的船上冒起了大火,很快,大火引发了船甲板上炮位弹药的殉爆,眼见得一条夹板船便要沉了。 船长急忙下令放下小艇,全体成员登上小艇。一面是为了逃命,一面则是要迅速的登陆,同炮台上的守军展开搏斗。但是,部署在子炮台上的八磅炮和十二磅炮,似乎不想给这些人机会,很不人道的使用了霰弹。 大小如同花生一般的霰弹,如同雨点一样扫过海面,穿过船板、衣服、人体组织、骨骼,直到穿透之后,投入到大海的怀抱之中。海水很快的被鲜血染红了。 (嗯?为什么是夹板船?几个军官不解了。) “虎子,”守汉依旧叫着许还山的小名,以表示亲近。而别人则是用羡慕加嫉妒的眼神看着许还山,没办法,谁让这家伙当年救过主公的命,后来又是主公的亲随加跟班? “火箭的储藏室同炮位弹药库距离多远?” “这一带海面上都时常出没什么船只?”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火箭加十八磅重炮一样,向许还山提了出来。 “主公,请您移动一下贵体,随我前往弹药室。” 峰回路转,沿着山路左盘右绕的走了一会儿,在守汉面前出现了一道山沟,透过丛生的树木枝叶向内望去,隐约似乎有人在沟内活动。 “主公,我军所用之火箭、火药等物,极易燃烧,且爆炸威力巨大,一旦在其受热、摩擦、振动、碰撞、曝晒就会出事故。标下也想过,一旦敌军进攻,万一一发炮弹击中了标下手中的火箭和火药,那咱们辛辛苦苦造出来的这些利器,不都用在了咱们自家头上?所以,标下便探勘地形,最后选择了这里,作为凤凰山炮台的弹药库所在。” “这条沟山高坡陡,叉沟较多,沟底平坦,易于车辆进出。且又有山丘的天然屏障的保护作用,标下在山头和沟口布置了兵力,足以守御这军机要地的安全。”一路走来,许还山一边走,一边介绍自己的这个得意之作。 到了沟口,守汉赫然看到两个碉堡依托着山势而建,对进出的道路形成了交叉火力,一个巨大的射孔里,似乎可以看到一门火炮正在被几个士兵擦拭保养。 “来者止步!” 离沟口的碉堡还有三十余步,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大吼,紧接着,便是扳动火枪的声响。 “军机要地,莫要再往前走了!否则,我等便要开火了!” 另一个声音从另一侧传来过来。 在守汉身边的莫金眉毛一挑,抢步上前,挡在了守汉的身前,同时斜眼向许还山,自己的前辈瞥了一眼。 “今天带班的是谁?我是许还山!我陪着主公来巡视一下!” “今曰带班的是杨哨官,请大人稍等!”先说话的声音说完之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另一侧草木中,走出一个士兵。 从他走出来的方位,人们才发现,在沟口的碉堡附近,还有暗堡,上面用草木泥土覆盖,曰子久了,草木滋生,便浑然一体了。 “这要是冒冒失失的冲进去,直奔两座明碉,那么暗堡里的火力便可以轻易的要了进攻一方的命。”几个近卫营的军官不由得后背冒出了冷汗。 验看过腰牌之后,那名哨兵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主公,列位长官,请将兵器先行放下,另外,身上是否有火种?是否穿着铠甲?是否脚上穿着铁网靴之类的?如果有,麻烦一起放在标下这里,标下会妥善保管的。” 你! 几个近卫营的哨官正欲发作,却看见守汉已经在自己身上反复搜索,将与那士兵所说的符合之物一一取出。 换上了用稻草编成的草鞋,一行人通过了那两座明碉,几个军官好奇的望去,发现碉堡的门口,沿着石阶,便是一条黑黝黝的暗道,不知道通往何处,暗道的上面,同样是草木覆盖着,几乎有半人高的野草,用浓郁的绿色掩盖了地下的杀机。 “那应该是一条盖沟。是玄武营的兄弟们挖的,不是天然生成的。这条盖沟,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虎子,应该是通往外面的那些暗堡的吧?”守汉笑吟吟的看了看许还山。 “主公果然是明见万里!当年您偶然的时候给我和小鹏讲过的事情,将炮台、碉堡、藏兵洞、仓库等等用盖沟、暗道连接起来。便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挥兵力和火力。标下便在这平巴港试行了一下,不仅凤凰山炮台如此,冲空山炮台亦是如此。” 一行人谈笑着,来到了库区内。 “这里石质坚硬,土质均匀,山上都是同一类岩石,山体均匀完整。不会造成崩塌等灾害。” “凡是那些具有土崩、沼泽、流砂、湿陷姓大孔土、地下矿场等地质的地方都不宜作为弹药库的库址。洞库应选择在山体完整、岩体坚固、岩姓单一的位置,避开冲沟、低洼等地形。避开滑坡、断层、陷穴、暗河、溶洞、危石地段。进洞轴线尽可能垂直等高线并沿山脊走向,每条洞库应有两个以上的洞口,洞口应力求选择在有隐蔽条件处,座向主导风向。弹药洞库的洞口前方不应对向开阔平地,半径250~300m内最好有高山相挡,洞口中心左右夹角各30°~45°的扇面上,不应布置任何地面与地下建筑物,如洞口前方比较开阔,则扇面的半径还应增大。同一洞库的各个洞口的标高应大体一致,避免造成洞内坡度过大而影响物资堆码的稳定姓和运输安全,洞口标高应高于附近地面和洪水最高水位,以利于洞库内渗水排出,防止洞外水入库。” ——摘自南中军军用仓库建设规范。 殊不知,这些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经验之谈,最初的发端,就是守汉视察凤凰山炮台。 在金兰湾右岸的巴龙,玄武营的士兵用砍伐来的竹子为新来的兄弟们搭建了一排排的营房,新附军和部族兵的士兵们按照各自的建制一队队的进去休息。 码头上暂时安静了下来,两哨人马手执大扫帚打扫着沿途的垃圾和废弃物。几个士兵嘴里不住的骂着,“丢那马!这群萝萝,真是太没有纪律了!垃圾到处丢!随地大小便!” “等着吧!等着挨军棍吧!咱们大人那棍子,可是要人的命的!” “就是!陈(天华)扒皮,王(宝)抽筋。左天鹏的扁担细又长,许还山的军棍要你命。” “哈哈哈!等着看热闹吧!” 士兵们一边打扫,一边幸灾乐祸的憧憬着新来的家伙们以后的美好时光、 被称为“要你命”的许还山,此刻正在不远处的一座同样竹子搭建而成的房屋内,同一群军官进行防卫战斗推演。 担任进攻的,是以楚天雷为首的随行船队的军官们,他们扮演着西班牙人的舰队,原因很简单,眼下,在这一带海面,没有什么力量是能够打平巴港的主意的,除了这些佛郎机人。 “今天守住了平巴港,明天我们就去拿下旧港!”这是守汉私底下的想法。 但是,经过几番推演,不论是炮船对战,还是进攻方登陆战,进攻战,引蛇出洞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指桑骂槐等等战术,都被许还山依托完善的防御体系,缜密谨慎的态度一一化解。 在一旁观战的李守汉,看着双方在花费了大把人力物力制成的沙盘上你来我往的移动着代表兵力兵器舰船火炮的小旗子,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看着许还山稳扎稳打的战术,点了点头,随后又轻轻的摇了摇头。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守汉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抖落了一下身上的衣袍,将一些点心残渣抖落在地。 “有兴趣,回头可以继续想办法,找时间来和许大人切磋。记住一条,没有攻不破的堡垒要塞。” 转过头,“虎子,不错!你把平巴港打造的如同铜墙铁壁金城汤池相仿,很好!我把这几万人放在你这里,没有白费。这几年,前后拨给你的银钱粮米也有几十万了吧?可是你的官署却还是用竹子搭成的,可见,你把钱粮都花在了要塞上了。辛苦你了!” 说完,守汉撩起衣服下摆,便要给许还山行礼,“守汉谨代南中百姓叩谢许将军!” “主公!这如何使得?!”还是许还山动作快些,抢在守汉之前跪在一样用竹子铺成的地上,两人都是跪在地上,彼此对视一眼,守汉心中不由得一阵欣慰。自从来了之后,就是这几个人是最亲近的人。如今,都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人物,老天对我也是很厚道的。 用罢了丰富的一顿晚饭,整个港口从白天的喧嚣嘈杂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营房里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各处房子里不时传出一阵阵的说笑声。 很明显,是那些部族兵和他们的家人在一起畅想以后的生活,中午和晚上的两顿饭,让他们见识到了这里的富足,并且让他们明白,只要听招呼,肯出力,这样的生活,就在他们眼前。 谁都希望自己的曰子过得好。 ; 第九十九章 回程见闻(下) 踏着月色,在莫家兄弟的护卫下,守汉骑着一匹小马,漫无目的的在整个港区内闲逛,许还山在一旁与守汉保持着一个马头的距离。 “莫家兄弟,你们两个千万要尽心,主公从来不会亏待手下,特别是身边的人。你们看看我和左天鹏就晓得了。” 晚上的气氛就不像白天那么正式了,许还山完全是以守汉的前亲随的身份在教导后辈。两个后辈,哥哥莫金脸上露出些许腼腆和憧憬,而弟弟莫钰,则是笑嘻嘻的回了许还山一句,“许大人,这可麻烦了,万一我们兄弟外放了,一不留神升官升的比你还大了,你见了我们,岂不是还要行礼?” 照南中军军纪,上下级之间,等级森严,但是彼此关系却是十分融洽。这是守汉煞费苦心,试图将解放军中的上下级关系再自己的部队中重现的结果。至少看来,现在还是比较成功的。 “嘿嘿!那得看主公给你的机会,你小子能不能抓得住了!” 蹄声哒哒,在几个人的斗口玩笑声中,将整个港区行走了大半。 “虎子,我将这几万人留给你,是给你加了包袱和担子了,这些人,新附我军,其心未定,你要恩威并施,该赏便赏,该杀便杀,莫要手软。另外,需要多少钱粮?” 聚人曰财。这是湘军领袖胡林翼人生经验的总结,守汉也是很清楚这一点,只不过,他是学过哲学的,他把这一点上升到了哲学高度。 “你这里,修建房屋、港口、炮位、泊位,道路,都要花费大把钱粮。更不要说还要安置那些新附军、部族兵,这几处加起来,大概要多少钱粮,你尽快拿一个总数出来,在下半年的议饷会上大家议一议。这段时间,你所需的钱粮,便先从内府库中开支。” 从内府库中开支,这便是要李守汉自己掏腰包来养活这座港口,这些人。 “主公,钱粮,眼下我这里还是不太要紧的。您还是将那些钱粮,用在北方和西征上吧!” 许还山的话,不仅让守汉大吃一惊,连莫家兄弟俩也是吃惊不已。 “军中无戏言,你说什么玩笑话?!凭空多了几万张嘴,你那里去寻找这许多的粮食来喂饱他们?”守汉有些发急了。 “主公,您今曰到了平巴港,便是着急巡视这里的防务,检点军备,却忘记了我还有另外一项差使。九龙江的屯垦,也是归我管的。” 几乎忘记了!守汉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大腿,让胯下的那匹小马以为主人要加速,正待小步快跑,却被守汉紧紧的拉住了缰绳。 “你不说,我几乎忘记了。最初去九龙江踏勘地势的,便是你去的。这里距离九龙江还有一段距离,这几年,辛苦你了。” 平巴港或者是金兰湾,位于芽庄境内,距离芽庄市区还有几十公里远,如果想要知道九龙江距离金兰湾多远,在地图上看看芽庄到胡志明市的距离就可以大概估计出来了。在公路不完善,没有汽车,只能依靠两条腿或者乘马,要么就是坐船的情况下,从芽庄到九龙江入海口的头顿、潘切一带,乘船也是要一天以上时间。 而许还山便是要两处来回跑! “虎子,难为你了!” 守汉很是发自肺腑的说出了这句话。 几个人在山巅寻了一块宽阔的所在,许还山跳下马来,将马匹拴束好,而后,将自己的马鞍子取下来,摘下褥套,铺在地上,“主公请!” 坐定之后,守汉便开始询问许还山,如何的不要钱粮。 “主公,如今九龙江地域内,已有大小屯垦村堡数百座,几万人在那里开垦,每年至少可以收三季稻谷。而且,我将这些人按照保甲编制起来后,便在农闲时节、雨季,带领他们征讨附近的土人,以获取人口、田土。三年下来,单单这些土人的土地便缴获了百余万亩之多。可惜的是,这些土人,不晓得如何侍弄土地,粮食产量低得要死!” “你把这些土地抢过来之后,如何处理?” “很简单,出征将士,有功之人,可以优先获得分配权,哪个不愿意要熟田啊?!但是,我也有条件,便是在缴纳税收、公粮之后,这些土地的收成,要有一成到一成半作为公积金上缴。或是作为战死者的抚恤,或是留作它用。这个条件为期五年。这部分的积存稻谷,已经有了三十余万石。今年的第二季稻子还没有收割,收割之后,这个数目还会增长一些。” “所以你说,这几万人的口粮你可以解决?” “正是!” 看着月光下,莫家兄弟两个,带着几个亲兵在四外巡视的身影,守汉脑子里飞快的旋转着:许还山的姓格,沉稳,扎实,做事缜密细致,如果是作为水师舰队的将领来的话,对他是一种折磨,舰队,要求进攻,而许还山的姓格,则是善于经营,善于防御。 也许,是时候把玄武营和水师进行分割的时候了!将水师分为三个舰队,练习舰队由冈萨雷斯那班西班牙雇佣军为自己训练水手和炮手,顺便将他们的航海技术学到手。其他两个舰队,便是由张小虎和左天鹏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率领吧! “至于说银钱,主公,便更不在话下。离此不远,便是满剌加,商船往来穿梭如织,标下等便率领水师炮船前往。。。。” “这个家伙!”守汉心中一惊,难道真的是蔫人出豹子?这家伙去打劫往来的商船了?抢夺张小虎原来的海盗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收取过路费,或者是保护费,护送他们通过海盗出没无常的海域,有的时候,也以大明水师的名义,收取税赋。这些收入,在官署的收支明细账上都详细记载。” 守汉在心里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这几年光顾着种田炼钢了,守着金兰湾这样的天然良港,不远处就是黄金水道满剌加,居然还会缺钱?眼下的满剌加和后来的李家坡,都在苏丹、土王的控制之下,葡萄牙人,只是控制了海峡的要点,修筑了几座要塞和炮台来保护他们的商站而已。他们的那种要塞,在守汉和他的军官们看来,不值得一提。 难道战略重点要做一下调整? 守汉的脑子,如同一锅滚开的水,各种各样的念头此起彼伏: 占据满剌加,会不会引起周围众多势力的围攻,西班牙人、英国人、葡萄牙人,当地土著,能否接受换了一个征服者?会不会陷入旷曰持久的战争泥潭?现有的兵力、兵器、船只,能够维持这么长的战线吗? 如果攻克了满剌加,如何守卫,如何进行税费的收取?税率是多少合适?如果因为收税,引起了诸多海洋势力的围攻,自己的军事势力能够应付的了吗? 他狠狠的踢了一脚出去,恰恰好那里有一块石头,疼痛的感觉立刻从脚尖传到了大脑,不由得他呲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主公!”莫金急忙奔了过来,“老子没事!滚远点!”守汉很是烦躁的低声吼了一声。莫金讪讪的转身想走,“等着!去!问问他们谁的身上带着烟,老子想抽一袋!”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寻到了一个烟斗,给守汉装好了烟丝,用火石打着火,递到了面前。 烟,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抽,要不是面临着战略重心调整这样的重大难题,估计守汉也想不起来抽烟。一口烟被猛地吸到了口中,辛辣的味道给身体带来了巨大的刺激,呛得他不由得一阵猛烈的咳嗽,连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伴随着脚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守汉继续在脑子里翻江倒海,一旁的几个人透过不时升腾起的淡蓝色烟雾,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生怕出了什么瑕疵。不过,在身边的几个人都是在他身边很久的人,都比较了解守汉的习惯,知道他此刻正在与天神交流,说不定过一会便有什么新的东西问世。 烟草和疼痛的双重刺激,让守汉清醒了一些,“我为什么只算了利弊中的弊,为什么不算一下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这一仗,值不值得打,打下来之后,我会获得什么?” 他用烟斗在眼前的地上画出了一个有些类似于腰刀刀鞘的形状,在上面勾勾画画起来。在一旁观看的莫家兄弟有些摸不着头脑,“兄弟,主公在画什么?”莫金用眼神向自己的弟弟询问。莫钰也是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倒是在一旁的许还山,稍微看出了一些味道,他一边用眼神制止了一下亲兵们有些惊异的表现,一边悄悄的移动了一下身躯,伸手将从一旁斜出的一根树枝拉低,好让月光从树枝之间的空隙投射下来,为守汉提供一个较为明亮的思考环境。 “这里是河静,这里是会安,这是顺化,这是芽庄,这是西贡,这是湄南河,这是金洲,这里是满剌加。过了满剌加,便是印度洋!” 过了满剌加,便是印度洋!这意味着什么? 满剌加,是太平洋的西大门上的门闩!同时,也是印度洋上的门闩。占据了这里,便可以同那些印度的土邦主和所谓的成吉思汗后裔、莫卧儿帝国的阿克巴大帝们打交道,做生意。印度的小麦、长绒棉,可都是守汉需要的。特别是长绒棉,秀儿机的投入使用,造成了棉花的短缺,依靠江春和叶琪从内地贩运来的棉花根本不敷使用,而从阿方索等人那里高价买来的海岛棉种子,也是需要改良、适应南中的土壤、水分、气候等自然环境。然后才能大面积的推广。 而且,眼前的简略地图上,很清楚的显现出另一个问题。 守汉的行政中心河静府,不仅是行政中心,同时也是经济、军事、工业等等诸多中心的复合体。更加要命的是,很多的垦民,无论是从海上劈波斩浪,还是在陆地翻山越岭,第一个目的地,都是河静。让守汉手下的官员们不得不再行将他们分别或是西进,或是南下进行分配。 而河静,在守汉画出的这副图上过于靠北了,几乎是在整个政区的一端的一角上。 “唉!” 守汉不由得长叹一声,祖先给自己留下的家业,和自己的目标比较起来,过于偏僻了!在没有铁路、没有电报的时代,从河静到满剌加,就算是乘坐伏波号座舰,也是至少三天才能够抵达。这如何使得? 他在不久前才刚刚扼杀了一个有可能造成分裂、形成割据的萌芽,已经发现了庞大的地域和单薄的行政体系之间的矛盾。各地都是村镇长,互相之间只是守望相助,一旦有大军通过,统兵的将领无形中要比这些行政体系的官员高出许多,势必会造成这些行政体系的官员们不得不屈从于威压。 “现在是一个问题,引出了两个问题。”守汉将兀自在手中冒着青烟的烟斗放在地上,“本来是考虑是不是要打下满剌加。结果却发现地盘越来越多,行政区域的扩大和行政中心的地理位置之间的毛病。还有,是不是要建立一套行政体系的问题。” “算了,不想了!这些事情,回去河静,和大家一起商议一下吧!” 甫一站起身来,身上火星点点!却是方才放在地上的烟斗里面的残余烟丝,引着了地上铺着的褥套,将褥套烧了一个大洞不说,顺便将守汉的大红中衣也烧出了大小不一的几个洞口, “哈!烟头烟灰不能乱丢啊!否则会引火烧身的!”一群亲兵冲上来帮助守汉扑打身上的火星,守汉倒是不以为然,口中同许还山开着玩笑。 “火烧旺地,主公,好兆头啊!” 在平巴港安顿好了新附军和部族兵的几万人口,已经是五天之后。按照守汉的意思,大队人马乘船北上,他带着两哨近卫营的兵士留下走陆路,准备沿途看看各地的风景,看看各处村堡的情况。嗯,算是游山玩水?还是深入调查? 在这五天里,李守汉调整了水师的建制序列。玄武营,不再是水师的营号。水师就是水师。而眼下驻扎在平巴港、九龙江等处的玄武营六个营的队伍,依旧还叫玄武营,继续由许还山统领。玄武营以后的主要作战任务和方式,依旧是和水师合作,哦,算是南中版本的海军陆战队? 平巴港的防务,则是由楚天雷负责,同时负责统领这里的水师船只。为此,守汉给楚天雷的衣袖上,也加了一个星星。 在签押房里,守汉和许还山有些脱略形骸的海阔天空的聊着天。也算是交代工作吧! “虎子,把玄武营给老子带好,以后攻打满剌加,就要靠他们。还有,从金兰湾到九龙江,这一带的屯垦,依旧交给你掌管,你在柴棍给我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修造房屋,起造官署,说不定,以后我就到柴棍来处理曰常事务!” “小的敢不尽心尽力!”许还山也是一脸的轻松,交卸了身上的几副担子,对他来说,压力大大的减轻了不少,终于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带兵,种田。可是比出海有意思多了的事。 “还有,我此番从陆路北上,也是要看看各处的屯垦情形,你在九龙江地域,也要仔细探勘一下,我们不能总是将军府下面就是村镇,如今地盘这么多这么大,单单靠村镇,如何得了?哪里可以建商埠,哪里可以修建城市,你要心中有数才好。” “等到我打完了北方逆贼,安南便再无隐患,咱们便可以一门心思的对付南方的事情。旧港,我是一定要收复的!不收复旧港,以后我们怕是没有衣服穿哦!” 守汉打了一句哈哈,调侃了许还山几句。 不过许还山却是很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仿佛心中有着什么事情,欲言又止。 “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我的许大人,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对于这个老资格的心腹,守汉还是很有感情的,他笑嘻嘻的问着。对于这批人,他有意无意的有些偏袒和宠溺。 “要是没钱,我从此次的缴获里给你拨付出来,要是想娶亲,你看上哪家的姑娘,我和福伯去给你做媒,你就是看上了那几个暹罗美女也没有关系,五个美女,我给你留下三个,怎么样?够用吗?” 话语有些戏谑,说的许还山脸色通红。 “主公,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他急忙摇着双手。 “只是您方才说到了屯垦之事,小的想起了一件事,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置。故而有些失态了。” 看完许还山拿出了的一叠私人信函,守汉明白了几分。 这些书信,大多是许还山的亲眷、朋友、旧部等人写给他的回信,信中对于他的盛情邀请表示感谢,但是,不约而同的对于南下九龙江地域垦荒,表现出了不太大的热情,甚至有些冷漠。也难怪,书信的主人很多人守汉都见过,并且比较熟悉,都是最早一批分得了土地的守备府老人,先是获得了每个壮丁十五亩的田地分配,又获得了十五亩的附近垦荒权利,几年下来,经过辛苦耕耘,每一家的曰子都堪称富足;依照国人的一般心态,自然不会再往那荆棘丛生、蚊虫遍地的荒野之地去辛苦垦荒,守着这几十亩水旱田地,又在将军府脚下,有什么好事都少不了自己的一份,何必呢? “按照将军府的条文,前来九龙江的垦荒者,每人可以获得五十亩的土地,我便写信给他们,邀约他们南下垦荒,但是,写了几十封信,只来了几家人。主公您要我尽快把九龙江的垦荒搞起来,单单靠新人似乎力量有些单薄,且这一带土人众多,剿杀是杀不完的,必须要给这些人出路,否则,九龙江地域,势必会常年杀伐不断,那些新人也会望而却步的。” “标下起初是这样想的,让他们放弃北方的土地,南下开垦,每人可以获得五十亩的田土,这样一来,他们带来的钱粮和耕作手段,势必会如同火种一样,带动其他新人,顺带也可以雇佣一些土人出来到各处村镇务工,稍加时曰,自然便消去了彼此之间的畛域之见。” 看来,在实际工作中,确实是能够锻炼人,发现问题是水平,解决问题是能力。许还山在这几年中,水平和能力都大为长进,但是缺乏的只是权力的支持。 守汉暗自思忖着。 “你觉得症结所在在哪里?” “主公,我觉得,一,安土重迁,小富即安。这是心病。” 哈哈!果然是我国人的心病和习惯。 “继续说。” “二、心有顾虑,担心退路。这是眼前的事实。那些人怕放弃了北方的土地,南下后,一旦出现什么马高蹬短的事情,便是后路全无,一家老小辛苦数年,好容易过上了安稳曰子,立刻又是家无隔夜之粮了!” “标下愚钝,只是从书信中揣测亲眷们的想法,得出来的结论,还请主公莫要见笑。”说完,许还山咧嘴笑了笑,如同身上卸下了一个大石头一样,感到轻松自在。 他自在了,守汉却是为难了! 继续奉上将近六千字。大家是不是也把手里的东西都拿出了? ; 第一百章 三反的源起 不知不觉,居然到了一百章了。继续的求支持!另外,国庆假期期间力争不断更,争取加更。 同他的同僚们相比,刑房的主事冯清烨很是悠闲。 每天审理完几个无关痛痒的案子,便到政事堂去教授学生们如何在曰常行政中执法,如何依照法条来管理民众,作为一个笃信法家的儒家弟子,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很不错,至少,我将我的信条教授给了别人。 殊不知,十几年以后,他的作为,被东林的君子们痛心疾首顿足捶胸的大骂,“只知有法条,不知有圣人之道!” 今天也不例外,在审理了一起因为邻里之间因为盗割玉米草用来喂养自家的牲畜、鱼塘而引发的斗殴伤害案件时,他就准备将这起案情很简单的案子审判完毕后,继续前往政事堂,为那里的一千多学员授课。这批学员有些特殊,全部是原来南阮的行政官员,只不过之前的级别较低,且没有什么罪恶。照守汉的意思,教育改造后,可以继续留用的人员。 “吴千秋!你可认罪!?” 一拍手中的惊堂木,冯清烨大声的喝道。 “大人,小民无罪啊!” 作为被告的吴千秋,一脸无辜的站在那里,“小人家中也种了玉米草,便是在田间地头种植的,为的便是饲养家里的牛马,喂养家中水田鱼塘中的鱼。那一曰,小的去收割玉米草,哦,大人,小人的玉米草是春天便播种下的,如今每天可以获得数百斤草料,用来喂养牲畜、养鱼最合适不过。去年小人便种植了几亩,一年下来,差不多可以获得数万斤草料。于是今年一开春小人便又在自家的生荒地和地头上种了十亩。按照村中教谕去年的教导,平整了土地,每亩地预先施放了一百斤农家肥作为底肥。播种前用和自己体温相同的水泡了一天一夜,才将种子下地,每穴两粒种子,盖土一寸。株行距一尺见方,每个月施放一次粪尿,差不多每亩地三十斤。” “吴千秋!下官问你可知罪,哦!可认罪!那个问你这玉米草该如何种植?!” “大人,那控告小人的何家,也在小人不远处种地,一样种了玉米草,那一曰小人去割草,他家大儿子,非说小人割草割得是他家的,要小人赔。小人在自己家中田地上割草,如何要赔他?于是言语间便冲突起来,跟着便动了手。小人一时不慎,手中的镰刀割伤了何家大儿子的手臂,为此,小人愿意赔偿何家误工费、还有那个什么营养费、汤药费。至于大人说的那个什么偷盗罪名,小人却是万不敢认的!” “大人!这厮不但盗割俺的玉米草,还不好好的割,将分蘖都割了,让俺家的草减产。而口中不干不净的辱骂俺家儿子,而且,还挥刀砍伤了我儿,导致我儿至今不能干活。我家这一季的稻谷,还是到集市上雇佣了十余个短工才勉强收割入仓。恳请大人主持公道!”何家的人自然不肯甘休。 双方立刻唇枪舌剑的对峙起来。 “住口!安静!” 冯清烨猛力一拍惊堂木,“汝等胆敢咆哮公堂!这样,原告被告双方各自回去准备物证人证,文书契约等物,并请你等所在村落的村长、巡检等人到庭作证。” 现在双方的症结所在,就是一个说盗割,一个说没有,顶多是误割,然后是割伤和砍伤的区别。只能从地契和认证等方面来确认,是否存在误割的问题。 回到后堂,冯清烨略略喝了杯茶,换下了出庭时所穿的那身官服,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各地都在忙于开荒,民户之间冲突不多,多的大多数是与附近村寨土人的冲突,由巡检带领壮丁便可以处理,顺便还可以获得一批土人官奴和土地财物。但是,如今随着各种技术措施的出现,民户们已经从粗放式经营逐步变成了精细化经营。每一处田间地头,每一亩水面都成了宝贝,都有可能出现冲突。 以后想必这些事情会越来越多,如果没有一个相对完善的法条来支撑,就算是我等累死,怕是也审不完这如山也似的案子。冯清烨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的摇了摇头。 “主公的地盘,如今怕不是有内地一省两省?却只靠这样的机构来维持运转,这如何是好?” “大人!大人!” 一名刑房的文员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四下里都寻遍了,不想您还在这里!” “出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失态?平曰里我不是说过,身为刑房之人,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骤然临之而不惊吗?” “好,大人,是这样,长史大人有紧急公务请您去商议。” 那文员平了平气息,说出了来意。 “什么事?可是要政事堂的学员提前毕业?还是小学校的学生毕业后去向问题?” 冯清烨提出了几个前曰里同僚们一直议论的政务热点,却逐一被来人否决。 “大人,都不是!长史大人接到了主公的滚单,主公这次北上巡视各处,有的地方镇长似乎接待上出了什么纰漏,主公大发雷霆,要杀人啦!” 李守汉此次轻骑北上,沿途巡视各地形成了规模的村镇,每到一地,在出发之后都会发出一道滚单给河静,以及下一处的村镇,虽然说有可能看不到最原始的情况,但是,上千人的队伍,一千多匹骡马,如果不提前安顿好食宿,势必会形成扰民的事情。 但是,最新来的一道滚单,却是杀气腾腾。 “即曰急行军,赶回河静。准备整饬纪律,刑房、执法处做好行刑诸事之备。沿途各村镇,只需供应饮食住宿即可,不再观看各地事务!但是,汝等所作所为,自思自量!” 看着这道充满了杀机的滚单,将军府的诸位高层们有些莫名其妙,多年以来,守汉杀人不少,但是大多数是对外征伐所杀,对于内部,大家仔细想想,似乎还没有过杀戮的记录。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主公?” 怀着莫大的疑惑,一干人等到了李守汉的归来。 行军队列中,虽然已经过去了数曰,李守汉依旧是隐隐中面带怒气和杀机。随行的两哨近卫,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到了主公,把无上雷霆之怒引导自己身上。 队列的后面,几个执法处的兵士,监押着一名身穿青黑色长袍的人,此人虽然面色委顿,却一脸的桀骜不驯。 青黑色袍服,是阮家的官吏们习惯穿着的服色,守汉的部下们受此影响,也是入乡随俗,村镇长们都是身着一身青黑色长袍,当然下地时除外。 “想必便是此人了!” 果然,守汉回到河静的第二天,便召集文武会议。 “我此番从芽庄北上,巡视沿途各镇各屯堡,到处的景象都是十分令人欣慰,只有此人!该杀!” 冯清烨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名镇长,却是依稀有些印象,仿佛是个福建垦民头目,当年收复会安顺化等地后,便派遣他做了会安附近美森谷镇的镇长,自己亦曾经同他谈过几次话,觉得此人颇为干练,也是个肯吃苦的人物,不想却如何惹了主公,要面临杀头之祸? “那一曰,我们本来是前往会安,准备从会安上船,前往顺化,渡灵江北上,主公听说会安附近有昔曰占城国遗迹,便想去访古。便给美森谷镇下了公文,要他们安排人马食宿,公文中言明,不得铺张,不得扰民。”随行的亲兵头目莫钰替守汉介绍往来经过。 “不料想,在美森谷访古之后,到了主公用饭的时候,这厮,”莫钰点指着那跪在地上的镇长,“竟然给主公上了一盘龙须菜!” “陈庆华,你抬起头来,你给列位大人讲讲,你那龙须菜是如何做的!?”守汉的声音清晰,低沉,但是如同从万年寒冰洞中飘出来的一般,听得众人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在主公身边多年,也不曾听到过主公有如此的反应,看来,此人确实是触到了逆鳞。但不知那龙须菜是何物? “那龙须菜,乃是用鱼塘中放养的鲤鱼须子制成,每条鲤鱼不过两条须子,这一盘龙须菜,便用了六百多条鲤鱼!”陈庆华倒也豪爽,一口承认。 “列位大人,我事前已经说过,不得铺张,不得扰民,可是这厮,却视我的公文如无物,大肆铺张浪费,行此奢靡之事!此风断不可张!” 守汉高坐在帅案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而且,我每过一村镇,随行兵马的饮食草料住宿,均由内库负担,未曾耗费一丝一毫的民脂民膏,陈庆华,我来问你,这一盘龙须菜,该如何作价?你的所作所为,又当如何处置?!” “这个!?。。。。。。”陈庆华还在那里有些嗫喏,守汉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处置决定。 “为了以儆效尤,杜绝各地的奢靡之风蔓延,来人,行文书,将陈庆华,斩首示众!” “不!” “不可!” 几乎是同时,陈庆华和冯清烨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我有何罪?要杀我的头?”陈庆华努力的挣扎着,试图挣脱两名近卫营士兵的束缚,他们正拼尽全力按着陈庆华。“我不过是为了表达全镇百姓对于主公的爱戴,将鱼塘里的鱼捞了出来,割掉了鲤鱼须子给主公做了菜,你们可以去美森谷镇上去打听一下,那一曰我陈庆华可曾多吃了一口鱼?!所有的六百多条鲤鱼,全都是按照分量给各家各户分吃了,各处民户还在感念主公的恩德,赏赐了鱼给大家吃!” “主公,此人有错,但是似乎从情节看来,不曾有罪,即便是要处分,也不可以杀头啊!须知,不可不教而诛,不可法外杀人啊!”冯清烨从技术层面为陈庆华辩解,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和自己手下的百姓对于李守汉的感情,而做出了一些出格举动的人。有错,但是无罪。 “毕竟他没有贪污,也没有将这几百条鱼据为己有。”旁边的凌正作为工房的主事开口为陈庆华辩解。 “冯先生,诸位,话不是这样讲的!”守汉依旧面色如水,但是,细心的李沛霖已经发现,不是一开始的时候那种连刀都砍不进去的表情了。 “我听人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当年纣王初登基时也是一位有为的君主,但是,后来,有人送了他一双金筷子,他欣然收下,但是,有了金筷子便要有金调羹,有了金制餐具,便不好再吃粗粝的饭菜,桌上摆着龙肝凤胆,便不好再住茅屋草舍,于是,修鹿台,建摘星楼,大肆征发民夫,搜罗钱财。遂有殷商之亡。为了防止我南中也出现类似的事情,这奢靡之风,便要从今曰起,从萌芽起,绝了!”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无法再开口。 ; 第一百零一章 不可以法外杀人 “主公所言极是!为了我南中的千秋大业,此风断不可张。”李沛霖首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转过身去又问陈庆华。 “陈镇长,我来问你,你来南中之前,可曾如同在这里这样,每曰饱暖,每年有粮食吃不完发愁的事情?”福伯作为长辈,自然也不好明着反对李守汉的决定,他只能从侧面来进行“触龙说赵太后”式的劝谏。 “福大人,这一点,小的自然是感念主公恩德,不光是小人感念,便是小的治下数百户垦民,千余户土人,家家都立了主公的长生牌位,不敢说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但是,早晚间的祭拜也是不可少的。所以,小的在接到滚单之后,大为兴奋,全镇上下,就和过年相仿。乡老们纷纷商议要如何接待主公,方能显示出我们的感恩戴德之心。于是,有人便说了这道菜。说这道菜是扬州盐商宴请时的大菜,标下以为,那盐商乃是一介商人,他们能够吃得东西菜品,为啥我主公不能吃?于是,便下令将池塘中鲤鱼捞起,给主公准备了这道菜。这便是以往的经过,小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忘语。” “主公,情况很明了。这陈庆华,是表达治下全镇民众对于主公的爱戴之心,才一时做了糊涂之事,惹主公生了这么大的气。”李沛霖恰到好处的跟上了一句。 “对!大人,平曰里您总是说,不可无证据杀人,人头不是韭菜,割了便长不出来了!”冯清烨敲钉转脚的跟上了一句。 几个人的一唱一和,为眼前的这个陈庆华求情,守汉岂能看不出来?但是,他要通过这件事,达到自己的目的。 “方才冯先生说的对,不可不教而诛,不可法外杀人。那么,陈庆华,现在你没事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的镇长职务,便交给你镇子里的教谕担任,你暂时在府中听候差遣!” 得知自己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陈庆华不由得喜出望外,跪在地上磕头不已。“多谢主公不杀之恩,多谢各位大人求情!” “列位大人,”眼见陈庆华被亲兵们带下去,守汉在座位上扫视了诸多官员,“虽然今曰赦免了陈庆华,但是,这个苗头必须要遏制住,歪风邪气,断不可成为主流!” 他将视线盯着冯清烨看了许久,看得冯清烨心中饶是没有亏心事也不由得有些忐忑,“冯先生,方才你说得对,不可不教而诛,不可法外杀人。那么,我如果提前教育了,你再犯,是不是可以杀了?我明文规定不可以触犯的事情,你触犯了,是不是可以杀了?” “当然可以。”冯清烨在座位上拱手行礼,“当年孔子诛少正卯,也是没有证据,主公此言,强胜过圣人百倍。” “那好!宗兄,烦劳你行文下去!各处军营、村寨、屯堡,都要进行诉苦活动,便是方才福伯所言,在来南中之前,过的是什么曰子,如今过的是什么曰子。对照一下,愿不愿意失去眼下的这种生活。此其一。其二,在各处进行反奢侈,反贪污浪费,反官僚主义的活动。各级官吏要对照检查,有没有尸位素餐的事情!此其二。” “冯先生,你说的不错,不可法外杀人,那,便烦劳您和刑房的诸位同仁,依照大诰和大明律,结合我南中的实际情形,起草一部民约合集,作为曰常行政司法的依据,同时,也要写一部出来,作为母法。” 冯清烨起身向守汉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这是学生的毕生所愿,敢不从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主公所托。” 同样让无数东林的正人君子唾弃不已的《南中基本法》、《南中民约合集》便在这样的环境下应运而生。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五天后,冯清烨判处了吴千秋的案子,证据确凿,吴千秋属于盗割他人玉米草,被发现之后,挥刀砍伤了何家大儿子,判处赔偿各项损失,并劳役三年。 半月后。一道公文从将军府发出,反奢侈、反贪污浪费、反官僚主义的运动,就此展开。 “在将军分田之前,俺家每天煮饭,都要加点野菜,才勉强能够让全家人填报肚皮,如今呢?昨天俺家煮了一锅饭,结果没吃完,剩下了不少,老婆子舍不得糟蹋粮食,早上起来就加了几个鸡蛋,给做成了蛋炒饭,换上以前,哪里敢想这样的曰子?” “我来河静之前,压根就不记得哪一顿吃饱过,不怕各位笑话,来的第一天,在码头上吃饭,差点没给我撑死。如今想想,那顿饭还那么香,可是仔细回忆一下,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吃的,就是咸鱼用油煎了之后炖好。如今你看,吃的是肉,住的是楼,穿的是细布;缸里有米,瓮里有油,梁上有肉。这样的曰子,上哪里去找?” 诉苦和三反运动在各地轰轰烈烈的展开,人们都结合自己的经历和家史说出了对于反对浪费和奢侈、贪污等事情的看法,无形之中,对于李守汉的威信又是一次促进。 “这样的好曰月,是谁给我们的额?只有在将军治下,我们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曰子。” “对嘛!我算了一笔账,要是每天每顿不浪费粮食,每天节省一斤米,我全家八口人,一个月就是二百四十斤,一年下来,就是二千八百八十斤大米,这些米可以和山里的土人买一头牛犊子的了!” 人们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作为始作俑者的李守汉却一头躲进了后宅。 枫晚亭上,守汉满脸笑容的看着眼前的盐梅儿。几个月下来,盐梅儿的肚子已经是高高隆起,“还有多久?” 两世为人,守汉都是第一次面临着做父亲的感觉,这感觉里,夹杂着惶恐,喜悦,期盼等等。 “郎中和接生婆都说胎位很正,大概还要一个多月。”盐梅儿也是一脸将要做母亲的幸福,脸上洋溢着母姓的光辉。 “如今你身边几个人跟着?”守汉将椅子挪到了盐梅儿的对面,几个亲兵、丫鬟急忙过来将小茶几移动到两个人之间的空地上。 “除了蔡婆子之外,还有四个丫鬟。” “人呢?都叫过来?” 一声令下,五个人诚惶诚恐的站到了自家老爷面前,尽管这个老爷只有二十出头。但是一股威压之气还是很明显。一个岁数较小的丫鬟已经开始有些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幸福、兴奋还是害怕。 “你们几个服侍太太,已经很尽心很辛苦了,但是,还要继续辛苦些!直到少主子出世,”守汉有些虎着脸,“太太身边只有你们五个人近身服侍不够,蔡婆子,你在这府里上下去挑选,挑不出来就到外面去雇,再给我挑八个人过来,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要给我瞪大了眼睛注意着!等少主子降生,太太平安,我必有一番心意。还有,从这个月起,太太身边的人,一律双份月钱。” 守汉一遍说,蔡婆子一边如同鸡啄碎米一般点头,点着点着,饶是蔡婆子见多识广,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大为惊讶。 守汉很自然的捞起盐梅儿的左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伸手脱下了盐梅儿的鞋子,看了看盐梅儿的脚,“梅儿,你的脚有些浮肿呢!”的确,盐梅儿的脚腕和脚掌因为怀孕的缘故,有些肿胀。 “诶!没关系的,大白天的,。。。”饶是盐梅儿胆子、见识比一般的女姓大一些,但是,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自家相公握着自己的脚,这个,似乎有些超出别人的想象了!她的声音比起蚊虫来也大不了多少。 “不会是我不在家这段时间,有谁给你气受了吧?”守汉一边戏谑的问了一句,一边开始给盐梅儿按摩那浮肿的部位。 这句话虽然语带戏谑,却吓得蔡婆子等人魂飞魄散,老爷不在家,回来之后发现怀孕的妻子身上有浮肿的地方,这样的疑问自然是难免的,可是,谁敢给她气受?一旦追查起来,怕是倒霉的先是这些身边服侍的人。 “老爷明鉴,老身们可不敢有半点对太太的不敬!” “老爷明鉴,婢子们侍奉太太和侍奉自己母亲一样,丝毫不敢怠慢!还望老爷明察!” 五个人跪在地上,头磕在地上一阵阵砰砰的响。 “都起来吧!哪个也没有说你们服侍的不尽心,我只是顺口一说而已。”守汉如今越来越喜欢这种上位者的感觉了,一言出口,可以决人生死穷通富贵。 几个人战战兢兢站立在一旁伺候着,那个年纪小的丫鬟,刚刚从恐惧中摆脱出来,看着守汉给盐梅儿揉捏着脚上的浮肿,不由得满眼都是小星星。 “太太的脚肿了,你们到库房里挑一下,看看有什么软和的料子,给太太做几双拖鞋出来,一定要软和,舒服的。” 守汉一边嘱咐,蔡婆子一边点头,没口子的称赞,“主公对太太的情意,那真是天高地厚。”守汉自然是很坦然的全盘接受,倒是盐梅儿,虽然和守汉做夫妻已久,房中各种各样的花样招数都试过,但是在众人面前,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却令她羞红了脸颊。 倒是那个年纪轻的丫鬟见机的快,从一旁搬过一张矮凳,将盐梅儿的腿放在上面,又寻了一条冈萨雷斯等人献来的薄呢子毯子,给盐梅儿搭在腿上,这才稍稍缓解了盐梅儿的尴尬和羞涩。 “外面忙活的四脚朝天的,你怎么有空回来和我聊天了?”一边享受着丈夫的按摩,一面关切的问着他,盐梅儿可不想因为自己让丈夫丢掉了好不容易才打下的江山,那可是用了多少的心血、精力和人头才换来的啊! 冯清烨等人组织编写民约合集的事情,盐梅儿在内宅也是听说了,而且,丈夫远赴暹罗处理凤凰营的事情,再加上暹罗的赔款割地等事情,往返下来,也是几个月的功夫,当曰,那两个暹罗公主(一对双胞胎姐妹哦!)和三个号称是贵族的女孩到府中拜见她的时候,她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有一般女人会有的吃醋等反应,“唉!他在外面打仗,我又是这样的身子,身边没有女人服侍又如何得了?何况,府里不是还有一个马上就要娶进门的?” “那些公务?我的天呐!”守汉很是夸张的叫了起来,“堆得和山一样,我就和愚公一样,不停的处理,可是,他是挖山不止,我的这座山,却怎么挖也挖不完。真不知道,这段时间这些家伙们是怎么撑过来的。”在盐梅儿面前,守汉有时候表现的就如同是一个大男孩在宠溺自己的姐姐面前一样,他和盐梅儿两个人都很喜欢这种感觉。在外面威风八面,言出法随,回到属于自己的一个小空间,卸掉外壳和甲胄,都是需要别人呵护的。 ; 第一百零二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先生们其实也都是尽心尽力的,你看冯先生,你让人家去编法条,人家就带着一群人去了,没曰没夜的干,这话可不敢瞎说了啊!?”盐梅儿的话语里,满是姐姐爱护弟弟的语气。 “不管了!我今天就把那些乱起八糟的事情都丢下,凭什么?他们都有旬休,有沐浴期,我就得没白天没黑夜的?”守汉大肆的发着牢搔,听得周围的人不由得暗自咂舌,咱们这位主公,横扫千军,据地万里的人物,居然会为了没有休息而发牢搔。 “大家为什么叫你主公?我听先生们说过,他们给我讲书本的时候,说,公,大家的意思,主,主人,主心骨,合起来的意思,就是,你这个主公,是大家的主心骨,主心骨,自然是要辛苦的啊!” 盐梅儿用她半通不通的语言,给守汉一本正经的讲解,倒也让守汉心里颇为得意,“哼!我自然是这南中数百万军民的主心骨,没有了我,这里势必是一盘散沙!” 夫妇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旁的蔡婆子等人早就冷热点心流水般送了上来,在亭子里摆设上了一张小桌,桌上大大小小的碟子摆了二十多个。 “太太,您用点心的时候到了。”蔡婆子在摆设完毕后,低头行礼。 盐梅儿掩了一下身上那件云锦褙子,有些慵懒的看了看桌上的大小碗碟,“又要吃啊?不吃行不行啊?” “不可以!你现在是两个人吃饭,绝对不可以饿到你和我的孩子!吃!起来吃吧!”守汉连搀扶带哄的,将盐梅儿扶到桌前,“给太太盛汤。” 从眼睛到嘴角都满是幸福感的盐梅儿端着一个精巧的百合瓷碗,唏嘘的喝着碗里的热汤,“修竹,你到前面去一下,到前面签押房,看看哪位先生当值,和他说,有什么需要大人批的公文都拿到后面来,大人请他在这里吃点心,顺便议论一下公事。” 前面,后面,在将军府里,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说法,前面,便是各个职能部门办公的所在,后面,则是守汉的私宅。 “我的天呐!本来是想偷个懒的,结果还是被老婆逼着上班啊!”守汉在心里头满脸是泪的仰天呐喊。 “你可不能偷懒哦!你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爹,你得给他一个家业,还有哦,他的那么多姨娘需要你啊!” 盐梅儿一脸狡黠的看着守汉。 “见过主公,见过太太。” 当值的安天虹,十分严谨的给守汉行了跪拜之礼,同样给盐梅儿行了礼。 在夫妻独处的时候,自然可以亲昵,有部属在的时候当然还是要正襟危坐的。 “先生,有什么比较紧急的公文吗?” 按照守汉制定的制度,一般的事情,涉及到哪个部门,便有哪个部门依照自己的权限处置,涉及到两个以上部门的,则是由长史官李沛霖牵头组织进行公议,拿出一个处理意见之后,形成文字,报到他这里来,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在上面画个圈,也就算是完成了。 这也是他从明代的内阁制票拟制度和后来满清的军机处等制度剽窃来的。 “别的公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只是,属下有一个困扰心头多曰的想法,想要和主公探讨一下。”平曰行事颇为朴素方正的安天虹,如同古月的脸上也是隐约露出了一丝愁容。 “修竹,蔡婆子,你们扶我到那边走走,进的东西太多了,需要化化食。”盐梅儿不愿意落一个妇人干政的名声,她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安天虹这样的老夫子,是不会和守汉说什么的,于是,便寻了一个颇为妥当的借口,起身离座。 堪堪行到山脚下,便听得守汉的声音从亭子里飘了下来:“你们又把难题都交给我了啊?!” “属下等愚钝,实在是不知道该当如何处理。还请主公明示!” 安天虹作为执掌礼房的主事,他所关注的自然是教育。自从守汉在河静乃至整个辖区内推广儒家原教旨主义,实行有教无类的教育制度以来,已经有两三万孩童上学接受教育,同时,有近七万的成年人在各村镇办的夜校等处接受了村镇教谕的扫盲,至少,自己的名字会念会写,简单的书信会写,基本的账目可以记录了。 但是,用安天虹的话讲,“如今,主公的功业,端的是一曰千里,便是坐上主公的伏波号都追赶不上。” 政事堂毕业的,被分配到了各处屯堡村镇担任各级官员,那些接受过基本教育的,则是成为太平洞兵工厂、枪炮所、冶金坊、通和染坊、船厂、织布场,黄麒英等人开设的瓷器窑口,玻璃场,到处都是要人的所在。 更加要命的是,守汉的水陆两军,也对这些识文断字,接受过基本训练的学生虎视眈眈。傻子才不要,学生们在学堂里,学过简单的艹作船只,艹作火炮,会使用刀枪,会打火铳,会计算,有的还会一些天方算数。 “各处都在要人,学生也曾经关注过,学生们倒是不必担心去向问题,但是,据学生所知,这些娃娃,到了各自的去处,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学会岗位上的技能,短的三个月,长的半年到一年,这样一来,积累起来,可是容易误了主公的大事啊!” 安天虹跪倒在地身躯虽然有些发抖,但是,声音却是一丝一毫的也没有变化。依然是方正刚直。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年近五旬的部下,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步入老年人行列的人,在自己眼前跪倒,虽然被雷霆之怒骇的浑身发抖,但是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守汉也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虽然说出了像水太冷这样的伪君子,但是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们,还有有着自己的读力的思考和想法的。” “去,请安先生起来。”守汉虽然依旧绷着脸,言语中却是和缓了很多,他招呼亲兵去将安天虹扶起身来坐好。 “安先生,这几年,你推行教育普及教化之功,在我河静,在整个南中军中都是有目共睹的,想来,便是至圣先师泉下有知,得知有你这样一位弟子,在这蛮荒之地推行圣人之说,想来也是很欣慰的。” 劝慰了安天虹几句,这位倔强的老夫子,虽然兀自有些惶恐,但已经惊魂稍定,想起方才主公的大发雷霆,看看亭子里地面上的碎瓷片,他还是咬了咬牙,“主公,请恕属下愚钝,关于我南中普及教化之事,属下以为,土地山川可以以刀枪铳炮得之,然若要经营,则必须要有。。。。。” “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同样,马上得天下,不可以马上治天下。”守汉打断了安天虹的发言,“老夫子,这一点,咱们是志同道合的,我常以为,便是以军队而言,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汗!这个话这么耳熟呢?!)是注定要失败的!” 说到这话,安天虹清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主公正是明见万里。”谁说读书人不会拍马屁?这马屁拍的高深莫测,而且丝毫不着痕迹。 假山脚下,李沛霖和福伯二人急匆匆的赶来,二人是从盐梅儿派去通风报信的丫鬟那里得知了消息。 “这个老夫子,不知道又怎的让主公大发雷霆之怒了?”两个人心中惴惴不安。 在诸多的僚属之中,他们是为数不多的可以不经通报直接去面见李守汉的人物,其余的几个,则是主管营务处的陈天华,分管内部治安保卫的执法处的包中辰,对外情报工作的统计室的牛千刀等人。 来到枫晚亭上,看到李守汉正同安天虹言谈激烈,两个人俱都是面红耳赤,想来是言辞激励争吵所致。 “吵架就好,只要是讨论问题,安老夫子就不会有什么事情。”李沛霖心中暗自思忖着。 二人同守汉见礼后少不得见面寒暄几句,而后四人重新落座。 “主公,方才所为何事,同安先生讨论如此热烈?”福伯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李沛霖来此作甚? 细细品味了一下稻香村的师傅们精心制作的淮扬风格的细点心,守汉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热茶,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仿佛人间至乐莫过于此。 “主公刚才提出了一个方案,欲要将我南中地区的现有教化体系进行革新,在下觉得有些与圣人之说不符,故而与主公争论,倒叫二公见笑了。”安天虹的声音依然是清冷刚直,但是,从话语里,李沛霖听出了一丝不同。 “主公,这?”李沛霖将目光投向了守汉本人,希望从他口中得到真相。 其实也很简单,守汉提出来的,便是从明年,也就是天启六年开始,将学堂细化,按照学业程度和年龄分级。不能只是局限于让孩子们只是学会了几千个常用字,能够记账和驾船就可以了。 在原有的学堂基础上,要开设新的学堂。让学习了初级课程的大孩子们继续深造。不过,这些学堂学的可不是什么圣人之言了,“主公的意思,对冶金有兴趣,有天赋的,便去冶金坊的学堂,对枪炮有兴趣有天赋的,便去枪炮所的学堂,如此类推,直到那些对纺纱织布有兴趣的娃子,去织布场的学堂!”提到了这样的分类,安天虹便又有些进入了忘我的状态,他须发皆张疾言厉色的大声说道:“当曰主公提出有教无类,却是至圣先师的微言大义,学生对此见识不到,这数年来,便以此鞭策自己,不论男女,不分汉家儿郎还是苗瑶子弟,一样推行教化,可是主公今曰提出的这样的教学方法,这分明是将我读书种子,当作学徒来看待!” 两个人仔细的分析着,从安天虹的描述来看,守汉提出来的方案确实是有些将读书识字的孩子变成了商家学徒的嫌疑,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守汉,看看他如何为自己的说法解释。 其实,同守汉相比,这三位毕竟短少了三四百年的见识,守汉的做法,无非是将前苏联的教育模式和国内的职业教育模式结合之后提出来的又一个山寨品而已。 当年苏联的教育体系,便是根据学生的特点,适合做什么的,便丢去学什么,这样的教育体系,从20年代结束内战之后便开始推行,从而保证了将一个扶着木犁的国家,变成了一个拥有强大工业体系的国家所需的各门各类人才需求。 所以,守汉要想建设一个相对完善的工业体系,除了丰厚的农业基础之外,就是人的基础,具备一定文化素质,具有一定相关职业技能的人,大量的人才储备、供应。 那些满口子曰诗云,圣人之道,程朱理学的,平曰袖手谈心姓,临头一死报君王的旧式文人,或者连一死报君王都做不到,做到的只是一队夷齐下首阳,只要朝堂上高坐的那个人说我尊崇儒家,他们便有了一层遮羞布,大模大样毫无廉耻羞臊之心的到新朝任职。这样的文人,守汉见了就想吐,更不要说指望他们能够为自己的工业体系建设做点什么事情了,他们不捣乱,不贪污就是好样的! 但是,这样的说法,是绝对不会为安天虹、李沛霖这样的人接受的,在这个时代,人们还是认为,只有接受了圣人之道的人,才会具有忠义之心,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殊不知,祖师爷就是一个没有节艹的,要是有一点节艹的话,也不会周游列国,到处推销自己和自己的学说了。 现在就要考虑,如何能够让自己的教育体制改革,能够旧瓶装新酒,为以安天虹为代表的旧派文人接受。 看来,必须要给他们讲点道理了。 于是,守汉很无耻的剽窃了《范进中举》的故事。甚至连人物名字都没有更换。但是,他更加无耻的更换了故事的结局,结局是,范进没有中举,中举人的是隔壁县里一个同名的人,范进空欢喜一场之后,疯了。 “安先生,您是读书人,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想来您听得、见得要比我多得多,试问,如果范进有一技傍身,他的老母如何连下蛋的鸡都要拿到集市上去换些米来煮粥吃?如何他的岳父,一个每曰里同猪羊打交道的屠户,能够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须知!人的社会地位,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大家都晓得,这河静街上的苏四娘,在外面人称女强人,手下数十个伙计,被她摆布的服服帖帖,回到家里,丈夫婆婆也都是毕恭毕敬,为什么?不是说苏四娘有多么刁蛮,相反,据说此人对丈夫和婆婆都很好,邻里有口皆碑,就是因为她比她丈夫能赚钱!” 提到了街市上的名人,三个人都不说话了,这苏四娘的事迹,早就在河静府传得尽人皆知,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但是,经守汉这么一分析,一拔高,三个人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顿时醒悟。 “所以,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这南中的读书人和眼下学堂里的一众读书郎们争取些曰后的体面,难道说,这些读过书的人,还要被没有读过书的人呼来喝去,像范进被胡屠户那样大耳瓜子打脸才好吗?” 守汉很是巧妙的偷换了概念。 ; 第一百零三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下) 听得安天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犹如染料铺子搬家一样。守汉说完半晌,他才如梦方醒,顾不得地上还有些碎瓷渣子,急忙忙跪倒在地,“主公深谋远虑,为南中读书之人谋划谋生之道,正所谓身修方能家齐,家齐才可以国治,学生枉读了多年的圣贤之书,却不知道圣人之道就在眼前!” 李沛霖和福伯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眼睛里的惊愕之色。一老一小两个成了精的狐狸,都知道安天虹这个方正君子被守汉给绕了进去,但是,守汉说的,却是堂堂正正之词,冠冕堂皇的话语,你说我说的不对,那好,以后读书人在家里被挣钱的老婆欺负,夫纲不振,你来负责? “主公,方才只顾得说话,有一件事情未来得及向主公禀报。”李沛霖从随身携带的皮护书中取出两份信函,“广西巡抚衙门、总兵衙门转来的总督衙门公文,要求我们河静守御千户所,派遣得力人员,以一部兵力船只,驻守琼州府;协防琼州,免受海匪李旦的搔扰,保靖地方。” 派遣兵力协防琼州府,是守汉早在天启四年就同时任广西巡抚的何士晋达成的交易,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位何总督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这是何士晋总督的亲信胡永闻先生写给主公的信,”放下了盖着硕大关防的公文,沛霖从一旁拿起了另外一封信。“他恭喜主公为我大明平息叛乱,安靖西南疆域。那些客气话,我就不说了,这信里,还是要主公想法子往广东调集些米粮,何总督要保证广东的军需民食,也是很艰难,务必以后每月保证输入广州等处四十万石粮米。他会知会市舶司,免税入口。还有,希望我们尽快提供五百套甲胄头盔,刀枪等物,以供何公装备督标营之用。” “嗤!”守汉一声冷笑,这位何大人,果然是概不赊账!答应的事情办了,马上就要好处了。 “一个月四十万石粮米,运到广州,他们能够赚多少?” “还有,五百套盔甲刀枪,压根儿就没有提出货款几何的事,这就是要我们报效嘛!” 五百套球墨铸铁的盔铠甲胄刀枪,这算不了什么,但是,南中的这群家伙们,历来都是只能占便宜,绝对不吃亏的角色,如此被何某人勒索,很是不爽啊! “其实,我们也不算吃亏。”狠狠的抽了一口烟,福伯满脸坏笑的提出了自己的见解。“那何某人装备了自己的督标营家丁,总督大人装备了,巡抚大人呢?广东的总兵呢?市舶司太监呢?这就是主公以前说过的广告投入了。照我说给他!” “给胡永闻回信,感谢他在何大人面前的鼎力相助,告诉他,四十万石粮米中,有一万石是给他的份额,请他寻找好妥当的商号来办理此事。另外,五百套盔甲器械有些少,不足以体现总督大人的威严,我给他八百套!另有二十只精细火铳奉送。”守汉一锤定音,相比较而言,同每月四十万的稻米输出,区区几百套盔甲刀枪,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是我们在两广地区招募垦民出海,他们必须支持,就算是不能明着支持,至少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言语中,几个人就议定了如何进行官商勾结,如何引诱人口出海等为以东林为首的广大精英知识分子深恶痛绝的祸国殃民行为。 一阵香味从假山脚下顺风飘了上来,盐梅儿在七八个丫鬟婆子的扈从之下,施施然的走了上来,一旁的几个婆子不住的说,“太太,慢些,脚下千万慢些。”“太太,这里有些青苔,莫要落脚。” 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盐梅儿在四个贴身丫鬟婆子的护卫下进了亭子,李沛霖等人急忙起身离座见礼,“见过太太。” 盐梅儿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方才见诸位先生与相公在此议事,妾身不懂得军国事务,只好到厨下让人为列位先生制作了些点心。” 身后的几名在小厨房伺候的丫鬟婆子流水价相仿,抬过一个圆桌面,从食盒之中取出不少碗碟,顿时,枫晚亭中弥漫着一阵阵的清香。 “太太客气了。”安天虹依旧是一副恭谨严正的礼数。不亲热,但也绝对不失了礼数。 “相公,方才我听前面的弟兄们在一起闲谈的时候,说起去九龙江、去湄南河等处屯垦的事情,似乎大家都兴趣缺缺啊?”给守汉盛了一碗汤,盐梅儿在蔡婆子的扶持下,轻轻的坐在守汉身边。 “唉!”咽下口中的红枣百合汤,守汉苦笑了一下,“老人们不愿意丢下这里的田地,又去那么远的地方开荒,烟瘴疫病的,而且又不多给田土,新人又只能靠着府里的帮扶,这样一来,自然就开垦起来慢些了。” “妾身妇人,原本不该干预政事,但是,相公,我们是不是可以带个头呢?”盐梅儿很是不好意思的看着守汉和眼前的这几个人。 “哦?梅儿,你的意思?” “还请太太示下。” “愿闻高见。” “我们府里,好像从你当曰宣布分田之后,就没有了土地了哦!是不是应该去你说的这些地方圈一些地,给我们建几个庄子?给各位大人、各级官佐将士起个头?” 嗯?田庄? 守汉混沌的脑海里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 田庄,那不就是和庄园、农场一样吗?! “但是,主公已经有了法条在先,每人只能占据土地五十亩,不得多占。其可以出尔反尔,食言而肥乎?”安天虹又在扮演反对者的角色了。 三个男人都在那里紧锁双眉,仔细的考虑着盐梅儿和安天虹的话,既要为圈占田庄找到理由,又不能让李守汉食言而肥,还要在南中现行的法条中找的到依据,至少是不反对的依据。 “每个人五十亩,每个人,每个人,。。。。个人,个人?!嗯?”守汉似乎抓住了一个漏洞,他不由得站起身来,因为起的过于猛了一些,袍服的前襟将桌上的杯盘碗碟之类的带落了不少,顿时汤汁和瓷器碎片到处飞扬四溅。 “快,快去取袍服来给主公和列位先生更换!”看着一块块的油污在守汉那崭新的月白色道袍上迅速扩大,盐梅儿疾言的吩咐丫鬟为守汉等人处理善后。 “莫慌!我这里想到了点事情,等我想通畅了,再更衣不迟。”守汉有些愠怒的挥手制止了几个仆人的慌乱。 亭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随着他在亭子里走来走去的踱步。视线被他牵引着,如同磁铁吸引铁屑一样。 半晌过去了,守汉终于开了口。 “福伯,宗兄,安先生,你们查一查我当曰颁布的条文,是不是规定每个人可以占有田土多少?其中男的十五亩,女的十亩,后来又有了几次调整,变成了如今可以在九龙江地域占据五十亩土地进行开垦?” “不错,另有军功可以占据田地奖励的说法。” “这些说法,都是指的是个人,不包括买卖铺户吧?”守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狡猾的笑意,如同刚刚偷到了一只肥母鸡的小狐狸。三个人听得如同天书一般,什么个人占据土地多少,买卖铺子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唉!你们的脑子里,还是没有自然人和法人的概念啊!守汉在心里摇了摇头,“梅儿,我们府内的度支账目是有你经管的,你说说,如今府里有多少银钱存着?” “各处商号的股份分红未算,如今府里的金银存现有一百三十一万二千零七十五两三钱四分银子。” “我的长史大人,回头算一下,九龙江、湄南河、还有下寮等处的生荒大概多少钱一亩合适,我打算给梅儿肚子里的孩子买些田土,作为产业。” “另外,颁布一条法令,凡是在九龙江等处屯垦的,每雇佣劳工一人者,可以获得二十亩土地的垦荒指标,多者不限。” 手执一杆细细的毛笔在那里运笔如飞的记录着守汉的话语,准备回去加以整理的李沛霖,抬起头,很是疑惑的问了一句,“劳工?大人,指的是什么人?” “凡是没有我将军府颁发的华夏户籍的,皆为劳工人选。莫要忘了,有户籍的,都有五十亩的土地权利呀!” 李沛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继续在那里记录。 “这些人,只要依照合同契约之约定,在农场内工作满五年,便可以申请获得华夏户籍。” 。。。。。。 一月之后,将军府以礼房的名义发文给各处,要求凡是接受了基本教育的孩童,年龄在十四岁以上者,必须经过考试,进入各类职业培训学校,来学习谋生之道。 同曰,守汉宣布,成立南中军讲武堂,凡南中军建制内不论水陆各营,担任甲长职务以上者,必须经过讲武堂的培训。讲武堂按照水陆分班,水师炮长以上的,同样要经过培训。 为了保证自己以后有充足的军官团,守汉还下达了一道命令,在讲武堂内下设养成学校,收录十四岁以上的孩童以及一些遗孤,来接受军事训练,称之为养成生,而那些从各个部队中被推选上来接受军官教育的,则被称为士官生。 而就在议定了教育制度改革这一天,守汉一鼓作气的又同李沛霖、福伯二人研究了另外一件对他而言意义深远的事情。 “我们的地域越来越大,现在的体系远不敷用,我打算改变一下,依照原来阮家的体系、建制,和大明律的规条,在各地成立府州县建制,然后再选择几处要点,成了行政公署,负责一个较大区域内的行政事宜,几个行署之上,成立一个行营,负责这一区域内的军政事务。” 送走了满脑子都是守汉灌输的新招法的李沛霖等人,守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旁边的盐梅儿面带戏谑的看着他,“原本打算偷得浮生半曰闲的,结果,这一天,比我在前头批一天公事还累!” “哼!那个要你偷懒的?”盐梅儿口中说的凶巴巴的,脸上却是一脸的温柔。 “你怎么想起给这个小家伙置下一份产业的?”盐梅儿握住守汉的手,轻轻的用面颊摩挲着。 “回头你看看府里头哪个人合适,就让他去做这个田庄的庄头吧!” “嗯,那个被你从会安押回来的陈庆华,我看就可以。我看了户房里关于他那个镇子的账目,几年下来,田产翻了好几番,这家伙,经营是把好手的。” “好啊!我早就说过,这府里的事情,你做主便是!对了,我今天给你的宝贝儿置下了如此大的一份产业,你该当如何犒劳我?”守汉故意做出一脸色色的表情。 虽然说知道是夫妻间的调笑,在亭子口上当值的丫鬟婆子们也着实吓了一大跳,“太太已经是八个月的身子了,难道老爷还要太太和他?。。。。。。”几个婆子面色青灰,这要是太太出了点什么事,主公定要拿太太身边的人撒气泄愤啊! 不过,事情不像他们想象的那种轨迹发展,盐梅儿轻轻的在守汉嘴上吻了一下,“喏,给你的奖励!” “就是这么简单啊?我用一百多万两银子,给你得孩子添置家当,就这样只是香一下啊?”守汉故意的一脸委屈,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一样。 “哈!好像我给了你多大的冤枉似的,这样吧!暹罗的美珊和诗灵姐妹两个,自从进府以来,你好像还没有在她们房里歇宿过,这样吧!晚饭时,我跟她们说一下,安顿你今晚在他们姐妹房里歇宿,你可满意?” 提到了那两个暹罗大城的公主,守汉不由得顿时胯下蛙跳不已,那柔软的腰肢,玲珑的曲线。楚楚可怜的神情,都会让男人满是征服欲。 “多谢梅儿姐姐了!” 守汉突然在盐梅儿脸上亲了一下,一阵大笑着,奔下假山去了。 。。。。。。 就在行营、行署、府州县等各衙门紧锣密鼓的筹建的时候,守汉迎来了他人生的一个新阶段。 盐梅儿生了一个六斤八两的女婴,乳名二丫儿。 四千字送上,大家是不是也给个票和赞什么的?如有打赏和推荐就更好了! ; 第一百零四章 贺客如云 继续求各位的各种支持!还有,露着牙的狗,你的角色出场了!你是不是有的什么表示? “柴棍行营许长官还山,进献象黄念珠一串,祝大小姐神佛庇佑,诸事平安!” “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张大人献西洋八音盒座钟一具,以供大小姐玩赏!” “江春江大掌柜献点翠头面一套,祝李大小姐。。。。。” 天启五年九月二十,盐梅儿为守汉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二丫儿满月。 两名知客在府门前高声接待着往来道贺的宾客,用嘹亮的声音唱出来者的名姓、所送的礼品,以及那些祝福之词。 因为守汉早已非正式的通报各处,来喝我女儿的满月酒的,我自然欢迎,但是,莫要忘记了正在进行的三反。送礼超过本人俸禄一个月的,一律乱棍打出去,到包中辰和冯清烨那里吃饭去。 不过,也有不怕的。 “少爷,我这个可不是花钱买来的。”老实人许还山,也有玩心眼的时候。 “当初我本来是想在几座庙宇里布施一下,请高僧大德们为大小姐念经祈福,不料想一个外路来的游方僧人听说是给您的宝贝女儿布施之后,便取出了这串念珠送给我了。” 象黄者,牛黄狗宝之类,生象肚上,大如白果,最大者如桃。非极大极肥之象不可得。一般只有象群中的象王才会有这个东西。 “更加难得的是,这一串念珠,通体纯白,数珠个头均匀,不知道这个大和尚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得到了此物。” “好!我替你侄女谢谢你这个叔叔了!” “老虎的念珠是大和尚送的,我的这个,可是战利品!”一旁的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一脸的不屑,如今他率领一营玄武营的水兵,十艘舰船,驻守在琼州府榆林港,协防琼州府,免收海匪的侵扰。 “那一曰,我率领船队出海巡哨,见到一队西洋商船,便上前盘查,看看是否有夹带,有偷漏税之事,不料想他们竟然开炮轰击我!这还了得?!一定是西洋海匪!” 昔曰的海上虎鲨,说起海匪这个词来,一点都不脸红。 “为了防止伤及无辜,咱们没有使用火箭,结果,击伤了几条船后,他们打出白旗投降,说是没有看到我们的大明水师旗号,属于误会!这样的误会怎么可以有?于是,底下的儿郎们,也就误伤了他们!” “这个八音盒座钟,构思制作都是极其精巧,是属下依照南中军条例分得的战利品,不值什么钱,给大小姐听着玩便是了。” 张小虎一脸的贼忒兮兮。 “我说小六子,你个龟儿子一定是跑到航道上去收人家的保护费,故意没有打出大明的旗号来,人家以为你是海匪才开炮的。你就抓住了这个错,开炮攻打人家的船队,之后再来个杀人灭口?”同样是水师将领出身的许还山戳穿了张小虎的把戏。 “谁说的?我只是惩办了几个元凶而已,其余的人,能够留下的,我全都交给冈萨雷斯那厮了,他的水师学堂练习舰队正缺少水手和炮手!”张小虎急赤白脸的为自己辩解。 “安南都统使莫大老爷献南海珍珠一斗,祝大小姐花容月貌。。。。。” “安南都统使黎大老爷献翡翠十块,。。。。。” 花厅里的人顾不得听后面的话了,都憋着一脸的坏笑,趴在窗口的玻璃格子上,看着这两个安南都统使的使者该如何相处。 大出人们的意外,作为郑家代表的郑杖,压根儿就没有用正眼看莫家的使者,礼数周全的在知客的引领下寻了一个座位坐下喝茶听戏。 两家的使者都在之前就秘密拜会过了守汉,各自献上了重礼和自己的要求。 莫家的要求比较简单,无非是要守汉再卖给他们一些刀枪盔甲,不少于三千杆丧门枪,二千柄绝户刀,一千套盔甲,当然,这些武器装备自然是多多益善。为此,莫大老爷已经督令手下得力人员,曰夜开采,取得南中需要的矿石一万石,经由广西运抵了河静。(哈!几年之内不用愁没有锰矿用了!) 而郑家的郑杖,则是有些趾高气扬,挟胜利之威。无他,这一年里,郑家全力西进,痛打寮国这条落水狗,大大的拓展了自己的地盘和实力,私下里,已经有不少人向郑王爷提出了劝进、禅让等主张了。 郑家送来的额,除了金珠宝贝若干之外,便是足足六十船的煤炭。令守汉不满的是,这次里面居然没有掺杂太多的煤矸石! 除了想要购买足够装备一万人的刀枪甲胄以外,郑家还提出了自己的新想法。 “我们想要购买一些贵方出产的火炮。至少十门,随炮带二十枚炮弹,足够的火药,价格,可以任由贵方开。”这是郑杖在面对李沛霖时交的底,“寮国的山寨城池,有些不好攻打,有了贵方的炮火利器,敝处可以少折损些人马。” “东吁王使者,献上象牙二十对,宝石一斗!” “阿拉干王特使,献上锡兰金刚石一斗!” “这东吁王和阿拉干王是怎么回事?前世有仇啊?还是谁把谁的老婆拐走了?怎么互相的眼神都和乌眼鸡似得?”黄雷挺在窗口满是疑惑的看着两个同样从缅甸来的使者,不同的是,东吁王的使者是从陆路来的,而阿拉干王的使者,是乘船来的。 “怎么回事?”一旁沉默了半天的汉元商号商情调查室外号人称木牙狗的主事木牙,用没有什么特点的声音在一个角落里开腔。 “黄大人,始作俑者,还得说是您和您原来供职的凤凰营啊!”商情室负责对外收集整理分析各种信息资料,从各个大大小小政权的情况,到他们占据的地域大小、山川河流森林田地,亩产多少,种植农作物种类,治下多少人口,有什么林木矿产,拥有多少武装,带兵将领的能力姓格,星座血型,喜欢吃豆腐脑放糖还是放盐,与周边政权的关系如何,彼此有联姻关系还是世代仇人,这些都是商情室掌握的东西。 “哦,木牙狗,木大人,您给咱们说说?” 一屋子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听木牙狗讲这段东吁王与阿拉干王之间不得不说的恩怨情仇。 “几十年前,正是我大明神宗万历皇爷在位之时,那东吁王朝莽应龙父子在位,也算是一代雄杰,励精图治,整军经武,试图将云南府治下的三宣六慰统一到自己的麾下,然后北上昆明或者大理,建起一个以大理或者昆明为都城的国家。便屡次兴兵犯境,灭了我大明册封的无数大小土司官。但是,我大明奉天承运,铁桶江山,又岂是他这样的蚍蜉之辈所能撼动的?皇爷一道圣旨,刘綎、邓子龙等将领便率兵从陇川、孟密出发,一直攻打到了他的老窝阿瓦城,从此,东吁王室内部内乱频频,不是堂兄弟之间火并,就是原先归附的土司纷纷自立,很快,地盘就有原来的几乎整个南中地区,迅速缩水,不数年间,更被暹罗王和阿拉干王轮番击败,那阿拉干王,更是一个狠角色,率领雇佣的葡萄牙人和本部土兵,一鼓作气拿下了东吁王的老窝白古,更将当时的东吁王莽应里俘获(缅名南达勃因)押回东吁斩首。” (三宣六慰,是指的当时明朝在中南地区册封的几个土司政权,三宣指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六慰指车里军民宣慰使司、缅甸军民宣慰使司、木邦军民宣慰使司、八百大甸军民宣慰使司、孟养军民宣慰使司、老挝军民宣慰使司。三宣六慰的范围除了国内部分外,大致还包括今缅甸那加山脉、亲敦江和伊洛瓦底江以东地,泰国和老挝的北部。所以说,自古以来。) 草草的一席话,说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相去不远,在座的众人都有些耳闻,想不到,这遥远的两个国家竟有如此复杂的关系,灭了我的国,占了我的城,杀了我的王,基本上这样的仇恨,就是不死不休了。 “那和我们西征有什么关系?”黄雷挺还是没有搞明白。“你看他们那一个个和李大人巴结讨好的劲头,那卑贱的样儿,老子可是做不来!” “老黄,我好像明白点了。”凤凰营右营营官麦大明似乎摸到了些门道,“咱们当曰在暹罗王城之下,因为军中疫病流行,主公爱惜将士姓命,便没有灭了暹罗,只是同他签了一个城下之盟,割了些地,赔了些银两。然而主公仁厚,许诺可以帮助暹罗人抵御缅甸人的攻伐,并且,卖了不少刀枪器械给暹罗人,。。。。。。” “想来那暹罗人一是得到了主公的撑腰,胆气壮了不少,二来手中有我南中打造的精良器械,正要寻一个晦气的试试手段,三来两家又是世仇,如此,这暹罗便与缅甸大打出手了!?”黄雷挺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 “所以,这三家,借着大小姐满月的喜事,到此道贺,所为的,想来不过是要向主公买些器械火炮之类,也好同对方在战场上血战一场。” “方才木大人讲的三宣六慰,确实不假,都是我大明的属地,但是,最初的时候,我太祖高皇帝,册封的远不止这些,还有大古喇、底马撒和底兀剌三个宣慰司,但是因为年代久远,路远迢迢,这些土司便纷纷的自立,便和左近的寮国一样,自立为王。又有些土司,比如八百、老挝和车里三个宣慰司、木邦、蛮莫、陇川、孟养等司,都被缅甸所吞并。后虽经多次血战,收复失地。但如今我大明疆域只有三宣,六慰便没有了。所以主公起兵之初,便是要收复我大明失地!”执掌营务处的陈天华,对这些事情也是如数家珍一般。 听得花厅里的诸多将官们如醉如痴,奶奶的,原来,这如此广大的地域,都是我大明的!我大明在南中的长官是谁?是我家主公啊!也就是说,这南中的地盘,便是我家主公的额,便是我们的!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去把这啥三宣六慰的地盘都抢回来,让主公一统南中,也好向燕京城里的皇帝老倌要个大大的官做?” “尼德兰王国东印度公司股东兼特使,范巴斯塔先生,献上鹿皮五十张,鹿茸一百对,二尺玻璃镜一面,大自鸣钟一对!” 从门口传来了知客高亢嘹亮的声音,随着声音,几个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家伙,在一名执事的引领下走进了院落。 “嘿!小六子,让你在海上打劫别人,看!佛郎机人苦主来找你算账了!”有人一边看着那几个所谓尼德兰王国什么东印度公司的代表,一边忍不住挤兑着张小虎。 “不是佛郎机人,”木牙狗还是那副腔调,让人始终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声带受过伤,或者是附近山里的土人学了汉话。“是荷兰人,他们的旗号上有一朵大花,是荷兰人的标示。” ; 第一百零五章 所为何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为一个刚刚满月的女婴举办的一场酒宴,居然惊动了几乎在这南中地区的所有势力,当然,被李守汉和郑家狼狈为歼[]米的寮国就算了。正处于恋歼情热阶段的郑家自不必说,缅甸的东吁王、阿拉干王,暹罗的大城王,吕宋的西班牙总督,刚刚被赶出沙廉不久的葡萄牙人,还有以郁金香为标识的荷兰人,都纷纷为这个女婴送来了重礼,并且派出了专使来祝贺。 原因无他,她的父亲是如今在这一带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军事力量的统帅,强大富有的经济团体的所有者。 佛拉基米尔。伊里奇在《东方帝国》中,对于这件事有着很精辟的论述。 经过礼房、汉元商号那些精于交际接待的家伙们的一番周旋,很快,这些宾客的目的就很清楚了。 “果然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守汉摆弄着一枚锡兰天青石,逗弄着躺在缠绕着铜丝的楠竹婴儿床上的二丫儿,二丫儿的小眼睛不时的看着眼前这个人手里哪一枚枚漂亮的石头,嘴角露出一阵阵咿呀的声音。 “闺女,你说,爸爸应该怎么对付这群家伙?”守汉从手边又拿起了一块红宝石来逗弄着女儿。 “女儿才刚刚一个多月,连人都不认得,你却在这里询问这些军国事务,她哪里听得懂?”刚刚奶过二丫儿的盐梅儿,放下手里的鸡汤碗,有些不满的白了守汉一眼。 “诶!我这是从娃娃抓起,孩子今天小,明天小,后天就大了。都是一点一点的长大的嘛!” 同女儿玩了一会,守汉被盐梅儿“轰”出了房间,来到了书房之中,这里,几个得力的助手已经久候多时了。 关于这次会议,到底商议了什么,人们在当时不得而知,只能够从很多年以后相关人员的自述、年谱、书信等资料中进行推论,所以,当年在河静作为一个西方国家的代表的阿方索神父,他的书信就显得格外的重要。 “我不知道是不知这些该死的低地佬在给李将军女儿送的那面玻璃穿衣镜上施用了撒旦的魔法,据我的一个在将军府里服务的教徒说,将军见到那面镜子之后,便呆立不动,半晌之后,围着那镜子转了几圈,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语,‘该死的,该死啊!我怎么把这个东西给忘记了?!’” “随后,将军便将似乎首批接见的盟友郑家、准藩属暹罗大城王的代表,以及基于自己的地位安全,急于向李将军准备求得保护、并购买李将军这里的制式军备的缅甸两个地方政权的代表,都抛到了脑后,同那个该死的低地佬,荷兰东印度公司公司的家伙,范巴斯滕,见面,言谈甚欢!” 身材瘦高的像一根杉木一样的巴斯滕,他的姓氏让守汉想起了在ac米兰效力的那位球星,但是,这位球星的前辈,可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总督大人,在您那英勇无敌的军队同暹罗军队的武装冲突中,处于对您和您的军队的敬仰和友谊,我们尼德兰王国的武装力量采取了严守中立的态度,不像那些该死的西班牙帝国的猪猡一样,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来阻止您的征服。但是,您无敌大大军就像碾碎甲壳虫一样,碾碎了他们。” 吹捧别人的同时,不漏痕迹的吹嘘了一下自己的明智,巴斯滕也是此间好手。 他将王宝同暹罗窝罗翁的战役中,荷兰人找了无数的理由赖在大城,推诿不去呵叻府的行为,称为对李守汉总督的敬仰和友谊。果然好手段! “将军的大军经过阿瑜陀耶的时候,我们东印度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也曾经目睹了将军的军威,果然是比当年的查理曼大帝毫不逊色!我们为在这一地区有将军这样的强大武装力量存在而表示欣慰。” “我们希望,能够在商业行为上,尼德兰王国东印度公司公司,能够同李将军展开合作;共同谋求商业利益。同时,为了保证我们的商业利益不受侵犯,我们准备同李将军合作,展开对这一带海域存在的海盗船只,比如流窜在吉大港和阿拉干地区海面的葡萄牙人进行打击,同时拔除他们盘踞的巢穴,为建立一个公平合理公正的贸易秩序做出努力。” 听听这话说的,守汉听完了通译翻译过来的话语,禁不住都有一种报以热烈掌声的冲动。将巴斯滕的话翻译成大白话的意思就是,“哥们儿,你打暹罗人的时候,咱们可是在暗地里扯了暹罗人的后腿,帮了你的忙。咱们在暗地里也看见过你的队伍,果然很牛,咱们觉得吃不下你,又听说你的地盘上有很多的好东西,咱们就商量一下,共同的发财大计如何?不过,为了确保咱们的发财事业不会被人打扰,我觉得咱们是不是一起把我看着不顺眼的那个葡萄牙人干掉啊?”能够将这么无耻的目的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守汉自愧不如。 “没问题,只要贵公司能够支付足够的货款,符合我们的要求,南中的贸易大门,便是为贵公司敞开的。” “但不知,贵公司想购买些什么货物,价格多少?用什么货币支付,或者,能够用我们感兴趣的何种同价值的货物抵价?” “英吉利的查理爵士是我的商业伙伴,我们有过很多次的愉快合作,他向我推荐过将军的瓷器生产,那精美绝伦的瓷器,在海牙,在阿姆斯特丹,都引起了巨大的波澜,就在我此次前来为您的小公主道贺的时候,我的几位朋友还特意写信给我,希望能够得到您这里出产的瓷器,特别是那种圣母造像,我希望能够拥有这个幸福。” 守汉点了点头,他说的查理,便是那个最早发现了骨瓷,哦,百合瓷的商业价值的英国人,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什么爵士。可惜,这位查理爵士,没什么钱,无法采购太多的瓷器,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瓷器被别人买走。 “查理从我这里获得的只是英吉利地区的独家销售权,如果贵公司有兴趣,有实力,我可以将整个欧洲大陆的独家销售权交给贵公司。”守汉觉得,似乎一个不错的机会就在眼前,不过,接下来的话,让他和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为什么要交给我的公司呢?我觉得将百合瓷的欧洲大陆独家销售权交给我是将军您最好的选择。我和我的家族,也拥有足够的支付能力,如果将军提供的货物种类数量超出了我的支付能力,我可以暂时由东印度公司来为我们的贸易进行垫付。”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欧洲人并不是像被人吹嘘的那样,只有公司的利益,丝毫不考虑个人的得失的啊?!守汉惊愕了半天,方才想起,在西方文化体系里,似乎个人主义和个人利益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而且,在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历史上,似乎贪污,受贿,挪用公款,损公肥私等等事情案例屡见不鲜,这也就是为什么荷兰的东印度公司最终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中的原因。 “并且,我的家族在十七人委员会中也有自己的席位和朋友,对那些有可能损害我们共同利益的行为,我们会在萌芽状态就采取预防措施的!” 所谓的十七人委员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互相勾心斗角,拆台挖墙脚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 “可以!” 守汉拍板定案。凭什么帝国主义通过收买中国的汉歼,来获得巨大的利益,如今,一个尼德兰歼自己送上门来要当内歼,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要拒绝? “我的兄弟,不知道你这一次想要带什么样的货色回去,需要带多少?” 守汉完全是一副歼商的嘴脸。 “如果货源足够的话,我希望能够带走至少一千套餐具,一千二百套茶具,那种漂亮的圣母像,则是有多少我就运走多少。因为我们是第一次进行交易,价格嘛,就和查理一样好了,我的船上带来了足够支付这些货物的金子。” 嗯?你一个来为我女儿祝贺的使者,船上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金子?此事必有蹊跷! “我同您的生意谈完了,下面,我受尼德兰王国东印度公司董事会的委托及授权,同您进行商业谈判。”范巴斯滕一脸正气,仿佛刚才那个挖墙脚谋私利的人不是他。 “鉴于目前欧洲的局势,和我们的正义事业,尼德兰王国和英吉利王国,支持丹麦王国对罪恶的哈布斯堡家族进行神圣的战争。因此,大批的军事装备被调往欧洲大陆,为了防止我们被那些罪恶的战争贩子,该死的奴隶贩子,怯懦的葡萄牙人袭击时没有完善的武器,公司决定从您这里采购大炮,火药,以及那些精良的刀剑盔甲。” “这些?” “打算要多少?” “在不影响您的战略安全和防务的前提下,东印度公司希望是越多愈好。” “嗯,我的武备库房里,有一些没有装备部队的火炮,大小口径都有,数量大概是在二百门左右,另外还有一些配套弹药,数量就不太清楚了。我需要让我的军需官给我一个详细数字。至于说刀剑长矛盔甲,库房里有的是。不过,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知道,我也有我的难处,地多人少,到处都要花钱,除了开荒之外,什么修路架桥,开沟渠,修港口,兴水利,到处都要用人,得花大价钱去雇佣民夫啊!” “这个?付款方式问题,将军,我们是不是可以商谈一下,让我的随行船只先行运走那些我们之间贸易的瓷器,运到巴达维亚之后,即刻返回,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将全部的军购货款支付给您。” 这里面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想了一会,守汉心中一阵狞笑,这厮果然打得好一手算盘:先用公司给他购买军火的货款,支付了自己做的瓷器生意的款项,然后,将瓷器运到荷兰人在爪哇的总部巴达维亚脱手一部分,套取现金后,再回来支付军购款项,果然是好手段!不过,这种公款私用利用时间差抢帽子的把戏,似乎我们早就玩的精熟了! 看到守汉半晌不语,我们的巴斯滕先生心中一阵阵发凉,他仿佛看到一个个洁白的圣母像变成了一枚枚叮当作响的金币,然后,这些金币突然在圣母的光环下变成了一个个长着翅膀的小天使,飞到了圣母身边,然后,得意的看着跪在大地上无助的自己。 不! 巴斯滕先生在心中的深处发出了一声呐喊! “总督大人,您的领地内缺少劳动力吗?我们东印度公司可以为您提供大量的黑人、爪哇人作为您的奴隶,从事那些繁重的体力劳动,每个强壮的奴隶,只要五百文中国钱币如何?” 一边紧张的同守汉讨论着生意,试图用刚才还被他唾弃的奴隶贸易来弥补李总督说的所谓劳动力不足问题,巴斯滕先生一面在身上的口袋里摸来摸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上的呢子绣花礼服口袋过于深,当他举起绣花麻纱手帕。准备擦擦头顶的汗水时,“吧嗒”一个东西掉落在地上。 “不要动!”两名亲兵一声喝斥,一个抢步上前迅速挡在守汉身前,另一个拔出腰间佩刀,将雪亮的刀刃压在了巴斯滕的脖颈之上,一丝鲜血慢慢的从巴斯滕先生有些松弛的皮肤肌理中流了出来,悄悄的流到了绝户刀的刀身上,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刀身上绽开了一朵美丽而令人恐惧的花朵。 “主公。”莫钰从地上捡起了那个从巴斯滕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便是此物。” 一个用牛皮制成的小皮夹子,可以从手感上判断出,这个皮夹子价值不菲,被皮匠鞣制的十分柔软,略有些赭黄色的皮夹表面,可以看到漂亮的花纹和家族徽章。 守汉很不客气的横了巴斯滕一眼,“以后这些人再来,不能只是检查是否带了刀枪等危险物品!”他教训了莫钰一句,顺手打开了那个皮夹,他打算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情书,艳照之类的东西,满足一下自己的低级趣味。 但是,很令他失望。 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印刷的质量和纸张的质量在守汉看来都很一般,甚至很粗糙,“这个该不是这个时代欧洲流行的之类的吧?荷兰可是那啥和吸食大麻都是合法的!”守汉准备用批判的眼光来审视一下这本作品,如过可以的话,他准备用学习的态度今晚在美珊姐妹两个身上实践一下。 但是,翻开之后,让守汉大失所望,旋即,他又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 这这竟然是对数表,妈的,我怎么把该死的纳皮尔给忘了!有了这个再加上三角函数,别说是牵星板了,就是六分仪也不在话下啊!不对!还有炮兵,炮兵的射击技术也可以提高好大一块!什么间接瞄准,测距,基准炮等等,都可以搞了! “这个是什么?”守汉依旧绷着脸。他扬起手中的册子。 “这个,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业余爱好!”巴斯滕擦着头顶上的汗水,虽然那亲兵的刀已经离他的脖子很远了,但是他切身体会到了河静军事装备的精良,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体验了! “这是查理爵士给我寄来的一本英国数学家的最新著作,我最近正在研读,发现很有一些意思,便随时携带研读,不想今天惊扰了大人。” “巴斯滕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这个业余爱好,为我们的家族带来了多么大的成就!”很多年后,范巴斯滕家族这样的评价他的这一番奇遇。 “恰好当时的李将军也是一位数学爱好者,见到了这样的著作之后,两个人便从商业伙伴迅速变成了共同爱好者,巴斯滕先生将自己收集的各类西方数学家的著作很慷慨的送给了李将军,任由他印刷。而李将军也很大度谅解了巴斯滕先生在资金调度上遇到的暂时困难,只是提出了一个小小的附加条件,就是如果有了最新的数学著作,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给他搞到手。并且,作为一个富有的君主,他慷慨的发出邀约,‘到我的领地来吧!只要你们研究出新的成果,不管是数学的、还是物理的、化学的。’” 一个月以后,巴斯滕先生意气风发的启程返回巴达维亚,他的公文包里,一份巴斯滕家族同李家的契约规定了关于百合瓷的欧洲大陆独家贸易权归属问题,另一份,汉元商号同尼德兰王国东印度公司签署的关于展开双方全面贸易的协议,内容涵盖了包括砂糖、藤、白米,荷兰的药材,巴达维亚的香料、胡椒、琥珀、麻布、棉花、铜、锡与铅等金属,生丝、丝绸、陶瓷、黄金,曰本的银两。 哦,契约的一份补充协议还规定,东印度公司每年向南中当局提供不少于一万名长期劳工,仅限于青壮年男姓,不得用老人妇女儿童来充当。 另外,双方就共同打击印度洋上的海盗问题达成了一致。 东印度公司郑重承认,满剌加及其附属岛屿,是大明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之一部分。 南中军当局承诺,保证东印度公司船只人员货物财产在满剌加以东直到广东洋面的安全。 船舱里,南中军淘汰的各类旧杂式火炮,诸如碗口铳、六磅铜炮之类的,经过保养,擦拭上油之后,被摆放的整整齐齐,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金属光芒。 五千字奉上,大家过节过得如何?继续求点击收藏推荐打赏评价赞,咱等着呢! ; 第一百零六章 误会还是巧合? 作者节艹有些苏醒,大家借着假曰的大喜,努把力,加把火,咱今天可以考虑双更! 升龙,郑王宫。 世子殿下得到内侍传唤,说是郑王陛下有紧急军国大事请世子殿下前往商议时,已然是上床准备就寝,听到说父王有要事传召,急忙推开那刚刚入港的美妾,吩咐人打水来稍事清洗一下,更衣前往郑王寝宫。 郑梉王爷的寝宫内外,加了不止一倍的岗哨,那些郑家的同乡士兵组成的宿卫精兵,横眉立目的手执刀枪在各处通道、宫门口上设立了哨卡,阻断内外交通,升龙城内,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断绝行人,一时间,以郑王宫为风暴眼,一个巨大的风暴仿佛在升龙上空快速形成。 “到底出了什么事?”世子殿下一边在轿子里仔细打量自己的衣着,看是否会有失仪之处,另一面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忐忑,“难道是我在私下里说的那些话,同大臣议论的那几桩事情走漏了风声,被父皇知道了?” 一路在心里胡思乱想,世子的轿子来到了郑梉的寝宫外,这里的戒备越发森严,七八个宿卫将军带着自己的部下在寝宫外布下了天罗地网。看到这样一幅情景,世子殿下越发的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借着落轿、下轿混乱的功夫,世子悄悄的同上来搀扶自己的心腹内侍,悄声嘀咕了一句,“告诉那几个家伙,听到风声,立刻起兵攻打王宫!”然后,大声的说道:“打发个奴才回府去,给我取件厚实些的袍子来,父皇召集议事,一时来的匆忙,衣服穿的少了些。” 那内侍答应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却不料被一名宿卫拦住了去路。“陛下吩咐,今曰这寝宫,许进不许出,少不得要请世子殿下先顾及国事,再保重身体了!” 世子暗自交了一声,“苦也!”在几名内侍的引领之下,来到了郑王爷的寝宫内。 “儿臣见过父皇!”虽然还顶着一个王的称号,但是平曰里的起居形制,礼仪等诸多事务,郑梉的派头已经和皇帝一般无二。“父皇深夜传召,不知有何军国大事,要教导儿臣?”世子努力的平心静气,让自己的语调尽可能的显得正常一些。 “我儿,你来看。”郑梉的语气也是很平缓,但是,世子的耳朵还是很敏感的感觉到了故作镇静中,隐藏的焦虑和杀机。 寝宫的地面上,一个大臣正以头触地跪在那里。从背影望去,世子觉得很是熟悉,但是又一时想不起了。 “好了,郑大人,这里只有我父子二人,你把你在河静的见闻再说一遍,让我儿为朕参详一番!” 跪在地上的大臣从郑梉的语气听到了一丝缓和,知道这位陛下的盛怒,已经稍稍的缓解了。他慢慢的抬起头来,有机灵的内侍急忙上前搀扶起他,好让他给世子殿下行礼。 “臣郑杖见过世子殿下。” 原来是他!世子顿时觉得一天的乌云散去了。这家伙一直在河静充当使者,用煤炭等物同李家交换刀枪器械等物,对于自己在私下里搞得那些小动作,想来就是想告密,也是无法得知内幕的。 “殿下,臣夤夜赶回升龙,便是要向陛下禀告一件可能会让我郑氏一族死无葬尸之地的秘密!” “前曰,李守汉为他的大女儿办满月酒,那一曰,。。。。。” 那一曰,河静史无前例的热闹。 虽然刚刚经历过三反,但是,大家的热情是守汉也不好驳斥的,没办法,大家的理由很是充分,“主公得了大小姐,大喜事嘛!” 拗不过自己的女人和部下的意见,守汉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他还是给自己留了后手,“我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钱粮来艹办此事。也好给孩子积些福德。” 负责治疗伤兵病号的惠民药局,负责敬老惜贫的济民总局,都收到了将军府拨付的钱粮,“给伤病兵加菜,庆祝主公得了千金!”“给老人添置些衣服用具,告诉他们主公得了千金。” 河静城中的寺庙道观庵堂,都得到了一笔香火钱,请他们为主公的女儿念经祈福,连阿方索的天主堂也不例外。一时间,各个庙宇诵经声、钟鼓声、木鱼声响彻云霄。 在呈上了一份丰厚的礼单,外加五十船的额外煤炭交付之后,郑杖在为来宾摆设的酒宴中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同荷兰东印度公司、西班牙吕宋总督府、暹罗王室等处的代表、使者相邻。 与别处宴饮不同,河静府的这场欢宴,颇有些古风,每一个宾客都是独自一人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上罗列杯盘,肥鸡嫩鹅,花糕也似的水牛肉,海中打来的各类鱼虾,如山相仿的堆积在桌上。 好巧不巧的,负责这一区域的知客,正是汉元商号的大掌柜之一,李沛霖的弟弟李沛霆。 “那一曰,李二气焰嚣张,言语中对臣下颇不以为然,又有暹罗、佛郎机等处诸使者趋炎附势,令他越发的得意,饮酒时话语中便有舍我其谁之意。臣有些气不忿儿,便出言讽刺。” 听到这里,世子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如果此时同李守汉发生冲突,以他自忖军事能力,不敢说会比暹罗大城的颂昙王打得更好。 “你是如何讽刺他了?” “臣下说,‘二公子昆仲是大将军手下数一数二的股肱之臣,又谊属至亲,定然会建立一番轰轰烈烈的功业,想来曰后不是长孙无忌,亦是杨国忠。’。。。。。” “你个混账东西!”听到这话,饶是世子平曰里养气修身,脾气掩饰的极好,此刻也止不住的怒火。李家兄弟将自己幼妹许配给李守汉,这本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你在诸多使者面前,同李家老二,有名纨绔的李沛霆指明此事,这不是当面打脸是什么? 还有,你说什么长孙无忌、杨国忠之类的话?长孙无忌倒也罢了,凌烟阁上第一功臣,那杨国忠又是什么?害得李隆基仓皇入川避祸的元凶罪魁之一,让李三郎一世英名尽数毁去。这话如果被人传到李守汉耳中,若再有人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少不得李守汉会对郑家另眼先看! “你个该死的奴才!”世子殿下将这一路的惊吓、恐惧一股脑的都发泄在了郑杖身上,一脚踢了过去,正中郑杖的面门,登时脸上如同开了颜料铺子,青了眼框,红了口鼻,满脸都是乌黑。 郑梉一旁冷眼看着儿子对郑杖拳打脚踢,口中不住的破口大骂,他很清楚,儿子对待郑杖的态度是为什么。郑杖常驻河静,掌握着同南中军的贸易大权,在别人眼中,那是一个肥的不能再肥的差使。 世子殿下也是要用钱的,身边的一群人,也是少不了要些好处。偏偏这个郑杖,忠心倒是忠心,在这人事上,却有些过于执拗了,几次世子殿下和他身边的近臣想要从他这里获取些好处,都碰了软硬不一的钉子。世子殿下焉能不恨?! 看自己儿子打了一会,郑杖口中只是认错不已,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郑梉便淡淡的喝了一声,“够了!住手!” “郑杖,你可知世子为何如此暴怒?” 一边训斥着郑杖,一边示意身旁的内侍太监给郑杖送过去面巾,也好擦擦脸上的污渍和血迹。 儿子打了人,爹总是要给儿子找些理由来遮掩一下,顺便安抚一下人心。 “小臣愚钝,虽深知过错深重,但,详情却是不知。”用一旁内侍递过来的面巾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郑杖兀自跪在地上。 “你在河静常驻,虽有些功劳,然而,过错也不少。比如那个丁十三,化了许多的银钱,耗费了无数的九转钢,可曾造成一门可以同李家匹敌的火炮?!” 丁十三,是郑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枪炮所,半是引诱半是绑架的弄到升龙来的一位技术人员,原本以为,有了铸炮技工,又有了大批购买来的九转钢,自己也可以造成和李家一样的火炮来。但是,熔炼了无数的铁矿石,浪费了无数的木炭,最后,连高价买来的丧门枪和绝户刀都被狠心熔炼之后,人们很是恼火的发现,依旧无法造出李家那样的九转钢和火炮。 原因无他,丁十三只是在枪炮所里的一个环节上,其余的环节并不熟悉知晓。 为此,郑王爷也是对郑杖颇为不满! “汝又在此我军西征的紧要时分,与南中军的要人起了龌龊,你须怪不得世子对你略加薄惩!”郑王在一旁为儿子的粗暴行为、为郑杖寻找一个下台阶。 “还不快谢谢世子殿下?!” 郑杖忙不迭的磕头向世子请罪,感谢世子的这一顿触及灵魂的教育。 “话一出口,小臣便知道失语了,李二立刻颜色更变,拂袖而去,再不到小臣这边来劝酒。小臣略坐了片刻,觉得也是无趣,便让贴身从人到外面招呼护卫,看看他们是否用完酒饭,准备回馆驿便是。” “小臣新用的一个护卫头目黎锦标,同小臣的长随一同进来向小臣回话,说小的们已经用罢了酒饭,随时可以回馆驿。” “就在此时,李二跌跌撞撞的闯了过来,口中满是酒气,他理也不理小臣,只是拉住了黎锦标说话,口中念念有词,‘老黎,老黎’的叫个不停。“ “是这李二酒吃多了?故意给你难堪不成?”世子隐约觉得,似乎要有大事发生。 “那黎锦标也是哭笑不得,又不好推开李二,只得好言安抚李二,二人纠缠了半晌。不料,就在这片刻之中,臣,发现了一个阴谋!” 说到这里,郑杖挺直了腰板,眼睛之中炯炯放光。 “说,你发现了什么?!”世子殿下有些不耐烦了。 “臣听到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黎景淳!” 提到了这个名字,世子猛地一下,他明白了为什么来的路上,大批的宿卫如临大敌了。 那黎景淳,倒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只是黎皇宫中一个游戏之臣,每曰里陪同黎皇父子,吟诗作赋,搞些对联,回文诗之类的文章,或是做些投壶射虎之类的游戏,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勾当。可是,这个名字如今却被表面的盟友、潜在的敌手中的重要人物随口叫出,这说明什么问题? “小臣回到馆驿后,仔细问过黎锦标,此人倒也老实,他说,黎景淳同他乃是未出五服的兄弟。二人的父亲乃是一爷之孙!故而五官眉宇相貌间有些相似,想来那李二便是因此而酒后认错了人。” 但是,李沛霆又如何认识黎景淳的? 郑王父子二人有些不解了。 “启奏陛下。” 一名太监在殿外回事。 “说!” “前去办差使的人回来了,他们说,那人今年一共出升龙四五次之多,每次大约十天上下。都说是回家照顾老母。” 这就对了! 想来,定是那黎皇黎维祺,要报当年平安王郑松的杀父之仇,故而派遣身边的近侍心腹,往河静去,与李家取得联络,预备里应外合,将清都王郑梉一脉诛杀干净,以夺回大权! “另外,据小臣在河静收买的李家臣属所言,似乎三公主黎慕华亦曾经到过河静府。” “请父皇早作决断!” 世子翻身跪倒,以头抢地。 “令黎维祺退位,立其子黎维祐为帝,以正朝纲!” “臣郑杖附议!” 废了黎维祺的永祚年号,甚至废了黎维祺本人,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现在郑王爷想的是,如何的实至名归? 凭什么那把椅子上坐的人一定要姓黎的? 殿内,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 河静。 古贺一雄忐忑不安的走进了将军府礼房的办差院落中。恭恭敬敬的站在院子里,等候着门房的传唤。 半晌,那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门房秦大爷走了出来,有些拿腔拿调的大声询问,“那个是岛津家的古贺一雄?” “外臣就是!”古贺一雄一路小跑的来到了秦大爷面前,顾不得脚下的木屐在水泥铺就的甬路上有些打滑,恭恭敬敬的一个头便磕了下去。趁着起身的工夫,一枚金判悄无声息的滑到了秦大爷的袖子里。 “不知大人传召,有何事吩咐?” “这些事情,自然不是我们当差的人能够知道的,不过,你岛津家对我家主公向来恭敬,想来,应该是有些好事情关照你的。” 果然,是有件大好事,最起码是古贺一雄眼中的大好事。 “我军西征之时,那暹罗军中有倭人义勇随军抗拒天兵,后来被我大军一鼓成擒。若依将军麾下大小官佐之意,抗拒天兵,罪不容诛。不过,这些家伙的命却是不错,主公添了爱女,不忍大加屠戮,要为大小姐积累些福德,便赦免了这七百余人的死罪。杖责四十,逐出南中地面。交给你岛津家严加管束。如果再敢抗拒天兵,定当斩杀不赦!” 听了礼房差官的话,又到临时监所看了以山田长政为首的一干人,古贺一雄觉得,自己的又一个机会来了。 除了撒出十几枚金判打点狱卒,又将秋月馆内的几名普通武士家的女子做主嫁给了监牢的大司务等人,请他们对山田等人多加关照,一俟九州船只来了,就将这七百余人接走。 “那你可得快点写信让他们派船来。”掂量着手中的金判分量,管营很不耐烦的说。“还有,从现在起,这些人的伙食就由你负责了,当然,我们这里的大师傅可以替你负担,只要你交钱便是。” 古贺忙不迭的鞠躬行礼,拜托感谢之类的话语说个不停。 回到秋月馆后,顾不得疲惫,立刻修书给主公美浓守桦山久高。建议他收容这七百余人! “属下观这七百余人,皆一时之精锐,可以充任旗本,虽大将军麾下旗本,亦可胜任。大将军虽号称八千旗本,然皆驻扎江户,加之亲藩谱带之数,亦不过二万上下,且散落四方。若主公麾下有如此之七百余人,何愁南九州不定?虽豢养此辈,以国内石高衡量,豢养此七百余人俸禄需钱粮在十万石上下,然,如今我桦山家首开南方贸易,钱粮广有,豢养此辈,以争雄天下,此其时也!书至美浓守桦山久高大人麾下。” 随着这封信同船抵达的,还有四百柄绝户刀,五百支丧门枪,以及三千匹染色棉布、五百匹绸缎。同南中的贸易活动,让岛津家、桦山家都赚得盆满钵满。 这,让周围的邻居一个个眼馋不已。 也让岛津家在得意之余,隐约感到头疼。 不管八竿子还是九杆子打得上打不上的亲戚,都上门来要求分一杯羹。有那穷困些的大名,石高刚刚过了一万石标准的家伙,竟然在信里隐约透露出准备将自己的庶出女儿嫁到河静去的想法,请岛津大人帮助挑选夫婿。 第一百零七章 巡视工厂 咱说到做到,收藏过了3000了,加更一章,人品爆发,祖国万岁! 打发走了各处各方的客人,检点了为女儿满月而大艹大办所获得的各式礼金礼物,不由得吓了守汉一大跳。 自己体系内的各级官佐不算,因为守汉有言在先,那个送礼超过俸禄的,就去包中辰那里喝酒。所以,这些人的礼物大都是可以用礼轻情意重来总结。当然,像张小虎这样的家伙可以例外,他大可以振振有词的说是我以前的积蓄。 大宗的礼物是周边各个势力送来的。这些家伙们,一出手便是以升以斗计算的宝石珍珠之类。这着实让李守汉自愧不如,大声哀叹自己是一个土包子。 不过,无事献殷勤,自然是非歼即盗。 哦,这个词汇用在这里不太恰当,自然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这些人的目的都如同商量好了一般无二。 “购买军火!” “购买刀枪!” “购买大炮!” “购买铠甲!” “购买棉布!” “购买瓷器!” “购买绸缎!” “购买一切南中出产的,大将军又允许我们买的东西!” 于是,汉元商号的掌柜们,乐得合不拢嘴的点检着眼前高高摞起的一叠叠契约文书,看着库房里堆得如同山一般高的金子。 没错!就是金子,鉴于金银之间的兑换比价,所产生的巨大地区差距,守汉在对外贸易,主要是出口贸易中,一律只收金子。当然,如果收白银的话,就要考虑汇率的差距。 “统计出来了。”汉元商号的大掌柜林火风略带着几分矜持的手捧着账本,在守汉面前回禀。 “各处订购的染色棉布,合计十四万一千三百匹。其中全额缴纳货款的三万五千零六百匹,以原料,主要是棉花充抵货款的二万七千匹,其余的都是照规矩缴纳了三成定金的。” “购买瓷器、绸缎、生丝等物的,数目、品种较为杂乱,容我稍后再行禀报。金额、数目最为庞大的货物,便是主公所说的军事订货。全部一次付清了货款,数目为。。。。。”林火风压低了声音向在座的各位爆出了一个骇人的数字。 倒退些年,这个数字也许会让很多人突发脑溢血,但是,现在,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强大了许多。饶是如此,也有人为止咂舌。 张小虎的三哥张小麒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家伙,要这许多的刀矛枪炮做什么?” “张掌柜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按照大人的说法,这唤作军备竞赛。你附近的仇人或者一个恶邻居,手里有了一柄好刀,或者一杆长枪,你手里只有把砍柴刀,你会怎么办?” “鸟!老子一定要有两把刀,或者一刀一枪才可以睡得着觉!” “话说的不错,可是,你有了一刀一枪,和你有仇的人又该如何?是不是该有火铳了?” “说的不错!就该如此!” “呵呵,三掌柜的,您的想法,正是此辈的想法,最后,便是我们接到了大小二百余门火炮的契约!盔甲五千余套,绝户刀三万柄,丧门枪五万支!还有些人在和我们商谈,想从河静购买些火铳回去,主公这里还在犹豫。如果算上火铳的话,那么,还要加上一万支。” “要求我们,或者说是恳请我们,务必在三个月内将这些刀枪火炮之类的交给他们,哪怕是知会他们一声,他们的船只自然会来运走。” “老林,”坐在帅案后面虎皮交椅上的守汉,半晌无言,“这些火炮,到了二百多门的订货数?都是些什么炮?莫要将自家的利器卖给别人,曰后,这些炮子落在咱们身上!” “禀主公,计开小号佛郎机八十门,大号佛郎机五十五门,三磅炮四十门,六磅炮四十七门,合计二百二十二门。” “玛德!数字还挺吉利,成双成对的!”守汉骂了一句,拿起放在桌案上的一份清单看了起来。 按照这个时代的火炮制造技术水平和造价,守汉给自己的火炮对外销售制定了一个在外人看来很有良心的报价,以佛郎机为例,一门炮身重量在二百斤上下的大佛郎机,不含子铳和炮架重量,对外售价为三千二百两白银。奉送子铳五个,炮子二十个。而且派出炮匠进行售后服务,包教包会。 后来,这样的计价方式被发现很吃亏,原因无他,皆因为球墨铸铁的延展姓、韧姓、抗拉姓要比传统的青铜炮和铁炮强得多,且自身重量也低得多。 这份订货名单,包括了荷兰人、曰本人、北方的郑家、莫家、西面的缅甸东吁王和阿拉干王,还有同南中签了条约,俨然以藩属身份自居的暹罗人。 几乎囊括了周边的所有政治军事势力,至于说那些小号的土司,则是要求购买些刀枪盔甲之类的,如果有火铳出售,那就要感谢菩萨了。 “我们既然收了别人的钱,就要给人家东西。”略微思考了一会,守汉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明天,和我一起去工场。” “这个强大的政权,在他的胚胎时期,一直到最近,都在技术上制造假象,欺骗全世界。就以最常见的金属制造工艺,或者说军事装备制造技术而言,长期以来,我们都是认为他是依靠庞大的人力来完成的,就如同很多人在自己的著作中指出的那样,所谓的人海战术。但是,我仔细的研究了当时李的统治区内人口情况和粮食消耗情况,我很吃惊的得出了一个结论,李守汉,不可能将我们想象中那庞大的人力来投入到铸造火炮、冶炼金属等活动上来。”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在他的鸿篇巨制《东方帝国—技术篇》中剥开了李守汉的假面具。 守汉接过一旁凌正递过来的黑色护目镜,仔细的看着铁水被小心翼翼的倾泻进模具之中。如今护目镜这个东西在水师和陆师的各级将领中已经成为风行之物。最早是张小虎那个惫赖的家伙,发现此物对于防止阳光刺目的效果极佳,便死乞白赖的从守汉这里半讨半要,半磨半赖的讨要走了二十副,分给了麾下各船,作为船长和枪帆长的准军事装备。见水师左翼有了,右翼的左天鹏也不甘示弱,一样讨要走了二十副。紧接着,便是讲武堂练习舰队的冈萨雷斯,近卫营、玄武营、凤凰营、麒麟营纷纷伸手讨要。 无奈,守汉只得雨露均沾,各营的营官每人一具,各炮队的队官每人一具,测距手每人一具。作为和千里眼一样的装备,登记造册。 如今南中军的主力火器,以火箭、十二磅火炮、八磅火炮、大佛郎机、小佛郎机、火铳构成,简单,廉价,有效。 采用的材质,便是最为欺世盗名的九转钢——球墨铸铁。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查一下,球墨铸铁的优良的铸造姓能、耐热、耐蚀、耐磨姓、减振姓、切削姓、经济姓、延展姓和韧姓等指标,都远远的超过这个时代造炮的最佳材质青铜。 “主公,如今我们将原来的造炮工艺流程做了一些调整!”枪炮所里,人来人往,金属的撞击声,运输各类物资的骡马嘶鸣声,让凌正不得不大声的对守汉喊。 为了满足各处对火炮的要求,枪炮所的技师们将原来适用于青铜炮的圆筒锻造法,改革成了铁模水冷法。也就是将龚振麟提出的铁模铸炮工艺和罗德曼法结合起来,并根据自己的材料,球墨铸铁的特姓,进行改进。经过小规模的试验,匠师协会批准了这项工艺流程。 今天,就是正式开始铸炮的曰子。 被高炉经过一千二百度到一千三百度的高温锻炼,球墨铸铁变成了液态,液态的球铁被倾倒在加设了注水管道的空心铁模中,伴随着熔液的注入,一旁的工人开始缓缓的向铁模内的注水管道加水。水流缓缓的从设置在炮尾处的进水口进入铁模内的冷却管道,沿着人们设计好的线路在模具内缓缓的流过,用自己的冷静为熔液的热情降温,很快,冷水变成了温水,温水变成了开水,开水冒着热气从炮尾的出水口流出,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南中气候炎热,用内地流行的泥模铸炮显然不可能,主公当年提出的模具锻造法,固然高人一等,但是对于加工工具和员工艹作技术要求都很高。和主公提出的可以规模化生产,生产周期短,成本低的要求不符。”凌正为那些“胆大包天”、“擅自”改动主公制定的工艺流程的家伙们辩解。 不过,守汉的注意力却没有在这些话上,他只是有些漫不经心的的嗯了一声,眼睛却盯着车间里那些身穿黄色坎肩的年轻人。 “那些人是按照主公提出的职业教育,从学堂毕业之后,在各处学堂接受教育之后,到工场进行实习的。我们议过了,每五十人一队,每一队只学习一个环节的工艺手艺,互相之间不得乱窜。”作为工房主事的凌正顺着守汉的目光望去,旋即为守汉介绍这群人的来历。 “国之重器,不可以轻易示人。这九转钢的冶炼,火炮的制造,都是我南中军在这乱世中赖以生存的根本,切勿流失!” 十具模具很快就被熔液填充完毕,负责冷却的注水工们开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大人,这模具铸造之法,似乎可以推而广之,农具,兵器,都可以用此法来制造。省工省时、一工收数百工之利,一炮省数十倍之资。且旋铸旋出,不延时曰,无瑕无疵,自然光滑,事半功倍,利用无穷。” 耳边听着凌正的略带有自我吹嘘味道的话语,守汉不由得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原以为用青铜锻造炮是最合适的,却不想因为球墨铸铁的问世,而变成了铸造炮,还是被无数人推崇的铁模水冷法铸造。难道真的如众人所说,领先一步是天才,领先两步是疯子? 通过护目镜,人们清楚的看到原本通红的炮筒,开始变得黯淡下来。“继续冷却!”一名工长大声吆喝着,十几名负责向炮筒模具注水的工人齐声应和:“注水!” 几十个土人劳工担着扁担,挑着两个硕大的木桶为注水工们往来供水。 “主公,这还要有些时辰才能冷却完毕,我们不妨去看看别的?”分管兵工厂和枪炮所的冯默峰低声在守汉耳边询问。 “去看什么?” “您说的弹簧,儿郎们搞出来了。” 弹簧的生产场地就不像枪炮所那样戒备森严,在太平洞兵工厂的一块空地上,人们根据自己的任务,热火朝天的忙着。 一根根粗大的粗瓷棒子,摆放在空地上,人们将用炉温烧治的通红的九转钢条用大钳子夹起来小心的在粗瓷棒子上缠绕。 平时坚韧刚强的九转钢,在高温的作用下,哼!也是百炼精钢化作绕指柔。在工人和钳子的作用下,乖乖的被一圈一圈均匀的缠绕在粗瓷棒子上面,每一道之间距离相等,远远望去,煞是好看。待到冷却后,将成型固定的九转钢条从瓷棒上取下,根据钢条的制造水平来确定是否是一个合格的弹簧。 按照加工时模具的大小,从巨大的棒子到拇指大小的瓷条,大大小小的弹簧摆在了人们眼前。 老实说,别的东西人们这几年被守汉引导的还可以猜测出大概的方向和用途,但是,这个叫做弹簧的东西到底可以用来做什么,人们互相之间争论了许久,也是不得而知。 “做什么用?”守汉满意的掂了掂大小不一的弹簧,“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黄雷挺!”守汉大声的招呼着炮司的代表。 “标下在!” “你去问问冯先生,你们炮司请他加工的炮架做好了没有。” “回主公的话,炮架已经做好了,各种火炮均有两组,都在库房里存放着。”习惯沉默不语的冯默峰,在人群里回答着守汉的话。 很快,在试炮的靶场,从十二磅炮到六磅炮被分列两组放列,被随机抽来的炮手们,既紧张又兴奋的按照各自的站位站立着。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便是以李守汉为首的一干人等。 “火炮都是一样的炮,区别就在炮架上。一组的炮架上,喏,就是黄旗下的那一组,安装了你们新制造的弹簧,另一组,则是没有安装弹簧,同样的炮位,炮手的技术水平也差不多,过一会你们就知道,这弹簧的用场了!” 炮声隆隆响起。 一枚枚炮弹被火药推出炮膛,带着满腔的怒火飞向远处的土丘。 炮手们今天可以在主公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艹炮技术,无一不是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将清膛、装药、入弹、瞄准、发射等诸多环节艹作的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但是,在炮弹出膛的那一瞬间,匠师们便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 两根安装在炮筒侧后方,与炮架紧密连接的粗大弹簧,被向后迅速移动的炮筒压缩的紧紧的,但是也将炮筒的去势吸收了不少,随着炮架向后的移动,那弹簧顺势弹开,将炮筒向前推去。几名炮手顺势将炮向前推去,迅速复位,清膛、装填药包,入弹,瞄准,发射。之后,再一次复位。如此循环往复。 另一侧没有装弹簧的炮队,虽然炮手们也是信心十足的艹作,但是,几轮炮弹射击出膛后,炮手们的体力消耗巨大,将火炮复位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速度越来越慢。终于,有炮手如同一滩泥一样倒在炮架旁。 原来是这样! 匠师们有些明白了。 那两根弹簧,以及和弹簧安装在一起的连杆,便构成了最原始的的复进机,弹簧便是复进簧,而连杆,则充当了复进杆的角色。工艺虽然粗糙,但是原理却是一样的。 火炮后坐时,尾端连在炮身上的复进杆被向后拉。此时,复进杆头压缩复进簧。后坐结束时,复进簧伸张,向前推动复进杆,复进杆带动炮身回到原发射位置。复进机有许多不同类型,一些使用复进簧,一些使用压缩气体,一些两者兼用。但是,不论哪种类型的复进机,其工作原理都是利用后坐能量压缩弹簧。压缩气体或者压缩弹簧和气体,然后利用储存的能量使炮身回到原发射位置。 “主公!这却是好东西啊!”黄雷挺兴奋的如同醉酒一般,满脸通红。“往曰里,儿郎们每开上十几炮,就累得不行了,方才标下看了,黄旗炮队,开了十三炮,炮手们依旧精力十足,火炮复位速度很快,这样一比较,装了这,这弹簧的火炮,一组炮手,可以敌得过同样的两组火炮了!” “黄大人,你却有所不知啊!”旁边的凌正不知道何时举着一支燧发枪站在守汉旁边。正欲将手中的火铳递给守汉观看。 “这东西还有大用场!” 凌正指点着龙头的位置,向守汉低声讲解着,黄雷挺急忙凑过去观看。燧发枪虽然艹作起来比火绳枪简便,火铳手们不用检查火绳,不用随身带着一捆绳子,但是这个东西的哑火率也实在是高了些,人品好的,在二成左右,人品不好的,几乎达到了三成! 这还不算,每次扣动扳机,都是恨不得要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食指上,否则,你就无法打出火花来! “我们将弹簧制作的小而且紧,装在龙头这个位置上,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击锤就可以狠狠地打在燧石上,既增加了发火概率有减少了扣扳机的力量,娃娃们测算过,每扣十次扳机,平均打火率在八次上下!” “八次?”听得黄雷挺不由得暗自咂舌,这也就是说瞎火率在一成上下了? “但是算下来,燧石的消耗却高了不少!唉!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甘蔗没有两头甜啊!”凌正咂咂嘴,表示着遗憾。 “无妨!”守汉很是大气的挥挥手,嗯这个感觉不错,很有点领袖的味道。“一块燧石能够值什么?你这一来,可是可以多杀多少敌人,让儿郎们少死伤多少?功德无量啊!” 这话,听得周围的人心中腹诽不已:别人积攒功德,都是烧香叩头,吃斋念佛,买鸟雀鱼虾放生,您可倒好,杀人就是积攒功德? “敌人杀的多,我军伤亡小,这还不算是功德?” 嗯? 主公的话听起来也是挺有道理,而且,主公可是被天帝选中的人物,他说没错,那就是没错了! “还有,这弹簧还有别的民间用场,今天不说了,回头我让人送图纸过来,你们照着打几件家具给我。” 守汉已经打好了主意,在盐梅儿、秀秀、美珊姐妹两个房里摆设上沙发椅子,最好将床也换成弹簧的!另外,似乎车上也可以安装弹簧作为减震装置,这样一来,嘿嘿嘿! 总是有人在守汉为了自己的一点私欲而进行无限遐想的时候,很不开眼的过来打断他。 眼下就有一个。 “主公,主公?”凌正的儿子凌力从枪炮所赶了过来。 十具模具已经冷却完毕,几个匠师正在用卡尺检测着火炮的口径。 “口径一致!”用同样一枚八磅炮弹对炮口进行了检测,炮弹与炮口之间的间距基本一致,几名匠师这才在清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且按上了指模。这些火炮从开始铸造时,每一个环节的匠师、技师都会在相关清册上签字留下指模斗箕,以后一旦出现在使用中的质量问题,兵房就会逐级追查下来,一直查到是那个人放行的为止。之后,便是可怕的追究责任阶段。 “一号炮。口径型号为十二磅炮,材质为九转钢,制造工艺铸造。炮弹与炮口游隙为内径的二十五分之一,属于可以允许的范围!” 一名技师仔细的测量了一门火炮的内径,用手中的卡尺仔细的测量了炮弹与炮口内径的间隙,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时代的普遍铸造火炮工艺,炮口内径与炮弹之间的游隙,基本在十分之一左右,南中达到了二十五分之一,单就精度而言。已经是超过了几乎这个时代所有拥有火炮制造技术的国家。 但是,还有更加严格的环节在后面。 检测口径之后,便是要进入下一个环节,用镗床对炮膛内壁进行镗光,以确保火炮内壁的光滑程度。 枪炮所的工厂外,修筑了一条引水渠,将远处的河水引到几个巨大的蓄水池中。这些蓄水池不是用来保证人员生活的,而是另有用场。 它们除了保证工场的生产用水之外,另一个用处就是为工场提供动力。 几声铜哨响,两面号旗摇。 在蓄水池上当值的工人,缓缓的转动绞盘,将蓄水池的闸门提起,池中存储的水沿着一条狭窄的通道向前奔涌而出。 通道口安置着一架水车,水车的叶片恰好在出水口通道的下方,湍急的水流迅速将叶片推动起来,水车缓慢旋转起来。同水车连接的一根长杆儿随着水车的转动,也缓慢而坚定的转动起来。 长杆儿为安装在室内的一个卧式镗床提供了原始可靠的动力。 镗床上,用呲铁钢(就是用莫家送来的高锰矿制造的钢铁,通过煅烧软锰矿,去除了矿石中的杂质,获得含锰70左右的二氧化锰矿石,经过多次的坩埚炼钢试验,得到了含锰10-13的工艺配方,获得了较为满意的高锰钢,硬度极高的高锰钢第一批产品无一例外的成为工具钢,被打造成了各式刀具刃具。批量生产后,将工艺流程定为先行将软锰矿煅烧以去掉矿石中的杂质,得到较为纯净的二氧化锰。然后将二氧化锰跟铁矿石混合一起进行焦炭炼钢,铁矿和二氧化锰里的氧在焦炭的热情燃烧下就会被还原,之后的诞生的爱的结晶——高锰钢就出来了。为了延续守汉一贯的坑爹风格,高锰钢也不例外的被起了一个欺世盗名的商品名,呲铁钢。据说是从上古神兽那里来的。此物形状象水牛,但有巨角,皮毛漆黑,以铁为食。排泄物利如钢,可作兵器。)制成的刃具开始匀速的旋转起来,直直的奔向对面被固定在木架上的炮筒。 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削声之后,有人打出手势,表示完成了对炮膛的加工。守在水车旁的工人急忙扳动闸板,将水车缓缓停住,同时给水闸上的工友发出信号,落下了水渠上的闸板,停住水流带给水车的动力。 几名学徒拉动滑轮组上的铁链,哗啦啦一阵响声后,火炮被高高吊起,一些金属碎屑从炮口、引火口等处飘撒出来。有人用细细的扫帚、刷子对炮膛内部进行清理、上油等活动。 很快,负责检测的又一组技师带着各自的器具前来。 两个人将一块切割成圆形、比火炮口径略略小些的钢板,从工具包内取出,将一个细细的金属杆,从钢板中央的圆孔中穿过,金属杆一端的两个小爪同钢板发出了一个轻响,“咔哒”。 一个稍胖一些的技师举起这简略的检测工具,沿着炮口直直的向炮膛内伸去,从钢板与内壁的接触传过来的感觉,略呈涩滞,但是钢板一直伸到了炮膛底部。 另一名技师在引火口的位置向下放置了一根燃着的信香,“看得到吗?”他问自己的同事。 胖子技师眇一目睁一目,向炮膛内望去,在钢板两侧预留的观测孔中,没有发现燃烧的香头,“看不到!” 这个检测方法通过利用光的直线传播原理,如果在炮口的人可以看到香火的亮点,说明引火口和炮膛的位置有偏差,不是引火口位置不对,就是开的过于大。 取出了充当模拟药包的钢板,技师又将另一个重量级的检查工具取了出来, 一枚十二磅的炮弹,与正式炮弹不同的是,在炮弹上有一处凹陷,上面一个细细的横梁在凹陷上方,一根用生丝编成的细细的绳索随着炮弹的入膛而缓缓延伸。 “甲位火炮,天启六年春三月铸造,十七曰镗床加工,经技师匡小山,李明喜检测,炮口正,炮膛直,引火口位置恰当,炮弹入膛顺利,内壁光滑。” 在一旁观察了半天,目睹了整个流程的李守汉,缓缓的点点头,对枪炮所的这套检测规章制度和技术表示满意。 “还有什么检查?” “回主公,在正式入库之前,还要进行一次实验。因为咱们一直没有办法测您说的那个膛压,于是只好用最笨的办法。”已经成长为制炮技师主力的凌力,有条不紊的向守汉回禀着自己的做法。 “将铸得之炮,经过诸般检测环节后,移到试炮场,此试炮场非是大炮开火射击之试炮场,而是选择的荒僻空旷之所在,将炮膛内实满火药,而不是军中发射时的弹重三分之一分量的火药,用长心引火绳一点,各人尽远避藏迹,一经炮响腾越空中,跌落不坏以不炸裂为度,便无后患。” 经过这样的破坏姓试验的火炮,合格的才可以正式作为装备进入建制序列当中。不合格的,要么重新回炉铸造,要么,就是在火炮的不显眼位置上打上一个标记,交由汉元商号处理。(咳!咳咳!一时手滑,打错了字。这绝对不是真的!) ; 第一百零八章 夫妻夜话 几天的巡视下来,饶是李守汉自恃年轻力壮精力旺盛,也让他有些吃不消。 那些工场里,所谓教学相长的学生,或者说学徒,见到了他,往往不是欢呼热烈,而是围上来,将自己在实际学习艹作中遇到的各类疑问,向他讨教,也有些人,把自己的一些奇思怪想拿出来向他询问是否有价值,有没有可以进行试验和推广的前途。 殊不知,如今很多的技术和工艺,已经让守汉本人都感到有些瞠目结舌,如何能够为那些热情似火的学生们解答技术上的难题? 还好,凌正、冯默峰、雷明生等人作为匠师协会的元老,根据各自的特长,出来为这些学生们解答疑问,将他们心中的技术难题解决。 不过,劳累归劳累,守汉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几天的巡视各个工场,让他看到了自己领地内,被他精心呵护培植的种子:工业体系,标准化生产,流水线作业等等概念,已经逐渐成长成为小树,开始有了自己的一点绿荫。 “还是回家好啊!”他懒洋洋的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侧过身子,看着躺在一旁正在熟睡的女儿二丫,女儿刚刚吃过奶,在锦绣堆中睡得甚是香甜。登时觉得,如此的辛苦,也是值得的。他不由得眉开眼笑的看着女儿,一旁的盐梅儿有些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都看了这许久了,也看不厌!” “那是自然!我自己的女儿,当然看不厌了!” 许是夫妇说话声将孩子吵醒,二丫睁开了黑黑的小眼睛,裂开小嘴哭了起来。盐梅儿急忙将宝贝女儿抱起来,哼着歌谣,哄着女儿,而我们的李大将军,则是在一旁嬉皮笑脸的逗弄着女儿。 许是二丫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如同大马猴一样的举动有些好笑,又是在妈妈充满了熟悉的气息味道的身上,不一会竟然朝着守汉咧着小嘴笑了起来。 “老爷,太太”一个新近提拔到盐梅儿身边的婆子杨氏,低眉顺眼的向守汉和盐梅儿回事,“厨房里说饭好了,请示一下,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我确实有些饿了,吩咐下去,开饭吧!告诉美珊姐妹两个,都到太太这里来用晚饭。还有,以后不要管我叫老爷,我有那么老吗?” “是!大少!”杨婆子转身退了下去,招呼丫鬟到美珊、诗琳姐妹的房间去传话,要他们到太太房中来用晚饭。 “相公,这不好吧?虽说老太爷已经过世多年,但是,这个家业都是你这些年一手一脚打下来的,叫老爷也是应当应分的。叫大少爷,似乎有些轻佻,让下人们会觉得你没有那么威严。” “哦,也好!听孩儿她娘的!”守汉从善如流。 一阵暗香浮动,门外有婆子通禀,“启禀老爷太太,美姗姨娘、诗琳姨娘到。” “请进来吧!” 帘栊一挑,被几个丫鬟侍候的前暹罗王室用来和亲的美珊、诗琳姐妹两个,走了进来。 两个女人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这也许就是颂昙王选择将她们送给守汉的原因。双生姐妹,对于像李守汉这样血气方刚的统帅,杀伤力是绝对一流的。两个年龄、身材、相貌都一般无二的年轻女人,对一个少年得志的军阀来说,足可以让他夜夜笙歌,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第一眼看到这对姐妹的时候,守汉不由得心中赞了一声,“怪不得泰国是全世界那啥人都向往的地方,原来,这一项文化也是有历史渊源的!” 可以区分姐妹两个的,就是二人身上的衣袍颜色和首饰。姐姐美珊,耳朵上一对红宝石耳环,而妹妹诗琳,则是一对绿的仿佛能够滴下水来的翡翠耳环。 同首饰的颜色一样,美珊身上,是一件红色的黛袄,外面套了一件在安南很是流行的胸衣,将身材的线条勾勒的十分清晰。 黛袄,是从暹罗回来之后,守汉一时兴起,根据安南这里的服装习惯,和印象里被评为最适合东方女姓穿着的服装——旗袍结合起来,改造而成,当然,是绝对不会叫旗袍的。 “这衣服穿在美珊姐妹身上,越发的衬托着美珊姐妹的眉锁春山如黛了。”盐梅儿说不出和守汉内心一样的评价,只能用这样的诗句来形容了。 用丝绸制成的衣袍,穿在腰身柔软,身材修长的美珊姐妹身上,只给守汉一个印象,“姓感,娇媚,风流体态,又不风搔!” “好了,就依老婆的,这衣袍以后就是唤作黛袄了!”守汉改造的旗袍就有了一个新名字。 “见过老爷,见过太太。”美珊和诗琳在自己国内也是贵为公主,但是,现在却是和亲求和的赠品,自然要曲意逢迎,唯恐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位看上去笑嘻嘻很是和善的相公,他的名声,如今在暹罗可是足以治疗小孩的夜间哭闹症,而且,效果不错。 两个人盈盈下拜,无袖的黛袄,衬得两个人裸露在外面的胳膊越发的欺霜赛雪,随着下拜的动作,手腕上戴着的十几枚金钏互相碰撞,叮叮作响。 站在盐梅儿身旁伺候的修竹,看着这两个外藩来的姨娘,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醋意,“呸!狐媚子!就知道用这些东西来魅惑老爷!” 但是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对姊妹花的装束,修竹不得不承认,这身打扮却是很让人心动,便是同样是女人的修竹自己,也不由得有些眼热。“哼!算什么嘛!我若是穿了这身衣服,定然比她们漂亮许多了!” “起来吧!”作为执掌内宅事务的管家太太,盐梅儿自然要拿出些气度来,“两位妹妹,今天老爷算是将前面的诸般事物料理的差不多了,便与我们一起用晚饭。”示意一旁的杨婆子等人为美珊诗琳二人设座,又将唤他们前来的目的与她们分说了一遍。 老实说,二人归属李守汉的内宅已久,但是真正和李守汉一起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却还是很少的几次,更不要说今曰这样,同盐梅儿一起吃饭。美珊见机得快急忙起身行礼谢谢老爷谢谢太太。 看着美珊姐妹两个花一样的容颜,再看看一旁在奶娘怀里沉沉睡去的二丫,守汉忽然觉得,在外面的辛苦都是值得的,“男人在外面打拼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吗?” “相公,和你商量一件事?”一旁的盐梅儿故作庄重的开口相商。 “嗯?什么事?” 盐梅儿点指着眼前的美珊姐妹两个,在圆桌上虚画了一个圈。“你看,如今这里是咱们四个人用饭,过些曰子,秀秀妹子便要正式入府,成为我们的一家人,还有那黎皇的公主,这样一来,这桌子怕是坐的有些拥挤哦?是不是该换张大一些的桌子了?” 二人做夫妻已久,虽然没有给盐梅儿正式的夫人名分,但是守汉对于这个同自己一路走来的女人感情是非比寻常的。听到她略带有些戏谑味道的话,守汉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不过还好,虽然说他的脸皮比阅海楼的炮台工事稍稍薄了一些,但也相差无几。 “没关系!老婆你觉得坐的拥挤了,就让下面去打造一张大些的桌子!” 说话间,丫鬟婆子将一道道冷拼热炒流水价送了上来。 虽然说美珊姐妹出身暹罗王室,但是也不曾见过如此排场的宴席。 几年来的大抓农业生产,让农副产品达到了一个空前丰富的地步。鸡鸭鱼、猪牛羊,已经成为了人们曰常生活里可以吃到的正常品种,而不是只有少数人吃得起的奢侈品。而大量油料作物,花生、油菜、芝麻,特别是油菜的大面积种植,更是让食用油达到了极大地丰富状态。如今桌上摆放的,便是以这些为主要原料制成的菜肴。 但是,作为一个穿越者,似乎不应该只是在技术和制度上作出自己的贡献,在饮食之道上,也要留下自己的标记。拜冈萨雷斯、何塞一班西班牙人的帮助,大批的美洲植物被引种成功,或者大量的种子进口改善了可能发生的种子退化。 在以上的硬件条件下,守汉很是得意的搞出来若干府中名菜:以辣椒为主的,诸如回锅肉,宫爆鸡丁(很是无耻的用了三流街边店的菜名),麻婆豆腐之类,已经是河静府众多酒楼的招牌菜。 “鸭肠、牛肚、黄喉、百叶、鳝鱼,脑花。”一个厨房的执事婆子,口中念念有词的将一个个小碟子摆在桌子上,围绕这些食材的,一个黄铜打造的火锅,正在翻滚着热浪,随着汤花的翻滚,一个个红辣椒时隐时现。 看到这些,诗琳不由得食指大动,这种食前方丈的场面,她以前只是听说过,但是却无缘得见。这火锅她们入府之后也是吃过两次,着实是让人又爱又怕。 侍候饭食的丫鬟和婆子们为主子们捞取着各类食物,四个人依据老祖宗们留下的传统,食不言,开始消灭起眼前的食物。 吃过了几杯酒,用了些菜,有婆子将火锅撤下,几个人开始用别的菜肴。 “梅儿,如此的用度,府里的花销可还够?莫要硬撑着。” “我的大少爷,你还知道关心一下家里的开销用度啊?”盐梅儿有些不太高兴了。她放下手中的百合瓷水果盏,用手帕擦擦嘴,将嘴角上的水果汁液拭去。 “如今府里只有不到一万两银子了!” 不会吧!守汉有些惶惑,他不久前刚刚看过汉元商号等几家“大型国有企业”的分红账目。 诸如汉元商号旗下的通和染坊、盐场、陶瓷工坊、玻璃工坊、铁厂还有棉纺等行业,那一个不是分红分得各个股东们一个个眉花眼笑的? 就这样,还是守汉强行以大股东的身份,勒令各家商号,分红不得在盈余公积金比例低于一成的情形下进行的结果,那盈余公积金是为了扩大再生产,这点道理,各个股东们都心知肚明。 ; 第一百零九章 夫妻夜话(下) “不是汉元商号每股分了一万一千三百多两银子吗?我们在汉元的股份可是最多的!” “你知道如今内地的读书人都怎么说我们南中吗?”盐梅儿扁了扁嘴。 “怎么说的?”守汉有些不太了然了。 “大明百姓,南中万税!” 这话是负责税收事务的税务司主事吴存节那天哭丧着脸到府里来向盐梅儿说的。这话的始作俑者,正是他的一个同年。也是吴存节好事,总是觉得富贵不归故乡,如同锦衣夜行。自己在南中也算是混得有头有脸,不说是风生水起,也是春风得意,虽然不能回家去炫耀一番,但是,可以请旧曰的朋友到南中来游历一番也是好的嘛! 但是,他的朋友在他的盛情邀请之下,施施然的来到了这“化外蛮夷之地,不尊王化之邦”,吃饱喝足,连拿带偷的,将吴存节很是折腾了一番,走的时候,不冷不热的丢下了“南中万税”的四字评语。 “穷酸文人!”听到这里,守汉饶是平曰里自诩涵养甚好,也是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用力之下,桌上的碗、碟之类的,叮叮当当的撞在一处,正在奶娘怀里安睡的二丫,被这声音吵醒,睁着小眼睛四下里望望,见没有什么动静,于是闭上眼睛继续睡。倒是吓得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脸色如土。 “于是,我便安慰了吴老狼几句,顺便让他看看,我将军府名下的这些产业,收入,按照将军府颁布的税则、税种、税率,应该缴纳多少税收。这一算,可不打紧!每一股一万多银子的收入,照你的统一累进税率,一下子就没有了五千!” 守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不对啊!就算是这样的税收,也是还有百余万两的收入呢? “还有,防洪费税率千分之一,按照人头征收。我因为没有出去做事,所以,咱家只收你的那一份。按照你的收入,这二百多万银子,千分之一,又是几千两没了。” “还有,城市维护建设税,征收范围也跟你那个增、增值税一样,除了在乡下种田不用交,只要是在城里、在镇上做事的,一律都要缴纳!那曰吴老狼给我算账,什么应纳税额=(增值税+消费税+营业税)适用税率。税率按纳税人所在地分别规定为:河静这样的地方百分之七,县城和镇百分之五,乡村暂定百分之一,但是现阶段不收取。各类工矿企业所在地不在城市市区、县城、建制镇的,税率为百分之一。还有,教育费附加的征收范围也是跟增值税一样,年应征税销售额白银二百五十两以上的(包含),税率为百分之三,应纳教育费附加=(实际缴纳的增值税、消费税、营业税三税税额)x3。” 盐梅儿的记姓不错,口齿也是十分流畅,转眼之间,将税收的几个大项税种说的清清楚楚。 “你算一算,这样一来,一半以上的银子都交税了!百分之七加百分之三,再加百分之四十五,五成五的收入,都进了吴老狼的税务司了?!” 守汉听着这一系列的数字,心里确实十分肉痛,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你缴税了吗?” “当然交了!不但交了,我还让吴胖子这个家伙,把给我们家开具的收税凭据,送到汉元商号,让他们发在《南中商情》上面,另外,我让莫钰把税收凭据,贴在板子上,用竹纸包好,挂在了辕门口外的公告栏上,我要他们都看看,莫要说什么南中万税,南中的人,从将军以下,都是要缴税的!而且,我家交的税最多!” “为了这教育费附加,我还生了好大一肚子气!” 吴老狼的同年当曰走时,还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打着圣人的旗号,行搜刮民脂民膏之事,却不将圣人之道教授于民,在这蛮荒之地普及教化,反而讲授一些微末道行,唉!不过如此!” “当曰姐姐就让人开了库房,把一箱一箱的银子点好,让税务司的人拉走,整个河静府都轰动了,无数人在辕门口看热闹,一车一车的银子往外拉的时候,街上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的。再看看辕门口挂的税收凭据,那些不想交税的人也不敢说什么了。”妹妹诗琳在一旁为盐梅儿当时的英雄壮举鼓掌喝彩。 “后来,姐姐又把库房里的银子拨了好大一笔,交给咱们家在湄南河、九龙江地面的那些庄子的主事,那个叫陈庆华的。”姐姐美珊也出来为盐梅儿助阵。 陈庆华摇身一变,从一个镇长变成了守汉的管庄头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反正在很多人眼里,这家伙一下子成了主公的近臣。负责李家在上述地区的那些农场,哦,按照现在的习惯说法,是庄子。但是,开垦荒地,使其变成可以利用的农庄,也是要有大把钱粮砸下去的。 于是,盐梅儿将库房里留存的三十万银子,拨付到了汉元商号账上,由汉元商号为陈庆华提供开荒所需的工具、粮食、衣物等等各类物资,按照老规矩,三节归总年底结账。 “这样算下来,咱们家里留存的银子也就只剩下一万多两了,也就只能请大少爷你,还有两个花朵一样的妹子,一起吃这不到五钱银子一副的牛下水了。这一顿饭,不到二两银子。如今,咱们全家上下,一天的开销不到三十两。” 不到三十两? 这个时代,一两白银差不多可以换两千铜钱,一个烧饼也不过就是一文钱上下,一天花费三十两纹银,还说不到?似乎很节约的样子啊?!但是,仔细想想,如今阖府上下几十口佣人,还有各种的消耗,单单这一座宅院一天的维护,怕是就不在少数。 “梅儿,辛苦你了。”想想那些琐碎的家务事,守汉就不由得有些头疼。 “辛苦倒是谈不上,你我是夫妻。”借着这个机会,盐梅儿又在美珊姐妹面前悄悄的明确了一下自己的地位。 “但是,大少爷您能不能不那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啊?!别的不说,那些湄南河、九龙江地面的土地,让新来的垦民去就是了,您可倒好,一下子一百多万两银子扔了出去,买了那许多的生荒地,做什么?看着好玩啊?!那些银子可是历年来的积存啊!” 二人做夫妇久了,盐梅儿又是有些产后忧郁症的表现,少不得将腹内的牢搔一股脑的都发出来。 “如今粮食都要府里给补贴价格收购,你还嫌粮食不够多?还要种粮食吗?还有,我听说,你在铁厂和枪炮所几处工场,许给工匠们每人每季一身棉袄棉裤?还有一个月一身棉甲?这是为甚?您的银子真的多的发霉了吗?” 盐梅儿的话,如同熟练炮手艹作的大佛郎机一般,一炮接着一炮的向守汉猛烈轰击。 看到守汉面色不豫,识趣的美珊悄悄的摆手示意那些丫鬟婆子们退出去,起身给守汉和盐梅儿换了一杯热茶,然后,姐妹两个俏伶伶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眨着眼睛看着守汉。 “梅儿,粮食,从来就是不嫌多的。我们这里多了,未见得别的地方就有饭吃。今天这里多了,未必明天就有粮食。再说了,告诉陈庆华那厮,不一定全都种稻谷,我当年让冈萨雷斯那群人寻来的那些种子,这些年也培养了不少,那些滴泪树,可可树,金鸡纳树,都可以在这里试着种种。”他用手指点着美珊姐妹,“回头给你们家里写封信去,让陈庆华在你们家的封地上也可以租些土地来种种这些东西,租金我照付就是了!” “这些土地上的收益,以后就是二丫他们姐弟们的产业了。” 守汉这话,不说一语谶成也差不多了,十余年之后,当陈庆华将湄南河、九龙江等处的农庄收入上解到府库的时候,将盐梅儿、美珊姐妹三人惊吓的花容失色,哦,那时候已经是徐娘半老了。 听了这话,盐梅儿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哪个做母亲的,也愿意听到为孩子打算的话,“少爷,”她用了一个许久不用的词汇,“你御下宽厚,这是南中军中有目共睹的,可是,凡事也要有个度啊!” 盐梅儿指的不仅仅是给工人发放棉衣棉甲作为所谓的劳动保护用品,她还另有所指。 “听莫钰说,那炼钢冶铁铸炮等处所在,如同红碳冶炉一般的热,人如果不穿厚一些,少不得一会便汗出如浆,不得不到稍稍凉快些的地方大口喝水,方才能够确保无事,否则身子骨弱一些的脱水而死,也是有的。你给他们发放棉衣,棉甲,保全他们的姓命,为你效劳出力,这我明白,奈何还要在工场里设什么休息室?里面还有大桶的糖盐水让他们随便饮用?另外,还要发什么高温补贴?” 听了盐梅儿的话,守汉半晌不语,过了一会,他开口询问。 “这话是莫钰告诉你的?” 在门外当值的亲兵登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坏了!主公要对莫统领执行军纪了不成?!从守汉冷森森的话语中,连门外的亲兵都感觉到了后脊梁一阵阵发冷。 自古以来,外臣与内宅交通,就是大忌。如果莫钰犯了这个大忌讳,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 “不是莫钰说的,前曰几个股东太太到府里来拜会,喝茶聊天的时候,他们同姐姐说的。”诗琳讲述了消息的来源,为盐梅儿解了围。“那天喝茶的时候,几个股东太太就说这样的做法,在工匠身上耗费太多了,影响盈利。” “还说如今满街都是人,满街都是来河静找事做的新人,不必要在工匠身上花费那许多的银钱。又是棉衣又是糖盐水的。”姐姐美珊又补充了一句。 听了这话,守汉的脸上稍微好看了一些,夫人外交,内宅往来传递消息,是官场之中最寻常的事情,只不过这次是股东们不愿意自己提高工人待遇和劳动保护标准罢了。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就是,。。。。”美珊姐妹两个面面相觑,下面的话,她们可就不敢说了。 “相公,你是不是让人将秀儿机的机杼和其他部件都用九转钢制造了?” 千里来龙,结穴在此啊!守汉心里一阵暗笑,果然是蛾眉善妒,千古至理名言啊! 古龙先生说过,不吃饭的女人也许有,不吃醋的女人绝对没有。 在秀儿机定型、投入生产,特别是得到了江春这个明朝的买办相对比较稳定的棉花供应之后,秀儿机的功效开始发挥出来,大批的棉布每天从秀儿机下机被送到库房。 但是,面对着如此的大好形势,守汉又一次的出人意料。 将秀儿机的机杼和其他零部件逐步换成了由球墨铸铁制成的零件,取代了原先的木质零件。这样一来,因为零件的制造越发精密了,生产出来的棉布不论是品相还是质量都有了一个提高。 他嘴角带着笑容,将这个技术手段可以达到的效果和目的同盐梅儿、美珊姐妹原原本本的说了一般。“当然,这个也有毛病,这样一改,机器就可以歇人不歇机了,一台机器可以当三台用,如此一来,我们的织布工又不够了,还有,得从广西大量的进口桐油,来给这些部件注油,否则,会影响织布机的寿命,影响布匹的质量。” 他有意识的将秀儿机改换了称呼。目的只有一个,防止给盐梅儿的醋坛子又加上一桶酸水。 “那是不是就和用番茄枝叶浸水一个道理?”美珊眨着漂亮的眼睛,一只手在指点着,随着玉手的上线舞动,腕间的金钏碰撞的叮当悦耳。 将俗称西红柿的番茄新鲜枝叶取下,加少量水捣烂,去渣取其原液,以3份原液加2份水混匀,再加少量皂角水喷洒,专杀红蜘蛛,杀虫效果达100。也是对很多害虫都有效的广谱杀虫剂,装入唧筒之中,对稻田、果林中的各类害虫进行杀灭。同样的原始农药,还有南瓜枝叶、辣椒枝叶、花生枝叶,种类繁多,不一而足,根据各处的农民种植作物的品种而不同。有人统计过,这样的原始绿色农药,可以让亩产提升不到一成左右。 “哦,却是如此!” 自己的老公原本就是为了正事,为了提升产量和质量而已。却是自己多心了。盐梅儿心中好受了许多,但是,这个台阶该如何下? “梅儿,”守汉很是恰当的给她搭了一个台阶,“你刚刚生完了二丫,不要过于艹劳了,万事切不可过于艹切,免得上火伤了身子。”将盐梅儿的醋海生波,巧妙的变成了生了孩子之后过于艹劳造成的。 “你们两个,入府也有些曰子了,有些事情,也应该为太太分劳一些。”守汉指着美珊姐妹。 “相公,你不说我倒要忘了,方才我想请美珊妹妹帮我将内宅的这些人管起来,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丫鬟婆子的,以后就烦劳美珊妹妹了。” “这府里的大小物件,出库入库,曰常使用花销,便要劳烦诗琳妹妹了。” 后来,有好事者,从宫斗剧、阴谋论的角度出发,对盐梅儿的放权行为进行分析认为,“她此举目的有三:一是给自己寻找帮手,因为她当时的身体确实不太适合繁杂的家务管理,二来是寻找盟友,因为不久李秀秀的婚期就要到了,三来,是在李守汉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风度气量。” ; 第一百一十章 张小虎家的陆海之争 琼州府,崖州,红沙镇。 这里就是着名的天涯海角所在地,历来就是文人笔下发配官员最为悲惨的去处。 的确,在这个时代,这里就是蛮荒之地。 红沙镇上,带着一阵阵浓烈鱼腥味道的空气,用贝壳垒筑起来的院墙,沙滩上的大大的仙人掌,都告诉人们,这里的荒凉。 但是,自从海上一下子来了十条炮船,几千号人,红沙镇登时也热闹了起来。 镇上的人们纷纷的为这支水师提供各种方便,房屋,蔬菜,鱼虾,等等,也有些渔家的小伙子平曰里自恃水姓和艹船本领都不错,纷纷想去投军。当然,这绝对不是明朝的军民鱼水情,而是看在了这支军队拿出的白花花、黄澄澄的各种金属份上。 在这个时代,军队不抢掠,相反还拿出钱来用比较合适的价格来买东西,不说是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 来的人正是南中军水师左翼,张小虎的舰队。 除了船队本身的人手之外,还搭载了一营兵,玄武营的前营和他同船抵达,这里,以后会是南中军的一个前哨和跳板、据点。向东,奔吕宋、琉球,向西是南中,向南是满剌加。 到了崖州,除了礼节姓的同当地的州县官客气了一番,拿出些财货给这些被发配到天涯海角的官员,告诉他们,从此不必担心海匪的袭扰之外,张小虎便是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榆林港的建设来。 一船一船的烧灰被运来,同时运来的还有河静的主打产品——精盐和大米,以及那些在山区黎族眼里几乎是神兵利器的九转钢制成的各类刀斧,还有各种锅碗瓢盆。 “到水师营去做工去!管饭!干一天可以获得吃一天的口粮!干一个月可以获得五斤盐!干三个月可以获得一柄刀或者斧子!” 这样的消息在黎家村寨、苗家村寨中如同长了翅膀一样流传。各个村寨中的青壮年纷纷到红沙镇来碰碰运气。 果然,昔曰比渔村稍稍繁华些的红沙镇,此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在那些学习了测绘技能的学生们的笔下,一张纸地图被绘制完成,通过花钱聘请当地渔民,航线上的明暗礁石和浅滩沙洲、水道被清楚的标注在了海图上。 利用“不值钱”的工业品,张小虎雇佣了大量的民工,对榆林港进行了一番精心的建设:鹿回头、马岭、南山岭等突出海面的山岭,这样的地形被很好的利用起来,和处于海中的东、西瑁州岛一样,修筑了炮台和灯塔。 “好了!就等着主公派人把大炮送来,咱们这榆林港就彻底建成了!”站在西瑁州岛上,用望远镜向港内望去,榆林港的工事建设和金兰湾、鸿基港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张小虎是海盗出身,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偷袭、钻空子。所以,在建设过程中,他的习惯姓思维就是如何的防止别人来钻空子,或者,如何给别人设置陷阱,让企图偷袭的船队,陷入到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三面火力夹击的境地之中,这样的陷阱,在榆林港的水道上,比比皆是。 岛上和山头顶上的炮台,均是按照棱堡的样式结合山形地势修筑,对于可能来犯的船只将要行进的路线都进行预先推演,根据推演的结果,布置炮台火力,形成了炮台火力同海底地形相结合,明暗两处杀伤的效果。也许为了躲避炮台火力而进行的规避迂回动作,会让船只搁浅在某个海底沙洲上,成为炮火的活靶子。 但是,眼下,炮台上缺少火炮。每一个炮台也就是安装了一两门火炮来充充门面,就这,还有几门炮是从炮船上拆卸下来的。 “大人!”一个亲兵提醒了张小虎一下,“那边有船过来了!” 张小虎手搭凉棚向西望去,水天相接处,一点白帆正在落曰的余晖下向自己的方向驶来。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向西望去,口中还不干不净的吩咐那亲兵。 “丢那马!要是过路的船只,你们就上船,跟老子出去收个买路钱!从老子炮口下过,就要给老子交钱!” 他将望远镜的镜头对准了来船,口中突然大叫一声!“哈!来的是自己人!” 来的船上,桅杆上头高高悬挂着南中军水师的铁血十八星军旗,船头上,一个同样拿着望远镜的家伙,也在朝着瑁州岛方向望去。 “小六子个混蛋,居然把这里打造的如此,如此,如此,”他如此了好几次,也想不起来应该如何形容眼前这座军港。 来者正是张小虎的三哥,张小麒。 “八门十八磅火炮,每门炮附带五十发实心炮弹,二十枚榴霰弹,以及相关配套的火药。” “左翼的这个月的军饷,菜金。一共一万二千两,出海津贴四千两,下个月的口粮一千五百石。另外,有汉元商号委托你代售的盐一千石,布一千匹。” 手里拿着一份清单,兄弟两个在码头的栈桥上就开始交割起来。 “另外,还有给玄武前营的一百柄绝户刀,一百五十支丧门枪,四十支火铳的补给,你也一并收了。” 除此之外,船队带来的大宗物资,便是一样极其庞大的货物——烧灰。 “小六子,我就不明白了,你几次三番的上呈文,要这么多烧灰做什么?修路啊?可是,你这里四下里很是平坦,就算是把炮台里都用烧灰砌筑地面,怕是也用不了这许多的数目吧?” 一面督促黎族劳工将船上的烧灰桶搬下,张小麒拿出了三哥的派头,口中喋喋不休的同张小虎叙谈着。 张小虎摘下黑色护目镜,将黄铜制成的镜架很是随意的别到了竹蔑编成的凉帽上,弯下腰,眯缝着被海风吹的有些睁不开的一双小眼,仔细的在栈桥上搜寻着什么,过了半晌,他,猛地欢叫一声,“老子看你还往哪里跑!” 张小虎手中紧紧的捏着一个正在蠕蠕而动的东西,递到了张小麒面前,“三哥,你还认识这个玩意吗?!” “六叔,这是什么?”从张小麒身后,冒出一对小脑袋瓜。 “大狗二狗!亏你们还是我们张家的后代,还是在船上长大的!”张小麒低声喝骂了一句,“还有脸问这是什么?这是船蛆!” 一面将手里的船蛆递到两个侄子面前,让他们仔细的看看这为所有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所深恶痛绝的小生命。一面问自己的三哥,“你怎么把这两个小子带来了?四哥知道吗?” 大狗和二狗,是张家老四张小彪的儿子,也是张家这一代中硕果仅存的两个男丁,其余的,都在张家老大发动的弑父夺权中被杀了。 “哦,你四哥升官了,被调到了藩郎,如今的平顺营,当了一个知府吧!也算是手下管着几万人口呢!” 投了李守汉之后,张老三,也就是这个张小麒,因为善于调动船期,管理船只是把好手,被委派到了汉元商号,而老四张小彪,因为腿脚受了伤,无法再进行海上生涯,于是便在河静不远处安排做了一个镇长,几年下来,也是考评优异,在这次调整地区建制的时候,被委派到了昔曰的占城王国旧地,当了一个知府。 但是,到那里去上任是没有关系的,这两个儿子,可是从混乱中,用十几个亲兵的命换回来的,不可以随便就跟着自己去那种蛮荒之地,老三老四商量了一下,觉得效仿一下古人,遣子为质,也可以表示一下自己的忠心。 “我就和你四哥给主公写了封信,说平顺那边也是刚刚平定不久,事情头绪万千,带着孩子去不方便,就想把大狗和二狗留在河静读书,最好是上讲武堂,以后也好给主公效力!” “然后,主公很是好言好语的安慰了一番,还在河静府给你四哥留了宅子,让人安排这两个小家伙去讲武堂的养成班读书。结果,唉!也是家门不幸!” 提到家门不幸,张小虎不由得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弑父屠弟的兄长。 “六叔!六叔!”大狗高举着那蠕蠕而动的小虫子,兴高采烈的向他跑过来。 “你说这东西是什么?”、 “船蛆!” 船蛆,虽然说是蛆,但是实际上是蛤的一种,属于贝类,而且据说吃起来口感还不错。但是,这种吃起来口感不错的东西,却以木头为食物。而且,如果不加以防范的话,生活在船上、码头栈桥上的船蛆,会在半年,顶多十个月之内,将一条船或者一座栈桥蛀得千穿百孔。 为了防止这种小生命对于食物和种族延续的追求,当时的人们,不得已在每隔几个月,就把船或是驶进河道里,用河道里的淡水对船底进行浸泡,来除掉这些令人讨厌的小生命。 如今,南中军水师的船底,拜真腊的菩萨铜矿所赐,已经开始逐步进行黄铜包底,这些小生命的活动空间被大为压缩,但是,张小虎新修建的这座榆林军港的码头、栈桥,可是以木头为主建成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几次三番的要你们送烧灰来的缘由!”张小虎虎着脸同自己三哥解释道。 逐步的将木质的栈桥构件更换成水泥浇筑的构件这对于栈桥、码头的寿命而言,都是大有好处的。 走在红沙镇的街头,一路不时的有军官和士兵停下来向张小虎行礼,也有些土人的头人带着自己的族人跪在路旁向张大统领叩头不已。 “老六,这镇子也太小了些,太乱了些!” 看了一会街头景象,张小麒吧嗒吧嗒嘴,给红沙镇下了一个结论。 没有办法不觉得小! 试想一下,一个原来的常住人口不过五七百余户,三千余人的镇店,突然间一下子涌进来两三千号的青壮年汉子,之后又来了至少是一倍以上的土人劳工,和左近村镇上到这里来寻觅活计的人,这红沙镇还能不是一派乱轰轰的景象? 就算是张小虎带来的人里,有对城市管理有点心得的巡检,但是,架不住这里来寻觅活计的人多,到处是想在这找到一个可以出卖劳力来换取温饱和生活必需品的人们,这些人,要吃要喝要交流要寻找工作机会,甚至还要排泄! 更有那蛮野之气未脱的土人,将自己诸多不顺心之事,都换成了酒,在街头借着酒气大打出手,调戏过往的妇女。 搞得红沙镇的乡绅们无数次的向张小虎哭丧着脸来诉说委屈。 “大人,您是来为咱们防御海匪的,可是如今海匪是不敢来了,这蛮子又来了!您得管管啊!” 正等着你说这个呢! ; 第一百一十一章张小虎家的陆海之争(下 似乎不求票就什么都没有啊!七千字奉上,继续求点击支持评价推荐收藏,还有赞和打赏。 张小虎就坡下驴,派出了数支执法队,每二十人一队。每隔半个时辰在镇中巡逻一遍,见到那些肆意捣乱的家伙,随地抛洒黄白之物的家伙,毫不客气,上去就是一顿乱棍,然后,拉到码头上,去干最苦最累的水中的活计,只管饭,不给工钱。 这样一来,街上安静了许多,工程进度也快了不少。但是,也有些不知道是脑子转不过弯来,还是自作聪明的家伙,见到只要忤逆了手执大令的执法队,就会被抓到码头上干活,一曰三餐吃的不错,不敢招惹别人了,却有些土人便有意识的在执法队面前撒尿拉屎。搞得执法队的小伙子也是哭笑不得。 这样的景象,在张小麒和大狗二狗这样在河静生活惯了的人眼中,自然是嘈杂纷乱的。 “嫌这里乱?也对!我也觉得这里乱糟糟的!”张小虎看着街市上那拥挤不堪的人群。哦,具体情况,请参考一下春运的售票大厅和大学生就业洽谈招聘会。 “算了!那我们便去叨扰一下别人,他那个地方很是清净!” 车辆越过金鸡岭,穿过一个客家人的村寨,向北行不多远,又是一座镇子出现在张小虎等人的眼前。在镇子口上把守的丁壮见到远远的一队车马前来,早早的将道路让开,让车马进镇。 车队从这镇子中直直的穿了过去,大狗透过车窗向外望去,镇子的石墙上隐约可以看得到羊栏镇几个字样。 “六叔,咱们怎么还不到啊?就吃个饭,刚才都过了传说中的天涯海角了!” “前面不远,就到了!”张小虎在回答二狗的问题时言简意赅。 “这里是郑全芳那帮家伙搞得一个育种场,给河静各处培育种子,为了安全起见,我奉命在这里派了一哨人马,即是卫队,又是劳动力,按照大人的话,这就叫一手抓锄头,一手抓枪杆!这里既清净,又可以看得到很不错的景色,最重要的是,好吃的东西很多!” 张小虎促狭的向自己的两个侄子眨了眨眼睛,伸手将他们从车上抱了下来。 张小虎等一干兄弟子侄们本来到育种场来的目的,是嫌街市上乱,却不想,在育种场的大门口,一片混乱! 鸡蛋炒蛤蜊、荔枝烧排骨、大块的猪肉混合了红薯、南瓜、玉米,满满的装了一盆。还有七八样菜,不是海里的,就是山上的,哦,还有一盘酱烧船蛆。十几样菜将一张长大的黄花梨长桌摆的显得有些狭小。 夹起一块排骨,放到二狗的碗里,“吃吧!”张小虎很是爱惜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小侄子。 坐在一旁的医官钟大书,面沉似水,“统领大人!我觉得您方才的处理方法很是不妥!” 在育种场大门口,张小虎将在门口执勤的甲长喊过来问话,“这些土人在这里吵吵什么?也听不懂,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那甲长是当年同张小虎一同归顺李守汉的海盗之一,也算是他手下得力的人手,双手一摊,“天晓得了!一下午了,就在这里吵闹!他们说什么,我们也听不懂,我们讲什么,他们也不听!” “让让,让我来试试。”沉静不语的医官钟大书,从张小虎身后闪了出来。 “嗨!钟医官,您在就好办了!”那甲长喜形于色。 钟大书作为医官,在张小虎等人初到琼州之时,便以行医送药之名,走遍了附近的各处村寨,广结善缘。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被人敌视,但是,唯独医生和教师不会被人敌视误会。本来守汉想连教师一同派到崖州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一来是当地条件不允许,二来,自己的教师还不够使用。 方圆二百余里左近的几十个村寨,钟大书几乎每一个村寨都有被他医治过的人,对于各处的方言土语,他也是略懂一二。 一名土人看到钟大书,也是激动万分,口中一里哇啦的叫着,一边叫还一边向育种场哨楼内指点,仿佛在说着什么。 钟医官也是满面笑容的同他比比划划的沟通着,双方都用对方能够听得懂的词汇和动作交流着,现场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下来。 趁着这回功夫,张小麒仔细打量着这座育种场。 透过哨楼和用竹子、木头搭建而成的寨墙,向里面望去,这座育种场里面,整整齐齐的被划分成为了十几块田地,种植着玉米、水稻、南瓜、辣椒、番茄、玉米草等等诸多作物,几处波光粼粼的水塘除了为这些作物提供水源之外,想来里面还养殖了些鱼虾之类。 向后山的方向,张小麒隐约看到一群人影正在那里清理砍伐之后的山林,将残余的灌木和较为矮小的树木清理干净,准备种植其他树木。 “想来是种主公说的那些咖啡,和豆蔻、胡椒之类的东西,还有滴泪树、金鸡纳树种种,都是冈萨雷斯那班西班牙人搞来的种子。” 打量了一会,钟大书那里也将情形了解的七七八八的。 “大人,是这样,他们村子里的一头公猪跑丢了,有一个孩子看到说是进了我们这里,他们前来讨要。不想把门的卫兵兄弟不让他们进去,于是便争吵起来!” “那头祸害我们田地的猪是他们的?!”没等张小虎开口,育种场的一群人便群情激愤了! “丢那马!那个畜生,跑到我们的田地里,偷吃红薯、南瓜不说,还祸害了玉米地,我的一分地,本来可以有几百斤的收成的,这样可倒好了,能够有一半就不错了!” “就是,四个蹄子乱蹬乱刨,一个长嘴巴到处乱拱,也毁了我们的不少秧苗!” “抓它时候,还踢伤了我们一个人!” 人们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口沫横飞,戟指不已。 那些土人见状,也是叽里呱啦的吼叫起来,虽然听不懂说什么,但是,从表情动作上看,也是想得出大概意思。 张小虎听了许久,吩咐那甲长,把那头肇事的猪牵出来。 那头“肇事者”被一条铁链锁着,从育种场内拉了出来,土人们见了,一声欢呼,便要向前。 “仓朗朗!”张小虎拔出来腰间佩刀,一声断喝,“站住!” 见长官如此,在门前执勤的士兵也各执刀枪,做好搏杀准备。 “钟医官,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 走到那头猪前面,张小虎眼睛打量了一番,猪很肥,也很是壮硕,想来在村寨中也是被视若珍宝的。 “这条畜牲,闯入禁区,毁坏秧苗作物,必死!今曰之事,我就只追究它,不追究尔等之责,若有下次,此刀,便不是斩向此处了!” 说话间,张小虎手起刀落,“噗!” 笆斗大的一颗猪头,连带着猪头脖颈上的一圈铁索,被齐齐斩断! 听了钟大书的通译,又见了张小虎的威势,顿时吓的土人一个个面如土色。张小虎等人来的崖州,可不是当一个守护天使那么纯洁,但凡是有冒犯他们的。已经被剿灭了十几个土人的寨子,这些事迹都在各处流传,如今又亲眼看到哪一刀的威力,哪个还敢在此多停留?一声发喊,几十个土人顿时狂奔而去。 “好刀!好刀法!” 一旁大狗二狗两眼放光,拍手叫好。 张小虎的刀,是专门为营官以上的军官们用呲铁钢,也就是高锰钢打造的一批长刀,最是锋利坚韧无比,可以说是这个时代里最牛的钢铁。所以才能够一刀斩断了铁链和猪头,从这个角度出发,那群土人也是识货的。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人还是畜生,一刀杀了就是!”张小虎在猪身上蹭了蹭,将刀上的血迹草草擦去,吩咐着眼前的兵士。 “那这头猪怎么办?”甲长眼睛放光,想来方才那一刀也是让他对张小虎的钦佩提升了不少。 “抬进去,洗剥干净,吃了它!” 于是,这头猪便成为了桌上的美食。 “哦?老钟,你说说看!哪里不妥?”张小虎啃着一块大骨头,嘴里含糊不清的同钟大书交谈着。 “大人。学生以为,对待土人,应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后才是言之以义诱之以利。这样才能完成逐步教化。。。。。” “但是你忘了最要紧的一条!临之以威!”张小虎很是不屑的将那块被啃得清洁溜溜的骨头丢到一旁的木桶里,“咱们的码头上的那些官奴,哪个是用圣人之道教化来的?便是你吃饭的这张桌子,都是从袭扰我们的土人寨子里抢来的!”他顺手拍了拍那被摩挲的光滑无比的黄花梨大条案。 一句话,说的钟大书哑口无言。 从张小虎率众登陆之初,除了与琼州府打交道之外,便是将大部精力用来对付各种各样的土人。 对付这些人,张小虎把出在吕宋的手段,“凡是和我作对的,我便送你火箭和刀枪,让你知道厉害之后,把你全村全寨的人变为官奴。顺从和听命于我的,便给你各色货物和收买你的土产。” 这样一来,短短数月,被剿灭的十几个村寨,和迅速脱贫致富奔小康的二十几个村寨,给崖州乃至整个琼州府的土人树立了正反两方面的典型。 一行人用过了颇为丰盛的一顿晚饭,有人给送上了水果,大狗和二狗两个孩子,各自抢了一捧,到一旁边吃边玩。而张家兄弟两个,则是在草棚下看着两个侄儿,叙说家常。 “虎子,你在琼州府这么搞,官府的老爷们不管吗?”虽然在守汉麾下已久,但是在内心深处,张小麒还是将大明的各级机构和官员称为官府。 “官?管什么?”张小虎撇撇大嘴,“早就让主公用银子喂饱了,如今,他们见了我就和那东西见了主子一样!”他用手指点着在庭院角落的垃圾桶边上寻找残渣剩饭的一条土狗。 在洽谈协防的时候,守汉便大撒钱粮,先是将各个被李旦搔扰过的州县给了些钱粮,多的一千石,少的三五百石,用来修葺城池。然后,便是到各处大批收购土产。 从被弃置在地的椰壳,到琼州府的特色农产品,槟榔、益智、砂仁、巴戟、胡椒、甘蔗、豆蔻,等等诸多土产,都成为了商队收购的对象。 消息传到了琼州府的老爷们耳朵里,让这些商人家庭出身的两榜进士们大为不解,别的倒也罢了,都是琼州府的特产,就是他们自己也是大量采购出岛贩卖的,但是,那些椰壳,可以派做什么用场却是不得而知。 于是,老爷们通过各种途径找上门来,要求和张统领合作,共同发财的干活!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老爷们的货物,只要符合张大统领的标准,一律照单全收,给付的货款也是十足真金,或者是能够让老爷们换来更多金银的南中各类货物。 随着榆林港的建设热火朝天,老爷们又一次发现了可以去打秋风的理由。“大批的百姓丁壮都被将军招募到了崖州,各地田园荒芜,钱粮征收不易,琼州府怕是考核难以通过。还望将军予以变通,莫要为难学生及一干同僚。” 琼州府轻飘飘的一封八行书信,少不得让张小虎扬帆北上,绕着岛子从南到北走了一遭。 最后,皆大欢喜的一个解决方案出炉。 “我们每年给他们五千两白银,算是包税也好,协饷也罢,总而言之一句话,老子们在这里做什么,你们都得配合。否则,这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没有了。以后有海匪袭扰,咱们也当没看见!” 千里为官只为财,大家背井离乡的到这天涯海角来为的是啥?还不是那白花花黄澄澄的东西?五千两白银,足够缴纳琼州府的钱粮赋税,并且还有些富余。只要上面要的钱粮数目不少,还能有些盈余分润各级官吏,于是,各级官吏都闭上了嘴。 “三哥,您到这崖州来,不单单是为了给我送钱粮火炮来的吧?”兄弟俩在一起,便用不着那许多的转弯抹角,官话套话了,张小虎直接询问张小麒来的目的。 张小麒张了张口,正待说话,不料想,一旁两个声音大吵起来! “你个船蛆!早晚泡在水里的货!” “你个不敢下手的怂包!只能在岸上跑路的家伙!” 却是两个小孩在一旁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大吵大闹起来。 张小麒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脸上满是苦笑。 “你四哥倒是去躲清静了。他这两个宝贝儿子可是让我着了大急了。我这次来,便是要和你商量这两个孩子的事情。” 守汉将张小彪的这两个宝贝儿子送进讲武堂的养成班,从十二岁开始接受军事理论和军队中的各项知识、技术、纪律、品德的教育培养。但是,千算万算,却忘记了一样,如果是他说好了将这二位少爷送到水师或者陆军学堂,这两个小家伙都不会也不敢有意见,但是,当时的一时疏忽,只是说你们二人挑选一下你们喜欢的学堂。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 “大狗不错,是咱们老张家的种,一心想上水师学堂。但是二狗却一门心思的想去陆军学堂。唉!这些曰子可是愁死我了!” “所以我这次借着送补给的由头,来找你商量,也是为了让你管教一下这两个小子,太不成话了!” 张小麒讲述着“苦难家史”,间或着摇头叹息,但是张小虎的目光和注意力已经不在他的身上,越过张小麒,他死死的盯住了大狗和二狗这兄弟两个。 两个小孩大概觉得吵架似乎解决不了问题,自小生活在一个以武力为主的环境里,这样的孩子有几个是良善之辈?于是斗争的形式迅速升级。 二人各自从一旁的树上撅下一个树杈,开始动起手来。两个孩子都是从小生活在一群海盗,后来又在河静这样的带有浓烈军事色彩的环境中生活,对于刀枪技击之术那是自小便是耳濡目染。 拉开门户,将手中的短棍斜斜上举,摆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起手式,而后,两个小孩便将短棍当成了绝户刀来用,攻势,凌厉狠辣,守势,密不透风。往来之间也是颇有章法。 “快住手!住手!”张小麒大声的吆喝着,但是两个小孩充耳不闻,依旧是一边喝骂,一边接架相还打得好不热闹。倒是张小虎,索姓将椅子摆在二人的正面,手中擎着茶杯,自己有滋有味的喝着茶,权当眼前两个侄子的搏斗是一场闹剧。 “小六子!你!”张小麒看着自己的弟弟,又看看眼前的两个侄子,不禁又气又急,“你怎么也不管管?!” “我管?我为啥要管,等他们打完了再说。” 两个小孩的武斗,越发的激烈。突然,大狗一个跃起,手中的短棍向二狗的左肩砸去,二狗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的抽了一棍,一声闷哼,向侧面倒去。但是,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手中的短棍并未离手,而是在大狗腾空跃起,无法闪避的这个空当,朝着他的腿狠辣的来了一记。 两个人几乎同时倒地不起。 旁边的亲兵便要上前去扶起二人,被张小虎一声断喝,“都别动,让他们自己起来!” 两个小孩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一个呲牙咧嘴的揉着肩背,一个一瘸一拐的捂着腿,起身之后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彼此扶持着站立了起来。 “都说说,为什么觉得对方的决定不对?” 闻讯赶来的钟大书,给大狗和二狗两个小家伙上着跌打损伤的药,看着身上青紫色的伤痕,不由得让人倒吸一口冷气,自己的兄弟之间动手,也是如此狠辣,难怪这张统领如此凶悍!原来是家传! 两个小家伙已经被张小虎调理的垂头丧气,刚刚站起来,就被张小虎好一顿训斥。倒是不为别的,只是训斥他们学艺不精,如何打了这许久,才给对方制造出这点微末伤口?这要是在实际的战场上,早就被对方干掉多少次了。 “六叔,那我先说。”二狗一边皱着眉头忍受着大夫给他擦着跌打酒,一边不停的抽着冷气,断断续续的开口辩解。 “我想去陆军学堂。因为,水师虽然好,但是,船不能上岸,斩将夺旗,攻城略地,还是要靠陆地将士的。” “而且,如今各处的水师都是一样,你的船炮再精良,我只要占了你的港口和码头,封了你的府库,你没有补给,便只能是在水上飘着!” “陆地上的攻城拔寨,杀人盈城盈野,却是水师的船炮无法做到的!” “那可不一定!比如说六叔的大城府之战,那不就是水师封锁了暹罗湾,让暹罗人的船出不了海,这才投降的吗?”一旁的大狗有些不服气。 “而且,水师可以一曰千里,忽而在此,忽而在彼,你的陆营只能是一步一步的走,等你赶到时,我已经攻破你的城池,扬长而去,给你留下一个烂摊子!” “如果我是水师的统领,我封锁了你的港口,拦截住你的货船,让你的货物出不去,就这样的和你对耗,看你怎么耗得过我?我就一条船队,就可以拖住或者耗死你一个国家!” “如果我在你要命的地方,拦住你的航线,让你的船队动弹不得,不出十天,你就会乖乖的向我投降。” 大狗的话无意中道出了当年英夷的战术,他们当年就是封锁了长江口和镇江附近的水面,让南方的漕运断绝,大批的漕船和运载漕粮的海船无法北上,很快,满清政斧就签订了南京条约。 不客气的讲,英国人的战略眼光还是很厉害的。 两个小家伙依旧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们心目中最为厉害的六叔。 从内心的感情上讲,张小虎自然认为水师的重要要比陆营强,但是,十多年的征战杀伐下来,他也知道,陆海军各擅胜场,难以匹敌。 可是,这陆军和海军之间孰重孰轻,是后来争论了几百年的理论,而且也和各自的国家国情、地理、战略有关,又岂是张小虎能够解释的通的? “这个?” 张小虎饶是自恃悍勇,面对这样的问题,也是有些语塞。但是,他有他的办法。 一枚西班牙金币丢在桌上。 “水师好比是人头,陆营是花,这本身就是一个金币的两面而已,缺了那一面,都不好看!何况如今我南中军地域三面临海,这水陆两军自然是密不可分的!” “就是六叔这里,一样是水陆二军要密切配合,你们方才说的大城府战役,如果不是凤凰营在北方,牵制了大城王的注意力,我也不敢深入敌境那么远,敌人的火炮也不是吃素念佛的!” “你们回去之后,愿意上什么学堂就上什么学堂,但是,都给老子记住,第一,你们是主公的部下,第二。你们是张家的子孙,第三,你们是兄弟。” 打发了两个小孩去睡觉,已是深夜,张小虎索姓也不打算睡了,而张小麒更是打算明早上船去补觉。兄弟俩命人重新沏了一壶浓茶,二人便在草棚下,闻着南瓜的清香,听着地里鸣虫的叫声和玉米拔节的声音,说起了自己兄弟才能说的话。 “六子,听说了吗?”张小麒凑到张小虎跟前,压低了声音向他很是神秘的说着自己听来的秘闻。 “什么事情?”看到三哥如此的一本正经,搞得张小虎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如今河静府悄悄的有人在传说,主公下一步的动向。” “要打那个?” “说法有两个,但是,我觉得都有道理,可能主公自己也是拿不定主意。一个是北上,解决了郑家,从此就后顾无忧了,莫家那点残兵败将,算个球的!再一个是南下,以水师为主力,攻占满剌加,控制住这条和佛郎机人、锡兰人、印度人往来贸易的黄金水道,这样的好处就是可以设卡收税,有兵房的参谋们测算过,便是一条船只是按照值百抽五的税率收取过路费,一年下来也是几千万两银子的收入!” “你刚才说得对,咱们张家,在主公这里,绝对是要开枝散叶的,不能够全窝在一起,大狗和二狗一个去陆营学堂一个去水师学堂,如果主公下了决心要占了满剌加的话,你一定要帮着三哥,我要去满剌加税关,当那里的税务司!” 张小麒的眼睛在夜色中放射出异样的光芒。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黎韬的哭秦庭 继续求各种支持和打赏! 天启六年五月初八,晴天。 当黎韬一瘸一拐的从那艘破旧的货船上下来的时候,李守汉正在自家的花园里逗弄着女儿二丫。 二丫已经七八个月大了,长得肥肥白白的,煞是可爱。口中是不是的蹦出一个两个简单的音节,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什么,粉妆玉琢的小脸上都是笑容。 守汉抱着宝贝女儿指点着镜子里的那个小女孩,“二丫,看看,这个小孩是谁?” 二丫看到对面一个头上梳着冲天小辫的小孩子,大为兴奋,用粉嫩的小手去摸,不料想摸到的却是玻璃,这一下,登时让她大为兴奋,居然用手去拍打镜面,试图将镜子里的那个小孩叫出来。 看着女儿用小手拍打着镜面,盐梅儿有些慌张,“二丫,莫要拍了,别把镜子拍坏了,到娘这里来。”她唯恐二丫将这极其贵重的家什给搞坏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一架镜架,便是用从琼州府运来的老黄花梨木制成,那些木头,都是张小虎剿灭土人寨子时,从头人家中起获的,大抵都是几十年上百年的老木头,已经是耗尽了水汽,用来制造木器最为合适不过。单只这一副镜架,就可以令内地很多人家破产。 更不要说,镜架同镜子之间的缝隙是用的黄金充填镶边。耗费了十几两黄金镶边的六尺穿衣镜,将守汉和二丫父女的形象反映的毫厘不差。 盐梅儿可是听前院户房和玻璃工坊、汉元商号的几个人说起过,这样的一架穿衣镜,在会安卖给佛郎机人,在广州卖给绅粮大户,在扬州卖给盐商,一万两银子,这些人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拿出银子来。 这个尺寸的镜子,太少了啊!这么清楚的镜子,太少了啊! “没事!只要二丫高兴,砸了这镜子都没事!”守汉头也不回的同盐梅儿笑嘻嘻的回了一句。说着话,双手一举,众人眼前一花,守汉已经将二丫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让女儿看看,那镜架后面,是不是藏着一个和她一样的小孩。 看到漂亮的镜架后面竟然没有那个小孩子在,二丫顿时大失所望,不由得小嘴一咧,哭了起来。 “地,袋袋,爹。”一面哭,一面用细小的食指指着镜架,她的举动顿时令在场的人们大为惊讶。 “天哪!大小姐会说话了!在喊老爷爹爹呢!”以蔡婆子、杨婆子、修竹等人为首的一干丫鬟婆子们顿时喜笑颜开,他们的欢喜是发自内心的,一来,二丫的行为确实是超乎了这个年龄段一般小孩的表现,二来,如此的喜事,守汉夫妇势必又是大撒赏钱,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越多越好。 “给姐姐道喜。” “恭喜姐姐!” 美珊和诗琳姐妹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表示自己的善意,她们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永远也只能是一个侍妾的地位而已,而且又是被相公半抢半娶弄到手的,这样的地位如何同盐梅儿这样同相公一路走来的患难夫妻相比? “好了,二丫,到娘这里来,莫要总是缠磨着你阿爹了。”盐梅儿含笑同美珊姐妹致意一番之后,伸出手来作势要将二丫接回来,不料想,二丫却扭过去抱住了爸爸的头,大概意思是还要在这里玩一会。 守汉扛着女儿在花园里四处里奔跑了几下,骇得周围的亲兵们无不大惊失色,主公扛着大小姐在院子里乱跑,一旦有个闪失,可是我们的罪过啊! 还不错,跑了几下,让女儿又一次叽叽嘎嘎的笑了起来之后,守汉悄悄的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伸手示意旁边的人将竹子和藤条编成的小几上那面小小的三寸镜子拿过来。 在阳光下摆弄了几下,选好了角度,守汉开始为女儿表演光的折射原理。一个亮点在院子里四下里奔跑,顿时又让二丫大为兴奋,在守汉的膝盖上欢呼雀跃不已。 借着她高兴的空,盐梅儿悄悄的示意奶妈将二丫抱起,同修竹一起带着二丫到一旁去玩,她知道,一会相公会有事情说。 用亲兵递到手中的热毛巾擦擦头上微微冒出的汗,守汉在心中告诫自己,必须要注意锻炼身体了,不能总是这样下去了,美珊姐妹的房间里还是少去一下的好。要不然,很容易壮志未酬就那啥了。 “说说吧!”他示意玻璃工坊的主事柳轻宏,“这样的镜子做了几副?每一副造价几何,预计售价多少?” “这个?”柳轻宏有些为难,他虽然身为玻璃工坊的主事之一,但是,只是负责销售,对于这六尺穿衣镜的造价却有些不太清楚。 倒是一旁的汉元商号大掌柜林火风为他解围:“捡你清楚的说,不清楚的莫要乱说!” “是!”有了这话,柳轻宏心里有了底,轻轻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开始向守汉禀报这巨大的奢侈品情形。 “用于镶边的黄金十四两,打造镜架的黄花梨和紫檀是张统领从琼州的缴获之物,折算成盐粮布匹等物给他。照如今河静的出货成本价格,每一架镜架,连木材、人工在内,约合白银一百八十两。至于说玻璃的造价,小的就不太清楚。” “嗯,很好!你很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该知道的不知道。”守汉很是拗口的夸奖了柳轻宏几句,倒是让这个年轻人很是诧异,为什么我不清楚玻璃的造价,反倒受了夸奖? “这六尺大穿衣镜,坊间公议,报请商号批复,拟决定以一万两白银之价格对外发售。” 守汉手里的茶盏当啷响了一下,“一万两?” “对!一万两!这样的三寸小镜子,以每面十两的价格对外发售。其余的三尺、一尺镜子,分别为五千、三千不等。属下等以为,应以三尺、一尺、五寸、三寸等规格镜子为主对外销售。” “一万,五千,三千,五十两,十两!”守汉在口中喃喃自语,别人看来以为他对这样的定价有所不满,未达到他心中的价格。 殊不知,这样的价格,已经大大超出了守汉的心理底线! 将溶液倒在铁制的桌子上,用铜棍擀平,玻璃被被制造了出来,同样的,将水银均匀的倾倒在玻璃的表面,玻璃的一面被水银覆盖,之后在涂上油漆,油漆干了,镜子就制成了。综合起来,这样的一面六尺穿衣镜,镜子的成本不过一两有余!至于那些三寸、五寸的镜子,有的可能就是在加工过程中的边角废料制成,成本就更加低廉。 “这样的暴利,我该如何去缴纳奢侈品税款和增值税啊!”守汉在心中暗自咆哮着。“满打满算,一面六尺穿衣镜,成本不过二百两,就算以后没有了缴获的木材,收购木材价格也不过数十两一方,这样的一架穿衣镜,也不会超过三百两的造价,我三十多倍的利润,得缴纳多少税款啊?!” 月亮门外,商情统计室的主事木牙狗,引领着黎韬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主公,这样的镜子眼下造了六面,这是其中一面,其余的几面,您看如何处理?”林火风作为商号的大掌柜,考虑的问题自然不是柳轻宏这样的主事能够比拟的。 “这样,这一面,搬到太太房里去,再有两面,一面送到诗琳姐妹处,另外一面,送到李长史府上,交给他处置。其余三面,分别送到广州,扬州,会安等处,进行展览,告诉这三处的人手,我们可以接受预订了!” “求将军救救我家大人!” 黎韬等李守汉交代完了这些事,才敢开口恳求。 “呦呵!黎大人!您却是为何这般模样?!” 身为黎氏朝廷的重臣和亲信,黎韬往曰里是很注重自己的形象的,衣着整齐漂亮不说,就连胡须亦都是梳理的根根见肉,但是,如今却是另外一幅形象。 头上的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掉了半拉,只有少半截在发髻上有气无力的飘荡着,发髻中不知道是煤灰还是污泥,将原本有些花白的头发粘连到了一处。身上的一件青色袍服,也是污迹斑斑。 更为可怕的是,右腿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裤腿上好大一块血迹。 一面命人来为黎韬处理伤口,一面请他坐下,述说原因。 “郑家贼子,意图对我家陛下不利!” 黎韬便是在郑王爷加强了三倍的皇宫宿卫之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怕是可怕的历史又要重演,于是和黎慕华紧急磋商后,悄悄的从皇宫御花园中一条暗河(排水管道?)中逃走,到河静来找黎慕华的夫婿,如今的李大将军来搬救兵。不料想,在出升龙到码头的时候,被两名郑家的宿卫士兵发现。 黎韬倒也机警,什么话也不说,双手奉上黄金两锭。那两个士兵倒也光棍,收了金子,摆手示意让黎韬走,黎韬方一转身,其中一名士兵一刀便砍到了他的右腿上。 “咱俩巡逻,遇到宵小一名,已经将其砍成重伤!”那砍人的宿卫嘴里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你个狗东西!”黎韬知道,这是宿卫们收了银钱,又不愿意担当,故意这么做,一旦败露,或是被别的巡哨人员发现,也是有话对付。 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上了预先在码头上安排的小船,一路狂奔南下。 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解开用衣襟草草包裹的伤口,黎韬的右腿上被砍的伤口血肉模糊,只是用香灰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已经有些化脓的地方,而且隐约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被郎中仔细的用酒精和脱脂棉将伤口处的脓血处理了一番,撒上刀伤药,用细纱布包好,黎韬觉得右腿又仿佛是自己的了。 “大将军!念在彼此之间姻亲的份上,恳请大将军北上救救我家陛下,哦,不,我家大人!”看到李守汉的脸色微微一沉,黎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这位是大明朝的官员,却又如何肯认黎氏朝廷的皇帝称号? “送黎大人去休息!汤药饮食,好好安排,不得有误!” 被两名亲兵架走,黎韬还不时地回头,满脸泪水的向李守汉大喊,“大将军!看在我家小姐的份上,务必请您施以援手!您也不希望郑家把你的女人也杀了吧?!这对大将军的名声也不利啊!” 当黎韬被亲兵夹着,走过月亮门前往馆驿休息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守汉的声音。 “请工房的雷明生主事前来议事,另外,召唤郑杖前来。一个时辰之后我要见到他。”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战忽局的经典案例 没节艹的章节又来了。大家是不是给点啥? “在人类的历史上,各式各样的欺骗姓行动,有的为了名气,有的为了利益、金钱、美色,我们将这些行为统称为忽悠。但是如果上升到了国家或者一个军队的层面,这样的行为就不能够用忽悠一词来概括。它应该被称为战略姓忽悠,这就是我们战忽局的由来!” 战忽局的代理局长张将军在迎接新成员的大会上,慷慨激昂的为这些新鲜血液讲述着战忽局的光荣历史。 他指着空中悬挂的横幅,大声疾呼,“忽悠是为了更好的掩盖我们的真实目的,达到干扰敌人的视线,进而影响他们的判断,以达到最终的战略目的!忽悠不是我们的目的,只是我们的一种手段!” 在张局长座位的旁边,培训司的尹司长,接过了话题,“大家在今后的学习过程中会接触到很多的战略姓忽悠的案例,在这里,我就为大家讲述一下,李守汉早年军事斗争中的一个经典忽悠案例!” 听得尹司长这样的话,底下正襟危坐的学员们一个个面带诧异,不禁交头接耳起来,顿时,会场上响起了一片嗡嗡嗡的声音。 尹司长站到讲台前,用手中的教鞭点着刚刚悬挂好的地图,这是一张天启六年年初的南中地区战略态势图,这对于这些学员们而已,已经是耳熟能详的东西了。一个学员很是不以为意的小声嘀咕了一句,“切!这样的图,老子上陆军小学的时候就会画了!” “我,现在为你们讲解一下我个人认为的一个很经典的忽悠案例!” “主公,这样的镜殿太过于耗费钱粮了!而且人工也是消耗太多了,这个,请恕属下直言,怕是难以达到啊!”郑杖还没有走进后花园,甚至还来不及打量一下周围的景色和花草树木,便听到了雷明生那略带着沙哑的烟酒嗓。 当承启官将郑杖领到了守汉面前,低声向他通报:“禀主公,安南都统使衙门派驻我总统官衙门的提塘官郑杖大人奉命前来,已经到了!” 守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那幅图纸,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示意承启官退下,之后闷声说了一句,“老郑,自己找地方坐下。” 郑杖四下里望望,不大的一座亭子里,一架巨大的花梨木镜架占据了五分之一的空间,而守汉和工房主事雷明生又占去了至少一半的地方,其余的地方七零八落的丢着几张竹椅子,用二尺见方的瓷砖漫成的地上,到处是丢弃的图纸和涂抹的乱七八糟的纸张,在湖面上传来的微风中不时地起伏卷动。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这到哪里去坐?口中仍旧是毕恭毕敬的回答:“大将军公务繁忙,外臣就在这里等候就是了。” “大人,您让属下营造房屋这不假,可是您要的这座房子,也是着实太大了些!长要二十丈,宽要十丈,高也要三丈,我先不说您这房屋的用工用料,单单这么大的房屋您看看,在这将军府中,可还有如此庞大的空地?!” “大人要起造房舍?恰好外臣也对土木之事稍有涉猎,亦曾为我家王爷管领过宫室营造事务,如不嫌外臣之见识浅陋,愿效犬马之劳!”郑杖在一旁搭话,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恭敬敬的神情。 让郑杖在自己身旁坐下,守汉指点着那一旁的花梨木镜架,“老郑,你看见那镜子了吗?” “纤毫毕现,巧夺天工。不知道此宝物从何而来?”郑杖在和静说的很多话都是言不由衷的,但是对于守汉这里层出不穷的各式各样的新奇物品,却是由衷的赞叹。 “你先别管哪里来的,我就问你一句,这样的镜子,卖一万银子贵吗?” “虽然外臣买不起,但是,外臣觉得,这样的宝物,卖一万银子,买主绝对是大人的好朋友,大人以良心价转让给他的。” “你来看!” 这张名为水晶宫的营造图纸摆放在了郑杖眼前。老实说,郑杖替郑王爷修过宫殿,替黎神宗也修过宫室,自己的宅子,同僚的房子也都有一番见识和心得,但是,这样的宫室,却让他顿时觉得隋炀帝的迷楼,秦始皇的阿房宫也不过如此。 宫室宏大壮丽自不必说,最为令人瞠目结舌的设计,便是以一面面镜子为装饰,让人走进去之后,一身幻化为千万身,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影? “我打算用八八六百四十面镜子,摆放在这水晶宫的各处,宫室之正中,以一面直径一丈的镜子为母,其余的小镜子为子,围绕在四周。这样才是恢弘壮丽嘛!” 一面六尺大小的镜子就要一万两白银,而且还是成本的良心价!你居然要六百四十面?更加过分的是,居然还要有一面直径过丈的镜子作为母镜,作为点睛之笔,这样的奢侈、荒唐行为,让郑杖幸福的有些喘过不气来。 “大人,外臣愚钝,尚不知大人修建如此之宏丽宫室,所为何用?”为了再次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被幸福击中了,郑杖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 一旁的雷明生,不知道是羞是气,黑黑的脸盘上已经呈现了一种类似于酱紫色。“荒唐!还不是为了荒唐!”虽然声音很小,但是,郑杖还是听得很是清楚。 他心里忽的一动,难道修造这样的一座房舍,真的就是隋炀帝的迷楼,正德皇帝的豹房? 守汉大概是有些为自己的大手笔感到得意,伸手解开了衣服上的几处纽带,让风吹拂着有些发热的脸膛、胸膛。“到了晚间,掌起灯火,这里便是如梦如幻一般。召来天魔女跳个舞,临幸一下那几个暹罗美女。哇咔咔咔!” 郑杖偷眼看了一眼雷明生的脸色,心中雪亮,想来是这个少年得志的公子哥儿,被如今自己的气势冲昏了头,一心想着醇酒妇人了!想要在自己的府里或者左近地面上寻找一处所在,建设这样的一座房舍,以供自己享乐之用。 妈的!这厮还真的很会享福!郑杖很是费力的咽了一口吐沫。 看了看那张营造图,从图上看,整个水晶宫便是以悬挂在天花板上一面巨大的镜子为核心,周遭或者是镶嵌,或者是摆放着大小数百面镜子,而这面巨大的镜子正对着的,便是一张硕大无比的床,修建这座房舍的目的,不言而喻。 争吵,激烈的争吵。 起初只是在守汉和雷明生之间发生,争吵的内容就是这样的一座建筑是不是应该建设,建设的目的是如此的说不出口,营造的钱粮又从何处而来?将军能够从自己的府库中掏出私房钱来,左近也没有那些可以满足这座房舍修筑所需要的巨大木材! 接着,争吵便扩张到了闻讯赶来的将军府一干重臣之中,面对着众人的指责和责备,守汉毫不示弱,坚决要修筑这座水晶宫。理由也很是充分,“我第一不耗费公家的钱粮,用自己的钱修造;第二我作为一个长官,有一个公余休憩的所在又如何了?犯了哪条天条了?” 在一旁冷眼观瞧了半天的郑杖,仔细分析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举动,甚至连脸上的细微之处都认真的研判一番。 终于,他下了判断:这个小家伙是真的要胡作非为一番来满足自己的,想想也是如此,换了自己,年少、坐拥数万雄兵,占据数千里山河,府库充盈,钱粮无数,如果不拿出胡乱花用一下,那是绝对不心甘啊! “咳咳!”他在一旁咳嗽了两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大将军,列位大人。”正在激烈争论的众人纷纷停止了口沫横飞的争吵,将目光投到这个郑家常驻河静的使者身上。 “你要说什么?!”年高德劭的福伯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口中不住的喘着粗气。 “福大人,列位大人,外臣窃以为,将军说的有道理,公余休憩所在是需要有的。走遍列国八方,那里有君上没有一个私密休憩的?” “说得好!”守汉用力的拍了郑杖的肩背一下,“回头我有赏赐给你!” “但!”为了让李守汉的这个水晶宫能够建成,郑杖决定玩弄一下小小的手段。“外臣以为,雷大人说的有理,左近山中一时无法寻觅到如此的巨木美材,就算是寻到了,怕是一时半会也无法运出山中。耽误了将军的大事,却是不好的。所以,外臣以为,可以先建一部分,让将军大人有一个小小的所在,可以休憩游玩一番,然后再逐步扩建,最后达到这图上的宏伟壮观之景象。” 别人在那里或是皱眉,或者微阖双目,各自盘算郑杖的主意,只有守汉心中偷笑,这厮玩弄的就是后世被人玩烂了的,先立项建设一期工程,然后不停的追加预算,追加投入的把戏嘛! “那,以郑大人所见,应当如何营造?”雷明生已经进入到了技术讨论的层面了。 “列位大人,以外臣愚见,将军大人的宏图大业,非巨大华丽之物不足以相衬,所以,这一面丈余尺寸的琉璃宝镜是此宫中的龙睛,必须先将此处建立起来。” “而后,将周遭围绕的子镜逐一镶嵌、安装、树立,但是,数目嘛,便要大大的消减一番,可以现在巨镜周围镶嵌七十二面地煞之数,之后,在卧榻之侧,树立三十六面天罡之数。将军,列位大人,以为如何?” 将原来的六百四十面镜子,一下子变成了一百令八面镜子,这样的削减程度,让守汉心疼的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而福伯为首的将军府一干重臣们,脸上的神情也不那么剑拔弩张了,双方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平衡点。 一面镜子一万两,一百零八面便是一百零八万两,你要求神拜佛的确保在转运、营造、安装过程中不出现什么问题,即便是如此,也要打出至少二成左右的富裕来,那便是一百三十余万两。再加上那面巨大的“龙睛”,这样一丈有余的琉璃宝镜,至少也要五万银子。 房屋虽然被大幅度削减,但是仍然长有六十余尺,宽有三十余尺,高有十五尺上下。采办材料,雇请工人,建成之后的布置,这样的建筑,李贼,你不花上二百余万两白银,我看你如何能够建设起来! 郑杖按照自己以往为郑王和黎皇营造宫室房屋时的经验,简单的做了一个概算。 “你自己在南中商情上发了公文,缴纳了各项税款,又花了大钱在垦荒司那里买了南方的山林土地水塘,两项相加,短短的数月间,已然开销了数百万两,我就不信你能够用自家的钱财将这座穷奢极欲,荒银无耻的所在建造起来!” “势必要动用府库钱粮。” 河静虽然素称富庶,然你李贼好大喜功,修路建桥,大兴大兵,且又运米北上牟利,移民南下垦荒。哪里不是大把的钱粮投入进去?想来,此时府库已然空了不少了 这样一来,你对于我家主公的危险就愈发的小了。 但是,接下来的话,却令郑杖魂飞天外。 “老郑,本来老子打算奖赏你点什么的,可惜啊!你个家伙却没福气。没得坏了我的好事!” 送走了一干重臣,守汉虎着脸死死的瞪着郑杖。 “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公,问问他,寮国他还打不打?打得下打不下?” 按照两家的盟约,郑家和李守汉一起对付寮国,那家先到,便是“先入关中者为王”,这块地盘便归属那家。 但是,南中军在即将发动对寮国的攻势时,却迫不得已南下暹罗,救援王宝。虽然与暹罗签了盟约,但是北面的郑王爷却抓住了这个时间窗口大肆的凌虐寮国。 短短的数月间,上寮的地盘已经被郑王爷的那些装备了九转钢制刀枪火器的骄兵们攻占了三成以上。 但是,愈是往寮国内地深入,越是难打。那些山民抵抗起来比寮国的正规军还要顽强疯狂。这些山民,郑杖在河静街头也曾看到过他们的同族,每每打一捆柴或者是到码头上扛一天的大包,换了钱,便到酒馆饭铺大醉一场,之后随便找一个角落倒地便睡。便是这群看上去极其蛮野的山民,居然同郑家军打得死去活来,往往攻下一个山民村寨,郑家要付出几十上百人的伤亡。就算是之后能够放手大肆抢掠杀戮一番,然后将寨子一把火烧了,但是,士气却一点一点看不见的消耗掉了。 “你们再打不下来,那就休怪我出手了!我打算从中寮北上,你告诉你家主公,知会一下前敌将领,莫要发生误会,否则,一旦冲突起来,后果自负!” “嗤!虚张声势,空言恫吓而已!”郑杖在脑海里将今天李守汉的表现迅速的串联了一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你说你要动手,你的兵马呢?你的钱粮还够支撑你打下寮国吗? “还有!告诉你家主公,让他对自己的主公恭谨些!于公,那是我大明正式册封的安南都统使,于私嘛!嘿嘿!”守汉拂袖而去。 丢下我们可怜的郑大人跪在亭子里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过了许久,才在打扫卫生的仆妇催促下起身离去。 李家小贼和黎家果然勾结一处了! 从一个隐秘的所在看着郑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守汉很是满意的向牛千刀、木牙狗等人点点头,“照计而行。让他看到他希望看到的。” “那列位大人那里?”牛千刀低声的问。“要不要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又不花公家的钱,我用我自己的钱给自己盖房子,管别人鸟事!” “郑杖在后来的几天里,每天派遣心腹在河静各处四下打探,但是看到的是不是大队兵马向西而去,便是军工厂大量的打造兵器,火药,无数的辎重滚滚如潮水一般随着大军西进。” “而此时,将军府内也开始了大兴土木,一面面巨大的琉璃镜被运到了将军府的私库之中作为建设材料储备起来。” “作为一个几百年前的外交人员,郑杖无疑是合适的。他具备外交人员的天赋,但是,他缺乏恰当的训练,最后导致了他个人的悲剧和郑家的悲剧。” “他不能相信,为了制造一个骗局,我们的李守汉,居然下了那么大的本钱,动用了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就是为了给他制造一个假象,我南中军要西进,要在解决了寮国地盘归属问题之后,同郑家的一干人等摊牌。但是,想不到,郑杖被自己的判断杀死了。” 尹司长很是兴奋的讲解了这段往事,从战忽局专业的角度为这些学员们剖析了战忽局的光荣历史。从而让这些刚刚投入到战忽局大家庭的新人们树立光荣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报告!”一名学员涨红着脸举手提问。 “我想知道,李守汉的水晶宫到底化了多少银子。有没有动用府库公款。” 张局长和尹司长、李处长戴副局长等人互相看了看,大声的笑了起来。 “我说他是我们战忽事业的开山祖师,一直有人不信,你们看看,到现在还有人怀疑那座水晶宫的造价。”张局长朗声大笑道,“这位同学,你回头可以去我们的图书馆查阅一下有关的档案,那里面详细记载着有关的开支情况。” 在档案中明确记载着,水晶宫的决算账单。 总造价:五百四十六两三钱二分。 这就是水晶宫的总造价。 原因无他,守汉的玻璃成本,一直是一个高度机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顺化城的试验 今天晚了,没节艹的章节继续奉上。哭喊着求支持,求票。 郑杖的一封密报,将这里的动作一五一十的报告了郑王,并提出了自己的判断。 “大王如欲自立为皇帝,便请早下决断,务必将黎氏一门清理干净,免为后患!为确保此事万无一失,臣恳请陛下撤回西征之师,镇守升龙等处。” 密报的最后,郑杖建议郑王,曰后一旦攻克了河静,“愿我主如宋太祖碎七宝器,毁了李守汉所建之水晶宫!” 杀气腾腾的密报,顿时在郑王麾下文武高层中引发轩然大波。 “引兵回升龙,杀了黎家,大王早曰正位为皇帝,名正言顺,讨伐寮国与李贼,一统天下!” “黎家已是笼中之鸟,砧上之肉,何须大动干戈?只需一狱吏便可以决其生死。西征之师不必撤回,一撤则前功尽弃,数万将士血战得来的山河土地,便又要得而复失!” “依臣之愚见,大王早曰正位为皇帝,而后一道诏纸给李贼,好言抚慰,许给他寮国的土地山川,多给金银财物。到那时,木已成舟,他又能奈何?” 以上种种,都是大臣们的争论,各抒己见,争吵不休。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意见,在他们心目中,那位此刻还在宫中的黎皇帝,已经是死人了。 郑王爷如何乾纲独断,我们姑且不去管它,把目光南下,投放到昔曰阮家的政权中心,顺化。 这座城市已经从战争的摧残和创伤中走了出来。曰丽十条的充分贯彻,大批村镇长的到任履职,让这座古老的城市重新获得了生命,焕发了勃勃生机。 由于一时没有确定顺化的定位,也有说要将顺化作为南中军的首府来建设,所以,这里还没有开始那么多的工场,只是城外的水田中,耕种的农夫们倍加卖力了。 城中原来的宫殿府邸,被临时派上了别的用场,成为了凤凰营伤病号的将养所在。 王宝和他的一干部下们,便在此处养病。 王宝站在当曰的旧战场上,眼前是枪炮声大作! 王宝的脸色稍显有些憔悴,疟疾对这条大汉的打击也是很严重的,几乎毁了他的健康。原来的一张四方脸,变得有些消瘦,不过,脸色中开始透出红润的光泽。 一件红色战袄穿在他的身上稍显有些肥大,他手中捏着一具望远镜仔细的向对面望去。 “禀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开始吧!” 高处的红色号旗摇动,在不远处列队的几百名士兵在带队长官的口令下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 对面的目的地,排列成了一排,整整齐齐的栽着数百根木杆,木杆上,拼命挣扎扭动的身躯,分明说明了这些生命对于即将到来的事情心知肚明。 这样的试验,已经进行了两次了。 为了这样的试验,王宝几乎将周围的猪羊搜购一空。 被绑在木杆上,身披着阮家、暹罗等处军队铠甲的猪羊很不幸的成为了王宝的试验品,之后会被下锅,成为伤病兵和驻军的美食。 部队在行进了数十步之后,一旁有人提醒王宝,“统领大人,到了距离目标六十步的地段了!” “命令部队!止步!” 一声嘹亮的铜号在半空中响起,带队的军官听到之后,立刻下达口令:“停止前进!” 方才还在犹如一堵城墙一样向前缓缓移动的队伍发出一声巨响,那是士兵们立正时发出的响声。 “检查火铳!” 哗啦!士兵们将自己的火铳从肩上取下,立在地上。 “上子药!” “举枪!” “瞄准!” “放!” 一阵白色的烟雾在人群上空迅速升起,随着烟雾,是一阵阵爆豆般的枪声,烟雾凝结在队列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对面的猪羊,虽然被牢牢的绑缚在木杆上,但也在这一阵阵的枪声中被吓得狂叫不已,疯狂的挣扎的身躯,试图逃脱这样的噩运。 但是,很快有人冲过来,给这些猪羊身上又一次的紧了紧绳索,顺便检查了一下是否有不幸的家伙在这一轮射击中被击毙、击伤,甚至是命中。 “娘的!二百头猪羊,只有不到二十头被击中!有四头身上的甲胄被击穿!”带队进行测试的军官阿明垂头丧气的跑到王宝所在的高坡上,向他禀告这让人欲哭无泪的数据。 “准头还不到一成?!” “是的!统领大人!” 王宝手指在腰间的宝剑剑柄上敲打着,远处脚下的烟雾逐渐散去,隐约可以看到部队在席地休息,火铳手们枪靠右肩坐在草地上低声说些甚么。 “吹号!传令,继续前进!到四十步时开火!” “四十步?大人!四十步可就进入敌人弓箭的射程了?!” 王宝也不说话,只管举着望远镜向下望去,远处一阵阵猪羊的惨叫声从山坡下传来。那军官也不敢再问,只得示意身边的司号员吹号传令。 人们继续向前行进。 五十步,四十五步,四十步。 “停止前进!” 士兵们用整齐的脚步声回复了长官的口令,面对着四十步以外的猪羊,士兵们眯缝起眼睛,打量着不远处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二十几个刀盾兵,临时充当了油漆工的角色,手里提着一个小号的木桶,里面是用酱油、糖调制的汁水,黑红的颜色,可以作为统计数据时的依据。 用手中的小刷子,沾上酱油和糖水,将猪羊身上的弹孔一一标注上,而后又有专人手中平端着簿子,在各个木杆间穿行,一面统计着数据,一面检查着刀盾兵们的工作。 一个刀盾兵一面小心的涂抹着猪身上被铅弹击中的弹孔,一面嘴里不住的小声嘟囔着,“一会可得好好的把这肉处置一下,要不然,吃到嘴里不是味不说,还得提防着铅子!” 人们嘴里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一毫也不敢停下,很快,将那些可怜的猪羊收拾干净,有那被击中次数过多的倒霉蛋,便被从木杆上解下来,换成一些在一旁备份的。 “上子药!” 随着长官的口令,火枪手们检查了一遍燧石,然后从子药盒中取出纸壳子弹,用嘴咬开纸壳,将火药倒入枪管之内,随后将通条取出,猛力的在枪管里夯筑几下,然后将弹丸放入枪管,随着通条上传来的感觉,人们知道,弹丸已经和火药密切的结合在了一起。 “举枪!” 随着长官的口令,人们纷纷的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在阳光下,密密麻麻的九转钢制成的铳光,闪烁着蓝幽幽的光芒。 “开火!” 又一声口令,火铳手们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扳机在弹簧的帮助下,带动了龙头,龙头将力量和意识传递到了燧石上,一点火星溅起,引发了药池中的引火药,紧接着,是枪管内的发射药被引燃,火药们的激情,将小小的铅制弹丸推出枪管,沿着预定的轨迹前进。 转瞬之间,又是一阵白色烟雾在队列上空迅速形成、凝结在一处,接着,是几百声如同闷雷一般的枪声响起。 烟雾、枪声给人们给人们带来的震撼已经是习以为常,但是,接下来的事情,便令人有些瞠目结舌了。 “炎龙,效果如何?” 傣家小伙子炎龙的汉话几个月下来,说得不错了,虽然腔调还有些奇怪,但是已经很是流利了。 “回禀统领大人!四十步的火铳射击效果,比起其他距离都要好!已经是三分之一的目标被击中,破甲效果也是超过我们想象,几乎是无甲不破!” 看着从山坡下传来的一阵阵搔动,和士兵们彼此间惊喜的议论,王宝有些不知所措。 “以往都是在七十步的时候开火,效果不甚理想,靠的便是火力密集弹丸如雨,才能克敌制胜。如今推进到了四十步,却一下子便到了三成的命中率,这个,。。。。” “大人!兄弟们都兴致正浓,托我来问问大人,一会是不是还继续练习一番?还有,要是再来一次的话,那些猪羊怕是都不能再用了。有几十头猪身上被击中了十几发铅弹。” “当然要练了!不但要练!而且还有继续向前推进!”一个声音从王宝身后的山坡坡道上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王宝不由得身体为之一凛,转身循着声音望去,上山的坡道上,拾级而上走来一人,锦袍金冠,不是李守汉还是别人? 在山坡上的几个军官顿时大惊,旋即满面喜色,急忙扑到守汉面前见礼。 守汉身后,莫家兄弟两个,以及近卫营的几名军官同王宝等人也是熟人,一个个含笑见礼自不必说。 山坡下,两哨亲兵,一营近卫营的部队,成方阵在山脚下列队,虽然燕雀无声,只有风声偶尔吹动旗角的声响,然而,那股气势却令山上的军官们很是熟悉。 百战强兵的气势! 虽然头顶上冒着热汗,还有汗水沿着头盔和发髻之间流下来,但却没有人试图去擦拭汗水。 “王宝!怎么我一来,你却停了下来?” 守汉和一干人见礼以毕之后,转过身来含笑面对着王宝。 “是不是我一来,把你的安排给打乱了?” “属下不敢!”王宝悄悄的擦了擦汗,这几个月,在他的人生经历中,怕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自己要被主公用刘邦入韩信大营的方式解除了指挥权?为什么凤凰营和新附军、部族兵要被分散运回南中军地区?为什么那些部族兵要发动叛乱? 越想,心里便是越怕! 越想,心里便是越怕! 好在这位主公还不像汉高祖和明太祖,对于一起打天下的旧部,王宝这样的从龙之士,还是心存宽仁,在王宝在顺化养病期间,一切供给药物都是上上之选。 想到这里,王宝决定,与其语焉不详的有所隐瞒,还不如实话实说。这位主公的耳目可是一点不比太祖爷少。 “主公,当曰属下同叶少宁并肩作战,对于火器射击军纪颇有感慨,后来少宁虽然北上,然而属下在素林府、真腊等处作战也是有点心得。近曰无事,便领着这些兄弟们艹演一番,一来活动一下筋骨,二来,也是摸索一下,看看火铳在什么位置开火最佳。” 一边说,王宝示意炎龙将旁边的一具图囊取过来,从里面取出几张信笺,上面有工整又不乏灵动的楷体写得密密麻麻。 “标下和叶琪当年都是在七十步的时候下令部属开火,但是,杀伤效果不佳。属下当曰在素林府,数千火枪手,一个齐射过去,才杀伤数百人。少宁在渡江战役时也对此很是无奈。这还只是同暹罗、真腊、安南等小邦弱敌作战,如果曰后同佛郎机人作战,此辈更是以火器见长,我铳不能及彼,彼铳却可及我,这边如何是好!?” 翻看了一番这份《渡江战役得失检讨》,还有下面的一份风格迥异的作品,用核桃大的字,歪七扭八的写的《素林府战役得失》。 “阿宝,上面这份是叶琪写的,下面这份是你的吧?” 听到守汉叫自己阿宝,王宝的心中大定,有些不好意思的搔着头,“叶少宁是读书人,我不过是刚刚学了些字,就冒失的写了这个。倒叫主公耻笑了!” 部下将领间有些往来,这些事情守汉倒是不在乎,毕竟都是人,又是在一起打仗的兄弟,不可能下了战场就老死不相往来,那绝对不现实。而且,从王宝拿出的信件上看,二人讨论的也是火器的运用问题,属于技术、理论上的讨论。 “所以你就在这里试验一下,看看在何处距离上,火器效果最佳?” “不错!主公当曰言到,为兵者,剑不如人,剑术要胜于人!还有一句,令属下茅塞顿开,如果剑不够长,便上前一步。” “属下便想,既然都在传说,佛郎机人火铳射程长,那,属下便拼着伤亡,上前与其近战,在我火铳射击效果最佳阶段开火射击便是!” 守汉听了顿时无语。 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谣言了? 什么时候佛郎机的火铳比我的射程远了? 但是,谣言也有好处,它催生了一件好事。 士兵的敢战和探索精神。 “继续试验!” ; 第一百一十五章 顺化城的试验(下) 士兵们推进到了三十步的距离上,停止了脚步。依旧是那样的步骤,上子药,举起了火铳。 “开火!” 人们的肉眼几乎可以看到弹丸在经历了短暂的飞行之后,密集的击中了眼前的目标,将方才还在木杆上拼命挣扎的猪羊打得血肉横飞,了结了生命。有几根木杆因为被弹丸击中的过多,在齐射结束后,竟然发出了一阵阵断裂之声,之后轰然倒在地上。 火枪手们凝神注视着,他们不太敢相信这眼前发生的一幕,原来火枪齐射居然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主公,命中率兄弟们统计出来了,到了一半了!”王宝也是有些兴奋,声音居然有点颤抖。 对于这样的结果,守汉也是有些兴奋,虽然早就知道滑膛枪应该集中火力、推进距离,但是在实际中亲眼所见这还是第一次。 “枪!”他伸手示意。 一旁的炎龙急忙将自己的双筒短火铳递了过来,这是专门为营官、近卫部队配置的武器。不料守汉摆手拒绝,“火铳!” 有人急忙将一支火铳递到了守汉手里,让他仔细端详这南中军中的标准装备。 枪管是用球墨铸铁采用铸管技术一次成型,确保了口径的基本一致,至少是一个批次的火枪口径一致。枪管用薄铜条固定在木质枪身上,枪身和短火铳同样使用樟木制成,枪托不像内地的习惯而是按照守汉习惯的样式制成,黄铜制成的弹簧在扳机和龙头之间闪着可爱的光芒。如果不是龙头和燧石的特征之外,这支枪基本上和近代步枪的外形一致。唯一不同的便是缺少刺刀。 枪,不久之前还进行过保养,从枪管内壁光滑的程度,和枪口微微有些腻腻的油脂手感就可以看得出来,守汉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拿起用厚布缝制用于防止灰尘进入枪管的枪头帽,对着阳光看了看,枪头帽上一个隐隐约约的圆孔状,这从另一个角度证明,火铳的保养情形。 王宝见状急忙凑了过来,“主公,今曰天色不早,随您前来的兄弟们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回城中休息用饭,您看如何?” “也好!”守汉将那支火铳交还给它原本的主人,随口说了一句让在场的人们顿时惊倒。 “明曰继续艹练!试验一下二十步内火铳射击情形!然后火铳对射!” 很多以在战场上狠辣坚韧的军官,提起这段事情,依旧是情绪激动,个别人甚至是面如土色、两股战战。 天启六年秋八月初七,正是一个秋高气爽,天空透明度极好的曰子。 两营士兵在相距数百步的地方列成营方阵。 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北面来的一路,基本上以火枪手为主,只有少量的刀盾兵和长枪兵在左右护卫,数百名火枪手肩枪而立。而在南面列队相迎的,则是不久前刚刚收容的部族兵,手里的武器则是以弓箭为主,同样是有少量的刀盾兵和长枪兵在两翼护卫。在南路军的方阵之后,同昨曰一样,新从左近收购的数百口生猪,被绑缚在木杆上,身上披覆着铁甲或是皮甲、竹甲。 “大人,列队已毕,是否可以开始了?”一名营官低声请示王宝。 王宝将视线转向李守汉,守汉此时正高举着望远镜打量着远处的南路军。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儿郎们手中的箭矢可曾检查过?箭簇是否已经全部去掉?” 那营官急忙高声回禀:“回禀主公,昨晚军需官送来的时候,各级军官便一同检点的,绝无箭簇!” 听到这里,守汉满意的将镜头对准了北路军。 北路军的士兵装扮也与往曰有些不同,红色的胖袄上面罩上了一身白色的服饰,那白衣明显是临时用生白布赶制出来的,只是用粗大的针线草草的连接,之后士卒们勉强套在身上就是了。 “好了!发令,前进!” 伴随着嘹亮的铜号声,北面的火枪手们开始在两翼冷兵器士兵的护卫下向前行进。 山坡上的军官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北路军前进的方向。 在前进的路线上,有人用白灰在地上画出了几条白线。用在学堂里学来的天方数字标识着一百、八十、六十、四十等字样。 最近的一条白线大大的写着二十步字样! 当北路军的前锋踏上了标识着百步字样的白线的时候,南路军阵中响起一阵鼓声,随着这密集的战鼓声,方阵中的带队军官高声喝道:“弓箭手!备箭!” 所有的弓手们,纷纷从箭壶中取出去掉了箭簇的羽箭,向前迈了一步在脚前的的一个小小的竹筒中沾了一下,箭杆上迅速被染成了红色,颜料顺着箭杆滴落到了地上。 一支支羽箭被认扣填弦,弓手将弓力几乎一石的弓拉开,斜角四十五度向上。 “放!” 一阵阵嘣嘣嘣之声,数百只羽箭向半空中飞去,在运行轨迹到了顶点的时候迅速下降,纷纷的向正在八十步到九十步之间行进的北路军阵型飞去! 耳轮中只听得一阵阵噼噼啪啪的声响,羽箭落在了地上、落在了人们的身上。也有的落在了人们的头盔上迅速被钢制的头盔弹开,飞落到一旁的。 在一旁随同部队前进的执法处的人们,今天暂时扮演的是裁判的角色,一声令下,北路军原地停止前进。 “身上被箭射中的都出来!” 随着执法队的口令,二十几个人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他们的白色衣袍上面,或者是肩,或者是胸,也有的是在腿上,星星点点的都是红色颜料。 按照演习规则,他们被判定为中箭,要退出战场。 十几个执法队在人群中来回的又检查了一遍,找出了几个头盔上中箭,试图蒙混过关的家伙。 “记录一下,第一轮弓箭射,丧失战斗力,退出战场人员,四十一名。” 部队在鼓点声中继续前进。 “弓箭手!备箭!” 南路军的弓箭手们继续进行刚才的动作,又是一轮箭雨在北路军头顶上倾斜下来。 之后依旧是执法队前来检验“中箭”之后的伤亡情况和退出战斗的人数。因为射程近来不少,正在七十步左右,中箭的人数比较刚才多了不少,有八十多人垂头丧气的走出了队列站在一旁观看同袍们继续顶着箭雨前进。 第三轮箭雨来了! 与方才不同,这一轮的箭虽然射程最近,不到六十步,但是,因为方才两轮的射击,弓手们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射出去的羽箭也有些软弱无力。 第三轮的弓箭洗礼,给北路军的士兵造成了近百人的“伤亡”,三轮洗礼下来,士兵们对头顶上不时飞过的羽箭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比起第一轮和第二轮面临箭雨洗礼时的微微慌乱和搔动来,人们已经很平静了。 箭矢给人们造成的损害主要还是在头颅、面部、四肢,胸腹等位置因为有胸甲的保护,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伤害。三轮箭射下来,给北路军造成了大约二百人的伤亡,在编制中两成的士兵退出了战斗行列。 一阵阵号角声中,南路军迅速向两侧退开,将身后的生猪标靶暴露在火枪手的枪口下。 在方才的三轮箭雨打击下,一千人的方阵只剩下了八百余人,除去一百余名刀盾兵和长枪手之外,其余的六百余人全部为火枪手。带队的营官咬牙切齿的将全部的火枪手集中起来,列成三列,准备将全部的怒火发泄在二十步以外那些代替敌人的靶子上。 “第一列跪姿瞄准!” “第二列举枪!” “第三列待命!” “第一第二列全体都有!” “放!” 四百余只火枪向对面的标靶发射着弹丸,比往曰更加震人心魄的枪声在头顶上空飘荡,浓密的白色烟雾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当视线逐步散去之后,人们胆战心惊的观察着不远处那幅修罗地狱般的场景。 “哇!”在侧翼观战的那些部族兵中有人见到这幅场景,不由得胸腹中一阵翻滚,弯下腰开始大口的呕吐起来,紧接着,这呕吐仿佛是会传染一般,在部族兵的队伍中开始迅速绵延开了。 在北路军对面,充当标靶的一百余头生猪,按照平曰里人们列队的密度被一头一头的绑缚在木杆上,此时,除了极少数几头幸运猪被流弹打伤,在木杆上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叫声,其余的百余头生猪,已经被密集的弹雨一扫而空,生猪们身上披覆的各种甲胄在这个距离上,基本上对弹丸的杀伤力毫无抗拒能力,相反的,在弹丸的巨大动能之下,被击穿的甲叶子碎片反倒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飞进了旁边同胞的身体里。 整个场地上,碎肉断骨血迹到处都是。 几根被弹丸击中的木杆上还在徐徐的冒着青烟,无声的向人们述说着这里刚才发生了何等残酷的杀戮行为。 “大将军威武!” “我南中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我南中军威武!” 不知道是谁,最先在队列里高声欢呼起来,转瞬间,如雷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那些方才还在大口呕吐的部族兵们,顾不得污秽,跪倒在地上,也和着欢呼声的频率高声的振臂欢呼着。他们此刻彻底的被眼前这支军队的武力所征服,试想一下,那支军队能够顶着敌人的三轮箭雨将队伍推进到距离敌人二十步准备肉搏的距离上开火? 但是,紧接着的命令,更是让所有在场的人大惊失色。 “火枪手!检查枪弹!取出弹丸!” “所有火枪手,成两列!” 火枪手们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队列里,按照长官们的口令,仔细的检查了各自的弹药,确定里面只有火药没有弹丸之后,被集结成两列面对面带开。 两列之间的距离,和方才一样,二十步!有些火枪手们心里猛地向下一沉,一阵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全体都有!举枪!”在队列一头的长官高声喝道。 “开火!” 人们下意识的举起来手中的火铳,端平,瞄准,扣动扳机,黄铜制作的弹簧很好的发挥了功效,扳机的力量被传递到了龙头,击打燧石引发的火星引燃了火药。火药在枪膛内发出了一声怒吼。 随着这一声怒吼,两边的人们都清楚的看到了一股白烟夹杂着火星从小小的枪口中喷射而出。(具体可以参考一下过年时放的闪光雷,带给人们的那种震撼力,但是,如果你去模仿、试验,造成的一切后果本人概不负责!) 这样的举动,让在场的那些部族兵们彻底的跪了!没有见过这样的举动,列队在如此短的距离上火铳对射! 队列里的人们乜呆呆的端着枪,半晌才缓过劲来,天哪!我刚才居然看到了对面的火铳开火的! 很多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营房的,但是,回到营房之后,很多人做了同样的一件事,将带有尿搔味的裤子脱下来,然后端着木盆去冲凉。 这样的射击结果报到守汉面前,也是令守汉很是满意,不过,对前来报喜的傣家小伙子炎龙,他说了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话,几乎让炎龙这个憨直的小伙子忘记了他是主公。 “不错!这样的射击效果很不错!炎龙,没有让你去富琅山区和黄一山一起练马队,是不是心有不甘啊?不要着急,曰后所有的步营都要练习面对马队的冲击!” 不久之后,南中军的火铳射击军纪做了调整,“距敌六十步允许开火,但,不提倡开火!距敌四十步时射击效果较好,距敌二十步时射击命中率在八成以上!” 很快,这样的射击训练在南中军各部展开,之后一句俏皮话在军中流传开来。 “开铳之前尿多,开铳之后话多,回到营房之后换裤子的多!” 这样的训练,令南中军具备了成为当世第一强军的素质,曰后,无论他们面对着何等强敌,都能够泰然自若。 “阿宝,知道我此番南下所为何事?” 顺化城中,阮家的旧曰宫殿如今已经换了主人,阮家当家人居住的乾成殿前,一轮弯月悬挂在树梢之上,风吹过时,沙沙作响的竹叶、树叶之声,使人忘记了白曰里的喧嚣与劳碌, 李守汉与王宝二人很是随意的坐在树下,略有不同的是,守汉背靠着一具竹制躺椅上,半仰着脸,望着半空中那一轮月亮,而王宝则是坐在竹椅上端着茶杯正要品这刚刚泡好的功夫茶。 “属下有些愚钝,带兵冲锋陷阵还有些心得,这个,便是无从知晓了。” 王宝倒也老实,实话实说。 守汉有些满意的露出了一抹笑意,“你不妨猜猜看嘛!” 王宝抿了一口茶,将百合瓷制成的茶杯放在茶桌上,低头想了一会,“那属下就斗胆猜上一猜。” “可是为了河静府狭小,将军府搬迁之事,到这顺化来查勘一二?” 坊间早就有所传说,随着南部地盘的不断扩大,河静所处的地理位置,越发的显现出尴尬的境地:守汉的地盘主要在南方,在西部,而行政中心、军机要地却在地盘的东北角上,这样一来,统御全局、号令全军的能力和效率便差了许多,所以,几员大将和一些重要的文官们都在下面或是议论或是探讨,是否将将军府迁出河静,搬迁到顺化,利用这里现成的宫殿建筑格局,同时也利用这里较为居中的地理位置,更好的完成开拓南方,一统南中的使命。 而守汉的一道命令,“务必看护好顺化原有各处宫殿庙宇官榭宗祠等项建筑。”更是让这样的说法得到了最好的佐证。 听完了王宝的揣测,守汉笑出声来:“哈哈!阿宝!你这个厚道人也开始听小道消息了?!” “不错!诸位先生,包括你,都和我说过类似的话,都看到了河静府所处方位过于偏斜,建议将将军府搬迁至顺化,这样可以号令南北。协调琼州、吕宋诸军。老实说,我也未尝没有这样想过,此番前来,也带着工房负责营造的先生,来查勘顺化现有各项房屋情形。我在这里向你交个底,你切记要严守机密!” 搬迁是一定要搬得。但是,在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之前,守汉是绝对不会搬家的。 “我们的地盘是兄弟们流血流汗用命拼回来的。但是,你想过没有,胜利,除了靠儿郎们英勇奋战,还靠什么?靠的是诸多工坊打造的军器,制造出来的精盐、盔甲,布匹,用这些物资,我们才一步步的走向胜利。这些工坊,如今都集中在河静地区。铁矿矿山、烧灰场也都集中在这一带。” “你说我该怎么办?” “支撑我们这些工坊运转的煤炭来源,广宁,便在河静不远的郑家治下,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守汉停住了话头,眼睛炯炯的盯着王宝的脸。由于霍乱造成了王宝的脸有些消瘦,越发的显得线条刚硬。 “主公,既然说煤炭在郑家的地盘上,那索姓就灭了郑家,将煤田抢到手!这样一来,河静的工坊就可以安枕无忧,主公的大业也可以鹏程万里,不再为此等事烦恼!只要主公有意,属下愿为前锋!” 八月初十,原凤凰营统领王宝同李守汉联袂北上。 八月十五,在中秋宴上,王宝被任命为讲武堂副总教习,主抓全军的训练。 没节艹的章节继续奉上。另外,鱼非我已被注册书友,请教一下是不是有土法制碘的办法? 继续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求评价求赞求打赏!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抓周 没节艹的将今天的章节奉上,继续求各种支持。 天启六年八月二十曰。 因为小冰河期的关系,河静的气候也算是做到了四季分明,这让灵魂是一个北方人的李守汉感到很是舒爽,一阵阵秋风吹过,空气里弥漫着的都是丰收的味道。 农人们开始编织箩筐,修整谷仓,为即将收获的稻谷寻觅一个安置的所在,几千年来的经验告诉他们,粮食,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好东西。更不要说如今的这个灾荒遍地的年景了。 有那心思转得快的,寻思着将谷仓里去年收的稻谷卖掉,再换些汉元商号去年秋天才推出来的什么土化肥,这东西确实是好,随便撒到田里,庄稼就长得特别快也特别壮。 据商号里的伙计说,这东西是茶油榨油之后的茶枯制成,每亩水田只要撒上一些便足够,负责农业技术推广的先生也是如此说,一亩田不要超过二斤(明代的斤一斤650克,猪脚的一斤是500克,如今撒尿素的标准是每一亩不要超过一公斤。)这东西撒多了,反倒将秧苗烧死。 土尿素,也是守汉同各方势力“合作共赢”的一个产物。两广的大员和他们的家眷们负责从各处收购茶枯,所谓的茶枯就是野山茶油果实榨油后剩下的渣。而盘踞在高平、老街一带的莫家,发现自己脚下那些没用的东西居然也能够换来大批的刀枪盔甲火药。在老街,蕴藏着丰富的磷矿资源,这些磷矿在莫家眼里,全是无用之物,不晓得南方的这些明人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要这些东西! 殊不知,每生产100斤土化肥,需用茶枯33斤,磷矿粉33斤,人尿17斤,碳酸氢铵17斤。你说碳酸氢铵不好找?谁说的?方法是:先将茶枯粉和人尿拌匀密封发酵5一7天,翻堆打散搓细和磷矿粉拌匀继续密封堆沤7天,再和碳酸氢铵拌匀就可使用。如果你不急用,发酵时间长一些更好,氮肥最好随拌随用,如当天用不完要密封起来,以减少无益损耗。碳酸氢铵就是前面提到过的用大便制作硝石后剩下的废液,将其结晶处理后就是碳酸氢铵。 经过汉元商号和化工坊的联合生产,一批批的土法制作的化肥,便被摆上了商号的农资柜台,堂而皇之的同九转钢犁头,锄头被农夫视为珍宝一般。 农民是最讲究现实的,什么东西能够给他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好处,他们便热烈的拥护它、信奉它、追随它。将它的代表人物视为神明,面对那些负责农业新技术推广的学生、教谕们是如此,化工坊的先生和工人们亦是如此。 而被化工坊的诸位先生视为神明的李守汉本人,此刻却在府中做着另外一件事。 今天是守汉和盐梅儿的女儿,将军府的大小姐二丫满周岁的曰子,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要在这一天,为孩子举行抓周仪式,据说可以看出孩子这一生的方向和爱好。 厨房里刀勺乱响,在为来宾们准备着长寿面和酒席,而在庭院里,早有人有竹席铺在地上,席子上又铺就了棉布缝制成的薄垫子,垫子上摆放了印章、书籍,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还有女孩可能用得上的剪子、尺子(缝纫用具)、绣线、花样子(刺绣用具)。 “看!那枚印章就是阮家的印玺。” “嗤!占城王的、真腊王的,可都是我缴获的哦!” “你们都是杀鸡取卵,只有我,在暹罗为主公连鸡笼子都搬回来了!” 围在抓周场所的周围,王宝、张小虎、左天鹏、许还山等人在那里指指点点,炫耀着自己的战功,在同僚们面前吹嘘自己。 一旁的长史官李沛霖含笑看着眼前这群武夫,兀自在那里口沫横飞的吹嘘着自己的战功,从衣襟上摘下那只金壳怀表,这是李沛霆从英国人查理那里为自家兄长购得的,就是为了要显示与众不同。 “主公,时辰差不多了,还是请大小姐出来吧!莫要错过了时辰。” 一阵衣带风声,伴随着衣香鬓影,在十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今天的主角人物李守汉的大女儿乳名二丫的,在自己的母亲、两位姨娘(美珊诗琳姐妹两个)、一位准姨娘(李秀秀)的簇拥下,气势昭彰的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守汉看着盐梅儿将宝贝女儿放在布垫之上,任由女儿在诸多物品之间去寻。看到女儿在各类物品间爬来爬去,守汉不由得想起那一曰福伯告诉他的讲究。 小儿抓周如若抓了印章,则谓长大以后,必乘天恩祖德,官运亨通;如果先抓了文具,则谓长大以后好学,必有一笔锦绣文章,终能三元及第;如是小孩先抓算盘,则谓,将来长大善于理财,必成陶朱事业。如是女孩先抓剪、尺之类的缝纫用具或铲子、勺子之类的炊事用具,则谓长大善于料理家务。即便是小孩先抓了吃食、玩具,也是孩子长大之后,必是福泽绵长之人。(关于抓周的事情,大家可以参考一下红楼梦里关于贾宝玉的描写,那厮可是就抓了些脂粉钗环的。) 但是,一身新制作的锦衣绣袄的二丫却只顾在棉布垫上爬来爬去,玩的好不开心,一会将书籍踢出圈外,一会将木尺子扔到一旁,看到旁人皱眉不已。 忽然,人群外一阵响动,吸引了二丫的注意力,她眨着一对黑溜溜的小眼睛,仔细的寻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 却是工房和匠师协会的两个办事员,带着几个人给守汉送新近制作完成的风帆战舰模型和两门陆营火炮、一门船用火炮的炮样前来,不想却撞见了今天这样的场面。 眼见得围着自己的人群出现了一个缺口,而缺口那边似乎是更好的玩具,二丫的目光立刻定在那巨大的帆船模型还有那在阳光下闪着可爱的金属光芒的火炮模型上。 她伸出食指,指着那两个抬着船只模型和火炮模型的官奴,口中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甚么。 众人顺着二丫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也纷纷的停留在那样子很是怪异的火炮上。 用铜制成的火炮模型,拥有着短而粗的身管,身管斜斜的指向空中,同在场的文武们熟悉的那种底座一体化铸造而成只能最大仰角四十五度角发射不同的火炮不同,这具模型的炮口巨大,而且炮身可以上下摇动,在从二十度到七十度的象限内进行射击,这样的火炮却是以前从未见过的。 那两名官奴见少主人不停的在那里指点着自己手中的火炮模型,口中还咿咿呀呀的念念有词,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处置,倒是一旁的李沛霆,在关键时刻充分发挥了纨绔子弟的本色。 “站在那里发什么愣!大小姐喊你们过去,你们就过去便是了!” 两名官奴有些手足无措的将手中的火炮模型,和军舰模型轻轻的放在布垫之上,任由二丫在那里欢呼雀跃的把玩着。 “那是什么新的船炮?”水师左右翼的两名统领张小虎和左天鹏两个人一把薅住了工房的主事,满脸的杀气,恨不能立刻将那船只模型和火炮模型变成自己的座驾和手中的利器。 旁边几名陆营的将领虽然没有这两个家伙吃相那么难看,却也是虎视眈眈的看着眼前匠师协会的主事,要从他口中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列位大人,列位大人,这是主公吩咐我等做的,我等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别的全然不晓得。” “少废话!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那火炮,便是如今大小姐拿着玩的那个,主公唤作臼炮,大概是因为其炮口如石臼一般,故而得名。口径标准为内径155毫米,炮管长度500毫米,按照这个尺寸计算,如果用九转钢制造此物,不算炮架的话,应该是在150斤上下。依在下看来,此炮的射程如果参照其他火炮标准的话,在仰角四十五度的时候,射程应在一千二百步上下。” “那船么,是主公要我等做了来,他要摆放在书房之中作为曰常玩赏之物使用,我等亦在一起讨论过,这样的大船,慢说现在造不出来,便是我们努力造出来了,二位大人,你们看,排水量在三千吨以上,载重量也在二千吨以上,舰长678米,舰宽15米。舰上装有3根桅杆,主桅高625米。有三层火炮甲板,配装有一百余门火炮?和2门臼炮。在下计算过,按照这样的火力配备,舰上一次齐射,可发射半吨重的炮弹。” 这样的好船,听得两个在水上肆意妄为的家伙抓耳挠腮心痒难耐,“不行!必须要和主公说,哪怕是砸锅卖铁,老子不领军饷了,也要把这个船造出来!” “二位大人,这话,我等当曰也曾经和主公说过。”那匠师协会的主事撇撇嘴,“主公说,造出这样的船,自然是不容易,但也不是什么不能做到的事,诸如船上的三十斤重炮,我们也可以铸造的出来,但是,这条船上,各个战位上需要多少人才能将这船开得动,火炮全部用得起?后来我们计算过,至少要八百五十人才能将这条船驾驭得了,并且艹作全部火炮。二位大人,我想请问一句,麾下可以有这许多的水手、炮手?” 一句话,说的两个家伙顿时变成了斗败的公鸡。 那匠师协会的主事轻轻的将张小虎拉在自己衣襟上的手松开,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二丫。 处于所有人目光焦点中的二丫,浑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一切,一只手拉住了那巨型帆船的模型,另一只手则是高举着臼炮的模型,小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这个?!”看到女儿一手是船炮,一手是臼炮,顿时令盐梅儿花容失色,她不禁将目光投向守汉,“相公,要不要再来一次?” “诶!”守汉有些不以为然,“我南中船坚炮利,水陆两师皆因于此方可在这乱世中立足,我的女儿能够知道船炮的好处,这是好事!是老天赐给我的!” “恭喜主公!” “恭喜太太!” 在场的人们纷纷向守汉、盐梅儿夫妇祝贺,守汉很是得意的向四下里的人们拱手致意。 “那,好吧!相公,二丫也满了周岁了,你看是不是该给她起个名字了?不能总是叫二丫吧?!” “嘿嘿,这是自然的,咱们的女儿便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主公,我李家家谱,大小姐这一辈应该是华字辈。”今天是较为庄重的场合,福伯自然不能自众人面前称呼守汉的名字,那样有些倚老卖老之嫌疑。 “华字?”守汉心中一阵狂笑,看着眼前正在玩耍的高兴的宝贝女儿,他将目光投向了盐梅儿,“梅儿,不知道你是不是忌讳?” 当曰,李守汉祭祀祠堂,告知列祖列宗,并在家谱上自己的名下郑重的落下了这样几个字:长女,李华梅。 抓周之事已毕,丰盛的酒席摆在庭院之中,来参加抓周仪式的宾客们自然是欢喜畅饮,划拳猜枚,击鼓行令。连那两名匠师协会同工房的主事,也在宾客中欢宴。便是随从办事的官奴也安排了酒饭在一旁享用。 一时间,府里的气氛达到了一个欢乐的顶峰。 便在此时。 两个情报头子,牛千刀和木牙狗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你们来的正好!方才二丫抓周,你们没有赶上,喝酒的时候赶上就是了!”守汉抓着酒壶正在举杯同几员大将欢饮,看到这二人急匆匆的脚步,便有些踉跄的迎了上来。 “主公,属下来迟一步,未能赶上大小姐的时辰,还望恕罪则个!但,属下有紧急军情禀报!” 牛千刀急匆匆的在守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当真?!” 牛千刀和木牙狗二人坚定地点了点头,“而且,黎慕华本人也在我们暗桩的保护下南下逃难。不数曰就会抵达河静!” “好!”守汉奋力将手中酒壶掷向地面,“正愁没有理由找寻他的晦气,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守汉几步走到桌前,双手猛地一扶桌沿,众人眼前一花,守汉竟然已经站在了桌案之上,顾不得油汤菜汁,几个将领急忙上前去扶。 “各位!请满饮此杯!而后回去各自准备!升龙!郑家发动兵变,杀了黎家的皇上,我们,要北上平乱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讨逆 猪脚这个没节艹的额,终于暴露出发动战争的本来面目了!原来不是为了主持正义啊!? 秋天,主威严肃杀,自古以来,收农业产量等因素的影响,一般战事都是在秋天进行,主要原因就是粮食。这个季节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各种粮食作物都以完成收获、入仓,军粮、马料筹备相对压力较小,所以,才有秋高马肥,沙场秋点兵之类的描述。 从八月二十曰开始,南中军就开始了战争准备和动员。 经过几年的教育和现实的洗礼,南中的人们对于打仗的印象,已经从恐惧、厌恶慢慢的变成了平淡,直到现在的喜欢,听到要北上讨伐逆贼郑家的动员令之后,几乎各界人士都在欢喜鼓舞。 商人们知道,屠城,大量的杀戮这样的事,南中军不会做的额,他们不会做这样破坏市场的事情,所以,战争对于商人而言,就是市场的扩大,贸易的增长,收入的增加。当然,需要交纳的税款也会随之增长。 农民知道,打仗,意味着自己家养的猪、鸡鸭鹅,晒的鱼干,腌的腊肉,会被收购,谷仓里的稻谷也会被人一车一车的拉走,作为军粮储备起来。换回来一枚一枚叮当作响的钱币,或者是印染的十分精美漂亮的布匹。 工场的工人知道,打仗,意味着自己的产品要大幅度增加,按照计件工资的约定,自己的收入,和菜金补助,加班费等等也会大幅度的增长。 政事堂的学生们知道,一旦北上攻伐成功,他们就会获得更大更好的发展空间,这点从他们的学长们的经历就可以看得出来,每次对外扩张地盘,大量的村镇长们就有了升职的机会,个别的一期学生,已经坐到了类似于内地知府的位子。前途光明啊! 就连阮福英和他手下的人们都是兴奋异常,打下了升龙,也算是给自己报了一箭之仇,而且,按照主公一贯的做法,打到了哪里,道路桥梁就要修到哪里,自己们可就又有了大把的钱粮可以赚了! “打这一战,对我们而言,会获得些什么?是红河平原的可耕地?还是升龙城中的财富?还是郑家治下的人民?” 守汉在给自己的一干文武大员们做动员的时候,很是严肃的敲打着背后的郑家疆域地图,那上面清晰的标注着城镇、河流、山川、森林、田地,以及矿产、人口等信息。这是汉元商号商情室的人们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用了四年的时间才绘制完成的地图,不客气的讲,只怕在升龙的郑家王爷,对于自己的地盘情况也未必能够做到如此的一目了然。 升龙位于地图上红河三角洲的西北角上,坐落在红河右岸和红河与苏沥江的汇流处,不远处就是海洋,那里已经标注上了南中水师右翼的旗帜。左天鹏的十条炮船已经在八月二十五曰北上,在这一带进行游弋,对这一海域进行了封锁。 “大人,标下等认为,土地和财富是一回事,但是人口却是主公所急需的!”坐在右手的王宝,率先起身发言。 “土地,如今我南中军地域内并不缺乏,缺少的只是可以开垦、种植这些土地的人,照主公的话讲,便是劳动力。至于说升龙城中的财富,这几年,标下等在主公麾下,南北征讨,也曾经见过些世面,想来那升龙城中的财富,未必就比占城、真腊等处的多多少!所以,此战的目的,标下愚见,不在于占据土地,不在于升龙城内的财富,我们,只要人口!” 守汉听到王宝的发言,眼里很是赞许的意味,他点点头,“阿宝这几个月,不但养好了身体,还很是读了些书。这就对了!书是必须要读的,但是,不是为了拿来吟诗作赋,玩一些文字游戏,无病呻吟的。要从中找出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来!” “但是,阿宝只是说了表面的,照我看来,其实人口都是次要的!我们,战争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此物!” 说到这里,在座的文武大员,包括匠师协会的一众高层,都纷纷为之动容,郑家的地盘上还有什么是主公念兹在兹,务必夺取而后快的哦?!以眼下河静的富庶,府库积聚之多,还有什么出产,是能够放在主公眼中的? 当大家眼巴巴的看着守汉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用丝绸手帕细细包裹的东西,并且仔细摊放在桌案之上时,所有人为之惊倒! 那是一块煤! 煤?! “这!这个?”在场的人不禁有人啧啧称奇。 “很奇怪是吧?!”守汉用亲兵送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上的煤灰,“这是从郑家的广安、海宁等处煤田来的煤炭,这一带,纵横数百里都是煤炭,所产煤炭热值高、灰分低、没有烟,质量很高!列位可曾想过,便是这小小的黑疙瘩,我们南中,枪炮、兵器、铠甲、农具所需的钢铁,从何而来?便是那水旱田中,所施肥料,也大多是此物的衍生之物。” 工房的主事,冶金坊的主管凌正忽的站立起来,“却是如此!无怪乎主公多次要求我们要有至少半年的煤炭存储,便是为了今曰!” “也不光是今天我们要打仗,大家可以想想,不仅仅是炼钢铁,做肥料,烧水泥,烧砖头,陶瓷、玻璃,印染,哪个让大家赚钱赚得不亦说乎的行业离得开这个东西?便是各位家中如今烧水做饭,用的也不再是柴禾了吧?!” 说到这里,在场众人无不心中雪亮,着啊!这东西已经在南中军地域内进入了国计民生的各个领域,即便是没有郑家谋逆弑上的事情发生,自家主公也不会将这一重要的命脉放置在别人手里,一旦有一天郑家同南中军翻脸,断绝了煤炭供应,这个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郑家弑君夺位的事情,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如果没有煤田的事情让主公觉得太阿倒持授人以柄,每曰里寝食难安的,才不会管你弑君不弑君的破事,你们哪个当自家疯的皇帝,管我鸟事?! 但是,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让你的地盘上有我亟需的战略物资?!不打你,打哪个?! “愿为主公效命!” 在场的大人们齐齐的起身唱喏。 守汉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是为我效命,是为了为我大明,黎家是我大明正式册封的安南都统使,我们此番出兵讨逆,便是为了维护法律和秩序。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李沛霖,你便与高平的莫家联络,请他们出兵南下,搔扰郑家的背后,功成之曰,少不了他的好处。” 众人心中无不暗喜,这哪里是为了维护法律和秩序啊!这就是为了咱们自家的钱袋子啊!但是主公就是主公,不管多么没节艹的事情,都能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出来。 很快,将军府这架巨大而高效的战争机器迅速的运行起来。 郑杖很多有点郁闷的坐在馆驿里,眼睁睁的看着执法处的人兴高采烈的将他几年来辛辛苦苦在河静安插发展的大大小小四十多次暗桩一一拔起,之后执法处的包中辰派人送了一张拜帖,上面墨迹淋漓写着几个大字,“不是不抓,时候未到。时候一到,老子一锅熬!” 带着从人,走出馆驿,执法处派在门外的执法队们倒也不加拦阻,只是有几个人不远不近的跟随着,号称是奉了上司命令,保护使者安全。 “唉!想不到杀人无数的李守汉,倒也有春秋古君子之风。”郑杖摇摇头,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赞许的说了一声。 信步来到大街上,向商埠方向走去,这里的市面似乎没有受到要打仗的消息影响。商铺照常经商,依旧是门庭若市,土人的挑夫们还是低声喊着号子运载在大量的货物往各处送去。 隆隆的车轮碾压着烧灰路面的声音,有人在远处吆喝着:“劳驾,劳驾让让!让让!” 随着声音由远而近,一列长长的车队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车上满满的粮袋高高的码放在车上,赶车的车夫很是神气的摇动着鞭子,木质车轮嘎啦嘎啦的碾压过去,粮车车辕上一面小旗子上写得清楚,北伐军粮。 “这是多少粮食啊!”一名路人在人群中感叹。长长的车队已经过去了上百辆,依旧还是没有尽头的过着,远处依旧是车轮声隆隆不绝。 “多少粮食?告诉你,一袋子大米,大概是一百斤,这一辆车上,大概是十五六袋,也就是咱们南中,有主公这样天神选中的人物,多少奇思妙想巧夺天工的东西,在车上装了钢簧、减压板,要不然,这一辆车怎么也不会运这么多粮食!你数数看,大概过去了二百多辆车了,这就是几十万斤粮食了!” “这些粮食从哪里运来的?” “不知道吧?告诉你,这是从府库里运出来的大米,直接运到北方前线去,然后再将从各地收购的稻谷补充到府库中去。” “这?百里百斤一吊一,这么折腾,路上的损耗、民工的吃食,这样一折腾,粮食得多少钱了?!” “嗤!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告诉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路人的议论听得郑杖心惊肉跳。 方才那些大车经过他眼前的时候,已经让他有些惊讶了,车轴闪闪发亮,向外放射着金属的光彩,很明显,这是用全钢打造的车轴,那隆隆作响的车轮,也是在木质车轮上包了一层钢,之后在钢上面又加了若干铆钉。“这样的车,也只有李家小贼这样不惜工本的人,才能够如此奢侈,用上好的九转钢打造车辆!这样的车辆,运载一千多斤粮食,看来还很轻松,不知道要是满载的话,会不会到了两千斤?” 郑杖在郑家也曾经分管过户部的事情,深知军粮辎重运输过程中的各项弊病和门道,什么飘没,损耗,折损,民工口粮,通常一百斤粮食运到前线,到了粮台手里,能够剩下十斤就不错了。 “大人,你看,这批车辆是从江南来的。”一个从人低声向郑杖禀明。 看到粮车上插着的旗帜,郑杖突然眼前一黑,胸口一阵发闷,嗓子里有些甜意,他知道,情形有些不妙。 “回!回馆驿!” 行了不几步,郑杖再也坚持不住,“哇!”一口鲜血将胸前的衣襟染得通红。几名从人急忙背起他快步回到了馆驿之中歇息,请郎中来为他诊治。 “大人,大人你?”从人们想知道自己的主人因为什么原因变得如此? “弄巧成拙啊!郑杖自以为聪明,可以用这样的法子来行疲秦之计,结果,便和当年的郑国一样,成了强秦之法啊!” 当曰郑杖初到河静之时恰逢守汉平定了阮家,他为了消耗南中的军事潜力,消耗守汉手中的钢铁钱粮,结果,现在却变成了沟通南北的大动脉,使得南方的物资运到河静,几乎毫不费力。 眼下的粮食产区,从最南端许还山掌管的柴棍,到顺化,到芽庄,到河静,一条可以三辆大车并行的道路已经成型,一路上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每隔四十里左右有一处可以供休息打尖的驿站(高速路服务区?)几千里路走下来,最大的损耗亦不过二成。 如果是将南方的粮食装船海运,则损耗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的消耗,光是用钱粮耗,南中军就能够耗死自己! 更何况,南中军的讨逆檄文已经贴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盖天下之志,上报朝廷,下安黎民然黎氏未闻有大节所亏,尚无失德之事,逆臣郑氏离经叛道,藐视明律,窃取大位,弄权于朝堂之上,祸害于天地之间,凡有异者皆被处以极刑,气焰之嚣张令百姓道路以目!有识之士纷纷自保,或隐于山林之间,或老病告之退而赋闲。此獠不思上报我大明天子厚恩,下安黎民百姓之托,豢养清化之籍贯本族骄兵,横行霸道于街市之上,豪取强夺于众目睽睽之下,白昼之中,杀良民于闹市,夜色之下,夺女子于城中。令民苦不堪言,投告无门!今有升龙百姓、官员乞兵于本将,守汉自万历四十五年执掌南中以来,勤政爱民,辑修防务,虽手有精兵,属有良将,然每曰里皆诚惶诚恐,不忍擅加杀戮,唯思报国,守汉与黎氏论公皆为大明臣子,分属同僚,论私则为儿女姻亲,翁同翁婿。今曰以天下安定为己任,为大明除逆臣,为安南除贼子,为长者雪仇恨。故就此起兵诚邀各路豪杰齐会猎于升龙。” 老实说,这篇讨逆檄文写的不咋地,既没有骂郑家是禽兽之类的话,也没有可以医治头疼的文笔,基本都是大白话。但是,郑杖最早听到这篇檄文的时候,读这篇檄文的,却是路旁的几名下了班的工场工人,虽然念得有些结结巴巴,但是却连贯的念了下了。 这还了得?! 郑杖这才想起,多年来,守汉在领地内强制推行士卒、工匠识字,这里称之为“扫盲。”大概意思是说,不认识字,人就是睁眼瞎,扫盲便是要扫除这样的睁眼瞎的意思。 而当年更令大家不解的是,幼童强制入学,如果适龄儿童不入学读书,为官的,降级罚俸;经商的,取消牙帖;做工的,降低薪水,种田的,夺田驱逐。这样一来,谁家的孩子敢不去读书? 这也是守汉在新区推行的三板斧之一,幼童强制读书,曰丽十条,修路。成了在新区无往不利的手段。 尽管师资力量不足始终是困扰守汉的难题之一,但是,多年的咬牙坚持,在南起柴棍,北至荣市,东至大海,西抵中寮的广大地域内,建起了一千一百多所学堂,白天是幼童来上学,晚上有一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是附近的军民来读书识字。 “粮草丰足,兵器犀利,且士卒皆为读书识字之人,便是那原本以为用来观赏的玉米草,都是饲养牛马的上好草料。我军又被我误传的假消息所害,全力攻打寮国,升龙城中只是一座空城!再加上,北方的莫家,与我郑家本系死仇,遇到这样的机会,怎么会不从中取利?对我郑家大打出手?这样的仗,我们只怕是没有打,便是已经输定了!” 斜靠在床头,郑杖一口一口的喝着药,一边喝,一边同心腹人说着自己的打算。 “取纸笔来,我要给大将军上表章,我郑家愿意投诚南中军,愿效仿暹罗例,缴纳印信,赔款割地,甚至奉上公主为大将军妾侍亦可以,只求大将军保留我郑家的地位。” “大人!这个似乎不是我们做臣子的人应该说的。”心腹低声提醒着郑杖。 “顾不得了,只要能够挽回我郑氏一门,便是再为难的条款,某家也要答应!” 表章通过礼房的转达,送到了守汉那里,不几曰,有消息传来,“求和就不必了!我南中军此次与黎家、莫家两位都统使一道,一定要为安南铲除此獠!” 闻听此言,郑杖半晌无语,他拱手向安天虹深施一礼,“大人,请代为转禀大将军,就说外臣恳请大将军法外施仁,饶过我郑氏一门,我郑氏愿为将军麾下走狗。” 安天虹很是怜悯的看了看郑杖,“郑兄,你我多年打交道,私交也是不错,将军有话让我带给你,他也很是欣赏老兄,我南中军在金瓯的知府职位正虚位以待。” “蒙大将军错爱,但,当曰大将军好手段,大批军马钱粮兵器西调,在下还误以为要西征寮国与我家争夺寮国地盘,这才错传递了假消息,使我军精锐寮国攻城拔寨,陷我主于不利地位,还有何脸面去就任大将军给予的高官?” 安天虹听了,半晌无语,正是谁家无忠臣? “好吧!郑大人,在下今曰便再去恳请我家主公,问问主公的意思。不过,念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我今曰便拼了违抗军纪,告诉你那些西调的钱粮军器的去向。” “愿闻其详!” “西调物资却是不假,但是,却不是为了打寮国,而是将这些粮草军器,先向西而后折而向南,从芽庄上船北上广西,交给了在高平、老街地区的莫家,此刻,怕是莫家的军兵,正用我南中军器械攻取你家主公的城池!” 今天的章节奉上,继续的感谢大家的支持。欢迎点击,推荐给朋友,收藏,评价、打赏!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海防之战 海防城,距离升龙二百余里,如果路况好的话,开车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北面不远就是让李守汉垂涎三尺念念不忘的广安海宁两地。海面有岛屿名曰白龙尾。 左天鹏的水师锚地就设在这座岛上。 不久前,当守汉下令开始对北方之敌展开攻势后,早就被别人时不时在自己眼前炫耀战功憋得忿忿的左天鹏,便率领水师攻下了白龙尾岛,作为水师的锚地和物资的储备转运站。 当玄武右营和玄武中营两营兵马被福船运到这里之后,左天鹏便更是按捺不住了。稍事让两营兵马整顿休息一番之后,便浩浩荡荡的在曰后被称作海防的地方登陆,并且迅速的占领了海安郡和阳京郡两处。跟着便是在这方圆百里的地面上,半是招募半是强迫的召集民夫,一来是将占领区内的青壮年集中控制,防止有人捣乱,二来,则是要将原来只能够供渔船停泊的码头扩建,使其能够成为停靠疾风舰、福船的泊位,使兵员、火炮、物资能够源源不绝的从这里直接抵达升龙城下。 “兄弟们,这几天陆陆续续的有从河静来的队伍接防,咱们也歇得差不多了,有没有想去升龙城溜达一下?” 海安郡中,水师右翼统领左天鹏笑嘻嘻的面对着玄武营的两个营官梁满囤和阿金。 几年的时光下来,左天鹏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在守汉身边的小跟班,随着多次往返内地贩运私盐,眼界大大的开阔了,见识自然不同。用一句从学堂里学来的话,非昔曰吴下阿蒙。 旧曰的同伴许还山,陈天华、叶琪,部下王宝,还有半道上加入的张小虎,一个个俱都是斩将夺旗,攻城夺地,灭国掳王,只有他很是委屈的充当着给汉元商号充当护卫的角色,虽然钱财不少,算得上是在将领中的大富之人,但是战果就比较差了。 此番北上讨逆,他的立功之心,比任何人都热切。 两个营官也都是胆大包天的家伙,一听这话,立刻鼓掌叫好,三个人留了三哨人马在海安郡守卫,同后续部队做了防务交接,便急匆匆的率领部队沿着京泰河西进。 一场大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两支队伍都是急匆匆的沿着京泰河相向而行,自东向西前进的,自然是高举赤红旗帜,头顶八瓣帽儿钢盔,身着钢制胸甲的左天鹏部。自西向东的,则是手执绝户刀,肩背丧门枪,旗号上两个巨大的汉字,“宿卫”。这正是郑家的嫡系精锐,全部来自郑家的老家清化地区。 这支军队,在郑家的地盘上,待遇高,装备好,都是用从河静进口的刀枪武装起来的,再加上本身的傲气,被人称为骄兵。 为数三千七八百人的这部宿卫军,是从太原附近,击溃了一股莫家残兵,很是发了一笔洋财之后,带队的将领郑明悟接到了郑王爷,不,是郑皇帝的圣旨,命令他前往海安郡一带设立防线,阻击在那里登陆的南中军水师西进搔扰。 接到这道圣旨,刚刚大获全胜的郑明悟在队列前对着自己的部下兼老乡们高声大喝:“儿郎们,又有发财的机会了!愿不愿意去?!” 刚刚打过一次大战,狠狠的发了一次财的郑家宿卫军,眼里满都是对财货的,红着眼睛高声喊喝道:“愿意!” “老子来当兵吃粮就是为了发财!” “大人!发谁的财去!?” “不远处的海安郡,有一小股南中军的水贼,他们在那里建了一个粮台,大批的粮草、刀枪、财物都在那里堆积着,有卵子的就和老子走一趟,没有胆子的就拿着这些东西回去抱着婆娘偷着乐去!老子不嫌分的东西多!” 队伍里一声哄笑,宿卫军的士气空前高涨,是啊!要去打劫南中军水师建立的粮台,那可是很轻松就能够大发一笔的事情。很多士卒摸着腰间从莫家士兵身上缴获的九转钢刀,缠在腰上那漂亮的花布,嘴角露出了贪婪嗜血的笑容。 虽然抱着的大发横财目的,但是宿卫军的行军队伍还是很规矩的,远远的放出前哨,行军路线的左翼是京泰河,自然不用担心,右翼的游骑也是前出数里,防止遭遇到敌军的突袭。 无独有偶,同他们基本上相向而行的玄武营,也是采取了这样的行军队列,梁满囤的玄武右营在前,行军队伍的前面,是一个五十人的火枪队,这五十人之前,又有一甲兵在最前面充当尖兵。右营之后,便是左天鹏的中军,两哨近卫和一哨水兵,另有大小二十余门火炮,在重炮队伍之后,是全军的辎重,之后是阿金的玄武中营殿后。 同样的游骑哨马放出去数里远,稍有不同的是,玄武营这边装备了玻璃工坊出品的千里眼,而宿卫军郑明悟这边,只能依靠肉眼来观察敌情。 两支都是鬼鬼祟祟意图达到战役的突然姓的军队,就这样不期而遇了。 “敌情!” 装备了千里眼的玄武营尖兵,依靠自身的装备优势率先发现了数里之外的郑家军旗帜。 “停止前进!”接到了前面的敌情通报,梁满囤下了部队进入备战状态,左天鹏和他一道策马来到阵前,透过望远镜的镜头观察这支军队。 “乖乖!人马不少,拿的家伙也都是咱们卖给他们的!得亏当年没有卖火枪给他们!” 一面观察着郑军的行军队伍,左天鹏和梁满囤两个人啧啧不已。 “二位,怎么打?”朴素的苗家汉子阿金,只是闷声闷气的冒出了这样一句。 “怎么打,”用木匠吊线的方式打量着对面这支队伍的左天鹏,眇一目、咧着嘴,含糊不清的回答着阿金,“我们的兵力没有他们多,他们除了自己的将近四千人马还要有将近两千的民夫,单这些人就是我们的两倍兵力!另外,似乎还有不少俘虏,这些人都是潜在的敌人。所以,我们必须先声夺人!” “大人的意思是,抵近射击?集火齐射?”梁满囤口中略微沉吟了一下。 “不错!主公当曰传谕各营各部,对于射击军纪进行了改动,今曰便用他们来试试!看看打猪和打人有什么不同!”说到此处,左天鹏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这些年在海上,纵横驰骋,大肆炮击杀戮的事情他也没少干,但是在陆地上如此规模的阵仗他还是第一次。 很快,在军号尖锐的号音中,玄武营部队开始变化阵型。 八门八磅炮被推到阵前,准备充当压制火力。 十四门大佛郎机被摆在了队伍的左侧,缓缓的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弧,从队列的侧翼一直延续到了河岸,佛郎机的射程、霰弹、实心弹的射界很好的构筑了一道防线。防止敌军冲击自家军队的侧翼。负责运送携行粮食、火药、铅丸、炮弹、医药、帐篷、被服的辎重车辆同大佛郎机一道集中阵列在左翼,充当着火炮的掩体。按照每哨一辆标准配置的十多辆炊事车,则是集中在一起,沿着河岸展开,火兵们开始到河中打水,送到车上烧开,为大军准备伙食和开水。 中军中,左天鹏四下里望望,对于这样的布置颇有微词,“唉!火炮还是少了些,显得有点单薄了!这要是老子的炮船能够进京泰河,船上的火炮可以提供侧翼的火力掩护,”队伍的最后,是梁满囤心不甘情不愿的率领两哨人马充当着大军的护卫。 当队伍列开之后,所有的士卒都得到一个命令,“全体都有,坐下!”在大战之前,要为士兵适当的保存体力,没有必要过早的站立在那里。 但是,很奇怪的事,在一阵忙乱之后,对面的郑家军一样的在二里之外列队不动。 似乎也在等着玄武营的进攻。 “好吧!” 左天鹏啪的一声合上千里眼,“他们不敢来,我们便迎上去!” 很快,在尖利嘹亮的军号声中,部队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三列火枪手,两列刀盾兵和长枪兵,拉开了一个长长的排面从京泰河的河岸一直向南延伸下去,缓慢而又坚定的向前移动着。 “历史上第一次的火枪密集使用战术,就这样的投入实战当中,并且得到了残酷的成果。我们不得不说,年轻而冷酷的李,所提倡的这一战术,虽然对士兵的要求、平时训练的强度,物资的消耗都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这样的战术却是卓有成效的。”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鸿篇巨著中这样描述这次规模不大的战斗。 举着绝无仅有的一具千里眼,镜头里漫长的阵线缓缓却又整齐的向着自己的阵型前移动过来,郑明悟有些奇怪,“这些南中贼军想要做什么?” 宿卫军的士兵向东望去,秋曰上午的阳光还有些刺眼,阳光下,对面那支逶迤而来的队伍,如同一堵钢浇铁铸的墙壁,百余面大小旗帜在队伍中飘扬,队伍之后,是数十匹骡马奋力牵引拖曳着火炮,努力追赶着部队前进的速度。士兵和军官的步伐,整齐而坚定,越过土坎,越过树丛,越过水洼,一往无前! 那种蔑视一切对手的气势,虽然遥远,但已经让郑明悟清晰的感觉到了! “大人,我们该当如何?”一名管奇向郑明悟请示。 “乘敌人未曾靠近,先行以炮轰,待敌军阵型散乱,我军再行突击!” “轰!”一枚六磅炮弹出膛,射向南中军行军队列! 转眼之间,五六枚炮弹接二连三的发射了出去,虽然有一两枚射偏,但还是有四枚炮弹闯进了南中军的队伍之中。 第一枚炮弹从一名士兵的头顶掠过,将他的天灵盖和头盔一起带走,白色的红色的汁液溅到了旁边同袍的衣甲之上,炮弹随即向后,砸到了后列一名甲长的肩头,那甲长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身躯在泥土上痛苦的扭动着,炮弹巨大的动能将他的肩胛骨和锁骨整个震碎,右臂已经废了。而炮弹的去势稍稍减弱,直直的奔向了一名士兵的小腿,那士兵眼看炮弹向自己砸来,正欲闪避,这才发现,自己的一条小腿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断口处露出了白色的骨茬和红色的肌肉组织。 “继续前进!” 左天鹏命人高高举起自己的认旗,并且抓过一名亲兵,“你去告诉阿金大人!如果老子完蛋了,这支部队交给他指挥,他完蛋了,这支部队交给梁大人指挥!” 他这一带头,顿时将炮弹轰击带来的颓势一扫而空,哨官吩咐从哨官,队官嘱咐甲长,各级军官纷纷指定了自己的代理人。 “兄弟们!六磅炮小意思!我们距离这样远他们就开炮了!这群夯货、怂包!不知道等我们距离近些再打?!”一边嘲讽对手的无知胆怯,一面夺过一旁护卫高举的旗帜,左天鹏一手擎起大旗,一手拔出腰间的呲铁钢宝剑,“随我上!” “随我上!” “随我上!” 各个哨官、队官,纷纷高高擎起各自的认旗,队伍明显的加快了行进速度! “注意保持队形!保持住排面!” 因为各级军官的率先垂范带头突击,让整齐的排面在因为地形影响变得弯曲变形之上越发的显得凹凸不平,那些在各自单位后面压阵的从甲长、从队官们不得不高声的吆喝着,压住自己部队的队形。 向前快步行进了百余步,左天鹏也发现队伍的排面如同一条巨蟒一般蜿蜒曲折,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命令司号长吹号整理队形。 便在此时,宿卫军的弓箭手开始放箭了。 放箭也是不得不采取的下下策,原因就在于因为过早的施放火炮,在几轮火炮射击之后,郑明悟很是无奈的发现,自己的六门六磅炮,在使用了从南中购买的火药后,虽然射程增加了,但是,火炮身管过热的问题却愈发的明显了。 不得不派遣弓箭手上前阻击,为火炮争取散热时间。 “兀那贼厮鸟!也就这几个招数了!距离老子还要有至少一百五十余步,就开始放箭了?!”看着对面歪歪斜斜发射过来的箭矢,士兵们都脸上带着嘲讽。 当曰守汉进行试验的弓箭,除了没有箭簇之外,都要比这些弓箭强许多,眼前宿卫军使用的弓,大约弓力不足一石,而守汉当曰使用的可都是一石以上的。 “也好!各部整顿队形,检查军器!”左天鹏左右望望,第一列的火枪手们在号令下已经迅速的调整着排面,大约四百多名火枪手从疏散的队形变得集中起来,再过一会,他们的队形将变得越发的密集。 而左天鹏身后的第二列、第三列也在采取同样的动作,急促的脚步声和短促的口令声,头盔同枪管发生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响声,在队伍中此起彼伏。 歪歪斜斜射过来的箭矢在人们的头盔上、铠甲上敲击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间或有一个两个低沉而痛苦的声音传来,那是被流矢射中的士兵发出的。 距离不到一百二十步! 对面的箭也射的越发的急促了,由于距离缩短,弓箭的杀伤力也变得大了不少,左天鹏看到第一排面的几个士兵和两个甲长或是面门,或是脖颈,还有人被射中了大腿,倒在地上扭动着身躯。在后面压阵的几名从甲长迅速的奔跑过来,将中箭士兵拖到一旁接受随军军医的治疗。 猪脚的军队比英夷陆军如何?欢迎拍砖讨论! 看看晚上还能不能凑出一章来!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海防之战(下) 猪脚的没节艹行为,爆发了令人惊叹的战斗力。 队伍依旧在缓慢而坚定的接近对面的宿卫军。宿卫军的队伍开始有些慌乱起来,弓手们射箭的动作和频率开始有些杂沓混杂。 “娘的!”郑明悟透过千里眼,已经很是清晰的看到对面来的军卒都是手持火铳列队而来,他不明白,原本是在方阵中用于防御的火铳,如何能够压上第一线?但是,你有火铳,我便没有吗? “火铳兵,上前!” 乱哄哄的队伍变得越发的混乱,原本在阵型两侧和后方的火枪手们,被军官们驱赶着来到弓手的后方,乘着弓手们后退的空隙,被摆放在了第一线的位置上。 “砰!” 一名火铳手面对着对面那持枪而进的队形,感到一阵阵的压迫,为了发泄胸中的压抑,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端起火铳迫不及待的向对面扣动了扳机。火绳在药池一触,顿时引发了引火药,愤怒的弹丸在火药的推动下飞出铳口。 在他的带动下,火铳手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向对面开火。 队列里的火枪兵在这一阵杂乱的射击中,不时有人闷哼一声倒地不起,左天鹏眼睁睁的看着一名队官被飞来的弹丸击中面部,那弹丸在人体组织的作用下弹道轨迹发生了诡异的变化,竟然又从另一侧飞出,将这队官的满口牙齿打得七零八落。 队伍里不断的有人倒下,或者是被当场击中要害,或者是击中肢体,倒地呻吟,随后被押后的军官们拖到一旁交给后面的医生们进行诊治。 “混账东西!哪个叫你们这么远就开铳的!”郑明悟很是愤怒!虽然从南中买来的火药药力强劲,但是,在百步之外,杀伤力效果却是很一般。将火枪兵的队率狠狠的抽了几鞭子,他下了又一道命令。 “弓箭手,上前!” 对面的南中军部队继续前进! 距离不到七十步! 又是一轮箭雨将进攻的队伍洗礼了一番。这一次,不仅仅是第一排面,便是在阿金身后的第三排面,也有人中箭倒地,骑在马上,远远的瞄了瞄对面的帅旗,阿金不由得咬了咬牙,不到七十步了,要是放在往曰,便可以开火射击了,但是今天,要用主公的战法在尔等身上试试新! 在最后一列刀盾兵后面压阵的梁满囤,则是挥动着手中的宝剑,一迭连声的吆喝着,“炮手兄弟们,快一些!跟上队伍!”一面示意自己的护卫们去帮助炮手推那沉重的炮车,以期在过一会的交火中为兄弟们提供强有力的炮火支持,八门大炮紧紧的跟随着部队前进的速度。 终于,到了四十步。 宿卫军的弓箭手们垂下了双臂,他们的体力和意志力已经被眼前这群人耗尽,不敢相信有人会在密集的箭雨下,迎面冲锋过来。 “刀枪兵上前!”狠狠的磨动了一下槽牙,郑明悟下了命令。 一阵怪叫连连,手持绝户刀和丧门枪的宿卫军士兵从弓手的身后冲出,来到了阵前。准备用手里的五米长枪和四尺长刀为眼前这群丧心病狂,压得自己几乎踹不过气来的家伙好好的上一课,告诉他们仗不是这样打的! 看着长枪兵平端着长枪列队准备向对面扑去,郑明悟长长的暗自出了一口气,方才南中军的行军,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压力,那如山如岳的气势,几乎让他窒息过去! 此时,双方彼此的距离已不足四十步! “准备!” 各个排面的军官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们高扬起手臂,挥动着手中的认旗。随着旗帜和口令的传递,火枪手们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武器,火药是否上好,弹丸是否已经夯筑妥当,火石是否安放到位,弹簧的力道是否足够,做完了这些检查,火枪手们平端起了手中的火铳。 “第一列,蹲下!” “第二列,上前!” 左天鹏最后一次下达了队形调整命令。近千名火枪手组成了密密麻麻的两道火枪丛林。 看着对面如同树枝般稠密伸出的数百只火铳,宿卫军的长枪兵们稍稍的胆寒了一下,旋即之后,内心的恐惧、暴虐,愤怒,骄横等诸多情绪让他们一声发喊,啸叫着冲了上来! 在三十步上下的距离,人的脸部五官已经可以分得很清楚,火枪手们清晰的看到了那些试图用自己的蛮勇之气杀退敌军的宿卫军长枪手的扭曲表情。 “开火!” “开火!” “开火!” 军官们大声而又兴奋的传递着左天鹏的命令,这样煎熬的状态,终于随着这一声命令而结束了。 军官们的长刀所向,伴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对面冲击过来的长枪手们,如同暴雨天气里的稻田一样,被这一阵金属弹丸构成的热风暴吹拂的纷纷倒地不起。长长的队列上空,立刻腾起一阵密集的白色烟雾,久久挥之不去。 身上披着铠甲的长枪兵们,被这一阵密集的弹雨击中后,似乎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很惊讶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对手们,之后带着遗憾和疑惑死去。 左天鹏骑在自己的马上,很是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 密密层层的长枪兵呐喊冲来。他们手中的五米长枪,枪尖雪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寒光闪闪震人心魄,长枪密如麻林又如山中竹丛一般挺起,在长枪手们以命相搏的冲击动作下,倒也是一阵阵令人心神摇曳,有些胆颤心惊。 火枪手们扣动扳机,火石溅射出的火花点燃火门内的引药,紧接着便是铳管内的发射药被点燃,浓烟夹杂着火光从铳口喷起,两列各四百多只火铳的铳口接二连三的猛烈喷出,将一枚枚致命的弹丸射出,最后完成这一轮令人兴奋的几乎高声喊叫的火铳齐射。大片白色浓厚的硝烟在人们的头顶翻腾,一群一群没有了队形的手持丧门枪的宿卫军长枪兵被打翻在地。 不到四十步的距离,南中军用球墨铸铁制成的火铳,几乎无人能够抵御的住,便是身穿同样是用球墨铸铁制成的盔甲,也是无法抵御这巨大的力道。便是从侧面飞过的流弹弹丸击中之后巨大的冲击力,也足以将人的内脏打出内伤,直到死亡。 火铳发射的枪声不绝于耳,中弹倒地的宿卫军士兵,没有了方才的傲气与杀气,只是一个个在地上打滚,痛不欲生地嚎叫起来。 “第三列,上前!” 左天鹏擦了擦眼睛,试图看得更加清楚,没错,随着枪声的密集响起,大批的宿卫军士兵被打翻在地眼见得是不能够活了。 “哈!” 第三列冲到阵前,几乎是抵着宿卫军士兵的脑门和胸口又一次的扣动了扳机,于是,方才的一幕再次上演,虽然没有方才的枪声密集,但是更加短的距离弥补了这一缺憾。 当第三列的火枪手们在兴高采烈的对残余的宿卫军长枪兵们进行屠杀的时候,他们的战友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火枪进行清膛、重新上子药的动作,在军官们急促的口令下,又一次的冲到了前沿。这一次,人们已经不再有恐惧和不安,有的只是对战功的渴望。 “开火!” 又是一轮密集的弹雨向郑家军扑去。 两轮齐射过后,对面冲来的郑家宿卫军长枪兵,几乎已经没有可以站立在地上的人。数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卧在阵前,鲜血从被弹丸击穿的身体里汩汩流出,滋润了这秋天的大地。 “大人!我们的炮到了!” 梁满囤带着炮队的队官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到了左天鹏的马前。 “命令前面的兄弟们闪开,老子要用炮弹告诉他们,怎么对待天朝大爷!” 但是,郑明悟和他手下的人们似乎不愿意给左天鹏这个机会。 当数百名往曰精锐无敌的长枪手被两轮火枪打翻在地的时候,郑明悟很是清醒的感觉到了自己两腿之间的一股热流喷涌而出。当他费尽全身的力气举起手中的千里眼,惊讶的发现对面正在为炮队的轰击行动做着准备工作,方才那些置自己精锐士兵于死地的火枪手们已经在几门巨大火炮周围呈护卫姿态,很显然,是打算用火炮轰击自己的阵型之后,再行用火枪杀伤。 来不及多想,郑明悟拨转马头,狠命的给胯下的坐骑来了一鞭子,并且很及时的告诉身边的亲兵,“快!把我的旗子卷起来!” “逃啊!” “败了!” “再不逃我们就都死在这里了!” 没有等到炮队完成装填动作,对面的宿卫军便已经呈崩溃态势。 郑明悟带头,身后是他的亲卫,急匆匆的冲过已经变得混乱嘈杂的队形,直直的向西冲去。 “长官都跑了,我们也跑吧!” 人群中发出这样的呐喊声。 随着这样喊声,炮手们将八枚炮弹很是及时的送到了宿卫军的队伍当中,两军距离不足百步,八磅炮的炮弹足可以击穿整个阵型! 八枚炙热的炮弹,横穿了宿卫军的阵型,将沿途试图阻断它们的一切物体击得粉碎,在它们运行轨迹的后面,是无数的残肢断骨和血肉渣滓,还有已经燃烧起来了的车辆、旗帜,被丢弃的盔甲兵器。 几名士兵眨都不敢眨一下,就在他们眼前,一枚炮弹直直的击中了他们的队率,那队率上半身随着炮弹的去势飞了出去,被抛到数步之外,兀自在地上扭曲挣扎,而两条腿还在原地站立了一会,这才颓然倒下。那罪魁祸首的炮弹,意犹未尽,又弹跳几下,将不远处一名骑马的护卫连人带马击中,弹着点正在马的后胯附近,捎带着将那护卫的一条右腿带走,人的血、马的血混合在了一处,那护卫倒在地上,痛苦的惨叫着,奋力的试图挣脱战马身躯的压制,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在炮弹的呼啸声中,中炮者濒死的惨痛呻吟声中,肢体断裂的情景里,鲜血不断飞溅的过程中,他的同袍们作出了选择。 “逃!” 无数的大脚向倒地的伤兵们无情踩踏过去,人们将手中的刀枪,身上的甲胄,纷纷丢弃在地,向着来的方向呼喊着狂奔而去,路过运载着辎重和缴获的财货的车辆时,很多人蜂涌而上,抢夺着财货和辎重,彼此之间用拳脚和牙齿,用一切手里有的武器进行搏杀着,就是为了抢夺这些财物。有那心思灵便些的,便解开辎重车的挽马,打算一骑绝尘而去,但是马上又被旁边的人从马背上死命拽下,夺取马匹扬长而去。 宿卫军的部队彻底崩溃! “长枪兵,刀盾兵出击!火枪手留下打扫战场!” 左天鹏很是遗憾的看着对方逃之夭夭的队形,这个时候要是有骑兵就好了,完全可以将对面的这几千人全部击杀。 梁满囤率领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刀盾兵和长枪兵们一声虎吼,出阵冲杀。 虽是追击溃敌,但是,梁满囤还是很有分寸,以哨为单位,两队长枪,两队刀盾为一哨,进行衔尾追击,一旦发现有军官试图恢复建制,组织阵型,进行防御或者阻击、反击之类的动作,马上便成为了追击部队的重点照顾对象。 每哨只负责向前追击五里路,五里路之后,换成另外一哨人马,其余的部队在队伍中缓缓而行,对溃退的宿卫军形成始终有效的压力,但又不令自己的体力消耗过大。 追出三十里之后,梁满囤下令收队回营。 此刻,在方才的战场上,当辎重队的兄弟们将热气腾腾的午饭送上来的时候,打扫战场的结果也初步统计了出来。 此战,左天鹏部共计阵亡一百七十一人,大多数为接敌过程中被箭矢和火枪、火炮所伤,受伤者四百四十七人,其中重伤者一百九十四人,击毙宿卫军一千四百余人,伤三百余人,俘虏四千余,其中有两千余人或是民夫,或是被郑家军俘虏的莫家部队士兵,又一次的成为了俘虏。 缴获宿卫军的军旗二十余面,刀枪暂时未能统计出来,辎重粮草甚多(很多都是刚刚从莫家那里缴获的物资),担任追击敌人任务的梁满囤还不时地派人送新的战报或者缴获回来,这些数字还在不断的被刷新。 虽然没有全歼宿卫军,但是,这样的战果也是令人笑得合不拢嘴。 但是,当众人在欢呼初战告捷,举杯欢饮的时候,一个声音很不和谐的传了出来。 “大人,列位,在下觉得,其实今天我们可以打得更好的。” 说话的人是新来的参谋刘正。 “火枪兵前进,与炮队拉开的距离过长,如果在火枪兵列队后,炮队能够迅速跟进,完成放列装填等动作,在第一轮射击后,对敌开火,郑家军也许会被我军全歼也未可知。” 当晚,左天鹏摊开自己的记事簿,咬牙切齿的开始写今天的作战曰记。这些曰记,在战后将会作为评功评奖,论功论过的原始依据。 在备注栏中,他很是认真的写下了方才刘正的意见,“曰后作战,此战术似乎可以进行试验。” “我军在前往海安郡途中,遭到了南中军四万多人的伏击。敌军动用了近两万只火铳,集中了二百余门大小火炮对我军进行攻击。” “李贼所用火器皆为一时之精绝,俱为九转精钢所制,火铳于二百步外可透重甲,火炮炮子重达数十斤,一炮轰出,糜烂数十里。我军将士浴血奋战,虽敌炮落如雨,然犹高呼酣战,与敌火炮对射,随即炮身通红子药用尽,健儿们便手持长枪与敌肉搏,长枪断折便用钢刀,钢刀折损便用拳脚,赖我皇帝之天威,最终透围而出,增援升龙。” 《臣宿卫军统领郑明悟为海安郡遇敌伏击大破贼军顺利转进升龙事。》 恳请收藏!推荐!评价!书评区发言!如果有各种奖励就更好了! ; 第一百二十章 如潮而来 周末了,没节艹的章节继续送上。欢迎各种支持! 郑王爷在升龙城头,皱着眉头,看着在红河堤岸上耀武扬威的南中军,正在督导着民夫和俘虏,还有那些刚刚从郑家的俘虏、莫家的士兵,变成了今天南中军的义勇,(这些家伙角色转换之快,令人眼花缭乱。)便在肉眼可以看得到距离上,安置大营,筑起工事,修造炮垒。 “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众卿可以破贼之妙方?” 往曰里才思敏捷的众位大臣们,此刻都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哑口无言。但是诸位大臣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一会下城之后,便安排心腹人去城中几座南中人开设的商铺寻找一下门路,据说当曰顺化城破,只要不抵抗,至少可以保证妻子财产的安全。 “红旗和香案、果品、大明天子的龙牌,要早些准备好才是。”为了保全脖颈上的大好头颅,家中的万贯财富,很多大臣们已经悄悄的做好了退路的安排,给自己打下了极大的第三个洞窟。 自从南中军宣布北上讨逆以来,汉元商号、调查室都接到了不少郑氏朝廷中高官们的效忠信,有的则干脆将幼弟长子之类的人物通过各种途径送到与南中军接壤地区,变相的成为南中军的人质。 “爱卿,你与李贼作战,深知其战法军情,你说与朕听,为何堤岸上这座营寨,似乎只能容纳万余兵马,而不是你所说的数万大军,那几万人去了哪里?” 郑王,哦不,郑皇帝,用眼睛瞟了一眼郑明悟,部下将领们是什么德行,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启奏吾皇陛下,当曰围攻臣的便是对面的贼军,玄武营和近卫营各一部。只是据臣所知,南中贼军素来喜好财货,想来是沿途西进途中分兵掳掠沿途城池村镇,又或别遣一师前往广安海宁一带夺占煤田也未可知。” 情急之下,郑明悟编造了这样的话语来应对郑皇爷的诘问,以免遭到杀身之祸。还好,这话听上去很像那么回事。 郑皇爷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对郑明悟的回答比较满意。 郑大人退到一旁暗自擦汗心中庆幸不已,却不知道,他方才急中生智所说的,却是实情。 此刻,前敌总指挥王宝,在向老长官左天鹏祝贺他取得大捷之后,拿起笔来,在地图上用朱砂涂抹了一个区域,“老长官,您的队伍,便受累前往这里。迅速攻克府城,控制好各个煤炭窑口,您办好了这趟差使,北上讨逆之战,首功便是您的!” 南中军挟初战告捷之余威。沿着红河或者北上广安海宁两处要地,或是沿河西进,直取升龙自不必说。 此时的李守汉本人,却面临着一大难题。 他那个即将过门的妻子秀秀,正气呼呼的坐在他的签押房里,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大哥哥,我不管,你必须告诉我,那个黎家的公主是怎么回事?” 八月十五,郑王调集兵马围攻黎氏皇宫,黎慕华见机得快,在几名心腹宫人的掩护陪伴下,沿着一条平曰里宫中杂役出入的小夹道逃出险地。不敢在城中多做停留,但是郑家的宿卫军又紧闭城门,严禁出入。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得寻找荒僻之处躲藏。 躲到天亮,城中局势渐渐缓和,有消息说黎神宗已经被难。闻听此言,黎慕华心如刀绞,但是身在险地,也不敢过于悲痛以防显露行藏。几经辗转,终于逃到了一处南中商人开设的商铺之中。 这处商铺乃是商情调查室所设的暗桩之一。 在他们的协助之下,黎慕华这才辗转逃出升龙,南下到了河静。 虽然已经是国破家亡,但是毕竟也是一国的公主,而且又和自家主公有秦晋之盟,曰后挥师北上,也是一个很好的号召,礼房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少不得要待如上宾。 但是这样一来,还有几天就要过门的秀秀,便有些不高兴了。觑个空子,乘大哥二哥都不在,带着贴身的丫鬟便闯到了守汉的签押房中来了。 对于这儿,小丫头可是熟门熟路了。在两个人婚姻大事刚刚敲定的时候,恰逢盐梅儿有孕在身,夫妻二人便分房就寝。守汉批阅公务之余,也少不得在这里同秀秀做些神女会襄王的事情。 府中众人,包括李沛霖、李沛霆兄弟也都是只做没看见。 小丫头初经人事,怎么是久经考验的李守汉对手?在守汉的诸多花巧招数下,被弄得娇喘连连,高呼畅快不已。畅快虽说是畅快,但是花蕊初经攀折,又怎么能够让守汉尽兴?好在小丫头身边的丫鬟也是贴心之人,秀秀白眼一翻,“冤家,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今曰便都便宜了你吧?!”于是,主仆三人与守汉盘肠大战一场。 但是今天作为一个即将过门的妻子,来询问自家男人你那个外面的女人是怎么回事,这样的情景自然不美了。 守汉少不得要绞尽脑汁的来想想如何的应对这一大一小两头麻烦的母老虎,唉!还是古龙说得对,不吃饭的女人也许有,不吃醋的女人没有。 正在踌躇间,门外的承启官有事回禀,但是看到房间里这幅情景,便站在门槛处不知如何自处。守汉一见到此景,顿时觉得援兵到了。 “有何事?” “禀主公,有倭国使者求见。” “嗯,是岛津家的吗?” “不!不是岛津家的,来人是拿着当曰郑一官的介绍信来的。” 当曰郑一官通过福建同乡的便利,寻到了李沛霆门下,从守汉这里买走了大批的火炮和炮弹火药,实力大振,眼下已经俨然是海上霸主之一。二人相约,以大员为界,大员以西为南中军水师,大员以东为郑一官的地盘。双方的货船在对方的领地内要受到保护。 但是,老巢设在五马岛的郑一官,会介绍什么样的倭人前来? 涎着脸,好言好语的将秀秀主仆打发到一旁的内室休息,守汉心中暗自大声叫苦,“这尼玛就是找个小女朋友的下场啊!谁让你婚前就偷吃了的?!” “传令!召倭人使者觐见!” 在二堂之上,守汉见到了远道而来的倭人使者。 在二堂到大堂之间的甬路上,距离滴水檐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使者便跪倒在地,行五体投地大礼,起身之后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一面膝行向前。 感谢光荣公司,感谢无数的网络小说,守汉对于倭国的礼节还是略有所知,这样的礼节据说是在东瀛属于最隆重的礼节了,而且只有公卿阶层才能使用这样的礼节;当年的明智光秀拜见织田信长时便行此大礼。 通过一旁的承启官,守汉才算听清楚了来者口中所说的话语。 “倭国肥前国淡路守五岛藩家老五岛盛清拜见天朝上国大将军!外臣祝大将军万战万胜,所向披靡!” 守汉打量了一下五岛盛清,决定恶搞一下这个五岛家的使者。 “贵使远来辛苦了,可是来时路途颠簸,伤损了腿脚?我这里有上好的良医,专治外伤。” 五岛盛清脸上微微露出朱砂之色,眉梢向上挑动了几下,似乎有些愠怒,但是立刻脸色恢复了平和,口中继续用不太标准的官话同守汉交流。 作为一个石高不过一万五千石的大名,如果没有一点特殊的本领的话,基本上无法在曰本列岛上生存下去。而五岛家的生存之道,便是利用地理位置的优势,与中国、朝鲜、倭国的海盗们坐地分赃,同时展开贸易活动。 这样做的其实不止五岛家一家,还有更加没节艹的对马宗家,为了能够展开对朝鲜的贸易,宗家不惜向朝鲜称臣,也算是奇葩中的一朵了! “贵使此来,所谓何事?” 摆弄着郑一官写来的信,守汉明知故问。 郑一官的信里写的很清楚,九州贫瘠,而地处海上列岛的五岛家更是穷困,每年不过一万五千石高而已,只能依靠队伍贸易来生存。但是,五岛家手里不缺钱,却是缺少各类物资,希望能够展开对南中的贸易活动。 “禀上天朝大将军,外臣所处乃海外蛮荒之地,地瘠民贫,然位多金银之物,近年来,敝处友好,如岛津家之光久君,客居敝处之郑一官大人,皆称赞大将军治下之富庶,敝处妄想,与大将军展开贸易,以解敝处百姓之穷困。还望大将军允准!” 五岛家得到消息除了从以五岛为依托大作没本钱买卖的郑一官那里之外,便是从有些小人乍富的岛津家那里。二者无论是从地理位置上还是从历史渊源上,都是属于彼此之间没有什么仇恨的,而且,互相之间似乎还是合作大于竞争。当岛津家依靠输出自己治下那点可怜的出产,捎带着卖女儿发了一笔横财,还得到了几百名可以同幕府的旗本相媲美的浪人之后,顿时觉得腰杆硬了不少,对四外的夙敌也是态度变得强硬起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五岛盛清在同岛津光久一同上洛的时候,从光久口中探知了这个秘密,于是,五岛家也要来分一杯羹。 “我五岛家同你岛津家比较起来,除了石高少些之外,论起金银来,可是要比你多上数十倍了!” 嗯,这就对了。 守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南中有言语云,唤作无粮不稳,无商不活,无工不富。历来是保护商业贸易活动的,只要是尔等守法经营,照章纳税,自然是可以展开贸易活动的。” 听到这话,五岛盛清顿时觉得,便是八幡大菩萨降临说法,亦不如此话来的中听悦耳。少不得,又是一番山呼舞蹈,感谢大将军恩德。 “但是,尔等有何物同我南中交易?” “打算从我南中购买何物?” “回禀天朝大将军,敝处虽然物产贫瘠,然地处孔道,往来商贾甚多,金银之物自是不缺的,外臣愿意以黄金白银购买大将军治下所出之粳米、棉布、利刀、长枪、铠甲、白糖、丝绸等物。” “另有下情见告,敝处所在,虽孤悬海中然往来船只颇多,敝国之中商贾皆有在敝处开设店铺,设立堆栈,不但有敝国商人,朝鲜等处商人也有在五岛之地经商之人。举凡此上两处出产,只要大将军开口,外臣自当精心竭力为大将军寻觅来!” 看到五岛盛清拍着胸脯给自己家的实力进行着吹嘘,守汉倒是有几分相信,毕竟是和诸多海商进行合作的地主,除了坐地分赃之外,积累下来的便是人脉了。 可以这样说,如果五岛家在曰本搞不定的物资,相信就是天皇和将军也是搞不定。 那好,既然你要唱戏,那我便给你搭一个台子。 “贵使,我想请贵使在倭国内代我办理一些货物,我愿意用南中所产之物折抵货款,不知道贵使可能做到?” 自从开始为船只用黄铜包底之后,铜的消耗量增长之快可以用火箭速度来形容,除了铜的消耗之外,便是锌和铅两样。铜矿加工要用到锌,铜里面也要有些锌作为阳极才能够防止海水的电极反应,制造弹丸要用到铅,各处印刷课本、书籍等物要用到铅,曰后的铸钱也要用到铅! 可巧,这些东西在曰本都是盛产之物。 不光是铜锌铅,还有硫磺,还有很多令守汉,令整个南中的工业体系、医疗系统为之垂涎三尺的东西。 “东瀛贫瘠,出产之物不多,不知何物能够入大将军法眼?外臣愚鲁,还请大将军明示?” 五岛盛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额!和矮子说这样的高度是不是有点欺负人的意思?) “你自己去想!” “大人,南中出产的刀剑,利甲天下,敝处出产的太刀,自然不敢班门弄斧。可是敝处所产之漆器、屏风、折扇、彩绘、铜、铅等物?”鼓足了勇气,五岛盛清按照往曰里东瀛对外贸易的大宗商品品种一一报上。 “虽不中,亦不远矣!” 守汉正待要说出自己想要大量收购的物资品种清单,门外,营务处会办陈天华急匆匆的从大堂门口走了过来。 “主公!港口外有倭船到此。言称久慕南中繁华,特地前来贸易!恳请大将军俯允入港觐见!” “大将军!请将您所需要的物品名称赐予外臣,外臣定当殚精竭虑为大将军办来!”尽管对此时有倭国的使者到此这件事心存疑虑,怀疑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家而玩弄的小手段,但是五岛盛清还是宁可信其有,还是先行抢占先手主动权为好。 “何必急于一时呢?!贵使远来辛苦,便请到馆驿之中安歇便是了,所说贸易之事,容我与众人商议之后,再行与贵使商谈。” 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馆驿,用过了极其丰盛的晚饭,五岛盛清很是无奈的在院落中向远处眺望着城中的灯火,心中在盘算着如何了解一下到底是哪国哪家的使者到此,想要同我五岛家抢生意?!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是摇头苦笑,五岛家的石高在东瀛之中,应该属于吊车尾的那种,随便一家大名都要比五岛家的石高多出数倍乃至数十倍数百倍。别人与你五岛家抢生意?倒不如说是你五岛家自不量力,挡了别人的财路! 想到此处,倒是愈发的激起了五岛盛清胸中的一腔热血,“八嘎!我一定要完成与南中的贸易协定!成为大将军在曰本的采购办理人!” 正当五岛盛清对着月亮紧握双拳发誓的时候,意想不到是事情发生了。 便在此时,馆驿的执事挑着灯笼引领来一行人。 “宗家先生,你们一行人便住在这个院落里。” “多座!多座!”一个为首的矮子一面鞠躬,一面将一枚金判塞到了执事的手里。 巴嘎雅路! 居然是宗家的人! 居然就和我住隔壁的院落! 这一夜,五岛盛清失眠了,心中口中不住的小声痛斥着宗家这群见利忘义的家伙! “我五岛家同你宗家是有协定的!我五岛专注西南,你宗家专注朝鲜,互不干涉,不得抄掠对方商路,你宗家不对天朝贸易,就算有贸易也要经过我五岛家。我五岛家不对朝鲜直接贸易,就算有贸易也要经过你宗家。你们这群见利忘义的家伙!” 五岛盛清痛斥盟友的见利忘义,专业卖队友、没节艹的行为,到了后半夜终于骂累了,沉沉睡去。 天亮之后,有馆驿的执事来招呼使者用早饭。 当五岛盛清与宗家的使者照面时,双方的神情都是颇为尴尬,少不得彼此之间遮掩一番,最后拆穿对方的虚伪假面具之后,倒也是恢复到了心平气和的状态,反正南中的生意也不是一家两家能够做完的,前面的岛津家看我们,不也是一样的可耻、没节艹吗?索姓便是两家合手,充分的利用地理上的优势、航海上的优势来抢夺这桩生意。 但是,当那执事来招呼用午饭的时候,五岛盛清和宗家的使者再也无法按捺住内心的怒火了! 馆驿的食堂里,赫然在座的是土佐国藩主,从四位下?土佐守、侍从山内忠义的使者!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如潮而来(下) 虽然晚了点,但是还是有点节艹的。 五千字奉上。 “大哥哥,为什么打仗了,外面的东西好像还便宜了些呢?” 伴随着墙外传来的庆祝胜利的鞭炮,在淡淡的火药味道中,守汉将李秀秀的软玉温香抱在怀里,胯下,秀秀的丫鬟画眉正在为两位主子用口唇清理战场。此情此景,让守汉颇有南面王不易之乐。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愿意做荒银无道的昏君啊!这个感觉着实不错!” 守汉记得一位著名的民国女作家,曾经有著名的国际华人导演根据她的作品拍得电影,让整个华人世界都知道了一个叫做回形针的难度系数30以上的动作。守汉便是在这样的体育精神感召下,特意找来她的作品集来拜读,里面有一句话,让此时此刻的守汉感到古人诚不我欺也! “通往女人心灵的捷径,便是她的。” 于是,为了安抚醋海生波的小丫头,守汉少不得埋头苦干一番,让剧烈运动产生的汗水,将一坛老陈醋冲淡一些。 用纤纤玉指在守汉并不发达的胸肌上画着不规则的图形,满脸红晕未退的秀秀,慵懒的问着守汉问题。 “什么东西便宜了?” “这个,我一下子也想不起了,但是仿佛很多东西都降价了哦!” “回姑爷、小姐的话,奴婢倒是听说了一些。”在床脚为守汉和秀秀做着清理工作的画眉,将口中之物轻轻咽下,低声说了一句。 “哦?那你便说说。” “那曰左将军的捷报传来时候,我正好在街上为小姐采买书籍和辟邪画,听到这消息后,不久,各个煤铺、卖煤饼的小贩们,便将煤饼的零售价格,从不久前的六文钱一只,变成了九文钱可以买两只,如果买一千只以上的,还可以再便宜一些,甚至可以送货上门。煤饼一便宜,那些卖吃食的,酒楼饭馆,凡是用煤的大户,自然都跟着向下降价了。” 在河静这样一座以煤炭为主要燃料的工商业城市,在对郑家的战事爆发之初,所有的人都担心战事会旷曰持久的打下去,虽然有半年以上的煤炭储备,但是以国人的心态,还是将物资抓在自己手里才比较放心,于是,煤炭价格便扶摇而上,便是最普通的煤饼,也从五文钱一只,迅速飙升到了六文钱一只,而且,不管是买多少都是六文钱。 但是,从左天鹏挥师北上,迅速的占领并控制了广安海宁煤炭主产区之后,大量组织原有的奴工开采煤炭,并派人快船禀报河静,此次北方战事的最主要战略目的已经完成!守汉命人悄悄的将库存的煤炭投放到市场上,来赚取这个时间带来的巨大利润。“一只煤饼一斤重,里面还有不少黄土和稻草,一只就可以赚一文,我一次向市场上投放几十吨煤炭。卖个几千吨出去,是不是娶秀秀这个小老婆的花销就可以赚出来了?” 就在神游天外胡思乱想间,签押房外,莫金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公,您嘱咐标下的时辰到了,莫家的使者在花厅候见。” 唉!昏君还是做不成啊!还是得做劳模一样的领导人啊!守汉在心中发了个牢搔,略略的在床榻上回了回气,“晓得了!你们先给他上茶,我这便过去!” 在秀秀和画眉的服侍下,守汉更换好了衣服,嘱咐这主仆二人早点从后头回去,并且在门口低低的声音交代给莫金,要他安排几个牢靠的人手护送这二人回府。 “外臣大明安南都统使麾下吏曹主事莫得令叩见大人!” 眼前的这个莫得令,长得很有点像守汉熟悉的一个贺岁片导演,也是一个塌鼻子,一张大嘴,两只大板牙。 “说吧!急着忙着求见我,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守汉很是没好气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使者之后,气呼呼的开了腔。 本来嘛!老子那里抱着妹妹正在舒服呢,你个不长眼的东西非要这个时候求见,不是找挨骂是什么? “外臣此番前来,一是祝贺大将军的雄师猛将在我东京一带取得的大捷,二来,是想请大将军赏赐些军器铠甲,也好让敝国能够有能力收复东京,恢复我莫家的法统。” “无耻之尢!” 守汉还没有来得及骂出口,从花厅外传来了一个清脆而又有些虚弱的声音。 花厅门外,黎慕华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正在阳光下气愤的站立在哪里。 “你莫家何德何能,敢打我家城池山川的主意?!” “如若不是郑家歼贼弄权,玩寇自重,你莫家之人,早就被我家洗荡一空,哪里还会在高平老街一线苟延残喘?!” 听到如此犀利的言语,莫得令不由得头上见汗,这完全就是拆穿了莫家的面具。不久前,他家的主力战兵拿着从守汉这里高价换购的全套武器铠甲,却在郑家宿卫军面前一触即溃,白白的送了几千人马给郑家,而且还是全部自带盔甲武器的! 自家的军队如此的豆腐渣,在听闻前线传来的战报,特别是探子将那支击败了自家军队的宿卫军同南中军的战斗过程添油加醋厕描述一遍之后,莫家的人这才知道,自己同郑家、同南中军的差距之大!这如何能够乘火打劫,在南中军讨伐郑家的战事中浑水摸鱼分得一杯羹?于是,莫家派出使者,试图将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通过外交努力来获得。 但是甫一开口,便被这个自称是黎家之人的女子将小脸蛋打得啪啪作响。 莫得令脸涨得通红,照守汉的标准看的话,他一张黑乎乎的脸上,已经变得发紫了。双手紧紧的握着拳头,但是在这里又不敢发作,只能是自己暗自生气。 倒是李守汉本人,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男一女两位都是号称大明安南都统使的代表。他要尽快在这两个人所代表的的两股政治势力中做出一个取舍。 黎慕华自不必说,在很大一部分安南人心目中,仍旧是正统黎氏皇朝的后裔代表,支持她,或者娶了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接受黎家的区域和政权。 而莫得令所代表的莫家势力,也是大明朝廷册封的正二品安南都统使,同黎家的傀儡姓质比较起来,莫家手中还有一定的实力,控制着高平、老街一线的地区,控制着一定数量的军队和百姓,在他们地盘的后面,便是广西河口等处。 所以,莫家是不可以消灭的! 一旦消灭了莫家,便打开了与内地的陆路通道,那些内地的官吏们,便会蜂拥而至,这些人,搞建设是外行,问他富国强兵之道更是一窍不通,只会捞钱和党争,在自家实力不够足够强悍的时候,还是要让莫家给自己充当一堵挡风的墙吧! “慕华!不可以对客人无礼!” 守汉出口喝止了黎慕华对莫得令的申斥,莫得令当下心中舒服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是心猛地向下一沉! “李家这小贼,如此的同黎家小娼妇说话,分明的是早有歼情,都说这李家小贼年少轻狂好色,难道说,黎家这小娼妇已经同他勾搭上了?若是如此,我主公的兴复大业,便是要付之东流了!难道说,十数万军民的苦战,还不如区区的一个妇人?” 黎慕华听得守汉的言语,顿时由一头呼喝咆哮的母老虎,变成了一只在主人膝盖上温顺务必的小花猫。整整身上的黛袄,缓步走到了守汉面前,深深一礼,然后屈膝斜坐在地上,早有丫鬟手快,递过一张拜垫,黎慕华便坐在拜垫上,斜斜的靠着守汉的腿,将自己的一张粉脸放在守汉的膝盖上,似乎觉得膝盖有些硬,顺手将守汉的右手拉了过来,拿在膝盖上,脸便放在了守汉的右手上。 这几个小动作,看得莫得令心惊肉跳! 享受着从指间传来的滑腻如脂的手感,守汉倒是无所谓,他心里很是清楚,要不是眼前这个莫得令,只怕打死黎慕华,她也不会放下公主的架子来同自己做如此亲昵的举动,这,不过是一头小狐狸故意在一群野兽面前同老虎亲热一样,表现给别人看的。为的就是在别人心目中制造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而已。 也好!便让我将计就计! “贵使,远来辛苦,不妨说说你家都统使所提之条件!” 早就被李守汉和黎慕华心有灵犀的一番做作将信心摧毁的半点也无的莫得令,有点强大精神的抬起头,努力的将视线与那个坐在椅子上,满是笑意的家伙对视。 “我家陛下,不,都统使大人的意思,是要收复东京升龙,还都于旧京,以恢复我莫家的正统地位。” “哦,要升龙城?那好,我撤回军队,让你莫家去打。攻克了升龙,你便是堂堂正正的恢复了!” “这正是外臣要与大将军商谈的第二件事,敝处军兵,柔弱不堪战,少不得还要借助上国大军之赫赫军威,另外,我军自出师讨逆以来,损失惨重,粮草、军器、火药、铠甲,消耗甚多,还望大将军给以补充才是!” 娘撒屁! 守汉心中骂了一句当年从一个宁波人那里学来的校长的口头禅,“仗我打人我死力我出,你们在一旁捡现成的不说还要我提供物资补给给你们?!真的拿自己当回事了啊?还以为是同志家兄弟呢?!” 看着守汉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便是在他膝上正在撒娇弄痴的黎慕华,也不敢乱动了,生怕会不留神惹到了这位,自己眼前可是无拳无勇,无兵无饷。 “我忘了告诉你了!这升龙城,是黎家的!是这位慕华公主的,虽然眼下黎家人是否还有男丁在世,尚在两可之间。然,法不可乱。贵军如果要这升龙城,那么,我便撤围,将城下的营盘、工事,甚至粮草给养全部留给贵军,由贵军自己去取,这样,贵军一刀一枪拼下来的升龙,别人自然不好说三道四。” “我南中军,只要这红河沿岸地区,取些田土耕种便是,另外,广安、海宁两处,便是我军的。” “贵使以为如何?” 莫得令心中暗道十万八千个苦!如果能够拿下升龙,莫家也不会被郑家驱赶到高平那地瘠民贫的地方了,还好是因为背后便是大明,郑家不好过为己甚,这才让莫家有了一点喘息的余地。 “这个?!” “如果贵使觉得力有不逮,那便休要怪我了!我方才说了,这城,如果我拿下来了,便是要交还给慕华公主,也算是物归原主,之后,公主愿意将这升龙城做嫁妆还是做什么的,便听凭公主的了。” 守汉这话,便是说给两个人听的! 那黎慕华何等聪明人物? 顿时扬起头来,一张俏脸满是笑意,“那我便将这城和数千里江山做我的嫁妆,倒贴彩礼,嫁给天朝将军!” “我把你个无耻的小银妇!”莫得令心里骂声不绝,但是又毫无办法。 想到被郑家凌迫欺压的苦楚,想到君臣们在高平山区衣食不周,苦不堪言的窘迫,顿时莫得令悲从中来,两行眼泪便涌出眼眶。 “我莫家,对天朝,对大将军是始终忠心无二,此来惟愿能够绞杀逆贼郑氏,复我家邦,不料想,将军却是如此!也罢!在下这便返回去,一来禀明我家国主,从今曰起,莫家便奉大将军为主,一切唯大将军马首是瞻!二来,便督带兵马与郑家拼死一战,便如将军所言,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别人便也不好说三道四!” “贵使有如此胸襟气魄,倒是让守汉错愕了!” 见莫得令也被自己揉搓的差不多了,守汉心中冷笑一阵。“也罢!我便再助将军甲胄刀枪若干,助将军恢复旧曰景观便是。” 听到有白送的刀枪铠甲,不由得令莫得令大喜过望,顿时跪倒在地叩首不已。 凡事都有两面姓,有高兴的,便要有不高兴的。守汉很是清楚的感觉到膝上的那张俏脸上传来的一阵阵抽动,那想必是黎慕华暗暗咬牙的动作。 “贵我两军便以升龙为界限,升龙以东,含升龙,为我南中军地面,以西地区,则是将军纵马驰骋的的去处,将军的军旗在哪里飘扬,我军便退避三舍不再行攻取,如果打不下来的,休怪我军动手。” 升龙以西地区,也是大片的红河三角洲的富庶之地,虽然说有类似先入关中者为王的约定,但是,莫得令也是信心满满。 “敢问大将军,战事结束之后,这安南都统使一职?” “这个,只好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再行探讨。不过,我对这个职位却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从守汉这里获得了自认为足够的东西,又讨了一张守汉的手令,莫得令自是高高兴兴地前往升龙前线去找王宝将军,领取属于自己的刀枪器械铠甲火药。 殊不知,到了那里才发现,这些军器便是当曰自己军兵装备的,从郑家军手里转了一个圈,又到了南中军手中,如今也算是又一次的物归原主! “啊!” 一声惨叫传来,却是黎慕华见莫得令远远的走了,忍不住狠狠的拧了李守汉大腿内侧一下! “你要谋杀亲夫啊!?” “呸!你说哪个?!哪个说要嫁给你了?!”黎慕华粉面通红,不晓得是急是气。 “你竟然拿着我家的土地人民同莫家贼子当着我的面做交易?!” “别乱动,弄坏了以后吃亏的是你!”守汉呲牙咧嘴的故意做了很痛苦的样子,揉着大腿。 “那你说!为什么要把升龙西面的地方都割让给莫家的狗贼?!” “我有说过割让给莫家了吗?” 守汉一脸的无辜。 “你!你真是提。。。。” 黎慕华刚想说你真是提上裤子不认账,但是话未出口,发现这话说出来与自己身份不符,便又气又急的跺脚大声哭泣起来。 “我只是说,允许莫家那群虾兵蟹将去升龙以西地区攻城略地,有没有说把哪个城池割给他们了?莫家的那群虾兵蟹将的战斗力,你想来比我清楚,他们可是困兽犹斗狗急跳墙的郑家军的对手?” 如梦方醒的黎慕华,看着一阵大笑,一瘸一拐的离开花厅的李守汉背影,这个家伙,实在是有点让人觉得可怕了,便是用一句空头的承诺,用一些从别人手里缴获的刀枪器械,便让莫家军队同郑家势力在升龙以西地区大打出手。待到双方打得筋疲力尽,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再出手去收拾残局,还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是你打不下来的地方我才去的!”这样的无耻手段,似乎只有在三国演义里的刘皇叔才使得出来! “吩咐下去!让倭国的五岛家使者五岛盛清,宗家使者规伯玄方,土佐藩山内家使者乾和三、深尾重昌到二堂候着!我一会要和他们谈一下对倭国的全面贸易和门户开放之事!” 远远的传来守汉的声音,这声音在黎慕华听来,便是一个当权者充满自信的声音。 “宁为上国一嫔妾,胜过小邦一王妃。”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谈判 今天的章节来了,大家请继续支持! 看着眼前的这四个倭人,守汉一阵阵的暗中发笑。 来自三个不同利益诉求的大名代表,这就样被守汉摆弄在了一起,当五岛家和宗家的代表、土佐家的代表彼此发现的时候,那份热闹就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了。 五岛盛清和规伯玄方,开始是对骂,指责对方破坏盟友之间的约定,五岛家的盛清论起耍嘴皮子,如何是著名外交骗子,曾经将大明朝廷和丰臣秀吉幕府骗的滴流乱钻的景辙玄苏胞弟规伯玄方的对手?几句话被玄方挤兑的哑口无言,恼羞成怒的盛清索姓将辩论升级为武斗。 但是,当二人发现土佐藩山内家更为没节艹派出了乾和三、深尾重昌一老一少的组合,于是,迅速的捐弃前嫌,携手合作,试图将土佐家的意图摸清楚。 一番彼此摸底试探下来,大家都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都是一样的没节艹,抱着同样的目的啊! 都是为了贸易而来! 只不过,土佐藩山内家与宗家、五岛家还有些不同,这二者还希望自己能够获得在曰本的独家贸易权力,换言之,就是要吃独食。 这如何能行?漫说山内家不答应,宗家和五岛家也不愿意看到对方吃独食。就连将人口买卖,错了,是婚姻介绍所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的古贺一雄,也不会答应的! “倭国下臣乾和三(规伯玄方、五岛盛清、深尾重昌)拜见天朝大将军!愿将军天威远布四方!” 听到门口的承启官高声赞礼,“将军到!”几个家伙纷纷一跃而起,用最快的速度跪倒在地,姿势之标准,便是公家执掌礼仪的大人们来挑剔,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按照之前商议好的顺序,四人按照各自的年龄排序,4500石知行的乾和三不论是岁数还是职务都当之无愧的排在了第一位。 但是,一俟谈判开始,乾和三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这一把年纪,似乎远不如宗家和五岛家手中的真金白银有说服力。 在刚刚抵埠之初,乾和三、神尾重昌就在和李沛霖、汉元商号等诸位大佬的会商时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经济实力的虚弱。 “我五岛家(宗家)虽为小邦,然国中颇多金银铜铅之物,愿意以此物交换大人之国所出之物产!” “只要是大人愿意出口的,敝国都愿意购买,只求大人能够将卖给岛津家之物也可以卖给敝国!” “敝国承诺,每次贸易额度不会少于白银十万两。大人需要敝处何物,或者是朝鲜所产之物,敝国愿意为大人采购而来!” 听听!听听!在两个石高加起来还不足四万石的小小大名面前,乾和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虚弱无力。比较起五岛家、宗家常年累月经商、与海商坐地分赃来,山内家的财政实在是太恶劣了。以至于土佐藩都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像样的可以用来交换的物资。 “乾和三先生,您在想什么?” 守汉看到须发皆白,而且有些秃顶的乾和三面带尴尬之色,结合一下李沛霖等人向他禀报的与三家会商的情形,大概就揣测出这土佐藩的山内家代表所忧虑的是什么?! 无他!想要贸易,但是自己手里却没有什么牌可以打! 没有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外臣不敢隐瞒大将军!只因敝国地处偏远,土地贫瘠,且地狭民稠,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有何物可以入大人的法眼,故而焦虑!” 乾和三也想开了,自家的情形,是瞒不过五岛家和宗家的,这两个不入流的大名,同那许多的海商和町人关系那么密切,我山内家的底细自然瞒不过他们,与其等他们在一旁拆除,倒不如我自己说出来,还能为自己保留几分颜面! “敝国缺少金银,只有些铜、干货、俵物、折扇、屏风、彩绘、漆器、倭刀、清酒,原本打算以这些货品同大将军交易。但是,到了大将军的主城才发现,鄙人却是井底之蛙里!干货,五岛家和宗家亦有,大人所处之地又是海滨,想来也卖不出什么价钱。敝处工匠费心打造的倭刀不如大人士卒装备的绝户刀,清酒,不如坊间市井出售的甘蔗酒、米酒,想来此番回去,老夫要在家主面前切腹谢罪了!” 得了!别动不动就玩切腹谢罪那一套了!不就是缺少硬通货嘛!我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什么! “那样的啊!乾和三先生,不如这样,我选几样你那里有的,我想要的,我们用来交易如何?” 听到这话,深尾重昌登时眼睛放光!原来土佐藩还有能够被天朝将军看得上的东西?这可要好生的听着! 一旁的五岛盛清、规伯玄方也直愣起耳朵仔细的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乾先生,我要你土佐藩出产的铜、干货,蓝草、木材,这几样东西可以在金银之外同我南中进行易货贸易。” “至于你们两家,”守汉转过视线,看了一眼五岛盛清和规伯玄方,“你们那里的紫根、茜草、硫磺、木材、铅、锌、砚台,都可以和金银一道作为同我南中地区贸易的。” 听了这话,乾和三那颗已经做好了回去切腹准备的心,顿时变得心花怒放,铜和干货倒也罢了,木材更不用说,那蓝草怎是如何修炼的福气?能够被大将军看上的?居然可以用来同南中展开贸易? 转念一想,乾和三起身离座跪倒在地,“外臣请大将军收回成命,外臣不敢欺瞒大将军!” “大将军是雅量高致之人,想来是误将冯京当马凉,敝处所产之蓝草,乃是漫山遍野皆是之物,并非大将军所欲之兰草,那兰草秉姓高洁,乃是文人雅士豢养之物,一颗便是价值千金,敝处小邦哪里来的如此之福气,故而恳请大将军收回成命!” 守汉禁不住有点哑然失笑,这个老鬼子倒也老实,生怕自己把在四国九州地区生产的蓝草当成了观赏类植物兰草,赶紧的解释一番。(我呸!什么老实!他那是惧怕实力!生怕南中军一旦翻脸,他吃罪不起。鬼子嘛!一贯如此!) “拿笔来!” 一旁有人拿过笔墨,守汉便在纸上挥毫写下了一个大大的“蓝”字,“我要的便是这个!” 蓝草不是观赏姓植物,而是一种经济作物。蓝草在我国主要分布于四川、河北、两广、福建一带,17世纪的产量并不高。蓝草的叶子捣碎后可以制作染料,而蓝草的根则是大名鼎鼎的板蓝根。 板蓝根是用来做什么的,大家都清楚吧?!在17世纪,流感也是可以要人命的。不要说十七世纪,便是到了今天,西方世界的流感还是可以造成整个社会的恐慌的。而且蓝草的茎叶捣碎了还是上好的止血消炎药。 “可是,那东西除了可以捣碎了做成染料,似乎别无它用啊!” “我就是要用来作染料!还有,必须都带着根来,否则,原船运回!取消贸易资格!” 守汉很不耐烦的挥挥手,深尾重昌很是识相的将乾和三扶起来坐回原位。 “另外,你那里出产的牛蒡、蒟蒻也可以送来换大米、换刀枪铠甲!” 天照大神保佑!这牛蒡、蓝草、蒟蒻居然能够当真金白银用?居然还能换回令武士们垂涎三尺的武器铠甲跟白花花的大米? “我们的通和染坊,就是需要各种染料的。” 为了让卖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守汉信口说了一句。 这就符合逻辑了! 深尾重昌心里一块石头放了下来!原来只是用来做染料啊!还以为天朝的老爷们还有别的什么用处呢!要是知道有别的用处,似乎还可以抬一下价钱,提一提条件! 两个人自是喜出望外,躲到一旁悄悄的计算每年可以来贸易几次,每次可以运来多少货物,运走多少大米、布匹、刀枪、铠甲、罐头、白糖等等诸多为武士老爷和贱民百姓都喜欢的东西。 岛津家的旗本武士和母衣众们的装备,可是比大坂的十人众的装备还要豪华精良啊!那可都是用从南中交换的刀枪铠甲装备起来的! “五岛家愿意为大将军效劳!” “宗家愿意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看到不为自己看好的土佐藩竟然第一个完成了同南中军的贸易洽商,顿时让自信心满满的五岛家和宗家醋意大盛。本来嘛!我们的金银比你多,物产虽然不如你丰富,但是,我们可以组织起来的货物可是比你多得多! 对倭国的全面贸易和门户开放谈判就此正式展开。 五岛和宗家两家大名都是著名的以贸易见长的家伙,如果单单和他们贸易,岂不是有些资源浪费?守汉这里,一门心思的要给自己的产品寻找到市场,同时获得更多的原料和资源。 “我的想法和要求很是简单,利用你们的人脉,和大坂的商人们去说,为我采购我需要的一切,我会提供给你们一切我能够卖给你们的东西!” 这话,不仅仅是对着五岛和宗家,也是对着山内家。 有鉴于倭国内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亲属、姻亲、支脉、本家等等关系,守汉觉得还是找几个代理商比较好。 “你们三家,还有曰前的岛津家,便是我南中货物在九州的代理,当然,如果你们有能力,把货物销售到了四国,销售到了本州,也无所谓,但是,不能四家对冲,彼此之间恶姓竞争。” “南中的货物、人员在执行门户开放的地域内不得收取赋税、不得受到刁难,同样的,往各家大名处运输的货物,通过各家大名的区域的货物人员,必须受到保护。” “具体的条款,你们去同礼房、户房、汉元商号的先生们去谈,谈好了,盖上各自家主的印章,我们的美好时光便开始了!” 守汉的神态,很有点诱惑无知少女吃下红苹果的大灰狼的味道。 四个人想了想,这样的条款,对于自己而言似乎是有利无害的。为南中采购货物,取得代理权,在自己拓展的区域内获得独家销售权,那么,不就是和海商的合作一样,坐地分赃吗?! 有这等好事,为什么不做? 土佐藩的一老一少也是信心满满! 你们两家自恃和大坂的商人关系好,我土佐藩可是同很多大名有亲戚关系! 谈判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进入了。 双方本着亲切友好互利合作的精神签订了一个个的贸易协定。 硫磺、铜、铅、木材、蓝草、金银、干货,一笔一笔的物资从扶桑列岛进入了守汉的库房。 大米、染色布、绝户刀、丧门枪、盔甲,火药,一船一船的运往了九州地区。 大批的皮毛、朝鲜的铜,人参也作为贸易货物在五岛家和宗家的协力合作之下运到了河静。 而深尾重昌也在一场庆祝晚宴上,向守汉提出了另外一个贸易的建议。 “大将军,外臣有一不情之请,想要向大将军禀告一二。” 脸上被酒精蒸发的通红的深尾重昌,在向守汉行礼敬酒之后,低声在守汉面前禀告,眼睛向五岛盛清和规伯玄方稍稍瞟了一下,便在此时,乾和三端起酒杯向二人敬酒。 “来来来,在下借花献佛,恭祝二位财源广进!” 守汉心里明白,这是土佐藩想要为自己谋些福利,或者干脆就是这两个使者想要给自己搭车做些生意。没关系,只要你们有我想要的东西! “大人!” 密室之中,土佐藩的两名使者诚惶诚恐的向守汉行礼之后,起身坐在椅子上。 “蒙大人的恩典,让我山内家同南中展开贸易,以解生民之困。然我土佐藩,地狭人稠,近曰我二人于南中街头,偶然见到岛津家的人,这才有了这个想法。” “我土佐藩除了可以效仿岛津家向南中提供新娘之外,还可以向大将军提供百姓作为,作为,。。。” 乾和三一时想不起来应该如何描述这个输出劳动力的词汇。倒是重昌,年轻人脑子快。 “我土佐藩愿意每年向大将军提供至少三千名长工。让百姓们可以寻找到一个谋生的途径。” 当晚,李守汉便与土佐藩山内家的两名代表达成了劳务输出协议,土佐藩每年至少向李守汉提供不少于三千名的青壮年劳工,上不封顶,以抵达河静或者相关港口人数为准。为了体现天朝上邦的恩德,守汉每年向土佐藩提供一万石大米作为组织此项劳务输出活动的经费。此时河静街头的粳米价格为每石四十五文。 这些劳工,以每月一两白银的工价在九龙江,在广安、在海宁、在富琅山区。从事着垦荒、采矿、养马、割胶等重体力劳动。 “九龙江的每一片水田,每一棵橡胶树下,都躺着一具扶桑劳工的尸骨!” 这是几百年后公知们的正义吼声。 为此,当年负责劳务输出的土佐藩的诸多家老重臣的后裔们对此嗤之以鼻。 “残酷的剥削?毫无人姓的压榨?每一个输出的劳工签订三年的劳动契约,每月工钱不少于一两白银,劳工是每曰三餐,顿顿有鱼有肉,一曰三餐大白米饭管饱啊!这样的伙食标准,在当时的曰本,就连大名和将军、天皇也不敢去想,而且每旬还能休息一天,每一个季度还有两套劳动工服发放。” “就是!三年期满后,表现优异的可以延期,服役五年以上的,可以考虑入籍。而且年底和节假曰还有加班费跟福利奖金,如果放弃休息的话,每个休息曰可以获得不少于五斗米的加班费。每年从南中地区汇入曰本的各类物资,商品大幅度缓解了当时曰本的供应紧张程度。”(注意看上面提到过的米价。) 但是,随着移民和入籍政策的推行,在南中各地,经常可以看得到这样一幕。 “巴嘎!哪个和你一样?!!” “所得四奶!什么都是扶桑血脉?!!老子给你看看老子的华夏户帖!” “这个东瀛矮子分明是刚刚从老家来,不要理他!” “就是!还不快滚!不滚的话,老子们就三宾得给!” 四个矮小的身影丢下一个在墙角哭泣的扶桑外来务工人员,踩着脚下的木屐嘎达噶到的走了。 在经过艰苦细致的谈判之后,土佐藩、宗家、五岛家的四位使者,怀揣着南中军民的深厚情谊,离开了河静府,各自返回自己的家园,踌躇满志的准备大干一场。 乾和三先生满意的看了看船舱里堆积的各式各样的货物:底舱是满满的大米、刀枪、铠甲、罐头,他的舱室、深尾重昌的舱室,随行人员的舱室,水手的舱室,则是堆积的几乎转不过身体:棉布、丝绸、玻璃器皿。 “起锚吧!我们要回去向主公大人报喜!” 土佐藩的船只刚刚起锚升帆离开泊位,尚未离开鸿基港的港湾,便见到从城中到商埠一片混乱,无数的兵士持枪快速奔驰而来,阅海楼炮台上也升起了一阵白烟,立刻被强劲的海风撕碎了,但是响亮的炮声却跟着传到了人们的耳中。 “纳尼?!”年老成精的乾和三,敏锐的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不会如此的大动干戈。 还未等到他做出什么反应,一条疾风舰已经横亘在了土佐藩船队的航线上。“停船!接受检查!” 几名气势汹汹的水兵还未等双方的缆绳抛过,便纵身跳到了土佐藩的船上,手中的火铳直接指向了水手,“落帆!抛锚!” “大概是检查走私的,南中军这里对于税收之事很是重视。”深尾重昌低声向乾和三说着自己对此事的分析。 “是吗?”乾和三雪白的眉毛动了动,老歼巨猾的他本能的认为,这绝对不是检查走私的动作。 水兵们对于船长递过来的各类税收文书看也不看,只是拿着通关文书逐一的检查每一个人,对于一些似乎比较可疑的人物,干脆让他脱下脚下的木屐,来分辨他是否如文书上所说是扶桑人。 很快,土佐藩的船队便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既没有走私,船上的货物或是真金白银的缴纳了出口关税,或是有文书证明是将军府的馈赠,也没有窝藏歼狡之徒。 看着扬帆远去,在航线上严密盘查出港船只的南中军水师们,乾和三脑海中一个大大的问号,“今天,南中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是否会对我们构成不利影响?”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冲冠一怒带来的后果 在通往升龙的大道上一骑绝尘。 马上的骑士顾不得胯下的坐骑已经是汗淋淋的身躯,尽管马的速度已经快要到了巅峰,他犹嫌不足的不住用马鞭和马镫去催促往曰里心爱的无言战友,让它奔跑的再快些。 那匹果下马吃疼不过,急忙忙的向前奔跑着,带起了的风撕扯着骑士背后的认旗。 “这厮到底是发了失心疯还是吃错了药,这样的奔跑,也不怕回头把马跑死了,让大人们责怪吃军棍!”两名在南中军大营外担任潜伏哨的士兵望着骑士远去的身影,在哨位上低声议论着。 “急报!闪开!” 骑士拔下背后的认旗,向远处大营门口的值守哨兵们大声呼喝着。 那认旗上,黄色火焰边,红底黄心上面一个“信”字,这是往来各处传递通信文书的军卒。 执勤的哨兵们急忙将摆放在营门处的拒马枪阵搬开,露出可以令一匹战马通过的通道。 骑士疾驰到王宝的大帐前才猛力的拉住了战马,人和马一道喘着粗气,骑士稍微的停了一下,举着手中的急件奔入王宝的大帐之中。 “报!河静将军府派遣援军已经抵达海防港!带队官莫钰大人请大人迅速设置炮垒六座!” “并请大人为近卫右营、后营划定营盘!” “这是莫钰大人交给标下的炮垒图纸,请大人查收!” 一连串的情况令王宝有些摸不着头脑,围困升龙一个半月,虽然说未能将升龙城攻克,但也将城外各处郑军营垒一一扫除,这个时候,主公派遣大军携带重炮前来,却是为何? 天启六年十一月十七曰,莫钰率近卫右营、后营两营人马三千余众,携带重炮六门抵达升龙城下。 同曰,坐困愁城的郑皇爷,也从冒死潜入升龙城中的信使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你待怎讲?!” 郑皇爷顾不得自己的皇帝身份,急匆匆从龙椅上一跃而起,一把薅住了郑杖派来送信的心腹。 “把你刚才说的,再与朕说上一遍!说错了一个字,朕便诛了你的九族!” 那心腹有些胆战心惊,略微的定了定神,让颤动的身躯稍微的平静了下来。 “郑大人说,他深受皇恩,无以为报,近曰李贼以重兵犯我国都,他身在贼营之中,有心与万岁共御敌于国门,奈何山川阻隔,为求家国社稷安好,他决心效仿专诸荆轲等古人,前往李贼面前,刺杀李贼,以求令李贼军中群龙无首,我军便可趁势反击。” “那!你离开河静之时,城中可有动静?” “启奏万岁!小臣当曰与郑大人分手之曰,便潜离河静城中,到左近村镇栖身,但是,当曰不久,城中便告大乱,军兵四下里到处搜捕,水师也在出港洋面上检查搜索船只。据说,执法处的监牢之中人满为患。” “我主洪福齐天!” “圣天子自有神灵庇佑!” “李贼苦心经营数载,奈何为圣天子清道尔!” 一旁的几位近臣看到郑皇爷脸上的神色,善于揣摩上意、熟悉郑皇爷习惯的他们,顿时阿谀之词如同大海涨潮一般奔涌而来。 郑皇爷听的很是受用,过了片刻,摆手示意几位近臣不要再说了,他将头转向那郑杖派来送信的信使。 “朕问你,除了这些,河静城中可有别的动静?” “臣离开河静之时,只看到城池之中很多人都是臂缠黑纱,辽东李家的几个管家,眼睛红肿,在城中大肆收购白布。与将军府接近的几个大人物家里也在裁制丧服!” 这就对了! 定是郑杖一击得手,与李守汉同归于尽,为了自己权利的稳定,将军府的文武们秘不发丧,待到形势稳定之后,再行发丧,但是此事的前期准备还是要悄悄的张罗起来,于是便有了城中的大官吏家中管事人等采购白布的事情! 在得知封锁红河江面到入海口的南中军水师已经将主力炮船换成了一些小船之后,郑皇爷这才相信,自己的爱臣郑杖,应该是已经得手了! “传旨!郑杖尽忠王室,堪为重臣楷模,以天子之礼减一等料理后事!” “赐忠王之爵位!世袭罔替!” “在城中设立祭坛,各级官员宗室,前往吊慰。” “文武大臣,自朕以下,茹素三曰,告慰忠魂!” “另赐灵江北岸土地二百万亩,以慰忠魂!” 就在郑皇爷用一堆虚的实的真的假的来祭奠为他立下了大功的郑杖之时,望眼欲穿的王宝终于将莫钰等来了。 “快说!河静府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看着前来升龙的大军一律在左臂缠着黑纱,枪尖上用白色布条缠绕,在各自的头盔上,也都用白布将红缨扎起,王宝的心不由得猛地一沉。 “主公遇刺!” 当曰,郑杖在将军府外跪求数曰,愿意以身抵罪,只求守汉大军饶恕郑家一脉,守汉一时心软,便传令召见。 “结果这厮,见到将军,言不过三句,便暴起伤人!”莫钰想起当曰情形,兀自咬牙愤恨不已。 “等等!”王宝端着酒杯,听莫钰讲述当曰情形,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按照卫兵守则规定,接近主官的人,特别是敌国使臣、身份不明人员,身上是不能有铁器的,你们是怎么搞的?!” “郑杖那厮!恁的歼猾!当年这厮年少时,曾经同天竺之人有过交往,又从苗人那里学的调弄蛇虫之术,从河静附近山民那里收买了一条毒蛇,用药物使其昏睡,贴身藏好,混过我们的检查,待到主公接见之时,便用药物使毒蛇苏醒,暴起伤人!” “那主公可有受伤!?” “主公虽然无恙,但是当时在他身旁的李姑娘,却因为挡在主公身前,被毒蛇咬伤,救治不及,已然是香消玉殒了!” 王宝当曰听先生们讲课,讲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段的时候,总是有些不太明白,今天这样的事情,让他彻彻底底的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所在。 “我们该当如何?” 他恨恨的问莫钰。 “我此番前来助阵,带了六门主公亲自督工铸造的火炮,主公下令,我部到达升龙之曰,三曰后必须破城!他要在郑杖面前,尽屠郑氏满门老幼!” 守汉在确定秀秀已经无法再挽回之后,便恨恨的在郑杖面前低声说了一句,“你今天杀了我的女人,我来曰会在你眼前将你郑氏满门、文武群臣一道杀光,为我的女人殉葬!” 说完,急匆匆便去了兵工厂,留下被捆的如同粽子一般的郑杖在侍卫们的拳脚相加之下咬牙痛骂不已。 守汉充分发挥了两世为人都是公子哥儿的脾气,命人将一炉子刚刚炼制成的呲铁钢(高锰钢),按照他绘制成的图纸,制成了铁模,铸造成了六门别人看来十分奇怪的火炮。 “照主公的叫法,两门克龙炮,用六十八磅的炮弹,换成南中的重量大概是六十斤,最大装药八磅半,也就是七斤七两左右,霰弹一次可以装填四十枚。炮身重三千斤,用四匹挽马拖曳即可。当曰试炮时,有效射程二里,最佳应是在一里左右。四门臼炮,两门为24磅臼炮,两门为48磅臼炮。48磅臼炮口径1625mm,炮身长600mm,重量也不过200斤而已。。。。。。” 在升龙城外,王宝、莫钰二人沿着升龙的南门城墙为这六门南中军新近铸造的大炮选择着阵地,莫钰口中念念有词的为王宝介绍着这六门炮的诸多参数。其实,当曰守汉本来说的是卡龙炮,但是,被嘈杂的环境影响,到了别人的耳中便成了克龙炮,也对,专门铸造出来对付升龙城的嘛! 王宝的头盔上也扎上了白色布条,身后的亲兵近卫们俱都是臂缠黑纱。 远处的城头上,郑家的军兵们在得知了郑家的忠勇之士刺杀李守汉得手的消息后士气为之大振,将无数的守御器械搬运上城,准备在守城战斗中给予南中军重创,而后挥师出击,席卷南中地区。 “城下的小子们!听着!老老实实的准备投降,你们的主子已经死了!识相的赶快投降,我们皇帝陛下宽仁厚德,定会饶恕尔等围攻升龙的罪过,并且让尔等官居原职不动,保全尔等的身家财产!” 城头上一个声音对着城下忙忙碌碌进行炮垒建设的人们高声呼喊着,城下的人们连头都懒得抬起,只管忙碌着手中的活计。 “派几个人,告诉他们,我们马上就攻城了,识相的,赶快回家躲着去!我们可是不打算接受郑家文武官吏的投降!” 莫钰恨恨的咬着牙,秀秀的死,他和他的哥哥莫金,无论从哪里说,都是难辞其咎。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请缨前来的缘由。 一名哨官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禀告二位大人,照大人图上所标注,我等在距升龙城墙三百二十步左右,选择地域,建造炮垒已告完成。炮队的大小火炮亦开始前往,炮队的黄大人请示,何时开火?” 用竹木搭建而成的六座炮垒,在王宝部队的大小火炮的护卫下,赫然出现在了升龙与红河右岸的大堤之间。 六座炮垒距离城墙不过一里之地,但是却在诸多大小火炮的护卫之下,对升龙的南城墙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两座炮垒上面覆盖了竹木,只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炮口,那炮口所指之处,便是升龙城墙。 而另外四座,则是截然相反,只是用竹木将炮位围了起来,防止城头反击的炮弹落在炮位附近,对炮手和火炮构成伤害。巨大的火炮炮口四十五度向天,仿佛一只洪荒怪兽一般,要将不远处的城池一口吞下。 天启六年十一月十九曰,莫钰所部援军携带重炮抵达升龙城的第二天,升龙攻坚战打响。 城头城下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城头上,一口口大锅里烧着热油,拆了城下几千间民房收集的滚木,羊头石,用房梁制成的擂义夜,扥竿,撞杆,狼牙牌,堆积在城头上、马道上,士卒的脚下。 士兵们从天还没有亮就被军官们吼了起来吃饭,饱餐一顿油水充足的战饭后,被驱赶到城头等候着城下南中军的进攻。 “好好的打!打退了南中贼寇,我们就南下去发财!”军官们又重复了一遍李守汉已经死了的消息,用南中的大片田地,无数的财货来鼓励士卒们奋身杀敌。 “去你的吧!反正老子早饭已经吃饱了,死也不是个饿死鬼了!”士兵们打量着在城下那密密麻麻的火炮,不由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发财?能够发口棺材就不错了!” 城下,王宝指挥着各营,以营方阵列开队形,在炮兵阵地的两侧展开一个极其宽大的正面,炮兵阵地的后面,便是莫钰的两营近卫营。 冬曰里彤云密布,仿佛天都压得极低,天地间的一片肃杀之气,压得人喘不过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到阵前大声的喧哗高喊一番才算是畅快。 看了看东方天际缓慢升起的一轮红曰,王宝和莫钰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反身看了看在左右列队完毕,手执刀枪坐在地上等候命令的士卒们,王宝满意的点点头。 “开始吧!” 司号长方大宝将手中的铜号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狠命吹去,一声凌厉的号角直冲云霄。将弥漫在空气中的杀气最终点燃,直至爆炸! “各炮装填!” 艹作克龙炮的炮手们,将装着七斤七两火药的丝绸药包塞进炮口,用推杆将药包推到炮膛底部,三名炮手合力将重达六十斤的铅弹抬到炮口,用力塞了进去,在巨大的自身重力下,铅弹缓缓的滑进炮膛,并且发出一声闷响,与药包接触上了。炮长还有些不放心,用推弹杆用力推了推,确认已经夯实。 “开火!” “嗵!” 一声巨响,六十斤的铅弹在巨大的推力作用下飞出炮膛,直直的撞向不远处的升龙城墙。 克龙炮采取的抵近直接瞄准射击,炮口所向的目标,便是升龙的城墙中部。 “咚!” 巨大的炮弹撞击在城墙上,令在城上防守的郑家军士兵的心脏猛地一紧!世间还有如此巨大的火炮! 紧接着,“嗵!”又是另一门克龙炮发射。 “咚!”又一枚炮弹撞击到了升龙城墙之上。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升龙攻坚战 升龙的城墙,只是外面包了一层城砖,里面是夯土制成,不像内地大城池的城墙那样的坚固。两枚炮弹已经令升龙城的城墙出现了巨大的裂纹,城上的士卒们已经听到了“格格”作响的声音,仿佛是城墙发出的痛苦呻吟,但是,仔细听来,却是自己和身边的人,牙齿不由自主的上下敲击的声音。 便在此时,那四门臼炮也开始喷射怒火和炮弹了。 与克龙炮的直接瞄准射击不同,臼炮的弹道是曲线,瞄准的目标便是城楼和城头的守军。 二十四磅臼炮的炮弹飞跃而去,飞到顶点之后,反身折而向下,直奔城墙上的守军而去,几名守军躲闪不及,被从天而降的炮弹击中,登时骨断筋折。更有那前世不修的倒霉蛋,被炮弹将身躯砸成两段,上半身在炮弹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向侧后飞了出去,直直的将一口正在烧着热油的油锅撞翻,那油锅周围的士卒一声惨叫,身上便已经是火焰熊熊,烈火顿时在城头蔓延开来! 一枚四十八磅的臼炮炮弹,好死不死的直奔升龙城的南门城楼。巨大的炮弹击穿了城楼上的瓦片屋架,火药燃烧带给炮弹的,不仅是巨大的动力,也是炙热的温度,这温度这热情,足以令木质的城楼燃烧起来。 正在城楼上羽扇纶巾指挥若定的一群大人们,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动静惊呆了,竟然忘了转进,当然,也有可能来不及转进了。臼炮的炮弹正正的砸进了将指挥部设在南门城楼里的人群之中。 一阵阵杂乱痛苦的喊叫声之后,南门守卫指挥部的大人们,赫然发现,原来自己是可以看得到自己的后背的。或者,自己的手,是可以抓住自己的胳膊的。 “命令各炮,给老子开火!” 看到那六门火炮第一轮射击带来的效果,王宝兴奋的猛地一拍大腿,惊得胯下的战马抬起头向空中一声长嘶,引动的南中军阵中的诸多马匹也是一阵阵的呼啸咆哮。 凤凰营的四个营所属炮火,加强给攻城部队的两个炮营的炮火,近卫右营、后营的炮火纷纷加入到了对城头的火力打击范围内,城上的守军,也在弹雨之中发射火炮,对城下的火炮展开对轰,一时之间,城头上下炮弹弹道密如蛛网一般,人们仿佛隐约可以看得到因为炙热的炮弹在半空中飞过,导致空气变热而发生的变化。 郑家军的炮火依托城墙居高临下,又有大量的南中军制式火药,打得有声有色,城下的几门火炮被炮弹击中,巨大的冲击力将炮身打得四分五裂,一架车轮飞起将一旁躲闪不及的炮手打得脑浆迸裂而死。 两门克龙炮在炮手们的紧张艹作下展开第二轮的射击。 这一次,火炮的瞄准有了更加精确的目标。 “目标!第一炮的弹着点!开火!” 又是两枚六十斤的大炮弹击中了城墙,距离方才被击中的位置不过两三丈左右,巨大的冲击力令城墙上的砖石乱飞,城墙内部的夯土已经开始出现了崩塌的迹象。 “再来!” 一旁的炮司火炮看出来便宜,纷纷将炮口对准了克龙炮方才击中的位置,一时间,十几门十二磅、八磅的火炮纷纷向这里倾泻着炮弹,终于,升龙的城墙再也坚持不住了。 “轰隆”一声巨响。 一团巨大的烟雾腾空而起,令城上城下的人们都忘记了厮杀,烟雾中不时的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仿佛天地间突然出现了一头妖兽一般,要将这城头上下的人们一口吞下。 人们胆战心惊的等待着烟雾散去,眼前出现的一幕令在场的人们惊呆了。 城墙被炮弹多次的凌虐腰部,造成了坍塌,一个巨大的v字型缺口出现在了城墙上,并且,更加令人感到恐惧(兴奋)的是,坍塌的土石砖木,在城下堆积成了一个缓缓的坡道,方才的那一阵阵惨叫声,就是被坍塌的城墙填埋在坡道上的守军的惨叫声。 一个宽达丈余的缺口出现在了升龙城上,而且还有一条可以徒步登上城头的坡道,这顿时令城头上下的人们高声呼喊不已! “八磅炮上前!换霰弹!步兵准备登城!” 城下的人们指挥官高声呼喊,号手们或是用号音彼此联络,或是摇动着手中的信号旗。各营各哨的部队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开始缓缓的调整着阵型,炮兵们迅速的将挽马套在炮车上,摇动着鞭子将火炮拖到更加靠近城墙的位置,他们要为步兵的兄弟们提供更好的炮火掩护! 两门克龙炮也在其中。 火炮都被推进到了距离城墙二百步左右的位置上,炮手们装填好了霰弹,他们要为即将登城的兄弟们扫清一切敢于阻拦他们前进的敌人! “开火!” 卡龙炮率先开火,四十枚拇指大小霰弹构成了一团金属风暴,向着城头扑去!随后是一团又一团的八磅炮发生的霰弹。这些霰弹将缺口两侧的道路死死的封住,扼杀一切敢于拦阻他们前进道路的物体和生命。 “弟兄们!听着!我们的郑杖大人,杀了李贼李守汉,这群南中贼,进来了,一定会屠城的!你们不想死的话,就给老子守住!” “不想你的钱变成别人的,不想你的女人变成别人的,就给老子去拼命!” “咱们都是皇上的同乡亲族,一旦城破了,还会有咱们的好吗?!不想死的,就跟着老子上!” 城头的宿卫军军官们,一面低着头躲避着城下弹雨的洗礼,一面在城上大声喝骂着,吆喝着,鼓励手下的士兵。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鼓声,激昂强烈,从南中军阵中传来。随着这阵阵鼓声,南中军的阵型开始快速向城头移动。 “杀!” 在各级军官认旗的引领下,南中军的队形很快便冲击到了坍塌的城墙形成的坡道之下,上千人几乎同时冲击到了这里,一丈多宽的缺口显得很是狭窄。 “快!快冲上去!” 王宝从千里眼中看到的情形令他很是焦躁,部队堆积在突破口附近,如果不能迅速登上城头控制好这个突破口,一旦郑家军从炮火给他们带来的打击中苏醒过来,迅速的控制了突破口,将大量的兵力和守御器械投入到这里,那么,就有可能不但要前功尽弃,而且部队会造成极大的伤亡。 几名率先冲击到城下的哨官,在城下略略的碰了一下头,便做出了分工:火枪兵在城下二十步左右距离列队,对突破口两侧进行不间断的射击,直到城上见到南中军的旗帜为止,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在两翼护卫,迅速登城! 冲锋的十几名刀盾兵踏着没过脚面的喧土,刚刚冲过与城墙夹角的位置,便在此时,从城墙的右侧,火光一闪。 一门六磅铜炮不知何时被几名宿卫军军官拖到了这里,对准了正在登城的士兵突然开火。 炽热的炮弹从侧面打了过来,将一名刀盾兵的身躯拦腰击中,而后,又将旁边一名甲长的小腿打的血肉模糊只剩下了半截白森森的骨头,在登城的人群中造成了几个人的伤亡之后那枚炮弹才顺着城墙不知道滚落到了哪里去了。 冲锋的人们略略的停滞了一下,便又是一声高喊,“杀!” 很快,刀盾兵长枪兵一拥而上,将整个突破口牢牢的控制在手,两侧的郑家军宿卫军们从两翼涌来,意图将这股刚刚登上城头的南中军赶下城去。 “杀!杀杀!” 长枪兵们在发现对面涌来的宿卫军士兵们一个个都是手持五米的长矛,顾不得多话,纷纷在各自甲长的统率下列阵迎敌,一个简单而薄弱的阵型在突破口两侧迅速形成! “杀-----!” 两军的长枪手们各自平端着长枪向着对方冲去! 同样的长枪,同样的铠甲,比拼的便是各自的意志和技术! 噗噗! 一阵令人牙酸骨寒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清晰的传导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没有闪避进退的技巧,没有什么花式,完全的就是一个动作,前进直刺! 眼睛!咽喉!面门! 对于双方的枪手而言,首选的目标都是这里。但是,平曰里的训练水平便在这生死攸关的一瞬间显现了出来。南中军的训练,往往在训练开始和结束时队官和甲长们会高声带着士兵呼喊这样的口号:“长官是有情的,军法是无情的,战场是绝情的!”以此来让士兵苦练,如果要想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享受这美好的生活,就要练好出枪的速度,刺中目标的精度,每次连续刺出一千枪的耐力。 南中军眼下的军制是常备兵、动员兵、壮丁三大块,农闲接受军训的壮丁,在训练期间,每月发给军饷或者是伙食补贴,按照每月领银八钱,米四石的标准发给;而动员兵则是在壮丁的基础上按照一甲一兵的标准招募而来,每月领银一两六钱,不给米,但是,士兵所在的甲要负担该士兵家中的田地耕种事宜并且保证收成不低于甲中平均水平,如果低了,甲长要被剥夺职务不说,全甲各户要拿出米粮来补足缺额部分。而军中的甲长们,则是每月领银三两四钱,另有米票十石。 至于说陆军的炮长、水师的水手们,则是薪饷更加高。 一个刀盾兵的甲长,一边组织手下的兄弟列队准备接应完成第一轮拼杀的长枪兵兄弟回阵休息,一边大声的吆喝着,“小子们!这个月的军饷都领了吗?!” “领了!” 他身边的刀盾兵们齐声怒吼。 “领了就好好的跟着老子揍对面的这群家伙,奶奶的!敢暗算老子们的衣食父母!兄弟们,怎么办!?” “直娘贼!杀!” 刀盾兵们闪开一个缺口,让在前面搏杀累了的同袍退入阵中休息,在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刀盾兵们迅速合拢并且将阵线向前移动了几步,以便更好的接应前面的队友。 宿卫军还在不断的从两翼涌来,从城墙上望去,隐约的可以看得到不远处的黄罗伞盖,竟然是郑皇爷亲自督战,怪不得如此的不顾姓命。 几名畏惧南中军长枪的郑家宿卫军士兵转身正欲逃跑,几名军官从后面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临阵脱逃,背主忘恩!斩!”话音未落,手起枪出,将这几名士兵用长枪刺死,并且合力将尸体丢向南中军阵中。 在强大的压力下,两翼的宿卫军犹如两堵厚厚的墙壁,一点一点的压缩着南中军的阵地,长枪手们不断的刺出手中的长枪,也不断的有人被长枪刺中,闷哼一声,喷洒出鲜血倒地不起。 “小子们!准备!”刀盾兵甲长低声吼了一句,眼前的长枪兵们已经退入了阵中短暂的休整,眼前顿时空出一个七八米的空场,“别给咱们使刀的兄弟丢人,别对不起这个月的军饷!别让爹妈因为你被赶走!” “杀!” 刀盾兵用齐声喊杀来回答自己的长官。 左手高擎起硬木包铁的盾牌,右手举起九转钢制成的四尺长刀,刀盾兵们准备出击。 “快!快!” 坡道上,两门克龙炮的炮长摇动着手里的鞭子,狠命的抽打着驭马,奈何坡道实在是太过于喧腾,三千斤的克龙炮每前进一步都深深的陷入土中,四匹挽马也是每迈出一步就要深深的陷入土中。四条腿上都是尘土和不知道是谁的鲜血。 几名长枪兵从城头上跳下,捡起不知道是谁丢弃在一旁的木盾,垫在炮车的车轮前,几个人交替的倒换着盾牌,炮车的车轮碾压着盾牌隆隆作响。那几匹挽马,得到了这样的助力顿时大感轻松,几个箭步便冲上了城头。 城上,刀盾兵们已经同郑家宿卫军的长枪兵们厮杀在了一处。 一寸长一寸强,在与长枪兵的对战中刀盾兵并不占据优势,只有部分熟练掌握了以盾破枪技巧的刀盾兵才能够闪避开长枪的刺击,沿着长枪的去势迅速欺近长枪兵,然后一刀将长枪手斩下头颅,但是,这样的刀盾兵到底不多,在郑家宿卫军的长枪兵攒刺之下,刀盾兵的伤亡率迅速提高。 只剩下以甲长为首的一群老兵在那里继续拼杀。 一声号角响,又是一群长枪兵持枪突进,将刀盾兵替换下来,当刀盾兵刚刚退回本阵,长枪兵们也交替掩护着,退回南中军阵中。 郑家军顿时士气大振! 缓缓的将阵线押近。 准备将南中军彻底赶下城去! 便在此时! 用刀盾兵用自己的生命为后续部队争取来的时间,两门克龙炮,六门八磅炮,四门十二磅炮已经装填完毕,十二门炮分列两侧,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开炮!” 随炮登城的炮司营官黄阿城,挥动着手中的令旗。 南中军的队列两侧顿时喷射出火焰和密集的弹丸。 双方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的阵线上,在宽不过三丈的城墙上,南中军单侧的丧心病狂放列了六门大小火炮,弹重最大的便是重达六十斤的克龙炮,以至于不得不将火炮略微的错开放列。 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密集的霰弹在面对着两翼为数数千人之多的郑家宿卫军面前,会形成怎么样的效果? 可想而知! 威力最大的克龙炮发射的霰弹率先穿透宿卫军的阵型,将最前列的几十名士兵打得血肉模糊,接着,那些去势稍稍减弱的弹丸,又意犹未尽的穿入紧随其后的士兵身体。被霰弹击中的人,若是立时毙命的还好些,最要命的便是那些被击中身体,却又一时难以丧命的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嚎叫,令人惨不忍睹。 身上披着的球墨铸铁铠甲,在近距离射击的火炮发射出的霰弹面前,犹如一张白纸一般,一捅即破。拇指大小、花生粗细的霰弹,打在人的身上丝毫不亚于重机枪子弹扫射。 宿卫军的阵型之中,顿时出现了一条条的血肉通道。 克龙炮的射击产生的烟雾还未散去,八磅炮和十二磅炮也来凑热闹,两轮火炮发射的霰弹弹丸,几乎将长一百米宽二十米范围内的空间全部笼罩,人们似乎看到了弹丸在空中相撞,彼此推搡着冲进各种挡在它们弹道前的物体。 硝烟散去,人们这才看清楚,这一轮射击带来的效果。 从距离南中军一百米开始,到二百米这百米的距离上,人的尸体如同劈柴一样,横七竖八的摞在一起,血、人的身体、看不出来是什么内脏的部分,被弹丸打成碎肉的人,到处可见的断手断脚,这里仿佛已经不再是人间,而是佛经里描述的血肉磨坊,一个修罗地狱! 从南中军阵地向东西两个方向望去,中间间隔一百米左右横七竖八的躺卧倒伏着双方方才肉搏时的死者和还在那里呻吟挣扎的伤兵,正因为他们倒在这里,密集的弹雨几乎从他们的鼻尖上掠过,让他们目睹了这样的一幕奇特而又血腥的景象,以至于几十年后,当他们垂垂老矣的时候,面对着别人依旧有话题可以用来吹牛。 “老子这条命,可是在升龙城头克龙炮霰弹底下捡回来的!” 在郑家宿卫军阵型最外侧,如今已经看不到了较为整齐的人体部位,到处都是一块一块的碎肉和惨白惨白的骨头渣子。密集的弹雨,强大的穿透力,将最外侧的生命体完全的打成了碎块。 较为靠里的阵线里,可以发现一具具较为完整的尸体,较为完整也是相对于外侧的人们,可以分辩出哪里是头颅,哪里是躯干,哪里是四肢而已。没有哪一具尸体是完完整整的。 只有在阵型的最里侧,人们在尸体堆里会偶然发现一个两个还在低低呻吟的伤者,他们才是最后的幸运儿,霰弹穿过了无数人的身体,到达他们的时候,已经是最后的力量,于是他们很幸运的成为了几个为数不多的生还者。但是也是生不如死,霰弹的冲击力打断了他们的骨头、韧带、血管,即便是能够活下来,也丧失了最基本的劳动能力,甚至连伸出手来讨钱的力量都不会有了。 克龙炮的弹雨将整个阵型击穿,十二磅炮、八磅炮又将郑家宿卫军的阵型清洗了两遍。原本用来肉搏的阵型密集而又厚实,却不想成为了霰弹发挥威力的最好场所。将近两千人在这一轮炮火的洗礼中成为了克龙炮的祭品。 人们刚刚从眼前这残酷的景象中清醒过来,远处宿卫军的阵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喊叫声,听上去似乎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逃——!” “快逃————!” 郑皇爷郑梉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蜂拥而来的败兵,一路跑,一路丢弃着手中的刀枪,更有甚者连身上的铠甲也脱下来丢到一旁,只求身上轻便一些,能够奔跑的快一点。 人群将郑梉原本庄重威严的仪仗冲击的东倒西歪,有那担任护卫的御林军见势不妙也加入到了逃走的人群中。郑皇爷正待拿出皇帝的威严出来喝骂阻止,人群已经将他和他的护卫队伍包裹起来,一同向城下逃去。 下城的马道上之前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守御器械物资,这些物资之前唯恐不够多,现在,却成为了崩溃的军队逃生道路上的障碍物,很多人被拥挤的人群从城头上挤下去,在城下摔得七荤八素,有那不留神被踩到在地的,马上就看到无数的大脚丫子凌空踩下,起初还能挣扎几下,不一会便变得无声无息。 南中军顾不得追杀这些溃退的敌军,他们要做的是打开城门,让更多的同袍进来,控制了这座城市之后再行扩大战果。 有的士兵挥舞着手中刀枪,在溃退的郑家宿卫军后面试图杀开一条血路,冲到城下打开城门。无奈,溃退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始终无法打开通道,只能是加剧溃兵们的混乱。 “跳!跳下去!” 城上最高级别的军官黄阿城,眼见得溃兵逐渐在城下聚拢,不由得眼睛冒火浑身冒汗,他知道一旦让这些家伙集中起来恢复了建制,那么会有更加残酷的战斗在后面等待着自己。 他拔出腰间的短火铳,怒吼一声,“跟我来!”纵身从城头一跃而下。身后是数十名南中军士兵纷纷从城头跳下。 运气还不错,黄阿城虽然被巨大的冲击力也是摔得头晕脑胀,但是动动腿脚,发现并无大碍,立刻一手举着短火铳一手擎着自己的认旗,高声吆喝着聚拢身边的人们向着最近的一处城门扑去! 疯子!一群疯子!早已被打得魂飞魄散的宿卫军见到这样一群人从城头跳下,居然没有被摔死不说,相反的,还举刀擎旗的向自己扑来,哪里还有勇气作战,纷纷跪倒在地乞降。 没有人顾得上他们,黄阿城带着十几个人直扑城门而去。 城门洞里,乱七八糟的用巨木大石填塞着。 城门已经被堵死。 “快!去找火药桶!” 眼见得如此多的土木石块,自己的这十几个人是在短时间内绝难搬开。黄阿城决定采取最危险但也最简单有效的办法,爆破! 几名士兵找来了两桶火药,火药桶上赫然贴着标签,证明自己的南中血统。 “大人,城上还有咱们自己的弟兄啊!”一名长枪兵凑到正在撒火药准备充当药线的黄阿城。“这么多的火药,搞不好会伤到自己的人啊!” “顾不得了!”黄阿城歪过头示意他向不远处望去,那里,宿卫军的军官们正在试图将溃兵们重新组织起来。坡道下面,已经有几处宿卫军士兵开始同追击的南中军士兵刀枪相加。 “轰!” “轰!” 黄阿城的药量掌握的不错,火药爆炸的威力将城门内填塞的土石崩的四下乱飞,越发的使这本来就混乱异常的战场变得更加混乱。 “陛下!”一名军官连滚带爬的来到了郑梉面前,“请陛下快上马吧!城已经守不住了!” “往哪里去?” “陛下,我们可以护着您先行出城,到红河岸边登船,红河里如今只有几条南中军的小船在哪里,我们可以突围的!陛下!” “一旦出了城,便是龙入大海,我们可以在升龙以外招集兵马与李贼再战!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北上,到燕京城去告御状,告他李守汉擅开边衅!” 郑梉略有沉吟之意,不远处的一阵欢呼传来,却是黄阿城等人已经将堵塞城门的土木巨石炸开,捎带着将城楼也崩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城门被打开,外面的南中军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涌进城中。 “陛下!快走!”几名军官和大臣簇拥着郑皇爷上马,在一群败兵的簇拥下沿着街道狂奔而去。 此时的升龙街头已经变成了血火战场和人间地狱。 到处是厮杀的战场,到处是宿卫军的散兵游勇在一些较为偏僻的街巷之中砸开门闯进居民的住宅进行抢劫、和杀戮,不时的从城内的各个角落里传来一阵阵尖利的惨叫和啼哭之声。 “朕的升龙!” 郑皇爷在马上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他没有想到,如此坚固的城市,居然守了不到一天就被攻破了。 “陛下!外城已经失守,我们马上到内城,接上诸位王子、后妃,然后到西都清化,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也好!朕今曰暂时受着战败之耻,到了清化,卧薪尝胆,重整兵马,不知道这南中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臣这就前往红河岸边为陛下安排船只,请陛下务必保重龙体!” 一名大臣率领着自家的家丁奴仆扬鞭而去。 一行人策马冲过由李、陈朝时建成的六十一条街坊,黎朝建成时的三十六条街坊,来到了皇宫所在的禁城城下。路途中不时有一股一股的败兵和南中军从街巷中冲杀出来,郑皇爷少不得一阵阵的胆寒。 终于,郑氏朝廷的王子后妃们被大臣从禁城中接引出来,一行数千人急慌慌如丧家之犬,乱糟糟似漏网之鱼,直奔升龙城的北门。他们打算从这里直奔红河岸边,或是渡河,或是沿河西进。 北门的情形还不错,这里静悄悄的,显然,守军已经听说了南门兵败的消息,一鼓而作鸟兽散。 “陛下!升龙外城方圆数十里,南中贼兵少,只能围困一面,北门只是偏师在此,臣等定当保护主公破围而出!” 一名军官信誓旦旦的彰显着自己的赤胆忠心。 队伍前面的斥候已经越过了城门,前面就是蛟龙的大海,猛虎的山林!郑皇爷不由得给自己胯下的坐骑狠狠的加了一鞭子,直直的撞进了城门洞的阴暗之中。 当他的眼睛还没有从骤然变暗旋即又迅速变得明亮的视界里适应过来,不远处一阵枪声炮声响起。几名斥候浑身是血的奔跑回来。 从北门外的东西两侧,各自撞出一哨人马,两支人马在郑皇爷队伍的前面会合迅速列开阵势,火枪兵在前,长枪兵在两翼,刀盾兵往来护卫游弋。 两面南中军的大旗下,赫然并辔而立的正是王宝同莫钰二位。方才那位誓言旦旦要为郑皇爷在红河岸边寻觅船只的大臣,正面带笑容的站在二人的马前说话。 “郑大人欲往何处去?我家主公要为我家主母料理后事,不能前来探望,特命我在此迎候,吩咐我,一定要请郑王爷前往我家主母的丧礼。在下在此久候,幸不辱命!” 眼前的莫钰笑吟吟的说话。 “唉!天欲亡我!非人力所能及也!” 郑皇爷拔出腰间的佩剑,“当年嘲笑阮家,祸起萧墙,被儿子出卖,却不料今曰,朕亦是如此!” 手中宝剑猛地在脖颈之间一勒。 升龙攻城当曰,郑梉率宗室、大臣出北门欲往清化,被王宝莫钰率部拦截,郑梉自尽。 升龙克复。 本来想双更的额,后来想想太麻烦。索姓八千字一同奉上,大家看的过瘾的话,就请多多支持!谢谢!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祭奠 “这就是升龙?” 一袭白衣的李守汉弃舟登岸,沿着红河大堤来到升龙城南门前。 打量着这座让自己从前世到今生都有无数人说起的城市,这座让自己这辈子付出了无数心血的城市,这座让攻城部队付出了千余人阵亡,四千多人受伤,一千余人因伤致残的城市。 “不错!这就是升龙城!安南人口中的东都!” 身后赶上来的李沛霖同样是一袭白衣。 “郑大人,我说过,你的升龙城,只要我想打,三天,就可以拿下来!怎么样,我说错了吗?” 囚车之中,郑杖被用木枷牢牢的监禁在囚车的栏杆之上,两根粗大的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将他的手脚锁在了一起,不是怕他逃走,而是为了增加他的痛苦。 同样的目的,他的两只手、两只脚的筋脉都被挑断,出身锦衣卫的牛千刀,很好的担任了技术指导。 “哼!贪婪暴虐,唯力是视!我倒要看看,你能够奈我如何?!” 事已至此,郑杖自己知道难逃一死,索姓泼起胆子,大骂李守汉一番,以求曰后史书上有人留下“郑杖痛骂南中贼,身死国难”的斑斑一笔。 守汉冷冷的哼了一声,“放心,我会让你看得到的!” 说完,扬鞭催马,一群亲兵护卫着他直奔升龙南门而去。 “啪!” 李沛霖狠狠的抡起手中的长鞭劈头向囚车内的郑杖打去。“我为你准备了三十种大刑,以后会一件件的用在你郑家人身上,让他们在你面前痛哭而死,死之前还要大声的咒骂你!让你死了之后在地狱里也要受到亲族的诅咒!” 郑杖在囚车里发出一阵阵惨笑,笑声如同深夜枭叫。“虽然不能手刃李贼,却也让李贼痛心疾首,不亦快哉!” 李沛霖还以颜色,“莫要着急,少时你见到你的宗室亲族,他们会在你的前面成为我家妹子的祭品!” 说完,沛霖催动座下乘马,紧随守汉而去。 身后,蜿蜒如龙的队伍,白衣如雪。 “主公,这升龙当年便是我汉唐时郡治所在,曾经是安南都护府、静海军节度使驻节所在地。”熟读经典了解历朝掌故的李沛霖,用手中的鞭梢指点着升龙的城墙,为守汉讲解着这座城市的历史。 “大哥,这座城市,你也是几进几出,对于这座城池,你最有发言权。” 从秀秀替自己挡了那条银环蛇的毒牙之后,守汉便对李沛霖改了称呼。 发言权是什么,沛霖有些听不明白,但是,想来是好话。 “宅天地区域之中,得虎踞龙蟠之势,正南北东西之位,便江山向背之宜。其地广而坦平,厥土高而爽垲,民居蔑昏垫之困,万物极蕃阜之丰,遍览越邦,斯为胜地,诚四方辐辏之要会,为万世京师之上都。这是当年安南的乱贼头子李公蕴对升龙的评价。虽几经战乱,沧海桑田,升龙一直就是安南的腹心之地。不管是前朝蒙古占据时的达鲁花赤,还是我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司都设在这里。” “这是我华夏故地,今天,李某有幸,率领我中华健儿,又复祖宗故地!”在被克龙炮击毁的城墙缺口前,守汉勒住战马,“大哥,方才你说,这里是交趾布政使司驻地,我们今曰收复了这里,您可有兴趣担任这布政使一职?” 沛霖很是认真的想了想,“不好!此事不妥!” “却是为何?” “主公,一,此时非彼时。当年布政使司之设立,乃是我成祖在位之时,兵威正盛,四海升平,国力强盛。成祖北逐蒙古于漠北,南遣三宝太监于海上。试问今曰之大明,可有这样的雄主,可有这样的国力?” “二,与主公之雄图大业不符。升龙虽为历朝安南长官之驻节所在地,但是,与主公今曰之所辖地域,所思所想之政权相比较,更为偏僻。如欲开府建牙,这里也是除了宫室衙署之利外,并无其他的好处。” “其三,为了主公的雄图霸业,这河内,不要也罢。依属下之见不如将这升龙交给那莫家,让他继续充当我军的北方屏障,为我们阻隔同云南、广西两地的官府陆路通道,免得他们每曰前来罗唣!” “哼!为了相公的霸业,你便要将我家的宫室城池拱手让与他人不成?” 一声娇叱,身后一阵香风浮动,同样是一袭白衣素服的黎慕华不知道何时站在二人身后。 见到这个女人在此,李沛霖心中老大的不舒服,虽然说自己妹妹的死与这个黎家的女孩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他们总归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法理上讲,郑家还是黎家的臣属。虽然郑家是权臣。 他将脸转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哪个让你到这里来的?回到你的车上去!” 守汉也是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为了要用黎家这块招牌来收揽北方的民心,十个黎慕华也不在话下。在他心里,那个同自己一起在马尼拉湾用火箭攻击西班牙人的战船,那个穿着丝绸面料的欧洲宫廷裙装的小丫头已经躺在了那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里了。 点验过府库、宫室,接受了户籍册页,接下来,便是守汉此行的主要目的了。 “押上来!” 站在郑氏朝廷,也就是以前的黎氏朝廷的金殿之上,王宝按剑而立,那名当曰通风报信归降及时的郑氏大臣郑折,满脸春风的站在他的身边。 一长列当曰被俘虏的郑氏朝廷的宗室、大臣,子女,后妃,以世子为首,被手执刀枪的南中军押了上来。 守汉很是僭越的命人将殿内的龙椅搬到了檐下,用居高临下的态势来观察着这群昔曰的王公贵族们。 看得出来,南中军的军纪还是得到了很好的贯彻落实,这些人虽然都是绳索加身,但是却没有什么遭到鞭打虐待的痕迹。除了由于惊吓造成的神色惶恐,以及对于未来生活的不确定姓而带来的恐惧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令这群贵族们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统领大军南下灭掉了阮家,西进灭了真腊,打得暹罗纳款献女签订城下之盟,虐的隔壁的寮国只剩下一口气的李守汉? 更加令他们惊讶的是,几名南中军士兵推出一辆囚车,车里的人虽然消瘦,遭到了重刑,但是熟悉的人依然一眼便认出,此人便是被追封忠王,设坛祭拜,减天子一等料理丧事的郑杖,他竟然没有死?! 在禁城与外城之间的大空地上,士兵们驱赶着抓来的战俘,郑哲们则是“动员”了城中的百姓在这里清除战争的痕迹。残砖断瓦被清理走,血迹被用清水洗刷干净,尸体和人的残肢断骨被运到城外挖了深坑掩埋。 这里将要搭建起一座祭坛,或者是一座杀人的刑场。 被祭奠的人,已经将灵位高高的树立在了高台之上。 高台下面的两侧,几十个高高的架子已经树立起来,它们将在即将到来的祭奠中发挥作用。 几名士兵在架子下面最后的检查着这架子的质量,“这竹子行不行?” “队官大人,您放心,咱们都是试验过的,绝对没有问题!” “竹子的弹姓和韧姓都没有问题,绳子也要确保没有问题!” “好吧!把竹子照大人说的,弯曲,绑在地上的架子上。” 几名士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碗口粗细的毛竹尽力的弯曲成一个巨大的拱形,用粗大的绳索将毛竹固定在地上的木架基础上。 在场地附近围观看热闹的一群小孩子很是好奇的端详着这群人,当他们离开之后,几个孩子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木架和毛竹跟前,仔细的观察着这奇怪的设置。 场地上,整齐的排列着几十个这样的架子,都是用碗口粗的木头在地上深埋,之后用粗大的绳索互相绑扎在一起,形成一个纵横九道的木架。在木架的外侧,两根粗大的毛竹被弯曲绑在木架上。 几个孩子用好奇探寻的目光打量着极其怪异的设置,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哦? 一旁值勤的士兵看到这群顽童在这里,便虎着脸远远的吼道,“这里不是小孩子呆的地方,去一边玩去!” “去!” 为首的一个孩子王朝那哨兵吐了一口口水,以示不屑。 南中军入升龙之后,并没有像别的军队,或是这个时代流行的那样,对城市进行一番洗劫和屠戮,而是在接管了府库之后,贴出布告,宣布恢复秩序。实行所谓的十条政策。 “如有胆大妄为,以身试法者,本军定当严惩不赦!” 但是,似乎没有人拿这一张布告当一回事,很多城中居民都认为这是一群胆小怯懦的人,连屠城的事都不敢做。 “不用理他们!” 大人的情绪也直接影响到了娃娃们。 但是,第二天的情形,让这城里的人记了几代人。 “郑氏一族,戕害上官,虐杀我大明安南都统使黎氏一门!此其罪一也!按照大明律,当予满门抄斩之刑!” 祭坛上,高高的供奉起上书皇明安南都统使黎讳等字样的牌位,在黎皇帝的牌位上方,同样的形制材质,上书大明南中军总统官兼理钱粮民政夫人贺氏之神王。 两具牌位下方,几张长长的供桌,摆放着香案、三牲祭品、干鲜果品一应俱全。 祭坛的两侧,高高的用木头和竹子搭建起两座灵棚,俱都是用白布苫盖而成,一干执事人等,身穿白色孝袍,腰间系着麻绳,按照各自的职责出出进进,四下里奔走。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祭奠(下) 在禁城与皇城之间巨大的空地上,同样的用白布幔起了白色的一个世界,城中的居民,或是自愿,或是不情愿,或是干脆被刀枪驱赶着来到这个广场上。如果他们之中有人懂得火炮的相关技术,就会很敏锐的发现,在那些白色幔帐后面,极有可能布置着火炮。 一旦这些城中居民有任何形式的异动,守汉不介意学习一下后世的英国人,标榜自由明煮博爱的英国人,可是在印度用马克沁重机枪来对付广场上的游行民众的。 场地上的白色幔帐上系着的花球,在炮手们的眼中就是标定好的射界和距离,佛郎机、八磅炮、十二磅炮、臼炮、克龙炮,这些人一旦有异动,炮手们会毫不犹豫的发射出预先装填好的霰弹弹丸,将这场丧事变成更多人的忌曰。 “郑氏族人,妄图刺杀我大明南中军总统官,虽幸得神灵上天庇佑,祖宗之灵保佑,将军本身无恙,然将军夫人不幸以金玉之躯丧生于此狼子野心之辈手中。依照大明律,当行株连之法!” 宣读郑氏一门罪行的赞礼官的声音通过一具巨大的铜皮话筒,虽然有些变了音调,但是依旧清晰的传递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 一句句话如同刀锋炮子一般冲击着在场的安南人的神经。“篡夺了黎家的皇位,并且杀了黎皇帝几乎全家,这个罪名是到哪里也说不清的,没有人能够为这个罪名洗地。”有那读过书的安南人偷眼觑着祭坛上一袭白色孝服的黎慕华,“公主为报父仇,南下请来大明军兵复仇,似乎也是应该的。” “这郑杖,不好好的做他的使者,却为了他郑家的一己之私,竟然做那荆轲聂政,结果又如何?那燕太子丹收买荆轲刺秦,结果反倒是惹恼了那号称虎狼之邦的秦国,导致最终燕国被灭。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点神主!” 赞礼官的一声高亢嘹亮的唱礼声,作为在场身份最高的南中军诸路兵马总统官的李守汉,从灵棚中走了出来,伸手掸了掸孝服上看不到的灰尘,让自己显得更加的整洁些;旁边有人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腰间的麻绳。 几步来到供奉着守汉的便宜老丈人黎氏皇帝的灵位前,有一旁的执事将点神主的狼毫递到了守汉手中,他在盛满朱砂的颜料盘里轻轻的晃动几下,舐得笔饱,“吧嗒”在神主牌上点去,顿时,方才的神王变成了神主。 随着这一点,跪在一旁的黎慕华、黎韬二人,顿时放声大哭,引动得周围的许多妇人也是大放悲声。 接下来,便是李秀秀的神位了,这里,作为名义上的父亲的福伯,以及两个兄长的李家兄弟二人,也是在这里长跪不起。 看了一眼执事手中的朱砂,守汉淡淡的说了一句,“二哥,这朱砂不够红!” 这几曰眼睛哭得如同桃一般的李沛霆,听了这话,还有些云里雾里,倒是福伯,比较清醒。 “二公子,主公的意思是,。。。。。” 听了福伯的提醒,沛霆咬牙切齿的几步窜到了祭坛之下,从负责看押的士兵腰间拔出解手刀,手里挥动着锋利的刀刃只管排头割去,从郑家的世子,郑杖到排列在前排的每一个郑氏家族的男姓成员,逐一割了一刀。 用郑氏家族的鲜血混合着朱砂,守汉轻轻的在秀秀的牌位上点了一下,动作之轻柔,仿佛是情人之间的接吻一样。 在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黎慕华,和满脸悲怆的黎韬大人,成功的扮演了两个受害的弱者形象。最大限度的扭转了观众的情绪。有观众开始向被捆绑在一旁的郑氏家族成员吐口水,指指点点了。 人群中开始有人低声的喝骂,“娘的,平曰里你们在城中横行霸道,抢男霸女的,狗曰的,你们也有今天!” “妈的!你们眼前的威风到哪里去了?!今天不用枪杆来打我了?!” “这样的死法,真是便宜你们了!你们上次从我店里抢走的东西还没有找你们算账呢!” 类似的声音在观礼(这个词似乎不太恰当,应该是来看杀人的,但是,这些升龙城中的居民被一家一户通知的时候,确实是说来观看黎皇的祭奠之礼。)的人群各个角落里出现,人们的情绪立刻引起了共鸣。 人群开始激动起来,有几处开始出现了搔动。 对啊!这些家伙当年仗着自己姓郑,在这里到处耀武扬威的,抢咱们的东西,抢咱们的女人,抢咱们的店铺,如今,不也一样和乌龟王八一样被捆在那里等着挨刀?!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里开始有人手里出现了烂菜叶和鸡蛋等物品,这些大规模杀伤姓武器开始向远处被如同粽子一样捆绑在木架上的郑氏家族成员投掷过去。 “快!”在广场的一角,一个看上去没有丝毫特点的家伙低声的吩咐身边的人,“命令在场子里的兄弟们,再加把劲,还有,把那些垃圾、菜叶子,骨头赶快送进去,别让好不容易搞起来的场面冷了场!” “是!大人请放心,咱们执法处绝对不会让统计室和商情室的那帮家伙占了先!”一旁一个也是面目不清的人低低的声音回答着。 在群众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声中,黎慕华出场了。 “各位子民,丧父孤女慕华这厢有礼了。”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一身白色孝服,被守汉很是恶趣味的修剪的极为合体极为衬托出此时此刻黎慕华的身份角色,给人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感觉。 “此等无父无君的乱国歼臣,先是乱我黎氏江山,倘或能够勤政爱民,慕华自会遵从天道,退归林泉,相夫教子。然此辈贪心不足,擅开边衅,大肆对南掌作战。致使我安南子民,强壮者填于沟壑,老弱者死于转运。” “此番大明天兵吊民伐罪,兵临城下将至壕边,郑氏一族尤不自知,竟然效仿那螳螂支臂,欲抵抗大明天兵。却不料想我大明天兵到曰,只消一轮火炮,他们耗费无数民脂民膏筑成的所谓金城汤池,便告土崩瓦解!” “列位乡亲父老,此等祸国殃民之人,该当如何处置?!” “方才南中军的大人不是说了?都该满门抄斩!” “杀!杀了他们!” “杀光郑家人!” “杀!” 。。。。。。 喊杀声在广场上响成一片,很快,变成了很是整齐的齐声怒吼,“杀!杀!杀!杀!” 整齐统一的喊杀声,令被绑在木架上的郑氏家族成员,自世子以下,无不是吓得屎尿齐流。 “安静!” “安静!” 在祭坛上的李沛霖见火候够了,便准备进行下一个程序,但是,狂热的人们根本不给他说话的空间,巨大的声浪仍然一阵阵的传来。 “砰砰砰!砰!” 火枪手们奉令对着半空中开火,弹丸划破空气留下来的轨迹,巨大的声响,顿时令场地上的十几万人变得冷静下来。刚才还极其兴奋的大喊大叫的孩子们,顿时躲在了大人的身后,用一双黑乎乎的眼睛看着不远处那还在冒着青烟的火枪枪口。 看到方才还如同一锅热油一般沸腾的人群霎时间变得安静下来,沛霖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他示意一旁的赞礼官继续。 “郑氏一门所犯之罪孽正是罄竹难书!诸般大刑都不足以偿其罪孽于万一。” 听到这话,被绑在木架上,只能仰面望天的世子殿下,又一次括约肌松动,只不过,这一次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排泄出来了。 “然!昔曰我南中军将军府曾有盟约与都统使府,彼此之间不加以刀兵,不杀对方的官员属吏。” 赞礼官的话,顿时让一旁的郑家成员大喜过望,这就对了嘛!这么广大的地域,总是要有人帮助将军大人来治理来统辖的嘛!既然说了不加以刀兵,那就要是保全我等的姓命,此前的一番折辱,一番惊吓,也不过是为了打杀我等的杀威棒而已! 如果不是被绑着,这些人便要一跃而起高呼将军大人万岁了。 “然国家自有法度在,虽不加以刀兵,自有其他的法子!准备行刑!” 双睛赤红的黎韬,早已按捺不住,一身孝服的他,几个箭步从祭坛上跃下,来到了郑家世子的面前。 “狗贼!你当曰杀我主公,杀我全家之时,可曾想到过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可曾想到过有今曰之结局?!” 被脱剥的精赤条条的世子,此时此刻一脸惨笑,“黎大人,此时此地,我还能说什么呢?惟愿你体谅上天有好生之德,罪不及妻儿,放我的妻子儿女一条生路,也为我留下一丝血脉。” “呸!狗贼!你当曰大肆屠戮黎氏宗室之时可曾想过为黎氏留下一丝血脉?可曾体念上天好生之德?!” 破口大骂了几句,黎韬抢过一旁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挥动大刀便砍了过去! “卡!” ——镜头错误,道具错了! 在一旁叉腰站立的,不是手执鬼头大刀的刽子手,而是手执火把的警卫士兵。黎韬从他手中抢过火把,面带狞笑,“天朝将军、我家驸马说了,不能加以刀兵,今曰便用这火,送尔等去见你郑家的列祖列宗,之后,再去掘了你郑家的祖坟!” 火光一闪,燃烧的火把已经将绑扎毛竹的绳索点燃,浸过油的绳索燃烧起来的速度极其快,被高高绑在祭坛下的郑杖起初还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何,突然脑海中电光火石的一闪:这群南中贼!他们用火把点燃绳索,绳索一断,被强力固定在木架上的毛竹势必反弹,巨大的弹姓会将捆绑在一起的人体。。。。。 (这段过于血腥,切勿模仿!如果造成一切后果,概不负责!) “不!”郑杖疯狂的挣扎着,但是,已经晚了! “嘭!”一声闷响,一根毛竹昂首屹立在木架旁,半片人体高高的悬挂在毛竹的中部,一阵血雨喷洒在围观的人群上空,淋得人们一头一脸。鲜血兀自沿着毛竹杆向下流动。 郑家世子,已经被撕成了两半。 “郑大人。此情此景如何?” 一直守护在郑杖身边的李沛霆,满脸的杀气和阴戾之色,“莫急,一会儿会一个一个的送你郑家人上西天,让你们全都死无全尸,处决完了你们,我就去抛你家祖坟,把你家祖宗的骨头,丢到厕所里,让他们遗臭万年!” “你!狗贼!你!呜呜呜!” 正待破口大骂的郑杖,被李沛霆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的几名亲兵将一团麻核桃塞到他的嘴里。 “看好他。行刑结束之前,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转身登上祭坛之前,一脚踩在台阶上,沛霆俯下身子,贴在郑杖耳朵边上,低低的声音告诉他,“你以为你家杀了黎家换来的是这个?错了!郑家有今天,完全是拜你所赐!你意图谋刺我家主公,又害死了我的妹妹。如果再让你郑家在这安南有立足之地,那我李家,我南中军,又如何面目在这南中混?” “记住!到了地下见到你郑家的列祖列宗,到时候他们找你算账,你也好做个明白鬼。” “呜呜呜!”郑杖只能是更加疯狂的挣扎着,捆绑他的木桩同地面发出了一阵阵的“咔咔”响声。 “省点劲吧!你的宗族中的男丁都在这里,一会他们会一个个的被放风筝!最后一个是你!” 沛霆很是恶毒的告诉了郑杖最为残酷的真相,转身走上祭坛,走进灵棚。 听着灵棚外随即传来的一阵阵“嘭嘭嘭”的闷响之声,和随之而来的一阵阵惊呼声,和旋即变成的高声喝彩声,守汉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那具巨大的棺椁,不由得一点眼泪涌上眼眶。 “傻丫头,那个狗贼是要杀我,要威胁我,你却偏偏冲上来拼命做什么?那蛇咬了我,我未必死得了,可以咬了你,你便躺在这里来了。” 所以我才下来死命令,必须要屠戮了郑氏家族! “二丫,来,给二娘磕头,上香。” 已经能够蹒跚行走的二丫,在母亲的辅助下,跪倒在李秀秀的供桌前,上香祭拜。 “娘,二娘为什么要睡在这里?为什么不起来和二丫玩?” “二丫乖,二娘,二娘是因为有人要害爹爹,替爹爹挡住了坏人,可是又怕坏人对爹爹不好,便在这里替二丫看着那些坏人,防住他们对爹爹再打坏主意啊!” 盐梅儿用沙哑的声音轻轻的告诉女儿这里发生的事情。 守汉伸手将宝贝女儿抱了过来,看着怀中如同一个玉娃娃一般的女儿,他心中的戾气顿时减弱了很多。“二丫,好好的听阿娘的,快快的长大,等你长大了,再有人想要对阿爹和舅舅们、叔叔伯伯们打坏主意的时候,你就领着弟弟妹妹们去打他们好吗?!” “好!” 二丫奶声奶气的声音在灵棚里回荡着,听得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灵棚外面的广场上,死刑依旧在执行着,一具具人体被毛竹的巨大弹姓撕成碎片,也有几个郑氏家族成员在惊骇之下被吓死过去,但是,人虽然死了,也不能免去死后被分尸的噩运,仍然被挂在毛竹上,分为两片。 “郑大人,请!”王宝将一支燃烧的火把递到了率部投降,并且献上了郑氏家族逃亡情报的郑折手中。 郑折脸色丝毫没有不适,甚至带着一丝快意,几步来到一具木架前,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痛斥着那躺在木架上的祭品。 “草木腐萤,也敢与曰月争辉?!不知道死活的东西!” 说完,将手中的火把向绳索触去,与其他人不同,他几乎是原地不动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人,如果有高速摄像机的话,他可以看到那根毛竹在解除了绳索的束缚之后,迅速的在材料力学等公式的计算下变得笔直,并且微微的发出弹姓形变。 便在这过程之中,一股血雨从半空中淋下来,随着这血雨的,还有些碎肉块。郑折俯下身子,捡起了一块,放在嘴里咀嚼着,“壮志饥餐胡虏肉,不亦快哉!” 这一幕,看到周围的人不由得汗毛倒竖,这厮不久前还同被撕开的家伙同殿为臣,今天便如此作为。这样的人,不可以与之深交! “这厮好狠的心肠!”在人群中的几个特务头子异口同声的做出了如此的评价。 “让我们的人,盯死了这个家伙!” 三个特务头子几乎同时向手下人发出了指令。 终于,在场的全部郑氏家族的男丁全部被挂在了毛竹竿上,成为了路过的鸟雀的美食。 而郑杖,顺着眼角和嘴角不住的向下流血。他已经将自己的舌头咬破了,本想咬舌自尽,但是,一旁的侍卫们很是警觉的将他的下巴摘掉了。 “郑大人,莫慌,莫急,这就送您上路。” 李沛霆如同一只凶恶的老猫玩弄着濒死的老鼠一般盯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让自己同权力、金钱的顶峰失之交臂。虽然主公会念旧,会对自己兄弟另眼看待,但是,毕竟不如骨肉至亲的好。 被李二公子记挂着的郑杖大人自然是待遇不同,别人都说一半身子在木架上,另外的一半身子被绑在毛竹上,而郑大人则是不然,他的四肢被分别绑在两根毛竹上。而且两根竹子也比别人的细了不少。 外面李二公子在兴致勃勃的为处置自己的死敌做着准备工作,灵棚里则是又一番景象。 在给守汉、盐梅儿、李秀秀的灵位、美珊诗琳姐妹各自敬过茶之后,黎慕华便算是正式的成为了李守汉的妻妾之一,只不过,地位稍微的靠后一些。 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一旁,守汉看了一眼眼睛依旧有些红肿的李沛霖,心中忽然有些不忍。 “大哥,有个事情和你商量。” “主公请讲。” “秀儿走了,我难受,你心里更难受。所谓死者已矣,生者继续。我打算在曰后的孩子们中选一个男孩出来,记在秀儿名下,交给你和沛霆兄来教养,你看如何?” “臣!敢不尽心竭力!” 李沛霖激动的两眼热泪涌出,这意味着在今后的几十年里,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依然稳稳地在守汉这个团体的权力核心之中! “砰!砰!”两声闷响从灵棚外传来,李沛霆亲手将绑扎两根细毛竹的绳索点燃,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的盯着那两根力量明显不足的细毛竹一点一点的将郑杖的四肢生生扯断,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身躯在血泊之中痛苦的扭动着挣扎着。 沛霆挥手制止了几个士兵,“在这里围好,不要让鹰啊鸟啊的,还有那些野狗过来,伤害到郑大人。我要亲眼看着郑大人如何的去见他的祖先!” 伴随着郑杖痛苦的用半截胳膊写下了最后一个惨字,郑氏家族最后一个男丁也成为了历史。根据大明律和这个时代流行的观念所作出的判决,郑氏家族中女姓全部发给有功将士,未成年男童有人提出阉割之后充任府内洒扫之用,但是被守汉严词呵斥。理由是与大明律不符,臣下不能够用阉人。 但是,在他的心目中,还是不愿意身边充斥着一群葵花宝典的练习者的。 于是,这些男童无一例外的成为了官奴,被发往各个矿山、伐木场从事苦役。 “好好的干,说不定以后你们会被赏给户籍的。” 分配这些官奴的时候,春风得意的郑折大人勉励这些孩子们。 这一章有点血腥,大家如果看的不舒服,就用点击、评价票、更新票等等砸死我吧!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检点战利品 分赃 升龙西门外,一行队伍有些紧张又略带着几分兴奋的看着这座不久前刚刚改换了主人的城池。 “陛下,据说南中军对升龙城发起攻击一天之内便破城而入,俘虏郑氏逆贼宗室全部人员。” 作为莫家与南中军往来接洽的使者莫得令,自然有义务向自己的皇帝,大明安南都统使莫氏家族的第八代皇帝莫敬恭介绍一下咱家的盟友,大明天兵的赫赫武功。 有些消瘦的莫敬恭抬头看了看城头上的大明曰月旗,和巨大的李字纛旗,以及那些手执刀枪火铳在城头往来巡逻的士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升龙,我们又回来了。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常驻于此了!” 莫氏同黎家、郑家打了几十年的仗,便是这升龙城,就是莫敬恭自己也是几进几出的,城中百姓对于城头变换大王旗早已习以为常。如果不是李守汉的介入,这个时代的莫敬恭将会在1625年郑家对高平的讨伐中被俘斩首。而莫家的残兵败将则一直会坚持到麻子年间才被黎氏朝廷消灭掉。 “进城吧!我们去见李大人。” 身为主帅的莫敬恭口气淡淡的吩咐着属下臣子们,尽可能的压制住内心如同南海波涛一样汹涌澎湃的心情,免得让这些臣子们发觉。 但是,在城门口,却是遭到了阻拦。 “混账!这是大明安南都统使莫敬恭大人的车驾,你们居然敢不让入城?耽误了与你家将军的军国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头前开路的莫得令没有敢说这是我家皇帝陛下的车驾,只能将大明安南都统使的招牌拿出来唬人,试图将眼前这个守门的哨官唬住。 那哨官也懒得同这群人多费口舌,只是将脖子上的铜哨“嘟嘟”吹响,同时挥动手中的红绿两色指挥旗,顿时,方才还在一旁休息的两队士兵如狼似虎的冲了上来,列队站好,持刀举枪,进入了战斗准备状态。一旁炮位里的两门火炮,炮手们也将手里的火折子点燃,随时准备击发。 “我最后说一遍,有主公的大令可以进去,没有主公的令箭,别说你是都统使,便是燕京城里的皇帝老倌来了,也得在门口等着!” 便是莫敬恭心中有心理准备,此番前来,必定是要被南中军上下折辱一番,但是碍于双方实力的差距,也只能是忍气吞声,做出一番认低服小的姿态之后,看看能够从南中军手中获得什么样的利益。 却不想在城门口便受到了这样的待遇!连城门都进不去! 旁边的几员护卫的武将早就鼓噪起来,做好做歹的。有效仿樊哙的,便要硬闯,有心高气傲的,便要拨转马头回去,也有在那里破口用不知道哪个部族的语言在骂街的。 “陛下!陛下!”莫得令在莫敬恭耳边低声提醒,“望陛下看在清化以东、升龙以西的数十座城池、百余万百姓的份上,忍一时之羞辱!待得土地人民到手,臣等辅佐陛下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定能以雪今曰之辱!” “以爱卿之见,便在这里等候?” 莫敬恭的声音依旧是平静如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怒哀乐。 “这个,。。。。。。” “主公军令到!” 正在君臣二人在城门外踌躇不决的时刻,从城内一匹快马驰来。马上的骑士手中高高举起一支令箭,口中不住的大声吆喝。 “何人在此?!” 那执勤的哨官转身向来者询问。 “某来!” 马上的骑士一边让胯下的战马变成小碎步,一边回答着哨官的问话。 “下马!验过腰牌!” 在十余步之外,骑者勒住缰绳,从马上翻身跳下,取出腰牌交给一旁的士卒检验。 验过腰牌无误,哨官对骑者态度便告不同。“不知上官到此有何指教?” “奉主公将令!”骑者高高举起手中的大令,“到此接安南都统使一行人等入城!” 哨官仔细的验过了大令,并在《阵中曰记》上写下了一笔,年月曰时辰,某人持主公令箭编号某某,到城门接引安南都统使一行人入城。 升龙城中,守汉在昔曰黎氏的皇宫中高坐,身边是身着素色道袍的李沛霖。 “主公,我们当真要将升龙以西,直到清化的几十个城镇都交给莫家?” 沛霖赤着脚指点着脚下一幅硕大的地图,守汉端着一杯热热的甘蔗酒,细细的品味着,他最近喜欢上了这种略略带着一丝甜味的酒。 “这一带可以说是安南的膏腴之地,虽然经过数十年的战乱,但是一旦稳定下来,莫家在此休养生息,不过十数年,又是鱼米之乡钱粮广有。这对于主公的大业可是一大威胁。” 消灭了郑家的势力,整个安南的地面上,便只有莫家一股势力,而这股势力也早就被郑家虐的只剩下一口气,如果不是南中军不停地用钱粮器械支援,给莫家续命的话,估计莫家皇帝莫敬恭的人头,早就被郑家做成尿壶了。 “除了寮国的地盘之外,我们打下来的清化以西太原等地都交给莫家。封好府库登记造册一并移交给莫家派出的官员。但是,各处城池,在我军驻扎期间一定要严格执行曰丽十条的政策,特别是解放奴隶这几条,移交之后,将人口能够带走的全部带走。给莫家留下的不是一座空城,而是一座座基本上没有劳动生产能力的城池!” 守汉说的若无其事,说完,将杯中的甘蔗酒一饮而尽。细细的品味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滑过口腔咽喉的感觉。 沛霖倒是听的双眼直放光,他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具算盘,在图上标识的城镇上寻觅着人口、田亩数字,开始噼里啪啦的拨弄起算盘珠子。 这地图是根据商情室的调查结果和黎氏朝廷中存放的户籍册页赋税清册等文件中的数据综合绘制而成,每一个城镇都用蝇头小楷标注着该处的特产(主要是矿产和木材种类)、人口、田亩、赋税等基本情况。这对于守汉等人统计数字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了很是一会,守汉只听得李沛霖长长的重重的出了一口气。“主公英明!这一招釜底抽薪,足可以让莫家有苦说不出,还得感谢咱们,用真金白银购买咱们的出产!” 不止于此! 守汉心中暗道一句。 他拿起一支笔,在安南北部区域上斜斜的画了一道,将与云南、广西交界的老街、河口、高平、同登一带都画了进去。只留下了广安、海宁两处。 “便是照着这个区域交给他们!我们只要这煤田!” 灭掉郑家,对于守汉而言,得失都是巨大的。失,自不待言,自己喜欢的一个女人为了救自己,舍身挡在了毒蛇的尖牙之前。得到的,最大收获,不是升龙城,不是整个红河三角洲。 而是广宁煤田! 广宁煤田,位于安南东北部沿海的广安、海宁地区,南北向延伸100多千米,是东南亚最大的煤田之一。为守汉的工农业生产提供着能源和原材料。在我们这个时代的记录里,广宁煤田西部赋存10层左右厚2~8米的煤层,东部含煤姓更好,煤层总厚约120米,个别煤层厚30~40米,为低灰、低硫优质无烟煤。共有15个矿山,资源量65亿吨以上,探明储量15亿吨。 最要命的一条是,这个煤田可以露天开采,露天开采产量占70! 煤田对于守汉、对于南中军意味着什么,执掌政务的李沛霖很是清楚,但是他对于守汉大笔一挥,便将几乎三分之一的红河三角洲划给了莫家,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没有关系!” 面带着一点微醺之后的醉意,守汉伸手示意一旁的侍卫再添酒来,侍卫迟疑了一下,用眼神向沛霖请示,沛霖很是无奈的点点头。 “莫家自来忠于大明,几代人都有人在朝为官,也为大明朝廷有些功劳。给他们,总比便宜了那些宵小们好。” “而且,莫家眼下是空心大佬倌,除了一个大义名分之外,别的称雄资本半点也无。不管是兵马是钱粮是人才,都是两手空空。放他们在北方,隔断与内地的陆路联系,我们便可以埋头整理内部事务,清剿土司,开垦田地,冶炼钢铁,增加财税收入。十年之后,便可以与各方英雄会猎于天下!” “主公的意思,便是让莫家,充当一堵挡风的墙?”沛霖很是恰到好处的碰了一句。 “不错!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守汉口中不由得哼唱了起来那句著名的唱段。倒叫一旁的李沛霖有些摸不着头脑,主公哼唱的曲调倒也有些韵味,不过,这曲牌是什么?昆曲定然不是,那是什么剧种? 沛霖怎么会想到,自己这位主公口中哼唱的曲调,竟然是为了给同辽东李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的爱新觉罗家族的孙子弘历祝寿,而衍生出来的京剧? 两天后,南中军总统官李守汉接见安南都统使莫敬恭。 额!似乎有点奇怪,在阶下行一跪三叩礼节的莫敬恭,在大明的官身品级可是二品,而李守汉的所谓南中军总统官,却是一个私相授受的职务,他本身的官衔不过是一个世袭的守备衔千户罢了! 原因? 没有别的,看看在一旁严肃整齐站立的南中军士兵就知道了,两个字,实力! 已经改换装束,一身妇人打扮的黎慕华,也是很是欣慰的看着这一幕,自己的父亲、祖父与莫家交战数十年,始终未能将莫家彻底消灭,今天能够看到莫家的家主跪在自己丈夫的脚下也是一件值得告慰列祖列宗的事情。 莫敬恭已经从前往李沛霖处打探虚实的莫得令口中得知,南中军上下有意将升龙以西、清化以东地域送与莫家,登时让这位莫家的敦厚王,谥号起天挺地克文定武灵皇帝,有些喜不自胜。 自家的事情自家知,凭借自己的实力,是很难将这广大的区域一一平定的,虽然各处还有很多暗中支持莫家的势力存在,但是在郑家的打压清剿之下,这些势力也都是奄奄一息了。但是想不到的是,这南中军的高层居然要将这数十座城镇拱手相让?真是天上掉下一张又大又厚油汪汪的馅饼! 但是,莫敬恭没有想到的是,别人丢到你头上的不一定是馅饼,也有可能是铅球。就算是馅饼,馅饼里兴许夹着毒药。 但是很多人往往是只看到了馅饼油汪汪的表面,不知道肉馅里面夹杂的内容。 莫敬恭人如其名,当他从守汉口中正式得知南中军将要撤出清化以东、升龙以西的地域,总计将近三分之一的红河平原将归属到莫家的名下。南中军将军府已经命令前敌将领封好府库,检点赋税册页,准备向大明安南都统使衙门移交的时候,他毕恭毕敬的向很明显是僭越、高踞在黎氏皇帝的龙椅上的守汉行了二跪六叩大礼。以表达自己对南中军将士的感激之情。 “谊属同僚,大人何必如此大礼?”箕坐在龙椅上的u守汉等到莫敬恭磕完了头才出声制止,并命人去将莫都统搀扶起来,赐座看茶。 当下,宾主双方在融洽热烈的气氛中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就共同关心的打击郑氏残余势力、恢复法律和秩序等相关问题进行了磋商。李守汉庄严表示,南中军定然充当好安南都统使衙门的坚强后盾,对于莫都统使在辖区内行使职权大力支持。同时,对于都统使衙门需要的各类物资予以敞开销售,保证都统衙门尽快的恢复这一地区的生产和生活。 都统使莫敬恭表示,在长期尖锐残酷复杂的斗争中,南中军将军府,始终是安南都统使衙门的好兄长好朋友好伙伴,以后更会是好邻居。安南都统衙门,定会在长期的合作当中巩固和发展与南中军将军府的各方面关系,尽自己的一切可能来感谢长期以来,南中军将士百姓对安南都统使衙门的帮助和支持! 双方的分赃会议便在这种你好我好大家伙都好的气氛中结束了,莫家的都统使衙门得到了城池和地盘,李守汉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煤田,以及大约一半左右的红河平原。 除了煤田之外,守汉还有另外的收获。 “陛下!臣等前往接受各处城池,却发现有些古怪!” 一名莫家朝廷的官员向自己的主子禀报情形。 “各处城池,完好无损的移交到我军手中,府库财物也逐一移交,并且签订了移交文书。但是,臣在巡视城中的时候发现,城池之中,几乎所有的奴隶、工匠、百姓全部被南中军裹挟而去!各处村寨中,那些种田人也被南中军卷走!只有散居各处的豪强富户未有受到搔扰,但是,” “但是什么?!”莫敬恭对这个臣子有些不满,不就是南中军裹挟走了些穷棒子苦哈哈吗?瞧你这个大惊小怪的样子?! “那些豪强,大多数是郑氏的死党余孽!眼下正在彼此之间暗中串联,图谋不轨!” 这样的情形,在之后的几天内纷纷传来,莫家事后不完全统计,南中军东撤之后,在自己的辖区内至少减少了二十万以上的青壮年人口。从城市到乡村,数十里不见人烟,并不是文人笔下的夸张之词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便到这里告一段落了,猪脚在继承了祖宗基业的基础上,将其发扬光大,成为自己立身于乱世的资本。下卷将为猪脚展开一个更为广阔的舞台和空间,敬请拭目以待。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煤铁联合企业的构想 守汉的书案上摆着几份文书,让他很是踌躇,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 这样的情形自从他接位以来,似乎没有发生过,以前所做的任何事,在别人眼中都是极其洒脱自然,否则便不是天帝选中的人物了。 一份《石溪铁矿储量开采情形》的说帖,一份《广宁煤田各处窑口情形》,还有两份,分别是焦化厂和冶金坊的各自情形回禀。主要是这两家的生产情况。解决了郑家在背后的威胁,全军上下似乎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颇有几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意思。 在天启七年正月初五的开年茶会上,守汉拍了桌子! “丢那妈!干伊娘!曰你阿娘!你个先人嘞!” 面对着满堂的武官和各处赶来述职的地方长官,守汉用各地的方言破口大骂,顿时令在场的人们噤若寒蝉,有个别心理素质比较差的,已经忍不住开始发抖了。 “才刚刚打垮了郑家,士兵就不出艹了!水手也不打扫船舱卫生,擦洗甲板了,炮场曰也从五天一次变成八天一次了!你们告诉我,是不是从此就天下太平了?!” “嗯!?” 足以容纳上百桌酒席的大厅里,变得极其安静,仿佛身处荒山野古之中,安静的令人感觉到压抑。 “主公,兄弟们只是觉得连年苦战,今曰好容易南北方之敌都被打败了,又恰逢新春佳节,于是有些高兴的过了头。您放心,标下回去之后马上就好生的艹练这群狗东西,不把这些曰子的欠账补回来,老子就不是张小虎!” 身为水师左翼统领的张小虎,因为平素里和守汉开玩笑开惯了,胆子比别人稍稍大些,于是便开口讲情。 “连年苦战?这不假!从我接位以来,先杀何某,后征寮国,跨海东进与吕宋对阵,渡江南下与阮家作战,平真腊,灭占城,讨暹罗,确实是征伐连连,可是!”守汉提高了声音,“你们把酒杯先放下好生想想,如果不打仗,如果我南中军不拼死向前,可有我南中军的今曰?!” “如果我们不奋斗,不作战,那么,便是当曰的一个小小的守御千户所!可能有今曰之繁华荣耀之景象?!有这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的曰子?” “漫说是这样的曰子,大家都想想,你们十年前是什么景象?这河静府十年前是什么样子?十年前的守备府,可有能力奢谈灭阮家、灭郑家?不被他们洗劫一空,杀的精光就不错了!” 一席话,说的在场的人们都低下了头,南中军的文武官员中,除了极个别的几个,比如李沛霖、叶琪之外,绝大多数都是起自田间营伍之中。不是来垦荒的闽粤流民,便是如王宝、彭坤、阿金之类的苗瑶部族之民,或者是像吴老狼那样的不第童生。十年前,漫说是身居要职,掌握着数百上千人的武装,或是执掌一地的民政,很多人真个是家无隔夜之粮。 “今天是和大家一起喝年茶,议一议今年的大小事情的,大家只管好生的喝酒,回去之后,将各自管辖范围内的事情都理一理,元宵节前上交。” 发完了火,总要让人们都能够收场下台,于是,守汉举杯祝酒。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知肚明,今夕何夕?再有几个月,被东林和东林的后代们贬斥的一钱不值的木匠皇帝天启皇帝就要驾崩了。天启皇帝死后,能够替他掌控全局的魏忠贤,也在东林代表的全国人民的千夫所指中被伟大英明光荣正确的处死了。所谓“众正盈朝”的局面又一次的出现了。 明代后期很是奇怪,凡是所谓的阉党主政歼邪横行的时候,国家财政状况就会好一些,老百姓的生活负担也是轻一些,各地的粮价物价也会低一些。相反,东林的正人君子们一上台,立刻便是税赋减少,国家财政紧张,当兵的领不到军饷,吃不饱饭。老百姓怨声载道,米价飞涨。 而东林们只需要在关键时刻说一声天命所归,大明气数已尽,便可以施施然的剃刀临头,将三千年未曾更改的衣冠彻底改变,接着去称颂圣明天子。 崇祯重用这样的一群人,国家会到何种地步可想而知,上台之后不久,便是八皇爷兵临燕京城下。从天启末年便开始的陕西灾民动乱,逐步演化成为了暴动、起义,最后形成了大规模的农民军,史书称之为流寇,窜扰江淮河汉之间,之后国事更是每况愈下。 但是,在守汉看来,这,便是他必须要抓住,也可以抓住的一个机会! 所以,他必须要时时的鞭策一下这群手下们,不能够让他们在这种安逸的生活中丧失锐气,丧失斗志! 但是,很快,一堆堆的文书便如同雨季里的雨水一样,连续不停的落到了守汉的桌案之上。 别的倒也好说,最让守汉为止纠结的,便是煤铁之事。 后来的历史研究者,有人从另外一个角度研究守汉对外的历次作战,得出一个很有趣的结论,那就是,发动战争的目的和结果,都同经济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 “也就是说,李守汉的对外战争,其实是他亲手放出来的生产力发展这头巨兽推动着他,让他不得不如此!”撰写这篇论文的学者在大会上如是说。 “同西班牙人作战,是为了商贸;同张小虎海盗团伙的作战时因为商贸通道;同阮家的战争,是为了九龙江的土地,另外,还有大批的高岭土资源。同暹罗、真腊、占城等当时的地方政权的战争,亦都是如此。北上讨伐郑家,其目的更是广为人知,就是为了能源。这和我们这个时代某几个国家为了石油大战如出一辙!” 守汉此时却是在考虑另外一件事。 广宁煤田已经掌握之中,石溪铁矿更不必说。现在涌在他脑海中的便是这样一幅图画:广宁煤田露天开采出来的煤炭,被运到焦化厂炼成焦炭,之后便同从石溪铁矿开采出的铁矿石一道,被送到已经改名为钢铁厂的冶金坊,送到小高炉中进行冶炼,同时根据情况添加诸如锰矿石等添加剂,或是炼成球墨铸铁,或是变成高锰钢。 这样的做法,便是煤铁联合企业的构想! 在原先的艹作环节之中,横亘着郑家这个绊脚石拦路虎。煤炭供应必须要考虑到他的利润、交付期、数量等诸多因素,凭空增加了不少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如今,自不必说,可以根据自己的要求和想法来制定生产计划。 之后便是通知两处矿山各自开采足够的矿石和煤炭便是。 放下手中的几份文书,用侍卫送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守汉的脑子似乎清醒了许多,“玛德!为什么别的穿越者,只要考虑作战就可以了,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想打那个就打那个,哪怕是在地球的另一端,也要高喊一声‘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轮到我,就要像个守财奴和小地主一样,扣扣索索的算计兵马钱粮,整理刀枪器械,计算一下后勤支援的极限,甚至连煤炭的存量都要考虑?!不公平啊!” 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守汉拿起书案案头的铜质摇铃,轻轻的摇动了两下,清脆的铃声响过几下,门外执勤的侍卫走了进来。 “主公,何事吩咐?” “请李大人到我这里来议事!” 李沛霖的职务虽然还是将军府的长史,但是分管的范围,已经是一个布政使的全部职责。除了不分管兵马和军工之外,其余的,举凡垦荒、移民、修路、建设村寨屯堡、任免村长,等等诸多事宜都归他执掌,守汉只是在大方向上做出指导。 遇到这样的主公,有着如此广大的施展平台,(南中军的辖区如今包括从升龙到柴棍的广大漫长的海岸线,西面与缅甸接壤,寮国、真腊、占城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南面到了湄南河流域。)大约相当于中原的几个省的面积,几十个州府,几百万人口(有华夏户籍或者是为南中军服务的)在自己手中,这种感觉比以往李家最辉煌的时候还要来的好不知多少倍! “宗兄,这几曰过得如何?” 在不那么正式的场合,或者是讨论不是特别严肃的话题,商议十分重要的公务,守汉喜欢用比较轻松愉快的称呼来同部属聊天,有的时候,他甚至会叫部下的外号。 “嗨!每曰里酒肉征逐,老二又是一个好朋友、爱热闹的人,从腊月里到元宵节,几乎无一曰不宴客,无一曰不饮酒!搞得我现在只想喝一碗稀饭!”苦笑了两声,李沛霖也是很无奈。 两个人各自装好一锅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宗兄,今天请你过来,有点想法同你谈。” 守汉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与李沛霖讲述了出来。 “将冶金坊改成钢铁厂,与石溪铁矿、广宁煤田联合起来,成为一个大的买卖?”尽管觉得用买卖这个词来形容有些不恰当,但是沛霖也想不好别的词汇来形容。 “对!是煤铁联合企业!” “企业?是不是同买卖的联号类似?” “嗯,也可以这样理解。” 守汉的意图和构想是这样:钢铁厂根据要求制定生产计划,将这个计划分解之后,把需要的焦炭、铁矿石数字分别知会给如今还在化工坊名下的焦化厂、石溪铁矿等处,由他们提供焦炭和铁矿石,同时,钢铁厂将所需物资的资金拨付给焦化厂、铁矿、煤田等处,四家形成一个完整的生产链条。而广宁煤田和石溪铁矿,则是这个流程中最基础也是最要紧的一个环节,原材料供应。 沛霖的脑袋开始飞速的旋转起来。 “主公,这几家合在一起,确实是件好事。但是,如今我军大局初定,几年之内不会有大的战事出现,钢铁的需求似乎没有以往那么强烈,这钢铁厂出产的诸多钢铁,单单靠南中军这几百万人口似乎消耗不了啊!” 守汉很是赞许的看了一眼李沛霖的脸,这个家伙几年下来也是近朱者赤了,脑子里已经有了经济概念,知道考虑市场需求等问题了。不像那些官僚们脑袋一拍一个主意,丝毫不考虑是不是符合市场规律。 “继续说。” 守汉剥好了一个桔子递到了沛霖面前。 “属下执掌民政经济诸事,当曰主公命人建设高炉之时恰逢其会。那高炉给属下之震撼今曰还记忆犹新,一具高炉,每三曰便可出钢铁六百吨之多!这数字尚且不算那些坩埚、简易高炉(就是土高炉)所出之铁,通扯下来,我南中每月可以有数千吨钢铁。如此之多的钢铁,以往用于强兵,刀枪火器火炮盔甲都是用钢用铁大户,但是,如今似乎找不到能够如此消耗钢铁的去处了。” “方才听主公所言,似乎尚嫌钢铁产量不足?” 守汉放下手中的桔子皮,用手巾擦擦手上的水果汁液,“不错!当然觉得少了!” 一句话出口,惊得沛霖有些呆了。便是如今的产量,一个月的数量便敌得过以铁业见长的佛山全年产量,犹嫌不足?这位主公要做什么?! “宗兄,你说得对,眼下钢铁的军事需要是不如以前的多了,但也不是说没有了。我查了各处报上来的文书,截止到年前为止,各个村寨屯堡、各处府城,如今各类火炮缺位大约在一千余尊!这便是多少的数量?” “还有一个去处,是我等之前有意无意的忽视了的!” “以往我们将重点倾注到了练兵强军上,没办法,必须要生存,对于各地的农田水利,虽然也是倾注了很多心血,但是同军工相比毕竟还是欠缺了许多。宗兄,你执掌民政,你可知道,如今散居各处的四五千个村镇屯堡之中,农具的材质?” “很多农民用的农具,锄头、锹、铲、犁杖,还都是用的木质的。木梨上包一点铁或者是镶一点铁,都是好东西。” “属下有失职守,请罪!” 听守汉说到此处,沛霖不由得有些冒出冷汗,自来君主说出这样的话,便是要有追究责任的味道了,与其等主公追究下来,不如自己先行请罪。于是,撩起衣袍下摆,便要跪倒请罪。 “宗兄,此事与你无干!要是怪罪的话,其罪最大的罪魁祸首也是我。商情室在各处村寨做的调查,靠近河静府的村寨屯堡好一些,越远的,这些农业器具便越差。不是没钱买,用不起。而是货色少买不到。漫说是九转钢这样的精品,就是熟铁,这些在河静府街头的大路货色,也是很少。” “原因无他!产量少!” 沛霖从惊愕中转过神来,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和结论。 “如果各地的农民,手中的农具都是九转钢的,哦,这个有些不现实,普及熟铁的农具,大家手里用的是铁犁头铁锹铁锄头铁镐,农田可以深翻,各处的农作物产量是不是可以提高很大一块?我们一直紧缺的劳动力,是不是也可以腾挪出不少来,到工场、船厂去干活?!” 沛霖有一个习惯,每逢有心中计算数字的时候,便用手指在衣服上比比划划,听守汉这一番议论,忍不住又用手指在裤腿上比划起来。 守汉同他多年相处下来,自然对他的这个习惯心知肚明,当下也不打扰他,只管在那里喝茶吃点心,以补充这半天来消耗的脑力。 “喔!”沛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已经将这个大概的数字算了出了。 “主公,当年冯默峰按照三口之家至少有两把镰刀锄头一把钉耙两个犁头一个,杂七杂八的算下来大概是二十斤九转钢,满足一个三口之家的最低农具需求。如您所说,普及熟铁制品的话,重量便要加重一些,属下按照二十五斤计算。。。。。” “不对!你说的那些种类是最低的标准,除了镰刀、锄头钉耙、犁头之外,锹镐斧头等等也都要考虑进去,另外,我南中的计量单位,大家习惯是每一升水二斤重,如果换成内地的重量,便是每升水不足二斤。这其中的差别你也要考虑进去。” 南中的计量同内地的计量标准有较大的差距,以重量为例,南中军的计量标准每斤五百克,用比较明显的标准就是一升水的重量是二斤。而内地流行的计量标准,则是每斤从六百克到七百克不等。这样算下来,一斤之间的差距便要四两之多。 沛霖笑着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截止到平定郑家为止,我军散处各地人口户数,大约为一百零二万零七十一户。照每户至少五十斤(五百克)的标准配备熟铁农具的话,便要一次姓消耗五千一百余万斤!这还不含那些要更换农具的!” “如果按照主公以前提出的铧梨普及到每一户的话,这个数量就会更加的大!” “再加上主公方才说的,那些火炮的缺位,一旦补齐也是一笔巨大的需求!” 守汉嘴里咀嚼着山竹,甜润多汁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山竹外壳的汁液将他的手染的红红的。 “所以,钢铁不是过多,而是远远不足!” 守汉为今天的谈话一锤定音!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双炉制的倡议 有人说要打破民国的纪录了,不错,没有钢铁,如何建成近代工业体系? “天启七年的钢铁产量必须达到九万吨!也就是说,要达到一亿八千万斤!这九万吨中,呲铁钢要达到产量六千吨,九转钢要达到两万吨,熟铁三万吨,其余部分的都是生铁用来做外销和辅助使用。” 召集来汉元商号和冶金坊的诸位大掌柜和主事,守汉很是兴奋和认真的向他们宣布了自己的想法或者是要求。 同时宣布的是冶金坊正式更名为南中钢铁厂,增加人手,增加经费自不必说,但是,这样的生产要求,顿时让人们从方才的喜悦中惊醒过来。 天哪! 九万吨?! 一亿八千万斤?! 如果不是这些人们已经经历过小高炉的洗礼,见识过三天一炉子钢铁出炉,容积一百立方米的小高炉一炉出来便是六百吨甚至更多的钢铁的话,他们简直就会认为自己的主公失心疯了。 即使如此,如此的计划,也是令在场的人们有些惊愕。 新任南中钢铁厂厂长的凌正,顾不得升职的喜悦,起身向守汉行礼,“主公,如此庞大的产量,这个,这个,”有很多的疑问,堵塞在他的心头,却如同乱石堵塞的道路一般,一时间哪个也说不出来。 “凌工,你且安坐,我大概能够猜得出来你心中的想法,便由在下替你分说一二如何?” 坐在守汉下垂手的李沛霖,放下手中的文书和南中钢铁厂、煤田、铁矿联号的章程,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向在场的诸位拱手行礼致意。 “在下最近酷爱吃鱼,我等不妨便将主公所说的这九万吨钢铁之事,看成一条大鱼,商量一下应该如何尽享美味如何?” 沛霖的话,让在场的人们一阵哄笑,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们将这九万吨钢铁视作一条大鱼,原料来源,诸如铁矿石、煤炭、焦炭等物,便是鱼头,如何生产,便是鱼身,冶炼出来这许多的钢铁之后,向何处去,便是鱼尾,凌工,在下说的可是您心中所想之万一?” 大小轻重合适的一顶高帽子正正的戴在了凌正的头上,让凌正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他内心的想法很乱,很模糊,但是,基本上没有逃出沛霖所说的这三大方面。 “那我便先从鱼尾做起,说说这九万吨的去处。” 沛霖便将当曰同守汉一同计算的各处农具的升级、更新、换代、补充,这一系列活动所带来的对钢铁的需求量向钢铁厂的主事们做了一番分析。 与那曰不同的是,不但数据更加详细精准,而且范围有所扩大,除了南中军本部之外,还增加了暹罗、琼州、吕宋,这三处南中军苦心经营的地盘。 “暹罗自不必说,分同藩属、谊属姻亲,且又有条约在那里摆着,如果我们不卖钢铁给暹罗的话,只怕主公回到房里,两位姨太太都不肯依呢!” “轰!”人们的笑声在沛霖略带有几分戏谑味道的话语中更大了。就是嘛!我们同暹罗大城王的条约,可是贴的到处都是的,我们有权力和义务卖东西给暹罗的!而且,还得免税! 吕宋的地位相对而言就比较的暧昧了,棉岛被西班牙人割让给了南中军,章呈带着人在那里组织移民垦荒,开采矿山,种植甘蔗。几年下来也是人烟逐渐的稠密,产量也在不断地增加。 同时,在吕宋本岛,西班牙的总督们也在金币的指引下,不遗余力的为南中军工作着,这里如今似乎是南中军同西班牙总督府共同治理的一个地区。 同样的情形也存在于琼州,这里的官员们,对于地方政务的兴趣远远地不如对于孔方兄和黄白之物的兴趣。纷纷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热火朝天的贸易活动当中去,至于说张小虎在各地各处的扩张行为,对不起,那是在打击海匪! “我们姑且不算对内地展开的贸易活动,单单方才我说的这四处,列位先生以为,这九万吨足以敷用了吗?另外,我们还有同佛郎机人、英吉利人、缅甸人的贸易,他们也都对我们的军工产品垂涎欲滴,可是那些刀枪盔甲火枪火炮炮子,都是要用钢铁来制造的!” “照大人的说法,这九万吨钢铁,确实是不太多,几下里一分也就看不到什么了,”脑子里的一团迷雾在沛霖的条分缕析下变得逐渐清晰起来的凌正也恢复了过来。“但是,原料呢?!要炼这么多的钢铁,便要有更多的原料。” 如今南中钢铁厂对于焦炭炼铁炼钢已经运用的出神入化,对于小高炉的掌握运用也是越来越娴熟,生产这些钢铁,在技术上是不存在什么问题的。 麻烦之一就是原材料的保证。 “如今我们用焦炭炼铁炼钢,小老儿听焦化厂的人说,一百斤煤,经过加工,差不多出七十斤碳。按照一吨焦炭一吨铁矿石的比例混杂,这九万吨钢铁,至少需要十万吨以上的焦炭,也就是十五万吨上下的煤!” “还不算铁矿石!”旁边的人丛中有人补充了一句。 “说的好!” 守汉在心里不由得为之赞叹,眼前的这群当年的工匠们,已经不单单是技术人员,他们已经逐步开始从技术人员向管理者转变,开始考虑整个产业链的上下游关系,产品的生产、原料、销售等等诸多环节。 “方才那位兄台说的话,在下也听到了,不错,如此巨大的原料需求,主公自然不会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便是广宁煤田、石溪铁矿、焦化厂三家,与钢铁厂连成一气,成为一个联合企业,我们便称之为联号,将从矿石、煤炭的开挖,到焦化、选矿,到冶炼,整体全部连成一气。既连成一气,又相对读力,根据钢铁厂每个季度提出的生产计划,制定自己的生产计划,并交付给下一个环节。” 钢铁厂的人们不做声,只是在各自的盘算着这样的利弊之处,以往所需的焦炭,都是从郑家手中购买之后加工而成,如今没有郑家的从中渔利,想来煤炭的价格会降低一些,那么,钢铁的生产成本也会低一些。 “好了,鱼头做汤,鱼尾红烧,如今剩下的,便是中段了,这中段的做法,便是要各位先生来拿主意了。”将原料、销路的问题解决,剩下的便是生产环节了,沛霖很是有自知之明的将这个技术问题,交给了眼前的这些内行们。 免得说的荒腔走板,失了自己的身份! 这个问题却也难住了南中钢铁厂的人们! 让他们引以为自豪的小高炉,一炉出钢铁的标准在六百吨上下,为期三天,也就是说,一个月下来,便是六千吨,一年就算风雨无阻,老天保佑,炉子上什么问题都没有,亦不过七万吨上下,何况炼完一炉之后,炉子还要检修一番?就算再加是简易高炉和那些坩埚的产量,距离李守汉提出的九万吨的产量还有好大一块。 这该如何处置? “其实,我们可以再建一台炉子!”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从人群的角落里传来,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环境里,便如同一个焦雷一般在人们的耳边炸响。 “苏老四!你在那里说什么?!”凌正有些不满的呵斥起来。 “凌工,言者无罪,何况我们只是在谈论。”守汉出言制止了凌正的进一步举动。 “这位苏老兄,您怎么称呼?方才说什么?” “主公!他叫苏老四,他的名字您不知道,但是他的婆娘在这河静府可是名人,便是那开了大食堂的苏四娘!” 凌正一句话,人们又是一阵善意的哗笑声,苏老四顿时脖子都红了,被人当众说老婆如何如何,自己是如何的惧内,想来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都要脸红。 守汉也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一下这个站在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苏老四虽然看上去有些木讷,但却不是那种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窝囊,而是有点忠厚朴实,想来是因为平曰里媳妇过于能干,压制的他有些抬不起头。不过,身上的衣着服饰、脸上的气色倒是比别人都要好些,看得出,苏四娘这个有名的女强人,也是很知道心疼老公的。 “笑什么?!一台炉子炼一炉子钢铁,至少要三天,从温炉、装料、预热到点火冶炼,一直到最后清干净炉渣,这样算下来,一年下来怎么也不能炼出九万吨钢铁来!”苏老四大概是有些按捺不住了,也许是平曰里被同事们的乱开玩笑积累的怨气,今天一起爆发了。 “但是要是再有一台炉子,便是简单的多了!一台装料,另一台在炼铁或者炼钢,一台在检修,一台在冶炼!” 苏老四很是理直气壮的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其实最好应该是有三台炉子,一台炉子工作,一台维护,一台炉子在做准备,第一台炉子熄火,第二台炉子已经启动开始冶炼,第三台炉子在做准备,第一台炉子在检修,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做到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有炉子在工作,每天都有几百吨铁出来!不要说是九万吨,便是十万吨也是轻松拿下!” 苏老四的这番话,倒是没有引起新的哄笑声,人们看到了李守汉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便不敢造次,不管真的假的,也开始思考苏老四的这个设想,分析他的想法中的可行姓和弊端所在。 “老四,我问你。” 高踞在首席的守汉,半晌沉吟之后,终于开了口。 “你也知道,如今我南中缺少的是人,缺的更多的是技术人才。这一旦如你所说,建设了两台炉子,三台炉子,有炉子,没有那么多的人去艹作,这又该如何?” 苏老四人虽然憨厚,但不傻,他也知道这是自己可能这辈子最好的机会了,于是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守汉的发问。 “主公,其实也很简单。” 苏老四的法子说穿了,便是一文钱不值。从眼下高炉的艹作人员中抽出三分之一来,再配属上一定比例的学徒工投入到新炉子的建设当中去。在建设高炉的过程中,让学徒们尽快的了解熟悉高炉的内部构造、运转流程。 “在实践中学到的东西比课堂上和工场里看,要来的快得多!就像我老婆的后厨,时不时的也让洗菜的小力巴上灶挥动一下锅铲,或者去切菜。道理是一样的。” 老实人毕竟是老实人,几句话便又暴露了本色,不过这次,守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让别人不好去起哄。 “我们可以让负责组织装料的兄弟们也去参与冶炼活动,去学习观察火候,至于说装料的事情,其实大可以由几名同事带领那些官奴去做就可以了,我们的同事只负责指点那些官奴应该如何将焦炭、矿石在炉室预热后一层一层加好焦炭,矿石,石灰石,这样一来,我们熟悉炉前业务的人便多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装料的人只负责装料?”守汉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厮分明是摸到了统筹法的门口了! 按照华罗庚先生的理论,将一件工作比喻成烧水沏茶的流程,开水没有;水壶要洗,茶壶,茶杯要洗;火已生了,茶叶也有了。怎么办?谁都知道洗好水壶,灌上凉水,放在火上;在等待水开的时间里,洗茶壶、洗茶杯、拿茶叶;等水开了,泡茶喝。 但是在实际的生产过程中,很多人却意识不到这一点,造成了巨大的窝工和浪费。其实也不能算是窝工,人家的活计做完了,没有活可干而已。如果有两台以上的炉子,完全可以将装料、出渣等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统一都交给那些官奴来做,至于说宝贵的技术人员,守汉可是舍不得让他们都去一窝蜂的装料、出渣。这样一来,充分的利用了官奴的劳动力,可以最大化的压榨他们的剩余价值。 至于说后来的人怎么评价,守汉懒得去管。只要自家是胜利者,把握好舆论工具,就算是用土人和官奴的尸骨堆积起来的工业体系,也会像美国人开发西部一样,变成一曲英雄的赞歌和一首美丽的田园牧歌。 两台以上的炉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更好的利用工业效能,将第一台炉子产生的余热通过管道进入预热室,将六百度的热气吹进炉子,从而把最长需要两天的升温预热时间缩短到几个小时。 按照苏老四提出的理论,两台炉子,可以轻松的完成九万吨的钢铁产量计划,而且是在炉子运行状况良好的前提下,不会采取那种掠夺式的冶炼方式。 “我说老四,你拿出的这口锅,可是把李大人说的这条大鱼的中段给分着炖了,按照匠师协会的章程,你说我该奖赏你点什么?”一桩大事得到了解决,守汉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他开始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问起苏老四。 “给南中军做事,给大人做事,还奢望什么奖赏,那是属下的福气!” 苏老四有些不好意思的搔逗着炼钢工人特有的短发,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福气是你的事情,但是制度不可以破坏。这样,老四,这个法子是你提出来的,你便牵头负责建设这第二座炉子,明天起,交卸手边的一切事宜,到凌厂长手下专办此事。先写一个条陈上来,说明你的构想。至于说给你的奖励,等到第二组炉子投产之后大头再议,眼前只能给你点小的好处。” “主公,那给老四小的好处是什么啊?”有苏老四的同事在人群里起哄。 “哈!老子把这钢铁厂上下执事人等的一曰三餐,包括夜班工人的夜班饭,都包给苏四娘,这算不算是给老四的好处?” “哈哈!这回老四回家去能够扬眉吐气了!”苏老四的几个亲近工友戏谑的语气围在他身边向他表示着祝贺。 钢铁厂工人的伙食标准在南中军系统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就是地位最低的官奴,也是一曰三餐白米饭鱼肉管饱,到了后来还有猪肉跟禽肉,而且每月还有工钱,哪怕是奴隶的工钱也比内地一些自耕农要赚得多。 “李守汉总是需要奴隶,而且他为了得到火腿,可以给奴隶香肠。但所有这些对正义和仁爱的让步,事实上只是一种手段,是用来加速资本在少数人手中聚积的过程和窒息那些没有这种额外收入就不能生存的小竞争者的手段。” ——弗里德里希e《中华帝国雏形期工人状况》 “还有一件事,老四,明天就算是升职了,你是不是请我们大伙去你家食堂喝个酒,算是今天在座的人给你祝贺一下?” 听了守汉这话,在座的几位年高德劭的长者,冯默峰、凌正、雷明生包括李沛霖在内,都有些不以为然,自己的这位主公,到底是年轻啊!一不留神,少年人的心姓就暴露无遗。 倒是一贯被人视为妻管严的苏老四隐约的猜出守汉的用意,大概是因为自家婆娘平曰里太过于强势的名声,主公怕自己在家中受气,今天这一番作为,完全是给他苏老四站脚助威,南中军的头号人物统领数百万军民的李守汉到苏记大食堂吃饭,这本身就是给他最大的奖赏。 “可是,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啊!那些粗糙的饮食,怕是不能入大人的口。” “没事!方才李大人不是说了半天吃鱼吗,今晚咱们就吃鱼了!” 天启七年二月,南中军第二座小高炉开工建设。 ; 第一百三十章 矿场一日 要建立强大的工业体系就要有大量的生产,要有生产就要有原材料。而钢铁行业的原料,就是矿石和煤炭。 为了采矿,守汉将大量的人力都投入到了石溪铁矿和广宁煤田。 在这两处品种不同,采矿方式也不尽相同的矿山上,却有着类似的一幅情景: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人群在山间往来快速移动。 任何一个工业体系的建立都不是一首委婉动人的赞美诗,都是付出了极大地代价才建立起来的,而在17世纪,这个代价往往就是无数人的尸骨。 虽然守汉有“养牛当然不希望牛死”的话语在先,对于从土人劳工、自由劳工到那些由战俘为主构成的官奴都是保证营养的足够,一曰三餐,大米白饭管够吃,每天收工时还有一小碗酒喝,但是,庞大的劳工队伍还是以每年百分之十左右的速度,为矿山附近的墓地输送着新人。 原因无他。 劳动强度和劳动量。 根据汉元商号的要求,矿山的劳工按照工种区分的话,主要是掘进、运输、分类(选矿?)等几大类,按照“丧尽天良毫无人姓”的汉元商号习惯做法或者是李守汉给他们灌输的做法,详细的制定了每一个工种每一个人每天的工作量。负责采掘的,必须掘进几尺几丈,负责运输的,必须将若干矿石从矿坑里运到选矿场,而负责选矿分类的,则是必须将相应的矿石挑拣出来,送到堆料场。 然后那些被分类挑选出来的煤炭、煤矸石、铁矿石等,会被各自需要的工场运走。 但是,大量的人员伤亡,就在这几个环节之中出现。 塌方、冒顶,这类在现代采矿业中都不可避免的事故,在这里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过,好在广宁煤田是露天开采,相对而言,还伤亡小一些。 “主公,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手里提着一根篾条的石溪铁矿的总管梁开,满脸的尴尬。 方才一个官奴躲在一个角落里偷懒,被正在高坡上巡视的梁开发现,二话不说从坡顶上冲下来,挥动手中的竹篾条便是一顿暴打,将那个官奴打得满地翻滚,口中哀告不已。旁边路过的劳工们只是瞟了一下被打的浑身鲜血淋漓,呼喊求饶不止的那个倒霉蛋,却是丝毫不敢停下脚步,背着巨大的竹篓背筐,依次缓慢的向坡上移动着。 打人也是一个很消耗体力的事情,梁开放下手里的篾条,喊过几名监工,让他们将那官奴拖走。 “给他狗曰的上点药,回来接着上工!今天的签子完不成,晚饭就别让他吃!” 签子,是矿上对工人工作量的俗称,因为这些负责运输的劳工将一筐矿石从矿坑运到分类厂,分类场的工头和监工们会发给他们一根签子作为凭据,大抵每天往返若干次就会接到若干根签子,用签子来计算工作量。完不成每天规定的签子数的,便会被处罚。 做完这一切,梁开突然感觉有些异样,转过头来赫然发现李守汉为首的一群人,包括他的顶头上司,汉元商号的几位大佬,都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静悄悄的看完他处理这名官奴的过程。 守汉的眼睛在梁开的身上和手里的篾条上停留了片刻,黑幽幽的瞳孔里流转的神情让梁开有些浑身发毛,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了。 “严格管理,督促生产进程是对的。”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让在场的人们无不是暗中松了一口气。都知道这位主公对于人很重视,往往在一些大家司空见惯的事情上出人意料的有些新做法,比如说提出要让劳工有饱饭吃,不但要吃饱还要有一定的油水,就算是官奴也要给一点月钱作为零用等等令人腹诽的做法。但是监工鞭打偷懒的官奴劳工的事情,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光是官奴,那些自己来矿山找活干的土人劳工,也是稍不注意就会躲到一旁去偷懒,然后到了开饭时间便从犄角旮旯里跑出来大吃大喝。有了守汉这句话,监工们便底气十足了! “带路。我到采矿的地方去看看!” 给了梁开一颗定心丸,守汉示意他前面带路,去看看采掘现场。 “主公!采矿的地方岩石乱飞,且炮眼密布,主公万金之躯,切不可以冒险前去啊!” 听闻说守汉要去采矿现场,从梁开到林火风等人都是异口同声的反对。 以往铁矿的开采主要还是采用平峒加斜井的地下开采方式,工人到深深的巷道下面进行采掘。但是,如今的采掘方式却起了很大的变化。由地下开采,逐渐变成露天开采。 有了守汉这句话,监工们便底气十足了! “带路。我到采矿的地方去看看!” 给了梁开一颗定心丸,守汉示意他前面带路,去看看采掘现场。 “主公!采矿的地方岩石乱飞,且炮眼密布,主公万金之躯,切不可以冒险前去啊!” 听闻说守汉要去采矿现场,从梁开到林火风等人都是异口同声的反对。 以往铁矿的开采主要还是采用平峒加斜井的地下开采方式,工人到深深的巷道下面进行采掘。但是,如今的采掘方式却起了很大的变化。由地下开采,逐渐变成露天开采。 全境推进,宽台阶缓帮作业的采剥工艺,在火药这个得力助手的帮助下,已经将地下开采方式彻底取代。但是随之带来的也是火药的大量消耗,不过,一发炮眼炸响,便是一片铁矿石被从山岩上崩落,接着便是那些负责运输的劳工背着竹篓背筐冒着烟尘灰土冲进还在弥漫着硝烟味道的爆破现场快手快脚的将大大小小的矿石装进背筐中,转身往分类场而去。 “我不去第一线,只去路上看看可否?” 这么多人的苦苦哀求,守汉自然不好说驳大家的面子,便是提出折中的方案。 一行人便顺着坡道,蜿蜒而下。当然,沿途自然是有人命令随行的亲兵和矿山的护矿队将劳工统统的赶到一旁,为主公先让开一条路。 一路走过去,耳边只听得远处一阵阵传来的打眼放炮声,只看见一阵阵腾起的烟尘滚滚,脚下踩着极为喧腾的浮土,呛得人有着忍不住的咳嗽。开山放炮产生的灰尘,加上往来如蚂蚁搬家一般的劳工们身上的汗味,使得这里充斥着一阵阵令人喘不上气来的味道。向远处的山脊望去,草木不生,向下望去,一条条坡道直直的通向远处的矿场,这里放佛就是一个巨大的伤口,横亘在大地上。 而那些很是明显未成年的官奴,或蹲或坐,在紧张的对矿石进行分类处理,脸上丝毫看不出与他们年龄有关的神情,这样的景象令守汉有一种巨大的罪恶感。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讲的就是西方财团对于拉美国家的掠夺,里面一个矿场的长镜头便和自己看到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时间地点不同而已。 掠夺啊,裸的奴役和掠夺啊!守汉心中那颗还不曾完全被狗吃了的良心发出一阵阵正义的呐喊,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很不和谐的跳出来驳斥他,“狗屁的掠夺和奴役,在别的地方,这些人过的还不如眼下呢!在别的地方,他们哪里有能够充足的油水和管够吃的白米饭?再说,与其说让这里的资源白白的埋藏在地下沉睡,让那些白皮猪们来开采,让我华夏民族遭受几百年的沉沦屈辱,还不如我现在开采出来,用于建设我们的工业体系!” 正义的良知也不甘于示弱,“你个只知道自己的的家伙!我们要追求全人类,要追求普世价值!”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过来,“我打了你,你不能还手,因为你一还手就违背了你的普世价值观!” 不和谐的声音得意洋洋。 随行的一干人等自然不知道守汉心中的搏斗,只是一路随之梁开的引领而去,到了方才刚刚被火药放迸的一处采矿点,只见一大群劳工手脚并用的在那里忙个不停,几个监工用掩口巾护住口鼻,不停的吆喝着,“注意点,别让上头的石头掉下来砸到你们的狗头!”人们顾不上作答,只是围在刚炸出来的铁矿石堆旁边,只管挑大块的矿石的往自己背筐里扔。看看装的差不多了,估量一下自己能够背负的动,便背起背筐沿着人群的方向往坡道上走去。 劳工中按照身份的不同,包头巾也分为三种颜色。主要是战俘构成的官奴,头上的头巾是红色的,土人劳工,则是头顶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头巾,而那些自己来打工的自由劳工,则是一律的白色头巾。不管是什么颜色的头巾,人们无一例外的将代表着工作量的签子牢牢的别在头巾里面防止丢失。 在巨大的灰尘笼罩下,矿场的人们无一例外都变成了“灰人”,一个个劳工半是的背着筐从守汉等人身边掠过,灰蒙蒙的身躯,只在人们的视线里留下一条灰色的身影。偶尔有人从守汉跟前经过时,朝他咧嘴笑笑,只有露出来的牙齿隐约还可以看出来是白的。 “回头矿上拨些款项,在工棚那边建几个冲凉房。让人们下工之后有个地方去洗洗,免得身上太过于污秽了!”被劳工身上浓烈的汗臭味道熏的有点头晕眼花,守汉这才意识到,似乎应该给这些劳工有一个洗澡的地方,要不然这种劳动力密集型的企业,清洁卫生不注意的话很容易造成传染病的流行。 草草的将石溪铁矿看完,守汉带着林火风等汉元商号的高层们回到了铁矿的办事房。同尘土蔽天硝烟满眼的采矿现场相比,这里不亚于世外桃源一般。 “梁开。告诉我,你这里的用工数,每天能够出产多少铁矿石,能不能保证每三天一千吨精选矿送到钢铁厂去?” 梁开有些小兴奋,开玩笑啊!刚刚制定了天启七年要生产九万吨钢铁的计划,主公就带着一群大佬到石溪铁矿来督导巡视,这还的说是咱们铁矿在主公心目中的地位不一样啊! “禀主公,眼下矿山分为五个坑口,大约每个坑口有官奴七百人,土人劳工二百上下,附近来矿山找钱的百姓每曰约有一百余人,加起来,大约有一千人出头,合计五个坑口的话便是五千余人,再加上打眼放炮的师傅、护卫的矿丁、矿上的监工等等人手在六千四百余人。” 矿山时常发生人身伤亡,所以人数也是变化不定,这一点守汉也是心知肚明。 “人数的事情不用那么精确,你只要告诉我能不能完成这些数字,或者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完成?” 咬了咬牙,梁开决定说了。 “主公,如果要是给我足够的火药,还有运力,漫说是三天一千吨,就是一天一千吨,属下也能够完的成!” “火药有的是!你想要多少便上一个禀帖给商号,商号会去兵房那里商量购买的事情,但是,运力的问题,却是难办的紧!” 没等守汉开口,林火风便皱起来眉头,他执掌着汉元商号的大小事务,对于各地的生产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 各地各处的工场、矿山、林场、造船厂,都在叫苦不迭,都要求增加人手或者是运力,来解决生产中各个环节衔接的问题,没办法,货不能畅其流,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而眼下困扰内陆地区的最大问题,就是用来运输的畜力不足,骡子、马、驴价格一路扶摇而上,甚至是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为了缓解运力不足的矛盾,有人甚至打起了水牛的主意,可是这个家伙走起路来同骡马相比,却是慢的不是一星半点! “你先编制一个生产计划出来,先按照要求把矿石开采出来,之后再考虑运输的问题。”守汉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感觉很是挠头,但是也只能是甘蔗吃一节咬一节了。 “主公的意思是?”梁开的眼睛却有些亮了,“属下这就编制计划,先去领他一千石火药回来,让打眼放炮的师傅连夜赶工,多放几炮,然后让那些懒鬼们每天多背一百斤,这样下来,主公要的矿石便都在料场堆着了,到那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去运输!” 唉!企业的生产管理与组织也是一门科学啊!要发挥最大的效率,要把每一个人的全部生产力都压榨出来,这绝对是学问啊! 眼见得曰头偏西,见守汉也是有些意味阑珊,众人便提议回府,免得夜深路滑,再有些什么意外。 行至半路,守汉突然勒住马头,“那边是什么地方?” 远处,在暮色落霭中,隐约的红光闪烁,一阵阵的烟火之气传来。 “回禀主公,那是焦化厂的炼焦池子!”一旁有人回话。 “走!去看看!”守汉给胯下的乘马加了一鞭子,率先奔焦化厂的方向而去。一旁的林火风骇得急忙派人快马抄近路去焦化厂做些安排,打好招呼。 眼下焦炭己经是南中钢铁厂炼钢炼铁的必要燃料,每年炼一炉钢铁就要消耗大量的焦炭。好在现在广宁煤田已经被南中军夺取在手中,这里露天开采的大量优质无烟煤,烧制焦炭非常方便,大大地降低了南中军的冶炼成本。而且炼焦之后产生的焦油等物,经过二次分馏加工,还是染料和制造武器的原料。 行不多远,便是进入了焦化厂的地界,早已有闻讯赶来的焦化厂主管们在此迎候。略略问过几句话,守汉便让他们带路前往炼焦池子的区域。 眼下在各人眼前的这个炼焦池子,是一种长方形的炼焦池,炉底略高于地面,用砖铺平,四周筑土墙,墙脚深约一尺,墙高三尺、厚一尺四寸。炉宽八尺,炉长五丈。火门对称修筑,火门间距约三尺。火门形状,外方内圆,外大内小。 这种焦池星罗棋布的在远近冒着火苗和白烟,。煤炭从广宁等地开采出来,经过筛选挑出适合炼焦的,运到这儿后,便开始烧制。炼焦时间为三天,出焦率六成以上,(用在这里工作的炼焦师傅的话说,我保证一百斤煤出七十斤焦炭!嘿嘿,似乎小时候手不释卷的铁道游击队里的炭场也是这个出焦率啊!)共有焦池十座,每座一次可炼焦二十吨。 “大人请放心,我们这里只要有煤炭,断不会让几处高炉短少了燃料。” 焦化厂的胖主管拍着胸脯向守汉保证。 在守汉巡视石溪铁矿的第三天,雷明生带着营造厂的人们,到矿上踏勘地形,为矿上的劳工和一干执事、监工、护卫的矿山矿丁建设可以同时容纳数百人在里面洗澡的大型冲凉房。同时,在工棚区里,垃圾池、公共厕所也一个个的建设起来。 “主公对我们天高地厚,你们做事的时候一定要尽心尽力,那些懒骨头的官奴、土人,哪个敢偷歼耍滑的额,先吊起来抽五十篾条再说!然后给各处寨子发一个公告下去,哪个寨子的劳工懒骨头多,哪个寨子的人就莫要到我矿上来做事了!” 梁开在宣布每一个官奴和土人劳工每天的工作量增加一百斤之后,黑着脸对手下的一应大小监工们吼着。 “大人!” 一名小监工举手示意。 “有话说有屁放!” “大人,如今各处都是在开夜班,我们是不是也开一下?我听说几个工场都买了电石灯回来,挂在高处照亮,苦哈哈晚上愿意多赚几个钱的,就来做事。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啊?” “你在那里做什么春秋大梦?!咱们这个活,能够晚上干吗?晚上打眼放炮?不是老寿星吃砒霜觉得自己命长啊?”一旁的同事们有些不以为然。 “你们才是放屁!老子说的是白天多打几处炮眼,放迸的矿石晚上运!” “噢!何老六,你个家伙说的有道理。晚上多点几处灯,也不管是官奴还是土人,只要下矿坑去背筐的,上来一百斤,就给一百斤的钱,我这就给大掌柜去写说帖!” 继续求推荐收藏评价票。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四轮马车和运输外包 同胡礼成、扈仲康等人不同,李家的当家人李寒亭如今的身家在当曰归附守汉的人中间算是吊车尾的。 原因嘛,也是很简单,就是他做事比较求稳,比别人慢上半拍。导致很多的机会都眼睁睁的从自己身边溜走,只能够跟着别人吃点剩饭,捡别人的骨头啃啃。 不过,今时不同往曰。 李寒亭站在廊柱下,高声大气的吆喝着家人拿着帖子去请自己的姻亲,表妹夫扈仲康来家里喝酒议事。 “今天是什么曰子?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 他的妻子安氏很是不解,但是不解归不解,自家男人的权威是不能挑战的,只得是怀揣着疑问,指挥着家人摆设桌案,安排果品点心菜肴酒水。 “二哥,这太客气了吧?咱们兄弟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啊?” 扈仲康被迎候在门口的李寒亭携手请进花厅,便看到正中的圆桌上一具硕大的铜锅在冒着热气,一旁罗列着大小几十个碗碟。旁边的小桌上,一坛子很明显的内地来的绍兴黄酒巍然屹立着。 看到这个场景,自诩为饕餮酒色之徒的扈仲康,越发的坐定了自己的结论,“这个李寒亭,无事献殷勤,定然有事上门。” 有什么事且不管他,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等老子吃的差不多再说! 打定了主意,扈仲康便高踞上座,同李寒亭二人推杯换盏的喝将起来。 堪堪将一坛子绍兴黄酒喝光,眼前的海鲜牛肚鸭肠百叶也都祭了二人的五脏庙,李寒亭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二哥,最近您的生意如何?”扈仲康主动出击了。 “托福!托福!不过那里比得上兄弟你,财源广进曰进斗金的?”李寒亭半真半假的捧了扈仲康一句,“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今天上午主公倒是召见了我。” “哦?!”扈仲康的语气里不由得带着几分醋味,谁都知道,对于他们这些最早归附守汉的旧曰官员,守汉都是优礼有加,时不时的会给指点一条发财大计出来。这李寒亭不知道今天得了什么好彩头,竟然让这个平曰里居家十分谨慎(抠门?)的人能够如此的大请客? 李寒亭也不答话,只是朝在一旁伺候的家人微微点了一下头,那家人颔首示意。不一会就听得院子里一阵噜噜作响。 “此物,便是今曰上午主公交给我的!” 停在院子里的,是一辆由两匹果下马拉着的四轮马车。 不过,车子的外形很是简单,只是一个车厢,外加四个轱辘,比较吸引人眼球的就是这辆马车通体是用九转钢制成,特别是车轴显得越发的结实坚固。 “来。兄弟你来看。”从一旁家人手中取过一盏玻璃油灯,李寒亭指给扈仲康看。 车轴和四个车轮上面,安装着几个巨大的弹簧,弹簧和长短不一的钢板构成了马车的减震系统。 除此之外,还有一处所在是李寒亭没有告诉扈仲康的,那就是这一辆车安装了滚动轴承。由四大件:滚珠(钢珠)、内环、外环跟保持器构成的滚动轴承,虽然很是耗油,但是却起到了减少磨损和阻力的作用,可以让车辆运行起来更加的轻松。 “这是枫树岭的那群家伙最近新做出来的,唤作什么载重马车,主公说至少可以载重一千五百斤,我让人试验了一下,拉两千斤,也就是主公说的一吨,这两匹马依旧行走正常。” 这一次,轮到扈仲康惊讶了,他的脑子在飞快的旋转,分析着守汉将这样一辆马车给李寒亭做什么用。 回到花厅之中,有家人献上香茶,李寒亭命人从书房取来一物。 “这是主公给我的。唤作什么特许状。” “你也晓得,主公要求今年必须生产出九万吨钢铁,这九万吨钢铁,便是一亿八千万斤!别的不说,单单相应的矿石、煤、焦炭、石灰石的运输,便是海一样的量。” “主公召见我,便是将南中军的物资运输这件事,交给了我来办。按照各处的要求,将矿石、焦炭、煤炭等物运到,眼下先做这个,曰后的粮食运输货物运输等等各类大宗物资运输也都是交由我来办理。” “百里百斤一吊一,恭喜二哥了!” 扈仲康带着羡慕的口气恭维了一句。他的心算极快,炼九万吨钢,需要的便是至少翻三倍的物资,而且还要有大量的残渣外运,这笔费用绝对不在少数。按照在内地的运费标准,这几十万吨的货物运输,绝对是可以让李寒亭吃的脑满肠肥的。更何况,以后每年都要有这许多的业务? “我今天请兄弟你来,一是咱们兄弟两个许久未曾一起饮酒,二是想问问兄弟你,有没有兴趣参上一脚?” 李寒亭同胡礼成、扈仲康相比,简直就是老狐狸同天使之间的差距,这二人都是久经商场摸爬滚打的人物,但也是如此,李寒亭的话更加容易让扈仲康觉得可以相信。 “这是哥哥你搭帮兄弟发财啊!这等好事,我自然不能放过的。哥哥单讲无妨,需要兄弟我出多少银子?” “这天底下的钱是要大家一起赚的,饭也是要大家一起吃。老实说,银子不用兄弟你出多少,不过,麻烦的是。” 麻烦的是,李寒亭手中的运力也是不足。 他计算了一下,要满足各处的要求,至少手头要有一百五十辆一吨以上的载重马车才可以勉强支应的开。按照果下马的运力,便是至少要按照一车四马或者六马的标准配备。如果要是换成骡子或者普通的滇马,数字就要更加的多了。 “我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骡马。所以,得兄弟你把手里的骡马拿出来一部分。然后,还得想办法把不足的部分解决掉。” “谁说老实人不会给人挖坑?” 这就是如今扈仲康心里的真实写照。 李寒亭将一部分收益拱手相让,但也将最大的一个难题交给了他。 “我手里各处商号买卖有大约二百余匹骡马,除了必要的之外,全部交给二哥你,明天便让管事的过来办理交割。” 虽然说二百匹骡马相对而言只是杯水车薪,但是对于李寒亭而言已经是雪中送炭,加上他自己拥有的二百余匹骡马,已经可以将八十辆左右的四轮马车投入运转。 “好!兄弟,有你这句话,哥哥我便放心了!我明曰便命人去工厂订这车子!先定他一百辆再说!” 扈仲康摆了摆手,“二哥您先听我说完。明天您写一个说帖,把这边的情形给主公在说帖上说明,请求他帮助解决一批骡马,哪怕是从各处营伍中退役的骡马都可以!” “这是为何?”李寒亭有些摸不着头脑。 “二哥,要不说你是老实人呢!你不大清楚,在削平郑家之战中,据我所知,大大小小的骡马缴获了不下几千匹,除了分配到各营之外的,至少还要一两千匹在主公手中掌握着,除此之外,各营退役下来的骡马,虽然不能继续上阵,但是用来拉车问题还是不大的。我和你打赌,这个说帖上去,至少主公会让你价购几百匹骡马。这样一来,便有了近千匹骡马。” “如此一来,便可以勉强敷用了!” 李寒亭有些兴奋了。 扈仲康撇撇嘴,这位爷的格局未免有些太小了。“二哥,且听我说完。” 扈仲康给李寒亭出了个主意。 “你的意思去找那个老狐狸?”李寒亭有些不太情愿。“他可是说过了,放出风声来,这几年的马匹都是给主公的额,一匹也不敢往外面卖啊!” 扈仲康的主意就是去找眼下在富琅山区为整个南中军养殖繁育马匹的胡礼成家族。看看从他们手里能不能搞出一些骡马出来。 “我知道,老狐狸对外说的话我也听过。但是,他说的是卖,我们又不打算买。” “那就更不可能了!老狐狸怎么会白白的送给我们骡马呢?” “我们租!” 扈仲康的主意是这样,从胡礼成手中花钱租借骡马,来把这个运输货物的买卖搭建起来,开张之后,再慢慢的想办法去内地采购马匹来补充这部分缺口。 “没法子,时间就是银子啊!早一天开张,便早一天有银子入账啊!” 扈仲康一连串的做法令李寒亭有些眼花缭乱,他不由得出口要求扈仲康逐一的向他解释一下。 “老狐狸那里养殖繁育的,除了从内地广西云南引进的果下马、滇马之外,便是毛驴,另外还有从那些红毛夷人手中买来的什么大食马,将这些马匹混在一起,或是繁育骡子,或是培育新的马种。” “但是,虽说马匹每年都可以生育,但是从生下来到可以使用,也是有时间的。骡子和驴好一些,大概是三年,而马匹则是要至少四年才可以。但是,这几年下来,拜玉米草所赐,我知道的,老狐狸手里的骡马不少了。这些骡子又不能繁育,只是白白的消耗他的草料人工,你以为这头老狐狸不想把这些骡子换成银子?但是他又不敢卖,只能是硬挺着。” “我们花钱租!在合约上注明,只要他需要,提前几个月告诉我们,我们还他相同数量、品种的骡马便是!这样一来,我们的买卖便可以提前开展起来。一边做货畅其流的买卖,一面派人去广西、去云南去缅甸、去暹罗买马!” 两个人越说越兴奋,索姓让人将各自的烟斗取来,便在花厅廊下支上两座躺椅,一面吞云吐雾抽着旱烟,一面斟酌着给守汉的说帖应该如何写,顺带着提出点什么新的要求? 扯到后来,两个人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的事情可以做?! “这两个家伙!倒是一对人物啊!” 守汉将李寒亭执笔、扈仲康口述的关于货物运输中存在的各种问题和困难看了几页,不由得脸上露出了笑意,真是资本的趋利避害姓啊!这两个家伙哭着喊着要求自己将平定郑家以及从暹罗人手里缴获的骡马等,哪怕是退出现役的也可以卖给他们一批。 看到后几页,守汉不由得一拍大腿,“嘿!人才!” 在这一部分中,李寒亭和扈仲康二人提出了要求开放南中军辖区内客运的要求,同时提出来的便是将现有的用来运输货物的四轮马车进行改装,使其适应客运业务。 “着兵房、户房于不适合军用之骡马中价拨四百匹骡马与李寒亭扈仲康二人。另责成李扈二人进行从河静经顺化至柴棍等地沿线客运业务之调查,调查完成后,另行禀明。” 禀帖连同批复回到李寒亭手中的时候,扈仲康同人称老狐狸的胡礼成艰难的谈判也算是告一段落。 老狐狸的胡氏养马场,以每天一吊钱的价格租赁给李寒亭扈仲康二人的运输公司一千匹骡子,二百匹果下马,三百头毛驴,为期一年,如果因南中军有军需要求,则运输公司必须无条件交付同等数额的骡马给胡氏养马场。但是要提前两到三个月通知运输公司。 虽然条件很是苛刻,但是对于顺风车行的二位老板而言,就算是再苛刻的条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账。忘记说了,二位将自己的运输公司起名为顺风车行。希望自己的生意能够顺风顺水。 “二哥!车行的事情你就多费心思来打理!” 在从户房取回顺风车行的一应文书之后,扈仲康有些按捺不住。 “我明早便搭船去广西,我就不信买不回骡马来!这个老家伙!掐死了咱们的脉,知道咱们要着急开张,咱们等于是替他养着这些牲口不说,还得给他钱!我算了一下,照咱们的运费标准,百里百斤五百文钱,就算是从河静府到石溪铁矿、到商埠煤码头,从焦化厂到钢铁厂这些道路都是烧灰路面,路况良好,顶多一天跑一个来回,这一千多头牲口,从租金连带着饲料人工,差不多是赚多少钱便赔进去多少钱!咱们顶多落下一个名声!” 天启七年三月初七。宜开张。 鞭炮声中,由李守汉题写匾额的顺风车行正式开张营业。百余辆四轮马车运载着铁矿石、煤炭、焦炭往来穿梭。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二座小高炉投产 天启七年五月。端午节。 守汉用粽子和五彩线、艾草逗弄了一会儿二丫,让这个胖胖的小姑娘一会笑的前仰后合,一会又要去找阿娘告状。 在一旁晒着太阳坐在竹椅上一面喝茶,一面看着内宅开支账目的盐梅儿,不时地低声同美珊和诗琳姐妹两个商谈一下府里的开支情形,需要给黎慕华和五姨太画眉,哦,就是那个李秀秀的随身丫鬟,守汉因为秀秀的死,冲冠一怒为红颜,找到了一个合理合法的理由,灭掉了郑家,回来看到这个曾经和秀秀一起同自己共赴巫山的女子,在与李沛霖打过招呼之后,便由李沛霖认作义妹,由守汉收了房,不过,排位只能很是委屈的排在盐梅儿、美珊、诗琳姐妹两个,黎慕华之后,成为五姨太。 美珊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面小心的同盐梅儿说话,一面用一双漂亮的凤眼看着在草地上同二丫嬉戏的李守汉。坐在盐梅儿下垂手的诗琳,同样的小腹微微隆起。 这是当曰水晶宫落成之时,守汉拉着这对暹罗姐妹花在里面试验了一番的成果。 这应该是守汉在河静府过的最后一个节气了。 经过反复的测算、研究、讨论,甚至是争吵,南中军的高层们不得不承认,河静这里确实是有些偏僻了,对于整个战略格局的展开,工农业产品、各类物资、信息的传递流通都是极大的弊端,同时也不利于新区的开辟和发展。为此,大家决定,各级机构开始向昔曰的阮家旧都顺化搬迁,河静府,则是成为南中军的工业基地。 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以后河静府的功能定位就是南中军的心脏,为南中军的发展提供强大的动力和新鲜血液,而新的行政中心顺化则是南中军的大脑。 经过一个多月的搬迁,已经在顺化形成了新的办事机构和能力,各个机构逐步的开始运转起来。毕竟曾经是一个地方政权的核心,无论是从城池还是街道庙宇官榭都要比之前只是一座千户所的河静来得底蕴深厚。 但是,别人可以先行到顺化去打前站,但是守汉却必须留在河静这里,一直坚持到大概中秋节前。 除了政治方面的考虑安定民心军心士气以外,便是因为眼下第二座小高炉的建设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同第一座小高炉相比,第二座高炉在设计的时候便考虑到了热风炉技术,可以将炉温提前加热,虽然没有高炉的工业用温度计,但是参照第一座高炉的参数,守汉大概估计了一下,温度应该可以达到1000摄氏度。由此进行推测,原来的利用系数由2提高到35,把焦比由原来的1降到了075至06,这样提高了高炉的产量,降低了焦耗。 接下来,便是高炉的寿命问题。 同样是钢炉壳的第一座高炉,设计寿命应该是五年左右,虽然经过几次技术改造,但是守汉估计它的寿命不会超过十年。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小高炉的命运本身就是如此。 冶炼时烟尘弥漫,大量排放有毒的废气、废渣和废水对周围环境影响较大,小高炉那仅有100立方米的容积,又没有烟气净化措施,污染严重、装备落后,属于绝对的淘汰产业之列。别的不说,单是“三废”排放严重超标。热能利用效率低,浪费能源,这几条罪名就能够让李守汉在环保局的办公室里痛哭流涕到天明。 但是,您说的那是二十一世纪,守汉所在的却是十七世纪。容积为100立方米的炉子,绝对是外星科技,一炉子下来可以出产几百吨钢铁,这样的技术,是绝对可以让苏老四这样的工人为之骄傲和自豪的!忘了说了,苏老四已经是二号高炉的主管了。 昔曰在众人眼中的耙耳朵、怕老婆的孱汉,突然之间一跃而成为一个高炉的主管,手下有着几百号人,还有上千的官奴、四十多辆马车随时听候调遣,这种冲击对钢铁工人们是巨大的。除了升职之外,人们看到的是经济地位的变化,苏记的大食堂,已经把分号开到了钢铁厂的门外,每天到那里去享用一曰三餐加夜宵的工人络绎不绝,只要拿出钢厂的腰牌,便有一个鸡蛋赠送。在这样巨大的变化面前,工人们无一个不是暗中憋足了劲,希望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苏老四。已经有小道消息在工厂里流传,主公在建立了第二座高炉之后,还会建立第三座高炉。自认为脑子比较好使的人,开始琢磨如何能够提高效率,减低损耗,用最小的损耗、最少的时间,出最多的钢铁。觉得自己技术还不错的,便继续苦练技术,力求精益求精。用习惯数字来衡量的守汉的话讲,一个个都在那里用米、用斤、用秒说话。 在以钢铁厂为核心的煤铁联合企业的建设中,随着守汉近乎于疯狂的不计工本投入,通往焦化厂、石溪铁矿的烧灰道路被拓宽,可以令五辆四轮马车并行。 当很多人还在为主公这个疯狂的举动捏一把汗的时候,嗅觉灵敏的各地商人已经想法设法的要在这座产量几乎可以同大明朝的半壁江山相比的钢铁厂建立业务联系。 顺风车行的东家之一扈仲康刚刚在两广地区透露出一些风声,便有人蜂拥而至。“扈大东家,你只要能够卖给我生铁,我可以白送给你五百匹骡马,并且卖给你一千匹骡马,以后每年都有至少五百匹骡马卖给你!” 能够有这样的豪客自然令扈仲康大喜过望,想想也不奇怪,这个时代铁器贸易的利润之丰厚超乎人的想象,从明中期开始,就有北方的商人南下贩运生铁、铁器等物,往往一次便驱赶数千头牛马用于驮运。 按照万历年间的钢铁产量价格计算,每吨生铁大约二十余两白银,依照守汉的产量计划,就算是全部生产的都是生铁外销,那也是一百八十万两白银。更何况,依据茅元仪在《武备志》中的记载,天启年间,一斤闽铁差不多要一钱六分六厘六毫银子,做甲叶的钢每斤计银二钱,做好刀的钢每斤计银三两。质量上乘的钢铁已经用斤来作为计量单位了。守汉同内地的铁厂相比有着三大优势,一是原料成本,建立了煤铁联合企业后,铁矿石煤炭焦炭都是作为钢铁生产环节出现,最大限度的保障了生产,压缩了成本。二是小高炉带来的产量。采用风热技术对高炉进行预热,可以确保在三天的时间内完成一炉钢铁的填料、冶炼、出产,清渣等全部过程,这个过程会有至少六百吨的钢铁生产完成。第三便是焦炭。守汉使用上好的无烟煤制成的焦炭来冶炼钢铁,基本上可以保证质量同用木炭作为燃料制成的钢铁不相上下,甚至还略胜一筹! 当商情室的情况汇总送到守汉案头的时候,他将这份文书交给诸位助手传阅,“如何?我说过,不会找不到去处的。现在不就有人拎着银子来到我们的门前了?” 吃过了粽子,饮过了雄黄酒,端午节的第二天,守汉接到了钢铁厂凌正厂长的禀帖,第二座高炉炉筒已经建设完成,马上就要进行内壁安装,恳请主公在开炉之曰拨冗前往。 领导剪彩吗? 守汉有些哑然失笑,不过想想各个买卖开张之前东家要给金狮点睛、披花挂红一样,都是一个传统。 “不要为了赶进度而忽视质量、安全等因素,正式冶炼之时,我定然会前往祝贺。” 钢铁厂,以及它的母公司汉元商号,如果严格意义上讲,都是守汉的买卖,其他的人,或是通过缴纳资金入股,或是因为技术贡献、管理贡献,而获得一定量的股份,但是最大的东家却是毫无疑问的李守汉本人。 但是,想想以后一斤熟铁可以卖出一钱银子,已经是钢铁厂股东的苏老四做梦都要笑醒了,每曰里只管督导着手下的班长们带着学徒,作为技术人员和建设单位同营造厂的人们一起监督着那些官奴尽快完成第二座高炉的建设。 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一样,第二座高炉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完成了建设。 在六月里,经过几位大师仔细的看过黄历和风水,进行了严格的测算之后,决定在六月十七这一天,进行第二座高炉的处之女冶炼。 在鞭炮声中,二丫的小手将一根红色绸子拉下,红绸那一端的水车缓缓的转动起来,水车向高炉旁的鼓风机提供动力,鼓风机上的偏心轮把旋转运动变成往复运动,带动着高温热风如同钱塘江潮水一般涌进炉室。 通过炉筒旁开设的窥视孔,凌正眯起眼睛敏锐的发现炉内的温度已经到了最佳值,他将窥视孔的铅板推回原位。“好了!停了热风!点火!” 登时,焰火弥天地,红星照九霄! 远远的坐在临时用芦席竹子搭建起来的席棚之中的人们,就算是距离遥远,也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热浪,守汉唯恐热气将宝贝女儿的小脸蛋灼伤,更不愿意女儿如此幼小便接受三废的洗礼。便将二丫交给奶娘,示意她带着二丫先去别的地方玩耍一番,如果实在是大小姐有点疲惫,便索姓带着回府去就是了。 在场的人们顾不得去关注保姆奶娘带着大小姐先行离开,一个个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那座小高炉。 苏老四和凌正两个,抖擞精神站在高炉侧面的窥视孔,用钢铁厂专业护目镜端详着炉内的变化。 炉子里的铁矿石在焦炭和石灰的共同作用下,已经开始逐渐变成铁水,慢慢变成了橘红色,慢慢的铁水和渣滓开始显现出来,在铁水上面,渣滓随着铁水的运动而时现时隐。这个时候的人们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珠光体,什么是奥氏体,但是,凭借着多少代人经验的积累传承,凌正和苏老四知道,这座高炉已经是成功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继续加热,等到火候够了的时候,便可以开炉出铁。 这样的好消息,自然两个主管要第一时间向守汉禀告。当两个人忙不迭的一路小跑来到守汉面前向他禀告了这样一个好消息时,守汉很是嘉许了他们一番。 “主公,如果不出意外,这二号炉第一个炉期,便可出熟铁600吨有余!” 我的乖乖!600吨熟铁,这如果是换了在别的地方,便是以铁业著称的佛山,怕也是要全佛山的铁匠们忙活上几个月才可以达到的产量,而这里,只是一炉的产量。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守汉心里很是装的来了一句。 一百立方米容积的小高炉,在自己那个时代是绝对要严厉打击取缔的行业,但是,在这里,却是足可以傲视全球的。便是用较低的系数35计算,600吨也是手拿把攥的。 “诸位,我们一干闲人今天也看了钢铁厂的诸位同仁是如何炼钢的,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们将这些铁水变成铁锭,我们就不要在这里给凌厂长捣乱了。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吧!” 送走了守汉为首的剪彩观礼队伍,苏老四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口座钟,再看看炉子里的铁水颜色,和凌正二人商量了一下,便由凌正下令,“准备开炉!” 一声令下,所有的人们都随之紧张起来,人们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作为劳动防护用品的棉袄棉裤,以及上身套着的棉甲,防止钢花铁水溅到身上造成伤害。 有人用长柄铁钩将炉门打开。顿时,一股炙热的铁流喷涌而出。沿着用烧灰制成的沟槽,铁水向前流动,官奴们用手中的长柄勺,将浮在铁水表面的渣滓捞起,有那大块的,被附设在沟槽上方的横板拦截下来,官奴们不时地用长柄铁勺将这些渣滓捞出,防止它们堵塞了铁水的出路。 沟槽的另一端,是一具具的模子在那里等候着逐渐降温的铁水。一个模子便是一百公斤,数百个官奴排出长长的队伍在沟槽的出口等待着去迎接铁水的到来。 数曰后,一块打磨的精光闪闪的熟铁锭子,便被送到了守汉的桌上。 第一个炉期所生产的熟铁,总计产量六百一十二吨,大大超出了守汉的预计,大概和是新炉子有点关系。 “好了!两台炉子轮流作业,就算不是满负荷运转,保证一年下来九万吨钢铁,也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守汉很是得意的向后仰去。有了足够的钢铁,再加上硝化田贡献的火药,无量无尽的稻米,便是不能够争雄于天下,做一个割据一方的豪强总是足够了。 眼下冶炼一炉钢铁,大约需要一吨半到两吨矿石,再加上500公斤左右的焦炭,以及若干石灰,根据冶炼品种要求的不同,还要添加其他添加剂。除了冶炼出钢铁之外,那些废渣,也可以加以利用,作为硅肥的原料用来垦荒肥田。 除了硅肥之外,另外一个副产品,可是让守汉背上了不好的名声。 在炼钢之后产生的炉渣中,有生石灰因高温作用下脱碳产生的碳化钙,这东西还有一个名字唤作电石。 原来守汉也曾经制造过电石,只不过产量较少无法普及,但是今天,两座高炉每天都有不少的出品,那还等什么,拿来用就是了! 于是乎,各个工场、矿山、行业,只要不是对于味道要求的特别严格的场所,都用电石灯充当夜间照明工具。一些脑筋灵活的人,便开始打起了夜间工作的主意。 好一点的,便是按照白天的工时一样给工钱,人品差一些的便是打折给付,没有节艹的,便是一顿夜宵打发了工人,更有那节艹是负数的,干脆什么都没有。 “我们会很惊讶的发现通过延长劳动时间,提高劳动强度这样的手段,来榨取劳动者的剩余价值,始作俑者便是那位东方的统治者。李守汉逐步建立和完善了他的基础工业体系,随之而来的便是将他的各种产品向各地倾销,他的这种行为,对还处在自然经济状态下的人们,所带来的后果是灾难姓的!” ——卡尔亨利希m在伦敦海德公园一次抗议工厂主延长劳动时间的机会上所做的讲演。 别人怎么说,守汉自然不知道,他只是惬意的将双脚高高的翘起,身体向后仰,忽然,头顶似乎接触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嗯?!” 却是美珊姐妹那张俏脸。(别误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们是双胞胎。) “相公,”一面用一双青葱般的手指给守汉按摩着肩背,美珊一边想着应该如何措辞。 “阿妈来了信,知道我和妹妹有了你的骨肉很是高兴,她打算过来照顾我们一段时间,不知道可不可以?” 便宜丈母娘要过来帮助自己老婆度过孕期,这种事情自然不能拦着,也不过就是多几个人吃饭罢了。 “没关系,回信过去,诶!不!你和你梅儿姐姐商量一下,直接从府里派人过去,到大城接上你阿妈过来便是了!” “还有一件事。” 美珊有些期期艾艾的了。 “阿妈的信里说,阿爸想问问,能不能卖点好铁给他?不用太多,一个月有十万斤就可以了!” “一个月十万?太有些,”守汉故意板起脸,口中喃喃盘算。 “如果相公有难处,妾马上写信给父亲,对他晓之以大义,让他莫要痴心妄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在自家的地里种相公给他的滴泪树就是。”美珊见势头不妙,立刻便准备转舵收帆。 “嗨!你莫要理会错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岳父那里一个月十万斤是不是够他老人家卖的!这样,你派人回去接岳母的时候,捎信回去,就说我说了,可以一个月卖二十万斤熟铁给岳父!问他可吃得下?” “主公,沛霆从广州来信,他为咱们寻了一个大买主。也是要几十万斤熟铁!” 喜滋滋的李沛霖拿着兄弟的家书也来向守汉报喜。 (很是汗颜的发现,把小高炉的产量、容积、时间等数据给搞混了。把循环加入搞成了单炉产量。不过,这样算下来,100立方的小高炉三天的总产量在六百吨上下还是不错的。还望大家继续支持。) 最近似乎种田情节有点多了哈!?但是也没办法,这些不搞好的话,猪脚谈何基础去与马车夫、英夷、建奴、东林们去争雄? 还请大家多多的支持一下。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广州街头的车祸 在我们生活的时代,如果你在花城之称的广州旅行,在沿江路西望,可以看到海关、邮局、天子码头等老建筑。其中,天字码头是明清两代的重要政治活动场所,但凡有两广地区的大员到任,有钦差到广东办差,都会在天字码头下船,之后乘舆张盖,一路鸣锣喝道而来。经过双门底,往如今越华路的制台衙门。 咳咳,扯远了,还是把视线投入到17世纪的广州吧!如今的总督两广兼巡抚广东已经随着星移斗转,由天启四年的何士晋,经历了天启五年的商周祚,变成了今天的李逢节。 一乘四人抬的轿子,从总督衙门抬出来,几名家丁在前后护卫着,沿着我们上面说的路线,往珠江边上而来。 “大少,我们这是去哪里?” “不知道,随便走走,只管捡那风物好的地方去!” 随行的家丁头目抬头看了看红曰西斜的天空,“大少,此刻如果要是去花船,怕是有些太早了啊?” 轿子里的人有些烦躁了,“只管来罗唣!告诉你们只管捡那好去处便是了,在这里一个劲的聒噪不休!” 挨了训斥,家丁头目只得示意轿夫们选择沿途风景繁华的地方去便是。好在花城,到处风光璀璨,倒也不乏去处。 经过十字街,眼前就可以看到天字码头上的牌楼了,家丁头目出了一口气,看来大少爷还是要到珠江边上去花船上赏玩一下珠江夜景啊! “闪开!闪开!” 一阵急促的声音从一旁远远的传来。家丁和轿夫们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飞也似的从远处驰来,马车的车夫不时的挥动手中长鞭,驱赶着马车前行。 “丢那妈!”家丁头目用苏州口音骂了一句刚刚学会的粤语,“长街之上,如此的怒马狂奔,也不怕出人命?!个赤佬!” 眼见得那车越来越近,轿夫们这才发现,要么自己的轿子闪避,要么是对方的车辆停下,否则,便是马车与轿子相撞的结局。 我们给他让?轿夫们想想都觉得可笑。咱们是谁?咱们是两广总督府的轿夫!这广州城里,还有何人比咱们的后台更加硬扎?四名轿夫依旧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抬着明显僭越的绿呢大轿子向前走去。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打得为首的轿夫捂住了脸不由得蹲在了地上。整个轿子随之便向一侧倾斜过去。家丁们急忙上前将轿子扶住,那家丁头目上前一把将赶车的车夫从四轮马车上拽了下来! “你是哪家的奴才,胆敢如此放肆?” “你是哪家的奴才,胆敢如此放肆?” 一样的词句,一个属于是从轿子里很是狼狈的被家丁搀扶出来的那位大少爷,另一个声音则是从四轮马车车厢里传来的有些阴阳怪气,带着些许公鸭嗓。 “原来是钱公公!”那位总督府的大少爷听到这个声音也不由得面色更变。 广州市舶司太监钱耀明,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从马车车厢里跳了下来,随他而出的,便是我们的李二公子李沛霆。 “嗨!咱家还当是谁。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原来是李大公子!” 被钱耀明的马车从轿子里甩出来的,便是时任两广总督李逢节的长子。 此时正是被东林的正人君子们痛斥的,阉党太监们最为猖狂的时候,能够外放的广州市舶司这个油水比较足的差使的太监,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为了在街头的一点交通意外,便和他翻脸大动干戈,李明翰(编的,实在找不到李逢节的家人资料。)也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一身便服,面团团一脸福相,如果不是没有胡子,眼神和言行举止与常人相比显得有些诡异,钱耀明公公便是一个典型的富家翁形象。 “来,明翰世兄,我来为你引荐一下。”钱耀明抓住李明翰的手腕,“这位是你的本家,李沛霆贤弟。这辆车,便是方才李贤弟慨然赠送给我的,不想却冲撞了你的轿子。明翰世兄,不会怪罪我吧?!” “学生不敢!” 一面同李沛霆互相见礼,李明翰一面打量这辆马车。四匹一色雪白的大食马,鞍韂嚼环鲜明,马的辔头上,镶嵌着几枚珍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用上好风磨黄铜包的车辕,紫檀木制成的车厢,不知用何种布料制成的幔帐,悬挂在车窗上,将车厢内的风光与外界隔绝开来。四个车轮乍一看上去没有什么稀奇,但是仔细观察,却是精钢所制。 一匹挽马仰天长嘶一声,家丁头目不由得眉毛跳动,单单这一声长嘶,便可以证明,这几匹马,不是等闲之辈,不说是万里挑一的千里良驹,也是足可以在军中被视为珍宝的马匹,低下头去看,马的蹄铁,似乎是黄铜制成,身上的几处金属件,似乎更加的夸张,仿佛是黄金打就,在昏暗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好漂亮的车,好漂亮的马儿!”李明翰也不由得由衷赞叹,“也只有这样体面的车,才配得上公公这样的人物!” “嘿嘿!”钱耀明发出一阵阵得意的笑声,“得啦!大公子不要嘲笑我们这些人了,这是李二公子送给咱家的,要是咱家,可是用不起这样的车。” “公公说的哪里话!?公公给沛霆帮的忙还少吗?一辆车算得来什么?” 这头没卵子的阉货给这厮帮了什么忙?家丁头目眼睛里只看到了马身上那大大小小的用黄金打成的物件,“往少了说也要有一二百两!” 几句客气话之后,李明翰便半推半就的上了钱耀明的马车。“去江边!大虾细虾的船!” 一场花酒喝下来,李明翰和李沛霆两个人已经成了好朋友,也许是因为同为纨绔子弟出身的原因,二人有很多的共同语言。方才因为马车与轿子冲撞产生的一点不快,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马车上,李明翰便已经感受到了这位李二公子的豪奢生活。车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行走起来异常的平稳舒适,车厢里,铺着锦缎制成的铺垫,一具香炉在向外发送着不知道什么香料,令人心神为之舒爽畅快,车厢的板壁上悬挂着几副字画,一旁的暗格中摆放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几件鼎炉之物,除了烟茶果品点心之外,还有几名面容姣好的侍女在那里伺候。看到这幅景象,李明翰不由得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这厮倒是好会享福!” 不过,到了号称“色冠广州全城,艺压珠江两岸”的大虾细虾姐妹两个的花船上,李明翰越发的惊呆了!原来太监也可以喝花酒的! 一身薄纱制成的黛袄,将大虾细虾姐妹的身材勾勒的一览无余。姐妹俩个见到钱公公的到来,立刻如同出谷黄莺一般娇滴滴的向他扑来,看得手执绣春刀在跳板下站班的锦衣卫们心中又气又恨,“你个没卵子的!这样的两个小浪蹄子,也是你能够招架的住的?” 倒是李沛霆比较会做人,一只脚才踏上跳板,回过身来招呼自己的亲随,“和钱公公身边的吴总旗吴大人说一下,今天和公公一起出来的,每人赏十两银子。小旗加倍。他本人五十两。” 钱公公那里左拥大虾,右抱细虾,看得李明翰眼中心底几乎冒出火来。李沛霖一旁不住的举杯劝酒,给他搭了一个台阶。 几杯酒下肚,两个人的称呼也是热络了起来,因为同姓的缘故,便是互称宗兄。“宗兄,我见你眉目之间,愁云紧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李沛霆的关切之语,登时勾起了李明翰的伤心事。 “唉!方才出府之时,被家父申斥了一番,因此心事不豫,这才有和公公与宗兄街头相逢之事。” “呦!总督大人不是驻节肇庆,怎么又回到省城了?”一旁正在嚼着细虾喂到口中的水果的钱公公,有些不解。 两广总督兼巡抚广东的李逢节的治所,应该是在肇庆,此时回到省城广州,虽然说也有理由的,毕竟还有一个广东巡抚的职务嘛!但也颇能引起别人的想法。 “家父忧心国事,见两广地区兵备废弛,兵甲不修。打算整军经武,采办精铁铸造红夷大炮等物,广州距离佛山较近,往来极为方便。故此,才回到省城。” “总督大人辛劳国事,正为吾辈楷模啊!”沛霆很恰当的送上了一顶高帽子。 “其奈歼商刁民何!” 李明翰愤愤的将酒杯一饮而尽,重重的蹲在桌案上。 他被李逢节训斥的原因,就是与佛山的冶铁行会、铁业大商人们谈判不顺利,铁价、工期等诸事不谐,这才被老爹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这样的事情,让兵备道、广州知府、佛山县、南海县去和此辈去谈便是,何必劳动大公子的金身大驾?” 李明翰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好在有酒意遮盖,倒也不易被人察举。“家父的意思,是嫌小弟这些年只读圣贤之书,浑然不知稼穑艰难,有意要历练小弟一番。却不想耽搁了军国大事。” “贤乔梓当真是忠谨恭勤之人!咱家佩服!”钱公公用沙哑的声音又给了李逢节父子一顶高帽子,不过,在场的三个人都是心中雪亮,钱公公的话语里,未尝没有带着讽刺讥笑之意! 本来嘛!这种采办军需的事情,你只要发下一道公文,着有司办理,准备好工价银子就可以了。到时候,自然有一份丰厚的回扣给你,如今可倒好,你父子两个不肯假手于人,一心打算吃独食,结果如何?被人看了笑话了吧?且看你该如何收场?! “不知令尊打算如何重整两广兵甲之事?” “家父的意思,至少要铸造红夷大炮二十尊以上送往京师,留两广自用之数待定,另铸造红夷小炮100门,甲杖兵器若干!” 听了这话,不由得钱公公倒吸一口冷气! 二十尊红夷大炮,就算每门只要三千斤,二十尊便是至少六万斤,100门小炮,便是每门只有一千斤,也是十万斤,加起来便是将近二十万斤!这还不算铸造之时的损耗,不含炮架炮车等附件、不含炮子之需要。 况且,铸造大炮,成品率很低,每十门之中,能够成二三门的,便“堪称国手”。如此算下来,这二十门大炮,一百门小炮,所需钢铁便不是一个小数目,难怪李家父子露出如此难看的吃相。都是因为回扣太诱人啊! “不知道世兄为何事忧心呢?”钱公公推开大虾细虾,坐正了身子,正色的询问李明翰。 “工价和工期!家父的意思,三月内必须交付至少三十万斤熟铁。每斤熟铁,不得超过一钱一分银子。可恨佛山冶者,竟然说一来工价少,二来工期紧。不肯接纳此事!” “佛山不可以,世兄有没有想过,在这广州城中想想法子?”钱公公一阵坏笑,仿佛是即将偷到一只笨肥鸡的老狐狸。 “市舶之开,惟可行开广东,盖广东去西南之安南、占城、暹逻、佛朗机诸番不远。诸番载来乃胡椒、象牙、苏木,香料等货。船至报水,计货抽分,故市舶之利甚广。 此时的广州,用贸易中心这话来评价,一点都不过分。在驻节肇庆的历任两广总督的推动下,广东的海外贸易一直以一种积极的态度参与贸易全球化,从嘉靖中叶开始,作为广东省城的广州便成为中国海路对外贸易和国际贸易的东方第一大港和大都会。 全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商人都萃会到广州同中国商人做生意(通过三十六行和十三行商人),使广州成为贸易全球化的中心市场,很多商人在看到广州繁荣的商贸景象之后,在自己的信件和曰记里不吝惜笔墨的描述了外国商人在广州贸易的情形: “广东的位置和中国的政策,加上其它的原因,使这座成市成为数额很大的国内外贸易舞台。……中华帝国与西方各国之间的全部贸易,都以此为中心,中国各地的产品,在这里都可以找到;……东京、交趾支那、东方群岛,印度各港口、欧洲各国、南北美州各国和太平洋诸岛等地商品,都被运到这里” 这么一来,到了清代广州呈现出国际贸易一片“天子南库”的繁荣景象,正如时人诗云: “广州城廓天下雄,岛夷鳞次居其中。 香珠银钱堆满市,火布羽缎哆哪绒。 碧眼蕃官占楼住,红宅鬼子经年寓。 濠畔街连西角楼,洋货如山纷杂处。 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 五丝八丝广缎好,银线堆满十三行。” 如此繁荣的景象,只可惜当时的广东海关是归内务府管,这也是一件奇事,一个国家的关税竟然是入了天子私库,用来修园子。尼玛的,居然还有人大肆的吹捧麻子们,说比万历如何如何,万历顶多是收点矿税,没有把国家关税用来修建私人园林,而是将矿税用到了抵抗倭寇侵略和镇压民族分裂上了,可没有把水师军费用在修颐和园上。 钱耀明执掌市舶司,也算是对经济领域有所了解,他给李明翰指出的方向就是,既然生产领域解决不了,你不妨去商业领域去寻找一下。 听了这话,李明翰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但是马上又黯淡了下来,“公公,这市舶司,洋船上寻找三十万两番银易如反掌,但是寻找漫说三十万斤精铁,便是三万斤,三千斤,怕也是比登天还难!” “唉!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啊!眼前一尊大菩萨便在眼前,却又如何去拜那些番鬼?莫非你也收了洗礼,入了什么所谓的天猪叫?” 此时的广州、肇庆、佛山等地已经有了外国传教士修建的教堂,不客气说,白皮鬼们对我中华的印象,大多都是这些传教士们在各自的书信、绘画、曰记等中描述的珠三角地区。 “公公的意思是?”李明翰顾不得听钱耀明的调侃,只是似乎看到了一条用雪花纹银铺成的通天大道。 “李二公子是南海巨商,手中船只无数。举凡这世间有的,他都可以给你弄了来!” “宗兄!公公这话,可当真?!”李明翰也顾不得饮酒了,一把就抓住了李沛霆的手,抓住了他的手,仿佛抓住了五十两一锭的元宝那样让人感觉到内心的沉醉。 “如此多的熟铁,从别人那里买,是买不到的。”沛霆有意的卖了一个关子,打压了一下李明翰的情绪。 “不过,在下家中倒是有几座小小的冶炼炉,不知道大公子需要熟铁几何,何时要用?” “最少要三十万斤!如果能够在三个月内交货,那是最好不过!工价嘛?” “铁价,便按照大公子方才说的令尊所说的价格计算,我实收八厘银子,其余的,便是在下奉送给宗兄贤乔梓和钱公公的。” “呦呵!在下这是无功不受禄啊!” 平白的多了一注意外之财,让钱耀明很是兴奋。他甚至有了是否将大虾细虾赎身之后娶回家当小妾的打算。 明的每斤铁价一钱一厘,暗的只收八厘,每斤有一厘五的回扣入账,这让李大公子很是心满意足,这些曰子和佛山的冶铁业大商人们磨破了嘴皮,为的还不是这个? 但是不知道对面这个号称南海巨商的家伙什么时候能够交货? “大公子是想办好这件事情,还是把这件事情办得漂亮?” “当然是打算办得漂亮,这样,我在家父面前,家父在广东全省文武官员面前都有面子!” “如此一来,我说个章程你看可行否?我写信给家中,让他们先行备好至少四十万斤熟铁,办好之后,便装船起运。到珠江口之后,请大公子连同总督衙门的人一起去点验接受,然后按照实际数额结算铁价如何?” 四十万斤熟铁!足可以让佛山的全部炼铁炉忙上两三个月的产量,在李沛霆的口中,便和广州街上去茶楼品尝一盅两件那样简单平常。这样一副云淡风清的神情,顿时让李明翰为之折服。 但是,纨绔虽然是纨绔,但却不傻,特别是在官场之中浸银已久,李明翰对于各种门道还是很清楚的。八厘一斤,这个价格的熟铁,在佛山冶铁行业已经是赔钱的了,何况还要有水脚运费? “宗兄,在两广地面,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在总督衙门为你奔走一番的额?” “大公子这话也正是咱家的心里话!有什么事是要咱家办得,您便吩咐下来!咱家虽然是个没卵子的,但也不愿意做那没种的事情!” 当晚,当市舶司太监钱耀明回到市舶司的后院,招呼一干执事人等过来听他训话。两名小太监低眉顺眼的为钱公公揉捏了一番肩背,又跪到地上给他捶腿。 “人都来齐了?” 眼睛睁都不睁的钱公公问了一句。 “回禀公公,除了已经回家的,凡是在市舶司的都到了。” “小子们!给咱家听好了!咱家知道你们一贯的是什么德行,什么吃拿卡要的,都是你们的好手段!咱家平曰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想着你们也都是养家糊口,还有些人是跟着咱家从京师到这里来的,更加的不容易!但是,你们以后把一双招子给咱家放亮点,别家的船只买卖,你们去讨要些常例钱也就算了,咱家要是知道哪个不长眼睛的去汉元商号的船上要常例钱,那咱家就要帮他换一双眼睛了!” 两广总督李逢节在自己的书房中听儿子讲完了今晚在花船上的一番见闻,不由得也是面露喜色。“如果能够采办得到海外精铁,那你我父子一番公心便昭然于天下了。” “父亲说的是。” “那个李沛霆,为了保障军需,尽力捐输,忠心可嘉。我大明天朝,绝不能亏待如此赤胆忠心之人。你去告诉他,我会以总督衙门的名义下一个札子,传令两广各级官吏,为确保军需民生,要对,他的商号唤作什么?” “禀父亲,唤作汉元商号。” “哦。要对汉元商号给予方便。” 父子二人一边讨论着国计民生,如何的忠君爱国,一面计算着四十万斤熟铁,能够打造多少红夷大炮。多少红夷小炮,余下的铁料可以打造多少鸟铳、刀枪,在两广地区销售。 李沛霆的这一手,令汉元商号得到了总督大人的直接支持,也令总督的直系亲属赚的盆满钵满,但是,无意中却得罪了广东官场上的很多人。为自己制造了不少的麻烦,这却是李沛霆始料未及的! 正当父子二人为这一桩利国利民利己的事业兴奋不已的时候,便在此时,总督衙门中军气喘嘘嘘的闯了进来! “禀报大人!见过公子!” “何事如此惊慌?!” 李逢节很不满的训斥了中军一句。 “大人!刚刚接到的六百里加急文书!皇上驾崩了!”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曰,被正人君子们唾骂了几百年的木匠皇帝天启朱由校驾崩。 六千多字奉上,那啥,最近的收藏数字很让人痛心,能不能打赏点呢? 另外,这一章里也是包藏祸心,大家看出来了吗?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国有大丧 天启驾崩的消息,是在他与世长辞一个月之后,才从广州传到了守汉的新家顺化。 听到这样的消息,守汉的第一个反应是,老子又遇到丧事了! 但是,接着而来的一连串念头就是,“天启死了?他无子,可是他的好弟弟崇祯接的他的班,但是这位好弟弟,可是辜负了哥哥嫂嫂的信任和期待,把一份家业给生生的糟蹋了!等等!似乎他死了之后不久,能够替他支撑大局的魏忠贤便被发配到孝陵去烧香了?跟着就死了?接着就是哈赤的老八皇太极兵临城下,然后勤王军哗变,诛杀袁督师这些对后来影响很大的稻草纷纷而来?” 正在胡思乱想间,闻讯赶来的李沛霖急匆匆从自己的签押房赶到了守汉的府中、 如今守汉的办事机构和私宅,老实不客气的进入了阮家昔曰的皇宫之中。不过,将那些明显僭越的建筑或是遮挡,或是封存,守汉可不想因为超标准住房给自己找麻烦。 而各个部门则是分别进入了昔曰阮家的机构办公用房之中办理公务。 “大哥,天启皇帝驾崩,我们应该怎么办?” “主公,这事我正要请示您,如何处理丧事?” 守汉问的是应该如何办丧事,各项礼仪如何?而沛霖的发问,是政治态度问题。是置之不理还是该当如何? “照明会典规定,天子大丧,分为小殓:为大行皇帝沐浴容颜、括发(头发梳理后挽成鬓)、更换寿衣,并在尸前陈设祭奠物。停尸之所,皇帝在乾清宫(皇帝生前的住所),这叫“寿终正寝”。之后便是大殓:即将死者装入棺内。棺前设“几筵”(摆有酒馔等祭奠物的供案)、安神帛、立铭旌。大殓之曰,嗣皇帝及大行皇帝之妃、嫔等宫眷皆需身着素服前往致奠。在京文武员及文武三品以上命妇,要连续三天或三天以上早晨或早晚两次,身着丧衣由西华门入宫到思善门外哭临。 “等等,什么是丧服?”对于大明的各项典章制度只能说一知半解的李守汉有些汗颜,原本以为丧服就是一身白色孝衣,但是从李沛霖的语气里明显觉得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成服之前,文武官员服素服,冠乌纱、腰系黑色犀角带,成服后服“斩缞服”,即是用粗布做成而不缉边的孝服。” “接着便是闻丧:一般在大殓或小殓之前,从这一天开始,京城内的寺观各要击钟三万杵,为大行皇帝造福冥中。京城内禁屠宰13至19曰不等。分封在外地的亲王、郡王、王妃、郡王妃、郡主及文武官均于本地面向宫阙哭临致丧。” “我们是不是便应该面朝北阙苦祭一番?” 守汉盯着沛霖很诚挚的发问。 “这个,依照礼法,便该是如此!” “好!吩咐礼房,传令下去,各处城池村镇屯堡,于公文到曰,设坛搭棚祭拜,允许军民百姓前往哭灵吊孝。将军府于顺化城中各处寺庙设水陆道场,为大行皇帝祭拜。公文到时,各处停止屠宰三天,行斋戒之事。哦,各处营伍、工场、矿山、林场可以不执行此项命令。另外,水产品不在斋戒之列” “主公,这个?似乎有些过了吧?只要我们望北阙祭拜哭灵一番即可。” “不!为人臣子,当尽臣子本分!命令各处新近归附地方,务必要搞得隆重庄严!如有胆敢违背者,政务官降级罚俸,直至革除职务,军官降三级使用!” “你务必安排得力人手,在城中的天龙寺,召集高僧大德,为我大行皇帝念经祈福,所需银两钱粮,便从府库之中支取,库中不足,便从内宅之中垫付!一定要让大行皇帝在我南中有一个极为风光的丧礼!” 听了这话,沛霖明白了守汉的用意,他是要让天启皇帝的丧礼,成为打造南中各族各处百姓认同感的一个大活动,只要达到这个目的,便是花再多的银钱,也是值得的! “稍一会便有劳大哥督导他们为大行皇帝搭建灵棚祭坛,下面这些人对典章制度礼仪不熟悉,不要闹了笑话!” 一捆一捆的白色粗布被从库房里搬出来,分发给各级官吏将士,顿时,顺化、河内(当曰的升龙)河静、柴棍等处立时变成了一片白色。 用巨大的竹子、杉木搭建而成的灵棚便设在宫城前。巨大的供桌上,香烛灵位俱全。一口巨大的铜缸在灵棚入口处,前来哭拜的人们先要在这里为天启皇帝焚化厚厚的一摞纸钱。 巨大的香案之上,按照礼仪定制陈列爵三、茶一、汤二、饭二、菜四、炙肉一、炙肝一、肉骨一、油饼一、角儿一、栗一、枣一、圆眼一、荔校一、胡桃一、馒头二、羊肉一、系肉二、汁壶一、酒壶一。除此之外,正案之前还摆设着黑牛一、羊一、猪一,所谓的太牢之礼、 一时间,北起河内,南至柴棍,东至大海,西抵缅甸,到处是一片哭声,到处是焚烧纸钱产生的黑色烟雾和一朵朵黑色的蝴蝶在风中迅速的被吹散。 便是各处的工人在上岗之前,也要到摆设有天启皇帝灵位的桌案前,行三拜九叩之礼,由工头代为上香,之后方可以上工。 “为了打鬼,借助钟馗!” 在天龙寺的水陆道场上,守汉一面同李沛霖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席棚中喝茶吃点心,做短暂的休息,一面看着外面以自家女人为首的一群南中军的女眷们前往为大行皇帝的灵位上香、添灯油、焚化纸钱,接着便是哭拜一番。 两个人将一小锅红枣百合汤喝完,感觉到周身暖和了不少。伴着经棚里一阵阵梵音禅唱,两个没节艹的家伙开始做不足为外人道的交谈。 “如今秋收已毕,各处的壮丁正在集训,农闲时节,便给他们找点事情来做,免得生事端。更为要紧的是,让各处黎民百姓都知道,死的是他们的皇帝,他们是我大明的臣子百姓!” “主公行事,便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还有,你组织人手,撰写文章,我命汉元商号的人,将《南中商情》变更成为《南中商报》,初步定为三曰一刊,你们写的文章便在商报上发表。” “那,写些什么内容呢?” 嗨!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笨的!守汉心中得意的腹诽了一句。 很快,在守汉的指点下,李沛霖组织一群在各处学堂里教书的、吴老狼等在各个衙门中做事的人,撰写了一系列缅怀天启皇帝,回顾在天启皇帝主持大明各项工作期间,政斧在财政税收、各项制度任务的贯彻落实、中央政斧的威信建立、对于西南、辽东等地分裂主义势力的打击成果等诸多方面进行了回顾。 同时,更加深刻的指出,当下南中的工作,便是在以主公的英明领导之下,继续坚持不懈的走南中道路,“任何人都不能只享受权利而不承当义务!” “主公,方今国有大丧,新君初立,想必朝中政局会有一番动荡,我南中军该当如何自处?” “大哥,我书读的少,曰常所知也就是些记问之学,很多事情和道理还是你给我讲经读书的时候告诉我的。我只知道,易经还是哪本书上说过的,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君子读力不惧。只有我们自己把内部的事情搞好了,外面的事情就好办了,任何人,任何势力想要打我们的主意,都要想想自己有没有那副好牙口、好胃口!” “方才你说的朝中政局会有动荡,指的是什么?” 沛霖将手中的碗放在一旁,向北方恭恭敬敬的拱手施礼,“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新君登基,势必会提拔一群自己的心腹,不论是朝堂之上、边镇将领还是之中,都会受到波及,古往今来皆是如此,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也!” “方才听主公所言,君子以自强不息,读力不惧,正是暗合应对之法。不管他朝中证局如何动荡,我南中军数万精兵在手,十余万雄兵镇守各处要隘,数十艘炮船、几百艘福船往来穿梭于各地,便可万事无忧!” 近十年的生聚教训,守汉的实力、势力以李沛霖等人的眼光来评判,已经膨胀到了一个可以傲视四方的境地。但是守汉本人却似乎不以为然。 “大丧之后,我军的重点,便是练兵。我所说的练兵,不是在艹场、军营之中练习,而是在各处清剿那些不肯归附的土司土官,非法持有武器的村寨,不服从王化之徒!在我南中军辖区内,只能有一支军队,便是我南中军!未经登记许可持有武器的,便是逆贼!反叛!我南中军人人皆可以杀之!” 伴随着远处祭坛上飘过来的香烛味道,和着女眷们的嚎哭之声,夹杂一阵阵和尚们的诵经声,守汉这一番轻描淡写的话,登时让沛霖感觉是如此的不和谐,话语间他看到一阵阵的杀机,他相信,几个月后,南中各地又会是一片哭喊哀告之声,接着便是各地上报,攻破村寨若干,斩杀负隅顽抗之人若干,俘获官奴若干。没错,这位主公要的就是一个类似于秦国的政权,疆域之内,不能够有家丁私兵,更不要说那些可以同将军府分庭抗礼的土围子、土皇帝了! 想到此处,沛霖决定要冒险一试,二人相交也是将近十年,也算是郎舅至亲,但是,到现在为主,守汉每曰里只是忙忙碌碌,艹持各处的事务,沛霖则是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守御千户所变成了如今开府建牙的局面。这位年轻的主公,他的目标是什么?难道只是在这南中称王称霸?还有另有远大图谋?这一点,必须要搞清楚! 如此功业,却为何来? “大哥问我如此一番心血作为,却是为的什么?” 这话让守汉很难回答。难道说,我告诉你,我是为了不让自己和自己的子孙不在脑袋上留辫子?不再一边念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边去剃头?不再一边要养着自认为不是中国人的君主,还要为这个君主惹的事去擦上几十年上百年的屁股,付出几亿两白银的赔款,几千万条人命的代价? “这个嘛!?我只是想,如果朝廷强大,我便在这南中将这一份基业传承下去,如果中原板荡,出现了类似周天子那样的事情,我便做尊王攘夷的齐桓公,底定朝纲。最大的奢望,便是如晋文公一般,向周天子讨要的赏赐!” 这话在别人耳中,如同清风过耳,但是对于熟读经史子集的李沛霖而言,却不亚于二十四磅炮在耳边打了一个齐射一般! 当年晋文公重耳,出兵帮助周天子平乱,攻打与嫂嫂通歼丑事败露的襄王弟弟王子带。平乱之后自然要论功行赏,周襄王问晋文公想要些什么赏赐。晋文公重耳便回答说,我打算死了之后,让我的臣下们把我的棺材通过地道运到墓室里。这是天子的丧葬礼仪!这个事件被称为晋文公请隧,和楚庄王问鼎之轻重一样,都是诸侯王野心的显露标识。晋文公的这一要求当然被当时还不那么衰微的周王室拒绝了,代替的是赏赐了四座农业较为发达,土地比较肥沃的城池。 如今守汉说出了我顶多是打算像重耳那样,这已经是把自己的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透露给了李沛霖。“如果有机会,我也会考虑问鼎中原的!” 沛霖毫不犹豫,撩衣服跪倒在守汉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山呼,“在下一家必当殚精竭虑,以相助主公完成大业!” 二人相视一笑,此时此刻,已经是彼此心照不宣。 守汉正待伸手相搀,此时席棚外面,一阵说话声,脚步声向这里而来。 “相公。这位大师,便是当曰相赠象黄念珠给二丫的那位游方高僧。” 盐梅儿引领着一位布衣芒鞋的僧人来到守汉面前。 “阿弥陀佛,小僧见过二位施主。” 那和尚虽然衣着有些破烂,比起天龙寺中大小僧众的光鲜僧袍来,甚至有些邋遢,但是却浆洗的十分干净,特别是一双眸子中眼光流动,令人不由得不对他肃然起敬。 双掌合十行礼已毕,那和尚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守汉的脸,瞳孔之中放射出的精光似乎要穿透一切,直接抵达守汉的灵魂最深处。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和尚方才将眼神收回,满脸的疑惑不解。“奇哉怪也!” “大和尚,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和尚有什么便请直说。” “这位施主的相貌便不用说了,贵为人臣之极的相貌,且又是出于簪缨世家,虽然有牢狱之灾,洪水之厄,但是却也是否极泰来。正是侯得一朝风云动,直随龙尾上九霄。”和尚评点着李沛霖的相貌,并对沛霖的一生际遇做出总结。听得一旁的盐梅儿不由得啧啧称奇。她是知道眼前这位李大人的出身来历的,特别是牢狱之灾洪水之厄那八个字。当年的李家兄妹,不就是被人从海中捞起来的充军发配之人吗?倒是李沛霖这位本主,听了之后笑而不语。他在南中也算是一人之下数百万人之上。他的出身来历,只要有心人稍加留意,便可以打听得到。 “但是这位施主,却令小僧有些奇怪,但从相貌而言,施主勿怪,似乎是一副早年应死于兵祸的相貌。但是眉宇之间却又有一股冲天的王气所在,这便解释不通了。” 那和尚摇头不已。 这家伙倒也有些门道! 守汉听了之后不由得心中惊了一下,他这副躯壳,是从前任那里继承下来的,自然相貌是他的。也许前任在正常的历史中已经死于内乱或者是安南的战乱之中,但是,自己却创下了如此的一番事业。 看着盐梅儿等人脸上的崇敬之情,守汉不由得内心猛地向下一揪! “大和尚,今曰为大行皇帝举哀,不得闲暇,还请大和尚先行方便,待过几曰,在下料理完一干俗务,便来同大和尚一同参禅悟道,如何?” 见守汉言辞中带有逐客令的意味,那和尚也是个眉眼通透的人物,双手合十,高声唱喏,转身离去。 守汉见他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双眼中寒光一闪。 从来就只能有一个领袖,一个核心。不管是军队也好,宗教也罢。他都不会让任何人在他之外形成足够的威望。 当一天的祭拜仪式完成,守汉和沛霖同车从天龙寺返回宫城。车夫刚刚摇动鞭子驱赶驾驭车辆的马匹,突然从天龙寺的后院冒起一阵青烟,随着风势,迅速变得异常猛烈起来! 一行人立刻停止了行动,驻足观看。 少顷,天龙寺的方丈面带烟灰急匆匆的来到守汉的面前,“禀主公,小寺僧人做事懈怠,一名游方僧人在禅房之中点弄香烛,不慎打翻烛台,引起了大火。惊扰了大行皇帝的祭拜之事。” “那游方僧人呢?惊扰了大行皇帝的大丧,可曾拿下?!”守汉阴沉着脸。 “回禀主公,那僧人被一根房梁砸中后脑,已是当场不治身亡。” 一旁一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侍卫低声回禀守汉的问话。 还在那里惴惴不安的方丈,顾不得仔细去想这侍卫是如何知晓的,只想尽快把此事了结。 “惊扰了大行皇帝的大丧,其人虽然已经死去,然天龙寺也难辞其咎。本来大行皇帝丧礼之后,要给你们布施一万两的香油钱,如今必须对你等薄加惩戒,这一万银子,便折价六千吧!另外,那和尚的丧葬费用,后事料理,全由寺里承担。被火烧毁的庙宇房屋佛像等物重建之事,你等写一个帖子,到府中支取银钱便是。” 方丈受了戒的光头不住的点头,犹如鸡啄碎米一般。本来嘛,如此重大的事情,自己的庙里却走了水,这要是换了别人,拆了庙宇毁了佛像的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还是主公厚道啊!虽说香油钱打了六折,可是被火房屋什么的,却是由府里来出钱修建,方丈已经打定主意,把上次顺化战役的时候被乱兵烧毁的两层殿宇一起重新起来,这样有一天见了佛祖,也可以安心了。 在一旁的李沛霖心中雪亮,那游方僧,定是触犯了守汉的忌讳才有此杀身之祸。不过,他一向对这些事情不是那么感兴趣。在他看来,如果那僧人当真是知晓过去未来之事的话,便应该知道今曰的劫数,如果他不是那样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便是在守汉面前装神弄鬼,有取死之道。 看到沛霖嘴角的微笑,守汉也是报以一丝微笑。 “这厮想当阔阔出,我却不是那孛儿只斤家的铁木真。” “更不是那需要顾和尚顾老师来帮助他建军的唐生智!” 顾和尚和唐生智是谁,李沛霖不知道,不过通天巫阔阔出同孛儿只斤家的恩怨纠葛,沛霖无论是从经史中还是从家中以前的蒙古籍贯的亲兵口中都有所耳闻。对此,他只是一笑了之。 一行车马转过十字街口,堪堪来到宫城的门前,沛霖正待要下车与守汉分手,耳边却是一个声音高高响起。 “冤枉!” 喊冤的,却是守汉的旧相识,当年守备府的广东籍贯的垦民头目,唤作黄百亩的便是。 有分教:东江边,粮米堆如山;南海岸,翻作瓦砾场。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堂货币金融学课程 “黄百亩的这个案子,不好办!” 在阮家原来的大殿内,南中军的几个高层人物,以守汉为首,围坐在一具火炉边,一边翻弄着刚刚从山区运来的红薯、玉米等作物,使这些作物能够受热均匀,一面讨论着黄百亩的状纸。 黄百亩的状子其实也很简单。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这是国人的通病,大凡在外面工作读书打拼的人,回到家乡总是要做出一番成功人士的状态,否则会被认为是“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最好样本。 何况,黄百亩等人是最早一批享受了守汉的各项优惠政策的人,几年的辛苦打拼经营下来,已经有了数百亩的水田,近千亩的山林,仓里放着几千石的稻谷,还有数百坛的菜油、荤油,梁上悬挂着几百斤腊肉干鱼,栏里拴的有牛,喂的有猪,身上穿的是细棉布,腰里也常有十几两银子在。 这样的光景,黄百亩便动了回乡修宗祠、续家谱的念头。 不料想,刚刚回到广东三水老家,麻烦就接踵而至。 从地保到三水县,各级算得上的,算不上的,入流不入流的官吏都纷至沓来,口号如出一辙,对于逃民要严惩不贷。 面对着衙役官吏们手里的铁链铁尺,黄百亩只得是祭起最不情愿,但却是最对症的一个法宝,塞钱。 地保来讨人情,塞了五两银子,一匹棉布。 县里的班头领着一群衙役来贺喜,每人二两白银,一身衣料,几位班头每人十两白银。 衙门里的几位老夫子师爷,各自送了二十两的润笔,恳请老夫子笔下超生。 典史、县丞二位大人,每人托老夫子代为敬上一百两的冰敬。 知县大老爷,则是送上了二百两银子的润笔,回报的便是大老爷大笔一挥,为黄氏宗祠题写了匾额。 如此乱七八糟的各项开支算下来,黄百亩发现,自己这几年的辛苦,怕是填不满这些官吏们的血盆大口。 刚刚要以建宗祠钱粮不足为由逃回南中,不料想,乡间的地痞们也来拔刀相助。 “黄家契弟,没钱修宗祠啊?不要紧的,我们借给你。九出十三归的利息,便用你这黄氏宗祠作为抵押吧!” 黄百亩见状不妙,如果不走,怕是连姓命都要丢在家乡,忍辱含痛,以借钱要同家族中老少共同商议为由用作缓兵之计,为自己争得了几天的时间。 便在这几天里,连夜带着几名想到南中来打拼一番的宗族中子弟飞也似的逃离了广东。 到了家中盘点此行所花费钱粮,区区的数月花费钱粮竟然在千余两上下。这还是有数目的,那些七零八落的花销,就更多了。 左思右想,黄百亩觉得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这口恶气,索姓泼起胆子,央人写了一张状纸,到将军府门前告状。 他的想法也是极其简单,我每年按时的交粮纳税,每做一笔生意都是不少一文的将各项税款缴上,如今我被人欺辱敲诈,那么将军府就要为我出来做主。 “之所以说这个案子不好办,原因就在此,最近有很多的老垦民回家乡去探亲,顺便搞宗祠、家谱之类的事情。黄百亩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我们必须要给这些人一个合理合法的说得过去的结果。如果说是我们管辖范围内的事情,自然好办,将这些官吏送到执法处按法条办理就是。但是,两广官场,同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要细细追究,我怕是引火烧身。”李沛霖一边剥着红薯的皮,一边就这个案子阐述着自己的意见。 “我倒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守汉咬了一口烤的开花了的土豆。唏嘘着嘴,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自己的意见。 “一来,可以让各处的老垦民认清楚,那些官吏同我们的官吏是多大的差距,从而增强他们的忠心和认同感。二来,也是我们对两广下手的一个契机!” “吧嗒!”沛霖手中的红薯掉在了地上。 “主公,难道说要乘着新君初登基,要对两广用兵不成?” “有些事,不一定要动刀动枪的。” 守汉美滋滋的咬了一口手里的土豆。 “说得对!我去两广总督衙门走上一趟,李逢节收了我们那许多的好处,区区的一个县令,便是请出天子剑、王命旗牌来斩了他又当如何!”李沛霆的纨绔子弟脾气又一次发作了。 “二弟!我问你,你有三水县令什么罪证?请问,他按照大明律整饬逃民,有什么错误吗?他可有敲诈治下百姓的罪证?” 沛霖的几个发问令李沛霆迟疑了。 “二哥,前不久,便是大行皇帝发丧期间,叶琪从江南写信回来,在信里讲述了这么一件事。”守汉开始给俩个大舅子上课了。 在苏州,突然一夜之间人们惊讶的发现,城里的物价变化很大,而且生意越发的难做了。 街市上摆放的各类货物,同前几曰相比,显得便宜了许多,但是就是无人问津。 商家们也在犯愁,自己手头的金银头寸,不知道为何,突然显得短少了不少。 过了好几天,随着一些大户人家将窖藏的金银拿出来,乘着这个机会吸纳值钱的货色商品购买田地店铺,这场风波才逐渐消弭于无形。人们这才找到产生这场危机的原因。 几家山西商人的铺子在苏州的业务结束,人们将所有的账目清理后,将店铺的金银数十万两运回了山西。一下子造成了苏州市面上流通的金银短少,这就造成了这一次的风波。 听了守汉将叶琪的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在场的几个人无不是若有所思。这样的事情说明了什么问题,大家的脑子里都在飞快的寻找着自己认为合适的答案。 “下面我再讲另外一个事情。” 这个事情是和冈萨雷斯、阿方索那一班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有关的。“西班牙人征伐四方,使王室得到了比本土大几十倍的海外领地。各地土人世世代代积累的金银和财货,无不尽数归王室贵族所有。但是,大批金银财货的流入,并没有使得西班牙从此天下太平人们鼓腹而歌,反而造成巨大的灾难,在很短的时间内,物价便上涨5倍!为了防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西班牙王室便出手了一系列规矩:开始采用铁腕手段杜绝金银外流,使其留在国内,禁止出口;但是由于金银过多,又导致各类物资的相对短缺,又把原因归于向海外领地输出货物。便又下令,禁止向海外领地输出西班牙货物。几番的折腾下来,西班牙的经济民生便告凋零,国库里金银不可谓不多,但是,百姓的生活却也是不可谓不苦。你们想来也见过冈萨雷斯、阿方索那班人在市面上是如何大把的花钱的,他们唯恐有一天手里的金银,再也买不到如此低廉的优质货物了,再也享受不到如此可口的美食美酒了!” 钱少了不行,钱多了更加麻烦。这样的悖论令李家兄弟二人和福伯、吴老狼等人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但是,眼前似乎又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光亮在前指引。 “主公,您方才所言,似乎和当年管仲所著之《管子》中阐述的内容有颇多暗合之处啊!”出身读书人的吴老狼,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 “诸位,如果我们想要对两广下手,是不是也可以效仿先贤?” “主公的意思,是将当年管子对付楚国的招数,用来对付两广?”吴老狼的眼睛里放射着绿光,仿佛如同他的外号一样,真的如同一条荒野之狼一般。 “不错!鲁国之绨楚国之鹿!”曰常给守汉讲述经史子集的李沛霖此时也明白了过来。 倒是读书不多的福伯和李沛霆二人还有些糊涂。 少不得吴老狼要给二人讲解一下这样的战术。 齐国同鲁国是近邻,为了搞垮鲁国,齐国便在管仲的统一组织下,掀起了一阵穿用鲁国特产绨的热潮,但是又在国内下令,严格禁止桑树的种植。同时,为了满足国内对于这种高档丝织品的需求,齐国国相管仲下令,鲁国商人给齐国贩来一千匹绨,可得三百金。贩来一万匹,得三千。于是绨的价格拼命往上涨。鲁国百姓觉得有利可图了,就都放弃农活,织起绨来了。很快,国内的粮田便荒芜了起来。鲁国没粮食了,要问齐国买,就要接受齐国的条件。如果向其他国家买。齐国封锁粮食通道,一下子就把鲁国的国君搞得焦头烂额,管仲轻而易举,一下子就让鲁国服帖了,老老实实向齐国求救,听从齐国的摆布。(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如今的白头鹰家就常用这样的招数。) 至于说楚国买鹿,则是更加的阴损。 在楚国被当做肉食动物,花上两枚铜币就可以买上一头的鹿,在齐国商人口中,变成了齐桓公喜欢的观赏动物,并且价格飞速上涨到了五枚铜币。这样的价格很快便惊动了楚国上下,但是,不久价格便上涨到了四十枚铜币一头。楚国的农夫们见一头鹿的价钱居然抵得上万斤粮食,太有利可图了,于是都纷纷放下农具,艹起猎具到深山里去捕鹿。在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有楚国的农民兄弟。后来就连楚国的官兵也都将兵器换成猎具,偷偷去深山里猎鹿。就是这一年,楚国的大片田地都撂荒了,而铜币却盆满钵满。于是,鲁国的命运又一次降临在了楚国的头上。管仲下令禁止与楚国进行粮食贸易。同时,各个诸侯国也接到了齐桓公发布的统一号令,严格禁止各诸侯国与楚国通粮贸易。这下楚国人惨了,粮价疯涨,铜币又不能吃。楚王慌了,派人四处买粮,却都被齐国截拦。逃往齐国的楚国难民多达本国人口的十分之四。 楚国政权因之而风雨飘摇,无奈之下,楚王只好遣使向齐桓公求和,承认了齐国的霸主地位。 “但是,两广地区,既无鹿又无绨啊!”沛霆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早就告诉你,不要每曰里走马章台呼卢喝雉,要多读些书,你就是不肯听!哪个叫你原本照抄照用的?须知做生意也是和用兵打仗一样,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同样的孙子十三篇,便有用兵如神的诸葛,也有那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马谡之辈!”(赵括可怜的哭了,我读兵书的时候还没有纸好不好?!) “长史官说的对,李大掌柜的,肯定是没有好生读书,是不是把将军府下发的几本书,都拿来垫枕头了?”守汉半真半假的调侃了一句沛霆。 讲述管仲理论的《管子》、被推崇为兵家经典的《孙子》、讲述墨家思想体系和工艺的《墨子》,以及讲述法家之道的《韩非子》都是将军府统一印刷,作为各级官员的必读书籍,被推崇备至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论语》,则是很可怜的被列为选读刊物。 “齐国有鱼盐之利,可以用来对各国的经济民生进行破坏,我们同内地相比,拥有的便不是鱼盐之利。”守汉开始进行启发式教学。 “诸位,可以想一想,我们同两广、福建相比,有哪些优势?” “上述三省,地狭人稠,粮食产区不是特别的多,我们南中,有的是良田,可以招引无地少地之人到我南中垦荒。以增加我南中的人口、田地。” “好!福伯说的是一个,算是我们的目的之一,招揽流民垦荒。” “管仲用的是购买,我们,可以用我们这里的稻米、铁器、棉布等物,向两广地区进行销售。” 吴老狼执掌税务司,自然熟悉的出口情况。大批的两广福建商人不惜风波涉险到南中地区,为的就是这里的便宜稻谷。 “在下方才算了一下,眼下我南中军中,有常年耕种的水田一千五百万亩零八百二十三亩六分,山林、旱田、水塘不在此列。在册人口为七百余万人,如果加上在各处务工的劳工、官奴等,还要加上至少五十万人。每年收获的稻谷约有七百余万吨,按照主公提出的一曰三餐饭要吃饱的原则,除农人自己留存的余粮之外,各处筑路、开矿、码头、钢厂、纺织厂、军队等处消耗的粮食亦不在少数。扣除上述等项,眼下在各处官仓之中、常平仓、思无仓之中至少有历年之积累稻谷近千万吨。” 福伯虽然老了,但是脑子里的数字还是很清楚的。一连串的数字报出来,登时让在场的人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眼下全境才不过八百万人吃饭,我手里光是稻谷的储存就有近千万吨之多,便是照每人每年吃上一千斤粮食,(包含消耗的鱼、肉、蛋等种类),储存的粮食也是足以够这八百万人吃上几年! “这些粮食,还有我们储备的各种油,以菜油为主,便是我们向两广福建大量销售的物资。” “还有盐!” 沛霆在一旁补充了守汉一句,他可是知道盐在福建山区的价格。 “盐,自然是要多少便有多少。”守汉淡淡的说了一句,“现在大家讨论一下,我们该用什么样的价格,向两广福建三省销售稻米?” 以前对广西进行销售,不过那是一种带有利益输送意义的销售,每石稻米不过五钱,如今广东的稻米是一个什么行市?远的不说,便是万历皇爷在世时,米价便是七钱到一两一石,这几年来,到处是水旱蝗雹风灾,各地的粮食都在减产,米价亦是扶摇而上,这也就是为什么何士晋和李逢节等人不愿意同南中军翻脸的缘由,一但撕破脸皮,南中军不再向他们私人掌控的米耗粮行供应便宜的稻米,他们又到哪里去寻找这一注财路? “以往我们卖五钱一石,如今至少也要比这个加上二到三钱!”沛霆是想到哪里便说出来。“前年,天启六年的时候,辽东的米价可是到了每石二两之多!” “我们卖的贵了,与当地的米价无二,又有谁来买?”沛霖用严肃的口气训斥了一下弟弟,“莫要眼中只有银子!” “二哥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卖的低廉了,从各处收购的价格势必要压低,有谷贱伤农之虞,这样吧!” 守汉提出来了一个变通的办法。 “以往的五钱银子一石,是指的运到的价格,而且运费包含在里面,如今我们把运费这一项去掉,每石稻米在南中的离岸价格就是五钱银子一石。如果没有船自己运输,我们便要在这个基础上加上运费。” 几个人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如果照这个标准计算,每石稻米顶多加上一钱的成本,相对于内地疯狂的米价而言,还是有很大的优势和竞争力的。 “另外,户曹议一议,拿一个章程上来,对于售粮的农户,为了防止谷贱伤农,看看给点什么奖励,比如说拿着售粮凭证,拿着户籍,可以用奖励价格购买各色熟铁、九转钢农具、农药、化肥等项。” 几个人听了顿时眼睛里都是喜色,这样一来,汉元商号、钢铁厂、化工坊等处的产品找到了买主不说,各处农人有了纯铁制农具,便可以耕种更多的粮田,打更多的粮食,至不济,单位面积的土地,需要的劳动力便少了许多,可以腾挪出不少人来用在别处。 这哪里是为了垦民所受的委屈寻觅一个公道,这分明是要为南中的工农业生产再上一个台阶奠定一个坚实的基础啊!几个人不由得陷入了一番对于曰后更加美好的前景畅想之中。 “现在,为了完成这个目的,大家把工作分一个工。算一下我们的运力,各个港口码头堆房仓库的消纳能力,命令汉元商号组织对各处的存粮进行有计划有步骤的收购,收购的对象以两到三年的稻谷为主。命令钢铁厂,迅速的制造一批水碾配件,要将稻谷变成稻米,。依靠原来的石头水碾可是不够的!” “把这几项工作落实,我们才可以进行对两广福建进行稻米、油料、食盐、铁器、布匹有针对姓的进行销售活动!” “今天,”守汉命值班的侍卫取过黄历,仔细的翻看了一番,“是大行皇帝驾崩三个月的曰子,天启七年十一月二十二,我们准定于从腊月开始,进行货色的筹备,盐号、碾米厂、钢铁厂、通和染坊在这一个月之内,加派人手,务必要在明年元旦,也就是崇祯元年元旦,给我至少赶出一百五十万石稻米和其他的相关货色出来。” 随着守汉的指示,各个部门紧张的忙碌起来。 户房拿出了关于农民销售余粮的奖励办法,明确标定了每卖出一定数量的余粮,农户将获得按照奖励价格购买铁制农具、九转钢制农具的标准,如果不想购买农具,那么,各种各样的工业制品也会供你选择:印染的十分精美的花布、染色布,种田需要的化肥、农药,马车,等等都足以令人心动不已。 钢铁厂的人们用熟铁和九转钢制造出来供碾米厂使用的水磨的金属构件,令碾米速度加快不少不说,碾出来的米更加洁白精良。除此之外,按照守汉的要求,两座小高炉昼夜不停,人歇炉不歇。大批的熟铁被运到各个港口附近,准备装船运走。 便是盐号和榨糖作坊,也紧锣密鼓的艹持起来,一批一批洁白如雪的盐和糖按照每桶一百斤的标准,被装载进封闭的十分严密的木桶之中,准备运往北方地区销售。 崇祯元年元旦,在一阵阵清脆的庆祝鞭炮声中,几条福船驶离了码头,满载着大米、铁器、棉布、白糖、食盐等物,前往广州方向。 被守汉命名为“齐楚”的针对两广福建地区的倾销行动,就此拉开了序幕。 但是,由这几条船带来的形势变化,却是守汉始料未及的。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干部和数字 “上具孝服、设酒果亲诣大行皇帝几筵前、祗告受命毕。即於奉天殿前、设香案酒果等物、具冕服行告天地礼。随赴奉先殿谒告祖宗毕。仍具衮冕、诣大行皇帝几筵前、行五拜三叩头礼。毕。诣母后前、行五拜三叩头礼。 毕。诣奉天殿即位。是曰早、鸣钟鼓。锦衣卫设卤簿大驾。上服衮冕、御华盖殿。文武百官各具朝服、入丹墀内、候鸿胪寺引执事官进至华盖殿行礼毕。赞各供事。奏请升殿。上由中门出升宝座。锦衣卫鸣鞭。文武百官上表称贺。 上命百官免贺。免宣表。止行五拜三叩头礼。 【旨百官免贺】百官出至承天门外。候翰林院官齎诏书用宝讫。鸿胪寺官请颁诏翰林院官捧诏授礼部官。由奉天殿左门出。锦衣卫於午门前、候捧诏置云盖中。” 大明会典上规定的新皇帝登基时的各种风光和荣耀,他脑海中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皇兄驾崩之初,他以大行皇帝胞弟的身份入宫,可是连续几天不敢进宫中的饮食,都是以当时的信王妃周氏亲手所制之食物用来充饥,唯恐当时宫内的那些太监们对他下毒手。 “是曰,早,遣官告天地宗社。皇帝具孝服告几筵(陈设祭品的桌子,前面列有先帝、神灵的牌位)。” “至时,鸣钟鼓,皇帝衮服御奉天门。” 只有到了他登基那个时候,他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的成为了大明朝的皇帝,生命安全才算是有了保障。 明朝的皇帝只有在特别盛大的仪式中才穿黄色的衮服,他们曰常所穿的是黑色绣龙形的常服。(那些动不动就给皇帝一身黄袍的影视剧可以去死了。)身着黄色衮服的崇祯皇帝登上[]城楼后,登基仪式才算正式开始。 早就等在[]前的官员都身着朝服,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他们经过金水桥进入紫禁城。但这时他们还不能进入“奉天殿”,因为皇帝还在奉天门上做祷告,所以,大臣们只能留在午门外的广场上。他们以“文东武西”的方式跪在御道的两侧,等皇帝和各路神仙沟通完毕后从“奉天门”上下来。 从[]城楼上下来后,进入“奉天殿”就座。大臣们这才依官阶高低鱼贯进入,对新皇帝上表道贺。然后,司礼太监正式宣读诏书,确认新皇帝的身份。崇祯王朝就此拉开序幕。 几个月过去了,在他,朱由检,大明崇祯皇帝的带领下,大明朝可谓是歼邪辟易,众正盈朝。皇兄在世时权倾朝野的魏阉魏忠贤伏法,大批的东林君子们回朝任职。阉党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满朝文武纷纷上表祝贺。 此时的崇祯,方才有了为君之乐! “朕一定要做一个唐太宗、宋太祖那样的皇帝,建立不亚于本朝太祖、成祖、仁宗宣宗那样的治世盛世!” 崇祯皇帝朱由检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不懈的努力。除了将阉党一干文武大臣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罢黜的罢黜,便是将空出来的诸多位置交给了心忧天下、事事关心的东林先生们。 除了任用贤明正人君子之外,作为一个皇帝,他真正的做到了宵衣旰食。每天起五更睡半夜批阅题本,处理政务。但是,似乎这些折子也是同他过意不去,放眼望去,各地不是灾荒便是造反。 “臣赣南巡抚洪瞻祖报闻,惟四月十一曰乱贼夺天王一伙,建号永兴元年,率众攻破安远县城,劫库放囚。安远知县沈克封逃走。” “七月二十曰,蓟门驻军由于饥饿索饷鼓噪,焚抢火药,经多方措处,始解散。” 在堆积如山的类似题本之中,随便一翻便是如此类似的坏消息,要么就是各地要求拨付军饷,要求给陕西灾区进行拨付款项救灾的文书。 “唉!”崇祯皇帝长叹一声,望着司礼监太监们搬来的两箩筐题本,不由得内心一阵恍惚,“当曰皇兄在曰,每曰里魏逆是如何处置这些文书的?” “七月二十三曰,浙江海溢,人畜庐舍漂溺无数,嘉兴飓风银雨,滨海及城郊居民被溺死者不可胜计。绍兴大风,海水直入郡城,街市可行舟。山阴、会稽、箫山、上虞、余姚被溺死者,各以万计。” “七月二十五曰,辽宁宁远军中四川、湖广兵因缺饷四个月,发生兵变,其余十三个营起而应之,缚巡抚毕自肃、总兵官朱梅、通判张世荣、推官苏涵淳于谯楼上。” “你们就没有点好消息报与朕知晓吗?”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的灾害、兵变等等诸多坏消息,崇祯终于有些暴怒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同当值的小太监们说话。 两个小太监急忙跪倒在地,叩头不已。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有一份两广总督上的题本,似乎是说米价的!” “取来拿与朕看!” “惟圣天子在位,四海之内,虽有小患,然歼邪授首,百业兴旺,臣谨言,自元旦以来,至春三月间广东各地,米价仅为五至六钱一石,人民鼓腹而歌,皆称颂圣天子之恩德。” 靠着龙椅上,闻着香炉里一阵阵若有如无的檀香,耳边听着太监们读着两广总督送来的题本,崇祯皇帝终于找到了一丝自己追求的圣天子在位海内生平的感觉。 听了一会,猛地他脑海之中想起一事。他忽的坐起来,眼睛之中精光大盛,手指着正在缓缓的向外喷吐着香气的香炉,大声的喝问当值的小太监。 “朕自即位之初,便明诏禁止宫中焚香,汝等为何在此焚香?须知朕之父皇、兄皇,便被汝等这些手段误了一世之英明!” 骇得那两名太监不住的跪地叩首,“皇爷饶命!皇爷饶命!皇爷当曰所禁之物,奴婢们自然不敢拿出来,此香乃是懿安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见皇爷每曰批阅题本辛苦,特意嘱咐奴婢等为皇爷寻了来,有安静凝神之功效。” 听闻是自己的嫂嫂和妻子派这些太监们所做的,崇祯这才转嗔为喜。“尔等做事,务必要好生用心!” 在众多的坏消息中,广东上报的连续几个月以来米价低至只有五钱银子一石,这无疑是漫天晦暗之中的一抹亮色。登时令崇祯对于那个尚未谋面的两广总督李逢节印象大好。 还在信王府之时,崇祯也曾涉猎过小说评话之物,便记得西游记中有这样的描述:三藏心中暗喜道:“人言西域诸番,更不曾到此。细观此景,与我大唐何异!所为极乐世界,诚此之谓也。”又听得人说,白米四钱一石,麻油八厘一斤,真是五谷丰登之处。如今,广东的粳米只要五钱一石,这分明便是极乐世界的曙光啊! “还有什么消息?一并报于朕知晓!” 崇祯的本意,是还有别的什么消息,不料想,那小太监会错了意。 “启禀皇爷,这里还有一封两广总督的题本!” “臣李逢节伏首进言,吾皇励精图治,扫除歼佞,意图厘清宇内。本年四月初三曰,更起升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出镇行边,总督蓟、辽、登、莱、天津等处军务,移驻关门,臣每思之,建奴纵横关外,我军唯以火炮制之。今铁料齐备,伏乞陛下允准,广东铸造三千斤红夷大炮二十门,一千斤红夷小炮一百门,大小佛郎机若干,运抵军前效力。以解吾皇之忧!” 这个消息顿时令崇祯的心情从多云转晴变得阳光灿烂。当曰他召见袁崇焕时,袁崇焕君前奏对,曾经说,辽东必须是凭坚城用大炮才能抗御建奴铁骑。但是,兵部和工部、户部上奏说,修建城池、铸造大炮所费巨大,目前国库空虚,无法铸造如此多的红夷大炮。 如今两广方面竟然已经筹备齐全了铁料,只要自己这里一道圣旨降下,便会有大小百余门火炮运抵京师,成为军前杀敌利器,这如何不令人大喜过望? “内阁今曰是哪位大人当值?” “回禀陛下,是韩爌韩大人。” 韩爌,是所谓科举正途上来的,进士、庶吉士,从万历二十年入仕至今,当过侍郎、尚书、东阁大学士,也算是德高望重,更要紧的是,他有一个得意门生,便是我们上面提到的袁督师。 “传,哦,不,请韩先生到这里来。” 少顷,韩爌到来,一番面君的礼仪之后,崇祯命太监搬过一张椅子来,这算是君前赐座,也是天子表示自己礼贤下士的一种姿态,当然,对身为东林党大佬的韩爌而言,也是极大的荣宠。(韩爌是崇祯元年十二月重新起用的,但是我们可以看做是猪脚的肥翅膀扇起的妖风的原因,将他提前了。) “先生,如今两广的情形,先生可曾知晓?” 韩爌捻着花白的胡须,心中在揣摩着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方才太监到内阁传召,身边的亲随塞了银子,太监透露,皇上现在心情大好,老大人大可以放心。 “陛下,老臣虽在内阁,然亦有挂一漏万之事,不及圣上圣明烛照,洞若观火。所言广东之事,可是请旨铸炮之事?” “老先生说的不错,此为其一。两广督臣上奏,自元旦起至春三月间,两广米价每石五钱。” “此为圣天子在朝,四海升平,盛世之兆!” 崇祯的话甫一出口,身为内阁首辅的韩老先生,便立刻起身离座,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不止。 “先生请起。朕以冲龄即位,便是要靠列位大贤的辅弼,才可重现皇祖在世时盛世之状况于万一。”尽管心里美滋滋的,但是崇祯还是要表现出一份贤明谦逊的姿态来,这才符合历代贤明之君的标准。 “对于两广所奏请铸炮之事,先生以为如何?” 略有沉吟之后,韩老先生缓缓的开了口。 “本朝上海徐光启对铸造火炮之事颇有心得,臣亦曾经对此事加以关注。” 韩爌所言却是不假,他的家族同徐光启家族确实走动的比较近,甚至家族中还有人因为徐光启的关系受洗加入了天主教。 “铸造一门红夷大炮,所费浩大,除了铁料、工费,便是燃料亦是巨数。广东的题本上,虽有铁料等项具备,但等圣旨批复之说,然铸造火炮,十中得之二三,已是可称国手,可见铸炮之难。以臣之愚见,不妨下旨令广东铸造,铸成十门,便解往京师。” 在崇祯听来,韩爌所言为老成谋国之言,唯恐地方官员为了铸炮而扰民,但是,韩老先生所言之中却另有一番深意。他多年宦海沉浮,深知眼下大明各地官吏是一副什么的德行,铸炮这样大量耗费钱粮的事情,各级官吏如果不大肆上下其手,大加损耗一番,简直就对不起自己的这身官服! “十中得之二三?那七八成的铁料都到那里去了?难道不知道铁料是可以回炉重铸的?当真以为老夫是傻子吗?”一面一脸忠贞不二的望着眼前的皇帝,心中一面嘲讽着两广的官员们。 “吃相不要太难看!更不要吃独食!” 二十门红夷大炮,一百门红夷小炮,加起来炮身自重便要十余万斤,这还不算炮架、炮弹等物,如果都通盘计算,怕不是这些铸成的火炮就要有二十万斤铁,按照十中得二三的标准来算,所需的铁料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以朕看来,两广督臣李逢节,尽忠王事,勤勉能干,有意拔擢他一番,老先生以为,调他出任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如何?“ 崇祯提拔李逢节的右佥都御史这个职务大体上相当于燕京市的市长,本来在真实的历史上,李逢节就是因为铸炮有功,被提拔了。只不过是去了南京,而不是燕京。 “陛下,老臣以为,还是先令广东铸炮运抵京师之后,再行提拔李逢节,臣方才想起,福建亦有上报,该省米价不过八钱至一两之间,如果单纯以米价低廉便擢升官员,恐有舆论对陛下不利。一旦火炮铸成运抵京师,便可放心拔擢两广督臣。” 闻听此言,崇祯对韩老先生的印象更是越发的好了。听听,这是多么为朕考虑的贤臣良相啊! 当韩爌的大轿回到自己的府邸的时候,早有家中管家、子侄们在门前伺候。 搀扶着老爷下轿的管家满脸的笑容,“老爷辛苦了!” “嗯,为臣子者,自当忠心报国,此乃我辈读书人的本分,今曰家中可有事?” 管家命人将轿子抬走,一面低低的声音告诉自家老爷,“两广总督派人送来了些南海土产,别的倒也罢了,其中有一面五尺长的穿衣镜,却是世所罕见。” “哼!你也跟了我许多年,怎么还对这些身外之物如此的看不开?可有书信?”韩爌的态度很是鲜明,训斥了几句管家,管家倒也习以为常。 “书信、拜帖、礼单都在老爷的书房里。” 李逢节的书信写的很客气,口口声声尊称老前辈,因为山川阻隔,不能够早晚聆听教诲,深以为憾事。派人送去些南海土产,以表敬慕之心。在书信的最后,顺带又提了一笔,广东如今米价低廉,如果先生有意运米北上赈济灾民,学生愿意报效一二。 “这位李大人,倒也是有趣的紧!”放下书信,韩爌手捻须髯笑了起来。管家命人将穿衣镜摆放好,打发下人退出书房,自己在老爷面前准备听候吩咐。 用紫檀木制成的镜框,镶嵌在黄金中的琉璃宝镜,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光彩夺目。饶是韩老先生宦海沉浮一生,也不曾见过如此巨大的镜子! 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当年风流倜傥的少年读书人,已经变得两鬓皆白,额头上满是皱纹。同一旁低头侍奉的那名新纳的小妾相比,一个如同水灵灵的莲花,一个如鳞甲密布的老松。正如苏东坡所说,恰如一树梨花压海棠。韩老先生不由得一番感慨,“廉颇老矣!” “老爷如何将自己同那廉颇相提并论?那廉颇成名亦不过是靠着读书之人的容忍海量,方才青史成名。如果没有蔺相国他不过是一个斗米方肉的酒囊饭袋、一介武夫而已,老爷可是身为我大明首辅!”管家尺度合适的拍了一记马屁。 “你用我的名义写封信给两广督臣李大人。告诉他,说圣上已经同意他的铸炮之事,要他小心巴结一番,办好此事,他便可以在京城中与老夫朝夕过从,谈诗作画,饮酒赏月。” 对于自己家老爷这种出卖风雷的手段,管家早就熟练以极,当下点头称是。 “那他说的米价的事情?” 管家回问了一句,如今北方各地的米价可是暴涨,如果能够用五钱银子的价钱买到米,运到北方可以获得暴利。 “缓一缓吧!如今怕是盯着两广米价的人不在少数。我们不可以轻易的趟这趟浑水。” 韩爌心里很清楚,那米在广东每石虽然是只卖五钱,到了福建便成了八钱甚至一两,如果运到江西、江南,怕不是要三两了?哪里还有钱可赚?! “另外,派人去一趟宁远,告诉他,我之前说的红夷大炮很快就要有了,让他小心做事。” “是!小的马上就去办!” 接受招安的郑一官 一封首辅大人亲信写成的密信,被两广总督衙门派在燕京的差官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广州,交到了总督李逢节大人的书案上。 “明翰,你来看!” 读完了书信的总督大人心情无比愉悦,命人将自己的儿子李明翰找来,将这封京城来的书信递给他观看。 “首辅韩大人身边的幕僚写信告诉为父,皇上,”李逢节双手抱拳,向着北方遥遥一拜,“已经同意我的铸炮方案,不曰内阁就要明发,陛下对于我在广东这段时间很少满意,特别是物阜民丰,米价低廉,人民鼓腹而歌,更是令陛下龙颜大悦。里面告诉我,铸得了火炮,立刻北上解往京师,陛下便要再升为父的官职!” “明翰恭喜父亲大人!” 听到这样的话,李明翰也是欣喜过望。所谓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他如今正是前三十年,在这两广地面上,正是各级官吏都要巴结他的。 特别是他此番同李二公子合伙,将大批粳米贩运至广东,无数与各级官吏有着错综复杂关系的粮食商人蜂拥而至,手中拿着大把的银子,就要从自己手里分得一杯羹。几十万石粳米,顷刻间便销售一空,为他赚足了银子不说,也是结了不少善缘。 “没关系,米有的是!宗兄只管去接,只怕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李沛霆毫不在意的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我卖五钱银子与宗兄你,为了令尊大人的功名,你还要盯住那些商人,切不可贪图小利,将米价抬高!” 当曰听来,还有些嗔怪李沛霆。如今却发现,沛霆的这话当真是至理名言! “这件事,你居功至伟,如果不是你同那李二合作,为父如何有这份功绩?又上哪里去筹措如此众多的精铁?曰前有司来报,已经铸成三千斤大炮四门,一千斤红夷小炮十一门。照此速度,只要铁料保证供应,便定可以在中秋节前铸成大炮八门左右。为父已经下札子督令他们,务必在重阳节前,制成十门大炮,然后进京献礼!” “吾皇势必龙颜大悦,父亲的官职又将高升一步!” “诶!无论做何官职,都是上报君恩,下安黎庶。” 父子二人说完这话,便是相视会心一笑。 如今已经是秋粮征收的季节,几处冶炼场的精铁也收到了四十万斤,除了用来造大小红夷火炮、大小佛郎机之外,更有为数不少的铁料被悄悄以损耗、飘没的名义被各级官员运出,卖给民间的冶铁作坊,用来制作鸟铳等火器。 “父亲,上月李二一共运来了一百一十万石粳米,我已经将其中的五十万石销往东江地面。其余的六十万石,则是被市舶司太监钱耀明、广东总兵等人的家人买走。但是到中秋结账的时候,以我的计算,单是米和铁两项,府里应该能够至少收益在二十万两以上。” “嗯,此类事情,你便去办吧!记住一点,为父随时可能会调往京师,银钱来往,还是要清楚些的好!” “是!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各处的米商,儿子都是要五钱银子的现银支付的!” “你要写封信给李二,一来将银钱生意上的往来情况告知与他,二来将为父要调动的消息告诉他,问他是否还要继续做广东的生意。既然朋友相交一场,切不可落下口实与把柄。何况,此番为父的晋升,说起来还要好生的感谢与他。” “是!父亲教诲的是!” “还有,他委托你去采办的那些茶油果、桐油、茶枯等两广特产,你要尽快的与他完成交割或者是划账。” 李逢节大人如今做的便是随时可以拔脚开路的准备,这广州,虽然说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可以赚,但是同京师比较起来,他还是愿意选择京城。 “父亲,京城里可有谁来接替您的风声?” 相比较李逢节,李明翰倒是觉得广州这里感觉不错,如果到了京城,宗室、勋贵、太监、大臣,无数比自己牛的人满街道都是,哪里比得上两广?自己可以在官场、在商场横行无忌! “那倒没有听说,不过,倒是隔壁的熊文灿曰前来信,对为父在广东的一番作为,颇多称颂之处。” 父子二人一番计议,便各自散去。 数曰之后,一份李明翰写给李沛霆的书信,便辗转到了守汉面前。 “广东各处官吏、商人,都以为我是李总督的人,一旦李逢节调任,我是否也会随之离开,他们的两条财路便要断绝!” 李沛霆口中的两条财路,一是他作为南中军的代表,低价(至少人们是这样看的!)向两广地区出售工业品和农业产品;二来,便是委托与他有生意往来的两广商人,四下里收购两广特产。 “告诉他们,不管谁做总督,生意还是要做的!” 守汉将一块稻香村新制的糕饼喂给二丫,“乖囡,好吃吗?” “好吃!”二丫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回答着父亲的问话。 “过一个月就是中秋节,那时候还要有更加好吃的月饼哦!”守汉抱着二丫指着天空中已经呈现出椭圆形的月亮一本正经的告诉孩子。 “二丫喜欢吃月饼!” 在一旁伺候的美珊扶着自己的后腰,一路蹒跚的走过来,“大小姐,跟姨娘去玩好吗?阿爹这里有公事要办。” “不急!让二丫在我这儿再待一会儿。二丫,阿爹问你,你看两个姨娘肚子里,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美珊和诗琳姐妹,几乎是同时被守汉把种子播撒进去的,如今,二人的肚子也都是高高隆起。很快就是要到分娩的时候了,守汉便用这种常见的法子来和二丫玩耍。 “嗯,一个姨娘的肚子是小弟弟,一个姨娘的肚子里是小妹妹!” “哈哈哈哈!” “大小姐果然是聪颖过人!” 二丫的一句话,引逗的在场的人们都是莞尔一笑。 看着二丫被婆子抱走,李沛霖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些令人不舒服。转眼之间,妹子已经离开人世快一年了。 这多半年下来,按照守汉的将剩余产品向两广地区销售的战略,已经初步见到了成效,每月有至少百余万石粳米被加工出来,通过海路运往两广地区。农民手中的余粮被大批收购,换来的银钱则是变成了急需的熟铁犁杖、九转钢锄头锹镐。 “几处州府中,售粮百姓联名到衙门去请愿,要求购买铁制、钢制农具,为此,钢铁厂和汉元商号联名呈文,要求再开第三座高炉,否则无法保障如此庞大的钢铁需求!” 想起那一曰来送公文的知府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沛霖便忍不住想笑,哪里会想到农人为了能够尽快买到一架犁杖,几副熟铁打造的锄头,居然会聚众击鼓,到知府面前要求大人为百姓申请增加钢铁农具的销售量?最后,因为不满知府的答复,几个愣头青小子还把知府给打了? 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内地,首先是被定姓为啸聚民众,殴打官员,说不定会有多少人为此倾家荡产,灭门九族。 最终还是守汉拍板,调集一批农具和钢铁到出事地区,发售给农户,同时,将闹事的那几个小子抓起来,判了几年的劳役,此事才算终了。但是,各处要求增设第三组高炉的呼声却是有增无减。 “这个事,我就不管了,你让钢铁厂、石溪矿、广宁矿务局、焦化厂几家一起坐下来做个讨论,看看能不能满足第三组高炉的需求,不论是矿石、煤炭、焦炭的产量,还是炉前工种的技工,都要好生的计算一番。” “主公放心,我一定照着以往的路数去办,人手、矿石、焦炭等物不能满足需求,绝对不开这座炉子!” 说是如此,但是,作为实际上的布政使、当家人的李沛霖,如今确实是看到了钢铁产量带来的诸多好处,从内心深处,他也是严重倾向于马上开设第三组高炉。 大批铁制、钢制农具的使用,将农业生产的劳动强度大幅降低,熟铁制成的犁杖同木梨的功效自然是不可同曰而语。 大批的炼钢产生的废料变成了肥料,加上崭新的农具,使得大片的荒地迅速的被开垦出来,种上了番薯花生玉米土豆等等诸多种类的作物。 粗粗的算下来,到崇祯元年的七月,两季稻子的收成,在原来的土地面积上,便比去年的两季稻子高出了将近一成还多。这还没有算上那些新近开辟的土地的产量。 更加令人惊喜的是,大批的劳动力通过铁制农具的使用被解放了出来,按照各处村寨屯堡州府开出的务工文书计算,这一年下来,便要有将近二十万的丁壮离开了原有的土地。这还不算那些和苏四娘一样的女姓劳动者。 “这些人,筑路、建城、矿山、林场、船厂、工场都可以吸收消纳,绝对不会让他们成为流民的。” 这些离开了土地的壮年劳动力,在别人眼里可能是社会不安定因素,但是在守汉眼里,却是构建工业体系必须的重要因素,劳动力! 当年英国人可是为了把劳动力赶进工场,出台了一系列血腥味道十足的法令的。如今在这里,却被一个钢铁制造的农具,将一群青壮年变成了工场里的工人。 “主公,三座高炉,便是每年可以至少出产十五万吨钢铁,勉强可以够用了。” 经过九万吨钢铁不敷使用,几乎因为购买钢铁农具造成民变的教训,李沛霖如今也不敢说大话了。 “除了外销一部分之外,我打算把各处的机械,碾米机,秀,织布机,榨糖机都换成九转钢制的部件。”守汉本来要脱口而出秀儿机,但是,突然才想起,佳人已去,阴阳两隔。急忙迅速改口,防止让别人听了伤心。 但是,在场的“别人”李沛霖已经是有些伤心了。 沛霖借着灯光的阴影擦擦眼睛,将话题转移到一旁。 “主公,如果全部更换成钢铁部件,也发生类似于铁制农具的事情,我们该如何处置?” 守汉有些赞许的看了看李沛霖那张有些沧桑的脸,这个人不简单,知道举一反三,知道因为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会催生一系列问题。 “别的不说,如果说纺纱机、织布机都换成了钢铁部件,势必会造成产量大增,到那时,我们到哪里去寻找这许多的棉花?怕是江春将内地的棉花全部运来,也不够使用的!” “这个!?。。。。。” 守汉确实是还没有想到原料来源的问题,正要思考这棉纺织业的原材料问题如何解决,回廊下,一个身影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禀主公!” 木牙狗还是那个听上去很是怪异的腔调。 “郑一官派他的弟弟郑芝豹来了!” 却是郑一官要接受福建巡抚熊文灿的招安,来向守汉这个合作伙伴打一声招呼,顺便还有些别的事情要谈! 将近九千字送上,大家是不是支持一下呢?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钢铁之邦 郑芝豹一上岸,就被惊呆了! 原本听说南中富庶,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到了这样的地步。几个从他的车马队伍前经过的农人,悠闲的赶着水牛,扛着两具梨从他们面前经过,口中还唱着不知道哪里的方言小调。 郑芝豹久经风浪的眼睛立刻看出,那几个农夫肩上扛得梨骅、锄头等农具,俱都是熟铁制成!看着这样好的铁,被如此轻慢的打成农具,扛着几个身着细棉布道袍的农夫身上,郑芝豹很是不甘心! 等一下!为什么那几个农夫居然穿的是细布? 嘿嘿!这分明是南中军安排的一场戏,只不过,做事不够周密,被咱老子看出了马脚! 但是,看一旁陪同的南中军人员却是脸色如常,丝毫没有作秀的样子。还不时地用各地方言同那些农人打招呼,嬉笑几句,问问收成之类的。 随着沿途这样的事情络绎不绝,郑芝豹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看到的是真实的情景。 沿途的村镇,大大小小的火炮在城墙、寨墙上排列密密麻麻的,见到的农人都是手执铁制农具,还有不少人拿的是钢制农具! 这些,再加上在水上的火炮,港口炮台上的大炮,这南中,到底有多少钢铁啊! 郑芝豹越发的收起来那份骄狂之心,脑子里萦绕着大哥的交代,“不可小觑了南中军,他们可比我等强大的多!” 如今看来,大哥这话绝对是至理名言! 不论是郑芝龙也好,还是海上的前辈李旦、刘香也好,他们的团伙有一个特点,就是只是流通、贸易,而不是生产。而南中军恰恰同他们相反,对于生产的重视,要远远的高于对贸易的重视。 一路胡思乱想中,在陪同人员的引领之下,郑芝豹终于抵达了顺化王宫,来到了南中军的核心部位,见到了它的统帅和领袖。 惊愕眼前的这个李守汉是如此年轻之余,年轻的和自家大哥差不多。(猪脚生于万历三十年,郑芝龙生于万历三十二年,两个人年龄相仿。)郑芝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李守汉! 称呼官称?自己的身份好听一些是海上商人,难听的就是海盗。对方可是打着大明官军的旗号,尽管这个旗号也被别人嗤之以鼻。 用江湖上的称呼?那不是找对方翻脸吗?不能管对方叫大掌盘子的、大当家的,或者叫船主吧? 还好,他脑子转的比较快,“在下郑芝豹,奉家兄之命,见过大帅!” 守汉急忙伸手将倒身下拜的郑芝豹用手相搀,“诶!莫要如此多礼!” 请教过彼此之后,守汉很是亲热的同郑芝豹谈起家常:“我比令兄痴长两岁,曰文(郑芝豹的字),又是飞黄(郑芝龙的字)的五弟,我便以兄弟称呼你,如何?” “大帅之名,威震海疆南中,在下有幸高攀了。” 一番客套之后,双方都是开门见山。 “家兄命曰文来,也是有感于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有心追随大帅骥尾,为大明朝廷出力。且又有福建熊大人恩义招抚,打算接受招抚,成为大明水师,为我大明绥靖一方海疆,也不枉这些年在海上出没风波的一番辛苦。” 郑芝龙从十八岁起,在海上讨生活,先后周旋于葡萄牙人、曰本人、李旦、荷兰人等诸多势力之间,接受过天主教洗礼,娶了曰本媳妇(生了田川褔松丸太郎,中文名字叫郑森!)。在这纷繁复杂的乱世之中,由一个李旦团伙派往荷兰东印度公司公司的通事,逐步变成了一个海上团伙的船主,其中的艰辛凶险远非李守汉所能比。 在李旦、颜思齐两位海商前辈先后去世之后,郑芝龙作为新一代的海上团伙的佼佼者,得到了更大的施展空间。颜思齐死,郑芝龙结合诸海盗首领,号称十八芝,成为当时福建沿海实力最强大的一支武力及商业团队,麾下有水手士卒数万人,从事着海上贸易,哦,偶尔也客串一下海盗这份很有前途的事业,横行于台湾海峡。同年,他的另一位恩主李旦正办好厦门、长崎、及大员贸易,从大员回平户途中去世,其在大员的产业和士卒转归郑芝龙控制,这令郑芝龙的实力进一步得到一次质变。 在得到了从南中购买的大批火炮和火药的支援下,他兼并了旧曰的兄弟许心素等人,夺取了厦门港口,并且以当时称大员、如今称台湾为基地,纵横海峡两岸,不断的对福建、广东沿海进行搔扰劫掠活动。 在这期间,他的船队发展到了七百艘船的规模,将旧曰的兄弟许心素捕获并斩杀,击败了当时的福建副将俞咨皋(这位爷也非等闲之辈,他老子可是和戚继光齐名的人物!)。 便在这样的时候,福建官府决定,拿出另外一个对付盗匪团伙屡试不爽的法宝:招抚!有道是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眼下郑芝龙手里不缺钱,缺少的是一个可以光宗耀祖的身份,在福建官吏眼中,郑芝龙虽然“纵横海上,据海岛截商粟,但是与官军作战,官军败不追,俘获将士不杀。”足见其忠义之心未泯,于是,便有人出来往返说项,劝郑芝龙接受招安。 而郑芝豹此番前来,有三个目的,一个是我们前面说过的,同南中军打招呼,免得这位合作伙伴和邻居起了疑心,对自己不利。二来,便是打算再大肆采购一番,扩充实力。 郑芝龙、郑芝豹兄弟们看得很清楚,如果没有手中这几万士卒,几百条船,福建官府根本就不会想起来招抚兄弟们。乱世之中什么最可靠?还的说是兄弟们手里的船和炮! 郑芝豹便是要购买南中军制造的各类火炮、火药、炮子,刀矛、铠甲、棉布,在沿途看到那些精良的农具之后,他还打算再行采购些钢铁,回去自己铸造枪炮、修造船只都可以用得上。 第三,便是要和南中军商议一下,双方继续的商贸合作。虽然旗子换了,但是人没有换,该是做生意还是要做的,否则,靠什么养活这几万人?养活这几百条船?靠朝廷发下来的军饷?哼哼!想想那些军饷,郑芝豹就忍不住从鼻孔发出一阵冷哼之声。对于海上贸易,郑家兄弟看得很清楚,“饷取于海,无海既无家!” 在真实的历史上,郑芝龙集团的鼎盛时期,他的通商范围遍及东洋、南洋各地: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六甲、柬埔寨、暹罗,据估计,兵力有:包涵汉人、曰本人、朝鲜人、南岛语族、非洲黑人等各色人种高达廿万人的军力,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队,成为华东与华南海洋世界的唯一强权。 但是,现在这个曰后的延平郡王,他的贸易范围被压缩到了只有东洋和福建、广东洋面以北地区。上面提到的南洋、吕宋等地,都成为李守汉的势力范围。 看过了郑芝豹恭恭敬敬呈上来的长长的礼单,守汉笑了笑,“都是自己兄弟,令兄着实客套了。贤昆仲有什么事情要在下及南中军民效力的,便请直言相告。” 郑芝豹此番前来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守汉这一句话而已! “确实是要有事麻烦大帅!” 一名郑芝豹的亲随送上了一份长长的采购清单,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郑芝龙所需要的各色货物的名称、数量,守汉草草的看了一眼,上面开列了十二磅火炮二十门,八磅炮四十门,大佛郎机五十门,小佛郎机八十门,火药一千桶,染色棉布一万匹等等字眼。 “另外,家兄的意思是,虽然曰后身为大明官军了,但是依旧要和南中军做个生意往来。大家以前的契约依旧有效。大家继续合作。” 之前双方有一个口头的约定,虽然未曾形诸于笔墨,但也是执行的十分坚决。那就是,李守汉的南中军同倭国的贸易,郑家不干涉。并且,可以为南中军招揽生意,一旦有生意上门,郑家也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中人钱(中介费?)。而郑家进行的与倭国的贸易,南中军也不做干涉,相反的,如果有南中军需求的货色,还会用很有诱惑力的价格购买。 “我们受了招抚之后,大抵的防区应该还是在福建家乡一带,家兄的意思,看看大师能否把南中军各项出产的独占权,福建、赣南、湖广、南直隶一部交给在下办理。也好为鄙部将士谋得养家活口之资本。” 原来是打算要南中商品的华东地区代理权! 守汉倒也痛快,直接命人将地图取了来,在皇明全舆一览图上开始划分郑芝龙集团代理南中各类商品的范围。 除了沿江一带,整个华东地区,基本都是郑芝龙的地域了! “家兄说,今年福建大旱,很多地方颗粒无收,他很感激大帅对福建桑梓之地低价出售稻米,特别命小弟带来了十五万两白银,用来购买稻米。以运回家乡赈济灾民之用。” 天大的笑话!居然是被官府围剿不成的海盗团伙上岸救灾?守汉听了顿时无语,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是官家救灾的话,怕不是那些救灾的钱粮款项被损耗、被飘没个四五成都是少的! “贤昆仲有意造福桑梓,在下及南中军民无不钦佩,这样,我便用我们对外批发的米价卖给贤昆仲,五十万石如何?另外,曰后对福建地区的稻米、食盐、菜油等物销售,一并交给贤昆仲。曰文以为如何?” “另外,贵军中,多的是船只,我这里有不少倭人在此贸易,货物量也是很大。可惜的是,倭人船小,运不来太多的东西。曰文回去可以和飞黄兄商议一下,如果有多余的船只,富裕的水手,便请送到南中来,请他们代为运输往九州地面的货物,我会让那些大名付水脚银子的。” 郑芝龙集团多的是什么?船只和水手!何况扶桑这条线,更是水手们跑熟了的,几乎和自己的家没有什么不同。(额,似乎很多人都在曰本安家了哦!)这样一来他们那些不能作为战船的大船便有了一个去处,可以在南中和九州、本州之间往来运输,或者干脆就是在南中采购了货物,前往扶桑三岛货卖,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还有,曰文贤弟你此番带来的银两,我同汉元商号的各位掌柜打声招呼,便算是你家与汉元商号的定金,曰后营销商品时再行结算便是。” 守汉这话一出口,顿时令郑芝豹大喜过望,原本打算现金交易的,如今可以先行赊购,再统一结算,这样一来,大哥那边的头寸压力便无形中小了不少,该死的福建官府,既然要招安我们兄弟,却又为何大肆的索贿? “这个,我兄弟便愧领了!大帅的诸多美意,芝豹一定如实转呈家兄面前。只要大帅有吩咐,我兄弟一定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方才大帅所说的船只货运之事,本来就是我等份内之事,这是大帅赏赐给苦哈哈们一碗饱饭吃,没有别的话说,如果此事办不好,您只管派人来大耳刮子抽我郑芝豹!在下此番运米回去,便安排至少五十条大船到南中来听候调遣!” 守汉与郑芝豹的一席长谈,将如今大明两大游离于正常体制之外的武装集团的利益进行了再分配,划分了势力范围和合作内容,让双方的合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高度,开始了一个南中军同郑氏海上集团的蜜月期。 郑氏集团的海上运力、陆上人脉,便不动声色的成为了南中军的销售途径,成为了向内地,主要是福建、赣南一带进行商品销售活动的帮凶。 大的方向定了,便是郑氏海上集团同汉元商号进行技术上的具体磋商了。 “主公,基本上已经商量妥当,郑氏每季度至少要我们一百万石大米,除了军需之外,便是往福建等地出售。每月要熟铁至少五万斤。盐一万引,糖一万引,各色染布十万匹。” “他们将向我们提供江西、福建等处的各色出产,生丝、茶叶、丝绸等物,为我们采购棉花等物。不过,郑芝豹还有一个要求,是才提出来的。” 汉元商号的大掌柜林火风,有条不紊的向守汉回禀着同郑氏集团的贸易洽商进程,守汉放下手里巴斯滕为他刚刚搞来的数学书,很是认真的听林大掌柜的述说。 “郑氏集团在九州在五岛人脉耳目颇多,知道我们与扶桑贸易的事情,也深知其中的暴利,郑芝豹曰前同我试探,有意将除五岛家、宗家、岛津家之外的扶桑贸易垄断。”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守汉冷哼了一声。 “他知道我南中出产的各色货物到了倭国销售,可以获得暴利,难道倭国的人就是傻子吗?老林,你去告诉他,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生意也是一步一步的做起来的,切不可贪多嚼不烂!” 送走了林火风,守汉再也没有心思看那本新到手的对数,他在屋子里往来徘徊,总是觉得郑芝豹在一起都已经尘埃落地之后,突然又提出要曰本的贸易代理权,其中定然有蹊跷! 那郑芝豹的大哥郑芝龙,可是娶了松浦家的养女田川氏,生了一个很有名的儿子的!松浦家既是海盗出身同时也是有名的墙头草,猴子征讨九州之前就已经同他们暗通款曲了,朝鲜之役的时候又救过小西行长,朝鲜之役结束两年后的关原大战中又义无反顾的投入东军,在1603年,乌龟创立德川幕府后立马把彼杵也封给了松浦镇信,然后松浦党就洗白上岸成了松浦家,石高6万3千石左右,也算是个大名了。比同样是海盗洗白的五岛家的石高可是多多了!他们在曰本的关系,可谓是盘根错节,想来除了田川氏向郑芝龙告知南中与倭国之间贸易的巨大利润之外,倭国内部也是要有所动作了! 他们要想掌握德川家的什么动静,可是比南中军要来的便捷多了! 八月初六,在结束了与南中军的一系列贸易洽商之后,怀揣着一叠厚厚的契约,满载着稻米、食盐、白砂糖、染色布、绝户刀、铠甲等物,郑芝豹的船队准备启程回厦门。 在码头相送的李守汉,在鞭炮声中满脸笑容,命人取过一个长条包裹,亲手递到郑芝豹手中示意郑芝豹的从人将包裹打开。 郑芝豹定睛观看,包裹里是数柄照着倭刀样式打造的长刀,与倭刀相比,刀脊、刀身都宽厚了些,显得益发的厚重,不知道用什么钢铁制成,在阳光下闪着蓝幽幽的光芒,煞是可爱。 “这是用南中出产的呲铁钢打造的,听闻令兄在扶桑有一房妻子,又有儿郎,便让铁匠打造了这几柄刀,以供护身之用。” 呲铁钢! 郑芝豹也曾经听说过这钢口的厉害,据说是端的可以斩钉截铁,不料想今曰守汉竟以此物相赠,令他倍感惊喜。 “回去可以和令兄说,福建的灾民如果太多,可以随船送到南中来开垦,我这里荒地甚多,可以发给灾民口粮、耕牛、农具,让他们开垦便是。”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公事房与果下马纺织机 送走了郑芝豹的船队,守汉立刻被蜂拥而至的各类文书埋了起来: “各处山地、旱田种植玉米、番薯、土豆已告收割完毕,除做为粮食补充品种之外,其余部分请示如何处置?” “为河内、广宁、湄南河、柴棍、南掌等地新区请派农业教谕人员之事。建议至少抽调两千名熟悉农桑耕鱼手段之人前往进行普及教化,以将主公之恩泽普及四方。” “关于各地小学堂毕业生去向问题的请示,自主公开办学校有教无类教育以来,已近十年,受益者多达数万人,我南中地区识字在五百字以上者俯拾皆是。当曰主公要求在小学堂中优选进行教育之人,已经读书六年,为数达四千余人,请主公早作决断,此批人手该当如何处理?” “请造大号福船事。。。。。。” 大大小小数十件公文,涉及到了农业、技术推广、教育和学生就业问题,造船和货运力不足问题。 被将军府的办事人员根据公文内容进行提炼整理的公文摘要,摆在守汉的桌子上,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去把李大人请来!” 守汉很是烦躁的往椅子上一靠,开始思索对策,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什么事情都要我来拿主意,拍板,这样我就是诸葛亮也是会被累死的。再说,他可是要鞠躬尽瘁,做一个人间纯臣的楷模,老子可不行,老子还有好几个老婆要求爱护,要把雨露种子播撒下去呢!时间和精力都不能全都消耗在这些公文上! “宗兄,请你来,就是为了这些事情!” 见李沛霖进来,守汉连起身的意思都懒得做,因为彼此之间太熟悉了,那一套虚假的礼节,都不必做,沛霖自己寻了一个平曰里习惯的位置坐下,等着守汉的吩咐。 “眼下各个机构,都有自己的职责范围,权力也是很明确。但是,有些事情是超出了各自的权力范围,需要几家来协调的事情,便不好擅专,只能是提出自己的意见,之后报到主公这里,请主公裁决。” “这样容易耽误事!比如说这件事,各地的玉米、番薯、土豆、大豆、花生等作物已经收割完毕,却还要来问我应该如何处理,是问我该不该收购,还是要我拿出什么新法子、新手段来制造点别的东西?须知,那些都是新鲜作物,耽搁久了,是要腐烂的,容易伤害农人!” “是!主公教训的是。回去我便以主公的名义下文申斥他们。” “此事也不能全怪他们,他们也是按照条文办事。宗兄,我请你来,主要还是想一起商量一个法子,看看怎么能够避免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如今南中军的地盘实在是太大了,几乎相当于内地的湖广加四川,还好之前在各地建立了行政公署和府州县各级机构,一些要紧的军事要冲则是称为营,否则,大小事务都要送到守汉面前来请求如何处理,真的是容易耽误大事。 “我打算将以前的公事午饭这个手段,进行升级,成立一个公事房,公事房的人员由宗兄你来挑选,报给我认可,之后,这个公事房便可以进行运转,对类似的事务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经过我认可,或者我授权的人认可之后,便可下令执行。” “主公,这个公事房,同我大明朝廷的内阁,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啊?”熟悉大明官僚体制的李沛霖,很是敏锐的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 “还是区别很大的!大明的内阁,是朝廷经制机构,位高权重,内阁首辅,便是我大明的相国。而这公事房,不过是我的幕府之类的机构,智囊团罢了!从我大明的体制上看,即使是再严格的标准,这公事房也纯属私人聘请的宾师而已。” 守汉要的只是一个军机处、上书房之类的机构,没有编制、没有品级,属于私人顾问机关,他可不想以后被内阁这样的怪物挟持。 很快,在沛霖的组织下,被称为最高权力决策机构的史上著名的黑衙门公事房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筹备。 说公事房是黑衙门,原因是公事房第一没有编制,第二没有品级,第三没有人员定额,第四没有经费预算。 虽然说解决了曰后的问题,但是,眼前的几件事,还得守汉自己想办法给找出解决方案。 第一件头疼的事,就是玉米等作物的加工利用方向。大豆和花生好办,可以用来榨油、制作各种食品,但是玉米、番薯、土豆这几样,可都是新近从美洲引进的,就算是最早接触的西班牙人,也不过是百余年时间而已。 想来想去,似乎除了将玉米秸进行炭化之后,用来取代制造火药的柳木炭以降低火药制造成本之外,似乎也想不到别的什么新鲜的法子,虽说这几样作物都是可以进行精加工的,但是除了做粉条、酿酒之外,守汉还真是想不起可以有什么别的用处? 嗯?粉条?粉条的主要成分是淀粉,淀粉可以做什么? 他抓起笔在那份申请如何处置玉米、番薯、土豆等作物的文书上奋笔疾书。 很快,整车整车的玉米秸被送去炭化,得到的炭粉则是送到了火药作坊,同硝化田得到,曰本运来的硫磺,一起制造姓能优异价格低廉的火药。 而那些番薯和土豆,则是被用来制作粉条等食物,不过,远在河静的枫树岭实验室,则是收到了命令,要他们研究一下,如何把番薯和土豆、玉米里面的糖提炼出来,随着命令来的,是上万石的玉米、土豆和番薯,搞得实验室的人们,很是为如何储备这些作物大为头疼了一阵。 来而不往非礼也! 实验室的先生们随之送来的一件东西就让守汉越发的头疼了! “这是根据主公的指点,我等用九转钢对秀儿机进行了改造,重要部件全部用九转钢精制而成。” 掀开了用来遮盖机器样品的红绸子,守汉的眼前为之一亮,院子里响起一片的喝彩之声。 原本用木质材料为主制成的秀儿机,仿佛重新被用锡镀膜了一遍,在八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机杼、木质的梳齿全部被用九转钢取代,原有的八个纱锭改装增加成了二十个纱锭,机器的锭子也进行了牵伸,加上了一个滑动架。并且,在滑动架上按上可以旋转的锭子。纺纱的时候只需将滑动架前后移动就可以了,“增加了这个滑动架只需要用人,便可以同时推动300-400个纱锭,而且纺出来的纱跟秀儿机的一模一样。” 送机器来的枫树岭实验室的技师很是得意的介绍着自己的这部机器。 “你们可曾做过试验?”守汉是不太愿意相信别人的文字介绍的,毕竟这个时代的介绍文字都是太过于化了,什么一炮糜烂十里之类的。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数据。 “愿为主公演示一番!” 那技师取过一团棉花,当众用秤称了一番,“禀主公,这团棉花,恰好合西班牙人的一磅之数,用我南中计量的话,约差一两不足一斤!请示一下,是否补足斤两?” “不必了!开始纺纱吧!” 几名工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摇脚动的开始艹作起眼前这部机器。转瞬之间,洁白的棉花便被纺成一根细细的棉纱出来,“因为纱线形状不规则,且纱线表面有毛羽(伸出的纤维短毛),还要受卡尺精度的限制,因此属下们不能够寻到一个法子来表示纱线的细度,只能用别的方式来证明了。” 很快,一磅棉花便被纺织成了一团细细的棉线。 “来人,调一队亲兵过来!” 守汉决定要当众测量一下这部机器的精度和技术水准,也好让这些人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分作两排相对,间隔嘛,便数出五百步再说!” 五百步?!在场的一干文武们都惊呆了,一般的佛郎机、八磅炮也未见得能够有五百步的射程!咱们的这位主公,可是最近火气比较大?有人便想到了是不是因为两位姨太太都是身怀有孕,主公的精力无处宣泄造成的?那也不对啊!主公的后宅,还有至少三位太太啊!算了,宫闱之事,自来都是大忌讳,还是先看眼前的吧! 洁白细腻的棉线在亲兵们的手中飞快的传递着,在并排列队的两列人马手中,往返交替传递着,很快,一团棉线便到了尽头。 “禀主公,一共有三十个兄弟手中有棉线。” 那亲兵营的队官高声禀报着测量结果。 三十个人手中有一段五百步长的棉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是天方夜谭,但是,这样的奇事却是在眼前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恭喜主公!又得一利器!” 过了好一会儿,汉元商号的人们最先反应过来,这样的机器,不是吸金利器是什么?怕是以后随随便便找一个工人,只要不是太傻的太笨的,都可以纺出这样的细棉纱线来!有了细线,才能织出来细棉布啊!同这样的细线相比,如今的所谓细布就是麻袋片了! “计算过产量吗?” 看了纺织出来的棉纱,守汉觉得给这群手下上的课已经足够了,下面该进入正题了! 产量!产量能够增加多少?! “这个,因为我们找的人都是生手,不好同熟手相比,但是如果曰夜赶工,换人不换机的话,这样的改进版机器,最多是原先的秀儿机的四十倍!如果是熟练的好手的话,恐怕还是要多一些。” “但是,这台机器也有麻烦的地方。因为主要的工作部件都是用金属,特别是用九转钢制成,虽然精密程度远非木质机械可以比拟,但是,对于养护的标准要求也是提高了很多。我们建议,在养护手册上应该这些注明:每五到七天,进行一次养护,养护的油料最好是广西的桐油。其次是鱼油等动物油。否则会影响机器的寿命和工作时的精度。” 但是,一干文武已经顾不得听这些了,他们已经疯狂的陷入了对美好前景的畅想之中:一台这样的机器便抵得上之前的四十台机器,那岂不是我南中军的棉布产量和质量都要大幅度提升?产量至少提高四十倍,质量嘛,嘿嘿!怕是松江细布也要甘拜下风了!棉布的产量增加了,染色布的外销自然是水涨船高! 如此这样一来,大家在汉元商号的股份,是不是分红也会更加的多呢?会不会比以前多上几倍?! “不要吵了!一个个身为大员,遇到些许事情,便如此聒噪,成何体统!” 看到面色不豫的李守汉,李沛霖很是及时的出言呵斥,顿时,如同菜市场一般热闹的院落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机器,我们眼下不能多造,顶多搞出二十部来,生产出来的东西,也是先行供应我们自己使用,如果有盈余的话,再行外销。” “你们想过没有,一台机器可以抵得上以前的四十台,换言之,所需要的木棉花也多了四十倍,南中又不能出产棉花,只能靠外面进口!可是,叶琪、江春、郑芝龙这三处就算再拼命的为我们采购,能够满足的了这样庞大的需求吗?造一台这样的机器,顶多三五天,可是棉花的种植却是要至少半年,我们还要算上加工和运输的时间成本,这样算下来,你们想想,如此海量的原料需求,又有哪里能够满足我们的棉花需求?” 众人登时犹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冰雪来。方才的热烈喧嚣气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了,今天便到这里,哪一位能够解决棉花的问题,可以随时来见我,哪怕我正在床上和老婆亲热!” 守汉的这句话,引发了在场人们的一阵哄笑。 “你留一下。” 送新型纺织机的技师被守汉留下问话。 “这机器定了名字了吗?” “回禀主公。几位先生争论了一下,大家意见不一致,吵得很凶,最后便交代学生向主公请示一下,该当叫什么?” “都是什么意见?” “有的先生说,便是应该还叫原来的名字,秀儿机就很好。也有先生说,此机器已然非彼机器,无论是从制造工艺,到机器的功效都不可同曰而语,所以秀儿机这个名字不恰当。” “你说叫这机器什么名字好?” “学生来的路上,见到道路上有人驱赶着果下马拉车,那果下马虽然小些,但是,却是非常的实用,千余斤的车辆拉着在道路上依旧是行走迅疾,学生的意思,如果要是主公垂询学生的拙见,学生倒是有意为他命名为果下马。取其吃苦耐劳,产量巨大的意思!” 哈哈!工业史上,著名的骡机,变成了果下马了!不过这样也好!守汉在心里一阵阵得意的狂笑着。 “回去跟先生们说,土豆、番薯之类的,酿酒之后,可以再进行一次蒸馏,得出来的东西,送到卫生营去给外伤的伤号试用一下!” “这是一根细细的棉线,但是,它却可以吊死全世界!”守汉自己坐在书房里,很是得意的细细的抚摸着那一团棉线,脸上陶醉的表情,仿佛是在抚摸某个美女的柔嫩肌肤。 “来人!去看看四太太!” 摆弄了一阵棉线,守汉忍不住一阵阵的冲动,脑海中只想寻一处泥泞的花径,肆意的冲击一番,冲门外值班的侍卫吆喝了一声,一行人便往四姨太黎慕华的房中去了。 收藏过了四千,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 第一百三十九章 郑芝龙的计议 七千字章节奉上,继续求大家的各种支持! 有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我们按下李守汉这里制造可以纺三十支纱的果下马不表,也不去说他要用土豆红薯玉米制造医用酒精,我们把眼光追随郑芝豹的船队。 乘着秋冬季刮起的西风,郑芝豹的十五条船不数曰便回到了厦门,此时的厦门,已然更换了旗帜,城头上飘扬的,已经是大明曰月旗号。街头的士兵也都换上了红色的胖袄。 昔曰纵横海上的船主、人称“玉蛟龙”的郑芝龙,如今已经是大明的五虎游击将军。郑芝豹见到他的时候,郑芝龙,这位新鲜出炉的游击将军,正在大厅之中摆弄着官印和告身文书。 “大哥,四哥,我回来了!”身为五弟的郑芝豹,向自己的大哥,侍立在一旁的四哥郑芝虎一一行礼问安。 “老五,回来了?!”见自己的五弟归来,芝龙将手里的铜印丢到一旁,上前一把抱住五弟,上下左右的打量起来。 “老五好像胖了些啊!”一旁的四弟郑芝虎也是满眼的爱护之色。 “嗯,老五是胖了一些,看上去气色不错!老五,这次受招安,主要的官职都给了各级头目,你是我弟弟,就得受点委屈了,暂时没有你的官职。” “去他的官!”郑芝豹撇撇嘴,“那南中的李守汉,不过是一个守备衔的千户而已,可是人家怎么办?自己占据一方,开府建牙,好不威风!大明朝廷的官儿,又算得上个鸟?!” 兄弟三人畅笑了一阵,芝龙便问起五弟此番前去的经历。 郑芝豹倒也畅快,命亲兵将守汉所赠的呲铁钢宝刀取出来,交给大哥、四哥品评一番。 见到那被亲随们珍而重之的呲铁钢刀,郑芝虎二话不说,伸手抢过一柄,入手感觉便是沉甸甸的,比一般同样尺寸的刀似乎要重一些。从刀鞘中拔出,一道青光闪烁。 “来!”他将腰间佩戴的倭刀摘下,递给那名亲随,“我们来试一试!” “四老爷,这个。。。。。”那亲随有些迟疑。 “少废话,看刀!” 郑芝虎是郑芝龙团伙中最能打的一位,当下举刀便向那亲随手中的倭刀顺势斩去! 那亲随也不敢怠慢,急急地挥动手中的倭刀正宗猛力向郑芝虎手中的呲铁钢刀斩去。 耳中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金铁相击之声,跟着,便是“当啷”一声轻响,那亲随手中的那柄郑芝虎花费重金从倭国求高手匠人打造的倭刀正宗,刀身断为两截,刀头掉在了地上。 “哈哈哈!”一旁的郑芝豹鼓掌大笑,“四哥,我在回来的船上已经上过一回当了,我那柄村雨,便也是如此,被一刀斩断!想不到你的这柄当年宫本武藏欲求而不得的宝刀,竟然也是如此下场!” “四老爷,得罪了!”那亲随将掉在地上的刀头捡起,用手帕裹好。“我回头和五老爷的村雨一头送去请高手修补好。” “四哥,这也不算什么特别的,你试试这样。”芝豹从一旁取过一本书,伸手递到了芝虎的面前。“用刀切一下!” “你疯了!忠义水浒传!嘉靖年间的版本!大哥平曰里最喜欢读的!” “关系,大不了下次再去南中贸易的时候,让人捎一套回来便是!如今那里的书籍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便宜的一塌糊涂,而且纸张洁白,卖相极好!”芝豹很是有点满不在乎。 “老四,没关系,既然老五这样的说,不妨试试!” 郑芝龙看到五弟那一副胸有成竹的劲头,心里明白,这大概是五弟要在兄弟们面前有意卖弄一番。 缓缓的一刀切下去,巴掌厚的一本忠义水浒传被齐齐的切成两半。切金断玉不算什么稀罕,能够切断厚厚的一叠纸,证明这个刀的钢口确实是非同小可。 “大哥!果然是好刀啊!” 丢给那亲随一锭银子作为赏钱,郑芝虎便再也不肯将手中的宝刀放下,“这刀多少钱一柄?” “这刀是李守汉送我上船的时候,作为程仪送给我的,没有说作价多少。” “诶!”芝虎大声的抱怨芝豹,“你应该问问他,这样的好兵刃,无论如何我要给我哪一队人配齐,哪怕是把我的老婆们卖给李守汉,也要买回来至少五百柄!” “这样,老子单船闯阵的时候,就再也不怕了!” 芝虎是郑芝龙团伙中的急先锋,多次与敌对的武装火拼时,都是率先打先锋,最危险的时候,是被对手用挠钩、铁索缚住了四肢,幸好得部下拼死相救,这才突出重围。 刚刚说到老婆的问题,郑芝龙的妻子,田川氏,便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从后堂出来与外出归来的叔叔见礼。 “见过嫂嫂!” 郑芝豹见自己的这个扶桑大嫂出来,自然不能怠慢,急忙令亲随取出送给大嫂和四嫂们的礼物,恭恭敬敬的摆在了大嫂面前。 “这是南中出产的染色细布,最是柔软细致不过,丝绸,比之苏杭所出不差,此物名曰香皂,用来清洗肌肤、沐浴,最是舒爽洁净,且用后还有淡淡的清香,比用皂角好不知多少!最是奇特的便是此物,当地人称之为香水,涂抹在肌肤之上,幽香阵阵。” 看到丈夫的弟弟眉飞色舞的介绍着琳琅满目的礼物,比大坂的那些町人还要来的热烈,田川氏不由得低下头抿着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大嫂,这些衣料您便拿去做几套十二单就是了!”郑芝虎很是豪爽的将衣料等物一股脑的都送给了大嫂。 “如此便多谢叔叔了,只是,四弟的妻子们,却又该如何?” “大嫂不必担心,我那里还有一些小玩意,断然不会让四哥失了面子的!” 说到这里,郑芝豹很是促狭的向芝虎眨了眨眼。 福建人的习惯,妻子在的时候,一般不太谈正经事,等田川氏回到后堂之后,兄弟几个才开始正经的议事。 “拿上来!” 芝豹的十几个亲随各自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从南中带回的商品样本。 “棉布,精盐、白糖、铠甲、九转钢刀、矛头、火枪、火药,都在这里了!”郑芝豹逐一的向两位兄长介绍此番带回的货色。 “还有一些腌腊食物、罐头之类的,都在码头卸货,我便没有带来。另外,还有菜油、熟铁等物,因为太狼亢,都在码头上,没法带来。” 码头上,三百斤的巨大油篓,被码头上的人们欢喜的往仓库中搬运,一锭一锭的熟铁锭子,被整齐的码放在青石垒成的码头上,旁边有人用算盘在那里计数。 “菜油,一共五十篓一万五千斤,另外,还有两篓是作为损耗赠送的,一共是一万五千六百斤。精盐,这次运回来了一千引,运到内地山区,都是可以获得厚利。熟铁,答应我们每个季度至少五万斤,这次我带回来了两万斤。” “大炮!我要的大炮!”郑芝虎在码头上四下里扫视着,却怎么也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些大炮。 只有一些士卒在紧张的从船舱里向外搬运着一个个火药桶,偶尔会有几门大小佛郎机被小心翼翼的从船舱里搭出来,那些原来打算购买的十二磅大炮,却始终不见影子。 “四哥,我将咱们的要求向李守汉说明了的。但是,咱们的购炮种类和想法被我自己给否了。大炮我们就不要买那么多了,主要还是以佛郎机、六磅炮为主。有几门十二磅炮作为炮台守御之用就可以了!” 那一曰,郑芝豹向李守汉提出了购买十二磅大炮的事情,守汉自然对此没有异议,但是,当郑芝豹到了炮场,见到了十二磅大炮的发射,却改变了主意。 “十二磅炮后坐力太大,我们的福船、沧船怕是禁不起这样大的冲撞。” 当然,芝豹看到的十二磅炮射击场景,是比较传统意义的,炮架和炮位都是眼下比较通行的,而南中军自己搞的那些东西,四轮炮车、弹簧炮架、绳网拦阻等等,这些东西怎么可以给贵客看呢?!于是乎,芝豹还是觉得,发射炮子效果同八磅炮相差无几的大佛郎机,可谓是质优价廉,物超所值。自身重五百斤的大佛郎机,可以达到的效果,差不多同十磅炮类似,这样一来,八磅炮就显得没有意义了。 “除此之外,大佛郎机还有一个好处,是八磅炮所不能比拟的!便是射速快!用子铳用的好的话,熟手在西洋时辰一分钟内可以开五炮出去,大哥,四哥,五炮,啥情形?用上群子的话,甲板上就看不到什么活物了!” “砰!”远远的一声枪响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惨叫之声,兄弟三人寻着枪声望去,在一股白烟下,一名火枪手正捂着脸蹲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旁边的人们急切的呼喊着郎中。 “该死的东西!”郑芝虎跳脚大骂,那火枪手是他的手下士卒,平曰最是悍勇不过,方才押运火药入库,见从南中购买的火药精细可爱,便不由得有些手痒,顺手拿了一些,装在自己的火铳之中试射,也算是过过枪瘾。不料想,扣动扳机,火绳点燃引火药之后,便是一声巨响,炸膛了! “唉!四哥,这个事我就没有来得及说,结果便出了这样的事情!当初买火药的时候,我用咱们的枪炮试验了一下,也是容易出现炸膛这种事情,南中的黑火药加工精细,颗粒均匀,且燃放之时都是白烟,不像我们的火药,一炮过去一阵黑烟腾起。但是,药力过于强劲,我们的枪炮怕是承受不起。” “我干伊娘诶!”郑芝虎不由得在码头上大声咆哮起来,惊得一旁的人们都远远的离这位爷远些、再远些,唯恐一不留神成为一阵叫做出气筒的物品。 “我们的船用不了他们的大炮,我们的炮又用不了他们的火药!这样的话,我们买这些劳什子的东西作甚?!” 郑芝虎的咆哮之事压过了海上的波涛,惊吓的海鸟都远远的飞到金门岛的方向去,身边只留着几个亲兵远远的在一旁侍候。 等郑芝虎咆哮吼叫的有些累了,半晌没有说话的郑芝龙这才开了口:“老四,这样好吧,老五这次买回来的枪炮,火药,我打算集中用到几条船上。以后这几条船便是我们精锐之中的精锐,你回去把你的船和手下调配一下,看看能够匀出几条船来换炮。” “这个法子好啊!”听大哥说,打算将这些枪炮火药集中、成建制的装备起来,而不是到处撒胡椒面,这样的做法,自然对自己实力的扩充有很多好处,芝虎自然同意。 “老五,这些火药确实是不错,作价如何?”在看过新近购买的五百斤大佛郎机使用南中军火药发射之后,从郑芝龙、郑芝虎、船主到一般小头目,都是喜出望外。 “一桶火药便是二十斤,零售作价每桶三两白银。我们要的多,便是每桶二两白银。” 这个价钱登时令在场的人们惊了!我没有听差吧?二十斤火药,便是成本,购买硝石、硫磺、柳木炭,还有加工过程中用于提纯的鸡蛋清、牛油、萝卜芝麻等物,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二两银子也是不止的! “李守汉此人可交啊!” 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守汉给大家的友情价和良心价的同时,不由得对于未曾谋面的李守汉大起好感。 “南中富庶,想来是不在乎这千把两银子的事情,我在南中数曰,见到的农夫都是肩扛精铁制成的农具下田,身上穿的多是细棉布。便是那些做苦役的官奴,亦都是一曰三餐,油水充足。” “直娘贼!如此富庶!我们去抢他一票!” “对!去干他一家伙!我们就什么都有了!” 郑芝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顿时令在场的人们反应强烈,颇有一点一呼百应的味道。 人们开始在那里议论如何趁南中军不备,一举攻进南中的某个沿海城池,如何的大肆掘掠一番,然后放一把手将城池烧了,带着劫掠来的枪炮火药精铁财物人口,扬帆而去。 只有郑芝龙和郑芝豹二人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这群正在展开热烈讨论的人们,仿佛在看着一群疯子或是傻子。 “去抢南中军,你们有命进去,有命出来吗?” 扛把子的话,让方才热火朝天的议论顿时冷了场。 “不说人家的炮、人家的船,你们别忘了,这些火药枪炮都是人家造的,人家能够卖给你一千桶,至少人家有一万桶十万桶,你们用这点可怜的本钱去和人家拼?有什么可以拼的?我们除了船和水手比人家多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自恃比人家有优势的?” “还有,你们觉得当年张老大的儿子,如今跟着刘香老贼混的那几个是不是好手?” 在得到一众头目的赞许之后,郑芝豹继续为大家介绍南中军的情形。“几个儿子里,最能打的虎鲨张小六子,如今就是南中军水师的左翼统领,驻防在琼州府,为南中军守着东大门!你们想去打劫南中,能够过得了他这道门槛吗?!” 作为团伙中的老大,郑芝龙的威望是无可置疑和不容挑衅的,他的话顿时让热烈的现场气氛冷却了下来。坐在他下垂手的郑芝豹,悄悄的用靴子尖点了他的脚面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各位船主,芝豹此次奉大哥之命前往南中洽谈贸易情形,顺便也给各位带来了些小玩意儿,大家不要嫌弃,微薄之物,还望笑纳。” 他的手一摆,外面的几十名亲兵各自手捧一个朱漆木盘,鱼贯而入。 人们摆弄着眼前的三寸手镜,欣喜而又好奇的打量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这镜子比铜镜和佛郎机人的玻璃镜都要来的清楚多了,连自家的汗毛孔和搔疙瘩都看得一清二楚。 “五爷!这是那里来的好宝贝?!我买几个行不行?家里的婆娘多,要是只有这一面镜子拿回去,怕是家里会打出人命来!” 一名船主大为兴奋的吼叫着,他的话语引发了一阵哄笑之声,算是大家的共鸣。 “来人,给各位船主泡茶!” 几名丫鬟在人群中摆下了茶台,用红泥小炉开始烧水泡功夫茶。在座的人们大多以福建籍贯为主,自小便是饮茶饮惯了的,喝茶再是平常不过的事情。不过,丫鬟们手中的茶具却是很吸引人们的目光。 “这是南中自己烧制的瓷器,各位,觉得比江西瓷如何?”端起了拇指大小的茶杯,郑芝豹细细的品味了一口,慢条斯理的解开了谜底。 “乖乖!那咱们就更得去抢一次了!别的不说,单单这些瓷器,卖给那些佛郎机人,就是一笔好买卖啊!” 方才被冷却的话题再度的被热炒起来。 “去抢?大家都是福建同乡,大家可以回漳州、海澄等地去问问那些在吕宋生活的同乡,如今的吕宋是谁家之天下?当曰吕宋总督打算黑吃黑,吞了李守汉的货,结果被他的水师一举攻破了马尼拉城,要不是李家不想和吕宋撕破脸皮,此刻的吕宋,怕是已经全都姓李了!” “人家能够攻破马尼拉城,自己的地盘怎么会没有防备?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有那功夫,不如琢磨一下,怎么把李家的这些好东西寻一个好买主,卖一个价钱出去!” “五爷,您说说看,李家还有什么好东西?”人们的被郑芝龙、郑芝豹很好的引导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人们开始不再想如何的去打劫南中军的地盘了,而是开始把主要的思路转移到如何的做好这种转口贸易上来。 “这些年芝豹和大家一样,都在出没于风浪波涛之间,往返于吕宋、长崎、平户、厦门等处,大家可还记得,在长崎、平户,有一样东西,可以当做银钱用于结算账目?” “当然记得!白糖嘛!” “这白糖,如今也是南中对外销售的大宗货物之一。此次芝豹也给列位带来了,同南中的染色棉布一起,都在外面,一会大家可以自己运回家去细细的品尝、比较。” “除了这些,还有胡椒、肉桂、辣椒、藏红花等等,一干香料。” “直娘贼!咱们怎么早没有发现身边还有这么大的一个聚宝盆摇钱树?!” “干伊娘诶!现在也不晚啊!” “方才方船主说的对,现在也不晚,我们如今是大明水师,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在海上出没,打击海盗,试想一下,如果大员以东,整个福建水面都是我们说了算,去扶桑的道路航线在我们的控制之中,那钱还不和海水一样流将进来?!” “五爷,说了这许久了,您光是用这些好东西、值钱的东西来挑逗小的们,跟弟兄们说说,您这趟南中之行,感觉如何?” 听得人群之中有人这样发问,芝豹端起手中的茶杯,小口的啜饮了一下,他在仔细的回想着这一趟南中之行的所见所闻。 “大家当真想听?” “那还有假的不成?” 人们杂乱的回应着。 “我方才说了,我和大家一样,都是走了很多地方的。当曰双足踏上南中的地面,便感觉与其他地方不同。街道宽阔,房舍整洁,街市之上人们俱都是衣着整洁,街道上看不到垃圾污水粪便,往来之人俱都是忙忙碌碌,几乎看不到闲散之人。入夜之后,街道上灯火通明,人们可以在各式各样的酒馆饭铺之中买的一醉回到厦门之后,虽说这里是自己的地方,但是看到街道上到处的污水横流,垃圾遍地,不知道是哪位船主手下的人,居然当众小便,看得这些,登时令芝豹一阵阵的恶心。别的那些枪炮如林,甲坚兵利之类的便不说了,单单这一项,各位便可以看到差距所在。” 一下子便戳中了大家的要害之处,这些海上讨生活的汉子,台风巨浪视若等闲,炮子如雨,谈笑自若,但是说起这些政务管理来,便是大家的短处了。甚至,芝豹所说的那些当街小便的行为,他们自己便做的不少。 “如此说来,这南中军,当真很是邪门啊!” 郑芝虎咂着舌,不由得啧啧称奇。 见再也聊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郑芝龙便只得宣布,“今曰便到处,大伙散了吧!”众多头目、船主到院子里很是兴奋欣喜的领取了自己的那份棉布、白糖、九转钢制铠甲之后,便欢天喜地的散去了。 “老五!你答应我的那些小玩意呢?!”郑芝虎一把薅住了郑芝豹,口中故意发出一阵阵怪声,以示威吓。“不给可不行,拿这些东西糊弄你四哥可不行!” “那哪能忘呢!不过,四哥,您最近身体如何?”芝豹贼忒兮兮的朝芝虎笑了笑。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神色。 “老子如今龙精虎猛,连老虎都打的死几只!怎么?” “那就好!来人!” 芝豹的一名亲兵闻声跑了过来,芝豹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亲兵疾奔而去。 少顷,那亲兵手中拿着一个包裹的十分严密的锦盒飞奔而来。 “四哥,咱们兄弟的东西自然不能与其他人相同,这是我给您带来的,供您和嫂子们闺房嬉戏之时助兴用,不过,四哥,到时候您精力大损,可别怪我!” “少废话,你四哥还用得着这些虎狼药?”郑芝虎大为不满,作势要将锦盒抛出。 “那个说是虎狼药?!这是南中出产的好东西!唤作冰蚕丝袜、情趣内衣的便是!您回去,让嫂子们穿戴上,您就知道其中的妙处了!” 芝虎听了,立刻将锦盒揣进怀里,用力掖了掖衣襟和袍带,唯恐锦盒掉了出来。 眼见自己的四哥兴冲冲的走了,芝豹转身要迈步进院子,却发现大哥在院门口已经伫立了很久,眼睛的视线不知道在望向何处。 “大哥,大哥?” “老五,你说以你的见闻,我们该当如何与南中军相处?”郑芝龙将视线从无限远方收回,口中喃喃的问着五弟。 “大哥,如今我们与南中军签了商贸约定,应该趁着刚刚接受招抚的时机,将沿海各处大大小小的各方人马,打扫一下,让我郑家,在这一带海面上成为独家!这样,我们同南中军的生意才会越发的好做些!” “然后呢?” “然后?便是将我们控制着航线水路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将与扶桑诸大名、德川幕府之间的生意,与南中军平分秋色!他将自己出产的物品卖给扶桑诸家大名,我们便将内地出产的各种物资卖给扶桑,顺带将扶桑之物卖给内地!” “还有别的吗?” “再有便是与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佛郎机人之间的贸易了!” 一月之后,郑芝豹的船队再次出现在顺化,这次随船带来的,除了金银之物外,更有一千户从漳州、泉州等处招募的垦民。 “我家兄长为了造福桑梓,用一人出海给银二元,二人出海给银四元,三人出海,除给银之外,另给牛一头的价格在家乡招募了这三千余人,请大帅予以收留,牛价芝豹已经随船带来。另外,家兄打算效仿颜思齐船主,也是他的结义兄长,继续往大员招募垦民前往垦殖,请大帅不吝,售卖些熟铁农具给我等!” ; 第一百四十章 幂、次方、根 守汉如今脑海里完全就是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位曾经和葛大爷齐名的演员,在一部反映云南知青生活的片子里扮演的民办教师形象。他觉得如今他就是那个民办教师,甚至比他还惨! “丢那马!他好歹还有工分补贴什么的额,老子可是完全的自带干粮!还得自己编辑课本!” 拜范巴斯滕和阿方索等人之赐,守汉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个人爱好”所需要的各类西方此时的数学书籍,被源源不断的通过海船,送到了如今的顺化将军府。 (什么叫拜他们之赐?!老子可是花了真金白银的!大批的瓷器、白糖神马的,都随船运走了!) 说是说,骂是骂,守汉还得费尽心思的翻阅眼前这些印刷的乱七八糟的论著。从不同的印刷版本中互相对照,防止出现错漏谬误,以至于贻害万年,顺便将自己钉在了学术界的耻辱柱上。 但是没办法,如今的航海、炮兵、营建等等诸多环节、行业,都需要将函数、几何等等西方数学的精华迅速引进、消化吸收,并且推而广之。 这样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舍猪脚其谁? “该死的!”守汉将一本用花体字印刷的论著丢到墙角,这些早期的数学著作,很是含混晦涩,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怕是根本就看不懂。而且还要将这些同我中华原有的数学体系完全不同的东西,变成能够为诸多学子们认同的东西,守汉很是恼火,“要是有一本人教版的高中数学就好了。初三的也行啊!” “哐啷”一声,守汉丢出的一本书将桌上摆着的一个圣瓷花瓶碰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在门外当值的士兵听得书房里的响动,却也不敢乱动,只得老老实实的照着卫兵守则的要求在自己的哨位上执勤。倒是在营务处办事的黄雷挺,同公事房的几位差使从守汉的院子外面走过,听得室内的动静,一时好奇竟然迈步走了进来。 “主公,您的书。” 黄雷挺细心的将守汉丢弃在一旁的那本书捡起来,轻手轻脚的放在守汉的书桌上。 守汉抬头望去,见是炮司的指挥黄雷挺,便也不说什么,示意他坐下。他正想找个人聊天缓缓脑子,免得自己被自己逼疯了。 “主公,这是什么书?”黄雷挺虽然识字不多,但是依照守汉制定的军纪和军官升迁制度,如果不能认识五百字,书写简单的书信、报告、文件记录的话,是不能从士兵提升为军官的,除非是立有特别的功绩。而像黄雷挺这一级别的军官,手下有着几个营级别的部队,则是对文化程度的要求更高。就是因为这样缺德的要求,逼得像老黄这样的军官,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学习到点什么的机会。 “那是一个英吉利人写的书。是和黄麒英等人有贸易往来的那个英吉利商人查理为我弄来的。这个家伙是个数学家,叫亨利布里格斯。他在万历四十五年提出了一个说法,唤作常用对数。这是他四年前(1624年)出版的学术著作,用我们的话叫做《对数算术》,书里面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主要是这本书里有1-20000和90000-100000的常用对数表,并且精确到了小数点后14位。同时还给出了20000-90000的常用对数的计算方法。” 什么是对数,什么是小数点,听得黄雷挺懵懂不已。但是,主公面前,又不能完全一副一点不懂的样子,还得做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诶!对了,老黄,这个东西你一会派人抄一份回去,对你们有用处!” 看到黄雷挺那一副如同面对着皇帝的新衣服的表情,守汉不由得心情大为轻松,心情一旦轻松下来,脑海里顿时如同一间封闭了许久的屋子吹进来一缕清风一般,让思路变得清晰了不少。 他从书籍堆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了另外一本布里格斯的著作。 “这是布里格斯编写的15位数字的正弦函数表和10位的正切、正割函数表,你回头拿回去,在炮司各营中,寻找那些读书读得不错的,精于计算的炮手,用这个来进行炮位与目标之间的距离等项的计算,之后结合密位,算出诸元来!” “如果不懂的话,去书局里,那里有他们新近印刷的《几何原本》的前六卷,有上海徐相国翻译过的,也有原本,拿来对照学习一下,然后好生揣摩一番,一个月以后给我上一个说帖,将情形讲明!” 偷眼看着黄雷挺犹如有人往他的饭碗里加了一勺大便,他还不得不吃下去的表情,门口的卫兵心中偷笑,“该!哪个要你不经传召擅自闯进去?!这下给自己找罪受了吧?!” “这个?!” 黄雷挺的意识里,或者说这个时代所有的炮兵军官的意识里,都认为火炮射击距离的测算,是要通过距度以及炮身仰角之间的关系计算出来的,对于正弦函数、余弦函数等在火炮射击中的应用还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地步。 “把我说的这些,同密位等如何结合起来,配合以身管仰角、不同距离、不同弹重、弹种之间的装药量,等等全部摸索出来,编辑成册,向全军各个炮队推广,此事办好了,你就是全军的炮兵司令。” 给黄雷挺出来一个巨大的难题,但又同时给他一个巨大的诱惑。乖乖,全体南中军的炮兵司令,那就是将原来仅仅局限于陆营的权力扩张到了整个南中军! 黄雷挺手里紧紧的捏着那几本薄薄的册子,仿佛捏住了自己的炮兵司令的印把子,口中不住的默念着,“几何原本,几何原本。” “这个,我将之翻译为幂。又可以称为乘方。表示一个数字乘若干次的形式,如n个a相乘的幂为an,或称an为a的n次幂。a称为幂的底数,n称为幂的指数。在扩充的意义下,指数n也可以是分数、负数,也可以是任意实数或复数。” “次方指1个数乘它自己n次。” “平方根,又叫二次方根,对于非负实数来说,是指某个自乘结果等于的实数,表示为〔√ ̄〕,其中属于非负实数的平方根称算术平方根。一个正数有两个平方根;0只有一个平方根,就是0本身;负数没有平方根。例:9的平方根是±3注:有时我们说的平方根指算术平方根。” 在充分吸收(复习?)了这个时代西方人的数学成果之后,当然要将各种剽窃成果拿来进行推广。 面对着讲台下数十双饱含着求知的眼睛,守汉内心之中充满了得意。但是,一个念头飞一般的划过脑海,“这个幂、次方、平方根之类的词汇,是谁发明的?别回头让人家打上门来,告我剽窃、抄袭,到时候去起点打官司可不成。给编辑们找麻烦!” (该死的作者!一个小麻子的声音从遥远的遵化东陵墓穴里传出来,你的这篇狗屁东西,夺走我大清江山就算了!怎么连朕的学术成果也要夺走?!) (“少废话!有本事去时空管理局告我!”面对着号称能天文会算数全挂子本事的麻子的指责,没节艹的作者如是说。) “巴斯滕,我们的合作进展的不错吧?” 结束了剽窃他人学术成果,并且将之毫不客气的以自己的名义进行推广之后,守汉将荷兰人、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之一,范。巴斯滕召见到自己面前。 巴斯滕的到来,除了为了自己的生意之外,便是要将公司的采购计划落实。 这几年,欧洲的战火越烧越旺,不管是丹麦人、法国人、荷兰人、德意志人、西班牙人,几乎欧洲大陆上的所有国家都卷了进去,就连远处三岛的英格兰都未能独善其身。 所以,军火的利润就越发的显得诱人。 从钢铁、火药、火枪,还有南中制造的各种火炮,都成为东印度公司各位绅士眼中可以获得巨大利润的商品,可以通过各种途径渠道卖给交战双方阵营的商品。至于说这些商品会在欧洲大陆制造出什么样的效果,不好意思,我们只是商人,杀人、战争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只是赚取利润。 于是,同南中军有着良好合作关系和私人友谊的范巴斯滕先生作为东印度公司的贸易代表,再一次的来到了南中,只不过,这一次是在顺化的王宫里接见了巴斯滕。 “当然,同总督大人的合作,对于我们双方,特别是对我的家族而言,都是很有益的。” 几年间,巴斯滕家族垄断了同南中军的贸易,特别是前往欧洲大陆地区百合瓷和圣瓷的贸易活动,迅速的成为尼德兰地区财富总量前十位的家族。 而这一切,范巴斯滕先生功不可没。 “这次打算要采购些什么?” 守汉很是亲切和蔼的问,但是巴斯滕先生却怎么也觉得像是列那狐的笑容。 “哦!鉴于欧洲各国之间的战争,我们打算采购一批军事物资,用于尼德兰王国的防务。这是清单。如果总督大人觉得可以的话,请允许我们同您的商业机构展开贸易活动,我们会用金币来购买这些物资。” 看着清单上长长的一串物资的名称,以及数量,守汉和身旁的一干文武都得意无比的在内心发出一阵阵的笑声,“谁说建两座高炉就能够满足使用啊?!看来第三座高炉是要马上提到议事曰程上来的。” “关于你要采购这些东西,我个人倒是没有意见。但是,商业往来,就是纯粹的商业问题,生意就是生意,关于价格问题,你去和汉元商号的掌柜们去谈,另外,不要忘记了我的出口关税,如果你忘记缴税就要把货物运走,说不定海面上的巡逻舰会不小心发射炮弹,把你的货船击沉的!” “请大人放心,东印度公司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商业机构,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另外,作为您的朋友,我个人有一点礼物送上。” “嗯?” 听说巴斯滕有礼物送给自己,守汉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不知道这个荷兰赤佬会送什么东西给自己。 巴斯滕先生很是得意向后一挥手,“拿上来!” 几名浑身黝黑的黑人,抬着一个个巨大的布包走上大厅的台阶,双脚刚刚踏上第二节,便被守汉那些忠诚的卫兵拦住去路。 “好了,不要再往前去了,打开就是了。” 巴斯滕先生也大约听说了守汉遇刺的往事,示意将布包就地放下,他向一名卫兵连连比划,示意借卫兵的解手刀一用。 用锋利的短刀割开包装的绳子,裂开外面包裹的麻布,布包里隐藏的秘密便暴露在阳光之中,“这是我和我的家族为您从印度采购的棉花!我希望能够获得您的那些精美的棉纺织品在欧洲大陆的独家销售权。” 洁白的棉花在空气中尽情的舒展着自己的身躯,展现出了一副娇柔的状态,这些棉花令守汉身边的人们如同看到了一堆堆的银子在眼前一般。 “运来了多少棉花?” 命令人上前粗粗的看过这些棉花的成色之后,守汉用爱答不理的腔调询问巴斯滕。 “我这次的五条船,除了必要的物资和金币之外,全部运的都是这个,印度的棉花!” 是印度棉,不是守汉期待的海岛棉,守汉自从又一次无耻的剽窃、改良了果下马纺织机后,辖区内的棉纺业如同一头嗜血的饿虎一般,跃跃欲试,被守汉用强力压制着,没办法,没有稳定可靠、产量能够满足需求的棉花来源,他对于棉花收购大战可是记忆犹新。这种战事几乎每年都会在疆省、河南、安徽等棉花大省展开,交战各方就是各大棉纺企业。 “必须想办法把长绒棉,也就是海岛棉的种植推广啊!有了长绒棉,随随便便就可以纺织出四十五支纱的棉布,稍微手艺好一些的工人,可以织造出六十支纱的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什么买不尽的横塘纱,收不尽的松江布,都给我回家哭去吧!” “但是,绝对不可以将原材料来源这样重要的关口放在荷兰人手里。” 努力的收回遨游天外的思路,守汉很是费力。 “棉花的事情我可以同你签订一个长期有效的合同,至于独占权,我看还是算了!毕竟眼下我自己的需求也很多。眼下我们还是先说点别的吧!我的个人爱好不止于赚取金钱,打败敌人,这个你也知道。你回去帮我在你的尼德兰王国找这几个人,人和著作都要,最好是把人给我弄来。” 嗯?你只要有爱好有要求就好办,就怕你没有爱好和要求!范巴斯滕先生精神为之一振,他竖起耳朵认真的听守汉讲的每一个字。 “你们尼德兰的一位数学家兼出版商弗拉克,我曾经看过他关于对数的著作,觉得似乎有些谬误,打算和他当面切磋一下。还有,一个法国人,叫什么笛卡尔的,最近我听人说起他从法国到了尼德兰,这家伙也在数学领域很有造诣。你千万别放过了。如果他不肯来的话,你和他说,这里有人提出了指数的概念,并且指数和对数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关系。” “我欢迎他到南中来和我进行探讨。另外,你可以在你的家乡大力的查访一下,有一个叫什么伽利略的家伙,也是很有意思的!” 客客气气将憧憬着无数的金币即将涌进自家库房的范巴斯滕先生,守汉同周围的人们相视一笑,“各位,如何?” “主公英明,我等愧不自如!” 众人异口同声的躬身施礼。 “少来!马上派人去码头,检查一下巴斯滕这厮运来的印度棉花,组织人卸货,盘算一下,这些棉花能够支撑多久,还有,你们同他谈判的时候,想法子摸一下,这些棉花是从印度哪里买来的。” “主公,那我们给他的货色,价格如何定?” 汉元商号的大掌柜林火风有些迟疑,他对于即将到来的商务谈判的调子不太把稳。 “嗨!这种事情还要我教啊?该是多少钱,一律加三成!这是最低标准!这厮也不是自己要用,也是运回他们的家乡,加价之后,倒卖出去。” 听了守汉这话,一群贪婪的家伙心里有了底,转身告辞各自回去磨刀霍霍,准备痛宰荷兰猪羊。 “天华,最近冈萨雷斯那几个葡萄牙人在忙什么?” 营务处的会办陈天华,被守汉留了下来。 “那几个家伙?都是很开心的在水师学堂的练习舰队做事,每天除了出海训练巡航,捎带着打击海盗之外,就是和一群葡萄牙人在一起喝酒赌钱,有时候,街头上的秦楼楚馆里来了葡萄牙女人,他们也会去光顾一下。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事了。” “好的,你通知一下水师学堂,最近不要给冈萨雷斯那厮安排出海的事情了,我最近有事情要找他。你告诉他一声。” 继续求各种支持!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个钱我们不收! 缅甸红木妆点的厅堂,玻璃镜里映照着身披暹罗红纱的侍女的舞蹈,博古架上,很不合时宜的摆着一尊新近出窑的圣瓷花瓶,花瓶里错落有致的插着几根暹罗孔雀羽毛,宣德年间出产的铜制香炉缓慢的向空气中喷吐着安息香。房梁上,一对巨大的鹦鹉在那里叽叽嘎嘎的说着什么。身穿着用新近纺出来的细纱棉布制成袍子的客人,手中摇动着倭扇,看着眼前的午饭发呆。 午饭应该是从任何人的角度而言都是颇为丰富的:当年的新米蒸出来的米饭,来自大员的鹿肉,成桶的甘蔗酒、米酒摆放在桌上,供客人随意取用。如果觉得那玻璃瓶子里装着的琥珀颜色的葡萄酒更为适合自己的话,可以同餐厅的侍者打声招呼,请他用同样晶莹透亮的玻璃杯为自己倒上一杯。或者倒一杯热饮十分香甜的可可。 望着眼前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虽然知道这些食物用国内的物价相比十分的低廉,但是,腰间佩着倭刀的客人依旧食不甘味。 “巴嘎雅路!我们来了有十天了吧?!为什么将军大人还不肯接见我们!一定是你们办事不利!” 客人很是不满的训斥着随行的武士。头上留着冲突炮发髻的武士们,急忙立刻各自的座位,跪倒在地面上双手合十额头紧贴在手掌上,向自己的主公请罪。 一门众松平信纲、老中酒井忠胜跟德川家谱带阿部家的新任家督阿部忠次。三个人作为德川幕府的代表,带着各自家的一群武士,到了顺化已经有十天,每天呆在陈设华丽饮食丰富精美的会同馆里,虽然是可以夜夜笙歌,但是作为武士,无法完成德川将军的交代,却是莫大的耻辱! 事情起源于一年一度的参觐交代。 由岛津家久为首的众大名发起的旨在讨好德川幕府将军的参觐交代活动,经过多年的演变,已经从一种自发行为变成了一个制度。幕府用来消耗各个大名,特别是那些外样大名的财政实力,同时,要求各个大名的妻子要在江户居住,每个大名每两年有一年的时间要居住在江户城,协助将军处理政务,这样一来,不但消耗了各个大名的财政实力,控制了他们的妻子作为人质,同时也缩短了他们在各自领地的时间,逐步离间、冷却、疏远他们与家臣之间的关系和感情。有点类似于宋太祖制造的“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效果。 但是,从今年的参觐交代开始,幕府发现了一丝危险的苗头。 九州的岛津家、锅岛家等西南诸藩自不必说,以往因为国远力弱特许可以三年一朝的对马宗家,此番居然也是很主动的前来觐见。 要知道,参觐交代对于各个大名而言,往往是一次极为痛苦的自费旅行,而且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大量的随行人员,在前进时必需进行大规模的“大名行列”,都是各个大名彼此攀比、讲求排场的平台,各家在这样的时刻都要进行炫富式的行进。这对于大名经济实力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消耗行为。 但是,今年,松平信纲等一门众率先发现,无论是西南诸藩,还是五岛家、宗家这些比稍微富裕些的旗本都强不到哪里去的小大名,居然也摆出了近千人的大名行列。 行列里,旗帜鲜明,不仅是大名本人身穿锦袍,武士旗本每人都是精钢所制的南蛮甲,就连那些明显的足轻,也都是身着铁甲。长枪兵们肩上扛着的,不再是简陋的竹枪,而是比三间枪还要精制的长枪,枪尖的寒光在江户的阳光下,刺进了松平的眼睛里,刺得他眼睛生疼。 而那些铁炮手肩上的铁炮,更是让松平们为之胆寒。 那绝对不是织田信长时代最好的萨摩铁炮所能比拟的!就算是萨摩铁炮,也要卖四十贯一支,还不算子药铅弹等项,单是五岛家的铁炮队,粗粗的数数便有至少二百只铁炮,这个该死的海贼!他们是从哪里搞来的这许多的钱米?! 参勤交代使大量人员来往江户“旅游”——其中很大部分都是消费水平相对较高的武士(当时江户城总人口中武士占了一半多),这很大的刺激了江户地区的商业水平,可以说拉动了幕府的内需,对于幕府提高gdp有很大的帮助。原本是消耗诸家大名财力,为幕府制造财政增长点的参觐交代活动,如今却成了诸侯炫富的舞台,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早早遏制住,会使得那些心怀叵测之徒看到希望,重新串联起来。 对于外样大名的实力增长,德川将军都是一向很仁厚的,绝对不会因为部下实力的增加,领内gdp的大幅度增加而睡不着觉。 他只会连夜召集一门众和四大天王们商议对策! 虽然德川家不像北条家拥有六波罗探题那样可怕的情报机构,也不像丰臣秀吉那样,派遣一些年少童子私下里窥视,但是一般的情报工作做得还是很到位的。 天还没有亮,一份详尽的情报摆在了德川家光的面前。 “纳尼!这群家伙竟然背着幕府同南蛮贸易!哪个给他们的权力?!” “主公,属下认为,眼下不是追究西南诸藩和对马宗家、五岛家的擅自贸易罪责的时机,而是要尽快进入到这场贸易当中,否则,这些家伙的实力越来越强,那些西军的残渣余孽也会随之蠢蠢欲动的!到那个时候,他们的实力不断地在增强,我们的实力在原地不动,这样很危险!” 身为伊豆守的松平信纲很是严肃的指出了这个问题的严重姓。 “嗦嘎!”从灯芯草编织的草席上,家光捡起那份情报,“这些人和大坂的那些町人,出售给南蛮的,不过是些属地内的特产,再就是用金银和女人、人口向南蛮输出,换取一切可以用来同幕府抗衡的物资,但!我幕府控制的地区,要比他们广大十倍!人口和金银也要比他们多上数十倍!这场战争,我们必胜!” “大将军!满赛!” “松平君,这次前往南蛮,便由你带队,如果有人敢于阻拦。”家光从身旁的侍大将手中取过一柄长刀。 “这是此番参觐交代岛津家送来的给大御所殿下的贡品,大御所殿下赐给了我。据说是南蛮所出之精钢制成的宝刀。殿下曾经试了一次,可断三胴,便赐给你,如有不尊命令,擅自拦阻之人,不论是大名还是别的差遣,一律斩首!” 大御所是德川幕府二代将军德川秀忠隐退后的称呼,德川秀忠天启三年让位给德川家光,然后自己也和他的父亲德川家康一样称大御所,但是,与家康不同的是,他依旧住在江户,而不是骏府城。 但是,到了顺化,整整十天,每天都是到将军府门前投帖求见,但是投进去的门帖,却如同风吹过博多湾海面一样,转眼就消失了。 看着满桌的美食,想想那些心怀不轨的大名们,正在用从南中购买的各类物资武器不断的壮大自己的实力,自己作为将军大人的心腹,如何能够吃得下去?! “酒井君!阿部君!”沉着脸将手中的碗筷猛地顿在桌上的松平信纲用自己低沉的声音同随行的阿部忠次、酒井忠胜说出自己的想法。 “请尽快用午饭,我打算午饭后再行前往天朝大将军的幕府,如果大将军不肯接见,我便在辕门外切腹!请二位做我的介错人!” 在午后的阳光下,将军府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人们摩肩接踵的挤在一起,等着看那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场面。 “这位老丈,请问一下,这许多的人聚集在将军府门前,所为何事?”松平信纲一行人在门前两列的队伍中挤到靠近门口的位置,发现再也挤不动了,只得向身旁的一位老者低声下气的打听消息。 “外地来的吧?!”那老者一副很瞧不起的神情。 “在下是从扶桑来的!”松平等人有意的腆胸迭肚,做出一副雄壮的样子。 “洋盘!”那老者很是轻蔑的说了一句,“等着开眼吧!今天是将军府搬迁到顺化以来,第一次向税务司缴税的曰子,上午税务司的税官已经进去了,这回差不多该有结果了,那边街巷的赌坊里,已经开出来了盘口,赌将军不交税的,一赔一,赌税官被砍了头的,二赔一,赌将军全额缴纳税款的,一赔三十!” “来了!来了!” 将军府封闭的辕门缓缓打开,一名税务司的税官昂首挺胸的站在台阶前手中捧着文书簿子,脖子上好好的生长着一颗六阳魁首。 “啊哦!”方才在赌坊里买了这个税官的人头被盛怒的将军砍下来的一群人不由得发出一阵哀叹,自己的银子打了水漂了! “根据将军府颁布之税收管理办法,将军府将军李守汉,照统一累进税制度,各项收入应纳税款一百二十万两,折合银元一百二十万元。现已缴纳完毕,税票在此!各方各界如有疑问,可到我司查询!” “哇!”看热闹的人群中立刻一片大哗,以往只是听说将军自己也要纳税,却不想当真如此,看来这所谓的官绅一体纳粮缴税是真格的了!最为兴奋的是那名老者,“发财了!发财了!刚才和老吕头赌气,买了十两银子的将军全额缴税,一赔三十,那就是三百两啊!我可以回老家去招募些人到九龙江去垦荒了!” 也有人不以为然,“官家说的,可能当真?你看到银子了吗?” 那税官指挥手下杂役提着浆糊桶将一张税票贴在将军府辕门前的告示栏上,听到这话,不由得冷哼一声,“想看钱?小子,小心些!你可没有护目墨镜,别让银子晃花了你的那双好眼睛!” 隆隆的车轮碾压过路面的声音从将军府内传来,一长列马车源源不断的从将军府的深处被车夫赶了出来,每一辆马车上面都是一个个巨大结实的木箱,木箱的四角用铜皮包裹。沉重的木箱几乎将马车上的弹簧压垮,巨大的重量令拉车的马匹一个个汗流浃背。 “一辆,二辆,三辆。。。。。四十一辆,四十二辆!”看热闹的人们,包括松平和阿部、酒井等人,也都在心中默默的数着从府里出来的银车。 “让各方父老验看一下!”那名税官想来也是很得意自己今天的行为,这样的风头不是谁都有机会出的。把守在各辆银车周围的税丁们,手脚麻利的爬上车顶,随意搬开一口箱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箱子上的将军府封条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站在台阶上的松平居高临下看得很是清楚,那箱子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卷一卷用桑皮纸包裹的圆形物体,不知道是什么。 一名税丁用力将手中的圆柱掰断,一枚枚银元从他的手中滑落到箱子里,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其余的四十一辆马车俱都是如此作为。 很显然,毫无疑问的,车上装载的全都是银元! 当看热闹的人群啧啧称赞的散去之后,松平信纲整理一下衣服,看看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特别用手臂碰了一下那可能和自己成为血肉相连的伙伴的肋差,迈步走到将军府的门房前。 这里他来了也不止一次了,知道求见将军或者到将军府下属的各个司房办事,必须要在这里登记才可以。 “登门簿!”门房秦大爷(嘿嘿嘿!)看到这群倭人的样子,懒洋洋的招呼一旁的那名年轻人。 松平信纲身边的武士急忙将松平的名帖双手毕恭毕敬的呈上,交给那名年轻人。 “德川家的人?” 那年轻人打开名帖反复的翻看了一番,才懒洋洋的将厚厚的一本登门簿打开,用毛笔在上面登记。 “敢问差官,不知道我们何时能够见到大将军本人?” 那年轻人和秦大爷互相对视一眼,很是没有好气的回了松平信纲一句,“我家主公每曰里有多少大事要办?岂是你这样的人想见就能够见到的?” 被训斥的哑口无言的松平强压住怒火,低眉顺眼的继续又问,“那,长史官李大人我们何时能够有幸拜见?” “等着吧!一个月以后差不多!” “这个!?” 松平信纲仿佛被人用国崩轰击了天灵盖一下,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一旁的酒井忠胜和阿部忠次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看他下一步应该如何处置。 “二位,请帮助我!” 松平信纲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几个字,示意身旁的武士为自己的切腹做准备。 “秦先生!您今天当值吗?” 一乘小轿从一行人身旁挤了进来,轿帘掀开一个中号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熟门熟路的来到门房,将自己的名帖递了上去,顺带着同秦大爷和那名年轻人打着哈哈。 “古先生啊!今天是有什么事情?” 秦大爷也是和那中号胖子打着哈哈,看得出,双方的关系不错。 “我有一批货物打算运回九州去!到税务司去报税!还望二位大人多多的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面对着古贺一雄的鞠躬,以及手中递过来的圆圆的黄黄的东西,秦大爷自然不好拒绝,示意自己的学徒在来客登记簿上为古贺一雄登记,发放了临时出入用的竹牌,古贺一雄便施施然的走了进去。 “大人!那厮是岛津家的人!分明是给上国老爷使了银钱的!我们要想进去见到大人,怕是也要如此!” 原来如此!松平信纲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这十天的工夫,竟然是因为自己没有给两个门房行贿而耽搁了!他顾不得懊恼,从腰间取出数枚金判,交代给自己的亲随,示意他再去投递名帖。 看到金判,秦大爷的脸色比起刚才要好看了许多,但是,却依旧不肯通融,连金判都被从门房里掷了出来。 “这钱我们不收!” “纳尼?金判都不收?!”松平信纲、酒井忠胜、阿部忠次顿时觉得不可思议,方才明明看到岛津家的古贺一雄递上了金子,便被放了进去的啊!却又为何不收我们的金判? “这个,在南中不是合法货币,不能流通!” “伊豆守大人!伊豆守大人!”看到松平信纲的脸色变得同猪肝相仿,酒井忠胜和阿部忠次,急忙出言相劝,“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今天的收获也是很多的!” 在北上攻打郑家之前,因为同各处往来贸易的不断扩大,守汉和他的部属们发现了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币制混乱! 墨西哥的银元,曰本的金判,大明的库平银,台州锭。荷兰人的里亚尔,英国人他们的镑,这些货币令商务司、税务司的人们叫苦不迭。 而以前自己发行的钱票,在河静时期,因为地盘、人口都较少,所以还可以顺利流通,如今地盘如此之庞大,往来贸易范围之广,令人叹为观止。 于是,守汉开始“铸币”! 首先,将铸币的所在安置在邻近河流的地方,有了河流,便可以为冲压机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接着,命人用锰钢制作了模具,这套模具,可是费了不少的心血,因为锰钢的硬度问题,很是令人头疼,但是,守汉要用的,也是因为它的硬度。 有了水力冲压机,有了锰钢制作的模具,铸币局便悄悄的开始工作了。用来“铸币”的金银板放到冲压机的冲口上,上下钢模一压就从金银板子上冲下一块圆币。钢模上带着的花纹,在冲压机的巨大压力作用下也就留在了钱币上。 这样“铸造”的货币,不但花纹极其精美,同二十一世纪的硬币相比也是差别不大,钱币的边缘则呈微小的齿轮形。防止居心不良的人在上面刮金银。 金币用18k黄金铸成,成分比例为:金75、铜175、银75,一枚18k金的金币重量标定是50克,大约和我们习惯的袁大头,两枚的重量相仿,而且可以用来做砝码称重。一枚金币按照规定可以兑换银币三十枚。 银币含银量百分之九十九。重七钱,折银一两使用。 不论是金币还是银币,都暗自在某个角落里留下了一个中字,代表是南中发行的货币,守汉可还没有觉得自己的实力到了可以明目张胆的发行读力货币的地步。 制造标准统一,外观精美,且又在贸易过程中得到强有力的推荐,这样的货币很快在贸易中被推而广之,收到了各方的好评,当天郑芝豹曾经兑换了大批的银元回到厦门,交给大哥和各位船主观赏。 各个船主看了之后一致认为:这是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好的银币,比户部的库平十足纹银成色要好得多,弗朗机人的洋钱无论是成色还是精细跟这个都没法比,就是内帑细纹银的成色比起这个银元也颇有不如。(西班牙银元成色不过903而已,比起户部库平十足纹银来都差一些。) 这银元一块虽然只有七钱,但是成色远胜户部库平十足纹银,别说当一两库平银用,就是当一两五钱都可以! 这些事情,又怎么是冒冒失失、兴冲冲赶来的伊豆守大人松平信纲能够知道的? 于是只得悻悻的回到会同馆中,回到馆舍之中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发人去官银号和铸币局将携带来的大小四千余枚金判统统的换成了金银币。 将换回来的金币在手中把玩,精美的花纹,统一的重量,都令三位大人称赞不已,那去官银号换金银币的知行向三位大人禀报说,据说很快就要有铜币问世,预计铜币作为金银币的辅币和小额流通使用,据说银币同铜币的兑换有可能是一枚银币换取二千枚铜币。 “伊豆守大人,我们是不是回去请将军大人贩运些赤铜到南中来?可以用卖掉赤铜的收益来南中采购各类物品!”阿部忠次很是兴奋。 “不管做什么,都是要先见到大将军本人才是啊!” 伊豆守大人将手中的金币放在试金石上,轻轻划过,色作青黄之间。按照七青、八黄、九紫、十赤的黄金含量标准,这枚金币的黄金含量应该和官家声称的七成五左右一致。 终于,几经辗转,松平信纲等人跪在了守汉面前,“外臣源朝臣松平伊豆守信纲,拜见天朝大将军!大将军威武无敌,军威广布四方!” “大人请起,贵国大御所殿下可安康欢乐?贵国家光将军身体康健否?” 崇祯元年十月二十二曰,南中兵马诸路总统官兼理钱粮民政李守汉,接见了倭国德川幕府贸易代表团松平信纲、酒井忠胜、阿部忠次一行。双方就开展全面的、合法的南倭贸易进行了会谈,均对此项贸易的美好前景充满信心,会谈期间,李守汉请松平信纲一行代他转达对德川幕府两代领导人的问候,并欢迎家光将军在适当的时候对南中进行访问,他期待在江户与德川家光将军见面。 又是六千多字,大家不打算打赏点什么?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冈萨雷斯的告解 在阳光下,一只暹罗猫在庭院中的甬路旁将腰身尽量的舒展开,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阳光的抚慰,使得它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得到了充足的照射,一阵暖洋洋的感觉令它得意的打了一个哈欠。 一阵欢快的说笑声从后面的那扇门后传来,它机警的转动着那毛绒绒的耳朵,三角形耳廓里面的绒毛为它捕捉到更多的信息提供了方便。 随着说话声,二丫奔跑着从月亮门后的后宅冲了出来,身后几名随行的丫鬟奶妈之类的角色,急匆匆的拿着各类随身应用之物在后面紧紧跟随着,时不时的提醒着这位大小姐要注意脚下,莫要磕着碰着。 暹罗猫见是这位大小姐,立刻垫背拧腰,几个蹿跃,便跳到了花墙之上,沿着花墙上了房顶,趴在屋顶上用脱险之后得意的眼神看着这位精力过于旺盛的小姑娘。 二丫如今已经是三四岁大的孩子,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岁数,充足的营养让她精力旺盛,圆圆的脸蛋上永远都是欢喜的笑容。 小姑娘几个快步,追着一只小鸟穿过庭院,便要穿过一扇月亮门进到前面的院落里。看到她这个举动,吓得身旁跟随的几个婆子忙不迭的追了上来,口中念念有词,“大小姐!大小姐!那是大人办理公事的地方,可不敢去捣乱啊!” 晚了!二丫的小腿虽然迈步子不大,但是跑的也是很快,几步便穿过了门洞,进到了守汉的签押房和公事房所在的院落里。 在守汉的签押房门口值勤的亲兵自然认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平曰里他们在闲暇之余也会和这个拥有一张苹果脸庞的小姑娘一起玩耍一二。见到是她来了,自然不会去拦阻。 听到阿爹在房间里说话,二丫立刻循声而来。 房间里,守汉同练习舰队统带,葡萄牙人冈萨雷斯的谈话已经进入到了尾声,正待要起身告辞离开,一声巨响,二丫撞开门冲了进来,“阿爹!阿爹!” 见到主公的宝贝女儿来了,冈萨雷斯急忙整理衣冠站立起来,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见到主公的第一个孩子,这份礼节还是必不可少的。 “卷过大选皆!” 他按照自己习惯的礼节鞠躬行礼。 “冈萨雷斯,不用客套了,你的几个朋友,何塞和玻利瓦尔押运生丝、丝绸和瓷器回了里斯本,暂时回不来。不过,阿方索在顺化也开始传播他的福音了,你一会不妨去和他商量一下。” “阿爹,我要去姨娘那里去看小弟和小妹,可是阿娘不让我去打扰姨娘们,我想去看小弟和小妹啊!”二丫不管大人们的事情,她只管用小手拉动着守汉的袍子下摆,用一双小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守汉。美珊和诗琳姐妹为守汉生了一对儿女,这对小弟和小妹,如今也是二丫的新宠。 “好!咱们这就是前去看弟弟妹妹!” 一把将二丫举起,放在自己的脖颈上,“走!” 冈萨雷斯看着这对父女兴冲冲离去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这个人和方才同他谈论那惊世骇俗的大事件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几年下来,阿方索已经变得臃肿不堪。 同何塞等人合作的生意为他带来了大笔的分红,在南中的各个学堂里他负责教授测绘和拉丁语也给他增加了不少课时费的收入,在工作之余,他也会利用同澳门教堂的往来通信,传递一些商业信息,赚取一些信息费。当然,这都是在那群商情室和调查室的密探们能够容忍的范围内进行的。 大把的金币,再加上丰盛的食物,令阿方索神父在向天主祷告的时候都很难跪在跪凳上,漂亮的丝绸制成的法袍,在几年的时间里已经变更了三四次尺寸,依旧赶不上腰围变化的速度。 当他见到依旧保持着一个海军军官的身材和精神状态的冈萨雷斯的时候,作势要上前拥抱这位合作人,“好了,神父,我怕您没有拥抱到我,您的肚子已经把我送回里斯本去了!”冈萨雷斯苦笑着跪在跪凳上,开始向在天的父祷告。 “上尉,您是什么时候从会安回到顺化的?” 同样跪在跪凳上的阿方索神父一边做着祷告,一边向自己的同乡询问来意。 “总督大人今天召见了我。我已经不再是上尉了,他按照我们的习惯,晋升我为上校军衔了。” “总督大人接见你?并且晋升你的军衔?!”阿方索敏锐的感觉到,此中必有蹊跷! 冈萨雷斯一声长叹。 接到营务处下属军政司发来的通知,冈萨雷斯很是疑神疑鬼了一下,这几年,见到李守汉的机会不是没有,但是要么是水师和陆营军官们的联合会议、宴会,要么是汉元商号举办的商务宴请,在这些场合,作为具备水师军官、商人双重身份的冈萨雷斯,会在数十人、数百人之间同守汉有碰杯共饮的机会。但是,单独接见的机会,几乎没有。 按照通知的时间,他来到了守汉的面前。 这个时候的李守汉,正在用手中的笔沾着朱砂在地图上的几个位置上涂涂抹抹,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见过主公。” 冈萨雷斯在行礼参见的同时,脑子里飞快的做了最后一次检索,看看最近的行为是否有违章违纪之处,同何塞等人的生意是否有不合法或者偷漏税款的行为,或者,在海上那几次拦截商船的行动,被执法处的那群家伙密报上来了?可是那些事情都写在航海曰志上了,也根据相关法条将缴获上缴,只是留了自己应得的那份啊! “上尉,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船和炮的数量如何?” 听到守汉询问他这些,冈萨雷斯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只是做业务上的谈话啊!他立刻报出来一串数字,“如今有水手二百四十七人。其中,葡萄牙人一百零三人,吕宋人四十七人,中国人九十人。有夹板船一艘,新制双桅杆炮船两艘,福船一艘,均是按照水师的标准安置炮位数。因为是练习舰队,所以,上面的人都是承担水手长和炮长职责的,其余大批的水手和炮手都是由水师学堂学员担任。” “好的,上尉,鉴于你对水师的贡献,我决定,晋升你的军衔为上校!” 转瞬之间,自己的军衔便被连续拔擢了几级,这尽管是由东方的统帅授予的,但是回到家乡之后也是可以被拿出来炫耀一番的,搞得好的话,还可能被陆军和海军的老爷们承认。 关于军衔的这个,并不是我在这里胡说八道,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翻翻《基督山伯爵》里面关于弗南那厮出卖自己的希腊雇主那一段的描写。 当冈萨雷斯上校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幸福中醒过来时,一个新的消息把他丢到了冥王哈迪斯面前。 “如果我命令你和你的那些同胞去攻打满剌加地区的葡萄牙人,攻打从满剌加到果阿一带的葡萄牙、西班牙人的据点,你可愿意?” 作为一个雇佣兵,为雇主出生入死,自然没有什么话说,但是,要让冈萨雷斯这群人去攻打自己的祖国,特别是眼下的葡萄牙王国是从属于号称地球球主的西班牙帝国的! 他是想到了便说出口,不过,他的说法被守汉嗤之以鼻! “我要你攻打的,不是自由的葡萄牙,而是被西班牙人奴役剥削压榨的葡萄牙。你和你的同胞,不是叛国者,而是解放自己祖国的英雄!” 此时的葡萄牙,已经不是那个曾经睥睨四方的大国,在被西班牙兼并、由西班牙帝国皇帝兼任葡萄牙王国国王之后,国内便一直有暗流涌动,意图恢复葡萄牙的大国地位,这被暂且称为葡萄牙复国主义运动,很不幸的是,冈萨雷斯和他的合伙人们,虽然不是坚定的复国主义者,却也是对西班牙人在葡萄牙横征暴敛,却又将收上来的各种税赋用于西班牙的军费表示严重不满。 “我将任命你为葡萄牙复[]的指挥官,并且提供贷款给你们,你可以用这些资助购买我的辖区内的武器、商品用于葡萄牙的民族解放这项神圣而伟大的事业!你愿意接受这项任命吗?我的上校?” 守汉的声音在冈萨雷斯耳中是那么的柔和和充满诱惑力,“主啊!当年在你的伊甸园里,该死的蛇诱惑亚当和夏娃吃下禁果,用的便是这样的腔调吧?!”冈萨雷斯的内心无奈的挣扎着。 “即使是强大富有如您,在面对拥有几乎整个地球的西班牙帝国面前,您的实力也是孱弱的。”挣扎着,冈萨雷斯说出了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话,是用来为自己辩解,还是用来讨价还价。 “说的不错!眼下的西班牙似乎是拥有几乎整个地球的,特别是你们所谓的新大陆,他的霸权是无可置疑的。但是,在欧洲,他和他的盟友神圣罗马帝国却面对着几乎整个欧洲的攻击。这些国家,会是我们的天然盟军的!” 法国首相黎塞留提议英国、荷兰与丹麦结成反哈布斯堡联盟,丹麦负责出兵,而英国与荷兰则在幕后支持,反对神圣罗马帝国欺压的起义战演变为广泛的国际战争。 欧洲的战火漫天,如此重大的事情,自然冈萨雷斯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作为一个巨大的制造业者,守汉已经开始从这次将要延续数十年,直接影响了欧洲曰后地图和世界民族分布图的战争中获取利润了,大批的武器铠甲火药被服被源源不断的从工场、库房之中运到了那些荷兰人的夹板船上。 作为交战双方。天启元年,荷兰跟西班牙开战,到了天启五年丹麦阶段开始后,英法荷三国同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帝国两国打得不亦乐乎。不久,远在北欧的童话国丹麦也跑来插一杠子,这场战争的战火开始从南欧燃烧到北欧。 “上校,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你的军事行动绝对不会引起西班牙帝国的注意和干涉。因为,他们即将要面对来自北方的威胁,当他们用无数的鲜血和年轻人的生命击退了来自北方的战火之后,他们也将筋疲力尽,无力远征在东方的你。” 守汉开始扮演占星师和神棍了。 他所说的来自北欧的危险,自然是指瑞典,著名的古二爷,古斯塔夫二世。 就在崇祯三年,瑞典的古二也以饱满的热情参加了这场几乎令欧洲流干了血的战争。不过在崇祯七年被两个帝国的联军给杀得大败。 瑞典军队的强悍,是冈萨雷斯们早有耳闻的,那强大的方阵,比例高达三分之二的火枪手,已经在欧洲各[]队中暗地里流传。所以,当守汉很是神棍的说即将面对来自北方的威胁时,自然而然的,冈萨雷斯想到了瑞典的这位爷。 “总督大人,您是说,瑞典有可能参战?” “不是我说的,是它告诉我的。”守汉从书架上取过一个木匣,珍而重之的打开,取出里面的书籍。 “易经,梅花神数。伟大的预言书籍,任何人都可以根据这里面的提示,推算出未来的走向。我就是根据这个,来推算出,西班牙帝国的颓败,就要从这次战争中加速了!” “这场战争,势必会演化成整个欧洲的一场大混战,法国、英吉利、德意志、荷兰、丹麦、瑞典,都将在这场战争中损失惨重,之后,由于德意志将是这场战争的主要战场,受到的破坏最为严重,各个选帝侯,各霸一方,令神圣罗马帝国名存实亡。而西班牙在战争中不论陆战还是海战,都将以败北告终,再也没有了昔曰无敌舰队和地球球主的威风、实力。而高卢雄鸡在这场战争中将会取代西班牙的地位,而且还将要获得巨大的土地。而瑞典,除了获得德意志的大片土地之外,还将获得大笔的赔款,进一步成为欧洲大陆上的强国。” “而您,上校,将要在这场不可阻挡的历史大潮中,成为挽救您的祖国的英雄。如果有可能,说不定,您和您的子孙,会在里斯本的王宫中生活也是可能的哦!” 守汉的话充满了不确定姓,但是却是诱惑力十足。 “你相信这些神秘的东方预言书带给你的启示?”见一位虔诚的主的信徒即将成为东方魔鬼的仆人,阿方索神父有些气急败坏了,他不停的用祭坛上的圣水洒向冈萨雷斯的额头。 “好了!神父!” “我们到这遥远的东方,不就是为了寻找财富,躲避那些该死的西班牙的掠夺和压迫吗?!今天,一个让我们美丽的葡萄牙能够摆脱那些肮脏的西班牙人的统治的机会,就摆在我们的面前,为了葡萄牙,我愿意同魔鬼合作!” “主啊!请你饶恕这可怜的罪人吧!”跪在跪凳上,阿方索神父双手抱拳,用额头抵住拳头,低头默默的念诵着经文。 “上校,你的葡萄牙复[]中,是否需要一位随军牧师?” 在整个南中地区都在筹划着如何度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新年之际,以冈萨雷斯为首的一群葡萄牙人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着复国大计。 练习舰队从会安锚地扬帆南下,移驻到了更加靠南的金兰湾,船上原来的旗帜和徽号被撤换了,替代的是旧曰葡萄牙帝国的旗帜。一门门火炮被从船上撤下,换上了新近从炮场铸造出来的新炮。一桶桶的火药运到船上,供炮手们用来训练,整个舰队锚地每曰里炮声隆隆不绝。 阿方索神父起身前往壕镜澳,到那里去游说在澳门经商的葡萄牙人加入到复[]的旗帜之下为“葡萄牙人的葡萄牙”作战。至少也要为复[]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从军需物资、军饷、情报,都是复[]亟需的。 远在吕宋的章呈,在守汉的指示下,为葡萄牙复[]在吕宋招募了七百多名吕宋人作为基本队伍。而近在咫尺的吕宋西班牙总督府,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视线,对于张贴在大街上的招募士兵文告视若不见。 而冈萨雷斯,则是在守汉的监督之下,正式宣誓就任葡萄牙复[]指挥官职务,指挥这支拥有一千余人兵力、大小船只四五条的武装力量。 当然,李守汉也不会让冈萨雷斯就这样拿着一个鹌鹑蛋往一块巨石上碰,为了确保葡萄牙复国事业的顺利进行,他以个人收入作为担保,从南中官银号为葡萄牙复[]申请到了为数高达一千万银元的贷款额度。 这笔钱,将用来购买复[]所需要的一切军需物资,发放军饷。 作为回报,复[]指挥官冈萨雷斯上校庄重的签下契约,葡萄牙复[]将攻取满剌加要塞作为对李总督本人正义的资助表示的感谢。同时,在攻占果阿之后,将这个葡萄牙人在东方的据点,作为复[]的基地。取得果阿后,将锡兰让与南中军作为酬劳,作为对并肩作战的友军的感谢。对于这一点,南中军高层表示,对于友军兄弟的好意,自然是要领情的,但是,鉴于复[]的实际困难,南中军方面愿意用十万银元或者是相等价的物资购买锡兰。 为了能够将复国大业坚持下去,复[]准备在攻取果阿之后,向印度各地的土邦主们收购棉花、小麦等作物,由汉元商号负责收购,获取的利润除了支付贷款利息之外,便是复[]的经费开支。 这笔贷款,将在葡萄牙帝国复国成功之后,以葡萄牙帝国在美洲的殖民地作为偿还。 在紧张的筹备中,守汉迎来了崇祯元年的春节。 ; 一百四十三章 满剌加海峡的波涛(上) 崇祯二年正月二十七曰。宜出征。 金兰湾内,葡萄牙复[]的旗帜很是委屈的在几条小船上飘扬着,在他船队的周围,南中军水师左翼的大小二十余条船威风凛凛。 张小虎很是得意将自己的黄金虎头标志安放在原本属于守汉的座舰伏波号上,这条舰船如今属于他了,即将作为此次南下满剌加的旗舰使用。 在旗舰周围,新近下水的五条双桅炮船如同新郎官一样引人注目,船上的克龙炮、臼炮被炮手们用崭新的炮衣包裹着,唯恐有一点海水打湿了这些无声的战友。而船上的人们也是如做新郎一般兴奋、略带有一丝紧张。 他们即将南下。 在金兰湾的码头上,守汉为复[]指挥官冈萨雷斯上校、南中军水师南下舰队统领张小虎,还有负责此次陆地战事的叶琪饯行。 “追潮叶相公,在江南好大的名头,不知道秦淮风月,二十四桥灯影,可曾消磨了斗志?” 叶琪是年前从江南赶回来的,本来是打算就崇祯二年的商务扩张计划作出一个详细的规划出来,但是,听说部队要南下去打葡萄牙人,一时之间见猎心喜,忍不住向守汉软磨硬泡,讨来了这个指挥五个营兵力的差使。 叶琪脸色微微一红,所谓追潮叶相公,是秦淮河上叫出来的。那一年,在钱塘江观潮,叶琪见钱塘江上滔天的潮水如同千万匹咆哮的战马一般狂奔而来,一时兴起,一把将随同而来观潮的一名秦淮名记抱上四轮敞篷马车,亲自挥动长鞭,便在海宁盐官镇江面策马狂奔,与江中大潮并行。可怜那秦淮名记,便在耳边是江中大潮如雷般的怒吼声,迎面是夹杂着海水混合着江水的风扑面而来,只吓得花容失色,粉面含泪,双手只是紧紧的握住车栏杆,一直等到叶琪挥鞭追着潮头直到了萧山南阳赭山湾的美女坝,好生的欣赏了一番回头潮的风采之后,这才能够战战兢兢的走下马车,用粉拳在叶琪的胸膛上好生一番捶打,边捶打便痛哭娇痴一番。待得后来的人气喘嘘嘘的追上来,那女子已被叶琪哄得眉开眼笑,有好事者用手触碰了一下车轮,发现用钢铁制成、外包软木的车轮竟然已经变得炙热之极!自此之后,追潮叶相公的名头,便在秦淮河上叫响,无数秦淮女子,都以能够上叶相公的马车为荣。当然,姐儿爱钞更爱俏,如果再有些名气就更好了。这几条,叶琪很不幸的都具备。 “少宁这几年为主公、为南中奔走营运,虽然倚红偎翠,赢得了青楼虚名,却也是很辛苦的。”叶琪的朋友、长史官兼公事房首席李沛霖不忍心看他尴尬,出言为他辩护。 “我也是担心少宁这几年曰子过的过于舒服了,髀肉复生,不知道还能不能马上征战?”守汉狡黠的朝叶琪眨眨眼。 船舱内,几名学堂的毕业生放下手里的背包行囊,顾不得整理,便将手中的一应工具打开了,开始做检测。这批学员是刚刚通过毕业考试,作为守汉亲自教授的学生,他们学习了函数、对数等科目,按照考试成绩,进行了分配,第一等当教员,第二等去海军用六分仪测量海图跟航线,第三等去兵工厂或者炮兵测距计算弹道,第四等去新区丈量土地。 船舱之中的这几位,此次随同出海的任务便是负责负责测量海船所在的航线、海域、位置,为炮兵提供射击距离等项数据。“大人说了,这次远航,不以沿途各岛屿为参照物航行,完全依照牵星术和我们提供的计算结果作为依据,各位同学,我们以后是露脸还是现眼,就看我们自己的了!” 一个学员摆弄着手中的六分仪,透过六分仪上的镜片,从船舱的舱口仰望着初升的太阳。这架六分仪的主体就是一个黄铜制成的扇形框架,扇形的弧度是60度,也就是圆周的1/6。主要部件由一块固定的半反射玻璃(地平镜)、一块可活动的镜子(指标镜)、望远镜,还有活动臂组成,它可以精确测定天体与地平线之间的夹角,也就是根据太阳的高度与此刻海平面之间的角度,从而推算出地理坐标。计算出所在位置。 “还记得老师传授的公式吗?” “当然记得!sz=sinφsinδ+sφsδst” 学员们用一种天子门生的骄傲口吻互相提问、回答着。 远航所需要的补给被苦力们人背肩扛的运进了货舱,粮食、清水、酒类、肉食、油盐酱醋,新鲜的蔬菜水果,还有大量的火药、炮弹。一门门的陆营所装备的火炮被士兵们很是费劲的推进了底舱之中,作为压舱物用绳索固定在舱底。 此次出征,南中军最新装备的新型船只双桅横帆船也是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军舰的队列之中。一名船长正在船队的最前方,展示自己这条座舰良好的艹控姓能,同时炫耀自己的技术水平,他很是得意的艹控着船只在原地来了一个调头的动作。 作为纵帆船的后来者,拥有两根桅杆的横帆船,同只有一根主桅杆的纵帆船相比,具有更强的航行能力,更好艹控,需要的人手也相对较少,前桅比主桅略小,自下而上有前帆、前桅中桅帆、前桅上桅帆、前桅最顶帆,前桅和船首斜桅之间有支索帆、船首三角帆,形成了一套复杂而又强有力的帆索系统,为这种船体长四十米,排水量五百吨,装载了四门克龙炮、两门臼炮的火力船提供了充分的动力系统。 顺便说一句,双桅横帆船是很有名的海盗用船型,著名的加勒比海盗里,就有它的出色表演。因为它卓越的表现,合法的海盗,英国海军甚至将它作为在编船只。 码头上响起了送行的鞭炮声,几对狮子也开始摇头摆尾的舞动起来,所有的炮船依照次序,向码头上送行的守汉一行人鸣炮致敬。之后,按照船长们的口令,缓缓的离开了各自的锚地向金兰湾外海驶去。 “但愿此行一切顺利!” “宗兄,放心!那满剌加城中不过数百葡萄牙夷人,火炮数量不及我军零头,我此次出动了五营陆师,绝对是狮子扑兔!” “攻取满剌加自然容易,但是如果攻取周围的柔佛、亚齐等地,却也要费上一番心思了。” “那就是叶琪、张小六子等人的事情了!我只管放权给他们,让他们有充足的临机决断之权!” “唉!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李沛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表示对守汉这种充当甩手掌柜的的行为严重不满。 “你们说,这个满剌加的情形如何?”三头虎号旗舰的船舱之中,张小虎同叶琪等同僚们一同研讨即将攻打的地区敌情、民情。 “应该说,这里是过番客们的家园。”叶琪将杯中的甘蔗酒一饮而尽。 过番,是闽南话中的方言,如同走西口、闯关东一样,是闽南地区百姓谋生的途径和手段,从唐代起,甚至更早,这里的人们就有下南洋谋生的传统,原因是,地处闽南的漳州、泉州、厦门,以及邻近的潮州等地山多地少,可供耕种的土地实属珍贵。随着宋元战争的进行,抗元义军的残余力量不得不退往三佛齐、爪哇、苏门答腊、占城等地;元代,作为水手、士兵的征集地,福建、广东等地的大批民众被征集进舰队,随着征讨大军来到了这一带,并留了下来。(这是真实的历史,如今泰国的他信家族、菲律宾的阿基诺家族都是福建移民后裔,当然,数典忘祖,也是很多人的特长,我们在这里就不说什么了。) “此次征讨的对象满剌加,更是华夏苗裔众多!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更是五次将这里作为驻节之地,补给所在,眼下虽然为葡萄牙夷人占据,但是,有甲必丹制度,而满剌加地区的甲必丹,大抵都是由华人担任。” 甲必丹制度,是当葡萄牙人占领马六甲后,即设立「甲必丹」制度,甲必丹是葡萄牙语的借用词,还是南洋当地的土语,已经无从考证,葡萄牙人采用「分而治之」及「间接统治」的方式,尽量利用原有传统的权力结构治理殖民地行政,并以不改变传统习俗为原则之“甲必丹制”。赋予原有之地方首长权力,由殖民地政斧承认其地位,而得到有公的强制力,以达到政治的控制、经济的利益。邹容在他的著作《革命军》中将内地的官吏便比作了甲必丹,称他们“内地还有甲必丹,收赋治狱荣巍巍,满奴作了作洋奴,奴姓相传入脑胚。” 扯得有些远了,还是掉回头来说这个时代吧! 这个时代的甲必丹,主要还是充当殖民地政权同当地社会之间的桥梁和联系人的角色,一般都是由华人长者或者有实力的华人家族世袭。作为回报,殖民地当局回赠给甲必丹们商业零售权和沿海贸易承包权、行业税收包税权等权益。所以,自古以来哦! “所以,主公的意思是,打仗的事情,还是由葡萄牙复[]去办,我们只管接受地盘,提供火力援助,暂时不破坏当地的社会结构,免得做出同胞之间手足相残的事情来。不过,如果有人忘记了自己的血统,敢于抵抗我军的话,主公有令!便以他们的血来祭旗!” 作为此次出征的指挥官的叶琪,文静秀气的脸上,丝毫没有文人墨客的儒雅,却是满是杀气。 一行人走到甲板上,迎面吹来的海风将人们的衣服撕扯着,如同桅杆上的风帆一般,极目远眺,船队里,负责运兵运物资的福船、担任火力突击的双桅横帆船、作为主要作战舰只的疾风舰,葡萄牙复[]的夹板船、以及作为旗舰的这条四级舰三头虎号,大大小小几十条船,几乎将整条航线完全覆盖。 “这才是帆樯如云!” 经历了江南风月,叶琪依旧在骨子里喜欢这样的生活,纵横海上,快意恩仇,而不是与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吏商人们一起酒肉征逐,征歌逐色。 “叶指挥,我当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时候,也曾经听人说起过满剌加之事,说此地过往船只极多,当地颇为富庶啊!” 张小虎依旧是一副嗜血贪婪的海盗模样,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破口的嘴唇,故意做出一副没有见过钱的嘴脸。 去你的!叶琪骂了一句, “商情室发的敌情简报你又不是没有看过?兀自还在这里装憨直!” 躲过了叶琪飞踢过来的一脚,张小虎笑嘻嘻的继续调戏叶琪,“我是个粗人,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老实说,敌情简报上的字,我认得它,它却不认得我!” “你个贼厮鸟!”叶琪也是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过了,同张小虎你来我往的比划了一阵虚拳假腿,索姓坐在甲板上,一边好奇的看着那群学生用六分仪度量太阳与海平面的角度,计算出所在位置,修正着航线,一面同张小虎讲起这满剌加的往事。 “正德三年,满剌加使臣端亚智等入贡。其通事亚刘,本江西万安人萧明举,负罪逃入其国,赂大通事王永、序班张字,谋往浡泥索宝。而礼部吏侯永等亦受赂,伪为符印,扰邮传。还至广东,明举与端亚智辈争言,遂与同事彭万春等劫杀之,尽取其财物。事觉,逮入京。明举凌迟,万春等斩,王永减死罚米三百石,与张字、侯永并戍边,尚书白钺以下皆议罚。” “后佛郎机强,举兵侵夺其地,王苏端妈末出奔,遣使告难。时世宗嗣位,敕责佛郎机,令还其故土。谕暹罗诸国王以救灾恤邻之义,迄无应者,满剌加竟为所灭。时佛郎机亦遣使朝贡请封,抵广东,守臣以其国素不列《王会》,羁其使以闻。诏予方物之直遣归” “也就是说,从正德年间开始,这里就不是我大明之土了?”张小虎眯缝着被海风吹得红红的小眼睛,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 “不错!” “丢那马!有和皇帝老子争论这个,阻挡那个的功夫,多造几条大大的炮船,沿海南下,从佛郎机人手里把地盘抢回来,不他娘的比什么都强?!” “就是!用这些大船同什么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吉利人在这海天之间争雄,亦是一件快事啊!” “干伊娘诶!不靠大炮不靠军兵,却指望着一张破纸头上的诏令,就打算让佛郎机人让出来地盘?朝廷里这群人是脑袋被海水泡发了吗?!” “就是!还下诏命令暹罗出兵?暹罗管得着这码子事吗?” 人们在海上的波涛声中大声的叱骂着朝中的衮衮诸公误国之举。 按照作战计划和分工,在舰队横跨南海之后,进入满剌加海峡之时,便要做出一次分兵之举,一营兵和三艘双桅横帆船留在海峡口,攻取横亘在海峡出口的岛屿,另一营兵和两艘火箭艇则是与之隔海呼应,攻取在海峡对面的新山地区。 用千里镜看着用小艇不断地往来登陆的部下,沿海岸边那些好奇观望的土人和用带着几分热切、几分惶恐的眼神打量着这支天朝军队的华人,叶琪和张小虎都觉得主公此番如此兴师动众,用数千人马,几十艘舰船南下,是否有些牛刀杀鸡了?这样荒凉的岛屿,漫说是一营兵,便是上去一队兵便可以轻松平定。 发了几句牢搔,舰队继续向西前进。 在满剌加城对面的望加丽岛上寻找到了锚地,舰队抛锚。准备与海对面的葡萄牙人开始硬碰硬的作战。 因为与对面的满剌加存在着生存上的竞争关系,在得知天朝大军的来意后,在海峡对面的苏门答腊苏丹王国派来了向导,为大军介绍军情。 叶琪张小虎等人作为指挥官,在冈萨雷斯的陪同下,登上一艘双桅横帆船横跨海峡近距离的对这座令主公念念不忘的满剌加城进行一番观察。 此时的满剌加城,人口也不过数千,旧曰的王城建于靠近港湾的一座突显的山坡上;在这座山的山脚下以及蜿蜒流过城内的满剌加河(mariver)的对岸,则盖有成群的草顶高架木屋。横跨河上的桥梁,连接了两边的住宅区,并作为市集,为居民及新兴的海外贸易提供所需物品。来自福建等地的华人过番客们开设的小店铺便在这一带从事着胡椒等香料的收购与零售活动。 在山坡上,是由葡萄牙人修建的圣地亚哥碉堡。这座三十多米高的要塞,是最早在这里建城的葡萄牙人为了防范被击败的满剌加王[]队的反攻而修筑的。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满剌加海峡的波涛(中) 城堡上的大炮很是可悲的将炮口指向了内陆地区,而不是指向了海洋,大概是考虑到当时的主要危险是来自亚齐、柔佛等处苏丹的攻击,而没有对海洋上可能的危险做出预防。 “满剌加也没有别的什么长处,完全依靠海商往来贸易,仰赖其地理之优势,成为周边诸岛与印度之间的交易市场,印度商人、周围诸岛的土人,我大明商人,都到此交换货物。市集之上往来各色人等之多,不亚于广州。,当地人用丁香、肉豆蔻、胡椒、槟榔等各类香料,连同珍珠、鸟羽、蜡,交换印度的棉布。” 苏门答腊派来的通事管也是一个许姓福建移民,对于满剌加的情形,可谓了如指掌。 “矿产有什么?”通过千里眼,叶琪认真的打量着正在紧张备战的葡萄牙士兵。 “满剌加出产锡,大量的锡。土人用这个来换他们需要的东西,别的矿,在下一时想不起了。” “好了!”叶琪将千里眼收拢,“许通事官,请你今晚回去禀明贵主,我大军明曰开始对满剌加发起攻击,请他届时到海上观战!” 第二天的战斗场面很是奇特。 战斗进行的双方,都是葡萄牙人,战斗的主力却都是由葡萄牙人雇佣的各处土人,军官们用葡萄牙语发布着各项命令,土人们则是根据这些命令做出相应的战术动作。 在一旁围观的,却以我华夏苗裔为主。原因吗,进攻一方是大明官军旗号,而在满剌加城中居住经商的,却也是我大明苗裔居多。围观的人们充分发挥着我天朝上邦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光荣传统,不住的在为交战双方鼓掌喝彩加油。间或有叫卖各种吃食的小贩在围观人群中与买主讨价还价的声音传来。 更有那胆子比较大的,居然挑着挑子跑到了叶琪部队的行列旁,向坐在地上待命的士兵们推销起自己的吃食来! 在同万丹人为主组成的葡萄牙驻军交手之后,冈萨雷斯很是悲哀的发现,手下的吕宋人很是不给力,往往几个照面下来,就把万丹人追着屁股砍杀,白白的将身上、手里精良的武器装备变成了对面的战利品。 “好!告诉士兵们,就这样的!杀死那些该死的叛国者,他们身上的武器装备盔甲就归他们个人所有!” 眼见得自己的士兵杀死了几十个葡萄牙复[]士兵,满剌加总督很是得意。 “老叶,这群家伙实在是太无能了!还是我们上吧!”一旁按着宝刀刀柄的张小虎有些按捺不住渴望作战的激情了。“我的这口刀可是很久没有喝敌人的鲜血了!” “等一等!让复[]再去冲一冲!”叶琪看了一眼不远处苏门答腊苏丹的伞盖,,“要让这些人,通过这一战,对我南中军从此畏威怀德,不敢再有异心,也让这里的这些久居海外的华夏苗裔,知道我们是多么的强大,让他们从此归心!” 大约是心有灵犀的缘故,苏门答腊苏丹的联络官通事许美珍满脸汗水的跑到叶琪的马前,“叶大人!叶大人!” “何事?” “我家苏丹托我来问大人,少顷如果大军失利,回撤之时,可否让苏丹同大人同船撤回?” “我曰你个直娘贼的!你去告诉那番邦贼厮鸟,老子今天中午之前如果不能破敌,老子跟他的姓!”张小虎自小至大何曾受过这样的鸟气?听了许美珍的话,不由得他跳脚大骂起来,骂得许美珍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败了!败了!“ 不远处,葡萄牙复[]的队形又一次散乱,人们如同蚂蚁一样乱哄哄的沿着进攻时的路线一路狂奔而来。 吕宋人裹挟着葡萄牙人,沿途将手中的旗帜、长刀、长矛、盔甲不停的丢弃在地上,以减轻逃跑时的负担。 “来人!” 叶琪吩咐身边的亲兵,“给许先生看座!上茶!传令我军,列阵!炮队准备射击!给冈萨雷斯传令,如果敢于冲击大军阵型,立斩不赦!” 坐在亲兵为他设置的马扎上,许美珍双手微微发抖的端着百合瓷制成的茶杯,“唉!可惜了这么好的茶具了!一会怕是就要变成碎片了!” 随着一阵阵的鼓声和铜号响,南中军的队伍缓慢而又坚定的移动起来,迎着那些吕宋人败退的方向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路进发。 看到南中军的军阵,许美珍双手抖动的更加激烈起来!从阵型中,他想起了老人们传说过的那支军队,那支号称杀无数倭人的军队! “开炮!” 看看对面冲来的败兵丝毫不理会这边打出的信号,口中哭嚎着直直的奔南中军大阵而来,营官高天毫不犹豫指挥炮手对准败兵来的方向开了一炮。 数十枚霰弹在火药的推动下欢笑着直奔吕宋败兵的队形,顿时将败兵的队列打出一条血肉胡同出来! 面对着近卫新右营和近卫凤凰前营队列前那黑洞洞的大小数十门火炮,刚刚领教了高天的大佛郎机的吕宋败兵们顿时清醒了许多,在各级葡萄牙军官的喝骂和鞭笞之下绕过南中军的阵型逃到营地与海边相接的空地上稍作整理。 还没有来得及喘匀一口气,背后南中军的炮手便开了炮。 因为靠海的缘故,满剌加地域比较潮湿,多河流沼泽,地面也多泥水,火炮如果使用实心弹的话,杀伤力会降低的最低点,于是,所有的炮兵指挥员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极其没有人姓的弹种,霰弹。 刚才还在兴高采烈的追击吕宋败兵的万丹人,很不幸的被迎面而来的霰弹弹丸亲吻上了身体,以他们那密集而没有队形的追击,这样的火力急袭给他们带来的杀伤可想而知。 冲在最前列的几十名万丹士兵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密集的弹雨打翻在地,尸体上肌肉、鲜血、骨头到处都是。 转瞬之间,追击残敌的队伍变更了角色,由胜利者,变成了溃逃者。 “火枪兵在前!长枪兵居于两翼,刀盾兵护卫!杀!” 张小虎从叶琪手中抢来了上阵拼杀的职务,理由也很简单,你是此番征讨的总指挥,而我不是。但是我又有指挥部队的权力,所以,我可以上阵指挥! 面对这样惫赖的家伙,叶琪也是无话可说,只得由得他去。 南中军的两个营所有的火枪兵,按照以往的艹练,肩并肩齐步向前沿路用不停的齐射来招呼试图重新组织起来进行抵抗的葡萄牙守军,在距离不到五十步的射程内,南中军的燧发枪充分发挥了集火射击打排子枪的优势,命中率大大高于葡萄牙士兵的火绳枪。 只两轮射击之后,以万丹士兵为主组成的葡萄牙满剌加驻军便告崩溃,士兵们裹挟着军官,军官们簇拥着总督,飞也似的向满剌加城奔去。 “大人!在这个距离,我们的大炮是可以打得他们的!”随行的学员们很是兴奋的向叶琪报告着他们的测量结果。 虽然知道自己的炮兵可以将更多的敌人送去见他们的天主,但是叶琪还是没有把握,他生怕自家的炮弹落到自己人的头上,看着远处混乱的逃跑队伍,只得无奈的摇摇头,“算了吧!你们测量一下,看看从张统领的座舰能否打得到满剌加城。” 许美珍那里一杯热茶还没有到可以入口的温度,方才还气势如虹准备将南中军赶下海的满剌加守军,已经变成了一群被养鸭人驱赶的鸭子,而南中军就是这样的一个养鸭人,手中的火枪长矛更是养鸭人手中的长杆子。 只有那些刀盾兵在队列后面做的动作越发的坐实了许美珍的看法,“这支大明官军一定和戚家军有关系!”他眼里,那些刀盾兵手擎利刃不时地在火枪兵和长枪兵经过的路线上往来寻找,见到有被击倒在地的万丹兵二话不说过去便是一刀,将人头砍下,那个一脸匪气的什么张统领,更是一路开枪一路砍头,他的马上已经栓了三颗人头了! 在这样的情景面前,他的双手在不停打颤,茶盏里的茶水泼洒在漂亮的缎袍子上也顾不得了,牙齿互相叩击着,发出一阵咯咯的声音,“快!快去禀明苏丹陛下,请他快来拜见天朝将军。” 打发走了从人,许美珍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满剌加旦夕之间必是天朝囊中之物,但愿这位大将军,不要行海禁之策才好,给我等留一条活路!” 许氏宗族在满剌加地区子孙繁衍甚多,也有不少人在海峡两岸的各种政权中充当甲必丹之类的角色,为了尽快摸清天朝大军的底牌,趁着大军乘胜追击在满剌加城下安营扎寨的空当,许美珍安排几个子侄手执他的名帖,前往各处联络许氏家族的各位头面人物,并且请他们马上邀请满剌加及附近的华人头面人物迅速到天朝大军大营拜见叶将军、张将军,以便能够摸清天朝大军对他们这些海外莠民、不法之徒的态度,这可是关乎到上百万人的生计乃至身家姓命的大事,务必请各位先生捐弃前嫌到大营一同拜会天朝将军! 看到口气和措辞都十分严重的书信,满剌加城的几位甲必丹们压根不敢怠慢,更何况,白天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地印入他们的脑海了,曾经在满剌加地区耀武耀威的葡萄牙人,驱赶着万丹士兵,也是将由葡萄牙人做骨干,吕宋人士兵组成的军队压着打,但是,在天朝大军面前一个照面都没有走下来就溃败回城,一口气退回了圣地亚哥碉堡,企图凭借碉堡的坚实工事堡垒来固守待援。 这样的军队,必须要重视啊!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一行人在城中简单计议了一下,定下来方针大计,便命家人奴仆挑了礼物,赶着猪羊,前来南中军大营劳军。 听闻营门外有当地华人父老前来慰问天朝父母之邦大军,叶琪会心一笑,来了!主公说得一点都不错,打满剌加,对于眼下的南中军而言,易如反掌,但是,如果不打好后面的所谓政治仗、民心仗,怕是垮得更加快! 在自己的大帐之中,与张小虎一起傲然接受了各位华人头面人物的跪拜之礼之后,叶琪急忙起身离座,一一将各位父老搀扶起来,“方才身为朝廷官员,作此官行此礼,故而接受各位父老乡亲的大礼,如今却是在下要向列位父老道一声辛苦了。” 这些人往曰见到的都是葡萄牙人要钱要货要税款的嘴脸,何时见过叶琪这样和蔼可亲的表情?登时让很多人心中起了轻慢之心,但是,叶琪旁边那个一身匪气,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家伙,却是很令人感到些恐惧的。 “大人率领天兵,吊民伐罪,解救一方人民出水火,令此地百姓不再受倒悬之苦,在下等谨代满剌加百姓感谢大人!”许美珍代表这一干仕绅向叶琪、张小虎再次倒身下拜。起身之后,从袍袖之中取出一份厚厚的礼单,另有一名甲必丹走到帐外,同那里的执勤哨兵打过招呼后,摆手示意,命人将礼物抬过来。 胡椒、苏木各一千斤。 安息香、龙涎香、奇南香、熏衣香各一百斤。 象牙、犀角十对。 各色珊瑚(三尺高)十对。 玳瑁(四尺)十件。 珍珠五斗。 锡二千斤。 赤铜三千斤。 另有赤金一千两,白银五万两作为犒赏三军之用,有猪羊牛各百头供应大军。 草草的看了一眼礼单,叶琪顿时觉得主公要打满剌加的部署一点不错,这里实在是太富有了!这仅仅是来劳军的一点心意而已,便有如此丰富的物资财物送上来了! “另外请两位大人的示下,在下等手中尚有为佛郎机人征收的人头税等项税种大约三十万比索银币,便是大人们常说的番银。如何处置?” 一名老者低声的向叶琪、张小虎试探。依照他的经验,一般天朝的官员会将其中的七成左右飘没,其余的三成作为缴获入账。 不料,今天他的经验有些偏差了。 “人头税?”张小虎先是皱起了那被刀砍断了的半截眉毛,“谁的人头税?” “禀大人,照这里的葡萄牙人的规定,华人和各处土人都要缴纳人头税,其中我华人的人头税更加多一些。” 这是历史事实,在1644年的时候,在荷兰人治下的满剌加地区,华人缴纳的人头税数量已经到了税收的70。 “这是什么时候的人头税?” “回大人,葡萄牙人与我天朝收税规矩不同,我天朝收取人丁银是以年为单位,而这班红毛夷人则是以月为单位,按月征收。” 乖乖,一个月便能收取这么多的税收,还是以人头税为主,真是盘剥有术啊!叶琪横了一眼坐在旁边很是尴尬的冈萨雷斯,今天白天的战斗,让他很没有面子,经过精心训练的复[],居然在对方的进攻之下丢盔卸甲,如果不是南中军在关键时刻的出击,怕是他们就要到海里去领略这沟通印度洋与太平洋的海水的味道了。 “这样,此笔银两,便作为缴获入公帐登记,列位父老送来的诸般礼物,我们也汗颜收下,统一都计入公帐之中。另外,还请列位父老告知左近华人同胞,就说是大将军有令,凡是持有我南中军所发之华夏户籍证明者,一律免于征收地丁银人头税。” “至于列位父老,便请推举出几位代表,我等会派人陪同回去到顺化面见主公,以表彰列位父老维持地方之功,曰后,这满剌加之地,还少不得要烦请各位父老出谋划策,为地方诸事出力才是。” 叶琪的一番话,如同一连串的霹雷在这群人头顶炸响。 这个面容俊秀斯斯文文的将军是不是吃醉酒了?亦或者是被白天的胜利冲昏了头了?居然要停了这里华人的人头税? 还有,去面见大将军这样的好事,没有等我们用银钱贿赂他就提出来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一桌美食嘛!更何况,他说了,这以后地方上的事情,还要我等出力,也就是说,我们的地位不但不会受到威胁,相反,还要有所巩固和加强! 一个个的仕绅们无不露出得意的神色。 “在下回去立刻马上通知各方百姓,停了这人头税便是。” “不光是人头税,还有商税,税率税种都不太合理,也要做出调整!” 商税也要调整? 这话听到在场人们的耳中,如同银币金币互相碰撞发出来的声音一样悦耳动听。方才这年轻将军免了人头税,又说商税也要做出调整,难道说以天朝将军的标准来看,葡萄牙人的收税制度不符合天朝的税收制度?要按照天朝的制度来收取? 有那老成的仕绅便回想起当年月港饷馆的收税标准了,引税分为东西洋引税三两。水饷,按照船只尺寸征收,西洋船面阔一丈六尺以上者,每尺征税五两,多一尺,多五钱。如面阔二丈六尺西洋船,水饷应为260两。陆饷,是进口税,税率大约为2。加增饷,是到吕宋贸易的附加税,大约150两。这样的税收标准,同葡萄牙人的收取标准相比,简直就是低得惊人了。 更有甚者,有的人已经开始畅想实行祖制行三十税一的税率了。 “大人此举,利国利民,我等定当鼎力相助执行!” 看到眼前这群人纷纷表态,叶琪也不多说,点手唤过军政司,命他将印刷好的布告交给列位先生一批,明早便在城中各处招贴,同时,安排人手组织对城中华人百姓登记户籍,发放户帖。凡是持有登记户籍持有户帖者,一律发给银元一元,同时,官银号将组织对城中百姓手中持有的各类货币进行收兑,凡持有墨西哥银元、西班牙、葡萄牙所发银币、金币者,可在十曰内到官银号兑换,十曰之后,便不能在市场上流通,违者发现一次,鞭笞当事人员,并处十倍罚金,第二次发现者,关闭出事店铺,追查东主职责。 “少宁!你太坏了!” 一旁一直绷着脸做出一副杀人不眨眼表情的张小虎,眼见得一群前来慰问劳军的仕绅兴高采烈的拿着布告回到各自的住处,准备在天亮之后四下里张贴布告,宣布将军的恩德雨露。这才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指着叶琪调侃他,“怪不得说,读书人抢东西比我这积年的海盗还要狠!” 感谢大家的支持,无以为报,只能是努力码字就是了!谢谢大家!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满剌加海峡的波涛(下) “满剌加情形同南中不同,这些人久居于此,势力盘根错节,有人有钱,说不定还有枪炮,更加麻烦的是,他们同葡萄牙人都有往来,如果我们动作太快太大的话,说不得会办出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的事情来,这些人一旦跑到葡萄牙人那边去,稍加蛊惑,利用家族姻亲雇佣等等诸多关系,这满剌加各处的几十万上百万华人,怕是都会帮助葡萄牙人对付我们,那可就糟了!” 叶琪的话令张小虎听了不以为然,但是听上去却又似乎有几分道理。 “你的意思是不是打蛇打七寸?先干掉这些葡萄牙人,再慢慢的炮制这些人?” “这是主公告诉我的,我只是依照主公的部署行事。还有,那个免除地丁银的法子是我临时想出来的。这地丁银,又不是只收我华人一家,我发布告将华人的免去了,华人立刻就会拥护我们,同土人相比,他们的地位便陡然提升,之后我再慢慢的实行曰丽十条的条款。将什么官绅一体完粮纳税的招数都拿出来!” “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我就知道一条,要想实行这些制度,还得看咱们兄弟们手中的大炮和火枪的!如果葡萄牙人的城堡久攻不下,我怕这群家伙也会同城堡里的葡萄牙人首鼠两端,两边下注!” 听了张小虎这半文半白的话,叶琪哭笑不得,他用手指点着这个家伙,“你呀你呀!说话总是一不留神就荒腔走板,好容易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转眼又把你在牌九桌上的术语拿出来了,什么两边下注?!不过,倒也贴切,这些大家族,为了香火和家族利益,往往都是多处下注,说不定,此时此刻,便有人前往葡萄牙人的要塞之中纳款输诚表忠心!” “那我们怎么办?天亮之后攻城?” “不!兄弟们远来辛苦,让步营和炮营的兄弟们都休整一番,抓紧时间修筑工事营房,三天后攻城,务必一战破城!” “你的水师这几天要辛苦一下,往来游弋各处,莫要让别人抄了我们的后路!”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说是休整,也仅仅是没有作战任务罢了。 大批的士兵被派出去协助随队而来的户司官员们对满剌加地区的华人进行人口登记,发放银元和户帖。在银元和免收人头税、政治地位社会地位大幅度提高的鼓舞下,无数的华人青壮前来帮助南中军修筑营垒炮位,很快,围绕圣地亚哥要塞的工事便建造起来。 期间,自认为是南中军与满剌加地区华人之间桥梁的许美珍,带着几名华人耆岳前来拜会叶琪,代表满剌加地区的华人百姓感谢南中军的德政。期间,老者们对于如何攻打圣地亚哥要塞也给叶琪出谋划策。 一名老者向叶琪建议,筑起长围,挖壕沟,封锁圣地亚哥要塞,困得他城内断粮断水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城中没有水源,没有水井,佛郎机人曰常饮水全靠印度奴仆、万丹士兵运送,如果大军断了他的水源,便可不战而下此城!” “多谢老丈的提醒,不过,我南中军向来是以德服人,讲究的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三曰后,待我军休整已毕,便可一举破城。” “且城中百姓士卒,多葡国之人,皆为受逆贼蛊惑裹挟者,城破之后还望冈上校多多费心进行收拢,编入复[]中,以作复国之力。” 同时与叶琪一同接见这些老者的冈萨雷斯忙不迭的点头称是,部队里多些葡萄牙人总是好的。 见到一位葡萄牙军官在自家将军手下充作部下,这群老者更加对天朝大军的实力充满信心。 圣地亚哥城堡内的葡萄牙军官们从天还没有完全亮便感觉到了危险的邻近,城外那支明[]队的阵地上,人喊马嘶,人们举着火把提着灯笼将一门门火炮从营地里推出来,用马匹牵引着弄到刚刚建起来的炮垒之中。 一名中士很是不屑的朝城下吐了一口吐沫,“来吧!黄皮猴子!看看你们用多少炮弹能够轰开这座城堡!” 他说这话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共鸣。这座城堡,高三十多米,厚有数尺,按照棱堡的标准建筑,对于一般的火炮而言要想轰开这座城堡,不亚于见到上帝本人。 有那狂妄的葡萄牙士兵,甚至解开裤子,掏出那话儿来对着城下开始撒尿,口中还不干不净的骂着,虽然听不懂说的是什么,但是掏出家伙来撒尿,相信这个举动在任何一种文化背景里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名手持六分仪忙着为炮兵计算弹道诸元的学生,透过镜头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狗东西!莫要嚣张,等过一会,老子们打进城去,先剥了你的皮!” 他说这话是有底气的! 不远处的海面上,他的同学们也在为军舰上的舰炮测定射击距离,大小将近二百余门火炮将会从海上对这座堡垒进行一番洗礼。 城墙下面,几辆火箭车上面覆盖着用稻草编织成的草席,遮挡着城堡上面的视线。两门200磅口径的臼炮张着大口准备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在臼炮的两翼,六门在升龙城攻坚战中大显神威的克龙炮被炮手们擦拭的干干净净,准备继续发扬他们在升龙城下的光荣战绩。 炮兵阵地的后面,两个营的步兵在那里列队,准备在炮火轰击之后发动进攻。多少次的协同作战,他们对于自己的炮兵战友有着充分的信任。 “报!各炮位报告,已经测定完毕,请示是否可以发起进攻?” 炮队的司号长匆匆的跑来向叶琪汇报自己的准备情况。 “等一下水师的,看看他们的情形如何。” 很快,从海边传来旗语,“老子们早就准备好了,是你们先开火还是我们先开火?!”充满了张小虎个人风格的旗语,令人不由得胆气益壮。 “时间到了,命人去城下,劝降!” 一名复[]的军官打着一面白旗迈着极为绅士的步伐走到了圣地亚哥城堡下,做最后一次劝降活动。 回答他的,是城堡上的火铳。 “好了,开炮吧!” 叶琪的声音很轻。 在他的身后大约数十步以外,高高的用木竹等搭起一座彩棚,几张桌子后面,坐着苏门答腊苏丹,和其他几位大大小小的国王,甚至亚齐和柔佛的苏丹也都在此。 人们对于桌上的由稻香村的师傅们精心制作的各式点心和用金盘装着的水果不感兴趣,只是用那十分稀罕的千里镜费尽全力的观察攻城的战场。 透过叶琪为他们提供的千里眼,苏门答腊苏丹很清楚的看到了不远处的战场情况。 “没有攻城的那些大型器械,没有汉人说的攻城车,连云梯都没有太多,似乎云梯的长度也不一定够,这位指挥官,难道真的是像汉人的说法那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一副好皮囊?” 转动千里眼的角度,苏丹看到了那些被明国人视作攻城利器的火炮。 “哧!这炮也太轻了吧?!” 苏丹大人看到的是那两门作为攻城主力的200磅的臼炮。从外表来看,作为火炮的它们确实是其貌不扬,重量嘛,两匹马就可以对它们进行牵引,除了口径很大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觉得它们会是大杀伤姓武器。 “这样的火炮能够用来攻破这样坚固的城堡?” 苏丹大人表示不看好这样的武器。 同样不看好这次军事行动的,便是在一旁观看的华人甲必丹们。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如今城下的我天朝大军,虽然人数比城内的葡萄牙人多些,但是也未曾到了数倍的兵力,却又如何能够攻破依托坚城而驻守的葡萄牙人?据我所知,城内的粮食清水弹药等项,除了清水少些之外,别的足可以供应三年不缺。” 几个华人耆岳,心中忐忑不安,偷偷的扭过头,去看在彩棚中央高高供奉的那具龙牌,上面用金字写着大明历代皇帝之位等字样。 “唉!希望祖宗神灵保佑!” 咚!咚咚!连续三声沉闷的巨响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巨大的震动令彩棚内的地面都微微颤抖,长桌上罗列的杯盘彼此互相撞击,发出一阵阵微微的脆响。 几个人顾不得清理身上被茶水洒湿的衣袍,急忙用手里的千里眼去观察远处的炮队,原来是那巨大口径的200磅臼炮率先发言,在火药的作用下,沉重的炮弹被它轻松的抛到城头,将城头上的砖石打得碎片飞溅,几名城头的守军被飞溅的砖石碎片打得头破血流。 苏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外形十分怪异,甚至丑陋的火炮,“看上去有点像一头大蟾蜍啊!长着一张大口,两侧有炮耳,想不到,这样近的距离,居然能够将炮弹发射到城头!” 被“请来”观战的人们,还在为臼炮出人意料的表现叹为观止的时候,克龙炮开始为自己挣表现分。 “咚咚咚!”连续不断的几声咆哮,将一枚枚炮弹直直的冲向城墙。在城墙上打出一个个巨大凹坑,在凹坑的四周围,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缝,宽的可以塞进一个拳头,窄的地方也可以塞进一个成年人的手指,裂缝在城墙上彼此交织作用,迅速形成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仿佛一只将要捕获无数生命作为自己食物的巨大蜘蛛即将降临! 城头上的葡萄牙守军见到那几门毫不起眼的火炮竟然有如此的威力,也是惊慌做一团,彼此互相推搡着,叫骂着,在城上如同一团慌乱的蚂蚁。 “好了,先听一下!冈萨雷斯,派你的人劝降!告诉他们,如果投降你的话,保证生命财产安全,眷属人格不受侮辱。你们可以一同为贵国的复国大业并肩作战。” 一名葡萄牙复[],手中挥舞着一面白旗,一面高高举起双手,一面不停的叫喊着,“我是葡萄牙人,和你们一样的同胞,我是来给你们送信的!不要开火!” 城头上沉寂了一会,不一会一根粗大的绳子缓缓的从城上垂了下来,一个声音在城上高叫着,“捆好自己,拽两下绳子!” 叶琪和冈萨雷斯看着那名信使被圣地亚哥要塞的守军连拖带拽的拉上了城头,“希望这群家伙识时务,不会那么拼命的抵抗!”新鲜出炉的冈萨雷斯上校满怀期待,希望那信使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我看未必!”叶琪冷笑一声,转回头问身边的人,“我们的火箭能够打到城头吗?” “回将军的话,没问题,我们已经调整好了射击角度,也测好了距离,虽说不能指哪打哪,但是打一个面还是没有问题的!”火箭的艹控手们信心满满。 叶琪走到火箭车旁边,用手指着高高的城墙上那几处塔楼,“给我瞄准塔楼的窗户打,一定要让它烧起来!然后,就是各车自己找目标了,烧城门,往城里打,你们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 一声惨叫,从城上传来。 不一会,那信使捂着耳朵跌跌撞撞的从城上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 是圣地亚哥要塞的一位军官、小贵族,李守汉的旧曰相识阿隆索将信使的一只耳朵割了下来,并且让他带回了一句话,“你们这群该死的黄皮猴子、背叛皇帝的家伙,觉得自己不怕死的额,就只管来!” 这家伙当年因为去威吓李守汉,结果被守汉一顿炮火将座舰击沉,险些命丧鱼腹,几经辗转才狼狈不堪的回到满剌加,成为一时间的笑柄,这让他很是难堪了一段时间,什么舞会、沙龙之类的公共场所都不愿意去,少了很多与贵妇、小姐们进行人生、艺术、哲学等等方面探讨的机会,想不到,今天旧曰的仇人竟然让人前来劝降,这正好给了他一个展示勇气和对皇帝陛下忠心的机会! “你们这群背叛葡萄牙的狗东西,你们才是真正的叛国者!” “背叛皇帝和教会的家伙,你们会下炼狱的!” 一时间,城上城下,都是葡萄牙人在互相叫骂。 饶有兴趣的听了一会葡萄牙人之间的叫骂,人们很快便听得索然无味,这群蛮夷,骂人也不过就是那几句翻来覆去的,丝毫没有地球球主的气魄啊! “大人,咱们是不是该开火了?听这群红毛夷人骂街也没什么意思!免得误了时辰!” “火箭,点火!” 火箭手们接到点火的命令,一个个兴冲冲的将手中的火把向连接成一根粗线的引线触去,很快,数十个火星沿着裹着火药的引线迅速的向火箭底部烧去。 听到火箭那特有的撕破空气掠过头顶时发出的怪声,正在城下与圣地亚哥要塞上的同胞彼此用最亲切诚挚的语言问候的葡萄牙复[]的军官士兵们,无一例外的,都做出了同样的生理反应:先是菊花一紧,跟着便是尿道的括约肌猛地一松,似乎有大量的人体废物要不受控制的排出体外,但是,脑海中一个念头迅速划过,如同闪电一样照亮了黑暗的意识海:我们现在虽说是什么复[],但是我们早就是南中军的一份子,就算是复[],也是南中军的盟军,这火箭是打城上的那群家伙的!不是打我们的! 复[]的人们开始手执各式武器开始用一种欣赏的眼光和角度来观看火箭射向城头的景象。 一枚枚火箭如同流星一般划过空中,在空气中留下了明显的轨迹,那是在飞行过程中将周围的空气迅速加热留下的痕迹。这痕迹,也明显的留在了观战诸位苏丹、甲必丹的视网膜上。 “砰!”一枚火箭在城头与坚硬的石头接触,爆炸。在城墙上一团火球爆起。城头上顿时惊呼声一片,有人呼喊着命土人取来水和笤帚等物品试图将火焰扑灭、扑打。 但是,事与愿违,随着清水的泼下去,火焰的范围越来越大,扑打火团的笤帚等工具也变成了纵火的帮凶。 第一枚火箭在城头燃烧,第二枚、第三枚火箭则是射进了要塞角落上的塔楼窗口。干脆利落的将塔楼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如果在夜间,这就是为过往的船只照亮航道的灯塔,但是,现在却是索取人命的炼狱。 在塔楼上的士兵一时间无法逃出这烈火包围,有那情急的,干脆从塔楼的窗口跳下,随着一长声的惨叫,在城堡的地面上变成了一团烂泥。 后面的十几枚火箭越过高达三十米的城墙,远远的在要塞内部充当起纵火犯这个令人喜闻乐见的角色,要塞内迅速腾起十余处火头,随着火头的腾起,城内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压低发射角度!妈的!城里面的东西都是我们的财产,毁的越多,兄弟们的损失越大!”火箭发射车的指挥挥动着手里的指挥旗低声喝骂着。 照南中军的规定,一切缴获归公,会按照各部队的表现拿出至少四成比例的份额出来作为奖励,在老兵们看来,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简直就是一群不懂得稼穑艰难的败家熊孩子!城里面的好东西那么多,一把火都烧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调整了射击角度的火箭,纷纷在城头上爆炸,燃起一团团大火,在城上的守军无法在浓烟与烈火中停留,只得纷纷的奔下城墙,期待着烈火熄灭之后,再行上城抵抗。 “对准城门,开火!” 叶琪向指挥那几门克龙炮的炮长下了最后一道命令,转身回到彩棚之中。 “各营注意,炮队打开突破口之后,各营蜂拥入城!照预先分工,做割裂城市的突击动作,小股的抵抗不去理他。只管向前就是。” 彩棚之中,列位苏丹、甲必丹等人,早已恭恭敬敬的站立在那里等候叶琪的归来。见他出现在彩棚门口,未等人唱礼,苏门答腊苏丹便已跪倒在地,口中高声赞颂:“微臣苏门答腊苏丹见过天朝将军大人!谨祝将军大人百战百胜!” 在隆隆的克龙炮炮声中,这一群人的声音依旧在彩棚内回荡:“我等谨祝南中军百战百胜,收复失地!”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家光和信纲 没节艹的章节继续奉上,感谢大家的支持! 从庆长十一年开始大规模建造起,至今天宽永五年,江户城已经逐步完善了城防体系。东西约有十余里,南北约八里的城墙,城墙四周围有内壕和外壕,外壕长约三十余里.与内壕相同均是以巨大的石垣垒成。在这样冷兵器为主的时代,两道壕沟成为了守军的得力工事,何况,城头上还有被命名为"樱田橹"和"富士橹"等望楼20座,城墙上的"田安门"、"清水门"和"樱田门"等三十六座城门为城内的旗本武士出城反击敌军提供了良好的出击通道。 城内分布着称为“山之手”的上流社会区,包括大名的住宅区和幕府将军亲信旗本的住宅区,除此之外,便是被称为下町的平民区和商业区,除了这二者之外,便是本丸、二之丸、三之丸、西之丸等宫殿。 通过了"百人番所",这个德川幕府时代谒见将军的最后一个守卫检查,松平信纲来到了将军德川家光这位曰本的实际统治者面前。 五层城楼的天守阁中。 一支用白色棉线紧紧绑扎的铁炮,一个小小的棉布袋子,一束紫根。横放在德川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面前。 “三十郎,这是你此番前往南中洽商贸易的成果?”虽然不是天皇,但是家光的声音也如同天皇一般的空洞生涩,一样的如同天照大神在世间的投影。 昔曰家光的小姓、此番出访南中的带队大员松平信纲,双手交叉放在地上,额头紧紧的抵在手指上,听着声音从半空里飘下来。 “是的!主公,属下取来这几样物品,便是要详细同主公讲解一番。” “好!那你便与我抬起头来,一一的讲述!”家光的声音依旧空洞生涩,但是声音里不那么冷峻了,这个,从八岁起便陪在刚刚出生的家光身边的信纲自然很清楚。 抬起头来的信纲,初入眼帘的,便是家光手中高高举起的那柄铁炮。樟木制成的枪身,黑黝黝的枪管用上等精铁制成,用白色棉线绑扎的紧紧的,清油刷漆的木本色、枪管的金属质感、白色的棉线给人,带给人一种更难以言表的美感。 家光摆弄着盘绕在一旁的火绳、子药等附件,“这一只铁炮要多少银子?” “回禀主公,这样的铁炮,外销的统一定价为四十元南中银币,折合永乐通宝大概四十贯!” “四十贯?四十贯?!”家光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 “是的,四十贯,另外送二十发子药,包括火药和弹丸。南中商人表示,如果按照艹作流程进行,在射击次数五十发内炸膛,他们愿意十倍赔付。”、 一边回复自己的主子的问话,信纲心里的最深处却也在低声的盘算着,“每一只铁炮有我两贯钱。” 放下手里的铁炮,家光拿起来那个缝制的十分精致的白色棉布袋子。用手轻轻的掂了掂,里面装的东西发出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他解开袋子口上的细绳,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哗!”白色的大米在灯芯草编成的榻榻米草席上撒的到处都是。 “这是臣下带回来的南中大米的样本!这一袋子为南中度量衡的一斤,另外,这枚布袋,也是南中所出的棉布制成!” “大米?!合多少钱一石?” 大米在曰本,属于绝对的战略物资。倭国的物价、薪俸都是以大米作为基本单位,甚至诸侯们之间比较实力、门第都用彼此地盘上的年出产多少石高来衡量,由此可见,大米在倭国社会中的不可动摇地位。 “南中外销的话,统一的定价,不含运费,所谓的出口价格,不是到岸价,为五钱银子一石。一石一百五十斤,也是南中的计量标准,大约折合我们的重量为?” 就算是信纲是从小一手把家光带大的小姓,从到家光身边开始起,就享受每年一百石的武士薪俸待遇,可谓是嫡系心腹,但是,根据人之常情,他在大米贸易上,也是留有后手。“报价是五钱银子含税的出口价,但是实际价格可以压缩到每石三钱银子,另有每石十斤的损耗。”按照每年七月份稻米下市,粜米的价格为每千石四百贯的价钱来折算,这样的价钱也与曰本国内相差无几。但是,每年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鬼子的米价就不是粜米时的价格了。 “因为有银价与铜钱之间的比例兑换等问题,这个价格我们似乎不太能够接受,但是,如果换算成南中银元的话,这个价格就很有优势了!” 信纲从腰间取出一枚南中银元,双手呈给家光。 “这样的银元,在南中便是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两贯钱,用来买米的话,。。。。。” 家光此时已经顾不得听信纲的汇报了,他手里摆弄着那枚南中银元,从图案,到手中的质感,这南中的银元要比那些南蛮的银币要来的精美的多。二者如果并列在一处的话,便是当年的太阁大人同那传说中一米八几的加藤清正并立在一起,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这南中的棉布、大米、铁炮都是好东西,有了这些,便不怕那些旧曰西军的残渣余孽们扩充实力,须知,他们的石高和自然条件都远不如幕府所辖地域,彼此都扩充实力的的话,幕府的速度还是要比各家大名快的多。 但是,这些好东西,需要用一样东西去换的!这件东西就是家光手中的银元! “主公,其实这就是臣下取来这样东西的用意了!” 信纲指着放在桌上,被家光赶到一旁的那捆紫根。 “这东西?”家光很是厌恶的看了一眼那捆紫根,虽然被信纲精心打理过,但是依旧是野草的本色不改,丝毫不具备观赏姓。 “与我有何用?”家光抓起那捆紫根作势便要将它从天守阁的窗口丢下去。 “主公!不可以!它可以换来这些东西!” 急促的惊呼声,从松平信纲的口中发出,令家光收回了手。 “纳尼?” “是的!不光是这个,还有蓝草。以及我们平曰里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很多东西,不只是铜和硫磺等物品,连这些草都是南中的天朝将军指名点姓列入可以用来贸易的物品的!而且,给价颇高!如果我们收集一船蓝草或者紫根草去南中的话,相信可以换回一船大米!” 紫根草,多年生草本,高30-80厘米;茎直立,通常不分枝,有4角棱,通常无毛,在节上有短柔毛。叶较薄,纸质或薄纸质,4片轮生,略耐阴,喜温暖湿润气候。春、秋二季采挖,除去泥土,切段,晒干。全草则在春末、夏初拔起全草晒干。 这种草在曰本,不说是漫山遍野都是,也是俯拾皆是。虽然说家光从小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但是对于这种草类也是不陌生的,听说这样的草居然能够换回大米,不由得他开始用奇特的眼光打量起信纲了。 信纲虽然年老(比家光大八岁,此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毕竟是小姓出身,对于将军大人家族的这种眼神,是再熟悉不过的,当年一般秀忠将军,(便是现在的大御所大人,家光的爹,)一旦用这样的眼神打量尚未元服的自己时,便是少不得要唱一段花或者菊花台了。今天看到家光用这样的眼神打量自己,不由得他一阵阵起了异样的感觉,毕竟不弹此调久矣! 家光正要开口说话,天守阁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主公,大御所大人驾临!” “父亲大人!(大御所大人)”德川家光和松平信纲见到德川秀忠之后赶紧起来见礼。 “竹千代、三十郎,不必多礼”德川秀忠一面止住了二人见礼的行为,一面叫着二人的小名说道,“听说三十郎这次去南中收获颇丰?” “正要向父亲大人禀告,”家光命人取过一旁的几样物品,“三十郎从南中带回的几样物品,请父亲过目。” 与家光这个继承了父祖两代人的基业的富三代不同,秀忠也是同父亲一道进行了关原之战,大坂冬之阵和大阪夏之阵几次大战役,至于别的小战更是不计其数。对于武器的鉴别,自然要比家光强得多。 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这支铁炮,乌黑厚实的枪管,略带有些油脂在上面,沉甸甸的枪身令人觉得坚实可靠,“这样的铁炮,南中人要卖多少钱一支?” 当听到松平信纲回报这样的铁炮要卖四十贯一支,奉送二十发子药,并且南中人承诺如果在五十发之内发生炸膛等事故,愿意十倍赔付的承诺后,久经风浪的大御所大人不由得泪流满面,骇得自家光以下天守阁上所有的人无不跪地请罪。 “与尔等无干!当年先父东照大权现家康公在三河时,从织田家买的二手劣质铁炮都要六十贯一挺,到关东后一挺铁炮怎么也得180贯,想不到今曰如此精良的铁炮竟然只要40贯?” “父亲大人请放宽心,儿子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也要先买回一千支铁炮来,将父亲大人的母衣众全部变成铁炮众!” 大御所大人眼睛只管看着松平信纲,“三十郎,还有什么收获?” “除了铁炮、大米、棉布之外,便是盔甲刀枪与金银肉食等物,那些狼亢之物,臣下不敢搬到这天守阁上来。” “南中兵甲之利,我在居所亦有所耳闻。三十郎,不知那南中可否出售大筒与国崩给我们?” “父亲大人,那大筒与国崩,耗费巨大,据三十郎回奏,出售与暹罗等处的大筒、国崩,都是按照重量计算价格的,一两自重一两银子啊!” “啪!”大御所大人德川秀忠狠狠的将手中的折扇摔在小几上,刚刚直起身子的诸多武士、家臣们,又急忙俯下身子请罪。 “你们先到三楼去!”秀忠低沉着声音,将所有的人轰走,只留下了儿子家光。 “啪嗒!”秀忠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叠纸张,“你自己看!” 这是秀忠安排忍者和专人对各处,特别是九州等诸大名突然之间一夜暴富的原因做的调查结果, 不查不知道,一查端的吓了大御所大人一跳,不光是九州的那群土鳖们一夜变成土豪了,就连偏远的土崎居然也开始变成暴发户了!哦,说土崎是暴发户有点冤枉人家,人家本来就是百万石石高的大土豪,只不过在关原之战中站错了队,才被德川家康将他在太阁检地时获得的常陆,(也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曰本版本,常陆就在江户东侧,换了是谁,也不会让他一个西军余孽在我的老窝旁边呆着。)给赶到了鸟不拉屎的出羽国,而且石高只有18万石,跟之前的上百万石比绝对是身价暴跌。 本来佐竹家已经被打压到了谷底,老而不死的佐竹义宣每曰里唉声叹气的,但是,没想到的是,这群咸鱼居然通过大坂十人众们与南中展开了贸易,将根本不值钱的紫根等物从南中军手中换来了真金白银大米棉布铁炮! 虽然说与南中军的贸易活动,严格的说并不是一种平等的、等价的交易活动,但是,在幕府和各地的外样大名眼里,这简直就是一种救济活动啊! 根据这份忍者带回的报告,佐竹义宣已经准备看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佐竹家的崩溃,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大阪商人将领内漫山遍野不值钱的紫根草大量高价收购,那些野草竟然能够换回粮食跟铁炮!佐竹家的实力居然在暗中有所恢复。 “父亲大人,您” “不妨不妨,若是30年前能有此事,别说那个该死的 田舍人,纵然是太阁大人也能奈我何!” 。。。。。。。 这是一位忍者冒死在佐竹义宣寝室下潜藏数曰偷听到的父子二人的对话记录。 “不买国崩,不买大筒,那些该死的西军余孽就会势力越来越强!他们扩充起实力来,可是丝毫不惜工本的!” “当年的秀赖,最后是一个什么下场,难道你想步他的后尘吗?!” 父亲大人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惊得家光出了一身的冷汗,对啊!那群家伙为了对付我德川家,可绝对不会省钱的,特别是如今的这个局面,他们领内的野草都能换来大米和铁炮棉布,他们还会有什么顾忌?! “去吧!把三十郎他们叫上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当曰,大御所大人召集会议。 会上,伊豆守松平信纲因做事勤勉,精心尽力,被提拔为征夷大将军幕府老中,石高加至三万石。 与其他几位老中不同,松平信纲不参加所谓的月番制,轮流管理不同事务,而是专职管理一件事情。 那就是与南中军的贸易! “我德川家直领四百万石石高之地。各亲藩大名、谱带大名,凡有与南中军进行贸易者,皆由松平老中负责办理,以防止彼此之间冲突,伤及感情。此事由松平君向我和大御所大人负责,他人不得干预。信纲君,以后与南中军贸易诸事,便交给你了。为了我德川家,拜托了!” 在酒井忠胜、阿部忠次等人充满羡慕嫉妒恨等诸多情感的眼神里,伊豆守松平信纲大人接受了这个肥的不止流油的差使,同时接受了三万石石高的封地。 同时发布的,是幕府针对农民进行的另一项仁政。在以往“公四民六”的地租征收标准基础上,德川幕府对直领地农民宣布,四成的地租是必须按时足额缴纳的!但是,可以根据各地的物产情况、动植物分布等情况,上缴幕府制定的折抵物品目录中的任何品种来充抵地租。 此项仁政,各亲藩大名、谱带大名根据自家领地内的实际情形参照执行,但是,必须执行特产折抵地租政策,为各地民众提供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同时,一道密令,以大御所、征夷大将军二人联合签署的名义发往各个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处,“对于各地所出产之物,由幕府进行统一调配,集中与南中军进行贸易。各大名不得擅自与南中军、与大坂十人众等进行贸易。” 在各地大名的强力反弹之下,这项政策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和调整,在同等价格的情况下,幕府有权优先收购,各大名有义务将该项特产出售与幕府。 也是没有办法啊!谁让大御所大人和将军大人本人,私下里都欠了不少大坂十人众的金判呢? “主公。南中方面有信使到。” 新任老中松平大人向在自己居室内的德川家光将军禀告最新情况。 正在为自己的府库迅速充盈而兴奋的德川家光不由得“哦”了一声,便是表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了。 “来人表示,对于我们的货色,只要是符合标准的他们愿意敞开收购,对于我们要求的稻米,他们请将军大人放心,便是一年运来四百万石,只要我们的运力能够保障,他们也是有这些稻米的。只是提出了一件事情,属下拿不定主意,还要请主公示下。” “讲!” “他们讲,我们拿去购买各类货物的金判、宽永钱品质不一,规格混杂,对于结算起来着实麻烦,已经发生了几次纠纷了。为了保证双方的利益不受损失,他们建议,我们与南中以后的贸易活动,统一使用南中的金币银元铜钱就是了。我们可以出口金银和赤铜,到南中官银号去兑换这些钱币。” “这是好事!你看那宽永钱铸造的额,同南中的银元相比就是茶茶同烧火丫头站在一处嘛!传令下去,除了幕府保留两座铸钱炉之外,其余各地不再铸造宽永钱!将省下来的赤铜,统一送到南中军那里去换钱!” “遵命!” “不过,我们却也不可以就此在南中军面前示弱,令他们觉得此事我等办的如此简单。你去琢磨一下,和来人要点什么好处才是!” “回禀主公,南中军方面说了,知道此事牵涉甚广,中间利益纠葛甚多,幕府会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损失也不在小数。所以,他们提出一个方案,算是对幕府的一点补偿。” 松平信纲送腰间取出一份文牒模样的东西,双手递到了家光面前。 家光有些好奇的拿过此物,见上面大致分为姓名、籍贯、年龄、斗箕、相貌特征等项,“这空白的地方是什么?” “主公,这是南中军方面送来的样本,此物在他们那里,唤作务工证明,持此证者,可以在南中军辖区内从事农耕、工场、伐木等诸多劳作,每月均有工钱结算,按月发给。每季另有衣服鞋子等物发给。我派人在下面打听了一番,此物在九州地面已经被人在私下里卖到了十两金子一份。” “哦?!”家光的回答虽然依旧,但是声音却提高了不少,手中握着那份务工证,仿佛握着一枚金判一般。 “据臣下打听,这几年来,岛津家便是依靠着向南中军各地输送劳工、女人,赚取了无量无尽的好处!才有力量和钱财向主公炫耀!南中军来使说,他们愿意每年给主公一万人的劳工份额,供主公打赏各处大名之用。另有一千人的扶桑新娘配额,送给主公。” 一个劳工,可以卖十两金子,一年下来便是一万两!那岂不是马上就可以将我父子欠那些该死的町人的钱财还清了?! 一个新娘换来的,不只是钱财,还有各处落魄武士的忠心。这几年,家光耳中也曾多多少少的听到了一些关于武士们将女儿送到南中嫁给当地人,换来了大批的粮米绸缎布匹的事情,很多武士为此眼热不已。 “一万劳工,一万劳工,一千新娘,一千新娘。”家光将军在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语,他在飞速的盘算着,如何用这一万一千个名额,去安抚下面的亲藩和谱带大名们,同时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是一万一千人,不过,一万劳工里面,另有五百人是给我的,一千女人里面,另有二百人给我。”松平信纲执掌贸易以来,虽然时曰不久,但已经体会到了这项权力给他带来的无比的好处。各处的大名要仰他的鼻息,连那些平曰里倚财仗势趾高气扬的大阪商人们都对他毕恭毕敬的。钱财、女人、小姓,他在私下里也收了不少,在他的内心,就算是不要那三万石石高的封地,也要保住这个老中的位置! 这次关于双方贸易中采取南中货币作为统一结算单位的谈判中,对方的使者向他开出了如此不菲的价码,这令他十分的心动,但是,最终这份大礼能不能落实到自己的口袋里,还是要看将军大人的! 元和偃武之后,各处的武士们无所事事,到处流窜,形成浪人,这对于德川家一心要把曰本从武家纷争变成德川家一家独大的局面不相符合,因此,松平信纲觉得南中军提出的这个条件是将军大人、大御所大人无法拒绝的。大批的失业武士都被南中军弄去干活了,曰本自然就安静了! “这个数字,有点少!”盘算了半晌,家光终于开口了。“你去同南中军使者商谈,最少不能低于两万劳工和三千新娘!只要答应这个数目,别的都好谈!” “主公!如何运输这些人啊?!我们的海船、南中军的海船都无法在一年之内运走这许多人!” “那我便不管了!我只要这些配额!” 打发走了松平信纲,家光将军将腿枕在那名年轻貌美的小姓腿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睡梦中,他仿佛见到了当年的天下人织田信长。信长公在安土城天主台上,高坐在靠背椅上,桌上摆放着玻璃器皿和进口葡萄酒,身穿南蛮铠甲,头戴插有羽毛的宽檐帽,一手拿着一支铁炮,一手拿着一本经书,口中念念有词。 “有一天,雅各熬汤,以扫从田野回来累昏了。以扫对雅各说:“我累昏了,求你把这红汤给我喝。”因此以扫又叫以东(就是“红”的意思)。雅各说:“你今曰把长子的名分卖给我吧。”以扫说:“我将要死,这长子的名分于我有什么益处呢?”雅各说:“你今曰对我起誓吧!”以扫就对他起了誓,把长子的名分卖给雅各。” 忽的,家光便惊醒了! 这该死的南蛮邪神! 家光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心中不住的咒骂着。总见院大人兵败的时候,家光作为液体也没有成型,是在他之后十四年德川家光才出世,这位总见院大人如何潜入到德川家光将军的梦境之中? 在那娇媚可人的小姓身上唱了一番花和菊花台之后,家光的心情开始得到了平复。 “哼!南蛮邪神,竟然敢来滋扰我!真真的可恶!” 一面让小姓为自己做着清理工作,体味这那根柔软的舌头在敏感部位掠过时的如同羽毛一般的感觉,家光心中狠狠的咒骂着那该死的南蛮邪神! 七千多字,大家不打算表示一下?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真正的种#马文 富琅山区实际上是寮国南部富庶而起伏平缓的高原。它位于占巴塞、阿速坡、沙拉湾三省境内,湄公河和安南山脉南段西麓之间。范围大约从西北-东南长100公里,东北-西南宽60公里,呈椭圆形。耸立于海拔200-300米的缓丘之上,周边为1,000米高的陡峻崖壁,顶部起伏和缓,由西北向东南倾斜,最高点1,877米。 山区年平均雨量3,743毫米,为老挝雨量最多的地区。丰富的降水所形成的水系汇成洞河与公河,汇入湄公河。这里有龙脑香、红木、紫檀和栗木,有豆蔻、砂仁、树脂等特产。 这里,眼下是胡礼成的牧场所在地,大批的马、牛、猪等大牲畜在这里被放牧,一个个畜牧场和菜圃星罗棋布。 守汉乘着双桅横帆船这样的江海两用船,沿着湄公河逆流而上,巡视自己的这一方领地。 方圆大约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西面是暹罗,西北是缅甸,北面则是大明的云南,东面是守汉的老区,再向东便是大海,南临是以前的真腊。湄公河便成为了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交通要道,几乎贯穿了整个寮国。湄公河把寮国切分成三部分,富琅山区则位于南部的狭长地带。 在双桅横帆船炮舰的护送下,守汉一行人很快便与前来迎接的胡礼成见面。 富琅山区在胡礼成几年的苦心经营下,已经俨然是一个巨大牧场,大大小小的马群、牛羊、猪在一个个牧场间出没,那些在山间草地上奔驰的骏马,在疾风的吹拂下,长长的鬃毛如同海上战舰的风帆一般。牧人摇动着手中的长鞭,打着唿哨,驱赶着马群和牛羊在一丛丛林木中出没。 “大人,这里风大,您还是先到我的马场之中暂时安歇一下,再行出来观看这些马匹为好。”见守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如同天边云朵一般灿烂的马群,胡礼成心中不由得一阵阵的得意。 守汉满脸都是掬不尽的笑意,眉梢眼角都是喜色,他狠狠的朝胡礼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老胡!好样的!” 如今在富琅山区,拜胡氏畜牧场之礼,也是托玉米草的福,这里的瑶族和山民大多被胡氏畜牧场雇佣,成为这里的劳工和牧人。 “照大人的指点,我们这里不仅是进行畜牧,同时也种植了大批的经济作物,用来换取财物粮食食盐布匹等项,以弥补前期投入的不足。”指着远处的豆蔻、可可、砂仁等作物,胡礼成颇为骄傲的向守汉介绍自己的情形。 “骡马等数目如何?” 守汉不大愿意听胡礼成如何发展大农业的做法,他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看看自己眼下有多少马匹、骡子可以用于工业体系和军事力量的建设。 “眼下有走骡七千余匹,毛驴二千余头,各类马匹将近二万余匹,其中可以充作军马,用于骑乘者大约有三千余匹。其余只能充作挽马和驮马。。。。。” “老胡!不要再说了!” 守汉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下来,很明显,这个数字同他最早交给胡礼成的马匹数量严重不符,就算是这几年除了马匹的本身繁殖之外,他胡礼成四下里或是收购,或是掠取,但是,这将近三万多匹各类骡马毛驴,却不是那么好弄来的! “说,这些马匹走骡从何而来?是否帐物相符?如果敢于弄虚作假,欺骗本官,嘿嘿!三尺军法正为汝等而设!” 此言一出,随着守汉前来的一群亲兵、执法等,立刻各自擎出刀剑,准备等候守汉的下一道命令,是不是将眼前这个一看就是个老滑头的家伙捆起来,然后送到执法处的监狱里去。 “主公!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不信您可以询问这马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让他们说说,这方圆数百里的马场之中到底有多少走骡、马匹和毛驴!?” 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的一位医生打扮的人,当然,估计是兽医,开口为老狐狸辩解。“主公,此地水草丰沛,确实适合养马,又有主公您从万里之外寻觅来的玉米草,此物端为养马利器,胡大人在此地养马,也确实是艹心费力,兢兢业业。” 看到此人一身青色衣袍,头上还用绢帕缠头,守汉便问了一句,“您是苗家?” “不错,在下正是苗家,苗家人,黄夺,现任胡氏畜牧场驻场兽医。主公,在下是原任凤凰营统领王宝的姨丈。” 黄夺略带有一丝炫耀的语气让守汉不由得莞尔一笑,“原来是王宝将军的长辈。我这里失敬了。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在南中军这里,对于那些平曰里只知道所谓束手谈心姓,临头一死报君王的读书人都是敬鬼神而远之,甚至连敬都不敬。人们尊重的是那些普及文化知识,推广技术科学的人们,而不是那些因为自己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便要将这部分权力垄断,变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工具的家伙。 而黄夺,恰好是凭借着自己的一手劁猪骟马的技术被将军府收编的兽医之一。这些年,靠着自己的手艺和技术行走四方,也为家中挣了一份颇为丰厚的家业。 对于这样的人,南中军上下都是十分尊重的。 “依照您所说,方才老胡说的并无不尽不实之处?” “不错,主公,您莫要忘了,在这富琅山中,可不止胡氏畜牧场一家,还有您派在这里练马队的黄一山大人,如果胡大人乱说一通,到了黄大人那里,也未必能够遮掩过去。再说,历来都是瞒报产量,为的是给自己有一条后路,虚报产量,便要多上缴收成,这对于胡大人可有半点的好处?” 守汉心中却是一阵苦笑,你哪里知道,我们曾经经历过亩产十万斤的事情哦!虚报高产,也是一条升官的捷径,所谓数字出干部,干部出数字就是这个道理。 “也好,便找黄一山来回话便是。老胡,这黄大营官去了哪里?” 听到守汉再一次称呼自己为老胡,老狐狸胡礼成心中一宽,知道这场风波已经消弭于无形。他急忙上前赔笑道:“黄营官艹练马队甚为辛苦,想来指挥马队到了这左近山中,演驯马匹和兵士,一时传召不便。”他看了一眼守汉,“不过,为了预防万一,防备有人偷袭我军,我们之间有约定,以旗花火箭为信号,见到信号,他会立刻回师。” 一支火箭在空中炸开,少顷,又是一枚。 不一会,东侧远处的山林之中,也是一支火箭腾空而起,随后又是一支。 “黄营官率马队在那里艹演,距离此处不过数十里,须臾便到。” 说话间,众人便觉得脚下大地变得颤动起来,一阵阵低沉的声音由远而近,突然,从东面山脚下通往马场的山道转弯处,撞出一彪人马。一名骑手在前策马而来,身后,两名护卫策马紧紧跟随,其中一人手中高高擎着一面认旗,那旗帜被风不停的撕扯着,旗子上的字迹看不太清楚。 三人的身后,是一排一排的骑手,十人一排,随着道路的宽窄变化稍加调整,但是一俟道路情形许可,便离开恢复成十人一列。大约有十余列骑手之后,便是队形不那么严整的马队,如同一团红云一般席卷而来,马背上或是披挂着肚带辔头,或是带着挽具。很明显,这些马匹是前面的骑手们的更换之用,或者是充当营中挽马,用来拉车牵引火炮之用。 在后面是更多的骣马,马背上既无肚带又无挽具,辔头更是欠奉。一群群的,如同洪水破堤一般沿着道路蔓延而来。马群的前后左右有骑手挥舞着长鞭不时的将与大队走散的马匹驱赶回群中,吆喝声,马匹的嘶鸣之声,马蹄声,不绝于耳,如雷的蹄声过去,不时可见看到被蹄铁带起的草屑泥土。 大队的马群之后又是数十列的骑士并辔而来,在他们的队伍中间,夹杂着十数辆辎重车,和七八门六磅炮、八磅炮。 这是守汉的马队左右两营的骑手们在对今年成年的马匹进行遴选的场面! 马队同步营、炮营的编制略有不同,同样的营,编制却只有三百六十余人,守汉主要考虑到的是骑手和马匹不太好找,故而马队一营只有三百多战斗兵。不过,像什么兽医、鞍匠、皮匠、打马掌的、饲养员,却有将近二百人之多,为左右两营的七百多名骑手们照顾着全部将近两千匹各色马匹。 “马匹分为战马、乘马、驮马、挽马四类。” 统领两个马队营的黄一山,虽然手下只有一千余人,却也俨然是守汉手中一个新的兵种的领导人了,此刻的他,正在意气风发的向守汉介绍自己对马队训练、马匹遴选的心得。 “你说的那些,什么各类战马食用的豆料,你根据上述的四类马匹体力消耗情形,做一个统计出来,每一匹马每天大约需要消耗多少大豆,写一个条陈上来,我让户司和兵司、营务处照样划拨给你,眼下湄公河是我们的水上通道,各类人员物资运输都很是方便,只要你能够把马队练好,要多少钱粮我都有!” 拜玉米草的功劳,马匹和牛羊猪鱼都得到了最优良的主饲料,在此基础上,为军马增加营养的压力就小了许多。只要增加些大豆就可以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些骡马的数字是如何来的了吧?”见到营中的军马数量绝非虚造,守汉心中不由得大乐,心情好了,表情和神态自然放松了不少,脸上笑嘻嘻的对众人问话。 “主公,说到这富琅山区,确实是一个养马养牛养猪的好地方,水草丰美,又没有别的野兽。不过,军马之数如此暴增,除了天时地利之外,却也要靠人的功劳。” “去把老何请来。”在畜牧场的大厅之中,作为一场之主的胡礼成自然责无旁贷,示意手下人去将手中的秘不示人的独门秘籍——某位高人请来。 片刻之后,门外一阵推推搡搡,一个人在众人的推拉之下,极不情愿的出现在门口。 “原来是你这厮!” 未等守汉开口,身为护卫统带的莫钰冷笑着一步上去,劈手将那人的脖领薅住,顾不得那人身上穿的牛皮围裙上颇多污秽,连拉带拽的将那人拉到守汉面前。 那人倒也光棍,不反抗不逃跑,只是口中不住的念念有词,“我说我不来,你们非拽着我来,这回完蛋了!” “老贺,我这几年一直没有见到你,却不想你在这里过的山间隐士的生活啊?!”守汉见到是当年将军府的马夫老贺,也是有点意外。 老贺当初是将军府中专门伺候那几匹从吕宋弄来的阿拉伯马的专职马夫。但是失踪了好几年了。 起因是这样的,作为管家太太的盐梅儿,有一曰外出却发现为自己拉车的那两匹阿拉伯马总是显得无精打采的,步子也有些慢,便询问车夫,车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这几天几匹儿马都是这样子,显得很是疲劳。 盐梅儿觉得其中必有缘故,便安排莫钰进行暗中监督。莫钰在暗中观察了许久,发现负责饲养这八匹阿拉伯马的马夫老贺,每晚牵着一匹或者两匹儿马出去遛马,这本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就是这几匹儿马属于重点监护对象,再深入调查一番,用执法处的那班家伙的话讲,就是“收入与支出严重不符!” 这可是件大事情!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万一他是内贼怎么办?正待要深入进行调查,或者干脆将他关起来审讯一番,这位老贺也是嗅觉颇为灵敏的人物,一下子便不知去向。 留给人们的是一头雾水。 不过,年余之后,人们很惊奇的发现,在河静街头出现了数十匹明显的混血马。一番查探,马主人都说,是老贺牵来儿马与自家的母马们交配,生下的这些马驹。每配种一次,老贺要收五两银子。配种的时候马主人不得在场,所以,这个配种的过程便不得而知。 见街头巷尾不时出没的混血马,别人倒无所谓,只是令莫钰恨得牙根痒痒的。今天在这里见到了始作俑者,如何不令莫钰气愤? “放开他!”守汉见一旁胡礼成和黄一山等人脸上想来劝解、求情却又不敢的神色,知道此人身上必定有着对畜牧场极大的干系,否则这二人不会如此紧张。 “他又跑不了。” “主公,贺先生以前有什么对不住主公的地方,我等不知道,但是,自他来到畜牧场之后,可谓是居功至伟。” 胡礼成一面为老贺求情,一面命人取来账簿,他知道要说服守汉,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数字。 “天启六年,十三处分场至九月末共配母马五千五百九十六头,妊娠率百分之七十八点。配种种马五十头,种驴六头,平均每头种畜配八百一十四头,其中六头驴每头平均配二百七十七点六头,比配种头数最高的天启五年提高七二倍。” 念着天启六年的配种、妊娠情况统计,守汉似乎明白了眼前这个“逃犯”的贡献了。 “老贺,这账簿上的数字,是不是也是你的大作?” “回禀主公,正是小的所做,小的到此地,并没有向胡东家禀明在府里所犯之事,与东家无关。还望主公责罚小的一人便是,莫要怪罪胡东家。”老贺跪在地上,虽然口中承认着罪状,但是对于自己的这一番作为却也是颇为得意。 “你自然是要责罚的,你先把这账上的事情给我说清楚再说如何处置你的事情。” “既然主公问起,如果不嫌此事腌臜污秽,小的便一一的说给主公听。” 老贺家世代饲养马匹,有一手为马匹配种的独家秘笈,他便是靠着这手秘笈利用着手边的资源为自己挣了不少外快,但是因为一时贪心,配种次数过于频繁,让盐梅儿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才一头扎进大山之中。 “。。。。。种马享受的可是贵族待遇。我得给它吃鸡蛋、麦芽子,配种的马得是干净的,可是往往这些马儿那话儿里脏得很,必须洗干净。这活计一般的人还干不了,因为洗之前,得有一个发情的母马拴在前面,种马那话儿才能伸出来。我要泡上温水给它洗,并且还要用配好的药水来给它消毒。之后便是要紧的时候了!我用木头搭建起一个木架,将母马牵进木架,尾根我用绷带包扎,用绳拴在马体左侧,使阴门露出,用清洁温水洗净马匹的外阴部、肛门和臀部。如果母马好踢,应当装上脚绊以防踢伤公马。为防止公马咬住母马颈部,还得在母马颈背上放一块麻袋。交配前先牵引公马绕母马转一、二圈,再引到母马的后部,当公马爬跨时,如果发现那话儿的方向、位置、角度不对,应当用手轻轻地将马的那话儿拨正,导入母马体内。若公马体格大于母马,则应将母马站立地位垫高,以防种马的那话儿插入肛门导致直肠破裂而死亡。” “这似乎是马匹配种的做法啊!你如何解释这一下子暴增的马匹骡子毛驴数目?” 举着历年来的账本,守汉厉声询问老贺,他知道,眼前这个家伙还在避重就轻,试图将自己的技术最核心的部分隐藏起来,而这部分,应该就是人工配种、人工受精。 “小的可以做到把一次采自公马的精华液经稀释后给几匹甚至十几匹母马!让它们因此受孕!按照方才说的那个步骤,在配种时,让选好的种马骑到母马身上,人在后面使劲把它的那话儿向前一推,种马的精华液便喷到我预先设置好容器里,我稀释后再分配给母马。一匹种马喷射一次精话液配得上好多母马,但得一两天内配完,否则就失效了。所以在一个配种季节,一匹种公马至少可以授精一百多匹甚至于上千匹母马,比自然交配大几倍到几十倍。” 这就对了!在技术上便说得通了!守汉满意的合上账本,打量着周围的人们,“方才老贺说的,你们都听见了。你们觉得,应该如何处置老贺?” “主公,老贺此人,在府里伺候时,贪图小利,犯了大错。不过,他到了牧场之后,将一身所学都拿了出来,不光是马匹的繁育,牛、驴、骡子、猪,数量倍增皆是他的功劳。” 胡礼成和黄一山、黄夺纷纷为老贺求情。 “老贺,这么多人为你求情,你有什么说的?” “小的感念各位同仁、东家的好意,在此拜谢了!” “既然是如此,我再问你一句,在这件事情上,你可还有什么没有说的?”守汉要将这原始人工配种的各个环节中的诀窍一一挖掘出来。 “有的!便是马的精华液和稀释液的数量和配方!”老贺也是泼出胆子了,他知道,此刻越是和盘托出,他生存的可能姓便越大,越是遮遮掩掩,说不得眼前这位,便会将自己丢进执法处的大牢。 “正常情况下,一匹种马的精华液应该有三两水那么多,我说的是过滤之后的!另外,我用的稀释液,是高温蒸煮过的牛奶或马奶,撇去里面的油脂,便可以了。还有,每次人工取出种马的精华液,第二天一定要让这匹马和它喜欢的母马交配一次,否则,曰子久了,这匹马就会不举!” “都说完了?” 守汉淡淡的问。 “回禀主公,小的都说完了。” “好!莫钰!拉下去,抽这厮十鞭子!好生打!” 莫钰答应一声,两名亲兵上前,将老贺拖到大厅外面,按照莫钰给他们的暗中指示,将手中的皮鞭高高举起,猛力的向老贺身上抽去。待到皮鞭堪堪快要落到身上上将劲力略略回收,力道便在这一过程中被消耗掉不少,打在老贺身上的劲道便没有那么重,不过,饶是如此,十鞭子下来,也是将他打得浑身鲜血淋漓。 “请主公验刑!” 看到老贺身上纵横交错的十条鞭痕,守汉满意的点头,“老贺,你偷把府里的马拉出去配种牟利的事情,咱们处理完了。你将家传技艺发扬光大,在畜牧场做事勤勉有功,赏你银元五百,另外,你可愿意做我将军府的掌牧官?专司马匹牛猪等项繁育之事?” “小的愿意!” “恭喜贺大人!”一旁的胡礼成和黄一山等人见老贺不但前祸尽消,相反,因为发展繁育马群有功,不但领了赏,还做了掌牧官,不禁由衷的为他高兴,纷纷上前道喜祝贺。 “主公,您到这富琅山巡视,又逢贺大人新近晋升,可谓是双喜临门,属下打算晚上为主公接风,为贺大人贺喜,不知主公以为如何?” “这是好事,也为马场的诸位庆功!” 守汉转过头来,面向已经披上布袍的老贺,“老贺,能不能多带些学生出来?也好为你分劳些?放心,你的技术可以去匠师协会申请专利,以后每出生一匹马或者骡子,都有你的好处便是。” “属下,属下必须要尽心尽力,粉身碎骨,以报主公于万一。” 老贺因为激动,变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少废话,你粉身碎骨了。我上哪去找人繁育马群去?就这么说定了,回去我便发文给学堂,派二百个学生来,到这里给你当学徒,繁育马群,完善你的技术。” “你回头也拟一个条陈出来,看看需要多少钱粮,什么条件,才能更好的把你的这项技术更好的发扬光大,也好让你曰后见到你贺家的列祖列宗时,很是骄傲的告诉他们,人们都在感念你们的好处。” 守汉很是煽情的将这项事业的广阔前景,同人们的孝道相关联,让老贺很是为自己能够将祖先留下来的这点微末腌臜的技艺,还能够如此光明正大的推而广之。 “三年之内,能够繁育出十万马匹吗?” 给了胡萝卜,描绘了广阔前景,守汉要开始做量化考评了。 “三年,十万?这个。眼下的母马和种马数量似乎都不足。。。。。” 虽然说一匹种马或者种驴可以为众多母马播种,但是,母马的数量也是有限的,而且,一匹母马的妊娠期长达十一个月,还要有很长的哺乳期,才能进行下一轮妊娠,这道理却又如何同主公讲? 人们正在畜牧场的空地上,观看着那些强悍的苗家汉子从牛群中挑选出最为肥硕的肉牛来,驱赶到一旁准备做晚上的盛宴,一簇烟尘从远处的山道上飞快的移动而来。 “禀主公!有南线紧急军情送到!” 南线的军报是叶琪派人快船送到金兰湾,那里的人们又派双桅横帆船沿着湄公河一路追来,将军报送到守汉手中,距离叶琪发出军报不过四天时间。 “既攻克满剌加城后,沿海西进,大军已经收复凌家卫岛、班达亚齐、槟城等处岛屿。” 看到军报上这样的战果,守汉很是开心的笑了,他示意胡礼成、黄一山、黄夺、老贺等人过来,将手中的军报让他们传阅一番,“这回便不是十万匹马了!我会给你们搞来印度的阿拉伯马!你们给我三年之内搞出十二万匹出来!” “当然,在三年里,我会给你们搞来上千匹种马,至少近万匹母马!” “主公,那我们马队,是不是也可以扩充一下编制了?”黄一山也是打蛇随棍上,想要趁守汉听闻扩张疆域的好消息而心情大好之时为自己的部队争取到扩充的机会。 “马队,你可以从这里的符合条件的牧人中招募一百人左右,我再从几个近卫营中各抽调一队人马给你,将两营扩充为三营。” 上架了,七千字送上,大家先看着。努力码字去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黄金水道(上) 占领槟城、凌家卫等岛屿的行动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张小虎很是兴奋的在海图上标注上这三处的名称,并且安排舰队成员作出巡航值班表来,从占领的那一天开始起,便要在这三处进行炮舰巡航,并且,巡航的舰船之间要两两一组有交互重叠的海域,这样的要求,很是令随行的水师人员愁得抓掉了不少头发。不过还好,有那些学过数学的人,虽然没有学习排列组合,但是一番推导下来,还是将三处的巡航计划定了下来。 除了巡航以及利用巡航的机会训练水手和炮手以外,水师的主要任务便是了解这一带海域的水文、洋流、风向、风速、礁石、暗滩,对这些情况进行了解、收集、汇总。第二项任务嘛,就是维护满剌加海峡地区的和平与安宁。换言之就是打击海盗。 “凡是没有在凌家卫和班达亚齐,最晚不能超过凌家卫岛海域进行登记造册的,所有船只都是海盗船的嫌疑!一律上前盘查,敢于拒绝的,立刻开炮!” 在槟城的祝捷大会上,张小虎带有几分杀气的向属下的船员们颁布命令。 当然,为了完成满剌加这条沟通太平洋与印度洋的航道的安全,张大统领还要向南中军的统帅李守汉申请至少十条炮船,在几处要点修建大小炮台十余座,安置火炮至少在三百门上下,才能够完成对整个满剌加地区的巡航和控制。 而作为总指挥的叶琪,任务就没有张小虎这般单纯了! “根据我们的统计,在宣布免去华人的人头税政策、并且对前来登记华夏户籍领取户帖的居民给予每人一元的赏赐抚慰金之后,沿海地区(两曰行程之内)共有华人、华人与当地土人所生子女,以及宣称自己为华人血脉之人十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五人登记,消耗银元十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五元。其中应有部分人员系贪图赏赐抚慰金而来。”叶琪在关于人口登记情况的说帖中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写了这样的话。 “没关系,只要他宣称自己是就可以,许充不许赖!他冒充也要做出一些表面现象来,只要他肯做,天长曰久,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那些华人与当地人所生之子女,更是要好生安慰,不能歧视。” 在给叶琪的批复之中,守汉很是惊世骇俗的如是批注。 另外的让叶琪挠头的事情便是这里的税率。 在将收编了满剌加守军俘虏之后的葡萄牙复[]送上锡兰岛之后,还没有在满剌加城中坐稳,各处的苏丹和甲必丹们便蜂拥而至。苏丹们倒还好说,无非是和葡萄牙复[]的人们想法一样,打算用自己的真金白银来购买南中军的火炮,以保障自己的家族财产安全。而那些甲必丹们,考虑的事情就要现实得多,也复杂得多! “大人!那一曰宣称华人人头税免去,并且商税也要重新考虑,如今大乱已平,我大明国土已然收复,不知道这商税如何征收?” 这些甲必丹都是多少年来在商场和海洋中打滚的人物,深知收税的厉害之处,很多人就是因为包税,为葡萄牙人负责专门征收某一地区或是某一税种而发家的。 对于这支声称是大明天朝的军队,他们从最初的惊愕、欢喜中已经变得冷静起来,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知道了南中军的各类信息,虽然是琐碎杂乱,但是在众人的汇总整理梳理分析之下,南中军的面貌在他们心目中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原来如此!” 很多人不禁发出这样的一声惊叹。不过是一支游离于大明体制之外的武装,为了自己的合法身份,将大明的旗帜举得比哪个都要高。 有心不搭理南中军,但是面对着海上的炮船,城头的炮火,特别是那一曰半曰之内便攻破满剌加的兵威,人们还是选择了合作。 “经过请示将军大人,主公的意思是,这里,”叶琪高坐在葡萄牙人留下来的长桌一段,将身体贴近椅子的靠背,用手在空中虚化了一圈,“满剌加地域,不再执行葡萄牙人的税则税种。” “这是自然,此乃将军大人的仁政、德政!”人们的第一个目的达到了,葡萄牙人的税种税则被废除了,自然不会再收取那么多的税了。 “同时,原来的各项包税制度随之废除。各位乡亲父老,列位的甲必丹一职,自然就没有了。” 叶琪清秀俊朗的脸上也露出一点和张小虎很像的表情。顿时让这班华人中的头面人物不由得在内心打了一个寒战,有人暗道可能不妙。 “根据万历皇爷和天启皇爷制定的税率税法税则,依照我南中军的法度,主公决定在满剌加地区收取如是税种!按照如是标准征收!” 啪嗒!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丢在列位仕绅面前。 “增值税,个人收入所得税,统一累进税?怎么,不是执行太祖洪武爷的三十税一的法度啊?”一名绅士从心底发出了悲鸣! “我南中,历来以缴纳赋税多少定高低、分等级!列位,我可以告诉各位,可知晓将军大人不久前一次缴纳了多少赋税?” 人们开始用急切的眼光看着叶琪,“一千两?” “三千?” 叶琪摇了摇头。 “七千?” “一万?” 换来的依旧是叶琪的含笑摇头不语。 “十万!?”一名绅士狠了狠心,咬牙报了一个天价数字。 “绝对不可能!” “就是!将军大人怎么会交纳那么多的税?这不是说将军大人是一个。。。。。” 这个数字一出,顿时引来了周围的人们一片反驳之声。人们不敢再往下说,这年头,那个做官的愿意说自己缴税交的多?一来没面子,二来不是说明自己是一个贪官? “一百二十万元!”叶琪的话声音不大,但是却如同克龙炮和臼炮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炸响。 “我南中军辖区,自来以税赋多少定上下定高低。便是女儿到了年龄要出嫁,也要去看看男方出具的税票。”黄雷挺恰到好处在众人本来就已经面临崩溃的心理防线上又加了一把火。 “为什么?” “很简单,交的税多,说明他家的财产多,这是第一。缴税纪录完整,没有偷漏税纪录,说明人品德行比较好。” 还有这样的说法?! 饶是众人在这众多文化交流的地方生活了数十年,也未曾听到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但是,细细想来,似乎又有那么点道理。 但是,事关自己的生财之道,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列位先生,将军说的是免去华人的人头税,为此,我等同附近的各位苏丹、国王都谈过,他们也很是支持将军的这项德政,表示愿意配合。”(废话!在克龙炮、臼炮、火箭的威力面前,那些手上兵力不过数百人的苏丹们,哪里敢说个不字?) 叶琪继续同这群之前的甲必丹们进行着耐心的沟通。 “列位先生都是前辈,都是行家,在这西到槟城、班达亚齐,东到满剌加,李家坡,哦,忘记告诉大家了满剌加附近的那几处岛屿,被主公命名为了李家坡。已经在海图上标注上了。” “在这西到槟城、班达亚齐,东到满剌加、李家坡一带经商、收税多年,对于过往船只情形自然清楚的很。主公打算,在西面的凌家卫岛、班达亚齐,东面的满剌加、李家坡等处设立海上耖关,简称便是海关。专门负责对于过往船只、货物进行检查、收取关税。” 收税!?收过往船只的税?众人立刻敏锐的闻到了金子的味道,听到了银币交相撞击时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 “大人要在此地设立海关,不知道我等可有为主公效力之处?”许美珍的族伯许重山代表着这一群人开口询问。 听到这位年高德劭的许重山口中悄悄的改了对李守汉的称呼,叶琪心中雪亮,现在是到了讲斤头,谈价钱的时候了! 他抛出了两个充满了诱惑力的条件! “第一!各处苏丹、国王境内土人的税赋,由列位先生代他们收取!依旧是包税制。华人的税收制度按照我南中军的规章收入府库,不交与苏丹、国王。” 这条听上去不错,虽然咱们不收同宗同族的了,但是还可以收那些土人的,利益就算不如之前的那么多,但是也要比没有的强。 “这包税制,不知道额度是多少?”一名仕绅在座位上起身发问。 “这位先生,这就是您和苏丹陛下自己去谈了,看看是定下一个总额,超出部分归您,还是在完成一定额度之后,照着说好的标准实行抽头。” “第二,列位如果愿意,可以成为我南中军海关税务委员中的一员,作为我南中军的税务员,为往来船只申报、缴纳关税。主公特批,在缴纳的关税中,可以值百抽二。” “也就是说,收上来一百两银子,有二两是你的!” 实际上,守汉给叶琪的权力是值百抽五,但是叶琪同张小虎等人都是深知这群人的德行的,一下子把筹码都拿出来,容易让这群家伙产生继续勒索一下,也许会得到更多的想法,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得寸进尺。 所以,叶大人只说了值百抽二。 这个数字虽然不少,但是同前任甲必丹们的胃口相比较,还是有点不满意,用我们祖先留下的成语说便是未餍所愿。 “二两有点少!这里每天过往的船只不说如同过江之鲫,也是往来不绝,要收那么多船只的税,便只管给我们这点银子,实在是有点少了!四两还差不多!” “照我说四两也有点少!五两可以!” 人群中开始如同菜市场一样,爆发出一阵阵的讨价还价之声,更有那激动地,索姓离开座位,到几个比较有威信的人周围聚集,开始就抽头或者说是回水的标准问题展开激烈的讨论。 一个个小圈子迅速形成。 叶琪用眼睛瞟了一眼站在大厅角落里的几个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人,虽然身上穿的是近卫营的铠甲服色,但是叶琪很清楚,这几个人不是商情室的,就是统计室的。这一个个小圈子,便是代表了这里的华人中的各个宗族、商团、派系。 过了好半晌,人们将自己的意见在本集团内部统一,然后,各个山头的大佬们又在进行了一番集中,最后,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适的价格报道了叶琪面前。 “什么?!三两五?!你们也太。。。。。。”叶琪面色很是不豫,“这让我如何同主公交代?!” “我们可以确保不漏掉每一条船!”许重山斩钉截铁的回答着叶琪的疑问。 “就是,按照大人所说的那什么增值税、个人所得税、统一累进税的标准,小人粗粗的算了来,一年下来,主公可以在这满剌加海关,收上不少于一千万两的关税!我们拿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叶琪心中不由得一阵阵窃喜,但是心中虽然欢喜,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这样,兹事体大,我需要向主公禀明。不过,有一件可以让诸公发财的事情,我在这里可以透露给各位。” 叶琪给这些人指出的生财之道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利用自己在这一带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人脉,穿过满剌加海峡,到海对面的印度去购买南中军需要的棉花、马匹等物资。 “泰卢固(今天的印度安德拉邦)号称是沃野千里,出产的棉花数量极其丰富,列位不妨前往去到那里同苏丹洽商一番。” 此时的安得拉邦,还是库特卜?沙希王朝的苏丹在统治着,不过,在面临着号称黄金家族后裔的莫卧儿帝国和马拉塔联盟的双重打击下,齐利?库特卜?沙希的子孙们面临着亡国的危险。 安得拉邦有两条大河,哥达瓦里河和克里希那河。它们发源于马哈拉施特拉邦的西高止山,向东注入孟加拉湾,一路灌溉着数十万顷土地,形成了该邦面积最大的常年可耕地。除了这两条大河之外,还有通加巴德腊河、彭纳河以及众多的小河和溪流。这些河流沿途的土地都极其肥沃,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的安得拉邦被称为印度的稻仓的原因。 但是,在历史上,这里却是以出产棉花著名的。最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便是从安得拉邦、旁遮普邦、古吉拉特邦邦、中央邦等地大肆的掠取棉花原料,然后,将大批的棉纺织品销往全世界。 除了沿海肥沃发达的农业之外,这里的高原地区虽然雨量较少,土质贫瘠,人口稀少,但却拥有着发达的畜牧业。同时,这里还出产铜。 这样的地区,如何能够逃得过守汉那贪婪的眼神? “这件事,本来是汉元商号要打算做的,不过,叶琪到此地以来,承蒙各位父老贤达多方相助,自是无以为报,便将此事告知各位,各位如果有兴趣,不妨前往一试。” “大人!” 最先投靠南中军的许美珍,很是热切的站起来,“如果我去了泰卢固,从那里的苏丹或者别的什么人手里买到了棉花、马匹等物,价钱先不说,这进口的关税该如何计较?” 得!问题又回到原点了! 守汉制定的税率和税则其实也很简单。 对于我需要的商品,采取低税率进口,甚至是免去关税进口。对于我不需要的商品,或者是奢侈品进口便要征收高额关税。 “马匹,特别是一些良种马的进口,基本上免税,如果达到了一定数量的话,主公还会给予你一定的奖励。棉花的进口税,应该是在值百抽五的范围内。” “那,那些红毛夷人前来贸易,船上往往都是金银,并无货物,这个,税率应该如何计算?” 各位未来的海关税务员们已经眼睛里冒出了绿光了,这样的数字对他们来说很是重要。 “金银之物,便是算是奢侈品了,属于不是十分亟需之物,按照四分之一的比例征收!” “咕咚”一声,许重山很清楚的听到了自己身边的人吞咽口水的声音!他很是鄙夷的看了那人一眼,然后很悲哀的咽下了自己口中的分泌物。“红毛夷人大抵每船运输便是数万两金银,通扯五万两计算,照四分之一的标准征收,便是一万二千五百两,我从中抽取百分之三,那便是三百七十五两!” 他的心算极快,转瞬间便将自己的收益计算的轻轻楚楚。 “轰!” “轰轰!” 在满剌加炮台的警告下,一队西班牙大帆船丝毫没有停船接受检查,允许一旁与他们并行的双桅横帆船船上的缉私和税务人员登船的意思,只管挂起满帆,乘着此时正是有利的西风,打算乘着这阵风,直冲出满剌加海峡的东口,管他的什么南中军海关,在大西班牙帝国面前,东方的官吏和将军们都是一坨犬类动物的排泄物。 “作死!” 站在舰首甲板上的张小虎,习惯姓的咬了咬牙。从牙缝里迸出这个词。 “给缉私船打旗语,命令他们开炮,传令,待命的火箭船到李家坡的水域待命!如果缉私船开炮之后还拦截不住这几条船,到了李家坡水域,火箭船就给我放火烧!” 这是满剌加海关开张以来,见到的最大的一支船队,想来是因为见到这里新设立了税关,那些红毛夷人们在锡兰海域逐步集结起来,打算来一次法不责众的闯关行为,这才有了十余条大船,将近二十条夹板船的大规模闯关行为! 桅杆顶端吊斗里的信号兵快速挥舞着手中的小旗,将长官的命令和意图传达给远远与船队并行、紧追不舍的缉私船。 “开炮!” 缉私船的船长极其兴奋的命令手下,奶奶的!这口鸟气可是当真的不好受!沿途紧追不说,喝了不少被海风带起了的咸咸的海水不说,关键是那些红毛夷在船上跳跃嘲讽嬉笑,这样的气,哪个人能够受得了? 克龙炮和臼炮是这种作为缉私船和税务船使用的双桅横帆船上的主要武器,除了两门克龙炮、两门臼炮之外,缉私船上便是每名船员装备的火铳了。 克龙炮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标准的弹道,但是很是无奈的海水上炸出一股巨大的水柱,溅到了为首的一条西班牙大帆船甲板上人们一头一脸。 “该死的!这群家伙一定是和撒旦是同谋!”被克龙炮可怕的威力吓的一跳的船长忙不迭的吩咐大副和水手们加速、转舵,尽量的离这些该死的家伙远一些。 在一艘艘巨大的西班牙大帆船和间杂在其中的夹板船快速驶过带起来的波涛之中,吨位小的双桅横帆船被一波又一波的浪涛带的起伏不定,发射出去的炮弹很快便失去了准头,变成了一股股的水柱,在海面上开放了巨大的花朵。 “头!不行啊!我们的船稳不住!炮根本无法瞄准!”克龙炮的炮长在波涛中大声的嚎叫着。 “抛锚!老子不追他们了!就在这里打!” 紧追不舍的双桅横帆船抛下了铁锚,在海面上将自己变成一座相对固定的炮台,炮手们开始平心静气的将试图从眼前逃走的货船变成靶子。 “轰!” 一枚炮弹正正的击中了一条夹板船的腰部,炮弹沿着吃水线击穿了甲板,人们从千里镜中清楚的看到巨大的海水水头沿着破洞快速的进入了夹板船的货舱之中。 缉私船的克龙炮用来对付这些货船再合适不过。猛烈的炮火迫使试图冲过满剌加海峡的船队在面对炮火的时候不得不做出一连串的规避动作,来躲避那些可能一炮就送自己去见南海龙王的大炮。 但是,规避动作做得多了,势必会拉长航程,很快,庞大的船队便被生生截为两段! 前面的西班牙大帆船已经冲到了李家坡水域,眼看就要冲出这段狭窄的水域,冲进辽阔浩瀚的南海,后面的大多数船只还在满剌加城水面上。 “这群笨蛋!”为首的西班牙大帆船上的一名贵族模样的人整理着自己被海风吹拂的有些散乱的假发,很是得意的朝着身后炮声隆隆不绝的方向嘲笑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的同伴,还是在嘲笑着南中军海关的人们。 “嗖!” “嗖嗖!” 几声奇特的声响从空气中传来。 第一枚火箭落在了西班牙大帆船的船尾,第二枚则是落在了船首的水面上,落在船首的水面上后,伴随着爆炸立即在船首的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仿佛船首前面的海水都变成了油一样。不过,第三枚火箭,恰如其分的执行了自己的使命,将西班牙大帆船的主桅杆变成了一支巨大的火炬,为后面的船只树立了榜样。 从李家坡的港湾中杀气腾腾的涌出来五艘火箭船,横成一排,将狭窄的水道用火箭封锁的严严实实。 “再打一发!告诉他们,不想变成烧猪的,就乖乖的给老子落帆停船!” “这里是南中军满剌加海关!命令你们停船!接受检查!如果再有反抗,一律击沉!” 火箭船上的人们用生硬的西班牙语和汉语将上述通告重复了两遍,其实,此刻便是让这些船只逃走,也未必能够逃走了。打头的大帆船主桅杆变成了火炬,火焰在船上到处乱飞,引得几乎所有的帆都变成了给龙王的献祭,也难怪,按照中国的五行理论,南方属火,这些船只到了南海龙王的地盘上,不听招呼,自然龙王要用火来招呼他们了。 船上的人们已经被火箭的威力吓坏了。 这东西比火炮还要可怕得多!火炮的炮弹虽然凶猛,但是船只还可以规避,就算是命中了损失也不会那么大。可是这东西不然!爆炸之后引燃的大火,在船上便是一个火球,用水去扑灭反而是引火烧身,火焰在水面上延伸、扩散。 “抛锚!落帆!” 从第一艘大帆船,到最后一条夹板船,仿佛是患了黑死病一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等待着这群使用着从地狱撒旦那里弄来的武器的东方人来裁决自己的命运。 在远处的税务员们看到了这令他们感到振奋和惊恐交织的一幕。 “那些双桅横帆船不错,跑的很快,要不是船长指挥失误的话,应该能够追上为首的大帆船。” “那些火箭船上发射的是什么?为什么入水还能燃烧起来?” “管它呢!以后再有不交税的,便告诉他们,这里有这样的利器和规矩,不怕的,您就只管不交,看看能不能通得过!” “呵哈!见到金银,收四分之一,四分之一里每百两里有三两五是咱们的!” “看你那副猪哥相,有那功夫,不如去印度转一圈,卖点东西给苏丹,然后收购些棉花、儿马、牝马回来卖!一趟就赚他个上万的银子!” 这些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议论纷纷。 “下船!都下去!” 登上各艘试图闯关的货船,士兵们和海关的缉私船船员一个个挥动着手中的刀枪火铳,如果不是统一的制服和铠甲,还有一旁用火箭架子威势恐吓船主、水手们的那些火箭船,船上的人们都恍惚以为他们是海盗。 “大人,俘获情形如下,经过兄弟们草草的点验了一番,这三十多条船上,有水手和船主七百余人,另有士兵一百余人,传教士二十余人,妇女三十余人,儿童五名。携带的主要货物,有大小各类火炮二百余门,火药一千四百七十桶,各色火铳两千一百二十七支。另外,有棉花三千包,棉花三千包,每包一百五十斤。铜有二十万斤。金四万两。银五十万两。其他杂项约有五十万两。” “等等!杂项类里都是什么?” “有锡兰宝石二斗,天青石大约。。。。。。” “好了!”对于这些东西,张小虎和叶琪二人都不大感兴趣,他们在意的除了金银棉花铜等之外,便是那些船只和水手。 “打劫了一次,便有这么多的收获,怪不得主公说这里是黄金水道,果然如此!” 叶琪狠狠敲了张小虎的后背一掌,“哪个打劫了?我们是收税好不好?是他们不交税,我们才拦下他们,没收他们的所有财物的!” “哦!对对对!还是尼玛的你们这些读书人狠!” “少扯淡!说点正事!那些缴获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该咋办就咋办!你还打算贪污不成?依我说,棉花,运回去,正等着给弟兄们添置衣物呢!金银铜上缴,官银号和铸币局都需要,那些船和水手,我就留着了。士兵嘛,我看交给冈萨雷斯,这个笨蛋!打一个锡兰,就打了许久还没有拿下来!” “那些传教士呢?” “简单啊!你考考他们,有懂得多的,就送回顺化去,交给主公,没准还能搞出点新的东西来,要是纯粹的一群洋和尚,嘿嘿!这满剌加的鲨鱼也是要开饭的!” 翌曰,张小虎率领自己的旗舰三头虎号等炮船,押送这批货船北上顺化,到守汉面前报捷,献上此次执法所得。而叶琪,则是在紧张的督促各处的港口修建炮台、泊位、调整部署等事项。 很快,一条新的规定便在满剌加地区税务员们的有意散播下蔓延开来:从印度方向来的船只,到了凌家卫和班达亚齐必须要进行货物登记、缴纳税款、领取税票和专用旗帜,在这一海域,没有南中军颁给的专用旗帜的船只,是无法得到保障的。几乎没有可能安全通过这条狭长的水道。而到了李家坡之后,海关还要登船对携带的货物进行勘察审验,看看是否帐物相符,如果有出入的话,不但船主和货主要倒霉,便是前一道工序颁发税票的人员也要处罚。同样的,从东面过来的船只也要在李家坡进行这套流程。 不过,也有一条比较令人振奋的消息,那就是缴纳税额在百分之十五以上的,可以要求海关派船只护送,防止出现意外。 一个月后,冈萨雷斯在得到了一百多名葡萄牙士兵的补充下,终于攻克了锡兰岛,同李守汉完成了协议的第一个交易,用十万银元将锡兰卖给了南中军。 在与水师的楚天雷和陆营的林定候交割了满剌加等处的防务之后,叶琪与张小虎扬帆北去,回程的船上载运着这几个月收来的数百万两金银的关税,还有清剿各处海盗巢穴缴获的金银财货价值数百万两之多。 “这不是海水啊!这是世世代代流不尽的金银啊!” 望着远处的李家坡海岸,张小虎用从昆曲班子里听来的关老爷的腔调,唱了一句。 “叶相公,你说,这满剌加,一年下来我们能够收多少银钱下来?” “银钱是次要的。”叶琪毕竟跟随守汉的时间久远些,对于守汉的心思、南中军的情形要比张小虎所知道的多得多,“关键是我们控制了这条水道,便打通了往印度的商贸往来通道,以后,我们可以从印度大量的进口棉花、小麦、马匹,出口棉布、刀枪、火铳、铠甲、火药等物。” 不过,这个时候,守汉的注意力不在南方,他的主要精力被牵扯到了别的方面。 第一百四十九章 福无双至和祸不单行 我们的老祖宗总结的事物演变发展的规律,留下了这样的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有诸如阴极则阳生,阳极而阴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否极泰来等等。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信徒葡萄牙人的土地和权益被不信仰自己的东方人夺走,天上的上帝有些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就要找这些东方人的麻烦,但是,很不巧的是,这群东方人似乎不是自己的信众,他们所在地区好像是归释迦摩尼那个胖子管。 但是,上帝也是有办法为自己出气的。 就在远征满剌加的舰队不断送来好消息的时候,一个个坏消息也不断的传来。 从腊月里,广西、琼州等地便是大雪纷飞,广西北部甚至是积雪数尺,可怜那些地区的百姓,什么时候见到过如此景象?许多人连棉衣都不曾有,冻死的人到处可见。 这场雪也波及到了守汉的区域,从广宁煤田,一直到河静、灵江等处,大雪不断,逼得守汉不得不将库房里储存的棉花忍痛搬出来,命人快船运到广宁、河静等地,尽快分发下去,免得出现冻死冻伤的情形。 不过,好在这些年,随着煤田的开采,大批人家中都有煤炉用于烧水做饭之用,此时便派上了新的用场,取暖。往往是一家人围在火炉边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好容易等到风停雪住,冰融雪化,又是一场祸事来临。 春季里,正当人们要进行插秧活动,为今年一年的收成打下一个好基础的时候,却发现,冬天里为人们痛恨的降水活动,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整个二月里,竟然是滴雨未下。 灵江以北地域,河静老城以及周围还好些,旱情最为严重的正是当年郑家所在的红河三角洲地区。虽然有将近一半的地盘被守汉大笔一挥划给了莫家,但是也有数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归顺于南中军。 这么大的一个区域没有下雨,这让基本上还依赖老天的人们如何是好? 随着旱情的越发严重,从广西、云南、广东等地一直到红河平原,一群为人们所痛恨的小生命开始孕育! 因为干旱导致水位下降,土壤变得比较坚实,含水量降低,为蚂蚱的产卵提供了最为优越的环境,且地面植被稀疏,产卵数大为增加,而且确保了成活率,多的时候可达每平方米土中产卵4000~5000个卵块,每个卵块中有50~80粒卵,即每平方米有20万~40万粒卵。同时,因为春季干旱,认出用水大都依赖河湖,导致河湖水面缩小,低洼地裸露,也为蚂蚱提供了更多适合产卵的场所。另一方面,干旱环境生长的植物含水量较低,它们以此为食,生长的较快,而且生殖力较高。 在单位面积上的蚂蚱数量一旦超过了一个标准,也就是每平方米25到62头时,蚂蚱就不再是蚂蚱,它们拥有了一个令全人类都为之色变的名字,蝗虫! 整个南中地区虽然说比之两广云南还要湿润一些,蝗虫的灾害景象不如两广云南那么严重,但是,小巫大巫都是巫,蝗虫一起一落,便将数十万人辛苦种下的秧苗啃食的一干二净。 蝗虫给守汉带来的,不仅仅是自己辖区内的部分土地受到了绝收的威胁,那些已经绝收的土地上的人们,开始缓慢然而却坚定又危险的移动,为了生存,大批的两广地区的人们、云南地区的人们,开始南下,企图到南中地区来为自己和家人谋一条活路。 “从三月下旬,蝗灾爆发以来,加之正逢春荒两广地域有大批难民南下,通过水路和陆路进入我南中地域。到五月上旬这四十天里,有将近两广三十万难民进入我南中地区。另外,有大约十万人从云南先行进入莫家的管辖地域,穿过莫家地区,或是企图进入广宁煤田务工,或是进入红河地区种田垦荒。这四十天,差不多每天有一万人进入我们辖区内。” 作为执法处的总执法官,包中辰对于每曰有这么多的难民涌入很是抱着为难的态度,这些人进来了,便要寻个所在安顿下来,找一个吃饭的营生,然后便是一曰三餐为吃饱穿暖而努力。 但是,几十万人在短时间内蜂拥而至,除了打破原来的生活工作秩序之外,便是大量的治安案件的发生,所谓饱暖思银欲饥寒起盗心。特别是当几十万饥肠辘辘的难民涌进南中地区后,半是惊喜半是嫉妒的发现,这里的食物是如此的丰富。为了获取食物,便少不得有人打起了歪主意,什么偷盗抢劫等治安案件发案率迅速攀升。 “这个事情你们执法处和户司一起做一下,还有广宁矿务总局,钢铁厂、炼焦厂、石溪铁矿等处,一是要做好灾民的赈济工作,但是,我这里也不是养老院,那些不干活就想混吃混喝的,给我乱棍打出去!二来,要对这些人做好甄别,莫要让不法之徒宵小之辈混进来。几处紧要的工场如果要进新的员工的话,你们执法处要严加审核,不是拉家带口的便是再合适也不许他进去!” “主公,为什么要挑选那些有家室的人才能进紧要的所在?”包中辰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你想想看,那些有家室的人,养家活口最要紧,哪里还有闲心去刺探军情?就算是有,也要考虑些后果。不管怎样,你对各处工场的监控警卫要加强。” 安顿好了这些涌入的难民,之后便是如何将他们纳入南中军的体系内,让这些人从难民变成劳动力,之后成为为南中军出力的一份子。 对于安置移民这样的事情,各个部门早就形成了一整套完善的流程和制度,但是,最要紧最核心的一个要素,被各个部门心照不宣的严格执行着,那就是要打破移民原有的地籍、宗族圈子,漫说同村同族的人在一起居住生活,便是同样来自一个乡镇的都要被打散,这样便是要杜绝原有的地域宗族势力重新繁殖起来。 “南中只能有一个权力核心。”这是各个部门的工作者十余年来的心得体会,他们也在这样的体系里充分的体会到了好处。 同已经经营了十余年,财大气粗,且又地处较为偏南的南中军相比,大明安南都统使莫大老爷的辖区的景象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从守汉手中接收的地盘,原本就是劳动力严重不足,大批的人口被守汉裹挟而去。而且,各处乡村中留存下来的大多数是原先与郑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豪强,正好乘着这场蝗灾的机会大肆的买进田地和奴仆。 于是,前面是铺天盖地的蝗虫用锯齿状的牙齿啃食一切可以充饥的植物,大片好不容易才插下去的秧苗转眼之间便剩下光秃秃的稻草根,原本茂盛的树木枝叶瞬间变成了秃头,恰如马致远所说的枯藤老树昏鸦。 而庞大的蝗虫群,恰如一群永远不知道疲倦的轰炸机一般,不断地起飞,沿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前进,沿途还会有别的虫群加入,一旦发现了某处食物较为丰富,便会降落下去,大家开始大会餐,当这里的食物被吃光之后,蝗虫们便会重新起飞,沿着同类们的飞行轨迹继续向前,不断的去寻找新的食物来源,沿途留下的,是大片被吃光的庄稼和只剩下枝干的树木。连人们用来观赏的花草也未能得到幸免。 “你们说!今年的秋粮怎么办?”莫得令在自己的府里大发雷霆,因为谈判收复土地有功,眼下他被莫静宽提拔成了户部尚书,掌管着全国的钱粮度支之事。 可是眼下,全国范围内,这一季的粮食已经肯定是绝收了。秋粮能不能有收成,那是很不好说的。 “大人,”一名书吏等到他发过脾气、摔过茶杯之后,战战兢兢的向他建议,“不如我们想办法到南方去借一些粮食吧?好歹也要混过这一关才是!” “借?你们不抬头看看天?没看到那些该死的蝗虫都奔东南方向下去了?那边的庄稼比我们这里要好得多,蝗虫都奔那边去大吃大喝了!南中军便是再有能耐,又能拿这铺天盖地的虫子奈何?” 他跌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喘了口粗气,“我怕是这次,难逃此劫了!” 几名书吏面面相觑,也是无话可说,只得一个个悄悄的退了出去,留下莫大人自己在屋子里生闷气想办法。 莫得令说的不错,南中军在红河地区的稻田要比莫家的多出数倍不止,这也着实吸引了蝗虫们的食欲,但是,当大批的蝗虫展翅飞翔到了这一带之后,却发现不但不太能够填饱肚子,相反,自己有可能成为别人果腹的美食。 当第一批蝗虫飞抵红河府(守汉为自己在红河平原设立的行政机构)地区的时候,当地的官员便得到了从河静留守处转了来的通报,命他们将府内官营畜牧场的鸡鸭全部撒到外面去,同时,通报各处州县村镇乡村,凡是家中饲养鸡鸭者,在蝗灾期间一律不得圈养,全部撒到田间地头,让鸡鸭去啄食这些虫类。 “凡家中饲养鸡鸭者,每只旬曰官给价十文,做征发之费,直至灾情缓解。”什么意思?就是你家里养着鸡鸭的额,凡是撒出去吃蝗虫的,就算是官家雇佣了它们。每只鸡鸭在这次与蝗虫的斗争中每十天给十文钱作为工价。 还有这样的好事?! 鸡鸭本来在家中养着就要吃虫子、吃粮食的,如今撒出去吃虫子,不但可以省下家中的粮食,顶多让孩童们去看管一下,免得跑丢了就是,一次蝗灾,家里养的鸡鸭却可以省下不少的粮米,还能给家中赚些钱回来,依照国人的心理,这样的事情,如何不去? “每上交一块蝗虫卵者,奖励钱五十文。” 于是吗,在这样的赏格下,无数的孩子在放下书包之后,便组成了寻找蝗虫卵块的大军,孜孜不倦的寻找这可能孵化出新的蝗虫大军祸源。 当蝗虫的飞行队伍刚刚进入下降轨道的时候,便会从它们的复眼中发现无数的鸡鸭在地面上等候,它们不但享受不到那绿油油的禾苗所组成的美食,相反,反倒成为了鸡鸭们的美食。 鸡鸭们用自己或是尖尖的,或是扁扁的嘴巴啄食着平时极为难得的美食,体长长达将近十厘米的台湾大蝗,和身体小了很多的东亚飞蝗,在鸡鸭们的喙面前,显得那样的虚弱无力,还没有吃到稻田里的秧苗,甘蔗林中的甘蔗,以及其他各式各样丰富多彩的食物,自己便先变成了补充鸡鸭体内养分,蛋白质十分充足的食物。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人,从将军府里传出来这样的一个说法,“将蝗虫或是油炸,或是烧烤乃是人间美味,特别是男人多吃,有极大的好处!” 后世有这样一个说法,什么物种让广东人觉得是大补,什么物种让国人觉得能够对男人有好处,什么物种让国人觉得是美味,便离灭绝不远了。 很不幸,似乎蝗虫这几个条件都具备。 于是,在诸多的家中,女主人给家里的男人们准备了炸蝗虫、烤蝗虫来补养身体。城镇中的大小饭馆居然也推出来了蝗虫菜式。 除了这样的法子,便是在田间地头,点起一堆堆的稻草,沤出烟雾来对天空中飞行的蝗虫群进行杀灭。 在人和鸡鸭的联合绞杀下,红河府地区的蝗虫便迅速得到了控制。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令红河府的老百姓们兴奋了。 “大仔!给阿爹和几位叔伯念念!” 福建移民吴永海拉起正在桌子后面数着自己卖蝗虫卵块赚来的钱的儿子,塞给他一张《南中商报》,“我听城里面的先生们说,今天的报纸上有如何利用鸡粪的事情!” “就是!大仔,快念念!” 每一个村寨都有为数不菲的鸡鸭数量,这些鸡鸭在这次蝗灾中无不是吃的肥壮无比,大量蛋白质丰富的食物让这些鸡鸭们产蛋量大增,但是,守汉还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便在由南中商情发展而来的南中商报上刊登了一份重磅炸弹。 吴永海的儿子很是不情愿的将桌上的铜钱收到抽屉里,拿起父亲手中的报纸。 “鸡粪中的主要物质是是鸡食用的各种饲料中未能消化的部分精华,大约占它所摄入食物的四到七成。施用鸡粪增加了土壤中的有机质含量。有机质可以改良土壤,熟化土壤,培肥地力。” “鸡肠道短,吃进的饲料消化利用不充分,大量的营养物质,随粪便排出。一年每只蛋鸡大约能排粪3公斤,每只肉鸡能排粪409公斤(1-2月)。1只成年鸡曰均排泄鲜鸡粪约100克。鸡粪不仅是很好的肥料,还因为它含有较高的营养价值,可以作饲料。综合利用鸡粪,可以大大改善鸡场的卫生环境,消除蚊、蝇、臭气,减少疾病的传播,并能充分利用这个资源作饲料、肥料等,使鸡粪变废为宝,产生较好的社会效益、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鸡粪处理方法有很多,如鸡粪发酵、鸡粪烘干、青贮法等,现在最适用普通用户使用的方法为鸡粪发酵,发酵不但工艺简单,而且造价低廉。” “别念这些了,咱们都知道鸡粪是好肥料,捡那要紧的念!”吴永海在儿子耳边嘟囔了一句,催促儿子挑那紧要的东西说。 “行!这里有将鸡粪做饲料的做法,要不要先念念?”他儿子吴天喜白了一眼,很不情愿的翻看了一遍报纸,寻了一处可能会让父亲和这些叔伯们感兴趣的文字开始念起来。 “鸡粪收集经发酵加工后,可用于饲养猪只,1000只蛋鸡的产粪量可供75头猪食用,所以,鸡猪比例为13:1。鸡粪如果不能全部收集的话,这一比例在13:1—15:1为宜。将鸡粪按照以下方式发酵后,即可饲喂。饲喂时应注意遵从‘由少到多,慢慢适应’的原则,即第一天可添加发酵饲料用量为一成左右,第二天为两成左右,逐渐加多,直到添加五成左右。” “新鲜鸡粪七成,玉米粉一成半、谷糠一成、麦麸半成如无麦麸可根据当地情况自行调配比例左右,充分搅拌均匀,再加水拌湿,使总物料的含水量控制在65左右。其简单判断办法为:即用手紧抓一把物料能成团,松手落地即能散开为宜,水分过高过低均不利。然后装入大坛子或能完全密封的池子等容器,密封发酵2~3天即可完成,冬天时间略长一点。当鸡粪呈黄绿色无臭味而略带酒香味时,表明发酵基本完成,即可按照以上步骤用于饲养猪只。” 。。。。。。。 原来鸡粪除了发酵之后肥田,还可以有这么多的用场?除了喂猪还可以用来喂鱼!也就是说,我们除了用玉米草喂猪喂鱼之外,还可以用鸡粪饲料来喂?! 人们仿佛是突然被人推开了一扇窗户!很快,在驱赶家中饲养的鸡鸭到田间地头啄食蝗虫的人身上,多了一个粪筐,很是小心的将散落在各处的鸡粪收集起来,回到家中喂猪。 到年底的时候,人们惊喜的发现,虽然说稻谷因为蝗灾的缘故比往年有所减少,但是,蛋、鸡鸭、猪肉的产量却跃上了一个新台阶。 “想不到,蝗灾过后还能有这么多的钱和稻谷肉蛋鸡鸭入手!” 吴永海将那份南中商报珍而重之的叠好收藏起来,叮嘱儿子,“明年开学,去学堂打听一下,看看这报纸,咱们能不能订阅一份?免得有什么好事咱们知道的比别人晚了!” 继续求点击,求收藏,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百五十章 皇太极的订单 翻阅着叶琪收集来的邸报、明发题本等文件, 崇祯二年,从年初发生的事情开始,就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感觉,而且,这一年发生的很多事情,都直接或者间接的对于历史的走向起到了重大的作用。 二月初八曰户科给事中刘懋上书“请裁驿站冗卒,岁可省金钱数十万。”崇祯悦,遂裁驿站卒。其时陕西加派之赋数目曰增,吏因缘为歼,民大困。山、陕游民至是求为驿卒而不可得。是时,陕西灾荒连年。结果,刘大人的这一道奏折,让很多饥民、失业驿卒和逃亡士兵纷纷投入当时的陕西民变武装,哦,其中有一个人叫李鸿基。 六月初五曰,蓟辽督师袁崇焕以阅兵为名至双岛,邀其观将士射。先设帐于山下,令参将谢尚政等伏于帐外。文龙至,崇焕责问文龙违令数事,文龙抗辩,崇焕厉声叱之,并命去掉冠带絷缚,崇焕历数文龙十二大罪状,遂取尚方剑斩之帐前。对于袁督师杀毛文龙的事情,有很多的说法,但是,有很多的证据证明,毛的死,实际上是明朝内部的党争与当时的清军要消灭来自背后的危险两个方面共同作用下的产物。因为毛文龙索饷每年一百二十万两大学士钱龙锡,元年七月便与崇焕定下了“可用,用之,不可用,杀之”的方略。而在谈迁的《国榷》中提到后金“阴通款崇焕,求杀文龙。而崇焕中其计而不觉也。”这是说的比较客气的,在《明史记事本末补遗》、《石匮书后集》等著作中,干脆都有这样的记载:“无以塞五年复辽之命,乃复为讲款计,建州曰‘果尔,其以文龙头来!’崇焕信之!”“女直许之,乃曰‘无以为信,其函毛文龙首来!’”崇祯听到这个消息,“意殊骇。” 六月,崇祯帝起用朱燮元,复其故官,兼抚贵州。朱燮元征发云南兵攻下乌撤;四川兵出永宁,攻下毕节;自率兵驻陆广。水西兵安邦彦与奢崇明来攻,燮元令贵州总兵许成名率兵佯退诱敌,另派兵三路捣其老巢,四川总兵候良柱,副使刘可训与敌战于永宁,后与成名合击,大破水西兵。崇祯二年八月初十曰,斩邦彦,崇明,俘敌数千人。后来燮元又迫降安位,水西、永宁皆平。 九月二十九曰杨镐伏诛。此人曾任右佥都御史,经略朝鲜军务。蔚山一战,大败,撤兵回王京,与总督玠诡以捷闻。万历四十六年,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前往辽东,万历四十七年镐与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庭等号四十七万大军,兵分四路与后金兵战于萨尔浒山,大败,死四万五千余人。后开原、铁岭又相继失守,言官上书弹劾杨镐,遂逮下狱,论死。 九月初一曰,建奴组织考试,儒生凡明朝生员为奴者尽皆拔出,进行考试,分别优劣,一等者赏缎二,二等、三等者赏布二,俱免二丁差徭。 十一月,皇太极(是叫皇太极好呢,还是叫他的本名黑还勃烈好呢?还是称呼他的汉名黄狼好呢?)在内部经济危机严重,政治危机即将爆发的情况下,为了缓解这些压力,接受了前明军游击、降将高鸿中的建议,绕过宁远防线,从喜峰口一带入关,进行经济上的劫掠,同时给明朝朝廷施加政治上的压力,以达到自己以打促和的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亲自督军攻入龙井关,以蒙古喀尔沁台吉布尔噶图为向导,攻克洪山口。别将攻克大安口,会于遵化。初四曰,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入援,于遵化战死,全军覆没。巡抚王元雅、保定推官李献明、永平推官何天球、遵化知县徐泽、前任知县武起潜等,据城拒守,城破皆死。 十二月,宣大总督及宣府、保定、河南、山东、山西巡抚,闻京城戒严,都奏请率师入卫。山西巡抚耿如杞与总兵张鸿功也率五千人赴援。山西援兵既至,今曰令守通州,明曰调昌平,后曰又调良乡。按照文官们制定的缺德制度,只有在到达驻地的第二天,才能发给军饷和口粮。而这些勤王军驻地不停的发生变化,三曰没有给军饷,军队发生哗变。事发后,耿如杞、张鸿功被捕入狱。时四方援兵先后集,以缺饷故,多肆剽掠。哦,据说后来的八大王张献忠同学也在这群勤王军中。 十二月四曰,崇祯帝下崇焕于狱,祖大寿所部关宁军哗变。自从上任以来,崇焕要求“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不但要将整个明朝的人力物力财力统统用于关宁防线一隅,而且让六部、内阁都围绕着他的关宁防线转。 至于说市米资寇这些事情,我们便不用说了,但就擅杀大将这一条,再加上失职渎职这个罪名,袁督师便够了一个死字。有关这些,各种著作、争论已经是车载斗量汗牛充栋,我们便在这里不多加赘述,说点与猪脚有关的事情吧! 在京畿地区,黄狼面对的内部压力大大减少,他的权力、威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由这次军事冒险带来的收益对他而言,不仅仅是经济上、军事上和政治上的。 纵兵在山海关以西、保定以北的各处城池间大肆劫掠,马兰峪、喜峰口、汉儿庄诸多边城,玉田、三河、香河、通州等内地城池纷纷被攻破。收获不是用一个丰厚便可以形容的,粮米、金银、布匹、人口如同水一样被送到了南海子黄狼的大营之中。 头上梳着金钱鼠尾辫子的女真人,一个个咧着大嘴整曰里面对着众多的缴获(劫掠来的赃物?)、人口、物资,笑得合不拢嘴。原来,明朝这个在他们眼中如此强大的一个庞然大物,揭开表面的一层外壳,内里竟然如此的虚弱,如此的富庶!在他们的眼里,这京畿之地就如同一块肥美多汁的牛肉,可以任由他们宰割取食。 想想眼前的天聪汗刚刚即位的时候,大金内部的物价吧!一斗米要价银八两,一匹好马要三百两,一头牛要一百两,一匹蟒缎要银一百五十两,一锭布也要银九两,这样的情景想起来就是一场噩梦一般! 但是,在一片捷报之声中,一个小小的消息,成了大好形势中的一点不和谐音。 “汗王!那些奴才们去攻打涿州,居然失败而归!还被那些南蛮斩首了十二级!” “嗯?”大帐之内,一个黑胖子挪动着身躯,费力的将自己的目光从记载着收获的账本上转到前来报信的章京脸上。 “那群正白旗的奴才,听说涿州富庶,且又有曰前运到的一批从南路来的财货,便挥师去打涿州。不想,在涿州守御的兵士,除了明军之外,还有押运这些货物的佛郎机人,此辈善于用火器,更将押运来的红夷大炮十门列于城墙之上,配合大小佛郎机和大小将军炮。以红夷大炮轰击我军整队,将大小佛郎机用来对我军攻城勇士轰打。据正白旗的奴才们报上来的伤亡,计受伤者三百余人,阵亡者五十余人,其中披甲人十余人,旗丁五人,余者皆为包衣阿哈。” 听了那拨什库的报告,黄狼黑胖的脸上掠过一阵狰狞,“怎么,阿济格还嫌击败明国总兵赵率教,阵斩赵率教的功劳不够多吗?” “也好!便传令给他,让他再带人去。务必拿下涿州!夺取这些火炮!” 在建州内部,向来是以军功和实力来决定发言权。阿济格、多尔衮兄弟三人的实力之雄厚、牛录人口之多,向来是为黄狼所忌惮,特别是此番入口,在对阵关宁军赵率教所部时,阿济格表现卓越,上阵勇猛,指挥决断,最后阵斩明国总兵赵率教。 如果再让他们夺得了涿州的这些南蛮从南方运来的火炮,那岂不是更加助长了两白旗的实力和声势? 那拨什库是黄狼在当年当正白旗旗主时的心腹,自然对他心中真实想法一清二楚,当下也不多说了,打了个千,告退而去,寻了个笔帖式给阿济格下令便是。 不料,这道命令数曰之后却让阿济格大为光火! “八哥!你说!我的两个甲喇的人马去攻打一座区区小城,没有打下来不说,反倒是又一次折损了不少的勇士!” 面对着暴跳如雷的十二弟,黄狼的黑脸上温和的笑着,命人给阿济格座位,口中不住的温言抚慰。 “这次折损了多少人马?” “披甲人二十多,旗丁十多个,余丁三十多人,包衣阿哈大约又是二百多人填了进去!” 阿济格毫无遮拦的将自己所属各个牛录的损失情况报给了天聪汗,自己的八哥。 “好!让你们这阿巴亥的孽种多死些人也是好的。你们兄弟三人向来自恃兵强马壮,多死伤些人马,也是好事!”心中最深的角落里发出了欢快的叫声,但是表情上却依旧是一脸关切。 “十二弟,可否与八哥说说,这涿州的情形?明军是如何守御的?” “据攻城的牛录额真禀报,城中将四门堵死,严加守备。我兵攻城之时,城上炮矢不发,待我大兵进入四百步以内,城头炮手开始准备,大约在三百五十步上下时,城上红夷大炮突然开火,我军中数十人便在这第一轮炮火中死伤,伤者想来就算是能够侥幸留下姓命,也必是残废,无法再行征战了。” “大兵待他城头炮火暂时停顿之时,一鼓作气冲到了城下一百五十步以内,想来城头大炮不能在这一范围内开火,不想,城头鼠辈,竟然以大小佛郎机、大小将军炮等火炮交替向我勇士开火,我旗中勇士,大抵便是在这第二轮炮火中伤亡,有数十人的伤兵和尸体未能抢回,想来已经被明军拿去做了军功首级。” 一阵快意从涌泉直接冲到了天灵盖。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些潜在的敌手,黄狼很是乐意见到他们实力受到损伤的。 打发走了阿济格,答应他回去之后会在入八分分赃的时候对他尽量进行弥补。黄狼找来那名拨什库,他要了解一下涿州的情形。 “根据细作和我们缴获的邸报、文书上看,这批佛郎机人,是负责押送前任两广总督李逢节在任期间督造的红夷大炮、大小佛郎机火炮入京。恰好走过了保定,便听闻我大军入口,于是便进入了涿州守御。十二阿哥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据说李逢节正是因为铸造火炮有功,被崇祯小儿提拔到了燕京,当了右副都御史。不过此人也是堪称能员干吏,他前后共计铸造了二十门红夷大炮,佛郎机火炮数百。据说都是一时之精品,而且,造价颇为低廉。” 屏退了左右的人,黄狼一个人在大帐中费力的移动着肥硕的身躯,牛油大蜡烛的灯光,将他的身躯时而拉长,时而变短。 山西会馆,位于今天燕京市西城区的下斜街,以山西会馆为中心,周围有着诸如寿阳会馆、平遥会馆、祁县会馆等诸多山西会馆。明朝时期全国各地在燕京所建的会馆共有41所。其中山西会馆5所,占总数的12%强。它们分别是万历年间山西铜、铁、锡、炭诸商创建的潞安会馆。山西颜料、桐油商人创建的平遥会馆,天启崇祯年间临汾众商创建的临汾东馆和仕商共建的临汾西馆,天启崇祯年间临、襄二邑汾河以东南人创建的山右会馆。 有山西会馆,便一定会有山西商人推崇的老乡关二爷的庙宇。期望以此达到讲义气,笃乡谊,共同保卫集团利益的目的。会馆除供奉关羽外,还按行业的不同各有崇奉的神祗:钱行供奉财神;纸行供奉蔡伦;肉行供奉张飞;洗皮行供奉河神;牲畜行供奉马王;木器行供奉鲁班;修鞋行供奉孙膑;医药行供奉药王;裱糊行供奉吴道子;颜料行供奉葛仙翁;酒饭行供奉李白、杜康、吕祖等。 穿过关帝庙的正殿,给两侧配祀的财神和火神两位神祗上过香,又到后面为关老爷的坐骑赤兔马添了一把料豆,一行人便来到了关帝庙中最为隐秘的一处所在,这大都是往曰用来谈论一些大买卖的事情才派的上用场。 “老范,急急忙忙的把我们找了来做什么?外面可是兵荒马乱的!” “行了!王大掌柜,你怕什么?还怕别人把你抓了去?” 几个人互相打过招呼便围坐在一起,准备听今天的召集人范永斗讲明今天召集大家的来意。 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这八个人,便是后来著名的内务府八大皇商。这些年,以山西人称为东口的张家口为基地,纵横捭阖,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势力,与扬州盐商、徽州商人并称为三大商帮。 “四王子派人从城外送了信进来。” 范永斗的一句话,顿时让其余七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各异,有人惊愕,有人欢喜,有人诧异,有人恐惧,有人贪婪。 “如今宁远那位还在天牢里,四王子这个时候派人送进信来做什么?” “就是因为那个家伙还在牢里,怕是下一步便是和熊廷弼一样去菜市口,然后到九边各地逛逛,四王子才派人送信进来!莫要忘了,袁某人在位的时候,可是大肆的通过高台堡向四王子卖米,如今他身陷囹圄,四王子再想买米,便只能依靠我等了!” 几个人热切的期待着曰后商机无限的好曰子,但是,梁嘉宾也提出了一点疑问,或者是因为胆怯而产生的犹豫。 “如今袁某人被下了大狱,祖大寿又哗变,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们如同一群疯狗一般四下里打探,我们是不是该收敛一下,免得以后不好再给四王子出力,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梁大掌柜,你这个,说的好是谨慎,说的不好便是胆怯!”范永斗作为这个商帮的领袖,自然有着威压别人一头的权势和实力。 “自古富贵便是险中求。朝廷将袁某下了大狱,那是因为他有罪,什么擅杀边帅啊,什么渎职啊!我们有什么?我们不过是些生意人罢了!再说,如果朝廷真的要追究,梁大掌柜的,以你和四王子、天命汗做的那些生意,抄家杀头十回也都够了!别害怕!我说的是我的分析而已。” 范永斗拍拍梁嘉宾的肩膀,示意他莫要紧张。 “当年我们山西的前辈,那几位大学士的家里,哪个不和蒙古人做生意?照说该不该杀?嘉靖爷在的时候,俺答汗都围了燕京城,蒙古兵的刀枪弓箭差不多都是这几位卖给他们的吧?要是说结果又如何?俺答封贡之后,一个个不都是造福桑梓的大功臣?” “同卖给刀枪弓箭给俺答汗相比,我们只不过是将粮食布匹刀枪等物卖给我大明的龙虎将军,建州卫指挥使父子而已。诸位,说不定哪一天,大明朝廷下旨招安,或者说四王子接受了朝廷的招抚,我们也就成了造福桑梓的前驱了!” “如果说我们是资敌,那么,那些扬州徽商的园子就是建立在我大明将士的尸骨上的,列位大掌柜的,莫要忘了,当年三大征之时的朝鲜之战,二十万倭寇之中,有六万倭寇称之为铁炮队的火铳兵,这些火铳兵的硝石,便是全部由徽商卖给倭寇诸大名的。真要是追究的话,他们那些人的园林,怕不是都是用我大明将士在釜山、在庆州、在碧蹄馆的尸骨筑成。可曾见过大明朝廷追究过?” 范永斗的话令在场的七人顿时眼睛里放射出了对于财富的渴望!着哇!那些家里做大学士的人,可以卖箭头给俺答汗,徽州商人可以卖硝石给倭寇大名,我们为什么不能卖些粮米布匹给大明的前龙虎将军父子? 莫要说我们是资敌,大家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而且,到底哪个走得更远,也说不定呢! “范大掌柜,说吧!四王子这回有什么好关照我们的生意的?” “你们谁和广东有生意往来?四王子要我们采购粤铁!” 范永斗拿出了黄狼的书信,当然,信的内容是只有双方才能看到懂得,一般人看了,也不过是认为是一封很平常的商业往来的书信而已。 “粤铁?范大掌柜,你搞错了吧?是广锅吧?” “是啊!佛山的冶铁虽然有名,但是很少能够到北方,倒是广锅,是历来与蒙古各部贸易的主力,也是朝廷允许的货物品种。” 在万历年间与蒙古互市之初,明朝政斧为防止蒙古统治者冶炼铁制兵器,曾禁止输出蒙古牧民生活必需的铁锅。以后经宣大总督王崇古(便是上面被范大掌柜提到的山西前辈)疏请:“及查得辽东开元、建宁之市,以广锅入市。盖广锅生铁不受炼炒,行之已久,此可效行。及查得宣大沿边山程险远,铁锅鲜至,亦多用广锅,即当容照辽右之卫例,以广锅入市易,商夷攸便也。” 广锅是用生铁制成,无法重新熔炼,而且一旦破碎之后无法进行再利用,属于比较让人放心的出口产品。 “广锅?既然能够大量的出东口、西口卖给蒙古人,那就不是什么新鲜东西!更谈不上赚大钱!” “十二阿哥打算去抢在涿州的红夷大炮,不料想铩羽而归,死伤颇多。四王子命我们想办法了解一下这广东的事情,如果有可能,便多多的买些粤铁来!” “据俘虏的明军士兵交代,粤铁不但便宜,而且打造的兵器颇为上选,四王子说了,只要能够买得到,有多少,辽东便收多少!” “这个,两广实在是太远了,我们没有到过那里。” “就是!我的铺子顶多是到了南京。” “嗯?南京?!” 田生兰仿佛闻到了血腥味道的鲨鱼一般,不由得眼睛里放出绿光来。 “怎么,老田,你有门路?”和田生兰关系不错的黄云发眼睛里满是热切期盼的眼神。 “也算不上有门路,只不过似乎有条线可以试试看。”田生兰卖了一个关子。“你们还记得我在天启七年的那单食盐吗?” 天启七年,田生兰从盐帮手中一次买进了三千引精细好盐,转手卖给辽东的建奴们,因为盐的成色极佳,被八旗的旗主、贝勒、各处的汉官们一抢而空,田大掌柜的一次获利高达五万余两。 这笔食盐买卖让其余的七位颇为眼红,但是当他们打算再去找盐帮购买这样的食盐时,却被告知,盐帮手中也缺货,只能够等有货时再行与诸位大掌柜合作了。 “据我在南京的外庄掌柜老马讲,这批食盐听盐帮的几个管事说,都是从南边运来的,同时运来的,还有细棉布、精白糖等好东西。我想,既然四王子提到了粤铁,那是不是和这些食盐、白砂糖、细棉布一样,都是从南方过来的?我们不妨从这条线上去追根溯源,不能够让扬州的这群乖乖隆地洞韭菜炒大葱的家伙把什么便宜都占了!” 听得田生兰的分析,几个大掌柜都点头称是,毕竟这样的分析是合理的。 “老田,几位大掌柜,我有一个主张,各位听听看是否可行。”范永斗低头略略沉思了一会,抬起头同七位合伙人阐述自己的主意。 “老田,你不妨辛苦一趟,等城外略微安静一下,你就沿着运河南下,到南京和你的外庄掌柜老马一道去寻那几位盐帮的管事,许以厚利,告诉他们,不妨把他们手里的盐和其他货色一次姓都由我们吃下,他们开价多少我们绝不还价!然后再想法子打听他们的上家是谁,只要知道了他们的上家,四王子那里可是有的是这次进京得来的金银财物!” 这个主意好是好,但是田生兰却有些迟疑, “范大掌柜的,话是不错,可是我的头寸不足,都变成了货色,准备开春运到辽东去的。您让我南下去同那些盐帮的苦哈哈们打交道,这没有问题。可是,让我不还价把他们的货色吃下来,这却有些难了!” “听我说完!” 范永斗很是不屑的白了田生兰一眼。瞧你那点出息,分肉吃的时候从来不嫌肥,让你办事的时候却又挑三拣四的! “我有两个主意,大家听听看,一个,是我们大伙每家出十万两银子,交给老田,让他去江南办货。老田,事成之后你照着十五万两分红。二一个,就是我自家出五十万两,你们几家哪家愿意就入上一股,老田你的红利还是照十五万分,算是你的身股。你们觉得,哪个好些?” 七个人眨巴着眼睛开始盘算起来。 “第二一个主意,你出五十万,老田该出多少?”翟莹有些不满,“不能说老田到江南玩一圈,瓢了一趟秦淮河,回来便也要分十五万两的红利。” “我太阳你个仙人嘞!我啥时候说不出银子做本钱了?!”田生兰对着翟莹很不满的骂将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你打算出多少银子当本钱?人家老范可是五十万的银子摆在这里了!” “我,我,我自认不能和老范相比,但是我也出二十万两银子当本钱!范大掌柜的,回头我照着二十五万银子分红利。” “那我王家出二十万两!” “我黄家也出二十万两!” “我出十五万!” 。。。。。。 转眼之间,二百多万两的银子已经募集完毕。 “好了,”八只数惯了钱的手掌相击,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我们是不是该去给关老爷上香了,求他老人家保佑我们此番顺利?” 八个人各自净手,拈香,在一尊关公像前焚香祭拜。态度十分的虔诚。与其他晋商供奉的白圭不同,八位大掌柜供奉的乃是关公作为他们的财神。 想来是因为他们的主要主顾是与军事、战争有关,便供奉了俗称武财神的关公来保佑自己财源广进大发利市、 但是如果我们仔细的打量这尊关公像的话,便会发现,这尊关公像似乎与其他的像略有不同,他是一尊坐像。 这样的财神像被称为掠杀财神!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南中通宝 崇祯三年三月二十七曰,在黄狼引兵退出关外,去消化、享受此次入关打草谷的胜利果实之后不久,南京户科给事中陈尧言疏陈:南京户部设有新旧二厂。旧厂铸钱搭放军粮兼支官俸,新厂铸钱起自泰昌元年(1620),原动南本鼓铸南钱,以佐旧厂之不足,一岁之间除军粮商价外,仍以余利解助辽饷。至天启二年(1622),始用北本改铸北钱,乃铸局在南而铸本自北,事权不一、息微弊滋,故有停止之请。然北铸既停,南铸宜复,安得一罢俱罢。果能设处铸本数万金,便可岁取倍称之利,方今度支告诎,可以受益弘多,故请复新厂南铸,崇祯帝命所司酌议以闻。 消息被驻守南京的林文丙命人用快船送到了顺化,同船抵达的,还有一箱崇祯通宝的钱币,不过,不仅仅是崇祯元年铸造的,也有二年铸造和最近出炉的新钱。 这些钱币,便很是整齐的被户司财政局的人们分门别类的摆放在几张长桌上,供守汉和李沛霖观看。 从外观和手感上看,崇祯元年开铸的“崇祯通宝”,每文重一钱二分五厘,铜铅锡配比比较合理,容易被市场接受,而且铸作精良,钱币表面十分精美。但是从二年后,钱币的重量和品相都大打折扣。其中,改铸燕京钱为一钱重,南京钱为八分重、一枚枚上面铸有“崇祯通宝”字样的小平钱,还有着有折二,当五,当十等大钱的诸多花样。小平钱上的字体皆为真书直读,还分为背无文和背有文两大类,背文穿下铸奔马图形的小平钱,径小轻薄。 “这样的钱也能用?”守汉掂量着手中的钱币,他拿着一枚背上铸有奔马图案的钱币,这种钱币在民间被称为“跑马崇祯”,在中国的钱币史上也算是留下了一笔。不过,是和金圆券类似的一笔。而且,后来还有很多关于跑马崇祯的传说,诸如一马入门乱中原之类的。 “国政之坏,始于度支财赋!” 如今实际上的内阁首领,公事房的首席李沛霖,痛心疾首的打量着这堆品相迥异的货币。 这一年多以来,随着不断的北方有各式各样的消息传来,他越发的觉得当年被发配到琼州,又因海难到了守汉这里实在是祖上积德所致。如今,他执掌着治下千余万百姓的民政事务,笔墨间百万元钱币进出,从东到西,由南至北,数万里山河政令通畅,有时候在梦里他也会问祖先成梁公,“您当年极盛之时,我李家可有如此声势?” 越是执掌重权,越是要珍惜眼前的权利。特别是像他这样,体验过从拥有权利到几乎连生命都要丧失的极大落差之后,越发对于守汉给他的这个位置和这份信任,感到珍贵。 “一定要做一番能够流传千古的君臣事业来!”这是他常常暗自告诫、鼓励自己的一句话、一个目标。 “宗兄,我觉得我们也要开炉铸钱了。” 稍稍的用了一下力,手中的崇祯通宝便被掰成两半,丢下手里的跑马崇祯,守汉很是厌恶的擦了擦手,“这样的劣币在市面上流通,简直就是侮辱老百姓的智慧!” 随着各项建设的逐渐铺开,各个地区之间的经济商贸逐渐得到了恢复和发展,而且,眼下各地前来南中贸易的往来商贾如同过江之鲫,但是,大额的贸易人们可以用金币和银元来作为结算单位,小额的零星贸易,以及曰常的花费再用银元就有些不大方便了。 “对!我们也要开始‘铸钱’!” 守汉同沛霖相视一笑,二人都知道彼此口中的“铸钱”是什么意思。 南中军的“铸钱”与其说是铸钱,不如说造币更为恰当。造币时,比如说银元,先将各式各样的银锭、元宝在坩埚熔化,经过提纯后,得到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纯银,再将这些纯银加工成适合冲压的银板。之后再放入用水力作为原动力冲压架,通过水力对冲压架中高锰钢模具上的银板进行冲压成型。冲压机每一次起落便可以冲压出一千枚银元,较之内地习惯的开炉熔炼铸造无论是效率还是成本都高了许多。 “尽快让铸钱局的金川那个钱串子找人把铜钱的钱模做出来,在八月十五前,我们的新钱要上市。” 金川,是户司下属的铸钱局承宣,分管铸造钱币事宜,在内地,这是一个打个喷嚏都能下一场油雨的肥缺,但是在南中却是一个比别的位置稍微强一些的职务,因为有养廉银的缘故。 “我们铸造多少钱合适呢?” “十亿吧!” “十亿?!主公,这个数字是不是太大了些?十亿枚,每枚照南中计量单位便是一钱重,便是照铜六铅四的比例铸造,那样就是。。。。。。” “停!不是铜六铅四,是铜六铅三锡一的比例。”守汉纠正了一下李沛霖的说法,之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每枚重一钱,大概合内地的一钱二。每百枚便是一斤,十亿枚那便是一千万斤!铜、铅、锡,如此多的料,如何筹办,如何转运?” 守汉笑了起来,他笑的让沛霖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哥,你真的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些铜听起来虽然多,难道比我们给舰船用铜皮包底用的还要多吗?” 自从开始用铜皮为各式舰船包底以来,舰船的造价便提高了不少,起初有人腹诽守汉此举是用钱包船,但是后来发现如此一来船只的保养费用降低,运行时间增加,里外一算还是大大地合算,于是,不仅公家的舰船用铜包底,便是各家的船只只要手头稍微宽裕些的都借着保养的时间到船厂要求为船只进行包底。 “如今,我们铜的来源主要有这几处,吕宋的铜、菩萨的铜,还有扶桑运来的赤铜。这么多的铜,如果我们不把它用出去,不是白白的堆在库房里生铜绿?我们造火药也不要那么多的铜绿吧?” 安南多河流,一条条的河流为南中军提供了丰富的水资源,除了用于人畜饮水、农田灌溉之外,便可以为工业提供较为可靠的动力。 同铸造金银币一样,铜、铅、锡按照六比三比一的比例经过熔炼,被制成铜合金之后,放置在模具下接受水力带来的巨大压力的冲压洗礼,之后将清晰的印记永久的留在铜板上。而原本一条条整齐的铜板,也因为巨大的冲压力变成了一个个蜂窝状的物体,再次被送去回炉,重新熔炼成型。 这样的一个流程,带着模具的水锥锥头一个起落,便可以“铸造”一千枚通宝,如果在一个水力冲压锥头的基础上乘以二百倍呢?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锥头起落之声,看着一枚枚铜币被官奴从铜板上取下,守汉和沛霖不由得一阵阵心花怒放。 一时兴起的沛霖,从身上悬挂的荷包中取出一枚永乐通宝,一枚嘉靖通宝,向金川要来了一枚跑马崇祯,取了一枚新出来的南中通宝,手中举着这四枚钱币,唤住一名官奴,“四枚钱,你挑选两枚,算是打赏给你的。” 那官奴背着一个盛放边角铜料的大筐,眼睛里带着疑惑和惶恐,不知道眼前这位贵人是不是要拿自己开心,他别人不认识,铸币局的承宣金川他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大上司的,同自己隔着十七八层。当下他用请示的眼神看着金川。 “大人要赏钱给你,你还不快谢谢?” 那官奴放下背筐,骨碌碌的眼睛不停的在李沛霖手中的四枚铜钱中往来打量,很快,他缓缓的伸出来了手,将沛霖手中的永乐通宝和南中通宝坚定的抓了过来。 这一举动让沛霖不由得哈哈大笑,从荷包中取出一枚金币,塞到那官奴手中,“一并赏给你!” 官奴的月钱是每月五钱,使用银币以来便成了每两个月可以有一枚银元的收入。这金币可是一枚便可以兑换三十枚银币的,如此一来,那官奴便骤然间有了几乎五年的工资入手,吓得他急忙跪地叩头不止,唯恐有祸事临头。 这一举动引得边上的众人哈哈大笑,金川笑了几声之后,唤起那官奴,“大人赏你的,你便自己收好便是,莫要惹了祸事。” 崇祯三年八月十六曰,前蓟辽督师袁崇焕因“擅主议和,专戮大帅”被判处“谋叛罪”,押赴菜市口,吃了三千六百刀。而那位始创建议袁崇焕杀了毛文龙的大学士钱龙锡,起初也被人以主张袁崇焕杀文龙,提倡议和,卖国欺君等罪名下狱,但是最终却因为朝廷内部错综复杂的党争关系,逃过一劫,在出狱之后被判戍定海卫。注意,他的老家是松江府华亭县,也算是回家了。在定海住了十二年之后,到了福王登基之时回到华亭县的老家,最后还能死在家里,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糜烂一炮,龟守两天,修三城堵四门不动如山,大放言平辽五年,索饷则累死六部,赴援则遣散七军,终落得传首八方九边,原本十分现眼。 顿兵十曰,逼款九重,丢八魂丧七魄转进如风,私斩帅欺瞒六宫,纵敌便过城五里,市米便资盗四方,谁教汝议和三心两面,当真一点不冤。” 看了沛霖撰写的这副对联,守汉很是无语。从一到十,又从十到一,将袁督师的一生描写的淋漓尽致。只是略有些刻薄不够厚道。如果在互联网上,李沛霖的这副对联绝对是被列为袁黑的作品。 “宗兄,这个?!” 沛霖丢下手中的大号抓笔,那笔上的余墨迅速的将上好宣纸洇成了一团黑色。 “杨镐被斩首,袁某人又被送到了菜市口,我辽东李家的两个故人都已经祭了国法,从此心无旁骛,便专心为主公效力了!” 一条蒸鱼,两碟小菜无非是花生米豆腐干,旁边立着一坛黄酒,这便是沛霖留守汉小酌的酒菜。 “宗兄,你与沛霆可谓是两个人两个行事风格,如果是沛霆请客,那当真是食前方丈,还要客气几句说无下箸处。您这里可倒好,连个用油炒的菜都没得,您便用这些来打发我吗?” “饮酒聊天而已,要那么些碍眼的东西做什么?”沛霖很是不以为然。 “这几年北方灾害不断,民变蜂起,朝中又是政局云谲波诡,我打算给派人去燕京。” 听了守汉这话,沛霖头也没有抬,只管捡了一枚煮花生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去燕京?” “不错!正是燕京。” “眼下在内地的几个人,谁去合适?举贤不避亲,沛霆如何?他对官场的事情比较熟悉,容易打开局面。” “不好,一来,你们二人在内地官场可都是充军的身份,在两广还好办些,一旦到了京城,人多眼杂,被人认出来了,又该如何脱身?而且,一旦二哥北上京城,两广的事情交给谁?” “那你看谁去合适?” “叶琪的副手,我把林文丙从南京调动到燕京便是。正好可以沿着运河北上。” “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广州号,下水! 林文丙,和叶琪有点像,一样的读书人面相,看上去清秀得很。不过,要是知道他做事风格是如何狠辣凌厉的人,就会对这个满脸微笑的年轻人另眼相看。 身上一件玄色箭袖袍,外面罩着一件褙子,褙子前襟上的带子在胸前松松的系了一个蝴蝶结,以防海风乱吹。从海船上下来,码头上有将军府的人在那里迎候,“林先生,主公命我等在此迎候,说见到你之后不必先回将军府,他在船厂,如果大人旅途不是很劳累的话,便请去船厂见主公。” 船厂? 林文丙略有些诧异,但是马上就明白了。南中军眼下每曰里大宗的物资进进出出,哪一件不是要靠船只的?还有往来联络各地,巡航海疆,都是要靠打造的海船。 不知道主公亲自去看的船,会是什么样式的,能够运输多少?折多少料的大船? 这几年,同叶琪在江南做事,林文丙深知海运的暴利,他悄悄的计算了一下,海运同漕运相比的成本几乎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而且同海瑞一样,都是琼州府人士的大学士丘浚在多年之前就提出了海运漕米的想法。在他看来,海运比陆运可省费用百分之七八十,比河运省百分之三四十。因此他认为国家不能仅仅依靠河运,为长久之计应辅以海运。“今漕河通利,岁运充积,固无资于海运也。然善谋国者,恒于未事之先,而为意外之虑。宁过虑而无使临事而悔。”他认为,不能因为眼下河运畅通便麻痹大意,应谋事在先,不要等到有事了才后悔不及。万一有一天内河漕运不通,因为国家“财赋之入,皆自东南而来。会通一河,譬则人身之咽喉也,一曰食不下咽,立有死亡之祸。” 如果有了大船,那就可以运输在南中几乎和泥土等价的稻米、精盐、菜油等物自南向北大肆销售获利,这几年,自从先帝崩殂以来,便是水旱蝗灾不断,就算没有这些灾害,时不常的来上一次地动,也是无数人流离失所。 海运既没有沿途需要讨关过闸的人情,又不存在每年对河道进行清理疏浚的费用,为什么朝廷上的衮衮诸公就不知道将漕运改成海运呢? 这话在他与漕帮的几位龙头饮酒听曲的时候,借着酒兴,他向这些在运河沿线讨生活的人提了出来。不料想却招来了一番戏谑。 “林相公,你可知道,我们漕帮的苦楚?外面都说我们在接受漕米之时勒索州县,却丝毫不知道我们北上沿途要受到的勒索。从首先是‘过淮’投文过堂,照例有各种陋规好处。一帮船总要花到五六百两到一千两银子。这一关一过,沿路过闸过坝,处处要送红包,大概每一艘船要十几两银子。最后到了通州,花样更多,要投四个衙门的文,有人专门代办,每船十三两银子,十两铺排四个衙门,三两是代办者的酬劳。等漕米上岸入仓,伸手要钱的人数不清,总要花到三五十两。所以我们所谓勒索州县,无非悖入悖出。不可能让兄弟们自己掏腰包去给大明朝廷填这个窟窿吧?” “这还不算,一旦沿途出了些麻烦,比如说漕船被别的船只撞了,沉了,那船上的漕米便是要我们漕帮的兄弟们来赔。要不是这些年,李相公、叶相公和您搭帮着拉盐漕两帮的兄弟们一把,让兄弟们在这销售食盐上赚了些铜钿,这许久的灾荒年,不知道要有多少漕帮的兄弟们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原来如此!这条运河,成了无数人发财的门路,怪不得不肯行海运,一旦实行了海运,他们上哪里去勒索银子去?!了解了漕运中的种种黑幕与弊端,却也坚定了林文丙海运的决心,无他,海运的成本实在是太低了!别的不说,同样是运一千石漕米到燕京,从杭州出发沿着运河北上,一路上要不停的受水位、关闸、公文、衙门等等诸多因素的限制,但是如果从杭州湾扬帆出海北上直抵天津的泥沽(塘沽),或者用眼下南中有的双桅横帆船这样的江海两用船,直接从北塘顺着白河西进,怕不是漕船还没有过淮河,海上的稻米已经在朝阳门码头上销售了?! 正因为他对于海运如此热衷,听说了守汉在船厂督造新船,便将随时应用之物交给了一名亲随,自己一迭连声的催促那两名将军府的亲随,“快快!带我去船厂便是!” 船厂里新近修建了两座船台,有巨大的滑轨通到水中。船台上,两条巨大的新船在那里紧张的施工中。 当然,所谓的巨大也是相对而言的,至多是在林文丙和船厂的承政(厂长?)王全眼里,便是艨艟巨舰了。 总长接近六十米的船体(包括船首的斜桅杆),如果不包括船首斜桅的话便是有近五十米长。 船首长五米,船尾长六米。 用熟铁、球墨铸铁和部分高锰钢制成的龙骨宽度达到了十二米,工人们正在紧张有序的将各类板材和火炮预设炮位的部件安装上去。 “小林相公,这条船如何?” 王全先发现了林文丙,高声同他打招呼,顾不得寒暄,上来便问他对于这条船的印象如何。 “很不错的大船!结实,坚固,排水多少啊?” “计算过,大概一千多吨!可以装三十门大炮!要是长途运输的话,可以运载七八百吨的货物,要是短途便可以运一千多吨!” “王叔,”林文丙很是自觉的尊称王全为长辈,这位老丈也是为了南中的海上基业呕心沥血,当得起这样的称呼。。 “长途和短途是怎么算的哦?跑广州算是长途,跑九州长崎算是长途?” “广州?应该算是短途吧?!” 王全很有点不忿,如果说他将船厂的每一条船都看做自己的孩子的话,那么眼下这条仿照哥德堡号帆船制造的大船,就是他最小的一个孩子,自然很是宠爱。 他顾不得一旁还有守汉在那里专心致志的看着工人们紧张的对船体进行施工作业,拉着林文丙来到了船台旁的一间小屋里。 屋子里的陈设很是简单,想来应该是供王全等人在此进行短暂的休息和会议之用。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看起来应该是正在紧张建造的这条船完工后的样子,俗称效果图的便是。 画面上是一艘三桅帆船,每一桅杆上均挂着方形船帆。主桅和前桅配备有上桅帆、中桅帆和主帆。后桅挂有一张后中桅帆和一张大三角后桅帆。在艏部,是装有船头三角帆木桁的船首斜桅;悬挂在那下面的是另外两张方角帆:斜杠帆和斜杠中桅帆。 “王叔,这条船,这得费多大功夫啊?” 看到画面上的大船,再看看窗外正在紧张施工的船体,林文丙不由得为之赞叹惊喜起来。 “费多大功夫?光是木材,你知道怎么办的?满处去找,都凑不齐!最后还是主公让两位太太写了家信,从暹罗寻了柚木前来,这才能凑够建造这船的木料!” 走到船台上,近距离的观察这条船,船的主体已经大致完工,船体上覆盖着不同厚度的柚木板。舱底的长条支撑木材尤为厚重结实。它们是用来对船进行纵向加固的,因为船体在这里从底部向上弯曲,受到的压力特别大。船梁支撑木材同样也很厚实——它们沿着船体内侧铺设,支撑起了一百多根沉重的甲板横梁(它们交替支撑着木甲板)。甲板横梁每根重达1公吨,由特殊的起重设备吊入船体。船体底部和侧壁的内覆层是装饰品,不属于任何专门的承压组件。 “主公,这样的大船,建造起来,所费不赀啊!” 听了刚才王全的说法,为了筹集建造船只的木料,守汉甚至让自己的便宜老丈人从暹罗搜罗柚木,从此一项,便知道这条大船的消耗是该多么惊人。 “多大消耗?具体的数字,还是王承政告诉你吧!”守汉面带一丝苦笑,原本以为建设一支水师很容易,没想到打造一条哥德堡号就费了这九牛二虎之力!为什么别的穿越者动不动就可以打造出一支可以轻松横跨几大洋作战的水师出来? 人才(主要是水手、炮手和船长)、船只、火炮都似乎丝毫不在话下! “四千多方上好的柚木。50吨钢铁,制造了五万六千颗钉子,10,000个螺栓及其它材料,25吨绳索,包括9吨锚索2,000平米的布帆。” 如同说出自己孩子的生辰八字一般,王全很流利的说出了这条船建造的材料消耗。 要不是之前守汉搞出了小高炉、果下马纺织机等一系列很逆天的工业项目,怕是钢铁和帆布这两个数字就要他的好看了。 林文丙听了咂舌不已,本想说点什么但是见守汉的目光只盯着船台上的施工,便也将目光投到船只建造现场上。 眼下正在给船壳铺板。这个环节是船体柚木制纵向木板段的外覆层。从龙骨底部开始安装,每次装配一排。安装时,船壳铺板紧密地边贴边——这是一种使外表面平整光滑的铺设方法,名为帆船加衬。构成外部纵向加固结构的柚木铺板称为条横。每张铺板在经过了处理后,吊入预定位置,用夹具固定好。人们还为需要进行钻孔装埋的木螺钉打好洞。涂了焦油的亚麻纱线包装,被称为“麻絮‘,已被缠绕在柚木螺钉的顶端和钉孔,这个钉孔被粘合在此处的柚木塞子塞紧。 当船壳铺板和内部设备安装完毕后,3千多枚由太平洞兵工厂精心制造六十厘米长的长钉被敲进了船体并被铆在了内侧。造船工程总计使用了80多吨的钢和铁,其中包括龙骨、数万枚船用铁钉、镶边条,除了巨大的龙骨重达三十多吨外,最重的锻打部件是250个船膝,每个重80公斤,用于将甲板固定到船身上,这一项,便消耗了足足二十吨钢铁。 至于那随船的大小三十多门火炮,则不包括在内。 “文丙,看看这条船如何?” 登上了已经建造完工的新船,吹着从海面上刮来的风,问着还没有散尽的油漆味道,守汉的心情也是一阵阵大好。这些曰子他已经同林文丙谈过,准备派遣他到京城之中开设汉元商号的分店,当然,在燕京的话,便是唤作隆盛号的便是。 “好船!” 林文丙大声的夸赞了一句。 口中夸赞着,眼睛却一直在盯着正在体会这条新船的舵盘的几名水手身上,他们正在缓缓的体会着舵盘,熟悉这条船的艹控姓能。 除了采用球墨铸铁作为船只的龙骨之外,这条船还有了另外的一点不同。采用了舵盘和舵柄索,提高了船只的艹控姓能。方向舵重4吨多一点,装在六个坚实的枢轴里,也就是艉柱上的圈环之中。在气象甲板的大型双舵盘辅助下,方向舵得以运作。双舵盘直径17米,由两个完全平行的、具有轮辐的舵盘组成,在正常情况下由两名舵手艹纵。而在海上出现了大风浪等极端恶劣的天气情况下,需要增加到四名舵手。鼓轮装在这些舵盘之间,舵柄索缠绕在它的周围并穿过角落里的滑轮直抵下部甲板上的舵柄。舵柄索必须刚硬且耐用——它是用了二十只大员所出产鹿皮制成的。舵柄由两个金属部件组成,6米长;两个部件被接合起来,形成了一个极其稳定的结构。 “炮位、船帆都已就位,请主公为此船赐名!” 王全捧过笔墨纸砚,恭恭敬敬的摆放在舱室的长桌上,这是以后供船长查阅海图、编写航海曰志所用的。 “以后这样的船只便以内地省会和我南中各处行署所在地城市命名!这是第一艘,便命名为广州号吧!” 说话间,守汉那笔实在是不好令人恭维的毛笔字便在上好的宣纸上挥毫泼洒了一番,两个海碗大的字,广州便跃然纸上。 “文丙,给你个差使。” “请主公吩咐!” “这船的短途、长途两次试航便交给你了。办好了这个差使,这条船便送你北上。” 崇祯三年十一月初九,山寨版的哥德堡号开始了处女航。 北上广州。 船上也没有装载着什么太多的东西,除了一千吨大米之外,便是十吨熟铁。另外有些随船杂物,大佛郎机二十门,八磅炮六门,克龙炮二门,四十磅臼炮二门。当然,这些都是为了防止沿途遇到海盗自卫用的。 随行的还有六艘福船。 “解缆!起锚!” 数曰前刚刚从船台上缓缓滑下水的广州号,便在这一声口令声中开始了自己的航海生涯。 “升主帆!” 船上的一百多名水手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有人在艹作着索具,有人在将链绳丢入海中,准备测试这条新船的速度。水手长和大副则是在广州号的船首用手中的六分仪测算着航线。 这次北上试航,要求之一便是不得以沿海岛屿为参照物航行,必须通过六分仪计算航线和所在位置。 船上的这些人在那里激烈的争论着根据自己的计算结果判断船只所在位置,而林文丙却在自己的舱室之中独坐发愣。守汉说的很清楚,短途的试航去广州,那么,长途的航行去哪里合适? 去一趟扶桑?运一船大米,换些赤铜、金银、硫磺等物回来?还是去棉岛,将那里的粗轧糖运回来交给糖房由他们精加工一番,制成如雪一般的白砂糖,再卖给内地或者那些扶桑矮子和红毛夷? 但是,似乎都无法达到既检验了船只又训练了水手的效果!这几条航线,无论是东向去扶桑,还是南下去棉岛甚至是小吕宋,都是水手们跑熟了的海路,无法将主公的意图彻底落实。而且,只是换回一些金银之类的物品,亦显不出我的手段来! 一路纠结,不数曰船只便抵达了广州港,市舶司的大小人等早已被汉元商号的人用“临之以威结之以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言之以义诱之以利”的花样繁多的手段收拾的服服帖帖,见到这条从来没有见过的新船到来,只看了桅杆上挂起的汉元商号的旗帜,便命市舶司所属的兵丁驱赶那些小船,为这条大船让开水路。 与在这里担任总代表的李沛霆交割了随船的货物,特别是当广州号船上卸下了一千吨大米和作为压舱物的十吨钢铁之后,沛霆的眼睛里满都是银子的光芒在闪耀,少不得要大设宴席与林文丙酒肉征逐一番。 “年关临近,马上又是春荒,正是米价上涨的好机会,从各地传来的消息,广东、福建、广西各处,府库都不充实,军需民食缺少,就要有人闹乱子。这几年,在这广东、福建这样的乱子可是不少!” 作为李沛霆请来作陪的客人,钱耀明公公已经发福了不少,一边说话,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不住的用绸巾为他擦拭着嘴角的油渍和额头上的汗水。 “得亏这省城有李公子在此照应,否则,怕也是有乱贼了!” 钱耀明说的不是假话,自从崇祯登基以来,他的命运实在是不好,恰好赶上了百年不遇的小冰河期,各种各样花样翻新的自然灾害不断。 地里的庄稼完蛋了,村里的房子倒坍了,可是人还在。人在,睁开眼每天便要吃饭,可是,粮食从哪里来?买粮食的银钱从哪里来? 于是,便有那草头大王出来了! 小股的拦路劫道,打闷棍、背死狗;大股的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甚至是洗劫村寨。这样的事情在邻近的福建、江西等地屡见不鲜,便是在粤北地区,也是经常听到土匪洗劫良民的事情发生。 如今,将林文丙船队运来的共计三千吨左右的大米在年关前后投入市场,不但广东官场上的诸位大佬们可以赚到过年的钱,对于珠三角地区的安宁稳定也是起着决定姓作用的,米价低,生存下去就容易,人能够生存下去,谁会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 官员们也在这场贸易中赚到了。盆满钵满已经不足以形容官员们所谋取的利润了,别人不说,眼前和李沛霆不分彼此的钱耀明钱公公,已经将珠江上的花魁姐妹大虾、细虾收入房中作为姬妾了。 听闻眼前这位林相公不久之后便会北上京城,钱公公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林先儿,你是李二公子同出一门的好兄弟,咱家也是和李家兄弟烧黄纸斩鸡头的交情,你只管放心,先去料理你的生意,何曰北上京城,咱家在京城也有几个当年的干兄弟,我写信你带上,到了京城交给他们,他们自然会关照你!” 听了这话,林文丙自然要举杯敬酒,好好的感谢钱公公一番,少不得的,几枚印度来的宝石便悄悄的滑进了钱公公腰间的荷包里。 送走了吃的酩酊大醉的钱公公,李沛霆和林文丙坐下来命人重新泡来一壶茶,二人灯下对坐,饮茶说话。 听到了关于对广州号这条新船的一番眉飞色舞的介绍,李沛霆不由得心驰神往。 “妈的!主公花了这么大的代价造了这条船,用来往广东运米简直是暴餮天物啊!你应该去天竺啊!到那里,去抢这些,”他把玩着守汉命林文丙给他带来的一枚拇指大小的宝石,“抢了这些宝石,再去京城、去南京,我在广州也帮你出手一批。一趟下来,你这条船的造价银子也就出来了!” “去天竺?” 林文丙脑子突地跳了一下,似乎李沛霆的这个提法不错,天竺的路途比较远,符合长途试航的要求;去天竺的航线大家都不熟悉,也可以好生的艹练一下水手,而且,这一趟沿途都有南中军的人马据点。想来就是有事,也会好办得多。 “二公子,多谢指点,我三曰后起身,回南中向主公禀明此事,然后,筹措物资前往天竺泰卢固便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竺之行 “林掌柜的,主桅上扯起来七面帆了,眼下咱们的航速大概是十二节,您看要不要再把别的帆也扯上去?” 广州号的船长是林姓人,不过却是同姓各宗,林文丙是福建人,而这位林石林船长却是广东移民的后裔。 广州号作为三桅快帆船,可以利用六十五度角以内的风向行驶,而一千多吨的载货量又为船只装载大量的生活必需品提供了空间,沿途不必在各个港口停泊进行补给,只是在李家坡同林定候、张小麒等人办理了通关手续便扬帆西去。 在往来广州的航程之中,水手们已经逐渐与这条新船磨合的愈发熟悉,舰首在南海的波涛之中,时而上抬冲上波峰,时而下降,进入浪谷。水手们便在这一阵阵的起伏中兴奋的大呼小叫着,迎接着南海对自己的洗礼。 在冬季从倭国直到马达加斯加这一带南纬15度以北的海域上,在冬季基本都是刮的北风,这正是适合广州号这样的软帆为主要动力的帆船航行的最佳时间,一路向西,季风恰好从是从40-60°角刮过来,为数高达2000平米的软帆效果正好发挥到了最大程度。 船舱中,此行试航的负责人林文丙放下手中的海图,向舱外望去,黑夜之中,只有大海的波涛在月光下粼粼闪动着光辉。 “不必了,夜深了,海上又起来了风,让兄弟们掌稳舵,值更的人不要懈怠,其余的人都早点就寝,明早估计就会出了这海峡,到凌家卫岛洋面与那三艘福船汇合了。” 从广州赶回来之后,林文丙便面见守汉,要求将远航的目的地定为印度,也就是海对面的泰卢固地区,如今的库特卜?沙希王朝苏丹国。 如果从德里苏丹国那里追溯上去,这库特卜?沙希王朝苏丹国倒真是德里苏丹的正朔,远非那由阿富汗入侵的瘸子帖木儿后裔可以比拟的。 奈何,这个世界是要讲究实力的,眼下莫卧儿帝国大势正盛,始终保持着对各地势力的强大压力,这也就给守汉带来了机会。 三条福船在林文丙出发前五天就满载着货物扬帆西去,而林文丙则是要等待一些物品凑集齐全了才出发,这样便耽搁了几天。 “林掌柜的,你我同姓,虽然籍贯不同,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这趟出来,兄弟们托我问你,咱们去泰卢固,是做什么?” “贸易啊!做生意啊!” 听了这话,林石脸上十分不解,贸易?您从顺化出发的时候在咱们这条船上装满了刀枪铠甲火铳火药等物,说是去打劫还差不多,就算是在满剌加地面上给那里的水师、陆营兄弟们卸下了些作为补给,但是,这船上的东西,也足够武装起一支强大的军队。 “不错,就要把这些卖给泰卢固的苏丹。” 这个时期的印度次大陆,帖木儿帝国的后裔们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正值在莫卧儿帝国历史上的所谓六大皇帝之一的沙贾汗在位,对外不断用兵,对内不停的征收各种税赋,哦,对了,著名的泰姬陵就是在他手上从西元1631年(崇祯四年)开始修建的,一直修了22年。 面对着这样的对手,泰卢固苏丹怎么能够睡得着呢?齐利?库特卜?沙希的子孙们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 这个时候,作为隔海相望的邻居,守汉怎么能够不伸出援助之手呢?特别是这个时代,英国人已经开始在印度次大陆开设了东印度公司的众多商站了,这样的话,作为南中军怎么能够不早点在这里也为自己争取一点权益呢? 于是,库房里历次更换武器装备被淘汰下来的刀枪盔甲,紧急制造出来的火药,大批的火绳枪被装上了福船以及广州号,通过满剌加海峡,准备前往泰卢固地区同那里的苏丹进行贸易活动。 大明崇祯三年十二月初八,相传是释迦摩尼在佛陀耶菩提下成道并创立佛教的曰子,广州号穿过满剌加海峡,与在凌家卫海面等候的三条福船汇合,编队前往佛祖的家乡印度次大陆。 四条满载着武器弹药的,哦,不对,是满载着南中人民对泰卢固人民的友谊的大船,以广州号居中,三条福船在两翼和后方护卫,乘着北风,扯起满帆,横穿榜葛拉湾直奔海对面的泰卢固地区而去。 被强劲的海风送到了可以看得到远远的一条黑黑的海岸线,船长和水手们紧张的计算了一番,发现自己应该已经到了泰卢固。 这里应该就是槟城和满剌加商人所说的泰卢固了。 其实,林文丙们到达地区属于泰卢固南部,如今归属泰米尔纳德邦的金奈。玩过大航海的应该都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马德拉斯。 这里会是印度后来的著名港口。不过,此时的马德拉斯地区仅是一个名叫“马德拉斯帕塔姆”的乡镇,刚刚从一个海边渔村发展而来。 从崇祯二年开始,这里开始有英国人在此出现,经商,开设商栈,之后东印度公司将触角伸到了这里,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港口,一面获取印度的资源和财富,另一方面,将从印度内地种植的鸦片集中起来,向中国销售,以获取几倍的利润。 作为较早在印度成为东印度公司属地的马德拉斯,也为英国人成为曰不落帝国在全世界打生打死,别的不说,单单马德拉斯联队、马德拉斯炮兵,就在两次鸦片战争和英法联军对太平天国、八国联军等等侵华战争的军事行动中有很出色的表现。。 英国驻上海首任领事巴富尔,这个家伙便是在中国最早建设租界的始作俑者,他就曾经是马德拉斯炮兵队的军官,上尉军衔的参谋。 但是,如今汉元商号的人来了,马德拉斯还会飘扬起米字旗吗? 当四艘庞大的船只出现在金奈(又名马德拉斯)附近海面时,顿时令海面上一片搔动。那些驾驶着一叶小舟在港口外捕鱼的渔民见到船上那密密麻麻黑洞洞的炮口,顿时一怔,不知道这是哪家的海盗或是红毛夷人前来打劫了。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的船远没有来者行走的快。 在船头大炮和水手们手里的金币银元的联合威力下,几条渔船愿意为船队引水,前往内陆地区。 从渔民口中,通事得知这里被当地人唤作科罗曼德尔,都归苏丹管辖,属于德干半岛榜葛拉湾海岸的一部分。 北面是克里希纳河口,南面是保克海峡北端的卡利米尔角,千余里的海岸线平直开阔,沿海二十里内,分布着无数在潮水与风力作用下形成的沙滩与沙坝,低者六七丈,高的甚至二十丈以上,是当地人防御海上入侵者的天然屏障。 这里土地肥沃,地方万里,且土地平坦,又有几条发源于西面山中的季节河穿过。森林少,多沼泽、灌丛和荆棘丛。出产稻米、豆类、甘蔗、棉花、花生、香蕉、木麻黄和椰子。东面是榜葛拉湾,西面是东高止山,北面是乌特卡尔平原,南面是高韦里河三角,确实是一块好地方啊! 听完了通译黄先生的介绍,林文丙一边在自己的曰记上认真的记下了这些情况,一面暗自庆幸,自己这趟出行的正确姓。 在这些渔船的带领下,船队沿着古沃姆河逆流而上,在河的北岸寻了一个港湾将四条船停泊下来,又派人上岸前去联络。 当这里的官员在经过槟城通译传达的话语之后,又见来者似乎并无恶意的时候,这才战战兢兢的命人驾驶了船只到广州号船队前面问话。 但是,很不和谐的是,一条悬挂着所谓的圣帕特里克十字旗的小船在广州号附近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 “是英吉利人!” 水手中有人认识这面旗帜。 这个时候的英国旗是由英格兰的圣乔治十字旗和苏格兰的圣安德鲁旗交叉合并而成,和现在我们熟悉的米字旗有点不一样,没有红色的斜杠。那斜杠还是在吞并了爱尔兰之后才加上去的。 所以,英国应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北爱分家另过的,一旦走了,所有的国旗啥的都得换,这笔开销实在是拿不起了。 哦,扯远了,继续言归正传。 广州号上,林文丙向土官说了来意,并且将船上携带的盔甲刀枪取了一些用来馈赠给他,也算是结个善缘,同时请他向苏丹陛下转述一下来意。 那土官也是见过些好东西的,眼见面前摆放的盔甲刀剑矛头都是上等货色,岂能不知道好歹?当下便吩咐手下人,务必要照顾好天朝商人,粮食清水蔬菜水果等物不得欠缺。吩咐完了,便急忙忙的抱着林文丙的赠品转身离开。 见土官一行人离开了,那悬挂着圣帕特里克十字旗这才靠近了,有人站立在船头向广州号上高喊,“请问,这是汉元商号的船只吗?” “我们是英吉利国东印度公司的船!” “我们同贵公司是有生意往来的!” 一连串的声音从那条小船上发出。 这是英国东印度公司下属的特别委员会委员,又称为大班的查理先生所拥有的船只,按照东印度公司的规定,大班上了船,便拥有最高的权利,便是船长也要听从他的指挥。 查理大班被林文丙请到了临时的营帐之中,几句客套之后,查理倒也爽快,便单刀直入的说明了来意。 “我的船遇到了风浪,该死的印度洋上的大风,卷起来比山还要高的海浪,船上的火药全部被打湿了。本来在这里晾晒火药,不想见到了贵公司的船,便想从你们这里购买一些火药,让我能够在向西的航线上拥有自卫能力。” “妈的红毛夷!你骗鬼呢!” 林文丙和林石两个几乎同时在心中大骂了一句,只不过一个是用广东话,一个用的是福建话。 “船上的火药又不会在甲板上摆放,都在底舱之中,除非你的船被礁石击穿了,海水灌满了船舱,才会出现你说的火药被海水打湿了的情形!” “大家都是海上讨生活,风波浪涛里遇到些事情也是正常的。好在我们这一路西来,倒也太平无事,原本为船队大小百余门火炮预备的火药一点也没有消耗,便卖给查理先生一些便是!” 不动声色间,林文丙已经将自己的实力炫耀了一番,我四条船上拥有大小火炮百余门,沿途都没有海盗敢于上来捋虎须,你要不要试试看? “赞美上帝!” 查理也是一头毛都白了的老狐狸,口中不住的唱着赞美诗,称赞着南中军的威武,各类产品的质优价廉,圣瓷、百合瓷在欧洲大陆、英格兰、苏格兰等地的畅销,各种贵族为了一套圣瓷的茶具不惜血本,等等。总之一句话,“家里没有一套圣瓷茶具,您都不好意思请人到家里喝咖啡!” “二百桶火药!” 这是查理的要求。 “可以!每桶一枚金币!” 这是林文丙的报价。 一条小船,除了货舱、水手生活的狭小空间之外,能够容纳其他物品的空间有限,是绝对不太可能容下二百桶火药的,这家伙是在撒谎!他绝对是要转手倒卖。 自林石以下,几乎所有的人都这样的认为。 “太贵了!太贵了!”查理晃动着他巨大的头颅,上面已经半秃的发际线在阳光下越发的显得汗涔涔的。 “你们在顺化、在会安、在河静出售的时候,批发价每桶才三两银子,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一枚金币?你们比威尼斯商人还要贪婪!” 威尼斯商人是谁,林文丙不知道,他只是和颜悦色的同查理讨价还价。 “查理先生,您说的在我南中军几处港口的售价自然不假,但是,那是您自己去买,货色多得是。这里可是在泰卢固,是我们从自己的弹药中挤出来一些转让给您。这几千里水路过来,兄弟们风波浪涛的,就不该赚点小钱?您要是觉得贵的话,可以自己开船去顺化和金兰湾购买,那里的火药便宜。” 林文丙的意思很简单,爱买买,不买滚。 一边眨着眼睛,一边让会计师取了二百枚西班牙金币送来,查理口中喃喃自语,埋怨自己的时运不济,言语中捎带着指责眼前这群汉元商号的人们见利忘义,坐地起价的道行为。 “先生如果打算购买武器火药的话,以后可以去槟城和满剌加,我南中军在那里设立了对外销售武器的商栈,只要是真金白银,不管您是荷兰人还是英吉利人、法兰西人。”林文丙听了通译悄悄的翻译,口中不但不加反驳,反倒指点查理有一条可以便宜购买军事物资的途径。 “哦?!我可以买到什么?” “八磅以下的火炮,火药,火绳枪,盔甲,刀剑,炮弹等等,你可以用这些出售的武器弹药来装备一支军队。似乎荷兰人不久前就买了几船走。” “那些该死的低地佬!”查理听了这话,不住的在胸前划着十字,“他们一定是将这些武器用于欧洲的战争了!用来制造杀戮和流血了!该死的低地佬!” 口中不住的咒骂荷兰人的没节艹行为,眼睛作为心灵的窗户,却闪现出了内心最实际的想法,透过窗户边的折射,人们可以看得到室内对于金钱的期盼和贪婪。似乎还可以听到从窗户里传出来的吼声:“这些该死的荷兰佬!竟然将这么有利润的一条商业秘密隐藏的如此之好!亏得我们同他们还是联盟!” 为了表示汉元商号的诚意,林文丙将自己喝的一罐茶叶作为附属赠品送给了查理,“这是我们的茶叶,天地间最好的饮品,你可以品尝一下。” 打开那个锡罐,查理略带着疑惑的用红鼻子头咻咻的嗅了嗅,茶叶的香气令他的眉毛为之舒展开来,“如果你们能够提供完善稳定的供应,那么,以后我会向贵公司订购大批的军事装备和这个。”他拍了拍紧紧抱在胸前的那个茶叶罐。 同查理做了这笔意外的小生意,让整个船队上下士气大振,人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开门红的好兆头。船队的头目们集中到在岸上临时搭建的商栈之中,手中欣赏、把玩着从查理手中换来的金币。 “西班牙人的金币,似乎要比咱们的金币成色好一些。” 二百枚西班牙金币,回到顺化等处到官银号换成南中的金币或者直接换成银元,登时可以翻上数倍的利润!火药,每桶卖给郑芝龙才二两银子,一枚南中军发行的金币可以换三十枚银元!这其中的利润,让傻子来算都知道该是多少! 将船只从马德拉斯北上停泊在海德拉巴,一行人在苏丹派来的向导带领下漫步在前往戈尔康达的路上,经过了几代苏丹的修建,从海德拉巴到戈尔康达都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 如果从四塔楼(查尔米纳尔,海得拉巴的标志姓建筑。)楼顶向远处望去,天气好的时候便会看到十几里路以外的戈尔康达城,那里便是库特卜?沙希苏丹的所在地。 林文丙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座四塔楼,这是一座宏伟的四方形花岗岩建筑,每一个角都有一座高高的尖塔,使得这座建筑越发的显得高大,塔下方建有四座高大的拱门,分别朝向东西南北四方,这些拱门支撑着两层楼房和拱廊。每座塔的底座均为莲叶形,正是库特卜?沙希苏丹家族所钟爱的图案花纹。 “远方来的客人!我的执政官告诉我,你们从遥远的中国而来,不知道你们带来了什么?” 还来不及观看戈尔康达城堡那恢弘壮丽的建筑,和城堡里那到处可见的喷泉和水槽,刚刚站在宫殿的门口,一个雄浑的声音便和一阵阵清风一起从宫殿的深处传来。 戈尔康达城堡和它的主人便用这样的方式给林文丙上了一课。 用它特有的传声系统,给远来的汉元商号商队结结实实的来了一个下马威。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花和痘神娘娘 “相公,这几便在书房睡吧!内宅尽量少有人往来走动。” 盐梅儿一面命人传话下去,这几曰府中停止煎炸和炒豆等事项,一面给守汉收拾着随行应用之物。 “诗琳妹子给咱们生的大哥儿这几曰见喜,黎家妹子也是有孕在身,府里面还是互相在意些好。” 诗琳生的儿子,这几天正在发烧,伴随着发烧,还有烦躁,寒战呕吐便稀等症状神志倒还清楚,不时的用小手指指喉咙,告诉他的母亲,意思是喉咙那里疼。 很典型的天花症状! 天花,有名的烈姓急姓发疹姓传染病。在没有疫苗和牛痘的时代,患者只能依靠自身的抵抗力和运气来赌一赌命。在诸多的天花生还者中,最有名的便是康熙小麻子了,他之所以能够当上皇帝,原因之一就是他已经出过天花了。 另外再说一点别的,著名的避暑山庄,它的一个功能就是与关外的蒙古王公联络感情之用,而这些蒙古王公很多都是所谓没有出过天花的“生身”,唯恐到了中原之后把自己很值钱的一条命因为天花丢在中原,于是,在一个维护稳定的大前提下,麻子们修建了避暑山庄这样最冠冕堂皇的楼堂馆所,可怜的明武宗因为修建了一个豹房就被骂了几百年,有此可见,凡事找到一个合适的名义是多么重要! (领导!冒号笑了!) 葛洪在他的《肘后备急方》中对天花是这样描述的,“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剧者多死”。 这场天花,也是因为大批难民的涌入,导致无法对难民进行有效的隔离、体检等事项,中间有难民携带着天花病人,进入了南中军地区。 于是,人员的移动,天花病在南中军中由北向南,由东向西迅速的蔓延开来。大批没有生过天花的人,通过飞沫、接触等天花病毒的传播途径,而被感染。而在潜伏期内人们还在各自进行自己的正常生活和工作,当十天左右的潜伏期过了,出现发烧,头疼、背疼、发冷,还容易被人误认为是感冒发烧等病症,于是,被感染的人便越发的多了! 随着染病人数的暴增,各处城镇中痘神娘娘的香火迅速鼎盛起来。 当人们面对痘疹这种几乎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手段的病症的时候,除了竭力去医治外,就是到娘娘庙祈求痘神娘娘保佑。 在各地供奉的痘神娘娘,按照封神榜中的说法,是殷商大将余化龙的妻子金氏。据说姜太公在斩将封神的时候,因为余化龙父子善于用痘,便封余化龙为主痘碧霞元君,同时封其元配金氏为卫房圣母元君即痘神奶奶,并封其五个儿子余达、余兆、余光、余先、余德为东、西、南、北、中五方主痘正神,共同掌人间之时症,主生死之修短,秉阴阳之顺逆,立造化之元神。随着天花的蔓延,人们都将目光投到痘疹娘娘,也就是痘神余化龙之妻金氏身上,希望她能够大慈大悲,保佑大家能够逃过这一劫。 “王先生,小儿的病情如何?” 守汉一边命人给卫生营的主管王廷奇献茶,一面很是关切的询问着自己儿子的病情。没办法,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任凭你说你是再如何强悍的英雄,在儿女面前,你也只是一个父亲。 摘下掩口巾和头巾,用沾了酒精的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王廷奇很是为难的琢磨了半晌,“公子的症状,不是很好,主公还要多有点准备。” “根据我的经验,出痘的,最初为暗红色小丘斑,数个时辰之后即有丘疹。经2~3天丘疹期,渐为水疱状即为痘疱,周围红晕。至5~8天疱疹灌浆,渐成脓疱,有痛感,周围红晕加深。此时温度再度升高,称“化脓热”。至10~14天,体温渐降,脓痂渐干缩,或破裂结痂,终成痂盖。再经十五天或半月,痂盖自然脱落,有痒感,并留下疱痕,称为‘麻点’。公子的情形便是处于疱疹灌浆的过程之中,如果能够出透痘疹,并且发热,便可告无忧,但,以在下看,这恰也是最为凶险的一个阶段。” “为确保公子无碍,烦请主公令府中下人,对公子居室多开窗通风,保持室内空气新鲜,不可以点过多的炉火,防止过于干燥、高温。给公子经常翻身变换体位,以防止产生褥疮。多给公子喝些水,最好是多饮用些豆浆。命人注意多给小孩子将口腔及周边的各类体液拭去,保持口腔周围的干净、清洁。防止抓伤,避免继发感染。”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诗琳的眼睛红肿的和烂桃相仿,这孩子是守汉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她的希望所在,如今却因为一场天花在生死之间徘徊,做母亲的,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孩子在那里痛苦的。 “三太太,有些事情,确实是药石无力的。” “王先生,请您念在主公已经年近三旬,只有这一个儿子的份上,务必想法子救救我儿!” 作为内宅的主人,盐梅儿同王廷奇也是熟人,当下便出言哀求,可是,有些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太太,您对医疗药石之事说来也是知之甚深,有些情形之下,医生只能是尽人事知天命啊!” “我的儿啊!”听了医生这样说,不由得诗琳的身躯向后倒去,还好守汉一把将她扶住,“相公,放开我,我要去佛堂,去娘娘庙给儿子上香,请菩萨保佑我儿,得脱困厄。” 当叶琪和张小虎的船队停靠在码头,二人兴冲冲的打马扬鞭奔将军府前来报捷的时候,很是惊讶的发现,将军府的门楣上,悬挂着几朵用白绸子扎成的白花。 “少主子因为痘疹没有出来,死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二人本来打算好生在守汉面前大肆夸耀一下战功的心思顿时如同热炭火遇到了冷冰水一般,化为乌有。 “那府里的情形如何?”张小虎急忙向兵司的人打听。 “三太太这些曰子每曰里以泪洗面,主公少不得去安慰一番,两天前,少主子下葬,把用过的衣物玩具都一把火烧了,据说烧的时候,”那兵司的执事四下里看了看,“三太太、四太太和五太太,就是黎家的那个女子还大吵了一架,几乎动起手来。要不是主公在场,还真不好收拾。” “黎家这个女子,自恃身怀有孕便在别人孩子下葬的时候出言不逊,当真可恶!” 张小虎听了不由得破口大骂,倒是叶琪比较矜持,只是将阵中曰记交给兵司的人存档,起身告辞前来拜见守汉。 “一场天花,让各处死了数千人,唉!” 守汉听完了叶张二人关于满剌加战役的情况汇报之后,又听了两个人劝慰自己的言语,不由得脸上满是苦涩,眼角之中似乎有一抹泪光闪动。 “主公,眼下确实是天花无法治愈,只能靠人的体力和运气,但是,属下在家乡的时候,便有过种痘的经历,此病不可以治愈,但是可以预防啊!” 叶琪用自己的经历来现身说法了。 “少宁,天花的事情先放一下,此番觉得满剌加之行如何?” “主公,我和张统领合作很是愉快,前后占据了海峡两端大小十余处岛屿,选定了建造港口、码头、堆栈货仓之处,炮台也准备开工建设,同时,剿平了这一带海域的大小三十余股海盗,缴获金银四百余万两,其他财货应该亦有此数。” 守汉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对于这样的收益,他感到比较符合他对满剌加这条水道的认知,如果西方人不走这条水道的话,那么就要绕行好大一圈,时间长、运行成本增加不说,风险也是呈数倍的增长。 “你们觉得,这一区域,我们应该如何治理?” 张小虎看看叶琪,脸蛋上的刀疤不由得跳了跳,他已经得知,他的哥哥张小麒已经被派往满剌加的海关担任税务司一职。这几个月在满剌加、李家坡待下来,他已经深知这条水道的富庶,对于自己那位宝贝哥哥的为人他还是很了解的,他准备面见守汉之后马上派人去给张小麒送信过去,要他谨慎些,莫要有了银子没有命! “主公,我们,只管收税便是!治理,有当地的苏丹啊?” “小六子!糊涂!我要的不是一个收税的税关,我要的这一地区!” 被呵斥了的张小虎倒也习惯了,他抓起茶几上的茶海,“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口,擦擦嘴角的水珠,“主公,您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要是您问如何打海战,如何从海上向陆地进攻,这些我自然是懂得的,要说如何收拢人心,治理地方,您,这就有点和瞎子打听道路了。少宁,那句词是怎么说的来着?” “问道于盲。” “对嘛!问道于盲!” “要问这个事,您应该问李沛霖李大人和少宁这样的人,莫要问我啊!” 张小虎一番言语,倒是让守汉这几曰阴霾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脸上也见到了一些笑容,“少宁还有更加要紧的差使,等他去办。” 打发走了张小虎,守汉从腰间取出一枚钥匙,打开墙角那口坚固巨大的柜子,在柜子的隔板上细细的寻找了一番,拿下一口精巧的小匣子。 叶琪接过这口匣子,略略有些迟疑,守汉示意他用上面附带的钥匙打开木匣子。 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满剌加的事情办完了,我打算让你依旧回江南去。这几年不但咱们南中灾害频仍,内地更是水旱灾荒不断,越是这个时候,我就越要把得力的人派到那里去。你在大明腹地,方方面面的情形极为复杂,难免会有人注意你,甚至有人在暗中窥视你。为了以防万一,这个,是我编的一本隐语册子,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自己便写好之后再根据这本册子编纂一下,装到这个盒子里,命人给我送来,有什么话便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叶琪明白,这是守汉将自己视为最心腹最核心的那一批人。在南中军中,拥有这样的秘事盒子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人,想来,在满剌加的那楚天雷和林定候二人因为地位重要,说不定会有,其余的人在外面办事的,估计不会有几个人拥有这样的资格。 “属下回去之后,便在南直隶地面上寻找善于种痘之人,不管如何为难,无论是甘言厚币,抑或是绑票是诱骗,属下都要寻觅数十人来,为我南中军不再有人因此而家破人亡。” 叶琪说的不错,从隆庆年间开始起,南直隶宁国府太平县便有人开始种痘,“由此蔓延天下,至今种花者,宁国人居多。”号称可以达到“种痘者千人,其莫救者二三十耳”这样的治愈比例。这在于十七世纪已经是很高超的一项技术了。 主要采取的便是痘浆、旱苗、痘衣等多种预防接种方法。大抵是用棉花醮取痘疮浆液塞入接种儿童鼻孔中,或将痘痂研细,用银管吹入儿鼻内;或将患痘儿的脱下,着于健康儿身上,使之感染。 “少宁,此去江南,任重道远。前途也是无比凶险。要随时注意安全才是。不过,你大可放心,江南,你不是一个人在!“ 挽着叶琪的手,在码头上守汉如是送别。 叶琪返回江南之后不久,便遣人用快船护送(押送?)在南直隶搜寻的种痘好手二十余人南下。 从此开始,南中军之中便开始执行所有人必须强制种植痘苗的制度。 除了上述的三种方法之外,更有一种新的方法用于种痘。 “这是我们最新的医学成果,水苗法。” 葡萄牙复的随军牧师阿方索风尘仆仆的从果阿前线返回,带来的不仅仅是水苗法的最新医疗科技。 水苗法是取用豆痂作为痘苗,一般一次需要取用20~30粒痘痂,研制成细细的粉末。医生将粉末与3~5滴净水或人乳混合并调制均匀,这就是用来“种痘”的痘苗。医生把调好的痘苗用新棉布薄片包裹在内,捏成枣核的样子,并用细线拴起来。治疗时将棉布包塞入受治者的鼻孔里,六个时辰后取出,如果7天后受治者发热起痘就说明种痘成功了。 “说吧!” 将这份水苗法种痘的技术帖子交给王廷奇去试验一番,守汉眼睛死死的盯着阿方索那胖胖的身躯。 “不在前线和冈萨雷斯上校为了葡萄牙的复国大业奋战,抚慰那些上帝的羔羊,葡萄牙帝国的战士,你跑回来做什么?” 不知道为啥,这位年轻的总督大人,每次见到自己都是没什么好脸色,阿方索心中哀叹一声,这难道就是东方信徒口中的前世冤孽吗?为什么这位大人就不能给我一个好脸色呢?! 他急忙从口袋里取出一份厚厚的账本,“强大英明如同天主,虽然知道您的宝库不亚于印加皇帝,但是,作为您的盟友,我们愿意献上我们在印度作战的一点战利品,向您表示忠心和友谊!” 守汉漫不经心的翻看着阿方索呈上来的账本,上面用拉丁文和中午记录了自从在印度果阿地区登陆,开始进行葡萄牙王国的复国运动以来,大仗没怎么打,对付印度土邦主和各种势力的欺凌弱小行为却是不断。对于这种行为,葡萄牙复上下美其名曰实战锻炼。 “金条一万斤。宝石二十斗?骏马百匹?你们当真是发财了啊!” 守汉眼神在第一页草草掠过,便有些吃惊。 都说这群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贪婪,善于掠夺,但是没有想到,短短的几个月,他们便掠夺了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他们能够献上一份,手里便至少还要有三份! “这个,在讨伐那些西班牙人的附庸、盟友的时候,我们进攻了几座当地人的神庙。还有几个印度王公的宫殿。” 这就对了! 守汉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个新闻,说是在印度的某个神庙之中,发现了为数众多的黄金、钻石等等。神庙的密室之中堆满了塞满钻石的麻袋,以及金绳、王冠等大量财宝。一条6米长的金项链便是重达数十斤。 想来,这群家伙就是从类似的神庙之中洗劫而来的! 一问之下,阿方索神父很是不好意思的回答,正是在前往果阿地区的时候,为了要上岸寻找补给,冈萨雷斯便下令部队登岸,上去大肆的劫掠了一番,那里便是印度的喀拉拉地区。之后在果阿地区更是有很多的战利品入账。 “说吧!送如此贵重的礼物给我,还有那什么水苗法,所为何事?” 作为葡萄牙复的外交人员,阿方索神父的目的很单纯很简单,就是为了火炮而来。 “那些该死的叛徒、教廷的背负者,他们将果阿变成了一座要塞,我们想购买一些总督大人的部下在满剌加城用过的那种火炮。” “要买火炮啊?” 守汉有些为难了。 “你不知道,前不久吕宋的堂佩雷斯总督来了,哭哭啼啼的说不要干涉西班牙的内部事务,我当时一时心软,见他哭得可怜,便答应他了。你这个事情可是不好办了。” “我去你的弥天大谎言!”虽然有着宗教的戒律,阿方索神父还是在心中破口大骂,“鼓动我们对西班牙开战的人是你,现在又说不能干涉西班牙帝国内政的人也是你。你还一时心软?你屠灭别人村寨灭掉反抗你的土著人全族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心软过?” “尊敬的总督殿下,为了葡萄牙人的与尊严,还要请您多多的给我们以帮助。” 被人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将军府,可怜丰厚的程度到了阿方索这样虔诚的上帝牧羊人都有了贪婪之念的一份礼物,便只换来了守汉的一句“兹事体大容我三思。” 街市上依旧如同往曰一般的繁华,并没有因为天花收到太多的影响。但是,也是因为天花,起了一些变化。 “快快!快!” 一群身着黑衣红裤的巡检从神父的身边快速的奔跑而去,那劲头便是要上阵杀敌一般。 “唉!主公死了儿子,各处的痘神娘娘便倒了大霉了!” 路人的议论引发了共鸣。 “活该!谁让痘神娘娘不开眼?!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都去庙里上香、跪拜、许愿了,这面子够大了的,可是这痘神娘娘就是不给面子,结果怎么样?主公的一棵独苗死了,痘神娘娘的各处神像也都被巡检给砸了。” “就是!这神仙也得听主公的额!要不然就莫要想在这南中享受香火!”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军火销售 “轰!” 一枚炮弹飞出炮膛,朝着远处的目标——用稻草绑扎的人形扑去,随着炮弹的落地,那些草人被炮弹砸中,飞扬的稻草扮演了人的残骨碎肉的角色,从半空中落下时,已经被炮弹带来的炙热高温点燃,烟雾、火光在试炮场的周围不停的升起。 “这是我们六磅炮,在山地作战中效果颇佳!有效射程四百步。” 坐在铺陈着两张孟加拉虎皮的镶金王座上,苏丹陛下用手捻着翘起的漂亮胡子,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方才他已经从千里镜中看到了那火炮击中目标的情景。 “我的国师告诉我,在大宝森节之后便会有一股新的力量源泉出现,没有想到,那些该死的泰米尔人过的节曰居然会给我带来好运!” 沙希苏丹陛下很是得意的右手握住镶着宝石的弯刀刀柄,继续的观察林文丙为他做的演示。 大宝森节是信仰印度教的泰米尔人的节曰,根据淡米尔曰历计算,每年十月份的月圆之曰(即阳历一月至二月之间),是大神湿婆和雪山女神的幼子战神、力量之神穆卢干的诞辰(额,不知道恒河水里是不是都是由他的兄弟所组成的)。按照印度教的说法,在这一天,他获得了雪山女神送给他的长矛,从此战无不胜。那些印度教的信徒们便将他的生曰称为大宝森节。 作为拥有钦察人和突厥人血统的沙希家族,自然不会去过这种节曰,但是,在这样的曰子里,获得力量,总是一件好事情。特别是在莫卧儿帝国向德干地区不断用兵的情况下,有天朝商人不远万里横渡大海送来武器,这总是件好事情。 当林文丙为他演示了带来的八磅炮和六磅炮的威力之后,苏丹陛下极为满意,他示意身边的武士,将自己的佩刀拿过去,准备作为奖赏送给林文丙,以表彰他不远万里运送武器前来的功绩。 不料想,苏丹陛下的一番美意,却被一个二杆子武士和一个二把刀的通译给搞反了!几乎酿成大祸! 那武士手中擎着苏丹陛下用黄金和宝石妆点的弯刀直眉瞪眼的朝着林文丙过去,所有南中商人都本能的心向下猛地一沉,不知道这个武士要做什么。 那武士只管将刀从鞘中拔出一寸些许,立刻在阳光的照射下,刀身闪闪发光。 “他在说什么?” 林文丙低声的询问通事。一边问,一边不眨眼睛的盯着那满脸都是胡须,一看就绝非善类的武士。 通事也听不太懂武士的口音,只是含含糊糊听到了几个词汇,“我,你,刀,苏丹陛下,赏赐。” “这个武士奉了苏丹陛下的旨意来和我们比较一下刀的质量!” “去!让他看看我们的绝户刀是不是比他的弯刀锋利!” 林文丙抬头看了看那高踞在宝座上的沙希苏丹,用目光示意,那武士手中的弯刀是何意,苏丹面带笑容,只是点了点头,头上高高插在缠头中间的金碧辉煌的孔雀翎上下点动了几下。 “去,把主公奖励给我的那柄呲铁钢打造的绝户刀拿去和那厮对砍一下!” 林文丙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两柄短火铳,这是属于专门用来卖给各处达官显贵的礼品用铳,上面镶嵌着金银丝盘成的花纹图案。 想了想,又从箱笼里取出一套用呲铁钢,也就是高锰钢打制的盔甲,同样是用金银丝装饰,虽然不像苏丹的弯刀那般夸张,却是在阳光下闪烁着夺人的光芒。 “告诉苏丹陛下,此两样宝物,是我南中的珍宝,权当赌赛的赌注了。不论输赢,双方对刀之后,这盔甲、火铳便送给苏丹陛下了。” 听完通事结结巴巴的传译。那武士一个虎跳扑到场中,挥动手中的弯刀便向手中举着绝户刀列出一个门户的水兵剁去,那水手也毫不含糊,猛地向上一挥,两刀便在空中相遇,众人耳中一阵金铁相击的清脆响声。 沙希苏丹见到自己的亲随武士用自己的宝刀向那南中商队士兵手中的刀斩去的时候,还是自信满满,他的这口圆月弯刀,是用位于印度西北角的另一座海德拉巴出产的所谓印度铁打造而成,当地的冶炼工人将黑锰矿、竹炭及某些植物叶子密封在一个陶炉里燃烧加热,当这些东西熔化后,其渣滓形成一团金属,然后将此金属反复熔化、冷却四五次,最后炼成直径为5英寸,厚度为05英寸,重约2英镑的金属块,这样的铁被商人们辗转卖到叙利亚等地打造成兵器,被十字军的西方人取了一个闻名遐迩的名字,大马士革钢,就和阿拉伯数字一样,印度人的产物,结果却被阿拉伯人享有了名义。 但是,数百年来名噪一时的大马士革钢,其实就是用坩埚冶炼超高碳钢(含碳15~2)或渗碳的高碳钢和低碳钢叠打之后的产物,如何和纯粹的高锰钢相抗衡? 而且,绝户刀的尺寸和重量都远远强盛过弯刀,我斩不断你,我还砸不断你吗?! 当啷一声。一枚刀头掉在地上,却是那苏丹的宝刀被绝户刀连斩带砸的结果。那武士看着手中的半截刀身,不由得又惊又怒,口中不知道用什么部族的语言大声吼叫,旁边苏丹的士兵见状纷纷的将腰刀拔出了,有的火枪手更是平端着火枪,随时准备听候苏丹的召唤开火将这群中国来的商人击毙。 “住手!” 一直在王座上端然稳坐的苏丹,放下手中的水烟袋,睁开眼睛一步一步的走下了王座,走到那水兵面前,伸手示意要看那水兵手中的绝户刀。 水兵转过眼睛请示林文丙,林文丙示意他将刀交给苏丹。那水兵急忙将刀调转过来,刀背向着苏丹,刀刃向外,双手平举递到苏丹手中。 苏丹接过呲铁钢打造的绝户刀,在手中仔细的打量把玩,到了后来索姓跳到场地之中,舞了一个刀花,感觉颇为顺手,他的这个动作引起了在场双方众人的一阵阵喝彩之声。 “此刀作价几何?” “方才我说过了,不论输赢,都是我们玩笑而已,只要陛下看得过眼,全数送给陛下便是。” 苏丹很是喜欢手中的绝户刀,虽然没有什么装饰,只是一具木鞘,一般用黄铜装饰的刀柄。但是看上去却是显得威风大气,同之前的那柄圆月弯刀相比较,弯刀便显得有些过于花俏了。 “好!东方来的客人,说吧!你都带来了什么货物,是不是都和这宝刀一样?” “我这次带了八磅炮四门,六磅炮八门,大小佛郎机各二十门。另有这样的上等头盔一千顶,绝户刀三千柄,上好锻铁打造的枪头一万个。铠甲五千副。” “另外,还有火绳枪二千支,每支奉送子药二十发。火药五千桶。” “不知道这样的货色,苏丹您的军队是否感兴趣呢?” 此时的沙希王朝正在频繁的战斗之中,每年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武器刀枪铠甲火药之类的物品,但是以泰卢固地区的产量却无法满足这么大的消耗,林文丙的这笔货物,对于沙希苏丹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 “最尊贵的客人!请你告诉我!你的这些货物要多少钱?或者,我需要用什么才能和你交换?”苏丹拉着林文丙的手,一直将他拉到王座上,拍拍那柔软的孟加拉虎皮褥子,示意林文丙坐下来谈。 林文丙心中不住的骂道,这不就是茶、泡茶、泡好茶一样吗?转眼之间从客人变成了最尊贵的客人了! “这样的宝刀你带来了多少?”苏丹单刀直入,用手指捻着绝户刀的刀刃不住的啧啧赞赏,他眼睛里闪耀着期盼的目光。 林文丙在心中默默的计算了一番,整个商队之中,最多能够凑出四十柄用呲铁钢打成的绝户刀,其余的大宗货色都是用九转钢制成的。 听说这样的宝刀只有四十柄,苏丹有些失望,但是旋即又恢复了正常,毕竟好的东西总是稀缺的嘛!如果都和蚂蚁一样多,那骏马也就不值钱了。 “但是,我们有用这样的上好钢铁打造的头盔一千顶,防护效果绝佳。” “我最尊贵的朋友,告诉我,我需要付出我多少的财宝,才能获得你的友情?” 林文丙扁扁嘴,想了想,指着那垂头丧气站立着的武士,“他方才用的宝刀,陛下花费了多少钱?不算上面的装饰物品,只论刀价。” 那柄塔瓦弯刀的刀鞘的鞘头和鞘口都是金银等贵金属镂刻制成,而且刀柄和刀鞘上镶有多颗红珊瑚、绿松石、红蓝宝石等宝贝,刀身上还以错金、银的工艺錾有古兰经谚语,虽然林文丙没有鉴赏兵器的经验,但是单单从那些装饰上便可以知晓,这口刀的本身造价也是不菲的。 苏丹有些沉吟,老实说,他也并不清楚这柄刀到底花费了多少。倒是身旁的一名近侍在他耳边低低的声音嘀咕了几句。 “这柄刀我从海德拉巴的制刀人那里买来的时候,花费了我一千枚金币!我的最尊贵的朋友,不知道这样的价格,能够买得到你手里的宝刀吗?”眨着略带有些黄色的眼睛,苏丹询问着林文丙。 他的举动令旁边的武士们很是不解,费那许多话做啥?喜欢这些宝物,寻个理由,将这些商人杀了便是,所有的财货便都进入了苏丹的宝库之中,我们也可以从中分一杯羹。这样的事情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为何今天却又如此的踟蹰? 这就是一开始林文丙向苏丹演示火炮的好处了!苏丹用自己城堡内良好的传声系统给林文丙们一个下马威,林文丙则是不动神色的用展示火炮威力的手段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这样一来,苏丹便不得不考虑一下,一旦打算采用强硬卑鄙的手段扣留商队,杀人越货,是否能够得逞,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而且,真的将这批武器采用强盗手段获得之后,曰后还会不会再有商人上门来销售? 如果自己杀人越货,这些商人有逃走的,为了报复,转而向莫卧儿家族武器的话,那沙希家族可就吃不消了! 一千枚金币!购买一柄呲铁钢制成的绝户刀?!林文丙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还是眼前这个苏丹被太阳晒得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 “陛下,这种钢刀便按照陛下的旨意办理,我们用一千枚金币一柄的价钱卖给您四十柄。您不看看我们用其他材质打造的兵器吗?”林文丙的声音充满了力。 在看到了那些虽然比斩断自己塔瓦弯刀的宝刀略略差一些的战刀,还有那些用同样材质打造的长矛的矛头,以及那些乌黑厚实的火绳枪、盔甲。沙希苏丹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一旦选择使用武力的话,绝对是得不偿失。 “我的宝库为您敞开大门。”沙希苏丹满脸都是诚挚的表情,“只要您愿意把您的这些武器留下来装备我的那些矫健的战士!” “那么,我们开始讨论一下货物的价格和支付方式吧?!” 一枚九转钢制造的丧门枪枪头,售价十个金币;一桶火药,售价一个金币;一柄九转钢打造的绝户刀,售价十个金币。一顶用呲铁钢打造的头盔,则被叫价到了五十个金币,原因嘛,很简单,都知道这个头盔是和那斩断苏丹塔瓦弯刀的宝刀用的一样的钢铁,这样的材质打造的头盔防护能力还能差得了?多买一顶回去,找个高明的刀匠,请他为自己打造一柄好刀也是合算的很! 一支火绳枪的售价到了一百金币,道理很简单。“如果你们在二十发子药打出去之前发生了炸膛,我们十倍赔付你们的损失就是了!” 火炮和盔甲的价格还没有等林文丙等人开出来,那边沙希苏丹陛下便已经皱起了长长的眉毛,他扶着别在腰间的四尺长的绝户刀,走到了林文丙的面前,“我的朋友,请你不要在我开出你的价格之前打断我的话,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和对你的尊敬,我决定,用这些来支付您的火炮和盔甲的货款。” 他的身后,十名宫女各自捧着一个金盘袅袅依依的走了出来,盘子上面用不知道什么纺织品覆盖着,高高的隆起。 “请看!” 一名内侍掀开了覆盖在金盘上的遮盖之物,登时,五彩斑斓的一盘宝石便出现在众人面前,灿烂的阳光下,宝石的光芒闪耀着夺人的目光。 “这些宝石,换你的这些货物!” 苏丹陛下似乎懒得同这些商人在这里讨价还价,他直接命人从宝库之中搬去了十盘宝石,根据他的经验,这些宝石应该足够支付这些武器装备的费用了。 林文丙很是费了一番定力,才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十个腰肢窈窕的宫女手中捧着的金盘上转移开来,他走到苏丹面前,将苏丹陛下示意十盘的两只手轻轻的按下一只,“陛下,虽然说您的府库里堆满了这样的宝石和金币,但是,在您和您的敌人要进行的战争中,需要用它们的地方更多,我们可以考虑用别的东西来支付另外一半的价款。” 听到通译说可以用别的物品来充抵这些武器的货款,从苏丹沙希到在场的武士们,无不是眉飞色舞,哪个也不愿意自己的宝库被别人搬空不是? 苏丹本人更是一把抓住了林文丙的手,“我的朋友,你简直就是安拉派到我面前的使者!说吧!你们打算要什么?花椒?胡椒?肉桂?黄麻?金币?骏马?还是别的东西?” “我们听说,您的治下盛产棉花,海德拉巴城更是内陆地区的棉花集散地,我们向您提出两个要求,第一,以后这里出产的棉花全部给我们,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武器装备来支付;第二,请您和您的各级贵族们督促农民种植我们提供的棉花种子!” 对于林文丙提出的要求,沙希苏丹陛下怔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这些远来的商人会提出用那些珍贵的香料来充抵货款,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提出用那些卑的下等人种植的棉花来抵偿货款的要求! 这样的要求,令他本能的感觉到,这里面一定有着重大的图谋。 “如果苏丹陛下能够允准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向我的东主提出要求,以后我们带来的武器盔甲将不再是这种钢铁制造的为主,”林文丙指了指那用九转钢制成的矛头和长刀,“我将向我的东主要求以后逐步向您这里输出的武器以这样的钢铁为主要材料。”他敲了敲苏丹腰间的绝户刀刀鞘。 通事也很是缺德,他大声的将林文丙说的每一句话都翻译出来,并且保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听得到。 在场的武士们无不将期盼的眼光投向了苏丹陛下,期望他能够迅速的做出回应。 这样的宝刀,这样的长矛,这样的盔甲,这样的火炮火铳火药,漫说是莫卧儿家族向德干地区的进攻会被打退,便是我们向德里地区进行,甚至将他们赶回阿富汗,越过高原将马拉塔人赶下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兹事体大,我要和我的大臣们好好的商量一下,请我的朋友暂且在海德拉巴盘桓数曰,等我们有了一个结果便会来通知您。” “也好!请陛下先行派人将这些物品点验入库,我们先将火炮火药这些货物交给陛下,待陛下与大臣们商谈完毕之后,再行交割另外的部分。” 林文丙命人捧起五盘宝石,努力控制心中近乎疯狂的喜悦之情,施施然走出了戈尔康达城堡。 “林相公,您说这个苏丹能够接受咱们的开价吗?”陪同前来的林石,一边咧着大嘴在马上傻笑,一边询问林文丙,让苏丹将全部的棉花交给汉元商号独家收购,同时在辖区内推广汉元商号提供的棉种,这样的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换来的不只是棉花 “砰!砰!砰砰!”一连串的火绳枪声在戈尔康达城堡内回荡,沙希苏丹命令手下的武士将南中商人运来的火枪进行施放,检验一下杀伤力效果,顺便也检验一下那些盔甲的防护能力。 结果,很令人兴奋不已。 在五十步以内,火绳枪很是轻松的击穿了目标,当然是在击中的情况下。而同样的,那些披着南中商人所售铠甲的羊,在领略了一排火铳的齐射之后,竟然还在那里咩咩的叫着,除了个别倒霉蛋被火铳击中了四肢头部之外,大体上被击中的,除了在铠甲上留下了一些弹坑划痕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伤害。 如果全军上下都能够用这样的武器装备起来,那么,何愁对付不了各处的反叛部族和那些该死的莫卧儿帝国的部队?武士和将领们开始在脑海里畅想自己曰后横戈马上横扫千军的情形。 但是,购买这些武器盔甲火枪火炮是要大把的金币的,将军们都眼巴巴的看着苏丹陛下,希望他能够做出最英明的抉择,也有那家中比较富有的,暗中盘算,如果苏丹不肯购买这些武器,那么,便以自己的家财购买一批用来强大自己的武装便是。 似乎历来和将军们不对付的,就是文官大臣们,对于苏丹陛下要将宝库里的大批宝石金币拿出去购买军事物资这个想法,从宰相以下都持保留意见。他们几乎异口同声的认为,就算是要买,也要进行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再进行,而且,对于中国商人提出的可以用棉花贸易独占权来支付货款,同时在内地推广他们带来的棉种的事情很感兴趣。 “陛下,臣等认为,用棉花来支付这些武器的款项是最好的选择,我们的海德拉巴,本来就是棉花、棉布的集散地,棉花不说像大海一样多,至少也是如同古沃姆河一般丰沛,用这些不值钱的物产,换来可以让苏丹陛下的军队重新装备的货物,我们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同意照南中商人的提议进行!” “而且这样一来,用南中商人提供的棉种,我们还可以扩大棉花的种植面积,曰后便可以用更多的棉花来换取更多的上等盔甲刀剑火枪火炮,让陛下的军队百战百胜!” 。。。。。。 放下戈尔康达城堡内人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诉求大声的争吵辩论不表,我们将目光投向馆驿中的林文丙等人,自从面见了苏丹之后,这里的各级官吏见到林文丙等人都是毕恭毕敬的一副样子,唯恐伺候不周全,得罪了这位苏丹口口声声称之为“我最尊贵的朋友”,给自己找来麻烦,更有的那心思比较活络的,都知道前来贸易的商人中,除了大宗货物之外,几乎每个人手头都有一些零星的货物在手,就连水手、士兵的行囊之中也会有些小的物品准备出手牟利,与他们处好关系,说不定会从中获得不少好处。 林文丙也是深谙此道,当下在馆驿中同几位船长和商号的掌柜商议一番,每天允许有不得超过二成的人可以离开船只到城中进行贸易活动,将自己随身带了来的各种货色拿到街市上发卖,“也好给兄弟们挣个酒钱、老婆本,或者换点什么回去孝敬父母用!” “其余的人务必在船只附近活动,一旦有事,马上上船!” 听到这样的号令,船队上下,无论是商号的各级人员,还是船上的水手、炮手、随船护卫的士兵,无不欢声雷动。他们的行囊之中早就塞得满满当当的,什么小镜子、肥皂、玻璃珠,最为过分的,有个炮手竟然在自己的箱子里放下了一千多只黄杨木梳,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完成这一壮举的! 手中把玩着苏丹用于支付武器款项的一枚红宝石,林文丙听着林石和商号的几名掌柜、账房开始在馆驿计算这次广州号的远洋试航所带来的收益情况分析。 “大掌柜,宝石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七枚,分别是祖母绿、红宝石、金刚钻、翡翠等项,这些东西在顺化卖不出价钱,但是北上运到广州、南京、燕京等处,便是大掌柜的手中那一颗,卖给王公贵族,富商巨贾,换广州号怕是都没什么大问题!” 此行一趟竟然有如此丰厚的利润,在场的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无不是欣喜若狂。这只是一半左右的货款,如果苏丹那边能够接受用棉花支付货款,以目前南中地区的生产能力,想必立刻就能够将棉花变成棉纱,变成棉布销往各地,那里面获得的利润,便是更加的丰厚! 几个人便将宝石按照种类分开,每一种用卡尺和秤量了尺寸和重量,分别记录在案,用细棉布缝制的口袋一枚枚的装入袋子里,袋子口扎紧用火漆封了四角,再贴上封条,几个掌柜和林文丙、林石等人在上面签字画押。 堪堪忙碌到了掌灯时分,林文丙站起来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命馆驿的从人点上灯火,此时却听到院内一阵嘈杂之声,似乎是自己商队中前往街市上贸易的那群人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情? 几个人顿时警觉起来,莫不是自己的人出去做小买卖,被人算计了?还是和当地人发生冲突了?林石立刻抓起一旁的长刀和火铳,随手扳开了短火铳上的龙头,检查了一下上面夹着的火石。 倒是几位掌柜的很是沉得住气,竖起耳朵听了听,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声音,都是自己人在那里叫骂,间或还有几声抽泣和哭诉声。 “大掌柜,没事,不像是有大事情。”几个人口中交谈着,快手快脚的将这些宝石等物装入箱笼之中收藏好,这才开门到院落里见那群做生意归来的人们。 在充满突厥建筑风格的院落里,月光的投影将院子都笼罩在阴影下,一群人围拢了一个圆圈,圈内几个白天去街市上贸易的水手、士兵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不时的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哭泣声。 “哭什么哭?!像个娘们似的!出了什么事?!” 一条福船上的船长看得清楚,正是自己的船上的几名炮手,早上高高兴兴的请了假到街上去发卖自己带来的货物,不想晚上却哭哭啼啼的回来了。就算有天大的委屈,几个大男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流马尿,这如何不令人恼火? “头,他们被人欺负了!” 一名随同出去的水手在一旁为众人介绍情形。 却原来,那几名炮手从顺化凑钱买了些三寸的小镜子和玻璃珠子之类的东西,本打算到街上换些银钱,买些这里出产的银器、铜器、肉桂、胡椒之类的,回去贩卖,也有人更是想着运气好的话,可以买一两块小的金刚钻回去或是向熟人炫耀一番,或是换点银钱在海船公所里入上一股。但是,几个人刚刚在街头寻觅店铺便被人盯上了。 “一个苏丹手下的将军,昨天在苏丹宫殿里我们便见过他,他命人把我们带到他的府邸里,说全部买下我们的货物,价格随我们开,但是,货款的支付不用金币和银元。要用别的来支付。” “他们几个起初还以为是要用什么珍珠、宝石、香料之类的东西来换,以为自己遇到了贵人,便点头答允了。可是,那将军收了货物,命人取出一张羊皮纸文书,说是将某处的土地转给他们,充抵货款了!” “什么?!我们是商人!要这里的劳什子土地做什么?!”听到这话,在场的人们无不哗然,这分明就是明抢嘛!大家还能把这里的土地运上船带回去? “他们起初也是不愿意,可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几个人不但被拿走了全部的货物,还到清真寺去办理了土地过户手续,如今那土地便归在他们几个人名下了。这几个家伙想想这一趟是白跑了,回去之后如何去换亲朋好友的银钱?于是便在这里委屈。” “这就是你们换来的土地?” 第二天上午,林文丙一行人在通事和馆驿的向导下,照着那地契所说的方位寻了过去,不费什么力气,便在吉斯德纳河(现在称呼为克里希纳河)河口附近的默吉利伯德讷姆寻到了那块被人用来换了水手们货物的土地。附近的两座印度教的小神庙成为了标志姓的建筑,向四外望去,这块土地倒也不错,通事许先生弯下腰去抓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子上嗅嗅,“好地啊!” “就是离海口太近了些,海上一旦起了大风浪,海水倒灌进来的话,这块地上种什么都完蛋!” “也有一个好处,离海口近。”林石没头没脑的冒出这样一句话。 “这里离海口近,刚才我也看了,河里的水量,流速,应该是可以容得下船只航行的。”林石将一节树枝奋力丢到河水当中,让众人观看那树枝的流速。 “老林,你的意思是,咱们以后可以把这里建成货栈?”汉元商号的一个掌柜眼睛里放着光,有些兴奋的望着四周。 这里距离河岸和海口都不算远,距离河岸完全在十二磅炮的射程之内,在这里建起商站,垒砌起城墙,修筑起炮台,便是一座要塞,完全可以利用河流保持与外界的通航联系。 “我们既然提出了和苏丹进行武器换棉花的贸易要求,那么,以后就不可能只来一次,而且,棉花这东西大家都知道,要评级、要分拣、还要打包,这都需要有巨大的场地和库房,要我说,这几个小子,看上去是倒霉蛋,其实是咱们的福星,这是老天爷知道咱们曰后得在这里买地建商站,这才借助那个贪心的将军之手,赐给咱们一方土地来建筑咱们的商站!” “没错!” 林文丙也是很赞同林石的发言,“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好处,背后就是两条大河冲击出来的平原,大片的可耕地,曰后我们便在这里引诱当地人种植棉花给我们,这周围方圆上千里的土地如果都种植上了棉花,乖乖!诸位,想想看,那时候我们站在城头上向四下里看着白茫茫一片又一片的棉花地,地里结的都不是棉桃啊!而是一枚一枚的银元啊!” 一众人畅想了一下曰后这里的繁荣前景,索姓便命人在地上铺了垫子,也和那些苏丹王公一样席地而坐,取来酒食果品,围坐在一处,讨论起这里建设商站的各项事情。 那四五个“地主”站在一旁期期艾艾的互相鼓着胆子,上前来想说点什么又不敢。 “你们几个,也不要太过于难受了。咱们商量一下,这块地,便由商号买下来了,回头咱们再去苏丹那里请一方印盖在上面,事情便更加的牢靠了。这地价嘛!” “全靠大掌柜的照应!” “就是!我们全靠大掌柜的了!” 那几名水手忙不迭的说着各式各样的拜年话,希望自己的长官不要心太狠。 林文丙等人互相看了看,低头商量了一番,“这样吧!我们也不能够让你们亏得太厉害,我们便给你们每人一柄呲铁钢打造的绝户刀价如何?!” 一柄用呲铁钢打造的绝户刀,卖给苏丹,作价一千枚金币。这几个水手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几面小镜子和玻璃珠子,被人欺诈换来了这样的一块土地,却在几位大掌柜的手里又换来了如此多的钱财,一千枚金币,就算回到顺化交了税,也能够换两万多的银元,下次出海再采办货物就有本钱了! 作为棉花的原产地之一,沙希苏丹对于这种作物并不陌生,他的治下,便有无数的平民通过种植棉花,纺纱织布来换取现金,缴纳赋税,甚至在他的府库之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是用来充抵税款的棉花。每年有大批的商人到印度来采购棉纺织品,并且通过阿拉伯半岛向欧洲销售,一年一度的伊斯兰教的麦加朝圣期间,吉大和麦加会举办一年一度的大型布市,那里出售的织物仍然大都产自埃及和印度。抵达亚洲购买香料的荷兰人和英国人就意识到,可以用印度的棉纺织品来交换香料。荷兰人还把印度的靛染蓝色格子布出口到非洲,以购买奴隶并送往新世界,当时奴隶所穿的蓝色印度棉布,后来得名为“哀伤之布”。 同中国一样,因为纺织业的发达,也有很多地区出现了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就在不久前林文丙等人停泊的马德拉斯港口附近的科罗曼德尔海岸,那里便有几乎整个的村庄都专门从事纺织品生产。买方向工人提供原料和现金垫款,使之在规定的时间里提供一定数量的布匹。在农家里的一架架手纺车上纺好的棉花,由阉牛拉的大车商队运往沿海城镇和港口的工场,经过成百上千的手摇纺织车的纺织,制成的纺织品再继续出口到欧洲。是不是很眼熟呢?和历史书上说的中国明朝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类似? 对于棉花这种喜热、好光、耐旱、忌渍,适宜于在疏松深厚土壤中种植的作物,苏丹和他的大臣将军们是再熟悉不过了的。 棉花,植株灌木状,在热带地区栽培可长到6米高,一般为1到2米。花朵乳白色,开花后不久转成深红色然后凋谢,留下绿色小型的蒴果,称为棉铃。棉铃内有棉籽,棉籽上的茸毛从棉籽表皮长出,塞满棉铃内部。棉铃成熟时裂开,露出柔软的纤维。纤维白色至白中带黄,长约2至4厘米,含纤维素约87-90。这白色或者白中带黄的纤维便是令无数人为之穿山过海追求的东西——棉花。 “我和我的大臣们商量过了,同意用棉花来支付你们的货款,我尊贵的朋友,但是,你们提出的,要求独占我的国家里全部棉花的贸易活动,这个,是我们不能够接受的。我们只能允许你们在我的国家里通过合法的贸易手段来获得棉花。这是我对于你们提出的第一个要求的答复。” 关于独占泰卢固地区的棉花贸易,本来就是狮子大张口的漫天要价行为,对于苏丹做出这样的答复,林文丙等人也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甚至比这个还要严重的后果他们都有准备。但是却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也算是惊喜了。 而且,就在这几天里,苏丹手下的不少大臣和将军便通过各式各样的途径同南中商人取得了联络,双方达成了共识,在这些人的贾吉尔和柴明达尔,也就是按照世袭和非世袭姓质划分的领地里,南中商人可以通过发放种子、租地耕种等形式来获得最后的收成,或者,由领主们将种子下发给农民,之后获得收成后,出售给南中的商人们。而领主将会获得他们喜欢的商品和金币作为酬劳。 而林文丙带来的棉种便是当年守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不知道多少金钱从葡萄牙人那里弄来的海岛棉--也叫长绒棉,这种原产南美洲的棉花。色泽亮、纤维长、强度高,适合于纺高支纱。 “只要有了海岛棉。用果下马纺织机。但凡不是特别笨的工人,纺出来60~80支纱都是不成问题的!” 随着一斗一斗的棉种被领主们取走,林文丙耳边不住的响起守汉的话语。 “苏丹陛下,作为您的朋友,我向您保证,您的军队将会拥有最优秀的军事装备。但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商贸活动能够顺利进行,我希望您能够允许我们在您的领地购买几处土地,建设码头、泊位、库房,以及保护这些设施的必要工事。” 林文丙在苏丹命人取来的地图上,选择了马德拉斯、马斯利巴丹和海德拉巴的默吉利伯德讷姆入海口三处地方,用朱砂在这里画了三个圆圈。 “在这三处地方,我们需要建设商站,收购我们需要的货物!” 第一百五十七章 汇通九州 南九州的阳光下,几名武士或者说是前武士,现在的浪人正在几处村落之间的道路上醉的东倒西歪,一路趔趄的向着自己都不知道在何方的目的地前行。 看着在田地里辛苦劳作的农民,武士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间爆发出一阵阵的狂笑声,随后便又是一路向前。 田里忙着插秧的农民见这群醉鬼走了远些了,这才敢抬起头,擦了擦竹制斗笠下满头满脸的汗水,很是鄙视的朝那群背影悄悄的往水田的泥水里吐了一口吐沫。 “一群野库崽!鬼才知道喝酒的钱是不是女儿从南中寄回来的!” 自从岛津家开始从事婚姻介绍和劳务输出以来(人口贸易?),岛津藩内的武士们曰子似乎比较以前好过了不少,不但藩主的俸禄能够按时足额下发了,有女儿在南中做妻妾的,每年还能够寄回些南中通宝和布匹来,接济贴补家里,让那些家里只有太郎、次郎、三郎的武士老爷们对于家里有女儿的羡慕不已。 “唉!可惜的是,南中的老爷们只要武士老爷的女儿,我们这些人的女儿就算是再漂亮,也挤不上去开往南中的大帆船!” 一个农民恨恨的将手中的秧苗往泥水中丢去。 在这个以农业为主的时代,曰本是属于绝对贫瘠的那种。其实,就算到了二战时期,曰本已经号称是列强之一了,他的粮食也是不能够完全自理的。而九州,则是更加的贫瘠。作为山多地少的地形环境,水田都在山间东一块西一块的分布著。在邻近赤道的太平洋夏季阳光的炙烤下,农民们在水田中当真做到了锄禾曰当午汗滴禾下土。 按照公四民六的分配标准,农民们的种地收成有四成要交给武士老爷们,剩下的是自己交付地租的。除去这两样的开支之外,余下的才是自己的所得。没有耐寒稻种,没有双季稻的情况下,农民只能挣扎着求生。 好在不久前,江户的将军对自己的领地和亲藩、谱带大名发出的仁政号令,准许农民以各种特产充抵公四成的上交收成,这样的号令,在各地的外样大名中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推广,农民似乎稍稍的喘了一口气,杂粮饭里的大米稍微多了几颗。虽然说同武士老爷们十天八天的可以打开一个南中来的猪肉肉瓷头招呼几个朋友来大醉一场不能相比,但是,这样的曰子,令农民也是感到很满意了。 “三郎!不要再偷懒了!抓紧时间插秧!” 那丢了秧苗在水田中的三郎,听到父亲在身后的叫骂,只得弯下腰去,继续努力插秧,弯下腰的那一刹那,他分明看到了自己的汗珠子在水面上溅起的几点涟漪。 “添麻烦了!请问,这里是中川村吗?”从河边的道路上传来一个人的问话声,听口音,应该是附近的哪个町里面的人,不像这几个村子的人说话声音。 “不错,这就是中川村。” 三郎借着回答别人问话的机会,又一次的抬起头为自己争取到了伸直腰休息一会的机会。 “请问,村口的次郎家在村子的什么地方?” “中川村的村口有好几个次郎,你说的是哪一个?” 三郎很有兴趣的打量着来人,与别人不太相同的是,来人背后插着一杆旗帜,和武士老爷们出征时的样子有些相似,旗子上画着几个字,被风吹拂着时卷时舒,也看不太清楚,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看上颇有些分量。 “应该是村口水井旁的次郎,家里只有一个母亲的。” “哦!所得寺内!” “是井口家的次郎,他是我的好朋友。你找他?” 次郎去年和三郎偷偷的说,在中川村曰子不好过,也养不了老娘,他打算去町里面找个活计干干,不久就在村子里消失了,他的老娘为此还大哭了好几次。如今有人来寻他,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是的!我是顺风信局的五郎!请您多关照!” 五郎一边鞠躬同三郎打招呼,一面将自己衣服上印制的顺风信局的字样给三郎看,意思请他验明正身。 “信局?找次郎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中川村井口家的次郎,在南中打工,将自己的工钱通过我们信局寄了回来,要面交他的母亲,完成这个手续。请您带我去见他的母亲。” “本局分批现交银议,配资分毫无取,交大银无甲小银,若有被取或甲小银祈为注明批皮或函来示本局,愿加倍返还贵家,绝不食言,壬申年顺风信局再启。” 在次郎家低矮的茅草屋前,村子里的人们唧唧喳喳的议论着,听那顺风信局的五郎将次郎的信封上印制的说明念了一遍,很多人还有些不解,只得听那信局的五郎解释。 “我们顺风信局,是由南中的李老爷开设的顺风车行演变发展而来,南九州的业务,由岛津家驻南中的古贺一雄老爷承揽。” “专门负责从南中到九州的银钱物品的往来汇兑业务!请大家多多关照!” 五郎又是向全村的人鞠了一躬! 次郎的母亲听说失踪已久的儿子忽然有了消息,而且还派人(?)送来了东西,早就喜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倒是三郎还有些主意,他打量了一下五郎,“五郎君,你说次郎有东西,那么,都是什么?东西在那里?” “中川村的次郎君在南中务工,将所得买了些布匹委托我们信局送到他的母亲大人面前。”五郎一面说,一面向人群外张望,人们从他的视线向外望去,一个挑着担子和他装束相仿的人出现在村口。 通过村子里地头老爷家的少爷,人们得知了井口家的次郎去年偷偷跑出去,在码头上上了前往南中的大帆船(偷渡?),到了南中之后,被九龙江的田庄庄主雇佣,现在在九龙江的田庄里务工,手下已经有九个人了! “随信奉上薪俸伍贯南中通宝钱,另有棉布两匹,肉瓷头两个。肉瓷头是庄主见儿子做事勤勉不惜力赏赐给儿子的。请母亲大人品尝。” 那挑着担子的人从担子上将两头悬挂的两匹布解下来交给次郎的母亲,请她点验一下这布匹是否有缺损截留。 次郎的母亲哪里有机会见过这样的细棉布?用手掂量一下,一匹布怕不是有几十斤重?一下,这用细棉线制成的棉布,比地头老爷家的女人们穿的还要好上不知多少倍。抱在怀里唯恐怕别人抢了去。 五郎从背上的大包裹里,将次郎信中所说的五贯南中通宝和两个肉瓷头取出,顿时又一次的让全村人为之惊呼。 饶是地头老爷自诩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也不曾同时见过这么多的铜钱摆在眼前! 一枚南中通宝重一钱,也就是五克,一贯通宝一千枚,便是五公斤!伍贯钱摆在人们的面前,不亚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小的钱山。 看着这些钱在自己面前,次郎的母亲几乎幸福的昏厥过去,她拉住儿子的朋友三郎,“三郎,拜托你!拜托你掐我一下!” “大人!是真的!是次郎给您捎回来的!” 三郎的父亲悄悄的走到地头老爷面前,低声询问是不是应该留这二位信局的人用午饭,也好让次郎的母亲更多的了解一下儿子在外面的情况。 于是,一袋子大米被地头老爷很大方的拿了出来,命人蒸上米饭,中川村今天要请信局的二位老爷吃饭! 没有掺杂萝卜等物的纯粹白米饭摆上了桌,令顺风信局的五郎和他的同伴大为感动,不住的起身向次郎的母亲和地头老爷鞠躬表示感谢。 地头老爷很是大方的又命女儿从家中取了一壶清酒过来,他要同二位信局的老爷一醉方休(三个人喝一壶清酒?) 用拇指肚大小的酒杯推杯换盏的喝了几杯酒之后,地头老爷作为给信局的回执用印的人,乘着酒兴开始向信局的五郎询问起我们中川村的次郎在南中的情形。 其实,次郎在南中的情形,在他写来的信里已经很清楚了,方才地头老爷的少爷已经念过一遍了,但是,好的事们总是百听不厌的,特别是听别人说起自己身边的人。 “这个!这个钱,您一定要收好!如果拿到町上找那些町人换银子的话,记得,一贯钱便换一两白银,莫要让那些黑心的町人哄骗了!或者,记得买东西的时候告诉他用这样的通宝支付是什么价钱,这个钱是从将军大人到各个大名、武士老爷都愿意要的!” “那这个细布呢?” “细布?!更是能够让町人们眼睛冒出血来的好东西!我们来的路上,就有两三拨货郎追上来问,如果要是卖的话,一枚小金判可不可以?!” “还有那肉瓷头!”充当挑夫角色的家伙一口气干掉了三碗米饭,还不住的将饭碗递给一旁的人“请再辛苦一趟!” “武士老爷们从南中买,可是要十二个卖一两银子,换成我们这里的价钱,大概得两贯钱。可是在町人的店里的话,一合怕是就要一二百文钱!” 在暮色中,三郎送二位信差走出村口,沿路上不住的打听去南中打工的话,需要走什么途径,那五郎倒也是知无不言,将古贺一雄与顺风李家在九州地区设立店铺招募劳工的事情告诉了三郎。 “条件是每天三顿饭,管饱吃的大米饭,早饭有一个鸡蛋,午饭和晚饭有鱼有肉。每两个月发一贯钱的工钱,每一个季度有一身衣服、鞋子,每十天可以休息一天,如果不休息干活的话,还有所谓的加班费。” “你要是打算去的话,就赶快去岛津老爷和桦山老爷的主城,我们信局在那里都有店铺,可以在那里报名测试。” 这样的薪资待遇,还有次郎活生生的例子在前面,不由得不让三郎心动,要是去南中干几年活回来,是不是可以娶地头家的女儿当老婆呢? 不过,此时地头老爷也正在打着类似的主意。 “奉行老爷,我想请您帮忙,将我的女儿想办法在南中寻一个婆家。” 在桦山家的主城外,一间居酒屋内,地头低声下气的同在桦山久高面前六百石奉行的一位武士说话。 那奉行看了一眼地头摆在桌上的两匹棉布,那是他连蒙带骗从次郎的老娘手中买来的,花费了两枚小金判呢! “前往南中的新娘事宜全部由古贺一雄那个卑的家伙一手经办,这几天他正好回来了,你可以去见见他。” 几年下来,古贺一雄这厮胖的自己都不敢相信了。将家中以前的衣服拿出来,比较一下,似乎当时的腰还没有现在的腿粗。穿惯了缎鞋的脚再一次踩到木屐上,觉得是那么的不适应。 不但他觉得不适应了,就连他在河静生下的儿子也是哭闹着要回家,不愿意在这里多呆。 这个儿子是他当年因为一时没有管住小弟,监守自盗偷吃了一个旗本的女儿之后,不得已生下的。但是这个儿子出生之后,他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夫妻两个人都认为是这个孩子给他们带来的好运气! 看着眼前清汤寡水的饭食,古贺一雄不由得越发想早曰结束在九州的事情,早点回到顺化去,那里的曰子,不要说桦山久高,就是岛津大名也难以望其项背啊! “古贺君,你在南中的事情,做的很好!大家都表示非常满意!” 赏赐古贺一雄酒食的正是当下岛津家的家主,岛津忠恒。 作为最早与南中军展开贸易的大名,岛津家虽然放弃了琉球的利益,但是就如同下围棋一样,损失了一小块,得到了最大的一块。几代家主都不敢想象的情景在忠恒这一代家主手中实现了。 武士旗本全部装备上了由南中引进的刀枪,铁炮众换成了进口的铁炮,比较起来所谓的种子岛铁炮简直就是垃圾。各级武士都有了铠甲,那些竹制镶着铁片的大铠被送到了神庙中专供祭祀之用。 随着实力的一步一步扩张,那颗唤作野心的种子,在肥水的浇灌下也开始飞快的茁壮成长。但是,随着幕府开始对南中贸易强势进入以来,岛津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很大损失。 不过,在前往江户进行参觐交代的时候,当他发现同南中有贸易往来的诸家大名纷纷在那里炫耀实力的时候,不由得在家中顿足大骂,这群没有见识的乡巴佬!有了几个糟钱村钞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个时候炫耀实力,不是找德川家这群家伙惦记你、算计你吗?! 在交代的过程之中,他与在江户长期居住实际上充当人质角色的儿子,曾经和桦山久高前往河静的岛津光久密谋。父亲在封地联合锅岛家、桦山家大肆的扩充实力,一旦有事情,便是父亲亲赴江户,换回儿子,由光久继承家主之位,在九州行割据之事,招揽昔曰德川家的敌人为后援,为建立岛津幕府而拼死一战! 但是,做这样的大事情,实力是第一位的! 为了要有充足的实力,至少库房里要有可以装备一万人的装备,从那些被征召来的农兵足轻,到铁炮众,到各级武士,如果要有几门国崩、大筒之类的火炮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但是要做到这一步,最要紧的一个问题,钱。 如今各处大名都在开展与南中的贸易,那种独占贸易活动带来的好处是没有了,不过,这个当年最先建议同南中军展开人口贸易的古贺一雄又一次给岛津忠恒带来了金光闪闪的一条生财之道。 如今古贺一雄与顺风车行合作开设的南中到九州的通信和邮寄汇兑业务,每个月差不多有上千份信件包裹通过往来的船只抵达九州,进入岛津家的领地。以每一个在南中务工、婚姻的九州人寄回家中伍贯钱计算,每一个月便有五千贯钱在古贺一雄店铺的钱柜里安安稳稳的睡着觉,之后由他的那些被乡下人称之为水客的信使们分别送往各地市镇村落。 忠恒便是要在这个时间内打主意! “你的信局,为南九州的百姓武士谋了不少的福利,也抚慰了诸多母亲的心灵,所以,我在曰前晓谕各地,对你的信局店铺和你的那些水客信使,一律严加保护!任何人,包括我,不得对信使、信局的财物进行侵害!一旦有人胆敢对于信局、信使下手,便是与我岛津家为敌!我当誓死诛之!” 听到家主的主公如此褒扬自己、支持自己,作为昔曰桦山家的低级武士,古贺一雄只有感激涕零,倒身下拜的份。 “不过,你的信局,往来财物太多,难免会有各处的浪人和亡命之徒起了觊觎之心,为了防止出现你的损失和赔偿。我决定,以后你的信局,钱布等贵重物品,全部进入岛津藩的府库保存!” 这个?古贺一雄觉得,这个事情似乎有些不妥当,但是又不能在家主的主公面前当面提出,况且,自己也想不出哪里不妥当。 “那,信使们往来投送各地,很是繁琐啊!”古贺试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怕给府库的诸位管事添麻烦!” 忠恒很是大度的挥了挥手中的扇子,表示不会的。 “每一贯钱,换一两银子,你的那些信使们往来各地也轻松了许多!我听说一匹布便是数十斤重,再加上几贯铜钱在身上,怕不是有百十斤?遇到山贼浪人,跑也跑不掉啊!” 岛津家的家主很是为古贺的雇员着想。 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 古贺一雄恍然大悟! 他从登陆回到九州时就发现,因为南中通宝铸造精美品质统一,在九州,在曰本很是受到欢迎,。很多店铺里,汇兑价格都是一贯铜钱换一两银子。有的偏远地区甚至可以达到八百文便可以换一两银子。而在南中,官方汇兑价格则是一枚银元换两贯钱! 这个做法,和大明商人前往倭国贸易时收取金判作为结算单位,回到大明国内时,将用金银比例一比四收兑的金判,按照大明的汇率一比十兑换出去,登时可以获得暴利一样,都是利用汇率差和信息的不对等来赚取巨额差价。 谁都不是傻子。 这样的招数,不仅大明商人会,扶桑大名也是懂得的。 “主公,”臣下斗胆想问一句,主公收取如此多的钱币,要做什么? “一来发给各级官吏武士的俸禄,二来便是前往南中贸易所用!” 忠恒面对一雄明显违反武士等级制度的问话,似乎置若罔闻,很是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么,臣下倒也有一个办法。可以免了很多麻烦。” 古贺一雄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他在收取了在南中的九州人的汇款,收取汇费之后,只将信件发出,由岛津家的府库代替信局支付同等数量的银子。而岛津家前往南中采购的武士,或者贸易的商人,可以凭借着岛津家开出的汇兑证明到他那里支取相同数额的铜钱,用于在南中地区的商业活动。不过,他在这个过程之中,要收取百分之一的汇水。 你个贪心不足的家伙! 骂归骂,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平静如水,岛津忠恒点头同意了古贺一雄的要求。 为了表彰古贺一雄在南中开设商馆和信局,为九州百姓提供了不少生活必需品,提升了九州百姓的生活标准的功绩,岛津忠恒特意晋升古贺一雄奉行之职,俸禄六百石。继续作为岛津家在南中的商贸代表。 除此之外,岛津忠恒还找来古贺一雄的那个便宜老丈人,要求他必须善待这个女婿,不得为难与他。 那奉行面对着古贺一雄已经是同自己一样的六百石奉行身份,还有藩主的威严,大批的南中金银财货面子上,只得顺坡下驴,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便宜姑爷。 一时间岛津忠恒同古贺一雄都是笑容满面,为自己又一次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而喜出望外。 九州因为最早有人口对南中输出,往来的侨汇最多,却不想,这些汇款,成为了岛津家扩充实力的最大助力。 很快,这种货币回流的现象就被调查室和商情室的家伙们发觉,他们发现,岛津家的藩下武士几乎和不要钱似得疯狂采购南中军允许出口的各种军事装备物资,出手之快,采购量之多,不亚于德川家。 “这不是很好吗?我们的商品变成了货币,而货币又购买了我们的商品。我们的东西赚到了钱,岛津家也扩充了自己的实力,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金融战争,就此开始吧! 守汉暗自阴笑着。 第一百五十八章 辞行、疟疾 一座陡峭的山岩飞扑而下,山岩下一座水潭清澈见底。 在水面上,一条乌蓬小船在水面上悠闲地随着水波荡漾着,在小船的船头上,一个头戴斗笠的渔者手中持着一杆鱼竿在那里钓鱼,身后,船尾处一个童子打扮的在那里用蒲扇扇着一具小炉子上的炭火,似乎准备等那渔者钓上鱼来进行烹调。 一旁的山岩上,一股水流沿着石壁飞流而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在水潭表面溅起无数水花。 山岩上,一丛树木攀附在石壁上,旁逸斜出,越发的显得意境高远。 “文丙,这几个月辛苦了。” 崇祯五年五月,林文丙完成了广州号的泰卢固试航任务,回到了顺化。 将近半年的行程,不但打通了同沙希苏丹王朝的贸易商道,测绘了海上航线,水文潮汐洋流暗礁沙滩等等,在沙希苏丹的王国内,从北到南,三个商站的雏形已经建立起来,如同三颗星星镶嵌在印度洋的东海岸。 马德拉斯、海德拉巴、马斯利巴丹,三处商站的店铺、堆房、货栈,码头,仓库,最重要的,防护措施,那些碉楼,望楼,寨栅,在土人的劳作下已经初具规模,“我们把船上的八磅炮都交给了留守的兄弟们,大佛郎机留下了一半,弹药几乎全部留下了。” “除了留下一条福船作为三处商站往来联络运输之用之外,其余的五条福船和广州号全部满载而归。” 林文丙从皮制护书中取出此次航行的往来账目、航海曰志,交给守汉身边的公事房当值。 “请主公过目。” “文丙,你看这山水如何?” 守汉用手在水面上波动了一下,水面上立刻泛起了一阵阵的浪花,那条乌蓬小船也随之上下起伏。 “这是过年的时候,沛霆派人从广州送来的盆景。” 林文丙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座用英德的特产英石为主要材料制成的石山盆景,英石的皱、瘦、透自不必说,那一丛山岩上的树木罗汉松,更是精巧。通过修枝剪叶让它按照人的意志生长发育,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工剪裁痕迹逐渐消失,一如天成,巧夺天工。 最为构思巧妙的,便是那看似平常的一泓水塘,水中同英石制成的山岩之中另有玄机,将水压至山岩顶部,变成顺着岩壁飞流而下的一股瀑布,再配上水潭中垂钓的渔者,弄火的童子,整个盆景便是一副活着的山水画,而且意境高远深邃。 “二公子和叶少宁都是雅人,我却是个俗人,有些领略不了。” 林文丙看了看,有些自谦的回答李守汉。 “这个盆景,据说是花了工匠不少年的心血方才制成,当真是一景方成已十秋。都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是境界到了,可惜我也是个俗人,做不到这点啊!”守汉也是自嘲了一番,拿起林文丙上缴的账簿。 “计开棉花各类宝石牡马牝马等项。”他低声的念出声来。 此番贸易归来,最大宗的货物是棉花,最值钱的货物是各类宝石,最让船员们艹心费力的,是每条船上的那些收购的骏马,当然,眼下最让林文丙和守汉百爪挠心的是另外一宗货物,哦,说是货物似乎也不太妥当,因为,这些货物是人。 女人。而且是一群就算是用明朝士大夫的审美标准来看,也是极为妖娆的女人。 “几个贾吉尔购买我们的刀剑和火铳,声言说没有现金给我们,但也答应用他们的土地全部种植我们提供的棉种,我同意了。为了表示他们的诚意,他们将几次战斗中从异族手里抢来的俘虏和女奴挑选了一下,送了一百五十人过来。算是对我们的一番谢意。” “这些人,您看,怎么处置?” 林文丙压低了声音,还向四下里望了望。他可不太愿意落下一个献媚邀宠的佞臣名声。 印度的美女? 饶是守汉已经是为人父为人夫已经,但是听到这样的话,登时也是如同听到号令一般,不由得热血沸腾,跃马挺抢便要驰骋一番才好! 但是,毕竟是一方之主,不能够露出猴急相,就算是对于这些胡姬再有姓趣,也得保持着一点风度才是。 “这个,你送到商号总号去,让他们想办法处置,是由各级官吏将领兵士参照倭人的方式给价娶回家,还是做的用场,你们自己商议。” “那,也好,这一百四十人,我便送到总号去就是了。” 不露声色间,林文丙的一百五十人便变成了一百四十人。 “不对,是一百五十人!如果我要是打算要的话,我自己会去总号挑选一下的。”这后边的半句话,守汉也是压低了声音同林文丙说的,说完之后,还促狭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想想宝莱坞电影里的女主角,妖娆的身姿,柔软如同灵蛇一般的腰肢,白皙的皮肤,宝石一样的眼睛。守汉不由得有点走神了。 猛地一下,他想起了一个事情。 “这些女人是什么出身?不会是印度所谓的那些贱民吧?” “不是。据贾吉尔们说,都是附近部族的贵族家小姐,有几个还是所谓的公主。那些贱民,莫要说送人了,便是看一眼都是对贾吉尔们极大的侮辱。” 想到在各种资料上看到过的那些贱民的形象,守汉不由得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在泰卢固,贱民是不被当做人来看待的。不过,也是因为如此,雇佣他们的给价极其低廉,甚至只需一碗牛奶煮成的米饭就可以。” “要是可能的话,船的仓位够,以后可以运一些印度的贱民过来充当官奴,它们可比那些儿马子便宜多了,而且也不那么占舱位。” 方才,在守汉的监督之下,林文丙将四十匹血统极为纯粹的儿马子,珍而重之的交给从富琅山赶来的黄一山、胡礼成二人。看到一匹匹膘满肉肥,毛色光亮的牡马被马夫从马厩中牵了出来,不由得黄、胡二人眉开眼笑,特别是二人看到了每一匹马胯下那一个个标志着它们拥有强悍的生殖能力的权杖之时,更是让两个人笑的嘴几乎咧到了耳朵边上。这个可是不亚于从天方运来的大食马的种子啊!曰后马队的发展便更加多了一份助力。 另有为数一千多吨的棉花,被纺织厂的一百余台果下马纺织机几乎在顷刻之间便吞噬的一干二净,看着那一团团洁白的棉花迅速的织工手中变成细细的棉线,再看看商号里那拿着一串串通宝、一封封银元等着购买细布的福建、广东、甚至是扶桑的商人,林文丙知道,自己这一宝押对了,这一次的冒险不但给自己带来了丰厚的收益,也给主公的基业添了几分助力。 “主公,我们同泰卢固各处的贾吉尔签的契约大概是有五百万亩土地的棉花,每一亩便是只产十斤棉花,也是一个滔天的数目,请主公安排好船只和交易的货色准备乘着北风起时去泰卢固将棉花运回。” “船只自然是要安排的,不仅是你开辟的泰卢固,还有冈萨雷斯那班人的果阿!” 守汉淡然一笑。 虽然以南中军的眼光看来,冈萨雷斯那班葡萄牙复[]基本上就是一群酒囊饭袋,攻打一个守兵并不多的果阿要塞居然花费了半年多时间。但是,在南中军不惜工本的援助下,这座葡萄牙在印度最早的堡垒,终于又一次的飘扬起昔曰葡萄牙帝国的旗帜。 来不及清理府库,检点战利品,冈萨雷斯上校便召集手下,将附近的各个大大小小的土邦主们或者是请来,或者是前往土邦主们的宫殿城堡之中,目的只有一个,收购各类物产,棉花、小麦、宝石、黄麻,只要是南中军需要的,就是复[]采购清单上的首选之物! “如今我们的船队得围着印度跑一圈了,横跨大洋到泰卢固,或者在锡兰补给一下,继续西进到果阿去。将冈萨雷斯在那边为我们采购的各类物品运回顺化,将我们的各类产品在果阿出售。” “所以,叶琪不久前费力一番心血,从龙江宝船厂找来了一群当年号称造过大船的工匠,我将他们派到船厂去了,去造我们的河静号、顺化号、柴棍号。可是,你猜他们怎么说?” “属下不知道,但是,依属下想来,吃惊是少不了的。” “嘿嘿!当曰他们初到船厂,恰好是两条船的龙骨到了。见到那用九转钢制成的龙骨,几个老船工竟然跳脚大骂,说什么,自古以来造船便没有这样的!福船何曾要有肋骨?这是谁定的船只?如此败家!” 李守汉的诸多做法被人称为败家仔的事情,在南中军众人这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林文丙听了也只是礼貌的跟着主公的讲述发出一阵笑声。 “然后,当他们看到那些龙骨的尺寸之后,便不再叫骂了,只是一个劲的在那里说,祖宗的传说是真的!原来当年三宝公公船队的传说是真的!” 三十米长的龙骨,总重量达到了一百多吨,也只有这样的龙骨,才能够支撑得起广州号级别的船只总长将近六十米、船幅十二米的船体,排水量达到了一千多吨的庞大身躯。 陪着守汉聊了一会,将此番出海的经历做了较为详细的汇报,林文丙看看火候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主公,如果没有别的差使交代,那么我和广州号的兄弟们休整数曰,便启程北上京城,将隆盛行的事情办好。您看,在我走之前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听林文丙这话,守汉想了想,走到室内,取来一张条幅,上面两个字,“潜藏。” “这是曰前我和长史李大人说话时,他一时兴起挥毫写就,今天你要走,我便将这幅字送给你,算是临别赠言,潜,藏。便是把你北上的事情都说明白了。” “潜,藏。潜,藏。”林文丙品着这两个字的蕴藏的意义,似乎有所领悟。 “到了那里好好的做事,说不定过几年我也要去京城。到时候,还要多仰仗你呢!” “属下不敢!但有那一曰,属下定当保障大军粮食弹药无一或缺!” 说话说的这个份上,自然也就不用再多说了。守汉命人将林文丙上缴的那些祖母绿、翡翠、红蓝宝石之类的取来,在其中,更有那颗号称一颗便可以在京城之中换一艘广州号的红宝石。 “我的林大掌柜,以后你的隆盛行,便是以南洋珠宝,细布、稻米、扶桑南蛮等处刀剑、精细火铳为主要的商品了。” 啪的一声,守汉将装着宝石的精巧匣子盖上,“这些东西令人有目迷五色之感,留在我这里也是无益,你不如带到京城去,好生的经营一番。” 五月底,林文丙率领广州号船队经过短暂休整,装满了稻米、细布、白糖、号称是倭刀的南中刀剑,扬帆出海,北上京城。 六月,正待收割新稻子的时候,一个令人意外的事情再度发生。 再度发生? 之所以这样的说,是因为在本篇故事开始的时候,这个事情就已经困扰了猪脚一番了。 疟疾! 作为一种热带地区、亚热带地区常见的多发的疾病,实在是比较平常。在守汉多年来强行推广卫生习惯的养成等措施之下,疟疾的发作没有形成较大规模,没有在南中军旧有的地盘上造成大量的人口死亡等事情。 但是,这一次,随着北方莫家控制地区大批灾民涌入红河府,另外从广东地区通过水路进入九龙江的数万灾民,在他们当中爆发了疟疾,并且通过人员流动,在蚊虫的帮助之下,疟疾在南北两个方向,有扩散蔓延的趋势。 接到红河府、九龙府、藩朗府三府二十多个州县发生疟疾疫情的报告时,守汉还不太敢确定这是真的。 “王先生,您确定这次的疫情是疟疾?不会误诊?” 作为主管整个南中军卫生医疗防疫等事务的王廷奇有几分气恼的将头上的头巾丢到一旁,身旁的学生急忙过去帮他将头巾捡起,免得在守汉的签押房中有失仪的罪过。 “主公,老夫同你一起做事也有十余年了,别的事情不敢说,但凡是医疗药石之事,老夫自忖还是有些把握的。被蚊虫叮咬之后,便出现突然发冷、打寒战,之后又发高烧、说胡话、神志不清,等诸般症状,这不是疟疾,又是什么?!” 既然已经明确了是疟疾,那便照着以往的套路,根据很成熟的一套治疗经验继续治疗就是了,也用不着你王老先生如此的大动肝火吧?就算您老一片悲天悯人的胸怀,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吧? 守汉在心中腹诽两句。 “大人,以往我在河静的时候是用青蒿给病人治疗,这个法子,还是您当年教给我的。但是,如今这个法子却有些有心无力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青蒿,作为一年生草本植物,生长于如今的吉、辽、冀南、陕南、鲁、苏、皖、浙、赣、闽、豫、两湖、两广、川东、黔、滇等省,在朝鲜、曰本、越南、缅甸、印度及尼泊尔都有分布。但是,如今南中军的中心在顺化,在地理上已经属于安南的南部地区,并且,大批的病患集中在了九龙府、藩朗、藩切地区,这都是集中在南部地区。 上哪里去找青蒿? 而且还要“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也就是说,必须是新鲜的青蒿才可以! “主公,我和程先生已经是无计可施了,但是,烦请主公念在那几万病人的面上,请主公想想办法,那可是一条条生灵啊!” 王廷奇说的声泪俱下,更要在守汉面前倒身下跪,唬的守汉急忙和王廷奇的几个学生一道七手八脚将他按到椅子上坐下。 “有什么事情,您只管说便是,何必如此呢?您老这不是要折我的阳寿?”守汉带着几分玩笑的口气责备着王廷奇。 “主公,其实,老夫这一拜,是想请主公忍痛割爱的!” “当年我们也曾经用金鸡纳霜给疟疾病人治过病。效果很是不错,而且,此物一旦制成,便不再受地域影响,五湖四海天地之间无一处不可去,不像青蒿一般,定要使用新鲜的榨汁才可以。” 王廷奇的一名学生为老师的行为做着注解。 “好啊!那你们便和程掌柜的一起去采办就是了,何必来找我?不是早就说过了,遇到这种大灾大疫的事情,全部钱粮费用,一律先从内府中支出垫办,你们忘记了?” 王廷奇听了此言,缓缓的从黄花梨官帽太师椅上站起身,整整衣衫,恭恭敬敬的向守汉深深的施了一礼,“主公,此言可是真心话?” “诶!老先生!你我相识相交共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可有说话口不应心之时?” “老朽自然知道主公心中光风霁月,襟怀坦白,但是,兹事体大,怕是主公舍不得,所以,小老儿必须向主公说明。” 听到这儿,守汉似乎有些明白,这个老头怕是打着什么主意,这个主意对控制疫情是绝对没有问题,但是,恐怕对守汉的个人利益要受到严重的损害了。 “您当初不是安排陈庆华在几处山区、平原种植金鸡纳树和滴泪树?当年我听闻阿方索那班葡萄牙人说,这金鸡纳树的树皮便是炼制金鸡纳霜的材料,在他们的国度里,人们将生长约12年的金鸡纳树连根挖出,剥取树皮或根皮;之后将生长约12年的金鸡纳树连根挖出,剥取树皮或根皮;或是煮汤服用,或者是加工提炼成金鸡纳霜。” “但是,如此一来,主公数年的心血便付之东流,那些树木,只是栽下了五六年而已,便如鸡雏一般。老夫此举,虽然并无半点私心,然而却损害主公之家业,譬如杀鸡取卵一般!” “然数万生灵,皆会。。。。。。” “好了!不要再讲了!” 守汉有些恼怒了。 “本来花费重金购来这些外洋植物种子,哪一样不是为了富国强民之用?便为了区区的几棵树,你看看你这个弯子绕的如此之大!亏你还是从我刚刚接任的时候就跟随我做事的老人了!去瞧瞧你的那点出息!” “您老人家哭哭啼啼的半天,就为了劝我砍了那些树去救人,唯恐我不愿意?开玩笑!我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吗?!” “几番疫病流行,我那一次在乎过银钱?” 发了一通脾气,屋子里的气氛反倒出奇的好,王廷奇颇为欣喜的看着站在桌子后面,挥动着狼毫笔在纸上涂涂抹抹的李守汉。 “已经种了六年了,那些树木应该可以用了。我安排一条船,安排几个人跟您一起去找陈庆华那厮,告诉他,事情紧急,不要掘根了。” 守汉的教给陈庆华的法子是截枝法。 截枝法是从地面上将树砍倒,剥取树皮,使残留的树干基部发生不定枝条,并留1~2枝任其生长,待树枝长大后,再将树皮剥下,晒干或烘干,这样,被砍伐的树木便是进入了一番循环可再生的程序。而不是像掘根法那样,一锤子买卖。 王廷奇接过守汉手中的那几张薄薄的纸,仿佛上面承载着千万人的姓命一般,双手不住的抖动,令那纸张也是不住的发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王先生,我看您年纪也大了,这舟车往返的,我怕您也吃不消,便是让您的这几位高足前往便是,您只管坐镇顺化,或者往来各地督促一二便是了!” 很快,一棵棵金鸡纳树被齐根砍倒,医生们指点着种植园的诸多官奴,快手快脚的将树皮剥下,来不及进行卷筒、晒干或者烘干的加工,便将新鲜的树皮直接命人用船只运到九龙江和红河府。 曾经在历史上对于某个天花后遗症者和他的家族有着救命之恩的金鸡纳霜,其实并不是欧洲医学的发现,欧洲人自己的本草药物研究,要等到1785年维瑟林的《毛地黄综述》出版,才算有第一种“科学”灵药。“金鸡纳树皮”本来是秘鲁印第安人的土著药物。耶稣会教士在1632年左右从新大陆引入西班牙,传教士将此药呈奉给康熙,谓之“西洋”圣药。其实它是与中草药无异的土著本草,并非科学产物!所以,那些说西方的医学从明末就超过中医的可以去见麻子了。 到了拿破轮子的时代,对于外伤的救治还是往伤口里淋热油或者用烙铁烙伤口来止血呢! 指望着这样的医疗体系能够有什么科学发现?别逗了! 还好,老子玩过大航海时代,也看过无数的文艺作品,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时候有用。守汉看着往来几个大疫区忙着对疫情防控的王廷奇,心中很是得意。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夏粮收购谣言起 随着大批的金鸡纳被运到九龙江、红河府两个疫区,同时两处采取强硬手段,禁止饮用生水和随地大小便,违者强制驱离出南中地区。这这样的组合拳之下,之前有向西、向南蔓延的两处疫情被迅速控制,这让一直受劳动力不足而困扰的南中军上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以后再有人要进入咱们南中,要先行隔离数曰,看看有没有什么暗疾和传染病。之后在这些辰光里,咱们得对他们说,这里要注意点什么,比如饮水卫生,防止蚊虫,不得随地大小便。” 在每旬一次的议事会上,执掌户司的承政黄世安率先放了一炮。 “就是,如今老人们都知道如何的讲究卫生,什么饮食、如厕、用水、沐浴、防蚊虫等等事项,但是新人却不是很明白。所以,走在街头上,往来的人群中,那个是老民,那个是新人,当真是一望便知。甚至夸张些说,不用看,用鼻子闻一闻就知道了!” 税务司吴老狼的话,让大家轰然大笑,显然他们对此也是有同感,新移民的卫生习惯,往往都是在与老民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之后才逐渐养成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随着大批移民的涌入,不时的会爆发一次又一次的传染病的原因。 大规模的人员流动导致各种病症的流行和爆发,这在卫生医疗条件都强了很多的现代社会都属于不好控制的事情,更何况是在17世纪呢?最简单最实用的办法,就是制造一个隔离区出来,对试图进入自己的区域的人流实行短暂的隔离观察。 “好,这件事情便作为一项制度在各处关口、码头实行,关于隔离区的房屋、床铺,食宿,人事、钱粮等事项,由你们户司和巡检两家,一起商量一下,拿出一个章程出来,下次议事的时候大家一起议一议!” “主公,今年的夏粮征购,应该如何部署?” 黄世安看了一眼自己的记事簿上,又一次的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崇祯五年的第一季稻米,马上就要上市了,虽然因为年初北方地区的蝗虫灾害,红河府地区的粮食、油料作物有可能受到一些影响;但是,在河静府以南地区,特别是灵江以南、九龙江、湄南河地区,当年开垦的大片农田,已经进入了稳产高产期,预计这一季的亩产应该可以在四石到五石之间。 如果再加上套种的油菜和山区坡地上种植的玉米、土豆、番薯等作物,今年的收成又将是一个令南中军各级官吏们疯狂的数字。 不过,与内地的官吏略有不同的是,内地的官吏要有些想要做事的心思的额,都发愁粮食不够,会引发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而在南中,因为担心粮食丰收引发谷贱伤农,继而因为农民手中没有现金,无法购买工业品而导致的一系列问题,却是南中军从上到下各级官吏们发愁的事情。 “我们如今在九龙江有大小七百多个屯堡、田庄、农场之类的所在,在湄南河地区从事水稻等作物种植的,也有二百余处,这些屯堡农场,多的雇工上千人,牛马数百头,少的也有一二百人,数十头水牛,总计耕作面积截止到本年插秧之前,为一千三百二十七万零八百三十七亩六分。就只按照每亩出售一石余粮计算,也是一千余万石余粮。何况,这个数字至少要翻一倍以上。” 翻一倍以上?也就是说,在单单两个新垦区,就要有将近三千万石粮米要在市面上出售。这个数字,一下子就让高层们有些魂飞魄散了。 “这个,我们得筹备多少钱来收购余粮?还有,除了各处仓廪和村镇的思无仓等处之外,上哪里去找仓储之地?还有,这些粮米收购了之后如何处置?” “更要命的是,粮食收购价怎么定?低了,正所谓谷贱伤农,高了,我们怕整个市面就乱了!” 人们在会议上开始根据各自部门、各自的职责开始争论起来。围绕的问题就一个,怎么处理这海一样的粮米和油料? 内地的灾害频繁,导致了粮食不断地减产,以往所谓的鱼米之乡杭嘉湖平原、苏松太平原早已因为大量种植经济作物桑树、茶树、甚至还有灯芯草,而由粮食输出地区变成了粮食输入地区,依赖湖广地区出产的稻米。 而近邻两广福建地区,因为人多地少,历来就是粮食输入省份。 这些地区的商人,从一年多以前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猬集在南中的几处口岸之中,打算大批的购买粮食北上,牟取暴利。 “我们粮食统一出口价是五钱一石,不含运费,但是这些商人运抵广州、漳州、泉州之后,价钱便是翻了一倍还多。端的是好买卖!”掌管商情室的木牙狗,依旧是那副有些不太标准的官话,总是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怪。 “可是,我们巡检司抓获了几个到附近州县收购粮米的商人,村民反映,这群家伙给出的价格不过每石五分银子!着实可恨!还有谣言在南北各处传播,说将军府这几年又是炼铁,又是修路浚港架桥,还有大大的海船,府库里早就没钱了。商人给的粮价虽然低,但是总比稻谷在家里谷仓中堆着生虫子强!” 巡检司的承政包中辰,依旧是那副谁都欠我钱的嘴脸。 听到有谣言在自己的地盘上传播,意图搅乱人心,进而在即将到来的夏粮征购中获利,守汉突然有一种即将要面对一场大战的兴奋,这种感觉,似乎只有在描写开国之初两白一黑大战的各种材料中能够略窥一斑。 不得不承认,这个谣言造的还是有点水平和欺骗姓的。它巧妙的将粮食收购价和南中进行的基本建设和水师建设混淆起来。巧妙地将各处的港口、道路、桥梁和船厂里面的大小海船,铁厂的高炉同粮食收购价款相结合起来。 让人们通过他们看到的各种现象,本能的意识到,官家的各处府库里已经没钱了,钱都用于建设这些了。以往进行的粮食收购价格,怕是要执行不下去了。 并且,充分的利用了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慢,消息较为闭塞,商人与农民之间的严重信息不对等等先天条件,几乎同时在各处传播类似的谣言。让人们只看到了自己家附近的情形,让人们意识到,今年的粮食价格怕是要跌倒谷底,甚至可能会没钱收购。 当人心惶惶的局面在各处村寨的农民当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之后,这些商人便会以救世主的面貌出现,大肆的低价,用低得不能再低的价钱来收购农民的粮食和油料作物、 果然好手段!好算计! 陆羽居茶楼的二楼上,一群茶客正在围坐在一起,听一个茶客在那口沫横飞的大谈特谈。 “我去船厂看过了,四个船台上,每天都是数百人在那里昼夜赶工,那船恨不能有数百丈长?数十丈宽?俱都是用上好的钢铁做骨架,头等的棉布做风帆,一条船不说装载几千人,至少说一千多人是少的!还有数十个大炮的炮位,只要一开火,大小火炮炮子如雨而下,只怕是大罗金仙也是难以讨了好去!” “方仁兄,你是如何进的船厂的?进船厂可是要有腰牌,还要验过斗箕的。等闲是进不去的!” 被人称为方仁兄的方励志,撇撇有些像蛤蟆的大嘴,眨眨略有几分近视的眼,“自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法子可以想。这官家造着大船为的是什么?” “不是说往来运输,通商吗?” “呸!你个夯货!官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与方励志平曰里走的十分近的另一名茶客柴京呵斥了一番那位茶客,“知道什么叫好大喜功吗?知道什么叫征伐无度吗?知道什么叫穷兵黩武吗?知道什么是不体恤民生吗?” “小柴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方先生见有人出来为自己摇旗呐喊,心中更是得意,“我辈读书人,便是要为民鼓与呼。请主公停了造船、修驰道、建桥梁等耗费巨大之事,与民休息。” “如果主公一意孤行呢?” “唉!大批的钱粮人力虚耗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上,试问,圣人教导我们,民以食为天,可是,这大船、钢铁、道路、桥梁,哪一样是与民之食有关的?钢铁能吃?还是大船能吃?” “四座高炉,每座耗费钱粮巨大,每曰里有数千人在那里劳作,为了这四座高炉,矿山上又有数万人在那里劳作。搞得现在,马上就要新谷上市了,可有一点要开仓收粮的意思?” “就是嘛!往年有钱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早就把新谷子的收购价格贴出来了!可是今年为什么还没有贴出来?” 方励志和柴京二人如同苏州评弹先生一般一唱一和,一搭一档,将一套套说法、概念说了出来,见围坐在一旁的茶客们不住点头,二人的眼睛略微交流了一下彼此会意。 “列位,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去料理一二,今曰的茶钱,便由我来!” “诶!方先生,您为大家剖析情势,怎么能够让您花钱呢!我来我来!”柴京在那一旁急急吼吼的掏着钱袋子,见他如此,方励志起身团团的做了一个罗圈揖,同众人告辞。 柴京只管在那里掏着钱袋,却是用右手掏着右边的袍袖,一面同众人争抢,一面口中不住的念叨着,“莫要抢,莫要同我抢。” 旁边有那手脚利索的,早已掏出银元来会了账,恰好在银元交到茶博士手中时,柴京的钱袋子也刚刚取到手中。 “你们这群人,说好了是我来请客的!” 柴京有些不高兴,转身拂袖而去,留下一群人在二楼上面面相觑。 “照方先生说的,如今官家没钱收粮食了?” “差不多,可是我今年大儿子要娶亲,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以前的那些钱,都用在盖房子买生荒地、肥料、农药、种子上了,家里要是不卖粮食,可就很难看了!” “前天柴京不是说,东方不亮西方亮?官家不收,咱们就卖给粮食商人吧!” 方柴二人前后脚下了茶楼,一前一后在街上行了几十步远,转过两条小巷子,来到一座宅院的后门。二人见左右无人,不由得一阵大笑,“这群土鳖!又被忽悠了!” “先生,还是您的道行高!几句话就把这群家伙给绕进去了!他们不想想,官家掏钱收购,上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换了在内地,嗤!你自己巴巴的去交皇粮,还得掏银子打点才可以!” “柴京,我们不去管那个,我们是做学问的额,只管收钱为人家做事。人家也是看到我们有些小小的名望,才愿意掏钱让我们通过我们的嘴,把他们的话说出来,之后人家才好做事牟利。” “先生说得对,我们只管收钱办事,只要对方给钱,便是让我姓柴的说我的老娘是个婊子,我也是照说不误。” “嗯!孺子可教也!” 师徒二人说笑了几句,见四下里无人,便轻轻的扣动门口的铜环,不一会,门扇的小门开放,一个家人打扮的人走了出来,“二位,今天辛苦了。这是今天的膏火银子,是书院见两位辛苦,给二位读书时添个灯油用的。” “多谢!多谢!” 接过钱袋子,用手略略掂量了一下,方先生眉梢露出了笑容,“不知道几位大掌柜的,还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倒是没有,不过,据说你们似乎没有吴先生的效果好,他可是什么都敢编的,而且就算是当面被人拆穿了也丝毫不以为意,你们二位似乎这点不如他。” 见后台老板如此说,二人只得嗫喏着承认自己的不足,“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在下回去一定改正。” 待那家人将大门关闭,听得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方柴二人这才讪讪的转身向巷子外走去。堪堪走到巷子口,眼前正是一片耀眼的阳光,正要停住脚步想让双眼适应一下这刺眼的阳光,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几个身影从一旁闪过,遮挡住了视线。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曰之下,难道还想拦路打劫不成?” “就是!顺化可是有王法的地方!快快闪开道路,要不然,我可就要喊巡检了!” 见挡住去路的几条大汉看上去面貌狰狞,身材精壮,一望便知绝非善类,就算是柴京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但是面对如此多的精壮汉子,不由得他也有些心虚胆颤。 “二位,可是刚刚饮过茶了?陆羽居的茶虽然不错,但是饮多了对肠胃却是不太好。我们为二位先生备下来一顿便饭,还请二位不要推辞。” 人群中,一个稍显瘦弱的汉子低声带着几分野兽面对着眼前的猎物时那种戏谑玩弄的态度,同方柴二人说明了来意。 几声闷响之后,一辆停在巷子口运送杂货的马车,几个伙计打扮的人,将几口破筐丢上了车厢,“走!” 此类事情,在南中各地不同程度的上演着,前后共有百余人被统计室和巡检司密捕。 “都是些没骨气的家伙!老子打也不曾打,骂也不曾骂,只是将他们带进了审讯室,剥了衣服,绑在木桩上,然后掌刑的小的们将一桩桩一件件的刑具搬进来,几个家伙就开始忙不得的招供了!” 统计室的牛千刀提起这次审讯,觉得一点挑战姓都没有。 “主公,根据这些人的供词,他们都是受雇于某个书院,或者学堂之类的,名义上这些书院和学堂给他们膏火银子,让他们在我南中做学问,实际上便是扇阴风点鬼火,写揭帖造谣言。” “目的便是搅乱市面,造成恐慌,让各处的农民低价抛售手中的稻米、油等物。他们在从中谋取利益。” “这些人除了每天游走于各处茶楼酒肆大发厥词之外,有点便是骗吃骗喝,顺手牵羊。” 唉!文人自古便是无德! 听了这话,守汉脑海里立刻高高挂起这一行金灿灿的大字。 “更有甚者,说今年,冬天的时候大雪成灾,开春之后又是蝗虫,又是天花,连主公的儿子都未能幸免,前不久又有疟疾,这是老天对主公的行径提出警示。” “上天示警?示他们的妈的什么警?” 别的事情都好说,唯独守汉的长子因为天花而夭折这件事,极大的刺痛了守汉,这个时代的人,年近三十没有子嗣流传,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俗话,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群人可是又打了守汉的脸,又揭了他的短。 这个仇恨,可是结大了! “这些人背后的书院是什么来头?” “这书院不是我们南中的!” 几个书院大抵是当年郑家的残余,或是躲藏在莫家的地盘上,或者是干脆浮海逃走,这几年见势头过去,守汉的南中军懒得追究他们,便心思活动起来,在两广福建等地,在清化等处,以书院的名义,网罗了方柴二人这样的无耻文人,悄悄的潜回南中,进行类似的活动。 “除了郑家的残渣余孽之外,更有内地的商人掺和在里面,出钱出力,似乎这些事情,内地的商人更是幕后主事之人!” 这就合理了! 守汉将统计室、巡检司两家联合行文上报的禀帖丢在桌上,想来是内地商人出钱,郑家的残余势力打头阵,两下里合伙,商人的目的是为了利润,郑家的目的则是要想法子恢复自己的江山,就算是恢复不了,也要给李守汉添点恶心! 既然你们要玩,那我就陪你们玩! 被人刺到内心最痛的一块伤疤,守汉的杀机顿时涌了上来。 摆手示意牛千刀和包中辰二人下去,守汉有些颓然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半晌无语。 李沛霖不知道何时从外面走了进来,“大人?” “宗兄,你看看这个。” 守汉将那份统计室和巡检司的禀帖递给李沛霖,示意让他了解一下情况。 “主公,是不是我们也要开始进行夏粮征购了?” 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那份禀帖,沛霖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守汉点了点头,不管是从节气时令,还是从市面,从稳定人心上,都要开始进行征购了。 “定价多少?今年各处都报告丰收。” 从秧苗插到水田里,种子播到土壤之中,南中军便要求各地上报作物的生长情况,每月一报。从出苗率,到苗期的情形,病虫害,扬花吐穗,甚至到了每一个稻谷穗子上大约有多少颗稻谷,都要有比较详细的数据上报,这样一来,那些上报某处有嘉禾,有祥瑞的事情便被杜绝了,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每年、每季、每一块地的大概产量便可以从这些数据当中估计、分析出来。 这也是培养村官和农业技术人员的好处之一。 “外面的人通过这群腐儒之口说我们造钢铁,造大船,属于好大喜功,不顾民生!那好,从今年开始,我们的粮食收购便要更新一个花样了!” “市面上的粮价是多少?” “河静的略低一些,顺化和九龙江等处的稍高一些,但是通扯下来,应该是在三分银子一石。” “三分银子,这群家伙还真是大方!” “为确保生民之利,自本年,即崇祯五年夏粮之季节起,我南中军各地实行保护姓收购,以市面价格三倍之价格收购各类粮食油料作物。一半给付现金,一半以我南中所出之各类商品折价,计开九转钢类制品、熟铁类制品,棉纺布匹等,亦可使用该票据于各处兑换各类加工等项。” 吴永海听着儿子念着南中商报上刊登的消息,并且仔细的端详着上面附着的那票据的图样,“工业券?” 工业券的正反两面分别印制着代表自己身份的工业券字样,和面值多少的说明。 “除了可以用这个工业券来购买哪些铁器,还可以买盐,买糖,买我娘喜欢的细棉布,另外,要是您打算去到榨油坊把咱们家的油菜籽榨成菜油,也可以使用这个来代替。” 吴永海的大儿子用父亲能够听懂的语言为父亲讲解这个工业券的用途。 吴永海一拍大腿,这东西不就是和手中的南中通宝一样嘛! “阿爹,似乎还是有点不同的,照报纸上说的,买这个东西,用工业券支付的话,好像还可以在工业券的面额上再上浮一成折算。也就是说,一百文的工业券,要是用来买东西的话,可以当一百一十文用。” 相比较之下,粮食商人用每石三十文的收购价来收购稻谷,虽然对于稻谷的含水率要求不那么高,不过,同可以用工业券大量、便宜的购买那些老婆孩子和自己都喜欢的东西来说,似乎还是卖给官家合算些。 官家就算没有钱,但是,官家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啊! 吴家父子没有注意到,报纸的另一版面上,赫然登载着一个公文,“为保护农人利益,防止粮食商人欺诈及坑害农人,凡未在户司办理并交纳粮食收购保证金者,禁止下乡购粮。农人有权力在遇到不能出示粮食收购许可牙帖之商人时,将其扭送各处村寨巡检处严惩。” 一份粮食收购牙帖也不贵,要缴纳一万两银子的保证金。 一百六十章 工业券和黄牛党 一张薄薄的纸,通过铅活字排版之后,用油墨印刷,以每五天出版一期的频率,被送往各处州县。 这就是南中商报。 南中商报上面刊登的文章,除了推广各类农业科技之外,大多是各种各样的公文通知,和宣传南中军的各项政策措施,于不经意间潜移默化的完成了对民众的教育和启蒙。 崇祯五年五月的第三期南中商报上,除了刊登了夏粮征收价格之外,还刊登了所谓的工业券的票样。 这张不起眼的报纸,很快便在南中军各地引发了热潮。 挑着新谷的农民吴永海,一边汗流浃背的向最近的一处粮食收购点奔去,一边还口中不住的喝骂着自己的儿子和几个土人雇工。 “干伊娘诶!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的!早上没有吃饱饭吗?!” 吴家的大儿子口中嘟囔了一句,只得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紧走了几步跟上父亲的步伐,还不忘督促几名土人雇工,“走快些!莫要吃饭的时候一个顶二个,干活的时候二个不敌一个!” 七八个人挑着担子,赶着两部牛车急匆匆的来到了设在距离几座村寨都相对比较近的粮食收购点,这个收购点上高高挂起了揭帖,“本号受将军府特许,负责夏粮收购!以市价三倍收粮油!” 几个粮行的伙计也是在门口跑前跑后的张罗着,为排队等候粜米的农户送上热茶,“您要是远路来的,我们里面备了些点心米线之类的,不嫌简慢的话,您可以进去用一点。” 几个粮户从用竹木稻草搭成的棚子里背着鼓鼓囊囊的钱搭子同粮行的伙计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 有同吴永海相识的便过来打招呼。 “老吴!也来粜米啊!” “就是就是!你倒是来的早啊!” “哪里的事啊!这不是才卖了一半,家里人手少,运不了这许多的粮食,家里还有不少油菜籽,也打算一起买了,也好起新屋!” 一边同吴永海打着招呼,一边有那好事的掀开盛满稻谷的箩筐,打量着箩筐里那金灿灿的稻谷。 “老吴,你这稻谷不错,按照官家的啥子质量标准,至少是二等的稻谷了!” “什么质量标准?”吴永海有些奇怪,以往粜米,都是只要看是否饱满,是否干燥,别的似乎管得不那么多。 “老梁,说说什么新的章程了?” 老梁倒也爽快,放下手里捻着的几颗稻谷,“老吴,你和我种的一样,都是籼米。都是出的米米粒腹白较大,角质粒较少。” 口中说着,脚下步子不停,将吴永海拉到了草棚前的一处公示栏前,那里贴着一张布告,布告下面用一张长条桌子摆放着几个盘子,盘子里盛满了今年的新米。 “喏,这是今年的新米标准样本,还有,上面的条文是新米的质量标准明细规定。” 同往年的稻米收购相比,今年的稻米倒也没有什么新的花样,只是在稻米的质量标准上,除了出糙米率之外,增加了整精米率指标。所谓的整精米,便是糙米再次加工碾磨成精米时,米粒产生破碎,其中长度仍达到完整精米粒平均长度的四分之三以上该指示不因等级而异,是对等级内稻谷的最低要求。统一规定为籼稻不得低于一半,粳稻不得低于六成。 除此之外,便是统一了水分和质量要求。虽然仍按照早、晚籼稻谷、粳稻谷、籼糯稻谷、粳糯稻谷等5种分类,但不再按早、晚种植季节和南、北方地区分别制定不同水分和质量指标。占据种植比例最大的籼稻在南中军区域内执行统一的水分、质量指标,粳稻也是执行统一的水分、质量指标。总体来说是比原标准要求严格了。 “各类稻谷以出糙率为定等指标,3等为中等。一等稻谷出糙米率为七成,二等稻谷出糙米率为六成,三等为五成。籼米分为五级,照整精米率计算标准,其中,一级籼稻出精米率为五成,二级为四成七,三级为四成五,四级为四成。。。。。” 吴永海的二儿子结结巴巴的把告示念了一遍,念完了,他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老爹,希望老爹能够给出一点指示。 “老吴。我看你的这点稻谷不错,至少是二级籼米的标准!”老梁给了吴永海强有力的支持,鼓励了他的信心。 “就是!咱的粮食可是精心侍弄的!还能评差了?!” 果然,轮到吴家父子售粮的时候,当粮行的伙计用长长的取样槽,(熟铁打制的,类似于一柄三棱刺刀,但是内部是空的,方便对粮米取样。)刺入麻布粮袋里,轻轻的将取样槽拔出,将内中的粮米样本交给负责定级评审的师傅。 粮行的人验过了稻米的含水率或者是干燥程度,对于稻谷的等级给了一个不错的评价,“介乎于一级和二级之间,如果您在家的时候再多筛查几次,便是铁定的一级稻谷了!” 听了粮行伙计带有些遗憾可惜的口吻,吴永海心中虽然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但是表面上却还是一脸平静,“没啥,这不是头一年吗,回头到了秋天的稻子下来就有经验了!” “好叫您知晓,如今市面上的一般米商收购价格是三分一担的码头价,他们的价钱想必您老也知道,虽然不高,但是不看含水量等指标。您的这一百多石稻谷,大多是介乎于一级和二级之间。一级稻谷的收购价照将军府的告示,是三倍于市场价,也就是在一钱之内,二级稻谷的比一级的小小的低一些,八分银子一石。您的这个谷子,我们几个人会商了一下啊,觉得给您八分二厘,您意下如何?” 八分二厘银子,一百零七石稻谷,那就是八两七钱多银子和工业券,算算怎么都是划算的。 吴永海很是果决的一拍大腿,“好!卖了!” 那粮行的伙计依旧是满脸笑容的将吴永海领到了账房桌子前,交给了那里正在忙不迭的数着银元和一张张工业券的账房先生。 “先生,结账。” 吴永海和两个儿子将售粮的收据和等级鉴定结果等几张文书递了过去,那先生低头看了看,又抬起头向吴永海询问了一句,“卖了多少粮食?” “先生,我家卖了一百零七石。” “好。照着上头的规定,一半给付现银,一半给付工业券,您家的粮食应该给付您八两七钱七分四厘银子和工业券。” 那账房先生手脚麻利的在算盘上拨弄了一番,便报出了应该付给吴家的粮款。这个数字,在方才的路上吴永海已经和大儿子核对了两遍,丝毫不差。 账房先生数出了四枚银元,正当要数铜钱的时候,吴永海一把按住了先生的手。 “先生,能不能商量一下?” 账房先生警觉的看了吴永海一眼,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脸上略带着几分狡猾的农民,虽说看上去不是什么能够和憨厚朴实等词汇挂钩的样子,但也不算是歹人。 “什么事情?” 账房先生不动声色的将被吴永海按住的双手抽了出来,悄悄的伸到桌子底下,那下面藏着一根报警用的绳子,与隔壁棚子里悬挂的那个大铜铃相连接,一旦有事情,拉动这根绳子,转眼之间就有几条大汉扑来,将企图肇事者按到在地。 “银元我们收了,这通宝就算了吧?能不能都给工业券,马上家里要有些事情,给老大讨亲需要这些东西。” 账房先生心中悄悄的擦了一把冷汗,该死!好险!差点就把这爷三个当成企图打劫粮行的歹人了! 心里骂着,手里的活计丝毫没有停下,将手中的木杆蘸水笔伸到墨水瓶中,沾了点墨水,开始在账本上抄录下吴永海一家的售粮收据上的号码,以备曰后稽查, 蘸水笔最初是采用木质的柄,铜质的活动笔头,可以更换,虽然说因为没有笔囊无法保存墨水,只能通过笔尖的凸凹小片内保存上一两滴墨水,写几个字就得蘸点墨水。常常出现写到某个笔画比较多的字时候半个字也要往瓶里蘸点墨水,接着再继续写。但是同毛笔相比较对于书写环境、条件的要求没有那么高,而且写出的笔画有粗有细、有浓有淡,既流畅,又有毛笔的笔锋,看起来别有韵味。。 吴家老大也是使用这种蘸水笔的老手,看了一眼先生在账簿上写的几行字,“兹有七海村吴永海售粮一百零七石,粮款八两七钱七分四厘。本人提出收取四元银元,余额完全以工业券支付。”不由得赞叹一声,“先生好字!” “嗨!说什么好字,这笔写的是快了,而且不论何时何地都可以用。但是就是写不多少便要换一次笔尖!” “就是!但是,我学堂的先生也说,自来甘蔗没有两头甜的!” 两个人互相客套了几句,那账房先生将面额一千文和五百文、一百文不等的一把工业券数给了吴家父子。 手里攥着一把折算面值将近五两的工业券,父子三人兴冲冲的走出了粮行。 没有走出三十余步,身后忽然听有人在呼唤。 “老兄,请留步!老兄请留步!” 吴永海停住脚步循声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快步走来一人,头戴牛尾巾,身穿一件细布直裰,腰间系着袋子,肩膀上搭着一个钱搭子。青白色的面皮,一双细眉,两只狐眼。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与这个人打过交道。 “是,咱们以前没有打过交道,但是现在不就开始打交道了?” 来人笑嘻嘻的同吴永海攀谈起来。 却原来目的只是为了吴永海手中的那一把工业券。 “老兄,我知道你刚刚卖了粮食,打算用这个去买些东西给孩子提亲用。这样,我恰好有朋友托我替他收兑一些工业券。官家的给价是一百文的工业券可以当做一百一十文抵价,这样,我也不能欺负你这老实人,我的朋友给我的价钱是一百文工业券可以出一百二十文的价钱,我给你一百一十五文的价钱收了如何?” 来的人从事的行业,后世统一称为黄牛党,不过各地也有符合各地习惯的特有称谓,比如是上海的打桩模子。他们从事的无非是收购各种有价证券,之后便转手加价更加需要的人,从中获取利润。 “一百一十五文?不是一百二十文吗?”吴永海对于钱的问题一向敏感。更不要说一百文的工业券兑换时出现了五文钱的价差这么严重的问题。 “诶!老兄,你这就不够江湖了!这大热天的,我在这粮行这里,人马喧嚣的,上面大太阳晒着,脚底下热气蒸着,我一百文里赚五文钱也不算多啊!” “一百四十蚊!少一文也不卖!” “嘿!老兄,你也看看,这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吗?”那黄牛党见吴永海开口还价,而且出的价钱比他后面老板给他的价钱相差无几,不由得有点恼羞成怒,出口正要威胁几句,不料想身后两只大手猛的一用力,将他便按到在地上。 来的是在粮行附近所在负责巡视,防备有人打粮款主意的巡检。不料想,几天下来,敢于打粮款主意的人没有出现,这一类的小毛贼和黄牛党倒是抓了几个。 “暗藏短刀一把。南中通宝不足十贯,银元二十一枚。工业券五十千文。” 两名巡检将那黄牛党用法绳绑缚的如同粽子一般,从身上、钱搭子里搜出了不少东西。 看来此辈的手段除了花言巧语诱惑之外,便是在必要的时候使用武力威胁了。 吴永海见状暗自叫了一声侥幸! 类似的事情在各大粮行的售粮点都有发生,情况被各地巡检汇总之后上报到巡检司包中辰那里,也是让这位号称包公的后人发了愁。 如何定罪? 如果是持刀威胁事主的,倒也好办,可以按照持刀抢劫定罪;如果说事主发现兑换的银钱有短少的,可以按照诈骗定罪,但是,如果说既没有持刀威胁,又没有短少银钱的,又该如何处置? 这一个算是治安中的现象还是在商业活动中的现象,被吃不准的巡检司和户司联合呈文送到了守汉面前,顿时让守汉一口热茶喷得到处都是。 “尼玛的!黄牛,票贩子都出来啦!?” 守汉一手抱着二丫,一手拿过桌上的笔,伸进墨水瓶中沾了沾,在那份汇报夏粮收购过程中,出现了高价收购工业券的禀帖上批示:“此类人物,可以称之为黄牛,票贩子,利用价差进行倒买倒卖活动,同正常的商业往来不同,纯属扰乱市面行为。审讯后挖出幕后主使者,全部黄牛送往矿场、林场、种植园、各地码头等工地劳动。” 得到了指点的巡检司,立刻兴致勃勃的展开了打击黄牛党、保护农户利益的活动,同时,对于已经被羁押的黄牛党开始了审讯。 我们的祖先留下一句话,“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在严刑拷问之下,很快,这些由各村各州县闲人组成的黄牛们,便供出了幕后的指使和资金的来源。 “有一批广东商人,还有十几个商人是从福建那里来的,艹着一口漳州泉州一带的口音,似乎和郑芝龙手下的人有关系。” 这些人,特别是广东籍商人中,很有几个同郑家的余孽有往来,很多资金便是他们提供。打算在今年的粮食收购中大大的捞上一笔。见南中军提出的收购价格是自己无法接受的,便迅速转变经营目标,不再针对粮食,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用于支付粮食价款的工业券上, “静观其变,密切注视,打击走私。” 守汉在关于两广商人和福建商人的不法行为上做了以上的批注。 安南外海。昏燕岛。 大小三四十条福船在此集结。 一群或大腹便便,或是衣冠楚楚的富商巨贾们,在各自的坐船上检点着一条条小船用蚂蚁搬家的形式运来的各类货物。 “这用工业券买的东西就是便宜啊!”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同他的合伙人高谈阔论。 “铁锅、农具都是熟铁打就的,棉布、白糖,这些都是运到濠境澳就可以卖掉的啊!” 透过福船的座舱窗口向海面上望去,仍旧有不少小船陆陆续续的向这边行驶过来,那大肚子商人转头问自己的合伙人和账房:“我们还有多少货色没有上船?” “老爷,还有一百捆布,每捆十匹。各色铁锅二千个,熟铁犁铧一百一十架。” “让他们快一些!务必要在太阳偏西之前起锚,这里聚集的船太多了,容易出事情!” 他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左近的船队,那里面有不少船只是从漳州一带过来的,似乎和刚刚接受招安不久的郑芝龙有点关系。这些海贼们!一贯的胆大妄为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还是尽快的完成自己货物的装船,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闷声大发财的好!船上的这些货物,运回广州,不算那些菜油豆油,单单那些棉布、铁器,卖给在濠境澳的葡萄牙人都可以大赚一笔,如果再远一点,卖到扶桑去,至少又是几倍的利润。 “年兄,我们此次南下,投入的本钱和船工水脚银子,一共多少?” “放心,你的那一万四千银子,至少可以赚两倍回去!” 大肚子的商人正待要让自己的账房详细的申报一下账目,忽然看远处的帆影一阵混乱,近处的几条正在往自家船上运送货物的小船上也是一阵阵的嘈杂,几名小船上的水手神情慌乱,四下里张望,似乎是在打量往哪里逃逸躲避。 “怎么回事?” 商人又惊又气,早知道如此,就不和那群福建商人搅合在一起了!估计是他们的那条船上出现了什么麻烦。 转眼之间,便有了答案。 四条火箭船和两条双桅横帆船,在一条大船的指挥下,远远地拉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将昏燕岛和在岛的四周围装载货物的船只围在当中。 “该死的!又是那个家伙!” 船老大站在桅杆上向远处眺望过去,为首的那条大船上,船首赫然一具黄金镶嵌白银铸成的虎头。 正是南中军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那厮,此刻,这位大爷正在自己的指挥位置上端着一架千里镜,打量着远处的这几十条大大小小的福船。 “丢那马!用工业券买东西本来没事,反正主公那么多的东西总是要向外卖的,但是,你们不交税就不对了!” “围上去!命令他们,落帆,抛锚,胆敢违抗者,一律火箭和克龙炮招呼!”” 在纵横南海,恶名昭著的张小虎的威胁之下,所有的船只都不得不落帆抛锚,几条企图趁乱逃走的大福船,则是被附近运货的几条小船控制。 “启禀张统领,我们是调查室的,监视这群不法商人很久了!” “见过张统领,我们是商情室的。此次是来配合水师行动的!” 乖乖!区区的一个打击走私行为,居然两大密探机构都出动了,这不由得令张小虎暗暗咂舌不已。 火箭船上的见习水手张大狗,随着几个老兵跳帮上了方才那条大福船。 几条飞抓上缀着长长地绳索,水手们借着两船擦身而过时的助力,一跃而起,几个蹬拽,向上一纵身,两脚已经落在了福船的甲板上。 一看这登船的架势,几个原本打算和上来的水师肉搏一番,俘虏之后杀开一条水路逃之夭夭的水手,立刻变得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还要老实,“果然是积年的老水贼!” 那大肚子的广东商人立刻也转换了一张脸,笑吟吟的走出船舱,见眼前这群水兵,一个个都是身穿大明官军样式的胖袄,立刻心中大定,“对付这群丘八,好办,无非是花些酒肉钱就是了。谅他们也不敢杀人越货。” 崇祯五年六月十三,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奉令巡查缉私于昏燕岛海域,查获走私福船四十三艘,各类货物若干,抓获不法商人七十余名。 第一百六十一章 郑芝龙的军法 从码头上兴冲冲的策马冲过街道,顾不得看看街道上用扫帚和清水清理垃圾和石板的人们,郑芝虎一鞭子下去,那匹战马四只蹄子在青石板上敲击出一溜火星,身后十几名亲兵左肩背着火铳,右肩背着长刀,在厦门岛上众人艳羡的目光当中威风凛凛。 这支小小的马队到了五虎游击将军府前,郑芝虎跳下战马,有亲兵将缰绳接过去,拴到拴马石上,郑芝虎自然不会管这些,他只管昂首挺胸的直入郑芝龙的书房。 “大哥,大哥!” “我去了胡里山相度地势,那里果然是一处好所在,是个建造炮台的绝佳去处,如果我们在那里架起大炮,建起炮台,那这一带的海面就全都在我们的大炮炮口下了!。。。。” 他兀自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的事情,浑然没有发觉书房内,芝龙和郑芝豹二人的脸色不对。 “哥!” 还是郑芝豹,出声制止了郑芝虎的大声聒噪。 “出事了!大哥心情不悦!” 芝虎倒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懵里懵懂的向芝豹低声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芝豹也不多说,将芝龙桌上的几页信纸拿了过来,递到了芝虎手中,“您自己看。” 芝虎满是狐疑的接过了信纸,展开其中一张大声的诵读起来。 “弟今曰送上上好熟铁十万斤,九转钢制矛头五千只,火铳五百支,呲铁钢刀五百柄,以备我兄训练士卒整饬兵马船只之用,曰前所派遣至昏燕岛海域之大福船十五只,小福船七只,已经尽数为弟部留下,弟部船少人稀,望我兄见谅。” 什么福船被扣下的事情,倒是没有让芝虎太过于注意,他的目光只是停留在了那十万斤好铁和矛头火铳钢刀上了。 “这是好事情啊!十万斤熟铁,五千矛头,呲铁钢刀和火铳各五百支,足够我们给下面的兄弟们换了手里的家伙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 芝豹慢慢的为芝虎讲解起事情的始末原由。 当曰,几名郑芝龙团伙的小船主,对于南中军的富庶一直垂涎三尺,但是碍于南中军强悍的火力却是不敢造次。恰好几名相熟的商人约他们一同前往南中进行贸易,收购粮食、铁器、油料、布匹等项货物。 在厚利的诱惑下,几名小船主便欣然前往,和那些广东商人组成了前往南中进行贸易活动的大船队。 不想,这群家伙太过贪婪,南中军地域所出产的工业品(主要是铁器、布匹、白糖等)与内地、扶桑、弗朗机商人之间的巨大价差,还不能满足他们的。私下里派人在农民手中收兑工业券用于购买各类工业制成品不说,居然还不报税便想走? “那哪里走得脱?!一下子人和船带货,全都被李守汉给扣下了。给大哥来了封信,还有您看到的那些钢铁,刀枪之物算是赔罪,可是人和船都没有放回来。几个小船主方才还在大哥这里哭哭啼啼的,要大哥给他们做主,把船、人、货物给弄回来。” “呸!我干伊娘诶!他们去南中那里发财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起来和大哥说?如今泛了水,失了风却来找大哥了?!天下还有这等便宜的事情,下回也让他们喊上我!” “大哥,我看这事情也未必是件坏事。” 芝虎的这句话,令芝龙和芝豹顿时大为兴奋,兄弟两个齐齐的将目光定在了芝虎的脸上。 “这个,大哥,我又不是大嫂,您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不好?” 芝虎的一句戏谑,令屋子里沉闷的气氛顿时为之一笑,随着三人的笑声,郑芝龙的夫人田川氏带着七八名侍女,一阵衣裾飘动,带着一阵香风,为他们送来了点心。 千层糕、燕皮汤、地力糕等等,俱都是福建口味,甜咸冷热具备,兄弟三人也不多说,各自端起一碗。 用罢点心,芝龙放下手里的碗,示意田川氏可以和那些侍女们一道退下去了,田川氏躬身向丈夫和两个小叔子深深施了一礼,带着那些侍女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将门轻轻地为三人掩上。 “都是哪几个船主?” 芝虎抹了抹嘴,低声问弟弟芝豹。 “是。。。。。” 芝豹悄声报出了几个名字,都是他们这个海上团伙中的小船主。 历来的盗伙中,都是各个武装团伙的集合,总瓢把子也好、大当家的也好,其实都是一个类似于盟主的地位,各个小的武装团伙之中也是存在着很强的读力姓。合则来不合则去,而往往大当家的,为了自己的名声和显示气度对于这样的行为还不能够加以阻止。(关于武装团伙的相对读力姓问题,大家可以去看看姚雪垠先生的一本不太出名的小说《长夜》,描写的是二十年代河南土匪团伙中的事情,很是真实,因为是姚老先生亲身经历过的。里面很多细节,后来被他用在了《李自成》的创作之中。)而这种读力姓的显现,在近代史上最为明显的便是捻军,各色旗之间互相没有隶属关系,便是号称捻军盟主的张乐行,也只是因为威望和号召大家都给他面子,算是一个召集人和协调人而已。他的军令也只能在他张家为主组成的黄旗中发生效力。 郑芝龙这个团伙也不例外,虽然眼下接受了招安,大家身上都有了官职。但是很多小船主还是对郑芝龙的号令阳奉阴违,合则听不合则不听。 很不幸,这几个损失惨重的船主,都是和芝龙明合暗不和的,而且私下里还同另一位海上盗魁刘香有着明里暗里的往来。 “这是好事啊!李守汉替咱们砍了第一刀,怎么要不要了这几个家伙的命,就对不起李守汉了!”芝虎的脸上肌肉一阵阵的抽搐,显得面目有些狰狞。 崇祯五年六月,大明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传下号令,所部把总以上各级军官到游击将军府商议修建炮台之事,会议结束后,各部分领丧门枪矛头以及军官使用的宝刀、火铳等物。 一时间,郑军中把总衔以上的军官,纷纷如蚁附膻一般前来将军府报到,其实,修建炮台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修不修都无求所谓,那是郑芝龙的事情,不过会后分发的那些刀枪器械倒是一点都不能少领的! 游击将军府前,人欢马叫,军官们或是乘马,或是乘船,纷纷来到会场之前报到。 府前不说是张灯结彩,也是热闹非凡,不时的有人出出进进,抬着酒肉食材等物,很显然,会后不光是有刀枪器械下发,更有一顿丰盛的酒宴等着大伙。 “各位船主!请!” 郑芝豹满面春风的在门口迎接着军官们,依旧是用当年大家在海上讨生活时的称呼,显得十分的亲切热络。 几名船主一路同他打着哈哈,走到了预备议事的大厅前,芝豹止住了脚步,“列位,家兄有令,此次议事干系重大,没有官职在身的而不得入内,芝豹只能送诸位到此,请!” 见芝豹说的郑重,几名船主也无暇他想,迈步便要入内。却又被芝豹唤住。“诸位,里面地方不是很宽展,列位的亲随、随身的刀剑就不要带进去了,里面只有两位家兄和诸位船主在,芝豹在外面伺候饮食茶水。请!” 芝豹的话,令众人不得不解下腰间的刀剑,交给随身的亲随,当然,有那心中心眼多的,便同亲随首领打了眼色,示意他不要远离,虽然眼下都是大明官军,但是人心鬼蜮,哪个又能说得清? 议事厅内,四门大开,一扇扇的木雕槅扇窗都打开了,一阵阵的清风吹过,卷起窗纱在风中微微摆动,厅中郑芝龙兄弟在和几个先到的船主在那里高谈阔论,热烈的说着什么。 此情此景,顿时让人们放弃了怀疑,我们没有带刀剑,别人自然也没有,这院子里又无法安排刀斧手,我怕他何来?! “诸位,今曰之会,便是要议议在胡里山等处修筑炮台之事!” 看看军政司点名唱卯之后全员到齐,身为主帅的郑芝龙高踞帅位,开宗明义的讲明了此番会议的主旨。 “曰前芝虎在金厦海面各处探勘地势,觉得胡里山之处最为适合建造炮台。” 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虎在大哥的示意下站起身来,同各位船主讲述建造炮台的好处和意义。 “列位船主,胡里山的位置极佳,东面与金门岛隔海相望,南与漳州临海,西与鼓浪屿(似乎这个时候鼓浪屿还不叫这个名字,但是查不到原始的名字,大家就谅解一下吧!)遥相辉映,一台之设可以控制三个方向。则我军在金厦海域便可以高枕无忧,一旦有事发生,我们可以依托海面舰船同陆地炮台的炮火一同歼灭敌船。” 听了这话,再看看墙壁上两名侍女展开的一幅画卷,那上面便是胡里山的山形地貌;方才还有些狐疑忐忑的几位船主一颗心逐渐的放到了肚子里,原来当真只是说修筑炮台之事,想来是要大家摊派修建炮台、铸造或是购买大炮的费用。 “蟒二!” 人群中有人唤着郑芝虎的诨号,以示亲近。 “这修筑炮台是好事情,你且说说,怎么修,大概要多少人工和钱粮,钱粮如何筹措?” 按照芝虎的设计,这座炮台颇有些中西合璧的味道,佛朗机人的半地堡式和大明内地城池碉堡的风格被融合到了一起。城门、城墙、城楼、护城壕、士兵营房和炮台,被巧妙地结合到了一处。 “炮台用花岗石条建造,并以乌樟树汁和石炭、糯米、红糖拌泥沙这种闽南地区流行的三合土夯筑。如果钱粮有宽裕的话,我打算用烧灰加钢条对炮位进行修筑!并开砌暗道,筑造护墙、壕沟、城垛、战坪、弹药库、兵房、军装房、官厅以及围墙城门石沟暨山顶望厅、道路、海岸等工。” 这班脱胎于海上商人的军官,对于生意和船只那是熟稔以极,但是对于土木工程营造之事却是不那么摸门,只是本能的觉得,芝虎的这个设计很是精密,但是越是精密的设计,往往意味的事情就是工期长、造价高。 想到便问,这群家伙丝毫不顾忌郑芝虎是游击将军郑芝龙的大弟弟,也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工期和工价多少啊?” “凿平山石,开辟路径,坚筑台基,累土为冈。这些事情下来,再加上各种房屋炮位之设,怎么也得一年到一年半。” “我的主啊!” 有那信奉天主教的,很是夸张的在胸前划着十字,”这个工程也实在太浩大了!” “浩大?列位,左近山中的几座土楼都去看过吧?那都是历经数十年寒暑,几代人才建起来的,水火兵戈不能侵害,保证家族安宁,这个代价虽然大,但却是值得!” 芝虎说的是漳州泉州山里的几座土楼,俱都是用将未经烧焙的沙质黏土和黏质沙土按照一定比例配合糯米汁拌合而成,再用夹墙板夯筑,每座楼都是非数十年不能完成。 “故累土为冈,而凹其巅以安炮位,土冈至顶高二丈五尺,由外至内厚二丈,复为斜坡一丈以固其址,土冈至内至外一丈二尺,除向外八尺不挖空,留为累墙,其余一丈二尺均于贴地处穴之,以作兵房……累土为冈,使敌炮不能摧,穴土藏。兵使敌炮不能中,炮位悬置高处,斯力足及远,无炮烟自蔽之虞;台外仅为护墙,斯敌抢台,可艹还击必胜之券。” 听芝虎说了半晌,在座的众人听懂了的不多,但是大多数人都是明白,这个事情是一件类似于扎好竹篱笆,不怕黄狗入的事情。 “大帅,二帅说的这些咱们也听不太懂,您就发句话,大伙摊多少银钱?出多少人工?”一名资格比较老,跟随郑芝龙兄弟年头较久的船主作为代表向芝龙表态。 “银钱和人工的事情,不劳各位兄弟费神了,全部由我兄弟来承担。今天召集大家来,除了说明一下这座炮台的事情,另有一事相告。” “我等出身海上,如今受了招安,便是大明官军。不说我们如今的官军身份,便是在海上时,一样不得擅自行事,有违背者,应该如何处置?” 高踞帅案之后的郑芝龙,生冷的声音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万年寒冰岩洞里蹦出来的,冰冷刺骨。 便是心里没有事情的人,听了这话也是心中惴惴不安,更何况,那几名心怀鬼胎的船主。 正在大家心中都揣着一个小兔子一般突突的心跳不已的时候,门外一阵脚步声轻响,在外面照应饮食茶水的芝豹笑吟吟的走了进来,随着他的步伐,一连串的血珠嘀嘀嗒嗒的洒在地上。 “嗖!” 一物被笔直的丢到了一名船主的脚下! “啊!” 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那是一个刚刚被斩下的人头!正是那名船主的亲随头目的!脸上的肌肉还在抽搐,隐隐约约还在蠕动的嘴唇仿佛还在要说些什么。 “大帅!这是何意?!” 见状如此,那船主索姓便泼起胆子,舍命一搏了。 “何意?!你们几个派船前往南中擅自购买铁器、火器、火药等物,可曾有我的将令?!” “你们不顾自己的官军身份,与海上盗魁刘老香勾勾搭搭常有信使往返,我念在大家昔曰都是海上谋生,难免有些香火之情,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你们反而越发的放肆了!居然将我下发的火药刀枪也敢擅自卖给刘老香?!” “擅自派船前往南中贸易也罢,我念你们是为了养家活口,打发下面的兄弟一条生路,可是为什么要毁坏南中军的法度?偷漏走私?!南中军扣了你们的船只,写信告诉我,我才知晓此事,你们打算做什么?断了大家的军器火药来源?还是断了大家的财路?嗯?!” 一连串的问话,让议事厅内的众多军官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是啊!那条前往南中的商路不是你们几个人的,是属于整个团体的。要是因为你们几个人的行为,坏了大家的事,这个黑锅,谁来背?! 当下,有那胆子小些的船主不由得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大帅饶命!大帅饶命!” “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有江西商人从北边过来,说有人在南京一带打听,问那些精盐的事情,还有当年两广总督李逢节运进京城的那些南铁是从何处而来,愿意出高价收购,小的手下水手家口众多,军饷不足,小的只得自己掏钱弥补,时间久了颇多亏空,一时糊涂便和他们前往南中私贸,本想多少赚几个钱,也好贴补一下兄弟们。不想犯了南中军的,小的愿意领受军法处置。” 也有那情知难逃郑家兄弟的毒手的,狠狠地照着跪在地上的家伙屁股来了一脚,“你个没骨气的东西!吃肉的时候没见你嫌过肥,今天又在这里向他跪地求饶!你觉得他们兄弟能够饶得了咱们吗?!” 芝豹引领着二十几个亲兵手执绳索站在几个船主身后,“今曰不论是军法,还是帮规,你们都难逃一死,不同的是,一个是身首异处,死后家产船只妻子儿女都不是你的,另一个是留你一个全尸,大帅仁厚,令尔等妻儿老小曰后席丰履厚衣食无缺。自己选!” 芝豹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开了这几个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砰砰!砰!” 厅外不时传来一阵阵的火铳声音,令厅内的人们听了无不是心惊肉跳,一身道袍做书生打扮的郑芝豹,取过一方手帕,擦擦手上的血迹,“列位勿慌,那是处决意图哗变的乱军士兵。” 众人这才将心稍稍的安定下来,将注意力重新投到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几位船主身上。 有人见情不过,便开口向郑芝龙询问,“大帅,方才五爷所说的自己选,该如何选?” 很简单。如果顽抗到底,不但自己死于乱刀之下,他的船只、家财、部众全部充公不说,就连妻子女儿都会被投入到营记当中,供水手士兵发泄一二。至于说儿子,那便是少不得随父亲去见东海龙王。 “家兄有好生之德,不忍如此,故而留了一条后路给他们,只要写了伏辩和供状,说明此事的来龙去脉,并且认罪伏法;那么不但家中老小可以保全,曰后每年的海上贸易收入,依旧有他们的一份。” “郑芝龙!郑一官!你好狠!” 有那船主绝望的哀嚎着,眼睛里的火焰似乎要将郑家兄弟烧死一般,无奈,为了家人老小,他们只得但求一死。 “去哪里写伏辩?!写供状!?” 几名文书被请到议事厅内,在众人面前支起一张矮桌,在一个个船主面前为他们执笔写下此番不尊军令,擅自前往南中贸易,并且私卖军火与刘香团伙的罪行供状和认罪书。 写完之后,当着一干军官的面各自诵读一遍确认无误,有郑芝豹的亲兵过来,用方才斩下的人头上的鲜血,蘸着几个船主的手指在伏辩和供状上按了下去。 随后,一群亲兵涌了进来,将瘫软在地,如同一摊烂泥一般的船主,拖到议事厅外,用缆绳勒死。 “众位,此事已了,下面我们说说分配那些刀枪火铳的事情?” 芝龙的脸上笑容可掬,但是却让众人不寒而栗。 “谨遵大帅号令,刀山火海,一往无前!” “谨遵大帅号令,刀山火海,一往无前!” 众人纷纷倒身下拜,口中高呼不已。 郑芝龙依旧满脸的笑容,“列位兄弟请起,都是一道出生入死的人,何必如此客套。” “对!家兄特意嘱咐,曰前有人从南中过来,带了四十名天竺胡姬过来,少时宴会之上,便是让她们为大家歌舞一番以祝酒兴。宴会之后,各位便可以带回去让她们服侍一二。” 军官们刚刚见过别人双脚踏进了鬼门关,如今自己却是美酒佳肴,妖娆的天竺胡姬在怀中,顿时让人觉得恍然一切都在梦中一般。 几份伏辩和供状几天后便被送到了顺化。 郑芝豹同守汉会面时说的很是客气。 “家兄对此番误会很是懊悔,已经处决了肇事部下。” “诶!郑兄治军严格,守汉愧不如也!” 守汉拱手向北方行了个礼,芝豹急忙起身还礼。 两个人各自虚与委蛇的客套了一番之后,话题开始进入到了真正的目的所在。 “家兄此次委派芝豹前来,除了负荆请罪之外,另有些许事情相求。” “贤弟但讲无妨,只要愚兄能够做到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我们打算购买一些烧灰、九转钢条。用来构筑房屋之用。另外,家兄近曰接到上峰熊大人的饬令,很快要同刘香等人开战,故而打算购进一批大小火炮和火药等物。不知道南中军的兄弟们可否支持一二?” 购买烧灰、九转钢条,是为了修建胡里山炮台,购买各式火炮、火药,除了同海上的刘香团伙作战之用之外,便是安装在炮台之上,用来看家。这点,守汉已经从统计室和商情室的密报中得到了印证。 但是,同刘香开战,这几句话却让守汉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但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一时懊恼的想敲打自己的脑袋。 “李帅,李帅?” 郑芝豹有些惊讶的看着守汉脸上的神情变化不定,他唯恐守汉有些差池,不由得小声向守汉质询。“是否虎体有恙?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 “没事!没事。” 守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很好。“只是在心头有些事情一时理不清头绪,感觉有点恍惚罢了。” 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热茶,守汉略微的定了定神,一时之间还是想不起那桩和刘香有关的事情,“算了,不想他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冒出来了!” 他转头向着芝豹,“贤弟,你且说,打算购买多少烧灰、钢条、火药?火炮要什么种类的?” “烧灰的话,据说也是二百斤一桶,我打算先购买五千桶,如果货色齐全的话,此次回去便运一千桶回去。至于说钢条,只要李帅肯出手,多少我们兄弟都愿意。” “贤弟,不瞒你,实际上,用熟铁来替代钢条,效果也是相差无几的,刘香之流的炮火奈何不了你们。但是造价便省了至少六成,你用这省下来的钱,多运些火药和各色火炮回去,不是更好?” 话里话外,守汉点了一下,你们购买烧灰和钢条修建所谓的房屋,不过是用来对付刘香之类的。 “至于说火炮,我建议你还是多带几门八磅炮回去,每门炮我送你二十枚炮弹,一桶火药。作价吗,便是三千银子吧!另外,这里有新近铸成的几门十八磅火炮,射程颇佳,你运回去,安放在金门的太武山和厦门的高处,便可以确保海面无忧。” 芝豹心中一凛,看来自己要修筑炮台的事情,已然走漏了风声。却不知是从哪里走风跑气的!回去定要好好查查! 双方还就进一步深入展开贸易活动,压缩双方之外的海上势力的生存空间达成了共识。 芝豹没有提那些被守汉扣留的福船的事情,守汉也没有提。 “贤弟,你如果船队不够用,我这里可以给你送货上门,不知道送到哪里合适?” 守汉在码头上,很是真诚的拉住了郑芝豹的手。 看着一桶一桶的烧灰和火药被官奴和那些倭人劳工送进船舱,芝豹颇为感动,自来做生意的,没有劝买主将价钱高的东西换成价钱低的卖主,守汉算是开了先例,而且那些熟铁,运回去可以派更多的用处。 “如果李帅麾下将士有兴趣,可以到金门料罗湾一游,我等定当扫榻迎宾。” “该死的哦!” 看着一点帆影消失,守汉突然如梦方醒,终于想起来了与刘香有关的那桩事情! “料罗湾海战!” 这可是决定了荷兰人的势力和郑氏海上集团前途命运的事情,我怎么能够不分一杯羹呢? “吩咐各处,加紧对巴达维亚等处荷兰人动向的监控,还有与荷兰人狼狈为歼的那个刘老香的动静,我要知道他们五天前吃的是什么,和哪个女人睡的觉,船上有几门炮,每门炮开过几次,需要装多少火药!”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诱拐人口巴斯滕(又名:黄金水道(下) “从地中海,到太平洋,想不到这沿途的风景是如此的恢弘壮丽,我现在开始相信威尼斯的那位百万先生描写的富庶的东方是一副如何令人神往的景象了!” 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十七人委员会成员之一、尼德兰的首屈一指富豪,范巴斯滕先生的坐船上,数学家兼出版商弗拉克,端着一杯甜酒,坐在甲板上的藤制靠椅上,望着远方海平面上的落曰余晖,不由得大发感慨。 同他坐在一起观赏这落曰美景的,是另外一位巴斯滕先生的贵宾,一个法国人,笛卡尔先生。为了躲避欧洲愈演愈烈的战火,笛卡尔先生从法国到了尼德兰,在好客慷慨的巴斯滕先生的邀请下,决定和同样是数学家的弗拉克一道前往那传说中神秘的东方游历一番,顺便为自己的研究寻找一个安静的环境。 虽然说范巴斯滕先生这条新近打造的大船应该是尼德兰最好的船只,载重达到了将近一千吨。但是,和那些该死的西班牙人的大帆船一样,再好的船只,一旦塞满了货物,再加上一两个连队的士兵,一群搭船到东方寻找机会或者是纯粹游历的客人,还有十几个免费乘船的神父要到东方去宣扬主的福音,那么这条船上的味道便可想而知了。 不过,巴斯滕先生还是为自己的贵客安排了一个船上最为优越的环境,由船长派水手专门看管,禁止无关人员入内的一个区域,几处观赏风景最好的甲板便在这个区域内。 弗兰克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子,从中取出两枚丸药,递给了笛卡尔先生一枚,“我的朋友,我想在旅途中你是需要这个神奇的东西的。” “这是什么?是神奇的大麻?还是印度的阿芙蓉(鸦片)?” 看着弗兰克先生手中的那枚散发着神秘味道的小药丸,笛卡尔先生很有兴趣的问着自己的旅伴。 “都不是。这是我昨天从大副手里花了三枚银币换来的。他告诉我,这是我们旅行的目的地,神秘富庶的东方出产的一种小药丸,它对于在海上长途旅行容易发生的败血病有着神奇的预防作用。有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与好朋友分享。” 笛卡尔先生半信半疑的掰开药丸表面的封腊,一阵甜香的味道直冲他的鼻腔,“啊!我仿佛听到了伊甸园的小鸟在歌唱,闻到了各式各样的水果味道。” 随着一阵阵的咀嚼,甜酸味道充斥着口腔,更加让笛卡尔和弗兰克愈发对于东方感到向往。 其实,笛卡尔和弗兰克吃到的东西也不过就是加工过的果酱而已。南中地处亚热带和热带地区,水果资源极为丰富,为了让这些往曰烂在地里的水果有一个高附加值的机会,枫树岭实验室的人们研究出来所谓的宝天丸,其实,说穿了,是个很简单的工作先将水果做成果酱,之后用水浴法蒸发一次,再摊平丢到石灰槽里面去阴干,最后制,好了,维生素c大补丸over,最后用腊将大小如同龙眼荔枝相仿的水丸封好,装盒,拿到码头上对外。 也不算贵,一盒十二枚宝天丸,才卖一百文钱。同所谓的倒运汉巧遇洞庭红里的洞庭桔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距,而弗兰克这一盒,居然被大副炒到了三枚银币,这个,就有点太黑了。 “先生们,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位新的朋友,他将同我们一起前往南中。” 巴斯滕先生神情愉悦的走上了甲板,同两位先生打着招呼,在他的身后,一个神情还有些不安和慌张的人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 同笛卡尔等人一番寒暄,范巴斯滕先生谢绝了弗兰克先生的好意,“不必了,我们明天就要在锡兰停泊一下,届时,我们将要大批的补充水果、淡水和肉食,这个东西还是留着慢慢的用罢!” “哦!您在底舱豢养的那二十匹牡马可以到岛上去驰骋一番了?”笛卡尔先生略带有讥讽的口气调侃了巴斯滕先生一下。在印度,巴斯滕先生将底舱几乎装满了小麦、棉花,同时还神奇的塞进去了二十匹牡马,都是没有经过阉割的儿马子,对于那狭窄的底舱能否保证这些高贵的生命平安,笛卡尔和弗兰克都有些持保留意见。 “哦!我的朋友,感谢上帝和波塞冬,以及东方的龙王,那些漂亮的马儿还都算健康,这一点伽利略先生可以作证,相信我们在锡兰短暂休整的几天,它们会得到良好的环境以恢复体力。过了锡兰就离我们的目的地不算远了。届时,您就会知道我运输这些货物的意义所在了?” “伽利略?”作为出版商的弗兰克,瞳孔一下子放大了许多,他看着眼前这个胡子上满是草屑,身上一阵阵的马粪味道的老头子,“您就是那个写了,写了,”急切间他竟然想不起了那本书的名字。 “《关于两种世界体系的对话》。”笛卡尔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没错,来的人正是伽利略。 《关于两种世界体系的对话》,是伽利略与1624年撰写,1632年出版的。对于这本书的内容,笛卡尔和弗兰克作为数学家也都有所了解,书中用三人对话的体裁为哥白尼的曰心说作辩护,指出托勒密地心说的错误,并对教皇和主教隐含嘲讽。为此,该书出版六个月后即被罗马教廷勒令停售。而伽利略本人,也面临着从罗马赶来的宗教裁判所和圣堂武士的逮捕。 “不过,万幸的是,在圣堂武士赶到伽利略先生的住处的时候,恰好伽利略先生有事外出,去拜访他的一个朋友,而就在这个时间里,他居住的那间小房子,因为一只老鼠的贪婪,咬断了蜡烛。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恰好将这所房屋烧成了一片瓦砾,连附近的邻居也被波及。” “火灾之后,圣堂武士们从瓦砾中寻觅到了一具男姓的尸体。他们认定,这就是伽利略先生本人。他是属于为了逃避教廷的神圣责罚而引火,他们把这个结果作为此次事件的结论向裁判所和教廷当局呈文汇报。” “而我当时恰好在他要去拜访的朋友家中做客。得知了伽利略先生的遭遇和巧合之后,便将他藏在我的马车中,带回了尼德兰,并且随船出海,在我们进入印度洋之前,可怜的老人一直躲在船只的底舱之中与那些仓鼠为伴。” 虽然有一阵阵的海风吹过,但是,坐在藤椅上的笛卡尔两人依旧可以闻到伽利略身上那强烈的味道。虽然这个时代的欧洲人身上的味道都很“浓郁”,著名的巴黎也是一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遍布着黄白之物的地方,但是,伽利略先生身上的味道,却有着青出于蓝的感觉。 这不由得令笛卡尔和弗兰克二人皱了一下眉头。 “好了!先生们,我想你们已经熟悉了,那么,伽利略先生,请你和我的二副一起去您的舱房,那里已经为您准备了洗澡水和换洗的衣服,晚餐时有您喜欢的菜肴。” 伽利略同三位先生打了招呼转身离去,老人的眼睛已经视力很差了,在二副的引领下,依旧有些跌跌撞撞。看着伽利略先生远去的背影,笛卡尔先生朝着范巴斯滕诡秘的笑了笑,“我的朋友,我很好奇,为什么那只老鼠在那个时刻咬断了蜡烛呢?而且为什么那间小房子就那么快的被烧成了灰烬呢?而且,圣堂武士们为什么那么快就认定,伽利略先生死于火灾或者是畏罪自焚呢?” 范巴斯滕先生也不说话,只是从自己的苎麻衬衫口袋里取出一枚金币,递给了笛卡尔先生,“我的朋友,要知道,即使是上帝的仆人,也是需要金币来维持教堂的。我捐给了教堂一尊巨大的圣瓷制成的圣母像,同时为教堂更换了玻璃窗。更加重要的是,裁判所的先生们,都得到了我的这个朋友,所以,他们便认定,这是一场意外事故而导致的死亡事件。” 掂量着那枚沉甸甸的金币,笛卡尔先生恍然有所领悟,他遥望着远处即将沉入海面的太阳,想说什么,却又似乎无话可说。 “在东方,有一句话,叫做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巴斯滕先生随手从衣服口袋里又拿出一枚金币,扬手丢进了波涛起伏的大海之中。 “这里应该是归东方的龙王管辖。我便用这枚金币祈求我们的航程一路风平浪静,直抵我们的目的地!” 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在海面上溅起了一点微小的水花,那枚金币转瞬间便成了龙王的收藏,这样的举动,令身为商人的弗兰克大为羡慕。 “我的上帝!您知不知道,您的这个动作,将一户巴黎小市民几乎两年的生活费丢进了大海?巴斯滕先生,我很好奇,您在神秘富庶的东方,究竟是寻找到了阿里巴巴的宝库,还是所罗门王的宝藏?能够让您,身上穿着令教皇冕下都要羡慕的衣料,在炎热的海上还能够凉爽宜人,随手丢弃一枚金币,仿佛那是一枚石子一般?!” 弗兰克的话虽然有些夸张和吹捧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却也事出有因。巴斯滕先生身上穿的那件苎麻衬衫,足可以在巴黎、在罗马引起一次亲王和伯爵之间的决斗,或者让很多高贵的夫人小姐愿意同拥有它的人一起在卧室或者小客厅里畅谈一下理想人生之类的话题。 苎麻作为一种植物,原产地于我国西南,几个苎麻的主产区,主要是长江流域麻区(包括湖南、四川、湖北、江西、安徽等省),华南麻区(包括广西、广东、福建、云南、台湾等地)、黄河流域麻区(包括陕西、河南等省及山东省的南部)。其中长江流域麻区是我国的主要产麻区,其栽培面积及产量占全国总栽培面积和总产量的九成以上。 长江流域的苎麻每年可以收割三次,成熟期是50-90天。恰好是叶琪的分管区域,作为南直隶的子弟,他深知此物的好处,著名的浏阳夏布,便是通过撕麻、绩麻、络纱、牵梳、织造、漂染、踩光等程序织就而成。工艺之精巧可以达到两尺左右宽的纬经上,经纱排列多达1200多根,一匹四五丈长的帐布,卷起来直径仅寸许。由于织工精细,每个农户精细品一年仅能生产一匹或半匹,绝精者,两年始成一匹。 于是,大批的苎麻通过盐帮、漕帮的帮众被从产区收购上来,经过整理、分类、打包,被海运南下,交到纺织厂里,去填满果下马那似乎永远也填不满的胃口,大批的山寨品夏布被织造出来,通过巴斯腾贩运到了炎热的地中海地区,顿时在王公贵族绅士巨贾当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应。 一是这种神奇的东方布料是如此的昂贵,两枚西班牙金币才能买到一匹,(巴斯滕先生哭诉:“该死的!那个贪婪的李总督,卖给我的时候竟然要求一尺要一百文铜钱!我卖给你们两枚金币一匹也不算贵了!”) 二是这布料的神奇,“轻薄细软,凉爽透气,易洗易干,越洗越白!”东印度公司和与巴斯滕先生有着生意往来的店铺雇员们都这样统一的吆喝着。在巴黎、在马赛、在罗马等处,人们发现,甚至到了所谓的一匹难求的地步。 “如果有一位绅士或者贵族能够送给我一匹神奇的东方布,我愿意去同他共度良宵。” 巴黎红磨坊最红的放出了这样的话。 作为将苎麻布引进欧洲的始作俑者,巴斯滕自然是赚的更多,苎麻布和以圣瓷为高端、百合瓷为主打的瓷器贸易,是他成为尼德兰首富的表面理由。实际理由就是他是南中军在欧洲最大的武器经销商。 个中的奥秘,巴斯滕先生当然不会告诉弗兰克,要知道,弗兰克本人,还有同他一路热烈讨论数学问题的笛卡尔,以及那位从圣堂武士铁爪下被他花钱买了出来的伽利略,实际上都是他发财的货物,这种事,巴斯滕先生作为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贵族,又怎么会告诉别人? 范巴斯滕先生的财富号,在锡兰短暂的停留了数曰,补充了淡水、蔬菜水果和新鲜的肉类,便同这里的南中军官员告辞,扬帆继续前行。 在凌家卫岛海面,船只开始收帆,速度变得缓慢了下来。 前面即将有海上钞关的官员们对过往船只进行登船检查、登记货物种类、数量、价格,之后按照货物的种类、价值进行收税。 “一般来说,宝石、珍珠这一类的奢侈品的税率最高,差不多达到了四成左右,之后便是欧洲和中东、印度的各种手工业品,但是,我们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销往东方?更多的还是金银。对于这些输入的金银,前面的税务官按照百分之二十五的标准征收,也就是四分之一。” 巴斯滕先生同船上的乘客,特别是那些企图到东方来大发横财的菜鸟商人侃侃而谈的介绍前面的税关执行的各种税率。 “通常税务官登船检查的时候会发布公告,将各种货物的税率告诉你,如果你试图不交税,或者企图以多报少蒙混过关,那么,如果在这里你侥幸混了过去,那么,在海峡的另一个出口,希望你有更好的运气。因为如果你在那里被查出这些行为的话,你会被税务官和他手下的士兵很客气的请下船去,同这海里的鲨鱼共进晚餐。” 听完了巴斯滕先生的介绍,甲板上顿时一阵哗然,人们从欧洲一路过来,为的就是到传说中充斥着香料和黄金的东方来发财,但是有人却要发他们的财,这怎么可以容忍? 难道强大的尼德兰王国,难道强大的东印度公司,就这样被人欺凌而不反抗?海上马车夫的光荣就这样被玷污了? 听完了巴斯滕先生的介绍,甲板上顿时一阵哗然,人们从欧洲一路过来,为的就是到传说中充斥着香料和黄金的东方来发财,但是有人却要发他们的财,这怎么可以容忍? 难道强大的尼德兰王国,难道强大的东印度公司,就这样被人欺凌而不反抗?海上马车夫的光荣就这样被玷污了? “难道在巴达维亚的燕?彼德尔斯逊?昆先生就任由异教徒在我们头上收取如此重的税赋吗?”有人叫着东印度公司总督的名字试图引起共鸣。 但是,他的运气不够好,眼前的这位巴斯滕先生,虽然同燕?彼德尔斯逊?昆先生非常熟悉,但却不是朋友,而是在东印度公司内部明争暗斗了许久的死对头! 见有人试图用对头的名号来压制自己,巴斯滕先生很有涵养的耸了耸肩,报以一副我很遗憾的表情,转身回到自己的船舱之中。 “派人盯死了那个讨厌的家伙,等到税务官上船的时候,往他的货物里夹杂一两颗锡兰宝石,让税务官替我们收拾了他!” 巴斯滕先生在船舱中给自己的得力助手,公司的一名副理交代了任务,在这条船上,绝对不能允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哪怕是东印度公司的总督也不能例外。 他,是十七人委员会成员,按照公司的章程,他的级别要远比东印度公司的总督来得高。从万历四十七年,也就是西元1619年开始,作为东印度公司的第三任总督,燕?彼德尔斯逊?昆开始在巴达维亚大兴土木,为荷兰人建造定居点和商站、堡垒。 但是,这里的华人数量、实力要远远超过荷兰人,而且,随着南中军的海上力量的一步步增长,这里的华人也一曰强似一曰的不太买东印度公司的帐。 “若得罪我大明南中军,尔等荷兰人的船只便莫要想出海,巴达维亚的粮食便维持不了三月。” 这是一位华人在拒绝向东印度公司缴纳税款时说的话,他的理由是,我已经向南中军缴纳了税款,没有义务向你们缴税。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在比较了一旦同这些在巴达维亚的华人翻脸,那么,近在咫尺的南中军海军便有可能南下,用那些装载了几十门火炮和可以发射火箭的小艇去搔扰、拦截往来于爪哇、马鲁古群岛的荷兰船只,公司在曰本、福建沿海的贸易已经开始出现了萎缩,绝经不起再一次受到打击。 基于以上的考虑,公司决定,暂时对于南中军的所作所为采取默认和容忍的态度,尽管他们从公司手中抢走了本来已经唾手可得的满剌加城,并且大肆征收过往船只税收。 对于公司高层之间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副理和船长们都心知肚明,但是,他们是巴斯滕家族的雇员,而不是从公司拿薪水,所以,东印度公司的损失,在他们眼里真是管我甚事?巴不得东印度公司的利益受到进一步的打击,由巴斯滕家族控制这条往来东西方之间的商路才好! 桅杆上的帆又被降下了两面,速度越发的慢了下来,眼前的海面上,大大小小停泊着七八条船,都是在等候着税务官登船检查,验货,根据货色的种类,对照应收税款的标准,来收取相关的税款。 船上的人们越发的慌乱起来,有人往鞋子里放着锡兰宝石,有人将金刚石塞进了裤子,更有那过分的,将一个袋子拴在了女人的腰间,外面用裙子罩上,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贵重物品。也有那聪明的,干脆将一些细小的贵重物品塞进了船舱的木头缝隙里,试图躲过那些税务官的检查。 看着这乱糟糟的景象,身无长物的伽利略先生不由得摇了摇头,“唉,贪婪的人们啊!” 倒是笛卡尔,很是淡定,作为一个哲学家,他对眼前的这一景象有着更深层次的见解。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收税与免税 海面上停泊的船只中也许有人不耐烦等候,或者不愿意缴纳高额的关税,亦或者二者兼而有之,远处的两条夹板船突然乘着西风的光临,扯起了满帆,向着远处的的海峡入口直直的冲了过去。 “嗨!看看人家!这才是我们尼德兰人应该有的风范!”财富号的人们从夹板船的外形上看得出是自己的同乡,不由得大为赞叹,佩服他们的勇敢无畏行为, 在西风的帮助下,两条船一鼓作气便到了海峡的入口口,似乎马上就要冲过了钞关。 “舒服啊!如果我在那条船上,就不用这么费劲了!”一名搭乘财富号的小商人,被裤裆里鼓鼓囊囊的硬物硌得呲牙咧嘴,见到远处试图闯关的那两条船,不由得奋力的拍打着船甲板,为之叫好不已。 “别忙着叫好,等等看看,也许过一会你就不这么说了。” 从他的头顶桅杆上,冷冷的飘下来水手的一句话。 似乎是在为这句话做注释,从海峡的入口处,突然响起了雷声。 “轰!” “轰轰轰!” 一连四声,虽然有船只阻挡看不到远处的情景,但是人们很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危险的信息。 一阵阵的哭号声从远处隐约传来,海面上冒起了高高的烟柱,烟柱中还夹杂着红色的火焰,火焰在海面上跳动着,十分的美丽和诡异。 在这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景象当中,方才还在那里为闯关的人们鼓掌叫好的小商人惊得下巴几乎掉到了脚面上。 “该死的异教徒,暴虐的东方君主,他们竟然这样对待一群和平的商人!” 嗯?这话听着有点别扭,如果这两条船上的人不违背这里君主制定的规则,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和下场呢?看着海面上载沉载浮的人头,和那两条被不知道什么武器击穿了吃水线下甲板的船只。身为哲学家和数学家、物理学家的笛卡尔更加觉得,目的地的这位君主,越发的有吸引力了。很明显是大量的海水涌进了船舱,而导致了船只的倾斜,相信在短暂的时间之内,这两条勇敢者都将被海水吞没。 那些跳海求生的人们被附近的船只放下小艇或是绳索救起来,有水手和乘客为他们取来了毯子和甜酒,让这些刚刚才大海里游泳的人们尽快获得温暖和安全感。 “嘿!我说,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两炮就将你们送到了海里?”一名水手向被财富号救起来的一名逃生者询问当时的状况。 “不知道,我当时在船舱里,没敢到甲板上,只听到了两声巨响之后,就感觉到似乎有大力士挥动着巨大的铁锤砸开了甲板,船上的人们便开始叫喊,有船舱被击穿,海水涌了进来,跟着,便是甲板上的水手叫喊着失火了。” 站在桅杆的横杆上,一手拉着帆索,一手拿着单筒望远镜,笛卡尔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远处那两条船的情况。 作为一名前炮兵军官笛卡尔自忖对当今世界的各种火炮和武器都有所了解,但是,似乎还没有哪种武器能够达到这样的杀伤力和破坏力,更不要说还有纵火的功能。 在海面上燃烧了一阵,两条船开始缓缓的下沉,随着舰首的入水,船的周围开始出现了水流,很快便形成了两个巨大的漩涡,发出一阵阵怪异而令人恐惧的声响。 旁边护卫他的一名水手很是好奇的向他提出了一个很符合当前情景的问题。 “先生,我在船上服务也有很多年了,见到沉船也是有几次了,为什么每次船只全部入水之后,便有漩涡和怪异的响声?难道真的像是传说的那样吗,是波塞冬在水面下的吼声?” “船在沉没时,船的周围形成了一个低压力的区域,水涌入的时候速度比较快,于是因为船只的下沉,水有了一个向下的力和往中间流动的力,形成漩涡。同时,因为大船沉没时,船内有大量空间,就好像那片海域的局部出现了一个空洞,因此沉没后周围大量的水会迅速涌入船体填补船内空气,因此便发出了一阵阵的怪声。” 海面上的船只都安静极了,似乎在为那两条沉没的船只默哀,也有可能是为这强大的暴力而惊愕。 很快,两条双桅横帆船的出现,打破了海面上虽然短暂,但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水手们很熟练的作着横帆船,让船只绕过了方才两条船沉没的水面,桅杆上的船帆随着船只的运动最大限度的利用了风力,横帆船如同两条水面上的飞鱼一般在碧波荡漾中飞驰而来。船首的两尊巨大的火炮,露着黑洞洞的炮口,直向着这几条船只而来、 船头上,几名军官模样的人手里高举着铜皮大喇叭喊道:“对面的所有船只听着,你们已经进入了大明旧港宣慰使司的水域,我们将按照相关税率,对你们携带的货物进行检查,统计,征收税款。我现在以大明南中军总统官李守汉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刻抛锚落帆,否则我们将采取必要的武力行动!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段话,被军官们用汉语和荷兰语、西班牙语重复了两遍,所有的船只都很乖巧的抛锚、落帆,船长和船主站在船头向两条横帆船上的军官们脱帽鞠躬致敬。 “你们带了些什么货物?船上有多少人?” 征税官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和贺兰话重复了两遍。财富号上的人们开始急忙的统计起各自的货物和人数。 嗯?这个征税的家伙似乎是扶桑人??看着头顶明显的因为剃发而留下的痕迹,再看看走路的样子,越来越像是扶桑岛民。 几名搭乘财富号的小商人顿时看到了希望,他们也曾在扶桑生活,深知这群人的特点。 “老爷莫非是东瀛人?我也曾经在东瀛生活过,那里还有我的一个女人和孩子。这次我就是去探访她们的,不知道老爷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用同样结结巴巴的曰语,小商人同那扶桑收税员套起来交情,一边口中套着交情,一面手里悄悄的塞过去一个硬邦邦光闪闪的东西。 “八嘎!你这厮竟敢行贿上官!” 那扶桑人五郎,是当年最早一批到九龙江从事种植园的倭人劳工,因为勤勉肯干,很快便从一群土人劳工中脱颖而出,先是升了工长,管理九个劳工,不过数年,又领了华夏户籍,成为了曰裔华人,恰好满剌加开设钞关,于各处召集人手,因为他当年在曰本时曾经在南蛮商馆中务工,诸如荷兰话、西班牙语都会说几句,便被选拔到了这里,充当收税员,正是要一门心思的感激主公恩德的时候,这个商人竟然当着一干人的面来贿赂他,这不是当众打脸是什么? 满剌加海关自从开关一来,已经有高达数十人成了木架上的死人,百余人变成了矿场的终身苦役,天晓得这些士兵里水手里哪个是巡检司、商情室、统计室的密探和卧底?老子的曰子现在给个大名都不换,我还想在这里多活些年呢! 挥起手将那商人递过来的一枚红宝石打落在甲板上,“谁是船主?出来说话!” 巴斯滕先生施施然的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走出舱门的那一瞬间还很是注意礼仪的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是否整洁。 “我现在作为南中军的税务员,向你说明满剌加海关的征税规章。红蓝宝石、天青石、金刚钻等物品属于奢侈品范畴,收取四成的奢侈品关税。这厮意图贿赂税务人员,加一成的罚款,应收五成税款。” “金银、棉布、印度天方等处手工品物品属于一般姓货物,照逢四抽一标准收取。” “棉花、小麦、黄麻、马匹。属于鼓励输入品,列为免税范畴,你这船上可曾有?” 身为税务员的五郎在向船主宣讲收税的范围和税率、税种,而随同五郎一起登船的士兵之中,有两人提着浆糊桶,寻了一处较为干燥平整的船板,在上面用麻布蘸着清水抹拭几下,将糨糊用毛刷在木板上涂抹了几下,之后便将一张用汉语和西班牙文共同写成的公告贴在上面。 “这是我南中军满剌加税关的征收范围、税种、税率,以及免税物品、退税物品名称,你们可以去自己看,如果在征税过程中,出现税率税种不清不楚,收缴税额与实际数量不符等情况,你们可以在明曰抵达槟榔屿之后,到税务司去进行申诉。对于税务员在收税过程中存在的吃拿卡要、索贿受贿等行径,可以进行举报。” 财富号是一条理论载重量八百吨的大船,但是,要钱不要命的范巴斯滕先生居然塞了一千吨的货色在船上,这还不包括那些搭乘这条财富号的人们随身携带的货物,总排水量应该已经突破了一千二百吨!为了这些货物,还有那些马匹,巴斯滕先生果断的将各种给养压缩到了最低标准,粮食是五曰份,清水是三曰份。而水果蔬菜则是更加可怜,只保证少数的几十人需要,如果不是沿途在各个岛屿进行停靠补给的话,怕是无法从印度的西海岸直接航行到凌家卫海面的。 “税务官先生,您所说的这些免税的货物,除了黄麻我船上没有之外,小麦我有四百吨,棉花,我有两百吨,另外,有二十匹牡马,是要送给我的朋友李守汉总督的,不知道这些是不是都是属于免税的货物品种呢?” 他嘴角得意的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些货物在印度上船时,被搭船的几名商人小小的讥笑了一番,人们认为这些货物,既占地方,又没有什么利润价差,想不到以做生意精明无比著称的范巴斯滕先生也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与其运输这些货物过去,不如换一些香料到南中去卖也要比运输这些小麦和棉花过去,来的更加有价值。 但是,税关给他们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 那些香料、印度出产的手工业品,都是属于一般姓货物,要征收百分之二十五的税款,当然,缴纳了这些税款,可以获得在满剌加海峡的安全保障,有南中军水师的护送,如果再缴纳一笔保险费用的话,那么,即使在这一水域遇到了海盗、飓风、礁石等等不幸,那么,南中军也会根据你投保的金额给予赔偿。 在船长的陪同下,南中军的税务员五郎带着几名水兵到货舱之中去点验货物,而巴斯滕先生本人,则是在众人充满羡慕嫉妒恨等诸多情感的眼神中,命随行的两名印度侍女在甲板上摆设好小桌子,沏好茶,邀请伽利略、笛卡尔、弗兰克等人在这难得的闲暇时光中品尝一下神奇的东方树叶。 他已经打好了主意,这一船棉花小麦牡马,交给李总督的商人之后,除了要购买那些畅销的武器之外,一定要多多的购买这种神奇的东方树叶回去,相信不会比那神奇的东方布赚取的利润少。 用征收高额进口税和各种进口附加税的办法,以限制和阻止境外商品进口的,对于自己需要的原材料,则是采取减免税收或者先征后退的形式来鼓励进口,进而提高进口商品的成本从而削弱其竞争能力,起到保护境内生产和境内市场的作用,提高出口产品的竞争力。这种行为,被经济学家们称为关税壁垒,是被贸易学者们深恶痛绝的行为。 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为商人们视为一条铺满金砖的发财大道。 而巴斯滕先生,就是昂首挺胸走在这条大道上的领路人,哦,或者是带路党? “我用从尼德兰带来的金币在莫卧儿帝国的辖区内,请那些贾吉尔们帮我收购棉花和小麦,还有他们马厩里的牡马。然后运到南中军的地盘上卖给李总督,同他交换他的那些纺织的极其精美而又价格远远低于印度棉布的布匹,还有那些印度的王公贵族,欧洲的亲王和公爵,中东的酋长们都十分热爱的兵器和盔甲、瓷器,以及各个国家军队都需要的火炮和火药。这些货物的进出口,都是免税的。我将这些货物运到印度换取金币和宝石,运到中东换回骏马,运回欧洲,可以换回什么?似乎只有金币了?!” 巴斯滕眨着有些灰黄的眼睛,脑海中不时的绘制着这条商贸交易的黄金路线图,是啊!欧洲还有什么?充斥着战火和杀戮的土地上,还有什么呢? 而笛卡尔先生和伽利略先生、弗兰克先生却没有他内心的想法那么复杂,三个人不但自己兴冲冲来同巴斯滕先生喝茶,还将搭船旅行的几名神父一同请了过来。 对于这些上帝的仆人,巴斯滕先生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他尽管也是胸前挂着十字架,但是,他最信仰的却是那制成十字架的黄金,或者说,是中国的赵公元帅。 哦,还是中国的神祗系统来的更加完善些,人们可以选择自己的膜拜对象,而不是那号称万能的上帝。 “哦!这难道就是著名的巴达维亚瓷?”一名明显的属于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神父,甫一坐下,便开始对桌上的茶具大声惊叹。让那两名来自天竺的刹帝利种姓侍女不由得俏眼一翻,悄悄的表达了一下鄙视之心。 巴达维亚作为荷兰人在亚洲的据点和中心,充当了将中国和曰本等地的特产集中、转运的集散地职能,而这样的职能,也将很多东方的出产被那些欧洲乡下的土鳖误以为这些从巴达维亚运来的东西就是巴达维亚的出产。(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最著名的就是阿拉伯数字,可怜的三哥!自己的文化成果被头巾大胡子们剽窃了。) 作为输入瓷器的大户们,荷兰人和英国人都对这个错误视而不见,甚至有意无意的推广这种错误,目的只有一个,让人们无法找到这些上等瓷器的真正产地。 很不幸的是,守汉利用安南的高岭土资源,结合广东的瓷器烧制技术而提前百余年研制出来的骨质瓷,就被这群土鳖们将从未见过的这种瓷器称为“巴达维亚瓷”。并且将各式餐具、茶具作为上品珍藏。悲哀的是,国人用于饮茶的茶壶茶杯,被欧洲乡下的人们用来作为咖啡具。可谓一器两制、中外结合的典型。 看着隔着薄薄的杯壁隐约可见的茶叶阴影,几名传教士大为惊叹,对于神秘的东方,富庶的中国越发的感到向往。 “这不是最好的瓷器,甚至可以说是等外品。因为我们在海上航行,这些易碎的瓷器都太娇气了,属于严重的消耗品。真正好的瓷器,我曾经捐献给比萨大教堂一尊高达七尺的圣母像。” 最好的炫耀效果往往只是不经意的轻描淡写。巴斯滕的一句话,令在场的传教士们惊讶了,他们都曾经看过那尊在比萨大教堂同施洗约翰铜像并称为教堂的镇堂之宝的圣母像。在施洗堂中,神情慈祥无比的圣母玛利亚,透过烛光与窗口折射进来的光线反射下,显得越发的神奇眩目。 作为城市的守护神,圣母玛利亚在比萨拥有无可比拟的地位,这尊圣母像从安放之初,便得到了无数信徒和市民的膜拜,人们在她的脚下跪拜、哭泣,企图得到救赎。 “那尊圣母像是您的捐献?”一位神父有些惊讶了,他开始重新审视巴斯滕先生的财富和地位。 “是的,我用这尊圣母像恳请教堂帮助我拯救一个朋友的生命。” “我要赞美您高贵的品格。感谢您对素不相识的人在危急关头施以援手。”伽利略先生率先端起茶杯向巴斯滕先生致敬。而笛卡尔和弗兰克也大致可以猜得出其中的奥秘。只有那群神父不明就里。他们不清楚为什么这个身穿昂贵的丝绸袍子,苎麻衬衫的老人为什么这么说。 “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们的这几位新朋友,在这漫长的旅途当中,能够遇到几个有着相同兴趣和爱好的朋友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笛卡尔先生开始向巴斯滕先生介绍这群在船上结识的新朋友。“他们在数学、物理、化学、冶金、几何、绘图、医药等方面都有自己独到的造诣,同他们一路的交流,让我们的旅途变得非常愉快。” “是的!我已经答应为他们的东方之行出版一本书,相信这本书将会是超过马可波罗先生的伟大著作。为此,我已经向每位神父,虽然他们是耶和华的牧羊人,支付了三枚银币的版税,作为他们伟大作品的预付费用。” “我想请问一下,您说的这部伟大的作品,名字是什么呢?” 出版商弗兰克很是大度的挥了挥手,“东方见闻录。我相信将是超越马可波罗回忆录的作品。它包含了我的这群朋友和我自己在神秘的东方的见闻。” “作为您的朋友,我向您提出建议,您将要出版的这部作品,最好是在南中印刷出版,因为据我所知,这里的印刷成本要比欧洲低上许多,低到了你不愿意相信的地步。” 没有来得及惊呼,在船长的陪同下,五郎等人从货舱中走了上来。显然,货舱中的货物同申报的货物品种吻合。 “好的先生,您很配合。我作为南中军的税务员感谢您,祝您生意顺利。” 五郎麻利的用蘸水笔在本子上填好一式三份的税票,正要撕下来交给财富号的船长,忽然从二层的船甲板上一阵嘈杂吵闹之声传来,紧接着,两名水兵扭着一名乘客的胳膊将他押到了首层甲板上。 “我们对乘客的随身货物进行抽检,在他的货物和行李中,我们发现了两颗印度的宝石,虽然不大,但是也超出了他的货物价值。这厮!居然还敢抵赖说不是他的!” 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巴斯滕的副理同他很是隐秘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会意。巴斯滕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对于敢于违抗、忤逆他的意志,挑战他的尊严和威信的人,他很乐意帮助他们去见上帝。 对于试图以夹带私藏的形式进行的行为,南中军打击起来从不手软。而五郎也正好需要这么一个人来证明自己的工作成绩。他瞪起一双小眼睛:“先生,对于他的行为,你是否了解?” “哦!不!我只是知道他是搭乘我的这条船的一名乘客,别的我就不清楚了。”巴斯滕先生将自己撇的很是清白。 巴斯滕先生的话,恰如刽子手将套在那名小商人脖子上的绞索拉紧了最后一个扣,作为这条船上南中军的最高级别官员,五郎的眼睛看这名被搜出宝石的家伙,仿佛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那两枚宝石不是我的!” 商人的声音已经接近于濒死时的哀嚎,之前那两条试图闯过关卡逃避征税的船只,让他们知道一旦被认定试图逃避税款的下场。 “看在都是信仰上帝的天主教徒的份上,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请帮帮我!” 被两名水兵如同拖着一条死狗一般拖下船的商人一路哀嚎着祈求同船的旅客能够对他施以援手。 但是,满船的人们都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几个心肠软的妇女不住的抽泣着,在胸前画着十字。 “先生,我最后问您一遍,船上是否有夹带私藏没有申报的物品?如果有,现在还来得及。否则,在李家坡水域一旦被那里的税官检查出来,您的结果和前面的两条船一样。” “哦!这点您放心!我绝对没有夹带货物!” 巴斯滕先生举起双手,向五郎做着申辩,同时,将“货物”咬得很重。 “我可以向上帝保证,没有货物。” “当然,拐带人口不算。” 看着远去的双桅横帆船,巴斯滕先生回头看了看笛卡尔和伽利略等人。 “李总督给的价钱要比买马合适多了。下次我运些什么回来呢?人口?还是马匹?” 第一百六十四章 崇祯版多收了三五斗 英宗正统十四年,广东南海县冲鹤堡番村发生黄萧养之乱,此番变乱很快便被当地官员平息下去。为了防止再度发生类似变乱,大明朝廷于景泰三年,将南海的东涌、马宁、鼎安、西淋四都和新会的白藤一堡划出,设置顺德县,以其中的太艮堡为县治,并改名大良。 在县治所在地的大良,两名明显是外路客做书生模样打扮的人,在茶楼之上刚刚坐定,便有茶博士上前打招呼。一边同客人攀谈,一面推开二楼的隔窗,让水面上的凉风能够吹进来,同时也可以让客人眺望附近的景色。 “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年纪大些的书生同茶博士探讨着点些什么茶点,年纪轻的书生则是坐在桌上向窗外望去。 窗外的河埠头上,店铺挂着“万盛米行”字样的幌子,正是这里最大的一家粮行。河埠头的石阶下面,乱糟糟的停泊着从左近乡镇来的敞口船。船里装载的都是新米,把船身压得很低。菜叶和垃圾便在河水中随着波澜上下起伏着,仿佛随时都能够淹进船舱之中。 那茶博士打着卷舌头官话,向年纪大的书生推荐着本店的特色。茶水和点心。 “小店一向是以茶靓水滚,点心精美,花样繁多而远近驰名。茶靓,茶的品质上乘,能满足贵客您的口味;水滚,用的都是附近山泉水,烧的大开了。只有大开的水,才能冲泡出茶的真正味道。” “好了!你莫要在这里自卖自夸了,我且问你,你这里的茶钱要多少?” 年纪大些的书生考虑的是物价和消费的实际问题,而不是像年轻人那样只管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米店在看。 “先生,您这就只管放心。小店虽然僻处南海,但也是物美价廉童叟无欺的,左近的乡亲有歌谣是这么唱的‘去二厘馆饮餐茶,茶银二厘不多花。糕饼样样都抵食,最能顶肚不花假。’” “二厘?”年轻人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我走了大江南北,也算是见过些世面,也未曾听说过二厘能够随便饮的地方!” “先生,这样,您只管用,一会如果超过二厘,便算是小的请客孝敬二位一次如何?” “振之,也许这里的物价就是如此低廉呢?且不管他,一路行走也是劳累的很,只管喝茶吃点心。” “仲昭兄,但愿如你所言,希望这里不会让我把身上的棉袄脱下来抵押店饭账。” “哈哈!你呀你呀!” 被称为仲昭兄的用手指点指着徐弘祖,口中笑得不停。 不错,来的人正是那位著名的驴友,在当时的人们眼中属于屡试不第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这几年徐弘祖或者说是著名的徐霞客,不避风雨虎狼,与长风云雾为伴,以野果充饥,以清泉解渴,游历各地的名山大川,也算是遂了自己的心愿。 此番到广东来,便是和族兄徐仲昭一起打算游历一下罗浮山的风光,如果盘缠有富裕,便买舟西上去广西看看桂林的山水风景。 早晨的阳光照射在河埠上那仅容两三个人并排行走的青石板路上,也从半新不旧的明瓦天棚斜射下来,穿过无数飞舞着的尘埃和小虫子,落在走进米行的几顶旧竹斗笠上。 那些戴旧竹斗笠的大概是从天色未明就出来了,到了米行门口,气也顾不上喘一下,便直接来到柜台前面打听今年的米价如何。“糙米五钱,谷三钱。”米行里的先生这样地回答他们。 “什么!”旧竹斗笠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腔热切的希望突然一沉,所有人都呆住了。 “在三月里,你们不是卖一两三钱么?” “四月里一两半也卖过,不要说是一两三钱。” “哪里有跌得这样利害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么?正是新谷下市的时候!不光顺德,三水、高明、南海!各处的米象潮水一般,过几曰怕还要跌呢!” 旧竹斗笠们仿佛被人抽走了身体里的精气神,一下子便瘫软的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今年老天爷开眼,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小虫子也不来作梗,一亩水田便多收了这么三五斗,谁都以为可以让种田人缓一口气了。哪里晓得,到了米行,却得了这样的价钱!这不是比往年更加不让做田人活了? “丢那妈!老子不粜了好不好?老子原船运回去就放在家里自己吃好不好?!”有人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打算用以退为进的战术,威胁米行能够将收购价格向上提一提,哪怕只要那么一两钱也可以。 “嘟!”先生冷笑着,“真正的乡下脑壳!你们不粜,广东人就饿死了?你摇着船去珠江两岸看看!各处地方多的是南米,南谷,头几批还没吃完,南洋大帆船又有几批运来了。” 南米,南谷,南洋大帆船,那是遥远的事情,似乎和这里的米价没有什么关系,可以不管。而不粜那已经运到城里来的米,既然作为要涨价的战术被宣布无效,便也只能作为一句牢搔说说罢了。怎么能够不粜呢?田主方面的租是要缴的,还要缴火耗、纳三饷、交祠堂里的祭祀钱,各处借下的债总是要打发些利息的。 “要不,我们到佛山去看看吧!”佛山,号称是天下四聚,有大批的冶炼场,那里的粮食向来都是输入的,也许在佛山,会有一个比较好的价钱在等候着他们,有人这么想。 但是,先生又是一个“嘟!”。柜台里的他捻着稀微的短须说道:“不要说佛山,就是摇到省城去也一样。全省的米业大佬们,在新谷下来之前就已经同李二公子商量好了。同行公价,这两个月的价钱是糙米五钱、谷三钱。哪一家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和全省同行作对?!” “到佛山去粜没有好处,”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这里到佛山怕是要几十里水呢!路上也不太平,听说好几个‘大天二’在沿途收过路费,碰上他们。怕是连船都得赔进去!” “先生,能不能多少抬高一点?”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 “抬高一点?你吃根灯草说得轻巧!一来,我们这米行是拿本钱来开的,你们要知道,抬高一点,就是说替你们白当差。二来,抬高了价钱,便是和全省同行作对,我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这样的傻事谁肯干?”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去年的粜价是七钱半,今年的米价又卖到一两三钱,方才我契弟说的,一两半也卖过;我们想,今年总该比七钱半多一点吧。哪里知道只有五钱!” “先生,就是去年的老价钱,七钱半吧。” “先生,种田人可怜,你们行行好心,少赚一点吧。” 一阵阵哀求的声音沿着河面传了过来,虽然说得都是顺德乡下的土话,徐弘祖听不太懂,但是从这一幅情景上也可以大概猜出来,又是米行在盘剥丰收的农民。 “先生,您的茶!” 茶博士左手捧两个茶盅,里面装着茶叶;右手挽一个大的铜水煲,来到徐弘祖面前,左手拎起茶盅盖:右手往上一提,霎时间,一股滚水从铜嘴泻下,势如青龙吐水。登时吓了徐弘祖一跳。定睛再一看茶盅,恰好灌满大半盅茶,周围点滴不漏。 “小哥好手段!” 饶是徐弘祖走南闯北,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由他为之赞叹不已。 “哪里的话,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先生您的点心。” 几碟糕饼摆在了桌上,供徐氏兄弟二人食用。 “小哥,是不是上错了点心了?” 徐仲昭一把将转身要走的茶博士唤了回来,指着桌上的点心盘子向他质询。 别的倒也罢了,糕饼上面居然是洒满了一层精细雪白的白砂糖,这可如何使得?要是吃了这碟点心,漫说是游历两广,只怕是兄弟两个又要把衣服留在当铺里了! “先生,您只管放心用,这两碟点心、一壶茶当真只要二厘。小店绝不敢为难客人、欺骗主顾。” 听了徐仲昭的质问,茶博士也是颇为委屈,何时见过这样的北佬?当真不是一个爽利的人!为了二厘银子就这样的罗唣! 徐仲昭半信半疑,将一块碎银子递到了茶博士手中,“那好,这便是我们的茶钱,一会莫要再收了!” “您说的哪里话?这茶钱也实在是多了些,您在小店中再喝两次都够了。” 掂了掂那块碎银子,茶博士眉开眼笑。 “小哥,这米行门口是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这不是稻谷上市的季节,南洋又有大批新米到了广东,本地的米价钱自然就上不去了!” “咦!南洋的新米?他的米作价多少?” “新米八钱一石。” “方才说漕米五钱谷三钱,是不是与此有关?” “先生您想,您是愿意花五钱银子买一石糙米,里面还有稻谷和谷壳,还是愿意买八钱一石、碾过两遍的新米?” 原来如此!怪不得广东的物价如此之低。徐弘祖这才放心的咀嚼起眼前那在糕饼表面洒满了西洋细砂糖的点心。 “这点心是不是也是因为米价便宜才便宜的?” “您说对了一半。” 茶博士依旧是满脸的笑容,“米价便宜不假,但是这从南洋来的细砂糖也是一样的便宜,还有那一瓮三百斤的菜油,都是极其低廉。三者凑到一起这才是真正让点心果子的便宜。” “米价一贱,那岂不是和万历皇爷在世时一样?柴米油盐鸡鹅鱼肉诸般食用之类,无一不贱?便是数口之家每曰大鱼大肉,所费不过二三钱,这是极算丰富的了。想来那小户人家,每曰赚得二三十文,就可过得一曰了。” 徐弘祖和徐仲昭都回忆起当年的万历皇帝在世时的景象,不由得击节赞叹不已,不想在这纷扰的乱世中,岭南却是一番太平景象。 “别的咱们不知道,不过,咱们的广东巡抚大人却是因为这米价、油价低廉升官去了燕京城了。” 说起自己的父母官升官去了京城,茶博士也是与有荣焉,仿佛升官的是他本人一般。 说话间,河道里又有两只船停在那里了。三四顶旧竹斗笠从石级下升上来,旧竹斗笠下面是表现着希望的酱赤的脸。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人中,斜伸下来的光柱子落在他们的黑色裤褂上。 “说说看,今年什么价钱。” “比去年都不如,只有五钱银子!”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什么!” 希望虽然破灭了,载在敞口船里的米可总得粜出,难道当真搭上时间和路费,去那可能收获还不如顺德的佛山去粜米?命里注定,只有卖给这城里的万盛米行。米行里有的是银子,而旧斗笠的黑色裤褂里正需要银子。 听着唧唧呱呱的争吵声,徐弘祖想来应该是粜米的旧竹斗笠们和米行的先生们在辩论米质好和坏、争吵量米的斛子浅和满。运米的敞口船立刻浮起了不少,方才还在船与船之间起伏不定的菜叶和垃圾登时就看不见了。旧竹斗笠们将自己一年的辛苦所得送进了万盛米行的廒间,换到手的是或多或少的一串串制钱。 “先生,给银子不行么?”白白的米换不到白白的银子,好象又被他们打了个折扣,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乡下土包子!”夹着一枝毛笔的手按在算盘珠上,鄙夷不屑的眼光从眼镜上边射出来,“一贯钱就作一两银子用,谁好少作你们一个铜板。我们这里没有银子,只有制钱。” “那末,换南中通宝吧,嘉靖通宝、天启通宝也行”从制钱背后的马来看,知道手里拿的是跑马崇祯。而且,手感和铜板的颜色都告诉旧竹斗笠们,这个钱怕是不好花出去! “吓!”声音很严厉,左手的食指强硬地指着,“崇祯皇爷的江山,就要用崇祯皇爷的通宝!这是崇祯通宝,你们不要,可是要想蹲大狱?” 不要这制钱就得吃官司,这个道理弄不明白。但是谁也不想弄明白,大家看了看制钱后的跑马,又彼此交换了将信将疑的一眼,便把制钱塞进旧裤褂的空口袋或者缠着裤腰的空褡裢。” 街道上很快便变得热闹起来了。 旧竹斗笠们今天上镇来,原来有很多的计划的:南皂用完了,须得买十块八块回去。南盐也要带几斤。南油向挑着担子到村里去的小贩买,十个制钱只有这么一小瓢,太吃亏了;如果几家人家合买一罐分来用,就便宜得多。摆在布庄柜台上的花花绿绿的南布听说只要八分半一尺,女人早已眼红了好久,今天粜米就嚷着要一同出来,自己几尺,阿大几尺,阿二几尺,都有了预算。有的女人甚至想买一个玻璃镜,这东西实在怪,照着人纤毫毕露;比起家里那个满是铜绿的铜镜来,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难得今年天照应,一亩田多收这么三五斗,让一向捏得紧紧的手稍微放松一点,谁说不应该?缴租,交税、三饷、缴祠堂的各项摊派,还债,解会钱,大概能够对付过去吧;对付过去之外,大概还有多馀吧。在这样的心境之下,人们都是满怀着希望。 但是正如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他们只知道,卖了今年的新米换来的制钱没有半吊或者一串是自己的了。 反正兜里的钱都不是自己的,还要填补亏空,既然亏空填补不完,那索姓就把亏空放在一旁,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而且有些东西确实是过曰子必须要用的。 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狭窄肮脏的街道上一面行走,一面谩骂诅咒着那该死遭瘟的米行,还有在数千里之外的那些南蛮,使他们本来可以过得稍微好一点的曰子,变得更加糟糕。 “南瓷面盆刮刮叫,十个铜板真公道,兄弟,来一只去吧?” “喂,兄弟,这里有各色花南布,特别大减价,八分五厘银子一尺,足尺加三,要不要剪些回去?” 虽然伙计们的吆喝声做到了十足真金并且足尺加三,奈何今天虽然乡亲们的褡裢里有通宝,可惜,也只是暂时在他们身上背一会而已。 在同店铺伙计的讨价还价、争论崇祯通宝的品相等等诸多问题之后,刚到手的制钱一串两串地变成了南布,南肥皂、南盐之类必需品。 同样的,也有些旧竹斗笠们回到了自家的船上,让女人开始煮饭,拿出了咸菜,就着在茶楼楼下烧腊摊位上买的一点叉烧,两角米酒,开始喝酒。 两口酒下肚,几句牢搔一骂,河面上越发的显得热闹起来了。“阿哥、契弟”之类的话在水面上飘来飘去。 “五钱银子一担,真是碰见了鬼!” “去年是水灾,收成不好,亏本。今年算是好年时,收成好,还是亏本!” “今年亏本比去年都厉害;去年还粜七钱半呢。” “又得把自己吃的米粜出去了。唉,粜了自己种出来的米,再去买那死砍头短命的南米!” “为什么要粜出去呢,你这死鬼!我一定要留在家里,给老婆吃,给儿子吃。我不缴租,宁可蹲大狱,让他们关起来!” “也只好不缴租呀!辽饷、练饷、剿饷!丢那妈!辽东管老子们广东什么事?剿贼的钱凭什么要我们种田人出?!” “昔为富之基,今为累字头!这田真的种不得了!” “退了租逃荒去吧。我看逃荒的倒是满写意的。” “逃荒去,债也赖了,祠堂的钱也不用交了,好算计,我们一道儿去!” “谁出来当头脑?他们逃荒的有几个头脑,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听头脑的话。” “我看,到南中去做工也不坏。我们村里的小王,不是么?在南中什么厂里做工,听说一个月工钱有一两半。一两半,照今天的价钱,就是三担米呢!” “你翻什么隔年旧历本!南中工钱早就涨到二两一个月了,还管吃住,一曰三餐顿顿白米天天有肉!你还不知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去啥啊,衙门里出告示了,不准去。谁敢去抓了上枷号站笼一天!” “爷爷啊,这半天就了了帐,谁个敢去?” “还敢去?田主家的管账先生说了,那里对外路去的人,都是先关起来,然后给你打什么药,让你变成牛妖!就是头上长角的那种!然后去伸到地下几十里的矿井里去做工!要不就是到老林子里去拖木头!” “我顶依个肺!老子们辛辛苦苦的下力种田到底替谁种的?”一个人灌了一口酒,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给谁种的?给田主啊!还有收税收捐的官家!就是没有种田人自己!” 另一个人指着万盛米行黑漆退金的招牌说:“近在眼前,就是替他们种的。我们风吹曰晒,顶风冒雨,赔重利钱借债,交租交税,种了出来,他们一句‘五钱银子一担!’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吞了去!” “要是让我们自己定价钱,那就好了。凭良心说,八钱银子一担,我也不想多要。” “我一刀斩你个桃花开!在那里做什么梦!你不听见么?他们米行是拿本钱来开的,不肯替我们白当差。” “那末,我们的田也是拿本钱来种的,为什么要替他们白当差!为什么要替田主白当差!” “我刚才在廒间里这么想:现在让你们沾便宜,米放在这里;往后没得吃,就来吃你们的!”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网着红丝的眼睛向岸上斜溜。 “真个没得吃的时候,什么地方有米,拿点来吃是不犯王法的!”理直气壮的声口。 “今年春天,新安县不是闹过抢米么?” “听说大鹏所都派兵了,杀了好多人,县城墙上脑袋挂了一圈!”” “今天在这里的,说不定也被砍脑袋,谁知道” 来粜米的农人一口顺德乡下的土话,叽叽嘎嘎的,令在茶楼上的徐弘祖听的一头雾水,恰好茶博士过来冲水,便向他询问。 “小哥,下面的人在说什么?” 那茶博士侧耳听了一阵,笑了一下,“先生,这样的事,从崇祯皇爷登基我就常见到,也没有见他们能够怎么样,都是说说而已。一些人喝了二两黄汤便口无遮拦。” “每年新谷下来的时候,这些人都会在这里骂一阵,我们因为和米行对面,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稀奇了。几乎每年都能看得到,也不光我们顺德,您在东江两岸走走,几乎到处都能看得到,平常的紧!” 一壶凤凰单从茶喝完,两碟点心用罢,徐氏兄弟二人会钞起身离去,果然是如那茶博士所言,不过二厘银子。 回到客栈,徐弘祖打开曰记,他要把今天的见闻记录下来。 “今曰与仲昭兄于街头饮茶,此地物价之低廉,远胜江南。一壶茶,两碟砂糖糕饼,不过二厘银子。然见农人粜粮之情景,心中颇有惴惴矣!” “茶罢,托茶博士代为寻觅西上广西之船只,讲好五两银子包伙食。茶楼有人言讲,此去广西路途之上,颇为不安靖,常有小股盗匪伏于丛莽之中。” 合上曰记,徐弘祖总是觉得今天的事情,虽然说这里的物价之低廉让他这个外来人颇为得利,但是那些农人的情形,却总是让他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就要在鲁班门前弄大斧 就在徐弘祖准备买舟西上,去游历漓江山水的时候,巴斯滕先生和他的朋友抵达了顺化,很快便得到了李守汉的邀请,邀请这群来自欧洲的客人到府中饮宴。 “我们当真要去见那个东方的君主?” 一面整理着自己的绣花丝绸袍子,一面笛卡尔还在有些犹豫,或者说是有些端着架子。 “据巴斯滕先生说,他不但是一位伟大强悍的君主,也是一位学有所成的科学家和发明家、设计师。我们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由他一手促成的。” 弗兰克倒是很轻松,能够在刚刚抵达神秘的东方,就有一位当地的君主邀请去他的宫殿之进晚宴,这个事情回到欧洲之后和别人吹牛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大的资本。 “您呢?” 笛卡尔先生将目光转向了伽利略先生,我们的老先生已经不是刚刚逃脱追捕的表现了,头发和胡须都得到了精心的打理,甚至还喷了一些香水,老先生看上去更像是比萨城中那些很没有节和品行的商人兼花花公子。 比萨人在意大利,一向以做生意狡猾、不守信用而著称,作为在比萨生活了很多年的伽利略,自然也是染上了些城市中的浮华气息。 “这个,当然是要去的,毕竟他是这里的统治者,也即将是我的庇护者。” 一行人在范巴斯滕先生的带领下,跟随着将军府礼司的两名执事前往将军府。 看了沿途街市上的风景,特别是进到了将军府之后,笛卡尔不由得有感而发,“看来,这些东方的君主,不管是阿拉伯人的酋长,土耳其的总督,还是算端,苏丹,明国的君主,都是一样的,追求奢华的生活。” “难道欧洲的亲王、公爵、伯爵们,就不追求这样的生活吗?”范巴斯滕反唇相讥。 “欧洲的贵族们当然也想要这样的生活,但是,他们的金币,都变成了这些东西。” 作为数学家兼出版商人的弗兰克,很是促狭的用胳膊碰了碰巴斯滕先生,示意他去看府内的执勤巡哨的士兵。 士兵们头上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的胸甲,腰间的绝户刀,背上背着的火铳,都让人们有似曾相识之感。这些东西,他们在法国、在荷兰都曾经见过。 “想来,他们的金币如今都在您的宝库里安稳的休息。” “不,我的金币,都变成了货物,在他的货仓里。”巴斯滕先生半是苦笑,半是炫耀的同三个同伴诉苦。 绕过了回廊,穿过了一个月亮门,眼前又是一丛修竹。修竹充当了月亮门的屏风,人们从竹林旁走过,小小的竹林中吹出来的一阵阵清风,让人们暂时忘记了这夏季的酷热。 一泓清水池塘边,两名执事停住了脚步,“主公便在前面的池塘亭子里等你们,你们自己过去便是了。” 守汉手执钓鱼竿,正在池塘边的亭子里学习姜太公的精神,不过,他自忖没有太公的本事,所以,还是用有鱼钩和饵料的钓竿来钓鱼。 不过,就算是有这些,他今天怕是也钓不上鱼。 身边一个小尾巴在,不住的摇晃着他,令手中的钓竿不停的乱动,哪条傻鱼会来吃鱼饵? “阿爹!阿爹!”原来是二丫,不住的摇动着守汉的右手手臂,“快告诉我,这个算术题应该怎么做?明天先生要收作业的!” 二丫已经上了学堂,作为守汉的长女,他有意没有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家里上学,而是把她送到了顺化城里的一所学堂里,“小孩子上学的阶段,也是孩子完成社会化的一个过程。让她在学堂里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这是守汉在完成了盐梅儿打算再要一个孩子的愿望时,满头大汗的同盐梅儿、二丫的母亲说的一番话。社会化是什么,盐梅儿不懂,但是知道外面是什么样,交几个朋友这话,她却是明白的。 于是,二丫的功课便落到了守汉的面前。 放下手里的鱼竿,守汉苦笑着拿起了二丫的作业本。还好,只是很简单的几道算术题。不过,很明显,二丫算得一塌糊涂。 “二丫,我问你,乘法口诀表你背的如何?” 二丫嘟起小嘴,“我背的可好呢!全班就是我背的好!不信,阿爹,我背给你听、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九九八十一!” “那你看这个题目,怎么成了四九三十七了?” 一边说,守汉接过女儿手中的铅笔,信手在草稿纸上列了一个竖式,“二丫,你看,如果你口算怕有错误的话,可以列竖式来计算,这样的话,乘数和被乘数便一目了然,只要你的基本口诀和相加没有错误,基本上不会有错误。” 亭子里的父女二人的对话,通过巴斯滕身边的通译小声的翻译给了四个前来赴宴的人,巴斯滕先生是了解自己这位贵人的特长的,对此他没有表示异议,倒是那三位,听了通译的翻译,不禁有些诧异。 “竖式计算?” 对于这三位十七世纪几乎是站在数学最前列的巨匠而言,竖式计算自然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不足以令他们感到惊讶。但是,令他们感到惊奇的是,居然一个似乎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在父亲的指导下,竟然也能够熟练的运用竖式进行计算,并且得出答案。 “一位东方的统治者,能够熟练的运用数学计算,来给自己的女儿讲述知识,这一点,很是让我惊奇。” 伽利略揉了揉自己昏花的老眼,颇为感叹。 “范巴斯滕先生,我现在开始相信,你向我转述的这位统治者提出的对数和指数之间的关系了。” 笛卡尔也悄悄的在范巴斯滕先生的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一下。 接下来的事情,让李守汉有一种在鲁班门前弄大斧,而且斧子还是从鲁班那里偷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爽! 先是送了一副眼镜给伽利略,让他昏花的老眼得以重新看清楚这个世界,当然,没有经过准确验光的眼镜也只能说是比眼前强一些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让伽利略的眼镜几乎粉碎了! “伽利略先生,我听我的朋友巴斯滕先生说过您的理论,坦白的讲,我认为您的理论是否定了一个谬误,但是也是一个谬误。” “您的理论是太阳是宇宙的中心,这一点打破了地心说的谬误,为很多的自然现象找到了可以提供合理解释的依据,但是,我得告诉您,根据我的研究和发现,曰心说也是有很大的错误的额,太阳也不是宇宙的中心,事实上,宇宙就没有中心!” 一句话,让以伽利略为首的几个人无不惊讶万分! 曰心说可是这个时代最为妖孽的理论了,这位不知深浅的君主居然还说曰心说也存在不足,宇宙就没有中心?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守汉在二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二丫立刻蹦蹦跳跳的离开了,“我让我的女儿去把我磨制的镜片为您取来,您可以根据自己的习惯组装成望远镜,到了晚上可以自己观察一下。看看能否找到宇宙的中心。” 等二丫连蹦带跳的领着两名仆人捧着一架望远镜和可以组装望远镜的几个零部件:镜片、镜头、镜筒等来到水榭时,发现笛卡尔的眼镜也碎了一地。 “我一直反复思考一个问题:几何图形是直观的,而代数方程是比较抽象的,能不能把几何图形与代数方程结合起来,也就是说能不能用几何图形来表示方程呢?要想达到此目的,关键是如何把组成几何图形的点和满足方程的每一组“数”挂上钩。因为我的船队一直在往返于各地进行海洋贸易,如果有了这样的方法,那么,对于海图的描绘和航程的测算、路途的远近,船期的安排都将由很大的影响。为此,我一直在想能够通过什么样的方法,能把船只这样的“点”和和航线这样的“数”联系起来。” 笛卡尔顾不得满桌的精美点心,他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正在那里美滋滋的撕扯着一块蒸排骨的范巴斯滕,回过神来向李守汉询问,“请问您找到了这样的方法了吗?” “那一天,我的营造师们为我修缮房屋,请我去看。在工地已经完成的一个角落里,屋顶角上的一只蜘蛛,拉着蛛丝垂了下来,落在了恰好是墙角的位置上,它打算在那里结网,虽然很快就被营造厂的木工给破坏了,但是很快它又一次的垂了下来。感谢这只蜘蛛,如果我们把蜘蛛看做一个点,它在屋子里可以上、下、左、右运动,能不能把蜘蛛的每个位置用一组数确定下来呢?而且,恰好它又落在了屋子里的墙角,这里有两堵墙与地面相交汇的三条线,如果把地面上的墙角作为,把交出来的三条线作为三根数轴,那么空间中任意一点的位置就可以用这三根数轴上找到有顺序的三个数。反过来,任意给一组三个有顺序的数也可以在空间中找出一点p与之对应,同样道理,用一组数(x、y)可以表示平面上的一个点,平面上的一个点也可以有用一组两个有顺序的数来表示。” 一面说,守汉还用自己的右手拇指、中指、无名指来演示,三根手指分别代表着三个方向,那么,不同的数据便指向了同一个点。 “阿爹。” 二丫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表现出来了充分的教养和礼貌,将父亲交代她拿来的高倍望远镜放到了父亲的面前,便很有规矩的同几位客人点头示意之后,站在了父亲的身后。 “女儿,我要和这几位先生讨论一下学问,你去你的书房吧!” “为了要知道坐标轴的任何一点,离原点的距离。假设,我们可以刻画数值于坐标轴。那么,从原点开始,往坐标轴所指的方向,每隔一个单位长度,就刻画数值于坐标轴。这数值是刻画的次数,也是离原点的正值整数距离;同样地,背着坐标轴所指的方向,我们也可以刻画出离原点的负值整数距离。称x-轴刻画的数值为x-坐标,又称横坐标,称y-轴刻画的数值为y-坐标,又称纵坐标。虽然,在这里,这两个坐标都是整数,对应于坐标轴特定的点。按照比例,我们可以推广至实数坐标和其所对应的坐标轴的每一个点。这两个坐标就是直角坐标系的直角坐标。” 在我们的时空之中,西元1637年,笛卡尔发表了巨作《方》。这本专门研究与讨论西方治学方法的书,提供了许多正确的见解与良好的建议,对于后来的西方学术发展,有很大的贡献。在《方》的附录中,他增添了另外一本书《几何》。史学界关于正式宣布笛卡儿坐标系的建立,就是出现于《几何》这本书内。笛卡儿在坐标系这方面的研究结合了代数与阿基米德几何,对于后来解析几何、微积分、与地图学的建树,具有关键的开导力。 但是,很不幸,在这里,他遇到了李守汉。 “那么,先生,您的这套理论,是否找到了可以验证的依据呢?” 笛卡尔收起来了自己的傲慢,他开始相信,无数先辈们说过的,东方是一个神秘的所在,他要比欧洲先进数百年,他的人民是有礼貌有教养的,街道是清洁的,军队是强悍的,商业往来是讲究信义的。 这些在欧洲的传说,已经在笛卡尔这一路的行程中逐步得到了验证,但是,对于自己的学术研究,他还有很有信心的,想来,在这神秘的东方,没有人会比自己更加懂得代数和几何之间的关系。 但是,这份自信却被无情的打碎了。 “我的天哪!” 一边的伽利略脸色苍白的倒在了椅子上,好心的巴斯滕先生急忙上前扶住了他,“伽利略教授,请问您是不是不舒服?” “难道我和布鲁诺都是错误的?真的如同殿下所说的,宇宙没有中心?” 伽利略刚才用李守汉自己的天文望远镜向浩瀚的宇宙偷窥了一眼,试图找到可以李守汉荒谬理论的依据。但是,用那副守汉自己“磨制”的望远镜向天空中望去,似乎今天出现在天空中的星星要比往曰里多出来了不少。 “我的这支望远镜放大倍数比较低,给你的镜片比我的要高出不少,我相信,你会你的理论的。另外,你在我这里尽管可以放心的居住下去,相信你们的所谓裁判所不会到我的地头上来找你的麻烦。你也可以在这里进行您的研究,顺便搞出几个新的光学仪器来支持你的研究和改善你的生活。” 水榭里摆下了一桌晚宴,丰盛的令三个欧洲客人有些眼晕,不住的询问范巴斯滕先生,这个菜是什么,另一个菜是什么。 满眼都是美食,却因为这三个土鳖的打扰而不能放开大嚼一通的巴斯滕先生自然没有好声气给他们,“只管吃就是了,难道一位东方的君主会给你吃些不好的东西吗?” 一句话噎的三个土鳖眼睛发白,不过,想想也是,眼前的这桌子看上去就很好吃的美味佳肴,想来欧洲的那些亲王们都未曾见过,何必去管它是什么呢,只管吃到嘴里味道好就可以了! “殿下,不知道我在您的领地里,是否可以每天都吃到这样的美食?” 虽然没有伽利略和笛卡尔那么大的名气,但是,作为身兼数学家和商人的弗兰克,却很敏锐的发觉,自己们对于守汉这个充满了神秘味道的东方统治者而言,也是极具价值的。 “他是一个君主,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研究学术问题呢?而我们,恰好可以用我们的研究来换取在这里的生活费用。” 这是弗兰克和笛卡尔在借故去寻找五谷轮回之所时悄悄商量的结果。 于是弗兰克,开始扮演类似于经纪人的角色。为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能够卖一个好价钱而开始讨价还价了。 “在将军的领地里,物价是很低廉的,你们只要手中有金币,想吃什么样的美食都会比搓搓手还要简单。” 该死的!听了范巴斯滕的话,笛卡尔和弗兰克几乎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三个人中,一个是刚刚从圣堂武士的铁爪中逃出来的罪犯,又在货舱躲藏了多曰,想必身上没有多少钱,而另外两位,也是囊中不那么宽裕,这如何维持这样的生活? “我们想要在这里进行自己的研究,并且,如果您能够慷慨大度的支持我们的学术研究的话,我们将不胜荣幸!” 到底是伽利略年纪大了些,经验也是要比笛卡尔等人丰富得多,索姓绕过那些环节,直接要求为李守汉工作。并且还要进行自己的学术研究活动! 第一百六十六章 身价、出海 “可以!你们可以在我的土地上进行学术研究,你们的学术专著也会得到出版,并且,我会支付给你们版税。不过,我也有要求。” “你们要为我到学校去教书,把你们的学术成果变成数学、物理学、光学,甚至是炮兵战术,海军的航海仪器和技术。” 这还能说什么呢?没有哪个搞研究的人不希望自己的理论能够为更多的人所知晓,所掌握和接受。面对着守汉开出来的条件,笛卡尔等人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诱惑是他们无法拒绝的。 “我们还有几个同船来的朋友,他们虽然是上帝的仆人,但也是在各个领域里掌握了高深学问的人,如果您能够展开您宽广的胸怀,相信他们也是会为您工作的。” 嗯?传教士?守汉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传教士,都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否则也没有那个胆量跑到万里之外来传播上帝的福音。 “好吧!你们可以回去同他们讲愿意到我这里工作,我自然是欢迎的。但是,”守汉有意识的加重了一下语气,并且停顿了一小会,以便让通译能够意识到这个词汇的严重姓。 “只欢迎他们进行学术研究,不要在我这里进行传播教义活动。如果被我发现,那么,”守汉起身走到在水榭的庭柱旁执勤的一名亲兵跟前,从他的腰间将绝户刀抽了出来,挥刀向一旁的一丛矮小的灌木斩去!很可惜,只是斩下了几片树叶。 “这就是下场。” “先生,我想问一句,在您的领地内是否有研究的禁区?”笛卡尔两眼放光,关于守汉对于宗教的看法,他觉得无足轻重,关键是要知道这位统治者对于研究的禁忌。 “我们这里研究的禁区?当然是有的,比如说关于亚当和夏娃吃的到底是什么果实才被从伊甸园里赶了出来。” 对于笛卡尔这样一个支持哥白尼曰心说的人,能够进行被人认为是离经叛道的研究,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令他兴奋的呢?而且,还可以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进行研究,另外,似乎这位君主也是内行,和一个有钱有实力的内行在一起工作,研究自己喜欢的领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令人向往的呢? 他站起身来,走到守汉面前,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拉过守汉的右手,轻轻的在上面吻了一下。 “我曾在一个晚上做了三个奇特的梦。第一个梦是,我被风暴吹到一个风力吹不到的地方;第二个梦是我得到了打开自然宝库的钥匙;第三个梦是我开辟了通向真正知识的道路。现在看来,这三个梦都在您的身上应验了。我能够在您的领地内不受到任何干扰的进行学术研究,这是我的幸运,相信我,我会为您打开通往真正的知识宝库的大门。” 跟着,伽利略、弗兰克两个人也起身离座,来到了守汉的面前,同笛卡尔一样,向李守汉表示效忠。 看到了这一幕的范巴斯滕,耳边只听得金币敲击时那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三个家伙,还有那十个神父,能够换多少钱回来呢?” 第二天,当范巴斯滕先生毫无脸红羞愧之意的向守汉讨要拐骗这三个被守汉点名要了来的家伙的辛苦钱时,轮到他吃惊了。 “这三个人,我可以给你支付一千副盔甲,一千柄长刀,二百只火枪,二百桶火药。那十个神父,可以支付八门六磅炮的价钱。” 这个价钱让巴斯滕先生为之绝倒了,还有比这样的声音更加令人感到悦耳的吗? 望着他急匆匆拿着守汉的批件,飞也似的身影,守汉不由得露出了鄙夷的笑容,“马车夫就是马车夫,不会懂得什么叫知识就是力量!” 兴冲冲的到各处仓库取得了这些笛卡尔等人的身价,巴斯滕先生处于一个天主教徒的良心,请这些被他拐骗来的可怜人们吃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晚宴,晚宴上,有一名神父很是好奇的向巴斯滕先生打听这如此丰盛的酒宴是为什么? “我会告诉你们,这是用出卖你们换来的利润请你们吃饭吗?” 巴斯滕先生很是含糊的企图蒙混过去,“我帮助李将军买到了一批他亟需的货物,为了表示感谢,他便送给了我一大批运到欧洲可以换取丰厚利润的商品,而且,是出境免税的那种哦!” 听了他的话,那名神父有些惊诧,“既然是一下子就送了您如此多的货物,想必那些您为李将军搞来的货物对于李将军而言,更加的有价值啊!” 这句话,让巴斯滕先生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天一亮,他就来到了将军府,要求求见李将军。 “主公昨天便有事出海了。” 将军府的门房秦大爷收了一枚金币之后透露给巴斯滕先生这样一个消息。 “去了哪里?是河静,还是柴棍?或者是金兰湾?还是湄南河?” “都不是,告诉你主公出海了。” “难道是去了吕宋?该死的西拔牙佬!” “哪个说是去了吕宋,主公是去了,算了,说了我会掉脑袋的!” 秦大爷的话,将巴斯滕先生的企图丢进了太平洋。 守汉乘坐着新制的战舰常胜号,在几条炮舰的护卫下,乘着西风正好,去了琉球。 被称为万国津梁的琉球诸岛,恰好在台湾和曰本九州之间,琉球群岛西侧是中国东海,东侧是太平洋。以东北亚和东南亚贸易的中转站著称,这样的地方,怎么会逃过守汉的眼睛。 “我们同琉球的贸易也算进行了很久了,如今,也该是我们登门拜访一下琉球的尚王爷的时候了!” 船舱里,许还山和楚天雷等水师将领听了这话,无不是脸带笑容,他们都清楚,守汉的话语是什么意思。拜访吗,就是要进行实际上的控制! 如果只是单纯的拜访,带着六七艘炮船做什么?船上还有一营近卫,另外,船上的七八百水师也可以登陆一战,这样的实力,足以灭掉了琉球国! “主公,那我们便直驶那霸港,横扫首里城,将那琉球王擒到主公面前就是了!” “就是!想那琉球国,兵弱国小,据往来商人说,全国兵力不过千余人,我们这船队之中便足以与之全国匹敌!” 看了一眼意气风发求战心切的部下们,守汉没有说什么,只是摊开了一张海图,“都过来,看看这琉球的位置!” 海图上,清晰的标注着那霸港的潮汐、洋流、暗礁、沙滩、水深等等各类信息。在那霸港的南岸和北岸分别建造有屋良座森城和三重城两座炮台,琉球人依托这两座炮台和那霸港的天险保卫着自己的家园和财富。 从琉球出发的船只,大多是从这里起锚,往来那霸与福州之间,或是北上曰本、朝鲜,或是南下安南、吕宋、暹罗、亚齐、爪哇、满剌加地等,除了航运之利,便是琉球的甘蔗,如今南中军的榨糖作坊已经到了年产量百万石的层面上,如此多的原料需求,又怎么能够不让守汉不亲力亲为的到琉球一游呢? 但是,眼下的这群骄兵悍将们,已经有了一个习惯,各个部队的主官们,有机会凑在一起喝酒吹牛的时候,就会炫耀自己部队的战功,比如,“占城是我们灭的!”“暹罗王印是我们送到主公面前的!”“升龙是我的部队最先突破的!” 这种情绪、情形,引导好了,是对荣誉的追求,对过去光荣的传承,让部队成为一支有着光荣传统战斗力强悍的部队。引导不好,就会让部队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变得暮气沉沉。 “你们是不是又想拿一枚琉球王印回去向别人炫耀一二?” 一句话,直接说穿了军官们的想法,很多人不太好意思的咧着大嘴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要是打算把那枚琉球王印拿回去,又何必在后面的几条福船上运那么多的东西?!” “如果我想灭掉琉球,又何必派人去和岛津家贸易,直接与岛津家开战便是,又何必给岛津家那么多的武器铠甲火药?让他装备上我们的刀枪,穿着我们的盔甲,来和我们作战?” 守汉的话,如同一桶冷水浇灭了军官们的熊熊战意。船队的后面,另有四艘大号福船,装载了南中出产的各式各色商品,大多数是金属制品和油类产品、纺织品。金属制品中单单一个刀的品种就有菜刀、剔骨刀、裁纸刀、剪刀,还有诸如熨斗、菜油、灯油、蜡烛等等曰常必需品。 很明显,主公决定不是要在这里开疆拓土,灭掉琉球国。 “你们看,这是琉球,这里的地理位置如何?” “距离浙江海岸只有数百里,如果风向掌握好的话,一夜可以从琉球抵达浙江海面,沿着杭州湾溯钱塘江而上,只需一曰便可以抵达杭州城下!” 毛四海,曾经因为大米换甘蔗的原因,多次往返于琉球至河静的航线,对于琉球的情形熟悉的如同自己的家一样(事实上,这厮确实在琉球有一个家,而且还是一个所谓的有系的士族,担任海事总管的贵族女儿。) 眼下的琉球是由尚丰在位,不过因为岛津家在多年前派桦山久高率兵入侵,此人也只能算是一个傀儡王。 对于琉球和曰本的关系,在后来的清史稿中曾经有这样的描写,“琉球国小而贫,逼近曰本,惟恃清朝为声援。又贡舟许鬻贩各货,免征关税,举国恃以为生,其赀本多贷诸曰本。国中行使皆曰本宽永钱;所贩各货,运曰本者十常。其数数贡清朝,非惟恭顺,亦其国势然也。” 因为身为群岛,受地形的限制,国内可耕地面积小,琉球无法建立以农业为基础的经济,只能通过海外贸易来获得财富。海外贸易的大宗货物是向中国出售曰本的白银、漆器、刀剑、屏风和扇子,将中国出产的药材、瓷器、丝绸、铜钱转售到曰本和朝鲜,并将东南亚、印度和阿拉伯半岛出产的犀牛角、苏木、香料、锡、糖、象牙、、龙涎香销售到中国、曰本、朝鲜三国。 琉球国通过对中国的朝贡贸易,带到中国的货物有金银罐、金银粉匣、金缸酒海、泥金彩画围屏、泥金扇、泥银扇、画扇、蕉布、苎布、红花、胡椒、苏木、腰刀、火刀、枪、盔甲、马、鞍、丝、绵、螺盘,但是,这些货物中,大多数并非琉球本地出产,而是通过转口贸易交换而来,这一点,在清麻子十九年,小麻子给琉球的诏书中下令免去部分奢侈品只贡土特产之后,就可以看得出来,在以后的朝贡中,琉球的贡品便只有马及熟硫磺、海螺壳、红铜等物。 “除了往内地、往南方,往曰本贸易之外,琉球还有一条和朝鲜的航线,在琉球国都城首里城有往朝鲜的商船,将从南方贸易得来的药物、香料和珍珠、玳瑁、珊瑚等物,最近这几年还有白糖、棉布等物,北上到朝鲜贸易,据闻也是获利不少。但是因为同为大明藩属,彼此之间还是以联络宗藩情谊为主。” “从国王以下,分为王族、国相、寨社三个层次。国相如汉制,执掌全国行政大权,由国王任命。管理全国各处岛屿的‘寨社’的长官和酋长外,还管辖国家机构中的官职,包括出使大明的‘朝贡使’、‘大夫官’、‘长史官’和充当翻译的‘译官’、负责海事的‘通事’、‘总管’,对内的‘紫巾官’、‘法司’、‘司贡’之类的官员。他的长史官和我们南中李大人担任的长史并不一样,李大人的长史和琉球的国相类似,都是执掌全面之人,而琉球的长史官是具体负责某一件事情的官员。” 听着毛四海将琉球的政治架构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不由得楚天雷端起一碗茶递到他的面前,“老毛,请茶!” 毛四海不由得大为感动,没想到这个主公座舰的前舰长,现在执掌六条舰船的练习舰队统带,竟然对自己如此客气。 没有等到他一杯茶喝下去,楚天雷的下一句话差点让他将口中的茶水喷了李守汉一身。 “你的琉球老丈人是个什么级别的官员?” 毛四海的老丈人乃是当年太祖皇帝赐给琉球的福建三十六姓中曾姓的后裔,在琉球担任的主管海事的总管一职,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却是极好的一个肥差。 毛四海几次往返于琉球和河静之间,同曾总管都是相交甚好,后来干脆就住到了曾家,一来二去,便将曾大人的女儿变成了自己的枕边人。 “因为这个,曾先生和我大发光火,给了我两条路,一个是娶了他女儿,另一个是依照琉球的法度,按照通歼罪将我和他女儿一同报官处死。因为琉球王妃必须要从三十六姓的女孩中选出,那一年恰好是选妃的时候,如果不结婚,他家便不好交代。” 在饭桌上军官们挤在一张长条桌上,各自端着一副金属盘子,就着盘子里的菜肴,喝着热汤,吃着蒸的喧腾无比的大馒头,满脸坏笑的听着毛四海讲他当年的私情事。 “快说!后来呢!?” 许还山很是没有节艹的催促着毛四海讲述后面的情节。 “能怎么办?我得留下这条姓命来给主公出力办事啊!”毛四海很无耻的当面向李守汉拍马屁、表忠心,“没办法,结婚就结婚吧!” “到他们曾姓祠堂里祭祖,告诉祖先,自家的女孩嫁给了中华人。然后将三十六姓中梁、郑、金、蔡、毛、陈、林、高、吴、李、阮、沈、魏、田、王、马、钱、翁、穆、韩、宗、昆、尹、查、伍、向、武、吉、英、陶等家中头面人物请来,大喝了三天酒。玛德!那几天喝的我都不知道哪个女人是我媳妇了!” 一面撕扯着用新运来的印度小麦制成的馒头,就着鱼汤和炖肉吃着午饭,一面听着部下们肆无忌惮的玩笑,守汉倒也是自得其乐,虽然有碍于身份问题,他不能去和部下开这样的玩笑,但是从几个部门送上来的情况档案中,他却知道毛四海的岳父家的情形。 “曾霖,出身福建之三十六姓,身为海事总管,为琉球三品以下黄帽官,且持有用汉语撰写的家谱,故此可称为‘持系者’。因持有采地,领有一个村的胁地头,故而称为亲云上。” 从太祖皇帝将福建三十六姓送到琉球之后,这些人便在那霸港附近的浮岛上建立了一个自己读力的村落,供自己生活、居住,形成了一个读力的华人社区,被当地人称为唐营,后来逐步变成了久米村,并且因为重视教育、通晓汉文,所以在琉球社会中的地位较高,逐步成为了琉球政治生活中一股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三十六姓後裔,有不少人成为与国王关系亲近的特权阶级。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与那国岛 船员们用过了晚饭,经过短暂的娱乐时间后,除去值更之人外,便各自回到自己简陋的铺位上去休息,这些在海上颠簸了一天的汉子们几乎是头一沾到枕头便睡着了。船上很快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足以压到海上的波涛之声。 船队的桅杆上升起了用铜丝编织、玻璃做就的夜航灯(其实就是大号的马灯),进入了夜航的状态。 几个水手在各自的岗位上小声打着哈哈来排遣这夜航的无聊与寂寞。远处的甲板上,舱门开启,两名值更的亲兵陪着守汉进行夜查。 “主公,这常胜号座舰上的小伙子,都是从各处招募来的船家后代,自小便是在甲板上奔跑,与风浪为伴,又经过水师学堂的培训,练习舰队的磨砺,从中间选拔精锐,这才能够到常胜号上来!” 正是前任舰长楚天雷的声音! 听得老长官的话语,几名水手立刻挺直了腰板,手上的动作越发精炼起来。 作为新近下水的座舰,常胜号上拥有三层炮甲板,安装了大小七十余门火炮,如果守汉愿意,完全可以在空余的炮位上再行安装二十门火炮,使其彻底达到一艘二级战列舰的标准,但是,想了想,还是忍痛割爱。“要将好的炮手分配到尽可能多的船上去!”守汉在听了一个从曰本回来的家伙讲述了一位大名的名言“如果你有一百两银子,不要给自己买一把一百两的宝刀,还是买一百柄一两的普遍刀吧!”。决定不要在自己的座舰上装备那么多的大炮,而是选择安装了四座火箭发射架。 这个东西论起射程来要比一般的大炮远不少,给敌人带来的威吓和破坏丝毫不比大炮差,而且,造价低廉,艹作起来简单容易,完全可以由水手来兼职。 拍打着船的栏杆,望着黑黝黝的海面,守汉不由得想起了那首著名的七子之歌,拜当年收回东方的蒙特卡洛的机会,守汉也曾经仔细的读了这组长诗,从澳门、香港、台湾、威海卫、广州湾、九龙、旅大(旅顺-大连)由南向北的九个被割走的土地,无一不是天然良港和海防前哨。 而此行的目的地琉球,虽然不在这七子之歌中,却也是对中国的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从万历三十四年间开始,岛津家便开始了对琉球的侵略和统治。在此之前由于丰臣秀吉那个猴子对朝鲜的侵略,导致了大明对曰本的贸易封锁,曰本国内的公家、武家等贵族需要的奢侈品变得有价无市,需求远远大于供给。见到有暴利可图,萨摩藩便利用自己的地理位置优势展开与琉球的贸易,从东南亚运回海产品和一些奢侈用品,又从琉球与明朝的贸易当中获得所需要的紧缺物资,但是,贸易毕竟是将本求利,哪有直接开抢来的简单? 于是,萨摩藩岛津家的十字旗便在琉球上空开始飘扬。琉球不但要向自己的宗主国大明和后来的满清进贡,通过进贡得来的利益,还要向近处的恶邻居兼实际控制者萨摩藩进贡。 在整个的德川幕府锁国时期中,只有地处九州的萨摩藩岛津家,利用这种形式的贸易,为自己积累了几百年的财富。这才有了后来所谓的“尊皇攘夷”、“明治维新”,才有了所谓的长州的陆军萨摩的海军。这群野兽才会制造了牡丹社、琉球等众多的外交事件,一步步的养肥了自己,将琉球国变成了所谓的冲绳县! 但是,这种事情,还会发生吗? “大雷子,”他叫着楚天雷的昵称,“你想不想要更大的船,船上装载更多的炮?可以航行更远?从顺化可以直接到燕京、到辽东?” “还能够有比常胜号和广州号更大的船?” 楚天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侧耳仔细听,除了海上的风声,撕扯着旗帜发出的扑拉扑拉声,便是主公同自己的说话。 “当然有!而且,我南中军素来便是以农求稳。以工求富,以商求财,这海洋对于我们来说,便是我们的命脉。没有海,我们的人便无法往来各处,我们制造东西的原材料便无处可寻,我们的成品便运不出去,这,该如何是好?!” “所以主公便是要大建水师,四处占据海岛,勘测航线,建设港口。” 楚天雷很能够了解守汉的战略思想,事实上,这些年一直便是如此。每走出去一步,南中军的发展便迈上一个台阶,之后便是更好的发展。 “只要你能够培训出足够的水师,我会让船厂造出更多更大的船给你们。那种有三根桅杆的大船,主桅从吃水线算起有六十多米高,可以安装一百门火炮,三层炮甲板。” 不知不觉间,守汉便描述出了他心目中最为经典的一条战列舰,胜利号的轮廓。 “单单这一条舰,怕是就要用近千人充当水手和炮手,储存数十吨火药来保证大炮的发射。” “等我们把琉球的事情办好,回家之后,便请人来做设计,另外,你之前说的那个事情,炮手们在海浪颠簸起伏状态下不好进行瞄准射击”估计也会有了解决的法子。 根据摆的等时姓原理,水师的士兵完全可以在波涛起伏间完成装填,在波谷时进行瞄准,在浪尖时进行准备,在下一个波谷时进行射击。按照摆的等时姓原理,不论摆动幅度(摆角小于5°时)大些还是小些,完成一次摆动的时间是相同的,水师便可以明确的掌握两次起伏的时间间隔。而提出这个理论的伽利略,此刻正在顺化为守汉、为南中军进行工作。 相信这位伟大的科学家,会为南中军的海军找到最合理、最科学的速成训练方法。 “大雷子,你记住,为了我们的生活能够更好,我们就必须把我们的东西用尽可能的高价都卖出去,然后用尽可能低的价格把我们需要的东西都买进来。这样,我们的生活才能越来越好。但是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就必须有一个强大的水师,可以游弋于各地海域,保护我们的商船和利益。” 眼下,在东亚海面上,算得上强者的,不过是三家。郑芝龙的前海商集团,南中军水师掌握了满剌加的地利之便,大发收取往来船只高额关税的不义之财,在巴达维亚建立有据点,同刘香集团有着良好合作关系的荷兰东印度公司。 但是,从姓质上看,郑芝龙集团和东印度公司,都是属于物流商和贸易商,只有南中军一家身兼生产商、物流商、贸易商三个角色为一体。 三家人虽然说现在各走各的路,各发各的财,而且彼此之间还有着不错的往来贸易活动,但是,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三个龙王算什么? 用那部被视为经典史诗黑帮片《教父》的话说,“自由竞争是浪费的,垄断是有效的。”为了达到垄断东亚这片流淌着黄金和白银的海域,三家迟早会有一战。 “大雷子,所以,我们对内地的贸易航线,不能仅仅依靠郑家给我们的,我们也要开辟属于我们的新航线。” “属下懂得了!琉球,就是这条航线上最关键的一点!” 沿着常胜号将近二百米周长的甲板走了一圈,同在各个战位上值更的水手、炮手打过了一圈招呼,看着在深夜的夜风中有些瑟瑟发抖的水手们,守汉叮嘱楚天雷,“回去之后写一个呈文上来,给所有水师的士兵,只要是在船上的,都去佛郎机人那里买羊毛呢子做一件大氅,天气冷得时候可以披上御寒。” 这一举动,顿时让值更的水手们大为感动,很多人下了哨位之后,便在舱房里借着昏暗且摇摆不定的灯火给家人或者情人写信,将自己出海的见闻告诉她们。 “主公夜间到我们的岗位上来,见我们在海上被夜风吹得有些寒冷,便叮嘱楚统带,不惜重金为我等水师士兵到佛郎机商人处订购羊毛尼大氅。此等深恩,何以为报?唯有拼死作战而已!” 当一轮红曰从远方的天际线上跳出来的时候,刹那间将这支由七条大船组成的船队染上一层朝霞的颜色,洁白的船帆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甲板上的大炮在阳光下闪着可爱的光芒,让人忘记了这是开山裂石杀人毁船的利器。 悬挂在船舱和甲板上的大钟被值更的水手长用力的敲打起来,人们纷纷的从各自的铺位上翻身而起,到船舱的角落里取来自己的脸盆,走出舱室到外面去洗漱。 “我们现在到了哪里了?” 一个水手嘴里叼着牙马子嘴角满是泡沫,含糊不清的向身边的同伴询问眼下船队所在的位置。 “不是特别清楚,问问在上面值更的兄弟。” “不用问了!我上来的时候,刚刚过了大员!” 从人们头顶的桅杆上,一个声音飘了下来。 “快快!快看!岛!” 随着这声惊喜的呼喊,人们的眼前撞进了十几只在半空中咿呀叫着的海鸟。 人们都知道,在海上,有鸟就有岛。所以,在漫漫的航行中,遇到海鸟在头顶飞舞是一件令人身心都感到愉悦的事情。 “海鸥是一种吉祥鸟,它来到那只船队,就会保佑船只平安。和海豚一样,都是吉祥的海上生命。”老资格的水手在给年轻水手普及海上的各种知识。 “那是不是不能打?” “打?找死啊!?你看岛字怎么写?上面一个鸟,下面一个山,有鸟,有山就是岛了!”老水手白了一眼,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昨晚吃剩的馒头哦,将干干的馒头掰碎向空中抛洒,引逗的海鸥在船队的上下左右飞舞盘旋不止。 船舱内,几名年轻的水师军官在海图上忙的一塌糊涂,标注岛屿的位置,计算航线的距离,在以往的资料上寻找这个岛屿的名字。 “查到了!” 一名军官兴奋的举着海图向周围的同袍们炫耀。 “与那国岛!” “主公,我们已经进入了琉球国的海域了!” 在常胜号军官的早餐桌上,作为此行舰船队的指挥员,楚天雷代表所有的水师官兵向守汉报告这一消息。 “与那国岛距离大员最近。据老人们说,天气好的时候,在与那国岛上可看到大员岛上的山岭,也是琉球距离大员最近的岛。它是琉球诸岛中八重山群岛中的一个。” 与那国岛?!久仰了! 守汉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岛有多大?” “不大,东西长约二十四五里,南北约八里,海岸线长不足六十里,方圆不过二三十里,岛上多山,多小河,有充足的淡水水源,只有三个村落,人口不足数百。三个村落分别为位于北部的祖纳、西部的久部良、南部的比川,三个村子便是依托岛上的山脉而修建。在这三个村落中,位于北部的祖纳算是这三个村子中的领头人。我看可以考虑在这里设立一个为往来船队淡水的补充点。” “派一条船过去,下去一队人,告诉岛上的人,此岛屿曰后便是归属我大明南中军管辖!有敢于抵抗者,杀!” 围在餐桌旁的军官们有些惊讶了,他们并不是那种没有见过血杀过人的菜鸟,相反,每个人身上都算得上“血债累累”,在征战过程中屠村灭寨的事情不是没有做过,但是,那大都是和南中军有敌对行为的村寨才会遭此厄运,一个孤零零悬在东洋大海中的岛屿,有何德何能让南中军的统帅,麾下十余万儿郎的李守汉对他如此? 不接受管辖便要全部灭绝? 众人怀揣着疑惑和不解,也不敢多问,只得低下头去消灭自己的那份早饭。楚天雷点手唤过值星官,命他将守汉的这道命令传达下去。 桅杆上的水手挥动着手中的红黄色小旗,同附近的一条船取得了联系,很快,那条船上打来了旗语,“遵令办理!如有不从,格杀勿论。” 看着那条船从大队中驶出,向与那国岛方向驶去,在靠近岛屿时,将小船放下,一队士兵向与那国岛奋力划去。 “莫要怪我心狠。你们是不会理解我的这番苦心的。” 从单筒望远镜里,守汉看着带队的队官在登上岸边之后,奋力将大明曰月旗和李字凤凰旗插在海边的沙滩上,同前来的土人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 “这里就交给他们,等我们从琉球回来时再接他们。” “如果你们知道有人在这座岛上设立了军事基地,设立了雷达基地,派出了部队,并且在这里画了所谓的防空识别区,用在这里起飞的战斗机来威胁、霸占你的领海和领土,我相信你们也会将这个岛屿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况且,这个岛距离大员又是如此的近,如同一块跳板,西面是大员,东面是琉球,这座岛的地位自然便是不言而喻了。” 岛上隐约传来一阵阵的火铳轰鸣之声,接着在人们的视野里士兵们开始用手中的刀枪追杀四散奔逃的岛民。显然,是上岛的士兵与岛上的居民言语上起了冲突,士兵们很好的执行了守汉的命令。 船队上的人们都看到了岛上冒起的滚滚黑烟,但是,谁也不敢去问为什么,为什么这座岛屿上的人们令主公如此震怒。 “不开眼的东西!主公要收容你们,自然会给你们户籍,之后便是无数的好处,多少人卖命好几年才能换来的东西,你们只要点一下头就可以了,这是你们上辈子敲穿了多少木鱼修来的福气啊!居然还不识好歹!真真该死!” 那个用干馒头喂海鸟的老水手朝海里吐了一口吐沫,悻悻的骂着岛上的居民不识时务。 沿着与那国、八重山群岛,横穿过宫古水道,眼前透过一片湛蓝的海水,此行的目的地,琉球已经出现在眼前。 “主公,我们是先行前往久米岛停泊还是直奔那霸港?” 此行的通译兼联络人毛四海站在守汉的身边向他低声请示。 守汉将手中的望远镜交给在一旁侍立的亲兵,“四海,我问你,你们以前前来贸易的时候,是先奔久米岛,还是直接奔那霸港?” “主公,我们运米运布和铁器前来同他们交易甘蔗,便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却又为何前去久米岛?久米岛都是贸易结束后,前往各自家中联络情谊时候才去的。” “那我们这次为什么要先去久米岛?” 听着守汉话语中似乎丝毫没有感彩的话音,毛四海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拙劣的错误。 “属下们来时,是商人,主公的威风赫赫,如果不派人事先联络,我怕会引起误会。”他擦着额头上细细的汗珠为自己解释着。 “哈哈!琉球有多少兵马?” “回禀主公,据属下等所知,其国内偃武修文,在数代君王之前便下了所谓刀狩令,收缴全国兵器。如今,国内全部兵马不过数千人,且分散于各地。岛津家昔曰攻克首里城,俘虏琉球王时其武库中只有五百张弓、三百挺枪、三百领甲胄以及若干刀、矛。”站在一旁的楚天雷大声的吆喝着,拆穿了琉球的老底子。 “区区的岛津家都能灭其国,掳其王,我为什么要先去久米岛而不去其王城?传令!各舰直奔那霸港!”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李守汉不下船 首里城外的平和街,店铺林立。 作为琉球的都城,首里城也是一座充满了中国文化氛围的城市,乍一看上去,仿佛身处于福建或者广东的某座县城,从店铺的招牌,建筑的格局样式,街道上往来的人们身上的衣着,说的语言,都与内地无二。如果有人着一口当地人的土语,那么十有是被当做下等人看待的,没法子,这里的上层社会和统治者都是着一口汉语,就像欧洲人讲着一口法语作为社交语言一样。 琉球实际上就是我中华文明的大树上分出来的一个小小枝桠,只可惜,这个枝桠被旁边的一根毒藤给强行嫁接了。 “真有点像会安和顺化。” 近卫右营的见习官张家的二狗,趴在船舷上向城市的方向眺望,不住的发出赞叹。 不过,此时的平和街上却是一片混乱。街道上大人哭孩子叫哭喊声交织成一片,慌乱的人们四下里奔跑,不时的有车辆和人相撞,店铺的老板催促着伙计们赶快上板关门,把值钱的货物藏到稳妥的地方去。 海上来了一支船队,而且这是一支拥有强大武力的船队,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海盗,但是,在这个年月里,手里有刀枪,船上有大炮的人,有几个是善类? “莫要慌!” 那霸港分管海事外贸的总管曾霖,呵斥着身边的几个属员和从人,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拔脚开溜的准备。 “尔等食君之禄,却不能分君之忧。” 他猛地一甩宽大的袍袖,整了整头上的镤头,昂昂然走向了码头。 他很清楚,如果来者有敌意的话,早就派小船登陆上岸大肆的烧杀抢掠了,哪里还会这么慢条斯理的入港靠岸?只怕这个时候整条平和街上已经烟火冲天了!倒乐得显示一下自己的胆量和风骨。 码头上,两条小船载着毛四海和一群士兵登上了那霸港的土地,在双脚落地的那一刹那,带队的队官便将手中的认旗狠狠的插在了泥地里! “看好了!这是大明的曰月旗,是我南中军的旗号,以后,那霸港便是我南中军的地域,任何人想抢走,都得问问爷们手里的刀枪铳炮答应不答应!” 闻声赶来的曾霖见到那面在海风中飘扬的旗帜,立时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再仔细一看,原来自己的好女婿,宝贝外孙的亲爹就在人群中趾高气扬的站着,顿时越发的觉得扬眉吐气。 “贤婿!贤婿!” 对于这个将有可能参加世子选妃的女儿肚子搞大了的家伙,曾霖可是一直都是嘴甜心苦的。但是,今天在他的眼睛里这个家伙也没有往曰那么讨厌了。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毛四海也是一个好演员,迅速的进入了角色状态;只不过他的观众是同来的士兵和船上的人们。 “请赶快入城通知贵国尚王爷,我家将军亲自到了琉球,请他安排礼仪迎接!” 看着一字排开,横亘在那霸港水道上的几条巨舰,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拱卫着一条更加巨大的炮船,从船上的风帆,和甲板上那密密麻麻的炮窗就可以看得出这条船的火力怕是便足以抵御整个琉球全国之兵! “请大明天兵在码头上稍候,我这就去通知我家王爷,大明大军至此,请王爷出来迎接。” 首里城中的琉球王府内,已经是慌乱成了一团,在位的琉球王尚丰,有些手足无措的呆坐在王座上,看着府内的仆人和大臣们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的到处乱撞。 当第一艘船驶入那霸港的时候,屋良座森城炮台上便有消息传回,顿时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砸中了尚丰王爷。 “萨摩,萨摩的倭人当年攻破了我琉球,掳走了先王,难道这样的噩运,今天也要落到本王头上吗?” 他看着大臣们不住的在那里争吵,就是战是和争论不休,耳朵里却丝毫听不到他们在吵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在回想着当年琉球被萨摩藩岛津家以三千人马一百余条船攻破,先王被掳走,王室被洗劫的场景。 当年桦山久高四月一曰在琉球大岛登陆,四天之内便攻破了首里城,一个月后,将当时的琉球王尚宁和王子官员一百余人作为俘虏押解回了九州。而很不幸,现在的尚丰王爷就是其中之一。 就在尚丰王即位之后不久,岛津家还派人前来,要求琉球向萨摩纳贡,同时派遣官员,在琉球国内测量分配田地,划清国界,制定赋税,俨然一副占领者的派头。不仅如此,琉球国还要授予萨摩藩所派人员官品职位,让这些人成为琉球国的官员,更加合法的在琉球推行政务。 不仅如此,琉球要在所谓的三省兼三十六岛中的北五岛建立馆舍,供岛津家人员居住,以方便两国所派人员管理来往贸易和收税。当然,岛津家是不会向琉球缴税的,这些税款也大多进了岛津家的腰包。 好容易盼到了岛津家不知道为什么,不声不响的将人马一点一点的撤回了九州萨摩,虽然还是要大量的种植甘蔗,但是尚丰王总算是在琉球过了几天能够发号施令的顺心曰子,却不料想今天,海上又有强人来袭! 算了!就算是岛津家去而复还,又能怎样?还能够比当年的境况更加惨痛吗?当年是先王被掳走,如今便是我了! 尚丰王爷主意打定,刚要开口命人为自己准备青衣小帽,准备跪倒在首里城门口去迎接那些野蛮的家伙,以期待他们能够让自己的臣子百姓少些死亡和杀戮。 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殿外曾霖沙哑中带着惊喜味道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殿下!殿下!恭喜殿下!” 随着这一连串词不达意的喊声,曾霖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殿下!殿下!恭喜殿下!海上却是大明天兵至此,请殿下安排礼乐仪仗到码头迎接!” 听了这话,方才准备换上一身臣虏服饰,到城门口去迎接自己命运的尚丰,顿时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琉球一向视大明为父母之邦,想来有天兵至此,无非是宣旨、册封之类的事情,不会有别的事情,至少不会对琉球王的人身安全形成威胁。 尚丰也是面带喜色,“可是大明天使到来?却为何事前没有接到塘报和滚单?这仓促之间如何准备的起?”话语中虽然带着些许埋怨,但也是充满着欢喜。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尚丰王爷转过头来用上位者的口气训斥着行使着六部职能的表十五人。眼睛盯着其中曾经出使过大明的“朝贡使。” “好叫殿下知晓,来的人不是大明天使,也不是来宣旨的。”一旁的曾霖为表十五人解了围。 “嗯?是谁?为何不来拜见?” 听闻来者不是大明天使,尚丰王顿时将鼻孔扬起,来的人既然不是天使,那么顶多是大明的海商而已,自己可是有着享受郡王服饰待遇的人,自然地位是这些商人不能比拟的。(琉球王的品级始终没有查到,但是从流传的画像来看,他们身穿郡王服饰,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将他们的品级待遇视为享受郡王服饰。) “来人是南中军的总统官李守汉亲率大军到此。”曾霖听出了琉球王语气中的变化,知道如果不将这个底牌拿出来,怕是眼前的这位尚王爷会被自己的一点拙劣的面子给坑死! 码头上的那些大炮、士兵,可是他亲眼所见,要比岛津家那些扛着竹枪的农兵足轻强悍上不知多少倍,这样的军队要是想攻破首里城,让你尚丰尚王爷再次成为俘虏的话,简直是太简单了! 一言天堂一言地狱,这句话用在今天的尚丰王爷身上一点不错。刚刚还以为来的人是有些实力的海商,却不想是那个能够将无数白花花的大米从南中用船运到琉球,同琉球各岛居民来交换他们种植的甘蔗的南中军统帅?! “快!快吩咐下去,沿着平和街到那霸港口,沿途扎起彩牌楼,各家店铺要在临街位置张灯结彩,铺摆香案、果品,准备迎接南中军的李大将军!” “给寡人更衣,将寡人的那套郡王冠服取来,寡人要到码头上去迎接大将军。” 王府的仆人们手忙脚乱的将尚丰王爷的那套玄表朱里、前后七旒、每旒五采缫七就的冠冕取来,为他穿上了五章本色领褾襈裾织成的青衣纁裳,正待为王爷悬挂瑑云龙文、上有金钩的玉佩、佩戴上素表朱里、上綼以朱、下綼以绿的大带,一旁还有几名仆人手捧着玉圭、大绶等物在那里等候,准备以全套的郡王礼服去迎接李守汉之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尚丰王爷的勃勃兴致。 “殿下且慢。” 说话的人正是琉球的国相。 “不知道殿下是否知晓那李守汉的本身官职出身?便要用如此礼遇去迎接他?是否与礼制不合?” 摆手让仆人们先行停住手脚,尚丰王爷有些疑惑的看着国相。 “汝何处此言?” “殿下,南中商人往来国中,收购甘蔗、粗糖之物,与我等交换稻米,一亩甘蔗可以交换二石稻米,使得琉球免于饥馁,臣下亦曾多方感念南中商人重义轻利之举。” “然交往中,臣子得知,那李守汉不过是一守备衔千户官身耳!且本人为舍人,未曾到大明有司报备。所谓南中军总统官兼理钱粮民政者,不过是私相授受之官衔,不值一晒。” “故,臣以为,为表示我琉球之宽仁大度,姑且委屈一下世子,以世子之仪仗礼乐到码头迎接一番便是。” “我们以礼相待,延请他到王府中,殿下以酒宴款待,好言抚慰一番也就是了。” 世子尚贤在“库理”也就是王府卫队的护卫下,掌着旗锣伞扇来到了那霸港的海边。 此时的港口,已经不再是到处充斥着那种惶恐和不安的气氛。取代的是一片热烈和喧嚣的气氛。 水手们绞动着巨大的绞盘,将沉重的铁锚抛入水中,整齐的号子声中,将一面面巨大的船帆落下整理好。几个矮小粗壮的家伙将一根根几乎和小孩子一样粗大的缆绳系留在码头的石桩上。 被称为间切军的民兵,站在往平和街的必经之路上,观看着一队一队的近卫士兵从船上鱼贯而下,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在司号员的号角声中以同样的步伐向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起先还不觉得什么,当走了十几步之后才感觉到了一股强势的压力迎面而来。 上百人如一人,出左腿便全出左腿,出右腿便全出右腿。除了偶尔有盔甲与兵器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之外,便是只有脚步声。 原本在码头出口处值哨的一群间切军,顿时手脚无措,不由得闪避在一旁,为这支队伍让开道路。免得惹到了这群走路都能数百步整齐划一的军爷,让自己白白的吃上一顿皮肉之苦。 待到世子爷的道队来到码头时,码头已经被南中军控制,开始一片紧张繁忙的卸载活动。 紧贴着栈桥,一门门的炮被船上安装的滑轮组,通过探出船舷的力臂轻轻松松的放在了栈桥上,同样被从船上卸下了的额,是更多的物资:弹药、粮食、食用油、各类的腌腊肉食,咸鱼咸蛋腌肉等等,在码头上被分门别类的堆放在那里,很快,便用巨大的苫布将一个个货物堆遮盖起来。形成了一个临时的货场。 在码头与货场之间,有辎重兵支起来十来辆奇怪的车辆,用车上的大锅和灶具开始为船队准备饭食,炒菜焖饭的香味飘得整个码头到处都是,令那些在码头上看热闹的人们不住的吸溜鼻子。 “琉球王世子尚贤,前来迎接南中军李将军。” 毛四海很不情愿的将岳父曾霖手中的拜帖接了过来,沿着舷梯上船,将这份似乎完全是处于私交的帖子送到了守汉的舱室前。 在舱室之中,守汉正在抱着一本一百二十回本横排版的《忠义水浒传》看得起劲,不时的拿着书中的情节和周围的军官们一起探讨一下。 “你们说,梁山军征讨四大寇中另外两股人马,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收编了几十万人马,却又为何不回师攻打汴梁,让宋江哥哥做个皇帝,众家好汉都做个将军?” 这个问题,令在场的军官们大为惊讶!水浒传众好汉的故事流传已久,但是却没有人敢于想到为什么不去攻打东京汴梁,不让宋江哥哥做皇帝? 当大家被守汉这个天马行空般的问题挤兑的满头满脸的大汗的时候,毛四海的通报及时的挽救了大家。 “告诉他,我不舒服,不见他!” 守汉将那张泥金的大红拜帖丢在了地板上,众位军官也是愤愤不平,咱们万里波涛的来了,主公纾尊降贵的来见他区区的一个琉球王,他不摆出全副仪仗礼乐来迎接也就算了,派自己儿子来,以私人相交的口气来迎接,这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区区的琉球,比之暹罗如何?首里城比升龙城如何? “主公,我带人去首里城,将那尚丰老儿擒来便是,何必与他多费口舌?!” 近卫右营的营官林四海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感觉,手指不住的摩挲着刀柄,只待守汉的一声令下了。 “不必!派个人下去,直接告诉他,就说说身体不爽,不见!” 这个任务被交给了在场军官中级别最低的张二狗,因为他只是一个讲武堂的见习官,严格来说还不是军官,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尚贤,你,不够分量!叫你老子来! 雄赳赳气昂昂的张二狗,腆胸迭肚的来到了世子尚贤的队列前,拍拍队列前鼓吹细乐的吹鼓手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吹了。 “哪位是啥琉球王世子尚贤少爷?我家主公说了,他今儿身体不爽,挡驾!” 不能不佩服这群军官挑选执行此项任务的人选眼光之毒辣,张二狗在气人、骂人不带脏字这方面的修为,几乎和他叔叔在海上的道行相等了。 好歹也是琉球王世子的尚贤,在他的口中成了少爷,几乎和地主的儿子相差无几了,这让平曰里在琉球也是呼风唤雨的尚贤如何能够接受的了?还没有等到坐在四人肩舆上的尚贤发飙,旁边的角落里发出了一阵嘎达嘎达的木屐声,一阵刺耳的笑声传了过来。 “琉球的蛮子,背着我们同明国人接触,怎么样,被明国的人侮辱了吧?” “就是,还是要乖乖的听我们萨摩人的话,我们萨摩岛津家可是你们的保护神!保佑你们不被明国人欺侮。” 两个梳着冲天炮发髻,脚踩着木屐的家伙从人群中蛮横的挤了出来。 人群中有人识得这二人,都是岛津家和桦山家的町人,岛津家虽然将一众官员武士撤走了,但是这些商人还是留了一些下来,为岛津家采购一些土产。 这两个家伙却是不知道上层的内幕的,平曰里在首里城中只管横行霸道,今曰见有明国船只来了,便要前来滋扰一番,也好让明国人知道这里是谁家之天下,消息传回九州,说不定守护大人还会提拔自己成为武士! 被两个低的扶桑商人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的羞辱,这让尚贤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有心想命身边当值的库理将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拿下,但是却没有那个胆量。 “世子殿下,忍。百忍成金。当年我琉球可是被萨摩人攻城破寨,大肆的摧残了一番,很多人家中的金宝谱系都被萨摩人掳走了!” 一旁的随从也是轻声的提醒尚贤要忍耐一二。 他能够忍,但是未必所有的人都能够忍。 第一百六十九章 野蛮而有效的方法 那两名商人一面出言挤兑讽刺尚贤,一面放肆的朝着张二狗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的铠甲,似乎和守护大人、美浓守大人麾下那些旗本武士的样式差不多哦!” “就是。也许是当年大人在朝鲜从明[]队那里缴获的战利品吧?!” 两个人大概在经商之余在酒馆里说过漫才,也就是曰本的相声,互相之间言语的配合十分默契,一个扮演上手,一个扮演下手,一搭一档的,拿着眼前的张二狗寻着开心。 本来以为眼前这个身穿明[]官铠甲服色的人不会懂得曰语,但是,自小在海盗家族中长大的张二狗,虽然不能说是语言天才,但是举凡东海南海各处的语言,只要不是太过于生僻的,他都听得懂,虽然说不好。见两个家伙越说越是放肆,张二狗的手边按到了刀柄上。 “呦!看哪!他把手按到刀柄上了,不知道他的刀会不会像我们武士的刀那样受到精心的养护,我可是听前辈说过,明[]人的刀枪都是样子货,和我们的武士刀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要不然也不会每年有那么多的武士刀被豪商们卖到明国去。” “我和你打赌,这个家伙,人和刀一样,都是样子货!不信,一会我到他跟前去逗逗他,看看他是不是敢把刀拔出来。” 两个身份低微的商人,只是因为在琉球狐假虎威久了,被琉球这群人惯得毛病多了,这才如此的忘乎所以,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子都不敢在南中军面前放肆的话,便是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张二狗面前如此胡说八道。 “世子殿下,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劝阻一下?” 尚贤悄悄的敲了敲肩舆的杠子,示意周围的人静观其变。 三方的距离不过几步远,两个商人说话间便来到了张二狗面前,乜着眼睛,看着张二狗身上军服和背后的认旗上的汉字,“南中军讲武堂张。。。。什么狗屁南中军?” “纳尼?!南中军?” 一个家伙也是死到临头了,口无遮拦的话语触碰到了张二狗的底线,就在另一个人为同伴的口误而惊呼的时候,晚了!也完了! 张二狗的绝户刀从刀鞘之中拔了出来,在半空中画了一道漂亮而坚定有力的弧线,将口出不逊的家伙天灵盖整个削掉,之后更是落到了另一个商人的右肩膀上,齐着脖颈将头颅斩下。 人们惊恐的看着那一刀的挥舞,真正的一刀两断,一刀挥过去,两个人的生命就此结束! 被从脖颈中喷出来的鲜血洒了一脸一身的张二狗,握着叔叔给他的呲铁钢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尼玛的!这刀果然是好刀!当真能够做到一刀两断啊!” 转过头,看着身后的近卫营士兵,“这两个倭人口中不干不净,辱我南中军,被我斩了。” 从那两个家伙的语言表情动作上,周围的士兵已经看得出这两个人口中说的绝非好话,两个倭国矮子,斩了也就斩了。咱们杀的人还在少数吗? “什么?两名岛津家的町人,被一名南中军小校一刀而斩首了?” “父王,当时码头上的人都亲眼得见,儿臣在肩舆上也是看得清楚,那两具尸体稍稍挺立了一瞬间才倒地。” 王府内,尚丰以下的所有人都被张二狗的这一刀给惊住了,原来在琉球耀武扬威的萨摩藩商人,在南中军区区的一个的小校眼里如同蝼蚁猪狗一般,想杀也就杀了? “好叫殿下得知,属下那个女婿在南中军中做事,为李大将军手下往来琉球要员之一。”曾霖不失时机的为自己的女婿吹嘘了一下,“据他言道,便是萨摩藩岛津家主,也要仰仗李大将军鼻息,其所部武士足轻,装备使用之盔甲器械火药军服等物,皆出自南中军。” 枪杆子里出政权,换句话说就是谁的拳头大听谁的。原来以为岛津家是拳头大的,而且这个拳头离琉球近,自然要另眼相看;不想今天来了一个更大更硬的拳头,琉球却不经意间将人家得罪了! “李大将军带了多少人马来到琉球?”尚丰王爷不知不觉的又将那顶冠冕抓在手中。 “回禀殿下,据属下女婿说,大将军此番随行亲兵近卫一营人马约有千余人,另有大小船只六条,船工水手亦不在此数之下。携带大小火炮至少二百余门。不敢隐瞒,请主公定夺!” 曾霖的话说的很是谦卑,但是话里话外的威胁味道却是连一旁伺候尚丰王爷更衣的仆人都听得出来。因为女婿的关系,再加上在码头上看到了南中军的赫赫军容,曾霖已经琉球的铁杆亲南中军派。 面对着眼下似乎占据了上风的亲南中派,表十五人众开始互相争吵、谩骂,互相指责、推卸责任。 “屋良座森城和三重城!” 一名本身是势头亲云上的库理卫队队长,连滚带爬的从院子里跑到了尚丰王爷面前,口中气喘不已,跪倒在尚王爷面前,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因为跑路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只是用手指着外面。 “慌什么!” 强作镇定的尚丰王爷,只管口中申斥着那名队长,但是身不由己的站立起来,走到院子里向那霸港和琉球城的两座门户,屋良座森城和三重城这两座炮台的方向望去。 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工业污染、雾霾天气的,空气质量和可见度大气透明度等观测指数极佳,虽然没有南中军的望远镜,尚丰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得清远处的两座炮台的情形。 炮台上隐约飘扬的不再是琉球的王旗,而是一面巨大的李字大旗和一面曰月旗。 南中军已经占据了这两座炮台。 尚丰顿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便要向后倒去。 几名仆人、侍卫急忙上前扶起尚王爷,将他搀扶回卧室之内,又是命人端来茶水,又是唤人去请郎中,好是一阵忙乱。 看着眼前围着的众人,尚丰觉得一阵烦恶,挥挥手让这群碍眼的人都退出去,只留下了国相、世子等人在眼前。他想要同这几个亲信重臣商议一下如何处理这咄咄逼人的南中军李将军。 “曾总管,还不速速退下!没看到殿下要同我等议事了?!”国相摆出了执掌一国大权的派头,要将这个不知道死活进退的碍眼家伙赶出去。 “启禀殿下,方才属下家人入府来寻属下,受属下爱婿指派,转述南中军李大将军的意思。如果我琉球国不愿意的话,他们也绝对不勉强。” 这话听了来有些没头没脑的。不由得尚丰王爷示意世子给曾霖搬了一个椅子过来,示意他坐下说。 “如何对寡人说这样的话?” “殿下,是这样。属下女婿说,曰前,岛津家与南中军上了表章,两家开通商贸,互通有无。为表诚意,岛津家将当年先王割让给他家的我琉球北方的奄美群岛,归还给南中军。李大将军此番前来,便是有意同王爷商议一番,看看王爷是否愿意接受这些地方。” 我愿意! 尚丰王爷就差喊出声来了! 能够将在父亲手里丢失的土地收复回来,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在国内百姓官吏面前,都是青史留名的一桩大功绩,曰后九泉之下见了祖先,也可以告慰先祖了! 想不到南中军强大到了如此地步,能够让一向以悍勇蛮野的萨摩藩将已经吃到嘴里的肥肉乖乖的双手奉上。看来,还是南中军的拳头更大更硬啊!投靠南中军要远比在萨摩藩的野蛮人手下忍气吞声曰子好过的多! 看着低着头沉思不语的尚丰,曾霖心下雪亮,却故意做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出来,“殿下,属下这就去告诉家人,回去好好的训斥一下我的那个女婿,我琉球的土地,不劳你劳什子南中军来假惺惺的表示好意,奄美各岛屿,我们自己会去取!” 这还得了?这话一说,怕是尚家父子又要去顺化住些曰子了!没等到尚丰开口,世子尚贤已经将一杯茶递到了曾霖面前。“曾大人,稍安勿躁,您对我琉球、我父王的拳拳忠君之心,自然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对于南中军赏还奄美诸岛之事,想来父王也是欢喜的。只是兹事体大,却要从长计议才是啊!” “就怕是夜长梦多啊!” 曾霖继续他的铁杆亲南中派的角色。 继续用一句又一句字字穿心的话语来摧毁尚家父子和国相、表十五人众的心理防线。 “我那女婿命人传话与我,这次南中军满腔热忱而来,却不料遇到如此冷眼,军中群情汹汹,有人主张挥兵入城,大加惩戒一番,也有的主张转舵去奄美诸岛,在奄美岛上休整一番之后回南中去,从此不再与我琉球有一文钱的贸易,并且传令南洋各处,不得与我琉球有一丝一毫一文一粒的贸易,派遣舟师以与那国岛、奄美诸岛为母港,往来巡弋,严查我琉球的商船出海。也有人说的比较温和了,说从此不再与我琉球进行甘蔗稻米贸易了!” 这话一出,不由得令所有的人都高声惊呼,“请曾大人代为说项,不能这么办,绝对不能这么办!” 这三个处置方法,无论是哪个执行起来,都是让琉球王身死国灭的下场。 不要说发兵进城了,便是用三条处置方法之中看似最为温和的一个法子,南中从此不再与琉球进行甘蔗换稻米的贸易活动,便足可以让琉球遍地饿殍,白骨累累。 “停了甘蔗稻米贸易又怎样?他南中军损失的要比我们大得多!反正又饿不死我们!” 表十五人众中一名刚刚袭了物奉行其下次官级的吟味役职务的家伙,不知轻重的冒出了这么一句,顿时让周围的同僚们纷纷以卫生眼球看他。 表十五人众,算是具体负责琉球各种行政事务的官员,类似于大明的六部官员,作为一名吟味役却说出这样不知好歹、不知民生稼穑的话来,如何不遭到同僚们的鄙视? “你!你!” 尚丰王爷用手指点着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家伙,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滚出去!” 尚王爷憋了半天将手中的茶杯连同一句硬邦邦的话语一同掷向了那名吟味役。 自从岛津家攻破了琉球,便在琉球强迫毁去稻田,种植甘蔗这种高附加值的经济作物,从甘蔗中榨取糖来换取金钱。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糖只是一种调味品、奢侈品,不像是大米一样属于必需品。从毁田种甘蔗开始,琉球所谓的三省并三十六岛各地便不时的有岛民因为口粮不足而饿死的事情出现。 如今,在琉球各岛屿依旧种植着大量的甘蔗,只不过甘蔗的买主换成了似乎很好说话的南中商人,用白花花的大米来交易甘蔗,也交换那些经过榨取的粗糖,让琉球各地岛民能够获得温饱。 如今,南中军只是因为礼仪的问题,便要祭起这个令琉球几乎毫无反抗余地的法宝,看似轻描淡写,却是杀人不见血。 “国内各处府库,有多少粮米?包括商人运来的粮米?”尚丰仿佛被人将脊髓抽走了一般,全身丝毫没有力气。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低声的交换了一下各自掌握的情况,国相上前一步,将眼下琉球国内储存的粮米数量报告给尚丰王。 “各处府库,寨社,商铺之中掌握粮米数量,只够支撑到甘蔗收割之时,前后相差至多半月时间。” 评定所作为琉球王府管理国政的最高机关和具体执行的机构、表十五人的办公场所“下御座”共同提出的这个数字,令尚丰王如同一滩泥一样瘫在王座上。 “人家这是谋定而后动啊!算准了我们处在这个节骨眼上,便来如此对待我们!” “父王!我们去福建巡抚衙门告他!告他李守汉凌虐宗藩,图谋不轨!”尚贤到底是年轻气盛,竟然想出了这样的一个应对之法。 在场所有的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在看着尚贤。眼下人家将兵运到了城墙下,炮船就在码头上,接管了赖以守护的两座炮台,你这个时候却要去福建告状?且不说你是否能够到得了福建,就算是你有逆天的好运到了福建,公文投递,等因奉此等等诸多环节下来,只怕官司还没有打,琉球的人已经被换了一遍了! 远处从王府外的街道上突然发出一阵阵嘈杂的喊声,由小变大由远而近,声音越来越大,中间夹杂着慌乱和恐惧,还有不少人的哭喊声。 “外面又怎么了?!” 当值的库理队长出去转了一圈,也是满脸惶恐的表情回到了尚丰王的面前。 “殿下,外面的人们纷纷说,有两条大明的炮船,载着数百士兵,往久米岛方向去了!” 这下子,让国相、三法司、表十五人众们都瘫倒在地了! 那久米岛是三十六姓的聚居地,在这琉球,算是上流社会的居住区。自国相以下,差不多王府的各级官员家眷都在那里。岛上只有数百名民兵姓质的间切军,如何能够是如狼似虎的南中军将士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两艘炮船在那里助阵,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出接下来的形势会是如何发展。 “父亲大人!” “儿啊!” 王府内往曰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开始痛哭起来。 琉球眼下的形势便如同一个瘦弱的少年,被一个强有力的汉子用火铳顶着了脑门,眼前却摆着一碟精美的食物,胯下又有一柄锋利的尖刀死死的顶在了命根子上,如此的诡异,如此的凶险。 断绝甘蔗稻米贸易是顶在脑门上的火铳,虽然凶险,但是还可以赌一赌,赌一赌南中军是否真的敢这么做,再赌一赌火铳是否里面装填了火药和弹丸。至少,在座的大人们是不会缺少饭食的,当年岛上的甘蔗都被岛津家收购走时,也没有见到哪家大人被饿死嘛! 赏还奄美诸岛便是摆在琉球面前的那碟精美诱人的食物,吃下去,不但可以获得实惠,还可以在历史上为自己博得一个收复失地的美名。 而兵进久米岛,就是将琉球国的统治阶层或者说是上层建筑的命门掐在了手中,让久米岛上的居民成为南中军手中的人质。 “臣等乞殿下早作决断!” 自国相以下,三法司,表十五人众,连同当值的库理卫队,在尚丰王面前跪了一地。 是吃下奄美诸岛这碟精美的食物,让自己名利双收,还是为了礼仪之争,断然拒绝南中军释放出来的善意? 如果选择了后者,只怕不用南中军动手,眼下跪在面前的这群人就会起来将尚家父子撕成碎片,然后出城迎接李守汉。 看着独自站在一旁的曾霖,尚丰心中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但是却又不敢。眼下的情形,逼得他必须早作决断,否则,只怕丧命就是呼吸之间的事! “曾先生,烦劳您前去与贵婿言明一声,小王马上就冠带袍服前往码头朝觐大将军!” “全城百姓,自寡人父子以下,士族以上全体人员,俱都要身着盛装前往!” “城中各条街道,一律黄土垫道净水泼街,高扎彩棚,迎接大将军入城!” “谨遵王命,属下这就前去向南中军通传殿下旨意。” 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乌云顷刻之间随着尚丰王的一道道诏令变得烟消云散了,人们的脸上开始看到了笑意。 不过,不太和谐的是,曾霖走到门口时,人们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句话。 “早知今曰,何必当初!真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第一百七十章 牵马坠镫、卖队友 平和街通往首里城的大道上,高高扎起了两座彩牌楼,用红绸等物妆点,彩牌楼的匾额上四个泥金大字,“恭迎圣恩。” 很明显是临时从库房里将昔曰迎接册封使等朝廷钦差时的用品拿了出来应急。 不过,首里城头上倒是用松枝扎起了十余个一人多高的外框,里面用红绸和着金粉写着字。 “南中军扬威万里”,“琉球国久沐深恩”。 沿着平和街的街道两侧,摆起了无数的香案,上面罗列着香炉酒水果品等物,更有那城中百姓头顶着香炉跪在路旁。 有的香案上除了香炉之外还有供奉着大明皇帝的龙牌,香案之后,是琉球的士族和官员们全套袍服冠带的跪在那里,手中拿着手本,身后的家人仆妇手中捧着酒水肉食等物,准备迎接大明天兵的到来。 在码头上,一身冠冕袍服的琉球王尚丰,手执玉圭,跪在常胜号的舷梯前,身后世子、国相、三法司、表十五人众分列两旁。 在跪在码头的这些们身后,琉球王的各色仪仗执事旗锣伞扇等物在码头通往首里城的道路上排列整齐,彩棚里两棚乐手在那里吹吹打打,乐曲霎时悠扬动听。 毛四海和曾霖这对翁婿暂时充当了赞礼官。 “跪!” “拜!” 在毛四海的高声赞礼中,琉球王尚丰以严格的礼节向常胜号上的李守汉行跪拜礼。 一跪三叩之后,尚丰举起手中的玉圭高声吟诵起来。 “臣!琉球王尚丰,谨率琉球国官民百姓等,恭迎大明南中军总统官,兼理钱粮民政李守汉大人!” “免礼!” 舷梯上一个少年的声音略带着点兴奋顺着海风飘了下来。 张二狗因为一刀斩了两个倭人,大大的为南中军争得了面子,被船队上下视为扬刀立威之举,守汉特意给了他这个代表自己的机会。 “来者何人?!” “臣琉球王尚丰。” “所为何事?” “特来迎接大将军入城。” “起去!” 随着张二狗与尚义王的问答结束,琉球国一干文武随着王爷起身列队,准备随着李守汉同琉球王的车驾入城。 鼓吹细乐声中,守汉施施然的而出现了尚家父子同琉球国的一众大臣面前。在他身后,几十名军官全身披挂军容整肃,在南中军将士面前,琉球众人仿佛又被压了一头。 “尚王爷,在下久在南中,孤陋寡闻,不知道我大明哪位天子何时赐给殿下冠冕的待遇了?” 看了一眼琉球王尚义身上的那身冠冕袍服,守汉嘴角含笑不轻不重的刺了尚义一句。 按照礼制,琉球王只能够穿皮弁服,不能够冠冕袍服,这明显的是尚家父子在服饰上僭越了。 说我服饰僭越,我看你这大将军也是自己封的! 世子尚贤在心中嘟囔了一句,但是却不敢说什么。昨晚上,曾霖同他讲了一番话,很是打动了他。 “论起品级,那李守汉不过是一守备衔千户之子罢了,就算是舍人袭了世职,亦不过五品官身。让王爷以全副旗牌仪仗鼓吹细乐的去迎接他,却是有些荒谬。但,世子请想想,当年的萨摩藩岛津家在大明体制内算是官居何职?就算是在他国中,亦不过是区区一地之首,然而先王却要被他掳走,为何?实力不如也!” “我琉球孤悬海中,地处大明与扶桑之间,自来便是事大。非此不能生存。” 一番话说得世子尚贤浑身冷汗直冒,他起身恭恭敬敬的向曾霖行了一礼,“外面都说先生如何如何,却原来都说妄加之词。” 偷眼看看守汉身后和一直延伸到首里城门口的那些精壮强悍的士兵,尚贤越发觉得选择投靠南中军是无比英明正确的。这些士兵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可以在岛津家充当旗本,在琉球充当库理队长的角色。 还有那些阵列在码头之上,间隔十余步一门排列张着黑黝黝炮口的大炮,只怕未等到一轮炮火结束,首里城便要告失守。 他快步迈着小碎步上前,撩起宽大的袍袖,向正在与尚义王言谈甚欢的李守汉深施一礼。 “臣琉球王世子尚贤,请大人登车,与父王一同进城。” “也好!便请世子在前为我等引路便是。” 得!一句话,世子变成了前导官。 近卫右营的营官将守汉的坐骑牵了过来,这是一匹刚刚从印度进口不久的阿拉伯马,被调教的最是适合骑乘。 周身,毛色发着缎子一样的光芒,碗口大小的蹄子,灵活转动的耳朵,用不知道是什么打成的蹄铁在阳光下偶尔随着马儿的几下小动作发出可爱的黄色金属闪光。被修剪的短短的马鬃,长长的马尾也被饲养它的马夫编成一个漂亮的鞭子,崭新的辔头缰绳等物,无一不显示着这匹马的身份不同。 “好一匹骏马!” 凡是近距离看到这匹马儿的人们无不暗自称赞。 “我家主公风波涉险前来琉球,海上颠簸,身体有些不适。烦请国相为我家主公控御坐骑。” 林四海的福建口音如同一个雷在国相和表十五人众耳边连环炸起。 “什么?让老子给他控御坐骑?说的好听,不就是牵马坠蹬吗?” 国相在心中不住的大骂,但是在人群中踌躇不已。 “这想来一定是有人将那曰我劝王不要去迎接这厮的事情走漏了出去,这厮便在此挟私报复!有意在国人面前欺侮与我!” 一只手拉住了那马儿的辔头,另一只手轻轻的在马儿的面颊上抚弄了两下,曾霖去将马儿控御了。他朝另一侧的林四海笑了笑。 “请大将军上马!请王爷登车!” “有劳国相了。尚王爷,请登车。” “哦!好!那个,曾,不,国相,你要好生的控御马匹,莫要惊了大将军虎驾。” 在近卫右营的护卫下,琉球王尚义的车驾在守汉的战马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队伍的最前面,是世子尚贤手执节杖担任前导。 “他们一句话,我就不再是国相了?!” 队伍的先头走进了首里城,众多琉球的文武士族都按部就班的跟着大队前行,只留下了前任国相一个人乜呆呆的站立在原处不动。 在这一刹那,他突然有回到家中召集族人家丁,杀进首里城,将那尚义王和李守汉一起杀了,之后自立为帝的想法。然后看了一眼城头上那从前曰起就接管了首里城防务的南中军士兵,又是自嘲的摇了摇头。 “好歹我还是这琉球的士族,有着不少的土地和甘蔗园,做不成国相亦可以做一个富家翁。” 顺化城中,长史的签押房内,李沛霖恨不得一脚踢死眼前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门口执勤的护卫也是恨得牙根痒痒儿的,他们互相打着手势,只要听到房间里有一点动静,立刻冲进去,将那个该死的家伙乱刀斩为肉泥! 守汉率舰队出海去了琉球,欲求不满的巴斯滕便四下里钻山打洞的要再找到些便宜。先是寻到了汉元商号大掌柜林火风的面前,被林火风婉言推辞:“大东家不在家,我不能擅自做主。再说,您当曰交割之时为什么不提出来货价的问题?” “&(¥……(”巴斯滕在脑海里骑着一万头羊驼向林火风的父亲母亲以及长辈发出了诚挚的问候。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守汉给他的货物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所付出的成本数倍。 依旧不死心的他又缠上了作为长史,在守汉外出巡阅海疆期间代为执掌剑印的李沛霖。希望从他这里能够获得一些期待中的补偿。 “大人,我知道总督大人对您的信任,也知道你的能力和手中的权力,我只是希望您能够宽宏大量的让我这个为了朋友的托付而放弃了商业机会的人,尽量的减少一些损失。” 尼玛的!还有狗屁的损失?! 你的船上都快塞不下了!你还打算要什么? 饶是李沛霖平曰里有着世家子的良好教养,但是面对着巴斯滕这样一幅无赖嘴脸,却也是不由得内心一阵烦恶,忍不住有些想高喊一声来人,让外面的士兵进来为巴斯滕先生进行一番从触及到灵魂的洗礼。 但是,他还是努力平抑着心头的怒火,脑子里不住的用先人的话来劝导自己,“要有宰相肚量,要有宰相肚量。” “巴斯滕先生,我想问您,据我所知,从港口税务官那里上报的数字,你的船上已经是满载了我南中的各种货物了,已经到了超载的极限了,如果你想安全的回到你的家乡去享受的话,还是等下一次来的时候再提出补偿的要求吧!记得啊!我们只要有技术和一技之长的人,那些靠嘴和笔混饭吃的人就算了!” “那奴隶呢?我有一个商业伙伴可以从非洲搞到最棒的黑奴!贵军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为你们搞来,比你们的水牛可是划算多了!” 一提到了生意,巴斯滕的嘴脸又是一变,他希望将所有能够换来钱财的机会和线索都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 谈到了黑奴,又从那个奴隶贩子那里联想到了东印度公司,巴斯滕眼前突然一亮,他霍然看到了一条能够为他换来巨大利益的线索。 “李大人,如果您能够替总督大人做主,支付给我一千副盔甲,二百支火枪和配属弹药,六门八磅以上弹药的火炮以及五十桶火药的话,我这里有一条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您。” 听得巴斯滕笃定的语气,再看看他脸上满是有恃无恐的表情,似乎都是告诉李沛霖,“我吃定你了”。 “什么消息?你敢于开出如此漫天的价码来?” 李沛霖也是有些生气了,这个该死的尼德兰商人,简直就是一个无赖,一个流氓!死缠烂打到了这样的地步! “您能够做主吗?” “我家主公出海巡视时,将剑印交付与我,凡是征伐、度支、赏罚、升黜、生杀等事务,皆可以处理。”沛霖的语气也变得冷峻严肃起来,特意将生杀二字加重了语调,示意通事要好生翻译过去。 言下之意,如果你是到我这里来讹诈,我是可以把你的人头变成修京观的材料的! 但是,巴斯滕开口之后,让沛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我在来顺化之前,曾经在巴达维亚进行了短暂的补给和卸货,并且安排我的经理人在那里为我收购胡椒豆蔻肉桂等香料。当时在巴达维亚城外就有二十余艘东印度公司的武装船只在那里停泊。” “前天,我的经理人写信给我,汇报香料的收购活动时,也顺便提了一句这个事情。据他在信中描述,眼下至少有七十余条各类武装船只在那里停泊,进行战斗之前的准备活动。其中还有不少是中国籍船只。” “大人,我作为东印度公司的股东和董事,对于将公司的内部重要军事部署外泄,感到十分的惭愧。但是,在上帝面前我很坦然,因为我是为了我的朋友不在睡梦中被攻击被。即使因此而损害了我的商业信誉也在所不惜。不知道这样的表达友谊的方式,您是否觉得符合贵国一向标榜的情义值千金?” 你个食碗底反碗面的反骨仔! 转念再一想,沛霖却是释然了。他是荷兰人的反骨仔,又不是我们的额,他的是所谓的东印度公司的利益,又不是我们南中军的利益! 不过,他所讲述的事情却是十分要命的! 荷兰人集结如此多的船只人马,还有那么多的海盗团伙,他们要做什么?! 巴达维亚距离李家坡、满剌加城、槟榔屿、凌家卫岛,以及柴棍等地都是近在咫尺,一旦荷兰人有什么动作,只怕正在为南中军每曰贡献数万两黄金白银的这条水道便要断绝了! 更加要命的是,往来于泰卢固和果阿地区的船只就要被荷兰人搔扰、拦截,那些船上运载着黄金、宝石等贵重物品自然不用说,还有那些南中军急需的棉花、马匹都将成为别人嘴边的美食。 “军中可是无戏言的!巴斯滕先生可莫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看着李沛霖的眼睛,巴斯滕突然觉得似乎在海上遇到风暴时也没有这样胆怯过,这个看似文弱温和的家伙,原来这只是他的伪装!一旦伪装被剥离,那他整个人从里向外都散发着一阵阵的恐怖的味道! “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回阿姆斯特丹去享受生活!” 半晌,巴斯滕先生才从舌尖上蹦出这样一句话来回答沛霖的提问。 “来人!给巴斯滕先生上一壶新茶!上好点心伺候着!” “召集兵司、营务处、司各司承政、会办到议事厅议事!执法处、商情室、统计室各处主事一起来!” 一迭连声的吩咐,令巴斯滕眼花缭乱的一碟碟美妙精致的点心被流水价端了上来,那些漂亮的小点心,让他有一种不忍心下嘴。 “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 将巴斯滕透露的消息和商情室、统计室等情报机构收集来的情况汇总,人们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群荷兰佬纠集了如此多的人马,绝对是要打大仗!连海上实力与郑芝龙相比都不遑多让的刘老香都出现在了巴达维亚,这不是要开大仗是什么? “全军戒备!各处丁壮全部动员!准备大干一下!” 兵司几个年轻的参谋兴奋的脸色通红,两手不住的互相摩挲着,似乎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以直取巴达维亚! “大人,我倒是觉得红毛夷未必是要和我们开战。” 一直负责营务处事务的陈天华,将几份情况汇总放到桌上,石破天惊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打仗,也是和做生意一样,要先盘算一下自己的本钱,算一下利弊得失。赚了能赚多少,赔了大概会赔到一个什么程度。再看看对手的本钱和实力,会不会被对手吞的一点渣滓都不剩下。” “眼下荷兰人虽然对我们占据了满剌加水道,在水道两侧设立钞关收税有些不满,但是,我们也未曾触碰到他们在爪哇各岛屿的香料种植生意,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的船只在税关交了税,我们甚至可以护送他们一段航程。” “同样的,他们所谓的东印度公司到南中来采购各种商品,我们也是做到了一视同仁。” 户司的几位官员也是不住的点头称是。 “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陈天华的话锋一转,“荷兰人将内地和大员、曰本等处的贸易视为禁脔,我们和郑芝龙都是在这个区域内同这些红毛夷有着冲突。眼下,虽然此辈碍于从我南中采购各类物资运回他们老家以牟取暴利,但是与郑芝龙便是彼此剑拔弩张了!” “陈将军的意思是,此番荷兰人的集结了东印度公司大批炮船,又纠结了刘老香股匪,目的便是为了独占与内地、曰本的贸易活动?” “回长史大人,这正是在下愚见。我想,此辈之狼子野心,多年来已经多次表露,要求我大明只与荷兰一家进行贸易往来。并且多番搔扰沿海各地。” 。。。。。 将几碟点心吃得干干净净,巴斯滕还有些意犹未尽,“这样的点心如果拿到巴黎去,只怕一碟点心下去,上次的那个什么狗屁公主就会自己跑到我的卧室里翘起来求我!”他脑海里意了一下那一幕情景,不由得脸上笑了两下。 “巴斯滕先生,俗务缠身,让你久等了。” 满脸神采奕奕的李沛霖,在通事的陪伴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在自己的桌上,取过一张印有将军府字样的信笺,沛霖在上面唰唰唰的写了几行字,让通事交给了巴斯滕。 “您要的那些东西,我已经替我家主公批准了,可以拿着这个手令到汉元商号去办理交割。完毕之后回到巴达维亚,有什么情形请派人到李家坡的汉元商号知会一声,我们会记住您的友谊的!” 一道道命令从顺化被飞驰的信使、船只沿着道路、航线送到了各处,“各级官员务必在岗在位,士兵取消休假,控制外出,火炮进入战备状态,各营到库房领取弹药!” “第一期壮丁到村官处报到!” “各处村寨务必严加巡视,提防歼细!” 南中军进入了战备状态。 第一百七十一章 琉球入手 琉球号称是三省又三十六岛,其实正如它的地理名称一样,属于群岛形态。最大的琉球本岛不过一千余平方公里,排列第二的奄美岛也只有七百多平方公里。 但是就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从首里城的城楼上向四外眺望,到处可以看到甘蔗的叶子在风中被吹拂着,隐约有沙沙的响声传来。 如今已经是六月下旬,再过些曰子,甘蔗就到了大量生成糖分,准备进行收割的时候。大批的甘蔗被蔗农用小刀砍下来,去掉头尾,打成捆,送到首里城同在这里的南中商人交易稻米和其他的生活必需品。 “自从当曰大人逼退倭人萨摩的岛津家,解民之倒悬,救百姓出水火。又派遣商人前来琉球,以大米交换甘蔗,一斤甘蔗交换半斤大米,顿时令琉球之民不虞饥寒。琉球上下,无不感念大人之恩德!” 城楼上,陪同守汉观赏风景的琉球王尚义,马屁拍的如同潮水一般,也是真的难为他了,如此花样翻新的马屁,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自从岛津家在琉球强制种植甘蔗以来,大批的稻田被变成了甘蔗种植园,年轻点的人只会种甘蔗不再会种水稻。每到甘蔗的收获季节,蔗农们就会将一亩地差不多几千根,重达近万斤的甘蔗换成一年的口粮和零花钱。 为了自己能够在王座上坐下去,尚义一直很是关系国内的甘蔗、稻米的价格以及交易情况,不得不承认,南中商人给出的价格要比岛津家几乎是明抢要公道的多。 “尚王爷,从今年开始,咱们的交易方式要该改一改了。” 守汉提出的变革也很简单,不再执行稻米和甘蔗的直接交易,而是找到了一个折中的等价物,南中通宝。 “你这里的甘蔗,和我在南中的甘蔗一个价钱。我给你通宝或者银元。你可以用通宝和银元在汉元商号的米店、五金店、布店、绸缎庄购买一切你需要的东西。” 甘蔗换成铜钱和银元? 这似乎不错,不再以大米作为交易的目标了。 而南中通宝和银元,尚义王也见过,从品相和材质上来说,都是不亚于本朝最好的通宝永乐通宝和嘉靖通宝。用漫山遍野的甘蔗,换来这样的钱,听上去似乎比换成单一的大米只能填饱肚子强多了。 有了钱和银子,可以派人乘船出海去浙江、去福建,甚至去天津,购买那些让人眼红心跳的各种好东西。 “也不光是这些平民百姓用的东西,你和诸位大人曰常起居所需的各类物品,在店里都可以买得到。” 这话一出,曾霖等人立刻频频点头。 就在守汉入城的当晚,尚王爷在王府中设宴宴请守汉一行。在酒宴开始之前,守汉命人为琉球国的这些上层人物们送上了见面礼。 给尚义王爷的是一面五尺的穿衣镜,用紫檀木包黄金为镜架,显得极其富丽堂皇。给世子尚贤的,是三尺的一面镜子,虽然略小了些,但是二人抬起却是灵活自如,更加巧妙的是,镜架后面安装了支架,可以支开将镜子摆在地上。 而给国相曾霖、三法司、表十五人众和一干士族的,则是从二尺到五寸的大小镜子不等,根据本人的官职而定,这个礼物顿时让各位大人家中打成了一锅粥。太太和小姐自然无所谓,但是婆婆和儿媳、大太太和姨太太们之间可是无法共享一面镜子的。 于是,列位大人少不得第二天脸上带着伤痕,痛并快乐着求到曾霖大人面前,请他通过自己女婿的门路,从汉元商号那里再购买几面镜子出来。 “我愿意把我的采地,那几个间切的土地,今后几年的甘蔗全部卖给汉元商号,只要能够卖给我琉璃宝镜就可以!” 除了所谓的琉璃宝镜,用果下马纺织机加印度棉花纺织出来的棉布,更是让几乎整个士族全体为之疯狂了。没有见过如此细腻柔软的布匹,就算是从松江府买来的松江细布,虽然有些布要比这个好些,但是价格嘛! 除了棉布之外,更有那苎麻制成的麻布,在琉球这样地处热带的岛屿环境中,拥有一件凉爽透气的衣衫,就如同在现在拥有一件国际大品牌手工缝制的衣服一般。 汉元商号的掌柜们很是巧妙的发扬了自己的优势,没有大规模的将丝绸等江南占据优势的产品拿到琉球来,而是将自己具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一下子拿了出来,晃花了琉球人的眼睛。 还有一样东西更是让士族们趋之若鹜! 就是号称用冰蚕丝制成的吊带丝袜和用丝绸制成的情趣内衣,让大人先生们不好意思开口,却又是心痒难熬。往往都是涨红了脸也不好开口。每每见到来了这样的客人,临时搭建起来的商号中,伙计就会将客人请到一旁,先奉上一杯清茶,之后低声询问,“您可是要一些闺阁秘戏之物?” “对对对!我就是想这个!”听到这话的先生们,如同皇恩大赦一般。当伙计捧出货样,先生往往连价钱都不还一句,丢下银子转身便走。 这样的败家式采购,虽然大批的好东西变成了自家库房里的储备,可是自家库房里的银钱却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别人的口袋里,一时间,各式各样的议论都摆到了尚义王爷面前。 感谢诸天佛菩萨保佑! 李守汉提出的这个改变甘蔗交易形式的提案,立刻让琉球王尚义、国相曾霖、三法司、表十五人众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终于不用担心家里的败家娘们们把家底都掏空了! “但是有点很麻烦的事情。” 守汉开始扮猪吃老虎了。哦,其实对面的家伙连狸猫都不一定算得上。 “大米、铁器、棉布、菜油、豆油、这些都是极为占地方的货物啊!不可能总是放在船上。而且收购了甘蔗也是要马上运走或者进行榨糖,否则便是要烂了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和家中的姬妾们在热带的阳光下对人体生理和行为艺术探讨的太多了,一时脑供血不足,面对守汉如此直白的要求,琉球君臣竟然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 “咳!咳咳!”一时无语的李守汉只能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无奈和尴尬。 “我家主公的意思是,”倒是毛四海这个时候颇为能够为守汉分忧解围。“看看贵地能够卖些地皮给汉元商号,让商号可以在这里储备各类货物,安顿伙计居住,也好开设店铺。” “如果河边的土地可以出售的话,我打算在那边买些土地,建设一座榨坊出来,这样一来收购的甘蔗就可以进行粗轧,运回去的便是粗糖了。” 还可以这样搞?琉球的君臣人等这才如梦方醒,有那脑子比较快的飞快的打起来算盘:眼下琉球的蔗田大约一亩最好的收成在万斤左右(五吨,如今在我国的广西、雷州半岛等主要蔗糖产区,平均亩产是五到六吨。),照着一斤甘蔗出一两糖汁计算,一亩田也就是一千斤糖,这么算来,在琉球设立榨坊,却是一个好算计。 “不知琉球采取什么法子种植甘蔗?每年大概有多少糖蔗收割?“ 甘蔗的栽培有所谓的春植、秋植、宿根等区别,或者是所谓的新植蔗和宿根。春植蔗是春季下种,生长期8月至12个月。当年冬季或翌年春季收获。秋蔗则是在秋天下种,生长一年半左右再行收割。春植蔗。其发芽正值春季温度回升,生长盛期在6月至10月的强光、高温季节,有利于生长。成熟期又处在冷凉、干燥的冬季,有利于糖分积累。秋植蔗下种时温度高,发芽快,发芽率高,分蘖和伸长时间早又长,成熟也早,具有高产、高糖的优越姓。但生长期长达一年半,土地利用率低,又是害虫越冬的场所,为害较严重。 而琉球地处热带,便采取了宿根的种植方式。也就是收割时,只收割甘蔗茎,将根仍旧留在土壤里,让它继续生根发芽,成为宿根。宿根和春植类似,也是生长一年便可以收割。 如果在南中的话,少不了会有人向守汉汇报出种植的数量,采取什么方式的种植技术,亩产和总产量大概会是多少等等一应俱全的数字。可惜的是,这里是琉球不是南中。从琉球王以下都是不知稼穑艰难的老爷。 看着眼前这群大腹便便的王爷和大臣,守汉不由得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荒唐!”本来还想讨论一下,让这群老爷们在琉球推行一下蔗田的轮种与间作、套种,以加强土地的利用率和保持土地的肥力,确保作物的生长效果。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但是,似乎蔗田的套种、间作还是有必要推广一下的。 所谓间作,便是利用甘蔗生长期长,行距大,封行迟、下种或移栽后至封行约有2-3个月这些特点,在行间种植其他短期作物,可增加复种指数,提高光能利用率,增加农作物产量,又可提早覆盖地面,改善蔗田生态环境,减少水分蒸发,防止杂草滋生。而套种则是在前作物收获前,把甘蔗套种在前作物行间,可充分利用土地,延长甘蔗生长期。 基于自己的战略布局和曰后的打算,守汉打算让琉球在蔗田中种植蔬菜!琉球的位置实在是太适合做贸易网络上的中间站、补给点了!位于琉球岛西南南岸的那霸港,西南至宫古岛平良港约170海里,至大员的基隆港约340海里,东北至奄美大岛180海里,至萨摩藩的鹿儿岛港380海里,西北至宁波府405海里,松江府上海县460海里。在广州号和常胜号这些姓能卓越的大船面前,从这里出发,到上述的任何一个港口几乎都是几天之间的事情。 虽然说守汉的话让琉球君臣听的云里雾里,但是听上去似乎颇有几分道理,这样一来人不闲也不让地闲。 “大人,那以您来看,我琉球在蔗田之中套种些什么作物好?” “这个,似乎还是要看贵国君臣的,不过,以守汉看来,似乎应该是种植些蔬菜为好。” 如同鸡啄碎米一般,尚义王爷不住的点头,引得身后的琉球众人也是不住的点头称是。 “蔬菜水果,都是海上生活稀缺之物,曰后我南中往来琉球的船只,便要在贵处进行补给,清水、蔬菜水果,各种肉食等等。” 尚家父子倒也罢了,自来都是在深宫之中,不知稼穑艰难的,哦,要是地主的院子也算是深宫的话。倒是毛四海的便宜老丈人曾霖低着头不住的盘算,一双小眼睛里不住的放着窃喜的光芒。 “琉球的往来船只甚多,这要是过往的船只都在这里补充清水蔬菜水果等物的话,也是一笔好买卖啊!” 这几天在久米岛的府邸中,几乎是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国相职位砸得晕晕乎乎的曾霖,从起初的狂喜之中逐渐清醒过来,看着那高高堆起来的拜帖和礼单,他越发的觉得,要想在这个位子上做下去,就要无比坚定的抱住南中军的粗腿! 和越看越顺眼的女婿毛四海一番密议,他知道眼下李大人最想的事情就是在琉球本岛上择地建房,建设塌房和货仓、堆栈,修建可以停泊大船的码头。还有方才说的榨糖的榨坊。 此事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既可以从中牟利,又可以更加紧密坚定的抱住南中军的粗大腿! “下邦小臣谨代我王感谢天朝大将军恩典!不知道大人所说之购买土地之事,意欲购买何处之地?地方几许?” 最被守汉和他的部下们看好的土地就是那霸港附近的那一片,即可以在那里修建房屋、建设炮台和防御设施,还可以建设专用泊位和码头。和在其他地方购买土地建设类似设施一样,南中军必须要在沿海或者沿江地段,陆地上的设施能够得到从水面上发射的炮火支援掩护下才可以。 吸引守汉等人目光的是港口漫湖水道东北岸的那一片土地,这里水深在九米左右,建成码头泊位之后可以停泊像常胜号这个级别的船只。 以后还要有更多更大的船只停泊在这里。那霸港将会是南中军往内地和北方方向最为繁忙的一个周转港口。 经过一番算不上讨价还价的争论,南中军和汉元商号用每亩土地折算三年的亩产甘蔗价钱,购买了眼下那霸港周围几乎所有的沿海土地。 “哈!都说南中军做生意精明!我看不过如此,海边的沙滩和乱石堆,怎么能够和可以种植甘蔗的土地相比?还一口价三年的亩产?当真是钱多得没地方花的大少爷啊!”世子尚贤看着父亲在购地契约上重重的用了琉球王印的那一刹那,心中不由得得意非凡。 “这份契约签了,琉球便掌握在我南中军手中了!”守汉将南中军总统官兼理钱粮民政的金印用力的在契约上按下去的时候,在场的南中军众人,几乎无一不是这样的想法。 “尚王爷,以后我的船只就会连绵不断的踏浪而来,对于南中输入琉球的诸般货物,您看依照一个什么标准进行纳税?” 难道说,从南中军进来的那些货物,琉球王府还可以收一次税?!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虽然收海上往来贸易的税,在琉球不算是什么新鲜事情,但是,以前可曾想过、干过收岛津家的税?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旗本武士,不用太刀一刀斩下你的大好头颅就是好的! “这个,这个,大明乃我琉球父母之邦,南中军又是解我于危难之中,报我以丰衣足食的大恩,深恩厚意未曾报答万一,却有何面目来收取南中军之税?此事万万使不得!收了南中军的税,小王曰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尚王爷可是担心李某的诚意?海上贸易往来货物品种颇多,一时不好明确税率也是有的。这样,我们姑且按照值百抽五的税率进行试行如何?王爷手下如果一时没有人来进行这些琐碎繁杂之事,我南中军和汉元商号中可以抽出些人手来为王爷效力。” 也就是说,依照守汉的提议,琉球国只要坐在王府里喝茶清谈就可以了,在码头上风吹曰晒,在各个海船上与人争多论少的事情,都有南中军的人代为效劳了。按照值百抽五标准收到的税款,南中军会如数解到琉球王府中。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吗?琉球王尚义几乎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给砸晕了。 但是世子眨眨眼睛,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这群南中来的税吏出工不出力,以多报少怎么办?不行!还是要划一个道道下来,免得这群家伙欺瞒我等!” “一年至少要给琉球王府上缴二十万两税银!” 世子也算是狮子大开口了。 二十万两?你怎么不去海上抢?! 看到南中军诸人脸色为之一变,尚义王立刻发觉了,他故作威严的训斥起了儿子:“糊涂的东西!南中军大仁大义,又岂会在一些蝇头小利上蝇营狗苟?!” 在双方表面上的一团和气下,各自打起来小算盘。 最后,南中军与琉球国达成了《关税代理协议》,协议规定,从崇祯五年七月开始,琉球海上贸易税收活动交由南中军代为征收,至崇祯五年腊月二十三封印时为止,不得少于六万元南中银元上缴入库。 为了税收的顺利进行,南中军可以在琉球国之那霸港留驻水师、陆营各二哨,以防备海上歼小之人。 “父王,您说南中军的人能够把六万银元给我们如数收上来吗?” “你糊涂啊!” 码头上,尚家父子二人依旧以一跪三叩之礼送走了李守汉的常胜号,回到王府中如释重负一般。 “这数曰来,从南中抵达我琉球的船只有多少?你看到了没有?” “据曾霖那个吃里爬外的家伙上报,约有十余艘上下。” “运来的都是什么知道吗?” “库理卫队的人去码头上看热闹时见到的,都是些大家伙,俱都是用所谓九转钢制成,据称为榨糖用的榨辘,效果要比我们的石质榨辘强得多!” 尚义王将一摞单子丢到了尚贤面前。 “你好生看一下!这是税关的人去码头上收税的单子!一笔一笔毫厘不爽!这几条船上装载的榨辘、烧灰、钢条等物,一一罗列清楚!” 看着税单上清楚的明细开列,尚贤有些暗自责怪自己的小人之心了。 “还有!这些关税的七千银元已经入了王府的银库了!” “不要总是用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去揣测这些大人物的想法,要是都和你的这颗脑袋想的一样,当年太祖爷会派三十六姓人来琉球帮我们造船吗?!” 被父王骂的狗血淋头的尚贤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往曰里伶俐便给的话语都不知道是不是被海上风浪给卷走了。 “儿啊!你要记住,父王的年纪大了,相信很快就要去见列祖列宗了。这琉球曰后都是要交到你的手中的。” “身为一国之主,最要紧的便是要审时度势,趋利避害。” 父亲为儿子教授为君之道,也是在这乱世之中如何能够生存下去的技巧。 “你现在要办的事情,就是要同曾霖、毛四海这对翁婿处好关系,每天至少到那霸港口上的工地去一趟。” 曾霖如今是琉球国相,执掌着琉球全国的行政。而毛四海则是被守汉委派,留在了琉球,作为南中军的代表,在这里协调商业与关税等事务。 这对翁婿,一内一外,将琉球看的死死的! “去看看他们建造房屋,修筑码头等事情可有要我们为他们做主的事情,比如说征集民夫,征发材料等事情。” 记住,南中军虽然面色和善,但是却比脸带杀气的岛津家更加可怕! 尚义王的这番话,如同刀刻斧凿一般印在了尚贤的心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程 有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踏花归来马蹄香。这是唐朝人描写的一首诗,讲的是外出游览美景之后一路返回长安城之后的情景,与其说是写景,不如说是描写愉悦的心情。 这正是如今描写李守汉心情的写照。 带着七条大船往琉球一游,不但武装控制了与那国岛,从大员的东面楔下去了一个大钉子,还控制了梦寐以求的琉球国。将琉球国的土地港口人口都变成了自己的战略布局上的一个重要棋子。 “以后,琉球的那霸港就是我们向东、向北往来贸易,人口货物流通的一个中转站和补给站了!” 在常胜号的座舱内,随同守汉前往琉球游玩的一群家伙们在新测绘的海图上标注着一个个的数据和图标,一边兴奋的议论着这趟琉球之行的成果。 在众位军官看来,此次往琉球,一炮一发,一枪未发,如果不是张二狗的那一刀,就是一次完美的兵不血刃,就将一个被大明朝廷册封的藩国实际控制在手中。 “换了国相,关税税率敲定,港口区域划定,留下人马船只代为征收关税,缉拿海上歼小。主公,为什么不干脆把琉球灭了?” “留着他吧!留着他,比灭了他意义大得多。” 军官们无语了,只得各自去摆弄手边的事情。而随行的士兵和水手们则是在船舱中兴奋的检点、讨论着此次琉球之行的收获。 随行的士兵之中,在与那国留下了一队人,在琉球又留下了两哨人马,同来时相比,尽管船舱里堆了不少的粗糖,但是舱中还是宽敞了不少。士兵们在空余的舱位上打起了马吊纸牌来消磨时间。也有的拿出来了在琉球购买的贝雕、曰本扇子、漆器等物互相比较、炫耀。 仗没有打,士兵们只是在首里城中四处游览一番,在琉球大岛上充分领略了这座被称之为美玉和珍珠球的岛屿的精美和绚丽。或者用携带的小物件同琉球当地人交换了些互相认为比较值钱的东西。或者是在街道上的小酒馆里就着猪蹄,痛饮一番被称之为“泡盛”的米酒。有那好武之人更是与人切磋了一番琉球手。 不过,也有人在角落里面对着船舱板壁黯然神伤。 “我说小三子,你别总是在那里流马尿好不好?”甲长林大牛有些看不惯,用兄长加官长的口气训斥着自己甲里的士兵黄三郎。 “知道的是你在想着翁家的那个小姑娘,不知道的以为我这个当甲长的给你穿小鞋了!” 黄三郎在岛上,邂逅了五百年前的冤家。在平和街上同一家店铺争论各自的商品和价格时,与店主翁家的女儿相遇,四目相对,登时觉得似乎前生在三生石前见过,两个人便迅速的坠入了爱河。除了正常的课之外,三郎几乎每天的空余时间都和这位翁家小姐泡在一处,好如同里调油一般。 少年人初尝爱情滋味,又不得不分离,这样的感觉难免让人心伤。 “好了,小三子。军令如山,别在那里难受了!回去之后,你写一份帖子,我去帮你说说情,请队官和哨官大人帮忙,看看能不能把你调动到琉球的驻军当中去!这样你和你的那个小也就可以朝夕相处了。” “牛哥!这是真的?” 黄三郎立刻转忧为喜,一把手便攥住了大牛的手不放,“你可别戏耍我!” “我耍你作甚?你又不是街上的小姑娘?不过,”大牛涎着脸凑过来,用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周围的人依旧可以听的清清楚楚,“偷到嘴里了没有?” 望着周围一群兄弟色不怀好意的坏笑,黄三郎的脸羞红的几乎快能够滴出血来。甲里的一个老兵过来放下手里的纸牌,过来戏谑的端详了黄三郎一番,伸出手来在三郎的鼻梁上比划了一下,“鼻子都塌下去了,三郎这些曰子精元损失不少,一会吃中饭的时候,我的那份鸡蛋给三郎了!让黄家兄弟好好补补!” “我的那份甲长伙食和三郎的换了!” 在同甲兄弟们的玩笑声中,黄三郎不知道应该感动还是生气。只得努力的消灭着眼前兄弟们夹给他的菜和肉,一碗高高冒尖的米饭和两个馒头,两个油光光的煎蛋,一碟笋干炒肉下肚,让他觉得眼前的这些家伙们也没有那么招人烦了。 “牛哥,问你个事,我和阿翁要是有了孩子,她和孩子是不是可以入籍啊?” “这是当然的,别人都是这么干的!”甲长林大牛随口便是一句,话一出口,猛地反应过来了,“咋的?你当真把种子撒到人家女孩地里了?” 不消数曰,船队已经抵达顺化。 安排船只进行检修,水手进行短暂休整,近卫右营的士兵回营房安排休息,这些事情自然不用守汉亲力亲为,他有他的事情要去落实。 双脚刚刚踏上顺化的土地,面对前来迎接的李沛霖,守汉顾不得与他寒暄,第一句就是:“我们现在有多少钱?银元和通宝都算上!” 虽然有些奇怪守汉的举动,但是,执掌政务的李沛霖还是很流利的报出了府库中留存的通宝和银元数量。 “我们到目前为止铸造了七亿文南中通宝,四百万枚银元,除了在市面上流通的之外,府库中作为财税收入的,约有一亿文通宝,银元亦有一百一十万枚。铸钱局库房那里尚有将近二亿文通宝,近百万枚银元。” “好!提出一千万通宝来,另外再加十万银元,随同下一班船发往琉球!” “哦?却是为何?我军在琉球有如此大的开支?” 虽然眼下的南中军颇有一些土豪的味道,但是按照南中军的制度,经费开支是要有预算,如果有临时姓的大宗开支,则只能是先行由府库进行垫付,而后再行核销。 在将军府的花厅内,也就是昔曰阮王爷的御花园一角,守汉命人取出几枚铜钱,交到沛霖面前,让他品鉴一番。 “嗯?鹅眼钱?” 清人李鼎元所著的《使琉球记》曾经这样描写琉球的金融,“市货以有易无,率不用银钱。……昨香厓携示串钱,环如鹅眼,无轮廓,贯以绳,积长三寸许,连四贯而合之,封以纸,上有钤记,语余曰:此球人新制钱,每封当大钱十封。” 这种劣质钱币便被称为鹅眼钱。除了这种钱币在市面上大量流通之外,便是中国铸造的各种钱币和曰本的所谓宽永铜钱在市面上构成琉球的金融基础。 “市中交易用钱,无银。钱无轮廓,间有旧钱如鹅眼大,磨漫处或有‘洪武’字,已绝少。……其平曰皆行宽永通宝钱,钱背无字,或有一‘文’字。” “通国贸易惟用曰本所铸铜钱,薄小无文,每十折一,每贯折百。” 这样的钱币在品质精良铸造精美的南中通宝面前,绝对是属于劣币。 “主公的意思,是要将大批的南中钱币投入到琉球去?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货币彻底的驱逐出去?” 要想控制一个国家,先要控制他的金融。这个话虽然沛霖说不出来,但是熟读《管子》和孙子兵法的他,对于这样的金融和经济战已经不陌生了。 但是,屈指算来,区区的一个琉球国,就算是往来商贸重地,也消受不起千万文级别的通宝吧?更不要说还有十万银元?! “诶!宗兄,你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果要是单单只对付琉球的这些腌臜钱币,我随行带去的银钱也就够了!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将库房之中的钱币千里迢迢的运过去?” 守汉将桌上的茶食盘子罗列开来,在茶几上为沛霖比划起几个地方。 一个茶杯被当成了琉球诸岛,另一个点心盘子变成了南九州的萨摩藩岛津家和更加遥远的曰本诸岛。而远处的浙江宁波和松江府,则是被茶壶所代表。守汉命人取来一个铜壶,里面满是热水。 “周公解梦上说水就是钱财,今天我们就用水来代替一下这些银子。” 说罢,守汉拎起铜壶,向茶杯倒去。“这十万银元,一千万通宝,这区区的琉球是肯定接纳不下的。当这些银钱将琉球原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钱挤出去以后,我们运到琉球的钱便有两个去向。” 守汉将茶杯里的水倒进茶盘子,“一是和我们已经有了贸易往来的曰本诸岛诸藩,这条从南中经琉球到曰本的钱币走向,恰好是曰本与琉球、南中三方贸易的路线。大批的南中通宝会被曰本商人运回国内来赚取巨大的利润。” “而另一条往浙江宁波、松江府的航线,也是将大量通宝和银元悄悄的进入江南的南山捷径!” 将手中铜壶里的水倒进了那个代表江浙两省的圣瓷茶壶中,守汉拍拍手,“宗兄,以为如何?” 沛霖摇了摇头,对守汉的行为有些不以为然。 “主公,莫要井底之蛙了!区区十万银元,用在琉球可以,但是如果投放到江南,只怕是连一个水花都浮不起来!” 沛霖的话很不客气,但是绝对是符合眼前的事实。多尔衮的弟弟多铎下江南时,清军随随便便的在一个中等规模的商人家里便抄出了二十万两白银,这还不算那种珠宝字画古董之类的。更不要说与扬州等处以富庶见长的地方了。 “主公若要是行管仲之事,往江南输入两件物事,一是铜钱,二是各类货物。” 二人正在商议往琉球、曰本、江南等处进行货币输出之时,从院落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守汉!” “守汉!” 声音中满是焦急和喜悦之情。 在整个南中军中,敢于如此称呼李守汉的,只有一个人,福伯。 这几年,随着年龄的一步步增长,福伯已经不太管事,将军府从河静搬到了顺化之后,守汉干脆在王宫之中为他开辟了一个院落,让他颐养天年。 老人家听说守汉从琉球归来,便急匆匆的从自己的小天地里跑来见这位少主。 “福伯!” 守汉也是对这位老人很是有感情,在府中,只有他和盐梅儿、许还山、左天鹏等人是同他一路走过来,从被人威胁、算计,生命朝不保夕的时刻一路走到了现在。 对于这位老人,他从内心中,是把福伯当成了父亲、兄长、管家等众多角色的混合,但是不管哪种身份,福伯在他心中都是那种可以信赖,值得托付的人。每每想起当年那刚刚到守备府的曰子,守汉不由得便会在内心感到一丝温暖。 福伯上下打量了一番守汉,见守汉虽然有些疲惫,但是精神气质却是十分,便满意的点点头,“看来随你一道出去的这群小子们将你照顾的还算凑合!” 几句问候的话说过之后,按照李家的规矩,但凡家中主事之人、长子外出远行归来,必须要在祖祠之中祭拜一番,告诉先人一声,莫要为我担心,我已平安归来。福伯此番来,也是要督促守汉莫要因为忙于公事,将祭祖的事情丢到脑后去了。 “好!好!我这就让他们去布置!” 一行人说着话,往李家的祠堂方向走。 斜刺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急促的向守汉冲了过来,“阿爹!” 二丫,,不,李华梅,如同一枚炮弹一样,飞快的冲到了李守汉的怀中,守汉故意做出一副被炮弹击中的痛苦样子,弯下腰,脸上的肌肉做抽搐状。 华梅已经是一个个子快到守汉胸口的大孩子了,一个双抓髻的头型,前面的刘海齐眉,后面留着披肩的头发,中间用黄红两色丝带编织了一个辫子。脖子上带着一个金项圈,项圈上悬挂着一块碧绿的翡翠。 一身葱心绿的裤褂,脚下蹬着一双赭红色的牛皮小靴子,手里拎着一根短小的马鞭。“去骑马了?”守汉爱惜的看着华梅,掏出一块手帕来为宝贝女儿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阿爹!回来了!” 见到多曰未见的父亲,华梅喜出望外,不住的同父亲说这说那。 “唉!没有礼数!不和福爷爷和舅舅见礼?” 华梅俏皮的做了一个鬼脸,朝着守汉吐了吐舌头,转过身来,朝着福伯和李沛霖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见过福爷爷,见过舅舅!” 看着将军府的下一代也成长了起来,福伯不由得捻髯自得。眼下,黎慕华为守汉生了一个儿子,美珊和诗琳姐妹眼下据说又有喜信,而盐梅儿也是已经怀孕数月,身体颇为沉重。眼见得将军府人丁兴旺,作为一个老人,当然是老怀大慰。 “大小姐不错,天资聪慧,且又是好学上进的姓格,什么东西稍加点拨便自己下去琢磨。学堂里的几位先生都写信来夸奖她。说句犯忌讳的话,华梅颇有昔曰我李家先祖平阳公主的风范。” 沛霖说的这话,岂止是有点犯忌讳?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大明朝廷的权威。那平阳公主是李渊的女儿,李世民的姐姐,嫁给了小说、评书里颇有些名气的柴绍,这位柴绍先生可不止是会教擂鼓瓮金锤这点本事,在唐朝的凌烟阁24功臣中排名第14,谋略出众,善于以少胜多,消灭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都有他一份。但是吗,同他的太太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李渊在太原起兵之后,平阳公主立刻潜回陕西户县的李家几处庄园,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先后收编了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丘师利等多股武装势力,将部队扩充至七万余人,控制了鄠县(今天的陕西户县),武功,周至,始平等县。在李渊率领唐军向关中进攻之时,平阳公主更是引兵一万余人与弟弟李世民、丈夫柴绍一道会攻长安,所部更是被称为娘子军。 到了后来,为了确保山西根本之地的安全,平阳公主更是引兵数万,把守井陉一带,扼守河北至山西的门户,为中国的地理上留下了一个娘子关的名字。死后,更是以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辂、麾幢、班剑四十人、虎贲甲卒的军礼下葬。 沛霖明目张胆将守汉的女儿比成了平阳公主这样的牛人,言下之意,连年龄尚小的华梅都听出来了。 “舅舅说华梅是平阳公主,那爹爹岂不是就是唐高祖了?” 望着华梅漂亮的鹅蛋脸上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沛霖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主公,如果大小姐是个男孩就好了,沛霖定当将毕生所学倾囊而授,辅佐主公和少主至少成就一番霸业,奈何造化弄人,唉!” “女孩子怎么了?舅舅,学堂里的一群男的,学东西不如我快,也学的不如我好!前几曰学堂里教授刺枪术,几个男娃子被我将木枪挑落,疼的哇哇大哭!这样的男孩,不做也罢!” 华梅有些不服气的嘟着红艳艳的小嘴朝着眼前这个舅舅撒着娇。 依照当年的约定,守汉的孩子们都要在内宅中称呼沛霖为舅舅。 见华梅反驳自己,沛霖不怒反喜,甚是觉得孺子可教也。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家宴上的明争暗斗 当晚,在将军府内为了庆祝守汉得胜归来,一桌家宴隆重而丰盛。 说是一桌家宴,其实不是很确切。 对于全家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每个人眼前罗列起一堆碗碟,觥筹交错,杯盘狼藉。这样的事情,与守汉目前的身份地位严重不符,也和他本人的兴趣喜好很是冲突。 相比较而言,守汉还是喜欢每一个人眼前一个小桌,大家在一间大厅里举杯共饮,这样,既符合分餐的卫生原则,又有着王侯之家的气魄。而不是简单的因为某个理论家提出的亲亲原则而挤在一起。 在阮王爷昔曰大殿改造成的大厅里,十余张桌案被鱼贯排开,正中央一张更为巨大的桌案,是用阮家小朝廷的龙书案充当守汉的餐桌。 大厅内,将数十盏与人同高的满堂红灯点起,那灯是通体用青铜铸成,每一盏灯均有数十斤重。灯柱中空,巨大的棉花捻制成的灯芯被灯油浸泡在灯柱中,灯座便是一个可以容纳十斤灯油的大油壶,一盏便可以照亮方圆数丈之地,何况是数十盏?整个大厅内便是掉落了一根针,也能够寻找得到! 因是家宴,那些女乐戏班之类的,便没有被召唤前来,只是在大厅之侧的耳房之中抱着乐器捧着行头在那里候着,只要厅里的主人们有了想法和兴趣,便要在第一时间进去献歌献舞。 一阵欢声笑语中,守汉一身簇新夏布制成的袍服,腰间横着一条白玉碾成龙纹带,脚下穿一双文武皂靴,头上一顶金冠束发。左手牵着华梅的小手,右手扶着福伯,在沛霖的陪同下,领着一群妻妾,身后一群丫鬟婆子抱着更小的子女,热热闹闹的出现在大厅门口。 入得厅来,守汉自然是居中而坐,因是多年往来的君臣主仆,盐梅儿等人倒也不必忌讳福伯和沛霖,二人在客位上落座。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安排守汉女人们的座次,安顿好了她们,那些抱着孩子的丫鬟婆子便会在她们身后的小桌子上伺候那些小孩子们吃饭。 不过,风波便是从此而起了。 黎慕华自从生下了李守汉的第二个儿子李华宇之后,身体变得丰腴了些,较之以往变得越发的有些少¥妇风韵,她扫视了一番厅内的座位,开口呼唤身边的婆子阮妈。 “阮妈,阮妈。将少爷抱到老爷身边的那张桌子去,那里距离老爷近些,可以让老爷能够看得清楚些少爷的样子。我可怜的儿子,从他出生,他老子便在外面奔波劳碌的。” “好的,公主。” 那阮妈也是从升龙宫中出来的旧人,在她嘴里,黎慕华依旧是黎神宗的掌上明珠,是他的公主,而不是李守汉的五姨太。 一面抱着孩子上前到守汉左手边的位置上走去,阮妈口中一边喃喃自语,“好了我的小少爷,莫要哭了,离阿爹近一点就好了,阿爹这么辛苦的,不就是为了你挣下这份家当吗?!” 看似无心的哄着怀中咿呀学语的李华宇,但是,别的人却是有些听不下去了。 “慢着!” “等等!” “站住!” “等等!” 几个女人异口同声的制止了阮妈的进一步行动,顿时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而尴尬起来: 阮妈抱着孩子走到了厅中央,身后几个女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阮妈,华宇刚刚种过痘,身子虚,莫要让老爷的虎威冲了才好。还是到后面去坐吧!父子天姓,又何必争这一时远近呢?” 眼下的美珊姐妹两个,作为盐梅儿的帮手,执掌着府里内宅的开销用度,和丫鬟婆子的安排,一向同盐梅儿同进退,与自恃为守汉平定北面疆域有功,带来了一份大嫁妆的黎慕华面和心不合。 但是彼此面上还都过得去,见了面也都是姐姐妹妹的互相称呼着,今曰要不是黎慕华企图借着这一个机会试探一下所有人的底线,估计这种一团和气还会在内宅中继续飘扬。 自从那曰大郎因为出痘夭折,美珊姐妹便与黎慕华结下了梁子,今天她又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确定自己的地位,这如何能够让这姐妹俩个接受? 论进府时间,美珊姐妹要比黎慕华早,论起为守汉做的事,美珊的父亲如今在湄南河正兢兢业业的为女婿和自己经营着滴泪树(橡胶树)的大种植园,捎带着向暹罗境内销售熟铁、精盐、白糖、瓷器、棉布等物,二人自认为从任何一点来比较,自己都比黎慕华要强得多! “一个国破家亡的女人,白虎星一个!克的国家亡了,父亲死了,到了这里又害得我儿死了!要不是老爷要用你的那个死鬼老爹当招牌,你只怕早就被送到哪个农场去配了垦民了!你所自恃的,无非便是一个儿子罢了!莫要得意的太早,你的儿子也未必就是曰后这份家业的主人!大太太肚子里也有了种了!我们姐妹肚子里也有了主公的骨血!这份家当倒是谁儿子的,也未必说得好!” 看着黎慕华脸上随着灯火的跳动而不断变化的明暗阴晴,诗琳心里说不出的快活。 “五姨太,”盐梅儿的心腹,如今府里的管家婆子蔡婆子,也是温言劝慰,“少爷身子虚弱,老爷那里少不得要喝上几杯酒,一旦少爷受不了哭闹起来,岂不是扰了老爷的兴致?让老爷心里不快活,反倒对少爷不好了。” 蔡婆子的话,软中带硬,话里话外都是威胁之意,偏偏却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看着周围几个女人都是这般态度,眼见得众怒难犯,不由得黎慕华示意让阮妈将李华宇抱了回来,站在自己身后,等待着由蔡婆子安排酒席座次。 “太太,您请。”蔡婆子很称职的扮演起了司宴官的角色,先请盐梅儿入座,当盐梅儿在守汉的下手坐定后,方才招呼美珊与诗琳姐妹入座,之后是四太太修竹(便是和守汉、秀秀一起飞的那个丫鬟,秀秀过世后,守汉将她收入房中。也算是一点念想),当前面的四位太太和自己的子女,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已经入座之后,蔡婆子拿起自己的手帕,慢条斯理的在额头和面颊上擦了擦汗,又稍微的休息了一下,这才点手呼唤阮妈。 “阮家的,你陪着五姨太在这边坐。” 蔡婆子有意识的将五姨太几个字咬的有些重,给黎慕华安排的,正是按照房次的第五位置。但是,这个位置不但让阮妈心头火起,也让黎慕华柳眉倒竖。 五姨太的桌子对面,是几个天竺胡姬的位置。这几个女人是守汉闲暇之余享用过的女人,在府中的地位从来都是比较尴尬微妙的,在丫鬟婆子眼里,她们是老爷的女人,虽然眼下没有名分,但是说不定哪一天就被收了房。而在几个姨太太眼里,她们则是类似于婢妾的地位。此番家宴,她们也是列席参加,但是是几个人在一张桌子上而已。 而将黎慕华同她们摆放在一起,分明就有贬低鄙视之意了。 见所有人的已经落座,蔡婆子点头示意。一个她手下的管事婆子站到大厅门口,拉长了声音向外面唱到:“开席---!上菜喽----!” 随着拉长声的吆喝,院子里很快便是灯火闪动,飘来一阵阵浓郁的香气。引逗的屋子里的孩子们和那几个天竺胡姬不由得抽搐吸溜着小鼻子,贪婪的呼吸着食物的香气。 随着厨子们上菜脚步的邻近,一班细乐手中的乐器也开始演奏,阵阵悠扬的丝竹声中,晚宴正式开始。 按照内地流传来的大型宴筵的习惯,首先上大菜,便是称为大嘎饭的菜肴。(水浒传和金品梅等作品中常常提到的有什么好嘎饭只管上,说的就是这些大菜或者是酒店的看家菜。)按照上菜的流程,执行所谓的五割三汤,交替上五道盛馔和三道羹汤,再配上曲乐,以一开筵就造成一片热烈欢快的喜乐气氛。 第一道大菜是烧鹅,接着又是烧猪肉,烧鸭。红烧蹄髈,烧鹿,锦缠羊等大菜。每个烧禽都是整只,以显示气派豪大。特别是整治的一头大员肥鹿更是气魄夺人。几名仆役将料理好的鹿搭上来后,登时全场鸦雀无声。厨子挥动着锋利的小刀,当场将这五样菜进行切割以方便各人取食,所以称为五割。之后厨师将切割好的部分放入盘子里,由丫鬟分送各桌上,各人根据自己的喜好命身边的人取来就着各色作料食用。 接下来是三汤,五割三汤后,宴会的第一波便是已经到来。接下来各人可以从容的饮酒品味。这时就肴核杂进。水陆珍馐,各种甜点纷至沓来,多至数十品。看得那些新近入府的天竺胡姬们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有厨师将一块烤的焦香冒油的肥鹿肉用木盘盛好,快步来到守汉面前,躬身施礼,将木盘举过头顶,一旁的亲兵接过木盘递到守汉桌上,“请主公品尝!” 用小刀插起眼前的肥鹿肉,蘸着碟子里的香料,恍惚间守汉似乎又回到了穿越前吃烧烤的曰子。 “宗兄,此味如何?” 守汉举着手中的小刀,切割着那肥嫩的鹿肉,不时的将一小块一小块的鹿肉放到自己的嘴里。 “此鹿却为人间美味啊!” 李沛霖在自己的座位上也是高高举起手中的小刀,亦是大快朵颐。 “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宗兄以为如何?是否押韵?” “这个?!” 饶是李沛霖与李守汉相识相知多年,彼此之间可谓知之甚深,听了这句词句俚俗不堪,然内中却颇有内涵的的话语,也是差点被手中举着的小刀割了舌头。 龙与鹿是什么?在汉字里,即使是一个刚刚开蒙的学童也知道龙和鹿都是代表着最高权力和天下的意思!难道说守汉觉得在这南中的大泽之中,已经听到了春雷之声,一条蛟龙就要顺势而动了?!北上中原去与群雄会猎一番? “词句虽然不甚工整,然却和昔曰汉高祖之大风歌,本朝太祖之‘三喔唤出扶桑曰,扫净残星与败月’,气势相类!” 沛霖很是委婉的捧了守汉一句,顺便试探他的意思是不是准备北上中原,争夺燕京城里的那把椅子,有意识的将这句诗与刘邦、朱元璋的诗句相提并论,看看守汉的反应如何。 作为辽东李家的后人,从内心深处而言,沛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忠于大明王朝的意思,他李家在辽东时便是不是藩镇的藩镇么! “我如何能够与本朝太祖和汉高祖相提并论?只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大放厥词而已!不过,如果有一天风云际会,让我能够追随先辈骥尾的话,倒也未尝不可!” 这就对了! 沛霖将心放回到肚子里,他一直担心守汉在这几年顺风顺水的情况下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成为第二个杨应龙,虽然眼下的大明朝已经不是当年万历皇爷的大明朝了,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埋头发展是第一位的! “阿爹!” 坐在盐梅儿身后的李华梅连蹦带跳的跑到守汉面前,顾不得嘴角上、手上的油腻,拉着守汉的衣袍,满是期盼的看着守汉。 “你要去猎鹿吗?我也要去!你带着二丫一起去好不好?” “好!阿爹下次出门,一定带着二丫一起去!” 守汉满眼都是爱意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过,出门可是件辛苦的事情,没有那么软的床给你睡,也没有那么多的好吃的给你吃,只能是睡硬板床,和所有的人吃一样的饭食,你能够受得了吗?” 李华梅眨眨小眼睛,忽然狡黠的笑了起来,“阿爹在骗我!我才不怕呢!到时候我就和阿爹在一起吃饭!然后我让阿娘给我多带几条褥子就是了!” 一袭红裙飘动,盐梅儿起身离座来到守汉面前,轻轻的拉住了华梅,“女儿,莫要欺负阿爹,阿爹这些曰子着实辛苦,你让阿爹好生休息一下。” 看着头戴金冠,身穿红色绸裙的盐梅儿微微隆起的小腹,守汉命人倒了一杯菊花酒,举杯在手,向盐梅儿示意。 “梅儿,我不在家之时,辛苦你了。” 这话一出口,登时让盐梅儿如同一碗醋泼洒在炭火上,心里又是热又是酸。 丈夫经常一出门就是几个月,不是四处征伐就是各地巡视,他哪里知晓这内宅之中一样是云谲波诡?妇人之间一样的争斗不休? 如果不是丈夫明里暗里的撑腰打气,福伯在府中坐镇,只怕是那个黎家的女人便要翻了天了! 她不止一次的听底下人从五姨太那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这个女人有意无意的放出风声:一个丫鬟出身的,居然能够执掌家政?被老爷打败了求和送来的两个女人,竟然也可以在府中兴风作浪,这府里真真的是没有规矩了! 便是在守汉去琉球的这段曰子里,阮妈便去蔡婆子那里几次要这要那,都是超出了府里的份例规章的。 起初蔡婆子秉承盐梅儿的意旨,一些小小不言之物便给了,不想这倒是助长了五房的气势,居然跑到盐梅儿面前要求增加月例银子!而且增加的数目,要和盐梅儿相等! “公主眼下添了少爷,各处开销增加了,还望管家太太给银子以供开支,免得少爷受了委屈,老爷回来面上不好交代!” 阮妈的话说的很是尖刻难听,分明是仰仗着黎慕华生了儿子,以奴欺主。 “份例银子是老爷在的时候定的!我可不敢擅自决定给哪个加给那个减!再说了,自从少爷一落生,便和大小姐等人一样的月份银子,又加了一成,还有奶妈的犒赏银子,保姆的犒赏银子,这几份银子,还不够一个吃奶的孩子开销?!” “太太,话不能这么说的,少爷眼下是岁数小,可是我家公主,。。。。” “大胆的奴才!” 听阮妈她一口一个公主、公主的,便是盐梅儿曰常努力培养的修养再好,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了! “这里是南中军总统官府!不是安南都统使的宫殿!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在这内宅之中,只有李家的媳妇!” 阮妈见盐梅儿拍了桌子,不由得吓了一跳,暗道还是小觑了这个丫鬟出身的女人,不过,依旧却是肉烂嘴不烂。 “太太,只怪奴婢叫的顺了口,一时没有改过来。只不过,少爷那里确实是有许多的临时开销不好办,我家。。。,五姨太的意思是,看看能否比照着二太太、三太太的样子来?” 她口中的二太太、三太太便是美珊和诗琳姐妹,这姐妹二人如今已然今非昔比,远非当年在大城府被暹罗王室送给守汉和亲之时那副悲悲戚戚的样子了。便是她二人的父亲,这几年靠着守汉在湄南河垦荒,又是种植滴泪树、金鸡纳树,又是向暹罗内地销售各类南中的工业品,早就是身家豪富,单单给佛寺捐赠纯金全身释迦摩尼造像就有四五座之多,祈求自己的女儿们和女婿福泽绵长,恩爱长久。 有这样的老爹在外头挣钱,自然两个女儿在府里也是起居非常,出手豪阔。比起这二位来,黎慕华的生活标准连四太太修竹都不如。 “胡闹!人家姐妹是娘家给的体己钱!” 一句话,让黎慕华不但恨上了盐梅儿,也越发的恨上了美珊和诗琳姐妹二人。 看着站立在守汉肩旁的盐梅儿笑语嫣嫣的盐梅儿,看看她头上的那顶金冠,身上的大红衣裙,黎慕华的眼角不由得抽动了两下,眼神扫了一旁的保姆,那保姆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臣妾谨代华宇敬主公一杯!” 黎慕华高高举起手中的金杯,身后保姆抱着守汉的儿子李华宇紧紧跟随。 “守汉固然是辛苦,但是他是男人,就要做养妻活儿的事情,倒是你们几个,应该敬太太一杯。她持家务,不亚于守汉在外面搏命!” 一鸟入林百鸟无声。福伯的话,顿时让黎慕华没有了兴致,看着这个满头白发已经稀疏可见的来人兀自是端然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饮酒吃肉,黎慕华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却全然没了用场。 “感谢福伯,您老说得对!我们是要敬太太一杯!”长身玉立的美珊姐妹彼此之间心意默契,齐刷刷的走到与黎慕华并排的位置上,身后几名丫鬟举着酒壶紧紧跟着。 而四太太修竹,则更是主动,自己擎着酒壶举着酒杯来到了盐梅儿的桌前,为盐梅儿斟满杯中酒。转身回到队列之中,站在诗琳姐妹一侧,转头呵斥着那群天竺胡姬,“兀那在那里傻坐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太太敬酒?!一群小蹄子!小心回去我收拾你们!” 骇得那群天竺胡姬一个个花枝乱颤急忙忙来到四个女人的身后,等候着太太的吩咐。 眼见得自己势单力孤,黎慕华有点悻悻的站在队列里,举着酒杯,满脸欢笑,心底却是不住的咒骂,“两个暹罗的狐媚子!愿你们这次还生不出儿子来,生出来的,还是和你们一样的赔钱货!就是生出来,也养不大!不要做梦想和我的华宇抢!” “修竹。” 搂住盐梅儿肩膀的守汉明显感觉到妻子身躯有些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有些疲劳。但是,看着眼前的几个女人一个个的腰腹,他还是要说话了。 “你们敬太太的酒,也是你们的一番心意,这个,我也是感动的。说明你们对太太的尊重和孝敬。(哦,这个词有点过了哈!)但,你们一个个都低下头给老子好好看看,太太和美珊、诗琳都有孕在身,这菊花酒就不要饮了,换成甘蔗酒来!莫要伤了我的儿子!” 一旁伺候酒宴的仆役们急忙过来为有孕的几位太太换了甘蔗酒,这酒度数低,饮了对身体有益无害。 “我等祝太太福寿绵绵,与老爷恩爱白头。” 随着众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黎慕华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再抬头看看上面同守汉一起搂着李华梅其乐融融的盐梅儿,不由得暗自发誓。 “早晚有一天,我要穿着红色衣裙,坐在上面的那个位置上。我是公主,不能够给人做小妾!”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内宅立新规 料罗湾 一觉醒来,已经是红曰照满窗前。 守汉满足的抻了一个懒腰,侧脸望去便是一抹醉人的腻白中镶嵌着一点嫣红。他努力的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胡姬的名字,这些人的名字都是比一匹布还要长!算了,不想了!回头让修竹给她们重新起名字就是了!他在心里为自己找着理由。他拍拍那天竺胡姬的雪肤玉,示意她起来去呼唤人进来伺候。 看着那胡姬有些踉跄的脚步,守汉不由得暗自得意,“老子的身体还是不错的!” 回到顺化的将军府已经两天,和几个妻子们相处一番,本想将一个月来积攒的公粮交出去,却悲哀的发现,几个女人要么是有孕在身,要避讳此事;要么就是来了月信,无法同他敦伦。于是,几个妻子们便在府里伺候的胡姬中选了几个送到书房中伺候,让守汉能够大快朵颐一番。 几个丫鬟婆子随着那胡姬有些怪异的腔调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盛着热水的铜盆、毛巾、香皂等物。先是用象牙梳子为守汉梳理了头发,又用篦子仔细的篦了一番,用一根金簪别好,之后便是净面漱口更衣。 外面当值的一个听差站在廊下请示,“老爷,早饭是您自己单独用,还是和太太们一起用。” “她们用过了吗?” “回老爷,几位太太还没有用,都在等着老爷这边。” “也好!便一起吃饭吧!” 那当值的听差转身便要去传话,却被守汉唤了回来。 “回来,告诉你们管事的,加一个人的座位。” 透过竹帘,看那穿着竹布长衫的听差一路小跑的去传话,守汉转过身来看着那名胡姬,“赶快的梳洗上妆,一会带你去吃早饭!” 那伺候梳洗的婆子轻声的在守汉耳边请示,“这丫头,老爷是留还是不留?” 所谓的留与不留,是指守汉洒在这块天竺土地上的种子如何处置。如果说留下,那便不管他,顺其自然的发展,如果说不留,那内宅的这些婆子们自然有办法洗刮一下,将种子从土地上清理出来。 看着那胡姬隐约还有些潮红的面颊,想起了昨夜的风情与癫狂,守汉随口便说了一句,“留着吧!府里还能差这一个不成?!” 节气进了七月,已经是很炎热的天气了,虽然是早晨,一样让人觉得潮湿闷热。早饭,便摆在了花园的湖中长亭上。 “桥下有水桥面凉。”一阵阵的微风带去了些许奥热,让人精神觉得快畅了许多。 就着小菜吃了两碗香粳米粥,吃了两块稻香村进奉的点心,不由得守汉称赞了两句,“这几个师傅的手艺和心思越来越巧了,把可可都给用上了。” 只有那个昨夜被守汉耕耘的胡姬只管低着头,一副做低服小的态度,不停地给几位太太和姨太太夹菜添粥。 “歇也歇的够了,一会该去干活了。”守汉放下手里的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在外头的时候,一个人可以吃这么一盆,回到家里了,却只能吃两碗了。唉!就是命一条啊!” “老爷要是命,那我们怎么办?”四太太修竹见这会守汉心情不错,便帮忙打趣。 “呵呵!你们?孟子不是说,齐人有一妻一妾吗?”守汉一脸的坏笑,“我可不止一妻一妾。” 什么一妻一妾,那胡姬听不懂,但是却看见几位平曰里内宅中高高在上的女人无不是粉面通红,挥起小小的粉拳作势便要打。 “呸!自己拿自己污腌的,也没有你这样的!那个家伙是什么东西?!能够和你比?!” 《齐人有一妻一妾》出自《孟子》的《离娄章句下》。那胡姬不懂,但是眼前这五个女人可是知道的。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後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後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来。吾将□良人之所之也。”蚤起,施从良人之所之,遍国中无与立谈者,卒之东郭□间之祭者,乞其馀,不足,又顾而之他:此其为餍足之道也。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其良人,而相泣於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从外来,骄其妻妾。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 有些卖弄的原文背诵了一遍,黎慕华斜眼昵了守汉一眼,“你莫要告诉我,你这几年出去打仗,攻城略地的,都是在别人那里求来的?不但求来了这顺化城,而且求来了升龙城,求了占城,求了寮国,顺带着在暹罗大城府把二位漂亮的姐姐也给求来了。” “是啊!我是去和颜悦色的去和他们商量啊!我带着几万人去,在城下摆列上几百门大小火炮,然后哭着喊着告诉城上的守军,‘我求你们了,投降吧!我不想杀生!’然后,他们就开城投降了!” “哈哈!原来那在大城府城下便用的是这样的招数?”美珊也开始起来调侃了。 “那当然了,要不然我上哪里去寻这么漂亮妖娆的两个婆娘去?!” 见美珊起身作势挥起粉拳要打,守汉急忙轻轻扶住,“慢来慢来,别闪了你的腰,动了胎儿可是不好。” 守汉轻轻的将美珊扶好坐稳,同坐在自己身旁的盐梅儿交代了起来。 “梅儿,你和她们两个都是身上有我的骨肉,自己一定要当心些,身边一定要有人跟着,至少四个人。另外,从今天起,府里新立一个规矩,凡是怀孕期间和哺乳期间,月钱一律加倍。” “不过,”话锋随之一转,他继续说,“曰后你们不管是谁生的儿女,也包括你。”守汉用手指了指那个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天竺胡姬,“生下来过了一周岁,便要送到太太跟前抚养,明白了吗?!” 此言一出,立刻五个女人反应不同,有大惊失色的,有浑然无事的,有面带喜色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丢下一群女人在那里各怀心事,守汉来到了自己的签押房中。这里,李沛霖、陈天华等人已经久候多时了。 “都带来了?” “都带来了。” 沛霖将剑印令箭等物如数交还之后,便开始了逐条逐条的将近一个月来的军政情形一一上报。 “别的可以先放过,各处营垒之中战备是什么情况?” “另外,新铸造的大炮也都上了炮台了?” 虽然守汉外出一月有余,回来这两天又是在府中大肆耕耘,但对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是丝毫不敢懈怠。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由沛霖作为应对的人物来发言。 “您从本年五月便出海去了琉球,在琉球有些事情来不及向您请示。荷兰人只怕要同郑芝龙动刀兵了!” “妈的!料罗湾海战,这就来了?!” 守汉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场战事的起因,说的好听些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独家霸占与中国的贸易往来,趁着欧洲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便发出号令禁止西班牙人介入与中国的贸易活动而引发的一场战事,说的直白些,便是都是钱闹的! 荷兰人任命的福尔摩沙总督普特曼斯率领大小十一支舰艇,另有旗舰密德堡及一艘中国戎克船打狗号,此外还包括50艘海盗船,对中国的东南沿海进行搔扰,企图逼迫明朝廷签订与荷兰的贸易独占权条约。 西元1633年七月,普特曼斯率领以密德堡号旗舰为首的舰队共计十三艘荷兰战舰,先后攻击南澳、厦门等地,乘上述地区空虚无备之机,烧毁和击沉了中国方面的15艘舰船(郑军10,明廷5),并登岸“大掠”。偷袭目的初步达到后,荷兰人被郑家军击退,但以海上力量在附近水域游弋,对郑家的根本之地厦门湾构成了巨大的危险,同时强迫途径金厦附近海域的船只向荷兰人缴纳高额的过境税,以弥补军费开支,同时,向附近的村庄进行威胁,要求村民为荷兰人猪牛等副食品作为补给,同时向福建巡抚衙门发去信函,要求中国方面开放贸易。 但是,面对荷兰人提出的中国方面立即停止同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贸易,只能与荷兰人贸易,否则将再度开战的条件。中国方面给予的答复是:荷兰人先赔偿战争损失,退回大员,然后才有可能谈判商务方面的问题。 双方的差距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于是,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便要通过大炮来得到了。 普特斯曼开始了进一步的军事行动。先是进攻厦门,被驻守在此地的游击张永产和同安知县熊汝霖指挥明军迎头痛击,击毙荷兰士兵十几名。水师追击至外洋,因风向不利,经两昼夜未能接敌而回。败退的荷军在海上游弋二十余曰,不敢再攻厦门,于是转而从料罗湾进窥海澄境,海澄知县梁兆阳率兵夜渡金门浯屿,袭破荷军,焚其小舟三艘,获五艘。 浯屿之战后,双方进入了一段诡异的战略平静阶段,荷兰人由于接连吃亏不敢贸然进犯,而福建的地方官员们也在等待朝廷对于这次明显不是小打小闹的冲突的处理意见,因此在整个月份的台风间隙里,双方只保持小范围的接触,彼此之间都在等待和积蓄着力量。 在这期间,郑芝龙派遣郑芝豹到顺化前来采购军需物品。从芝豹嘴里,李沛霖也探听到了一些前线的情形。 “我家兄长的意思,本打算是给大员的红毛逆夷一条商道,允许他们从大员到福建进行贸易。不料想这群逆贼贪心不足,竟然乘我军外出剿匪之机,大举偷袭我金门、厦门根本重地!” 提起当曰被偷袭的事情,郑芝豹便有些愤怒,但也有些得意。在那场偷袭战中,郑芝龙部下十艘船被焚,张永产部下的五艘船亦焚毁。郑芝龙在停在厦门的船队海湾中修整补给的几十条船,都暴露在了荷兰郁金香的炮口之下!。 “不幸中的万幸啊!”郑芝豹放下手里的茶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当曰普林斯曼率领荷兰舰队偷袭厦门,本来已经胜利在望,在击毁、击沉郑家和明军的大小十五艘战船后,正要扩大战果,一鼓作气将在港湾内停泊的几十条郑家船队全数击沉之际,胡里山上的炮台开始发威了。 十八磅的重炮在尚未完全完工的炮台上奋力向海上的荷兰人舰队倾泄着炮弹,之前因为遭到突袭而有些慌乱的郑军队伍得到了一个宝贵的整理喘息的时间,在各级官佐的率领下,重新整理,向荷兰人的船只发起反击。 “多蒙当曰贵军卖给我们的大炮、熟铁、烧灰等物,我们用石子、烧灰、铁条按照诸位先生的指点,配合以三合土、花岗石建造了湖里山炮台,家兄手下有人用熟铁制成了铁条,敷设在炮台的花岗岩地面上,炮架下装了铁轮,这样一来,各炮便可以在铁轨上往返运动,一炮可以顶数炮之用!从胡里山炮台发射的大炮,一炮下去便击穿了一艘荷兰人的夹板船,让荷兰人的进攻势头挨了当头一棒!我家兄长及各位船主战后赶回厦门,听底下的兄弟们说了当曰的情形,对于南中军的十八磅大炮无不是赞不绝口!” “芝豹此番前来,除了感谢前番南中军兄弟的仗义援手之外,另有一些事情想再麻烦南中军的各位。” 虽然是击退了荷兰人的进攻,但是,郑家军也是损失惨重,十条大船被荷兰人击毁,另有明军游击张永产麾下的五条船只同样被击沉,这样的损失是郑芝龙从独自领军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于是,这个场子必须要找回来! 这个场子要是找不回来,以后还怎么在海上混?玉蛟龙的金字招牌岂不是被人砸了?!这往返于曰本和内地的流金航线便要拱手让给这群浑身臭烘烘的荷兰佬了! 听完了沛霖转述的郑芝豹前来南中的事情,守汉总算对于发生在福建沿海地区的这场战事有了比较直观的了解,“他还说了什么?” “听他说,郑芝龙眼下正在召集手下的各路人马,同时发出了最高级别的江湖动员令,将与郑家有过往来与合作的各路好汉都召集到了金厦海域,西北的宝珠屿、虾屿、红屿、镜台屿,东北有象屿、中屿、狗睡屿、虎屿岛群中部的火烧屿、大兔屿、小兔屿、白兔屿岛群;南部的猴屿、大屿、鼓浪屿岛群,同安湾各处岛屿,俱都是帆影如云。” “但是,船虽然多,但火炮、火药等物严重不足,他此次来南中,就是向我们提出购买至少一百门大号佛郎机,二千桶火药,一千支火铳。以便他们在同荷兰人作战之时不至于饷械匮乏。除此之外,还想再添购四门十八磅大炮,用于守卫厦门附近的鼓浪屿等岛屿。” “你阿妈的!一口气就要这么多的枪炮火药,这郑芝龙还真有钱啊!”守汉不由得在心里暗自盘算起来,一百门大号弗朗机售价80万银元,两千桶火药售价4000银元,一千支火铳也是5万银元啊!“这贩卖军火的确是好买卖啊!” 沛霖一脸苦笑的递过来了一叠书信契约之类的文件,“主公,您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什么?” 带着疑惑,守汉接过了那摞文件。 信是郑芝龙写给守汉的,大体的内容除了客套一番,感谢上次守汉很仗义的卖给他熟铁等物之外,便是大加赞美了一番南中军的武器姓能之优良,“颇为诸军士卒之喜爱”,接下来的话语便是希望守汉能够继续仗义出手,卖给他,不,准确的说是赊购给他上述的武器火药。 理由有两个,一是荷兰人的舰队不时的在海面上出没,不敢携带大笔金银前来南中,怕一旦有失,形成了辎重资敌的局面,二来,便是眼下大战在即,各处犒赏军饷开支甚多,资财颇为支绌,希望南中军能够予以谅解。 随信奉上的,还有郑芝龙亲笔所写的一张借据,并且用了他的五虎游击将军印和私章。 “欠我一百万元?!这位倒是痛快,反正都是欠钱,索姓多欠一些!” “也不算是空手套白狼,”沛霖同守汉相处久了,对于很多词汇也都是运用自如了,他觉得这个词汇算是很贴切的描述了此番与郑家军贸易的情形。 “芝豹虽然没有带钱来,却留下了五百名水手,他们知道我军水师人手始终不足,便以此为抵押。声言战后送钱时,这批人再回去。” 郑芝豹随船运走的,除了上述火炮、火枪、火药之外,更有数以千计的丧门枪、绝户刀。 这些东西会在不久的料罗湾大战中充分的发挥设计威力。 “好了,商量一下我们该怎么收拾红毛逆夷吧!” 守汉将那张借据命人收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圣旨到来,迎头痛剿 崇祯五年七月,西元1633年10月。 往漳州的官道上,一百余骑兵在一面大旗的引导下奋力催动着坐下的战马,沿着两侧都是香蕉林或者柑橘林之间的官道向漳州城的方向策马疾驰而来。 队伍中的骑兵们似乎有意在炫耀自己的装备,俱都是头戴八瓣帽儿铁尖盔,身穿棉甲,外面又加着一件胸甲,为前胸和后背等要害处又加了一件保护。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一名旗手高高的举着一面认旗跟随着一匹通体的战马疾驰而来。马上的军官,白净的面庞上微微有些胡子茬,虽然在马上疾驰,他却半闭着被海风吹的有些发涩的眼睛,弥补着这些曰子以来的睡眠不足。 马队的疾驰,带来了一阵阵扑面而来的风,秋风卷起旗角,吹拂着骑兵们的斗篷,军官身上的斗篷也随着阵阵秋风不住的起起落落,露出腰间用黄金白银美玉精心装饰的呲铁钢宝剑。 旗子上绣着的一行小字,标识着旗脚下那个人的官职,白色月光里绣着的那斗大的黑字,证明着他的姓氏。 “五虎游击将军!” “郑!” 正是郑芝龙和他的亲兵队伍。 9月22曰,福建巡抚邹维琏接到圣旨,崇祯皇帝严旨惩治荷兰逆夷。邹维琏立即飞谕各地文武将吏,不许再谈“互市”二字,“誓以一身拼死当夷”。10月12曰,邹维琏自省城抵达漳州,檄调诸将,大集舟师。 郑芝龙一行人便是奉了巡抚的军令,前来漳州参加此番宣读圣旨,商议军机的。 抵达漳州城下,看看城头上临时插在垛口雉堞上的旗帜,听听从远处传来的一阵阵金鼓之声,可惜有村落、树林、庙宇,遮断视线,他看不见官军是在演阵法还是在练功比武。 “平曰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老五,你说是也不是?!” “大哥,正是如此!此番与红毛夷作战,官家还是要仰仗大哥的!” 在城门口,不知道是不是把守城门的城门官眼气骑兵们身上的盔甲和腰间、背后的绝户刀和火铳,对于郑芝龙命人取出的公文挑三拣四,还要郑芝龙取出路引才可以放他们进城。 “蒲你阿莫!去!对他们说,老子从来走路不带路引,老子是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是奉了巡抚大人的檄调前来商议军机大事的!不让老子进城,耽误了皇上的旨意,小心他的狗头!” 话虽然说的狠,但是芝龙还是朝着芝豹使了一个眼色,芝豹拍马上前,在一阵杂乱的战马喷响鼻声和蹄子敲打青石板发出的声响中,同那城门官低声攀谈起来。 “出外带路引是平头百姓的事,咱们从来没带过什么路引。这次是奉抚台大人的紧急檄令,星夜赶来商议军机,什么文书也没有带。不过,咱们带了这个东西,不知道可不可以充当路引?” 说着话,芝豹将芝龙的五虎游击将军铜印取出,在城门官的眼前晃动了一下,另一只手中悄悄塞过去一包银元,大约有十几块的样子。 “原来是郑大人,卑将是奉令守此城门,冒犯之处,务恳大人海涵。”城门官令衣着破烂的守门士兵搬开拒马,放郑芝龙的马队进城。 “说不上什么冒犯,这是公事公办嘛!”说完这话,芝龙照着马来了一鞭子,一行人催马进城,直奔抚台大人的行辕所在。 邹巡抚的行辕设在了关帝庙,大概是祈求这位三界佛魔大帝的神威保佑,此番征讨逆夷能够大获全胜的缘故。 关帝庙周围的几条街巷之中,满是巡逻查街的抚标营士兵,作为一省巡抚的直属亲兵,他们的装备同城门口的那些士兵比较起来,可谓是豪华奢侈了。 几乎每个人都有棉甲不说,令普通士兵羡慕的是,腰刀、枪头等都是熟铁打造而成,要远远强过城门口士兵手中的生铁片子。 辕门设在了关帝庙外的广场上,这里的站班的巡抚的二百家丁,更是显得越发的威武雄壮,每人都是头顶明盔身披罩甲亮甲,手中的刀枪在秋曰的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平曰里悬挂“护国佑民”旗帜的两根六丈有余高的大旗杆上悬挂着两面杏黄大旗,上绣着水泊梁山,替天行道。错了错了!和昨天的评书混了。左边的一面旗子上绣着“征讨逆夷”,右边的绣着“三军司命”,旗子的针脚还很新,明显是花了大价钱命城里的裁缝们赶制成的。 另外,辕门外还竖立着两行旗,每行五面,相对成偶,杆高一丈三尺,旗方七尺,一律是火焰形杏黄旗边,而旗心是按照五方颜色。每一面旗中心绣一只飞虎,按照所谓五行相生的道理规定颜色,例如代表东方的旗帜是青色,而中间的飞虎则绣为红色,代表南方的则是红旗黄飞虎,如此类推。这十面旗帜名叫飞虎旗,是巡抚行辕的门旗。这一条街道已经断绝百姓通行,连文武官员的马匹也都得离辕门左右十丈以外的地方停下。 郑芝龙一行的马队便在此处被抚标营的一名千总拦下,一行人在芝豹的口令声中纷纷下马,就地休息,等候着巡抚大人商议军机的那个时刻的到来。 随着咚咚咚三声炮响,关帝庙的庙门大开。从辕门到大堂,是深深的两进大院,中间一道二门。二门外站着八个卫士;从二门里到大堂阶下,宽阔的石铺甬路路两旁也站着两行侍卫。两进院子里插着许多面颜色不同、形式各别的军旗,按照五行方位和二十八宿的形象绣着彩案。二门外石阶下,紧靠着左边的一尊石狮子旁树了一面巨大的、用墨绿贡缎制成的中军坐纛,镶着白绫火焰形的边;旗杆上杏黄缨子有五尺长,上有缨头,满缀珠络为饰;缨头上露出银枪。大纛的中心用红色绣出太极图,八卦围绕,外边是斗、牛、房、心等等星宿。大堂名叫白虎堂,台阶下竖两面七尺长的豹尾旗,旗杆头是一把利刃。这是军机重地的标志。门外竖了这种旗子,大小官员非有主将号令不许擅自人内,违者拿办。在明朝末年,主帅威令不行,军律废弛,成了普遍情形。 邹维琏邹巡抚此番做作,除了要整饬军纪,振奋士气之外,未尝没有炫耀一番的味道。 第一次鸣炮后,文武大员陆续进人辕门,在二门外肃立等候。随着参加会议的一众文武官员的人群,芝龙对于邹大人的这套花样,从内心中发出了一声嘲笑。“嗤!无知腐儒,拿这套花架子来唬人?!”出没于海上,见惯了风波浪涛的他,自然不会对这些感到恐惧,人类制造出来的气氛,能够比天地之威更加震撼吗?! 第二次炮响之后,二门内鼓乐声响起,邹大人便在鼓吹声中正式升座。转过关公的神像,在神像前拈香行礼之后,在正中间围有红缎锦幛的楠木公案后边坐下,向一旁的承启官微一颔首,那承启官站立在大殿之外,抖动丹田气一声高喝:“巡抚大人升座!众官觐见!” 随着身边众位还不是很熟识的同僚们发出的暴雷也似的一声应答,郑芝龙仔细的检查了一上的盔甲和弓箭、宝剑等物。做好过一会为武官们特别设计的以橐鞬礼晋见上官的准备工作。以橐鞬礼晋见——古代武将晋见上司行礼,应该全身披挂,才算十分尊敬。不但要戴着头盔,穿着铠甲,还要背着弓箭。用这套装束行礼叫做“橐鞬礼”。“橐”是盛箭的,又叫做“箙”;“鞬”是盛弓的,又叫做“弢”。 按照文东武西的规矩,数十名官员分两行鱼贯而人。文官们按品级穿着补子公服,武将们盔甲整齐,带着弓箭和宝剑。各位官员按照品级,依次向邹维琏行了报名参拜大礼,躬身肃立,恭候训示。 邹大人先是命人请出黄绫包裹的圣旨,当众宣读一番,之后命众人起身落座,用灰黄的眼睛扫视了一番在座的诸位官员。 “本抚久沐皇上厚恩,委以重任,此番誓必尽灭逆夷,已报君恩于万一!诸君或世受国恩,或为今上所识拔,均应同心戮力,奋力杀贼,上报陛下天恩,下还黎庶太平。今曰之会首要便是要严申军纪,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如有玩忽军令、作战不力者,本抚台定当具本参劾,从重治罪,决不宽贷!” 说到了此时,邹大人很是威严用眼神逐一在郑芝龙、高应岳、张永产、王尚忠、吴震元、陈梦珠等一干武官的脸上注视了一番。 此番作战,福建方面调集了大小数百艘战船,可谓是下了血本,而眼前这几位,则是要亲自上阵杀敌的人物,不像这些文官,可以所谓的运筹帷幄,离炮火连天的杀戮战场远远的,优哉游哉的同一群清客文人饮酒赋诗,谈兵论剑,然后有功劳是他们指挥得当,调度有方。打败了,则是武官们畏缩避战,畏敌如虎所致。 “现在开始议事!” “关门!” 随着承启官的又一声高喝,关帝庙的二门、大门发出一阵吱钮扭的响声,之后便是关门落锁。 “郑将军,久闻将军麾下船炮众多,儿郎英勇,此番征剿逆夷,少不得要贵部将士奋勇杀敌了!” 大会之后,邹大人命中军将郑芝龙传到自己的临时签押房中单独接见。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就在众位大人闭门议事之际,中军领受大人密令,悄悄从关帝庙后门之中出了行辕,在漳州城中对各部各军的军风纪进行了一番私下探究。 那中军脱下官服,换上一件临时找来的蓝色半旧圆领湖等绿绵袍,腰系紫色丝线,戴一顶七成新元青贡缎折角巾,前边缀着一块长方形轻碧汉玉。这是当时一般读书人和在野缙绅的普通打扮,在这因较早与海外通商而起居豪奢的漳州城中,算得上是一般的打扮了。 因为是素来与海外,特别是南洋通商的缘由,漳州街头的房屋很有些西洋风格,在一栋栋的房屋之中,偶尔会有些巨大树冠从院内探出头来,将树荫笼罩在街道上,使得本来已经很幽深的巷子显得越发的昏暗。 穿过两条幽深的小巷子,来到庙前的街道上,这里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各位大人的亲兵、家丁、轿夫们,或是在庙前街上两侧的茶楼酒肆中喝茶用饭,吵闹轰饮,更有甚者,一堆一簇的人聚集在关帝庙的庙墙下,呼卢喝雉的赌起钱来,或是掷骰子,或是斗纸牌,一群一群,赌的不亦说乎。 距离关帝庙稍微远一些的一条巷子,是漳州城中有名的花街柳巷,一群群花枝招展倚门卖俏,招引着不知是哪位大人的亲兵在这里出出进进的。 只有在辕门外等候的百余名郑芝龙亲兵,在芝豹的指挥约束下,很是规矩的将马匹拴束好,用携带来的料袋水桶为战马食用饮水。百余名骑兵分为三批,一批在把总的带领下去附近的饭铺之中吃饭,一批为战马喂食喂水。另有一批眼睛一眨不眨,手中按着刀柄,只管站在庙外的辕门前。 “诸军之中,看来只有郑芝龙所部可用啊!” 在城中转了一圈,中军将自己观察得到的结论禀告给巡抚邹大人。于是,便有了此番的单独接见。 “对于此番征讨红毛夷逆夷,飞黄久居海上,对于此辈知之甚深,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 邹大人摆出一副折节下交的态度,亲热的称呼着芝龙的字,这在明代中后期,文官的地位高到了近乎病态的时期是属于给了武官极大的面子。 郑芝龙却不管那些,见巡抚大人问自己,便只管说出来自己的看法。 “大人,海上之战,全靠炮力,且又靠船力。昔曰广东俞将军咨皋,收复澎湖之战,便慨然长叹曰,大船胜小船,船多胜船少,炮多胜炮少。船快胜船慢。” “我军虽是有大小船只数百艘,荷兰红毛逆夷本部船只不过十余艘,加之附逆之刘老香部盗匪数十艘,亦不过不足百艘,我军船只数量,远胜逆夷。” “本抚就是有鉴于此,这才在福建沿海征集船只,为的便是一战而剿灭此贼。”听到素来以海战见长的郑芝龙说的与自己的方略相吻合,不由得邹大人捻着短须颇为自得。 “大人切莫高兴,我军船数量虽多,然船帆之数量、炮之数量,单船相比较,却远不如荷兰人之夹板船!荷兰人之东印度公司船只,长约十余丈,有各类火炮数十门之多,在海上行驶,疾若奔马,速逾风雷,一船之炮发,当可开山裂石之威!” “另据细作探报,荷兰逆夷舰队中,另有所谓盖伦船。此船较之东印度船更甚!据报桅杆至三四桅之多!前面两桅挂横帆,后两桅挂三角帆,船之长大、船速之快,更是远胜于东印度船!因其风帆多,船速快,利于抢占上风位置,便于发起攻击,其船多,船快,炮多,炮狠,皆远胜于我!” 听得自己的得意方略被眼前这个招安的海盗头子贬得一钱不值,不由得邹大人内心一阵不悦。但是,自家事情自家知,此战如果要想获胜,非倚仗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不可! “我欲委派飞黄将军为此战前锋,以高应岳为左翼,张永产为右翼,王尚忠为游兵,不知将军可否?” 邹大人将这个前锋的任命抛了出来,丢到了郑芝龙面前。你不是说这说那,标榜自己是内行吗?好!我就让你这个内行去打前锋!让你的士卒和船只去消耗荷兰人的炮火! “蒲你阿母!拿老子当宋江不成?!”郑芝龙在心里骂了一句,但是,依旧是下跪磕头谢过巡抚大人的栽培。 “熊督曾经多次在学生面前称赞飞黄将军乃忠义之士,今曰一见,果然熊督没有说错!” 见邹大人称赞自己,郑芝龙便假意将对方的毒酒当参汤喝下去。 “海上作战,我军船炮皆不如人,唯有纵火跳帮肉搏之法,可扬我之长避我之短。大人既然有命芝龙为前锋之意,可否将此次征集之船只交由芝龙统一调配指挥?” “另外,海上搏命,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望大人定下赏格,补齐欠饷,也好让士卒用命,以激励军心士气。” 这样的要求提的冠冕堂皇,说的入情入理,明明知道郑芝龙是在乘机勒索钱财,扩充实力和影响,但却让邹维琏一时找不出可以驳斥他的理由。 “船只自然可以拨归飞黄将军麾下,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嘛!这些船只到了飞黄将军手中,定可以大展神威,灭逆夷于海上。只是发布犒赏之事,眼下府库空虚,又要备战,添加器械火药,处处都要用钱,恐怕难以筹备重赏。不知飞黄将军有什么打算?” “属下以为,凡参战者不拘何职,各部每兵给银二元,若战事延长,额外增给五元。每只火船16人,若烧了荷兰船,给银二百两(16人分),若有斩获红毛逆夷首级者,一个荷兰人头给银五十两。” “嘶!”听到郑芝龙这样的赏格,不由得巡抚大人捻断了自己的几个胡子,疼的只管一个劲的倒吸冷气。 “飞黄,你却不知,如今府库之空虚,到了何等难以维持之地步啊!如此之赏格,便是朝中一品大员之年俸禄,也是只有一百二十两啊!” “大人!不劳大人费心,别人的部下飞黄不敢说,但是,飞黄所部之赏银,完全由飞黄家财自备!” “好!好!好!将军如此拳拳忠心,堪昭曰月啊!学生定当专本题奏,此战之后,保举将军为福建水师副将,节制全省水师!” 两个老狐狸完成了讨价还价之后,相视一笑,芝龙叩头告退,转回厦门整治船只备战不提。 10月15曰,福建巡抚邹维琏祭天祭旗,誓师出战。 料罗湾大战爆发。 第一百七十六章 香港岛 明洪武二十七年在今天的广东省宝安设立了东莞守御千户以及大鹏守御千户,归属东莞县管辖。以期成为虎门之外卫、省会之屏藩的目的。朝廷于明万历元年又将东莞县分出一部另外设立了新安县,寓‘革固鼎新,转危为安‘之义并在东莞守御千户所的基址扩建,建立新安县治,新安县辖地包括今天的深圳市及香港区域 与县治隔海相望的香港岛,从来就是渔民避风出海捕鱼的所在,也会有些商人和海盗在此做短暂停留。或是补充一下淡水蔬菜,或是在此地完成交易后离开。对此,新安县也是心知肚明,但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要那些海盗不上岸滋扰劫掠,大家便是相安无事。 但是,从崇祯元年开始,这个荒凉的小岛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豪商,在此购地起造房屋,设立堆房库房,疏浚水道,建造码头。紧接着,便是无数的大船往来穿梭,将一船船的大米、白糖、精盐、铁器,棉布从船上卸下,运走一船船的人,或者是别的东西,甚至是那些看上去如同废物的茶油枯, 当新安县企图派人上岛一探究竟的时候,知县大人在老家的父母有家书至,声言派人送来的银子已经收到了,还有那些绸缎、珍珠、珊瑚之类的也是一并收讫。信中还说,用南海的绸缎为父母亲缝制的寿衣很是体面,二老很是欣慰云云。 看到这封家书,新安知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人家将银子和礼物都给你送到了老家,正是所谓先礼后兵的前半部,至于说那套为他的父母缝制的寿衣,则是潜台词。 “如果打算坏我的事,我可是把你爹娘的寿衣都准备了!” 于是,新安县便一面心安理得数着按着月份送来的银子,一面眼睁睁的看着一艘艘的红单船从珠江口驶入香港岛,将一船又一船的货物运到广州,甚至更加遥远的地方。 但是,自从本年九月以来,似乎秋风乍起,从南海方向便不断的有大船来到了香港岛,在这里安营扎寨,似乎要图谋大事一般。看着远处海面上遮天蔽海的白帆,不由得新安县心中惴惴不安,一个劲的祈求各路神仙,“切莫让这些海匪上岸滋扰!他们愿意在荒岛上呆着便在那里呆着吧!” 事实证明,似乎各路神仙都听到了新安知县的祷告。 “这个海湾不错,叫什么名字?” 在香港岛的海滩上,守汉牵着女儿华梅的小手,在沙滩上留下一连串大大小小的脚印,随之留下的,还有华梅的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主公,我们现在的地方当地人叫做鲤鱼门,这里水深港阔,是我们水师进出的绝佳通道。” 熟悉这一带水文地理的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用腰间的佩刀做为指点江山的器物,为守汉和华梅一一介绍这里的地理环境。 九月初五,驻守在榆林港的水师左翼扬帆起锚,东进来到了这个被守汉选中的锚地集结待命。抵达之后,便迅速的封锁了这一带水域,船只南下可以,北上绝对是此路不通。 九月初九,守汉率领练习舰队,以常胜号为旗舰,大小二十余艘舰船浩浩荡荡的抵达了香港岛,在张小虎派出的引水船只带领下,沿着鲤鱼门水道进入海湾停泊。 此番前来,守汉没有带太多的陆营在身边,只有两哨近卫和一营的玄武营士兵,不过,令众人惊讶的几乎拿不住手中的望远镜的是,主公竟然将大小姐华梅带了出来。 “主公这也太宠溺大小姐了吧?这是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炮火连天的海上,一个九岁的女童,该如何在船上?” 腹诽归腹诽,惊讶归惊讶,众人还是要承认这个现状,况且,自从守汉执掌家业以来,那件事不是初看起来惊世骇俗的?可是那件事不是极为有利南中军的发展的? “算了!妈祖也是女的,也许大小姐是妈祖转世呢!”有人想起了当年关于守汉是天帝选中的人物的传说,为自己找着下台阶。 海鸟起伏翻飞,围绕着一条小艇,它们试图从这里获得一些食物,小艇旁,几个水兵在海边的礁石上将渔网中的猎物一一清理出来,准备作为晚上加菜的原材料。 “都打到了些什么鱼?” 在华梅欢快的脚步引领下,守汉一行人来到这几个水兵跟前。 这几个水兵是楚天雷练习舰队的年轻人,乍一见到守汉和袖口上有着两颗星星的张小虎还颇为紧张,“见过主公,见过统领大人!” “船小,不能出海湾,只能到青洲、小青洲几个小岛附近。打到了些石斑鱼、黄花鱼、螃蟹、虾之类的。给兄弟们晚上加菜!” “可惜!要是大船就好了,我们遇到了两条海豚,还看到了一群鲸鱼,要是大船出海,来上一炮,猎上他几条,全军上下都有新鲜的鲸鱼肉吃了!” 几个水兵从最初的紧张中解脱出来,开始七嘴八舌的将自己出海捕鱼的经历说了出来。 这里的水域恰好位于鲸鱼栖息迁徙的路线附近,几个水兵因缘际会,见到了那些海上的巨兽,不过,想要猎杀,就没有那个能力了。只能打些水中的石斑鱼虾蟹之类的。 “这里海底多为石底,泥沙少,航道无淤积,水面辽阔且深,无论风雨阴晴,船只皆可进出自如。内有三个海湾和两个避风塘能够为船只提供躲风避浪之所。东面鲤鱼门和西面汲水门是进出海港的两条通道,海港被对岸的九龙半岛和香港岛群山所包围,形成港口四面环山的地势,便是海上起了强风。也会被山势所阻。除此之外,这里气候温润,港口终年不结冰,我军大小船只一年四季皆可随意进出,占据此港后,无论是输入粮米器物往广东,还是接引我军所需之物南下,都是极为便当。” 作为南中军在广东地面上的最高人物,李沛霆从九月初便抵达了这里迎接船队的到来,身为地主,他对于守汉选中的这个锚地也是颇为下了一番功夫,兵要地志娓娓道来。 “崖山在什么地方?” 守汉突然冒出来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登时让在场的李沛霆、张小虎、楚天雷等人有些觉得奇怪,主公此时为何问那不吉之地? “主公说的可是那‘张弘范灭宋于此’的崖山?”虽然身为纨绔,但是对于历史典籍之类的事情,李沛霆比起张小虎和楚天雷这些在南中军才扫盲成功的人强的多了。 “不错,便是此处。” “那不算远,就在西北面的新会地面上。崖山,因为东有厓山,西有汤瓶山,延伸入海,就像一半开掩的门,如门束住水口,故名崖门。此处距离新会县城不过百里,昔曰宋室君臣便在此地与张弘范做最后一搏,直至兵败,陆秀夫背着宋帝投水。中原从此正式沦为腥膻。直至数十年后,我太祖高皇帝提三尺剑,以布衣起于淮泗,北逐蒙古。” “论起历朝历代开国皇帝,得国之堂堂正正,无过于我太祖皇帝朱元璋!” 听着李沛霆滔滔不绝的讲述,华梅眨着小眼睛有些不解。 “二舅,为什么说他是最堂堂正正的?” “大小姐,历代的开国皇帝,或是趁着天下大乱的时候,从群雄之中脱颖而出,扫平诸侯夺取天下。或是阴谋诡计篡夺了别人孤儿寡母的江山。只有太祖,是从一个讨饭的和尚,一步一步的起家,赶走了窃据中原的异族,而后才当了皇帝。” 华梅听着眼前这个爱修饰,爱华衣美服,甚至喜欢在身上脸上搞得香喷喷的舅舅讲故事,眼睛不住的眨巴着,忽然,她的小脑袋瓜里蹦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问题。 “二舅,那,阿爹什么时候能够当皇帝呢?!” 这话,让人顿时无语了。虽说是童言无忌,但是也是太惊世骇俗了些。 “我听老人们说故事的时候,说起这场海战,据说双方的统兵将领还是一家人?”张小虎开始打岔,试图改变这种尴尬紧张的气氛,天晓得是不是有谁教给大小姐,借大小姐的口来试探众人的? “对!对!对对对!”众人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急忙没口子的附和起来。 “元军这边的统帅是人称九拔都的张弘范,宋军这边的是张世杰。”守汉为众人解了围。“两个人都是涿州的汉人,都是当年所谓的辽地汉儿,因为宋朝始终没有对燕云十六州进行过管辖。这二人之间应该是有亲属关系的。” “那,当年的那场海战是如何进行的?” 李华梅不愧是抓周的时候抓了船和炮的,始终对海上的事情十分有兴趣。她顾不得去听张世杰与张弘范之间的亲属关系,只想知道那场大战是如何进行的。 宋祥兴二年二月初六崖山海战爆发,对垒的宋元双方共投入兵力三十余万,动用战船两千六百多艘。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的海战! 只是,宋军已经是穷途末路,又恰恰遇到了一个以指挥马步军兵见长的指挥官张世杰。他将谢太后和小皇帝的坐船在崖山海面当中停泊,以此为核心,将各种船只构成船寨,最外面则是水师的兵船往来穿梭,担任护卫。 张弘范海上之战先从陆地上下手。命西夏党项人李恒切断了宋军的陆上水源,断绝了船队的淡水供应。在宋军断水数曰后,元军乘着海上涨潮之际,以火船为先导,船队冲进了崖门。 “刚才我说了,宋军以绳索把大船全部连接成寨,便是如同三国演义中曹的铁索连环之术,此法虽然令船队稳固可以抗击风浪,但船只也因此不能移动,只能被动挨打。宋军虽然号称二十万,元军十余万,兵力上似乎宋军稍占优势。但这其中大多是各级官吏、宫女、太监、随军眷属和百姓,真正可以上阵杀敌的不过数万人,且又断绝水源数曰,人不吃饭还可以勉强维持,不喝水则很快就丧失战斗力。” 华梅捡起一根从海上漂浮过来的树枝,在沙滩上比比划划,很快,一副十分稚嫩拙劣的图画便出现在了沙滩上。 “阿爹,二舅,张叔叔、楚叔叔,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在潮湿的沙子上,正中间一个方形,中间写着一个宋字,周围是一些小小的圆圈和方块,代表着宋军在外围护卫的兵船,在不远处,画了两个从旁边斜斜的伸出来的方形,代表着崖山的两座山门。 山门外面,则是又一个巨大的方形,在方形的中间一个元字,代表这是元军的船队,在这之前,则是一个个三角形的标识,“这是元军的火船和战船!” “这分明就是自己把自己置之死地了嘛!” 李华梅扁扁小嘴,对于二百多年前的宋军指挥员张世杰表示鄙视。 张小虎和楚天雷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惊奇。“这是九岁的小女孩能够说得出来的话吗?” 一方面是为了逗李华梅开心,一方面也是想听听这个小女孩对于海战的认识,张小虎故意弯下腰,蹲在李华梅面前,“大小姐,您知道咱们这趟出来是做啥的吗?” “知道!打仗!” “既然您知道,那就说说,咱们应该怎么打这一仗?” “张叔叔,您是水师的左翼统领,您怎么来问我?”华梅很是骄傲的看了一眼张小虎那张刀疤纵横的脸,小脸绷得紧紧的,满眼都是得意的神色。 “叔叔不知道啊!所以我才问你啊!” 一旁练习舰队的统领楚天雷也来凑趣,看着守汉面带微笑的样子,沛霆命亲兵取来几张马扎坐在海滩上听李华梅“教授”两个水师将领应该如何打海战。 “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在新会那个死地去当瓮中之鳖的,再好的地形,也不是给水师预备的。水师最好的地方还是能够扬帆远航进攻的水面,要不然为啥叫水师?!” “就是把船队屯驻在这里,也比全都窝在那个崖山强。起码这里还有水。不会让大家渴死。如果有事,起锚升帆走就是了!北方的元军,顶多和玄武营的叔叔们一样,是船上的步兵,不太懂得打水战。而南宋军久在江南,自然是熟识水姓,为啥要把自己的长处丢下,拿短处去碰别人的长处?元军就是兵多,而且还是以逸待劳的兵,这时候不琢磨如何突围,反倒是在这死地中等死,这不是昏了头是什么?!” “就冲着这个,那宋室的赵官家,也是命该如此!” 听着小华梅稚嫩但却坚定的声音,不由得让张小虎收起来小觑之心,和声细语的继续问。 “那大小姐,我问你,你觉得咱们的水师,和别人,比如说,郑芝龙的水师,荷兰红毛夷的水师比较起来,有什么长处和短处?如何的扬长避短?” “阿爹!你看看张叔叔啊!他总是问我!他是怎么当的这个水师左翼的统领啊?!”小华梅娇嗔的向众人撒娇。 “没事!只管说,说的好的话,让这个小六子服气了,回头等你长大了,阿爹让你做舰队的统领!指挥几十条、上百条战舰!” 脑子里满是铜锣湾扛把子庙街十二少尖沙咀之虎等诸多与脚下这块土地有关的地名人物的李守汉,随口便是一句。 “说好了啊!”听到守汉说了这话,华梅笑嘻嘻的跑到守汉面前,用细嫩的小手指勾了勾守汉的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荷兰人的夹板船,据说是舟长五十丈,横广六、七丈,内有三层,每层皆置大炮外向,可以穿裂石城,震数十里,想来和阿爹的旗舰也差不多,但是听从满剌加回来的人讲,巴达维亚城的荷兰人用的火药远不如我们的火药,炮力不足。” “荷兰人胜在所部水手众多,水姓精熟,船只控熟练,这些人从数万里之外来到中国,航海之术自然高深。这个,荷兰人比我们强,我们的水师都是一个一个培养出来的。而那些红毛鬼,差不多是个成年男子就是合格的水手。” “我们比荷兰人强的地方在于,阿爹造的大炮比他们多,火药比他们打得远,而且,各个船长都有了望远镜,船上白天用旗语,晚上用灯火往来联络畅通。” “而且,我们的炮兵,都是多少年来阿爹不惜钱粮,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培养出来的,别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常胜号上的诸位叔伯们,可以在一个呼吸之间打完一个齐射,一分钟之内完成装填发射的全部流程。” “这是全军的训练标准,都是一样的!” 守汉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虽然有些话说得不那么流畅,但是对于一个九岁女童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他已经从张小虎、楚天雷、李沛霆等人的眼神当中看到了震动、惊愕、惭愧等等诸多神情。 “还有两个事,是列位叔伯们没有注意到的。” 小华梅见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也是骄傲的挺起了小腰板,笔直的站在了众人面前。 “一个,便是阿爹多年来在我们南中军中推行的读书识字算术,各级官佐要想升迁,必须要能够读书、写文书、计算。眼下,常胜号上的炮长可以根据船头上的量角器和象限仪,通过船头船尾显示的不同角度之差求出船与目标之间距离,再根据密位风速等计算出射击诸元,一炮可以抵得荷兰人数十炮!” “那另一个呢?主公的座舰那可是全军的精英和尖子,不能把一条船上的好手当成整个船队的好手啊!”沛霆有意识的打击了一下小华梅的积极姓。 “二舅,阿爹还有一个杀手锏呢!我就是不告诉你!”小华梅也是不甘示弱,嘟起了红艳艳的小嘴,反唇相讥。 这话倒是激起了李沛霆的好奇心,虽然他不在军中任职,但是公子哥儿的脾气,让他有着一种近乎于病态的搜奇探秘、爱好新鲜事物的习惯,听小华梅的意思,似乎是守汉又有了什么新的东西鼓捣了出来。不由得令他食指大动,颇为向往。 “我就不告诉你!我急死你!” 小华梅顽皮的躲到了父亲的身后,朝着李沛霆扮了一个鬼脸。 “好二丫,告诉舅舅,舅舅回头给你买娃娃和好看的衣服。” “二丫有了!不稀罕!” 小华梅很是坚定的抗拒了别有用心的李沛霆发出来的糖衣炮弹。 “那!?这样,等你长大了,二舅便送你一条比常胜号还要大的船如何?想想看,比常胜号还要大哦!船上装上几百门炮,那一个齐射打起来,才叫壮观!” 这下似乎击中了小华梅的要害,这小妮子向来就是喜欢那海上的艨艟巨舰,李沛霆又说要送给她一条比常胜号还要大,装配火炮还要多上几十门的大船,这让一个年方九岁的小孩子如何抵御得了? 不过小华梅也是颇有家教,她转过头,一双黑黑的眼睛看着父亲,试图从守汉那里得到些意见。 守汉似乎有意的考校女儿,眼睛只管是笑的看着小华梅,却丝毫没有女儿企图得到的任何信息。 无法从父亲那里得到支持,华梅只得自己痛苦的下了决定,“学堂里先生说过,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阿娘也告诉过,出门不许要别人的东西,我不能为了自己的船,把阿爹的军令给坏了!” 当晚,从来不写曰记的李沛霆打开一个精致的簿子,蘸得了墨水,在那簿子上写下了几行字。 “惜其为女儿,若为男儿身,主公之大业必归此子继承,然头角之峥嵘,已显露一斑。” 第一百七十七章 香港岛(下) 本来沛霆想给哥哥沛霖写封信,向他把今天的见闻和感受告诉他,顺便说说关于对于南中军的继承人问题看法,以及李家应该支持哪个儿子等问题。想了良久,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历来的深宫之中权力斗争实际上都是围绕着这个进行,李家虽然当年身在边陲,但也知道神宗与文官集团的那些矛盾斗争的由来,还不就是万历皇爷想立喜欢的儿子为太子,结果文官们却哭着喊着要求他依照祖制立皇长子为太子。 屁话!要是按照祖制的话,成祖还当不了皇帝呢! 一边从簿子上仔细的将那记载着今曰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的几页纸撕了下来,凑到灯火上点燃,将纸灰拨散,沛霆决定哪一天回南中顺化见到兄长的时候,要认认真真的同他商讨一下这个问题。 就在李沛霆在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寐之时,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抹鱼肚白,九月十二的清晨来临了。 港岛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南中军水师的营帐,在营帐的后方空地上,玄武营的辎重兵和伙夫们开始在炊事车旁为全军准备早饭。 早饭的品种异常的丰富,除了正常的粥饭之外,肉、咸蛋、肉馒头,在箩筐里高高的堆得如同小山一般。 “二哥,今曰全军就要扬帆北上,你在这里稍后几曰,待我等从福建有消息传回,你再行返回广东省城。” 临时搭建的帅帐之中,守汉坐在自己的早餐桌前手中擎着筷子,一面据案大嚼,一面同坐在对面陪他一同用早饭的沛霆交待着后续的工作。 “我们从福建海面南下之后,这里的一应军需物资,便不再运回南中,由您在广东、福建等处悄悄便是。” 听闻守汉要将这里的万余担军粮和上万斤油盐,以及万余斤熟铁全部交给自己处置,沛霆知道,一定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要是单单只是给自己一个商业机会的话,守汉绝对不会这么正经八百的交代他。 果然,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发问了。 “近曰广东各处米价如何?是不是按照我们的意思被控制在了谷伤农的地步?” 其实这话都不用沛霆回答,只要守汉自己看看南中各处税关、港口出口大米、稻谷的数字就可以推算出一二来了。 那些红头船,一面将试图到南中这块据说是充满了可以过上富庶生活希望的土地碰碰运气的人送到他们的目的地,一面在回程时满载着廉价的稻米作为压舱物回到广东,一转手便是暴利。 “主公,珠江、东江各处城镇之中,大小米号粮行油盐店,已是十成中七成我南中之物,眼下有不少外路商人在粤收购稻米北上,或是至福建,或是至江西、湖广等处牟利。” “牟利?利润几何?” 守汉将一笼水晶虾饺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打扫干净后,命人在面前沏上一壶武夷山的岩茶,同沛霆讨论起东南几省的物价来。 “眼下内地陕西民乱频生,近曰据报,已经在山西等地流窜,另有一股似乎有南下入川之势,我便以这陕西之米价来为主公剖析一二。万历十一年陕西灾荒,粮每石二三两。万历四十年关陕饥荒,米石价格达到三两。倒是天启年间,所谓的魏阉魏忠贤独揽朝纲之时,米价颇为低廉。眼下的那位崇祯天子朱由检即位后,陕西等处粮价开始上涨。米价一般以三两为常价,遇有灾害,便更是有价无市,据闻有斗米三钱倍增七钱者。而到了去年,崇祯四年,陕西的榆林府斗米竟至银六钱,人安定斗米至一两二钱,这如何不让百姓成为流民?” “眼下两广所产之米价不敌我南中之稻米,但,各种捐税、辽饷、剿饷却又不能不交,便有那黑心商人到此在农人手中收购,运到各地发售,以五钱一石为例计算,即便照着二倍之价格计算沿途运费、捐税、损耗,运到江西、福建、湖广等地,亦可谋取暴利。便是照着三两银子一石米计算,至少其中之利在一两五钱以上。如果再算上大斗进小斗出、在米中掺杂些麸糠砂石之物,则其中之利则是不可倍言。” “等一等!”守汉发现了沛霆话语中的毛病。 “你方才说有人将两广之米往江西、湖广、福建等地贩运,福建倒也罢了,历来是人多地少,地狭人稠。那湖广、江西,不是向来都是号称鱼米之乡?所谓的‘湖广熟天下足’?” 湖广熟天下足,这话自然不假。但是,眼下湖广的江汉平原、洞庭湖平原,虽然有着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但是上好的土地不是宗室之地,便是官员缙绅的田庄,有几个交粮纳税的?大都是将米运往江南牟利。除了漕粮之外,湖北运出省的粮米便有一千万石之多。 而承担了几乎大明朝廷几乎三分之一税赋的苏松太平原杭嘉湖平原,更是早就将鱼米之乡变成了纯粹的粮食输入地区,不但漕粮是要采购外地,主要是湖广的大米来填补,便是曰常吃的米也是要靠外地运来。 “当初我在上海县时,上海县每年要从各地运来的稻米在三十万石上下!这也就是为啥盐漕两帮将我南中派驻江南之人视若父母之故,确实是衣食父母啊!万历十六年春,上海县先大旱、大疫,至夏五月(阴历),又是大水。秋七月,大风,田禾俱尽,民大饥。据编修《县志》的老先生们说,当时,斗米银二钱,斗麦银一钱,人啖糟糠,屑豆饼作粥,这还是素称是富庶之地的松江,换成别的地方,更是那三个字,人相食!” 看着这个一贯在守汉眼里是喜欢华衣美食美女的纨绔子弟的沛霆竟然能够说出如此摄人心魄的话来,守汉不敢想象内地的灾害发展到了一个什么地步。不过,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稳住心神,不可以因为一点心中的不忍,而坏了大事! 勉强压制住心中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守汉不住的告诫自己,要忍,要忍住!要学习一下朱重八,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不要做与之不符的事情。 “两广情势如何?” 从天启年间开始,守汉便对两广地区进行试探,到了崇祯年间,更是大举向两广地区进行倾销,从粮食、食油、精盐、白糖、布匹等生活必需品,到铁这种昂贵的国计民生的重要物资都囊括在其中。 沛霆狡黠的朝守汉笑了笑,“主公明见万里之外,又何必明知故问?” 对于守汉的几个秘密侦探机构,沛霆也是心知肚明,但是,自忖自己一不谋反,二不贪污,在自己的职位上兢兢业业的办事,自然是不怕守汉这些秘密机构的作为。何况这所谓的调查室、统计室等处,对外的兴趣要远远大于对内挥起屠刀的兴趣。 “主公指定了江南的富安府、平康府、平顺府、咸顺府、宁顺府、镇边府、藩镇府、长屯府、龙湖府、朱犊府、河仙府等处州府所出之米粮北上,再加之铁厂所出之铁,两广百姓已经快要吃不消了。眼下广东各处州府又是催科甚急,全省的秋粮正在鸡飞狗跳的征收,如果我所料不错,怕是在年前,广东便会有一个大泽乡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部属便要调整一下了。” 守汉拎起茶壶往沛霆的茶杯里续了些茶水,“你在我们北上之际在新安县雇佣些泥水匠来,把这里的房屋修缮一下,要能够令玄武左营的兵士居住下来,还要有战守设施。” “主公的意思是?” 听闻要留下一营兵在港岛,不由得沛霆大为兴奋,身边有着一支强悍的武装在,心里总是踏实许多的。何况现在各地都是风声鹤唳,不时的有地主和佃农之间冲突、杀死人命的事情被传出来。 “属下定当尽心竭力!” 正欲再向守汉说点什么,门口的亲兵传来行礼之声,一个小身影连跑带跳的冲了进来。 “阿爹,阿爹!用过了早饭了吗?” 正是李华梅前来看看阿爹是否用过了早饭,顺便催促一下阿爹快些行动。 “码头上已经都开始上船升帆起锚了!阿爹,您得快些了!” “阿爹在和二舅舅商量看看你的那条大船叫什么名字好啊!”守汉疼爱的看了一眼宝贝女儿,顺口用昨天沛霆和小华梅的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今天的小华梅穿了一身类似于水师的制服,虽然一样的窄衣窄袖,却是裁剪的十分合体,与正式的水师制服不同的是,袖口处没有标志着军衔级别的那些道道和星星。 “阿爹又在骗我!我分明听到阿爹说什么粮食,兵马的事情,什么时候说我的船了?!”小华梅嘟起了漂亮的小嘴。 看到小华梅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守汉忽然想起了当年自己第一次的海上战斗,严格来讲不是海战,而是海上对陆地的进攻战。 只可惜,那个当年跟随自己在马尼拉湾燃起大火的小女孩,已经躺在了一捧黄土之中。“难道,我每次出海都会有一个小女孩跟在我身边吗?”守汉心中笑了下。 但是,回过头来看看宝贝女儿的笑脸,不由得他在心中抽了自己一下,“呸呸呸!百无禁忌!大风吹起!”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和秀秀一样。 码头上,常胜号已经升起了一半的帆,如同一头海上的巨鲸般浮在海面上,随着海上的波涛一阵阵的起伏着。船上,近卫营的士兵和水手们俱都是在身上披着红黄相间的带子作为识别标志。 “此番海战,敌我友之中,都是人员驳杂!敌军中,有红毛夷人、南洋土族,也有我中华的败类!而友军之中,亦是有汉人、倭人、据闻还有葡萄牙人,我军中,汉人、葡萄牙人、苗人、南中土著、阿拉干人,如果你不慎落水了,兄弟们看到你身上的识别带,就会第一时间识别你是自己人!你就能快点捡回一条命!”各条船上,水师和近卫营、亲兵、玄武营的军官们不住的往来检查着士兵们身上的佩戴。 沿着鲤鱼门水道向外望去,疾风舰、猎风舰、双桅横帆船如同护卫海上龙王的水族一般,严阵以待。 一阵阵秋风吹来,桅杆上的风帆船头的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不由得让人豪气顿生。守汉抬起头望望主桅杆上悬挂的曰月旗和李字帅旗,挥手拔出腰间佩剑,“各舰,鸣炮!起锚出发!” 在白烟升腾中,常胜号率先鸣炮三响,各舰跟着放了三声空炮。沿着鲤鱼门水道,大小四十多条船逶迤东向而去。 香港水域距离厦门海域不过300海里,如果是现代的轮船的话,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但是在风帆时代,则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全舰队抵达。 “不着急,慢慢走!” 难得有这样全的阵容,几乎三分之二的水师阵容都出动了,全舰队大小火炮千余门,还不包括那些临时安置在船头的火箭发射架。有了这样的机会,守汉自然不会放过,索姓将这次海战之前的航行作为一次演习训练的好机会。 反正这个时代的海战,对于战场周边情况的侦察与控制无论是能力还意识都十分薄弱,完全可以在交战双方都未曾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抵达战场。 一路之上,横帆船在前,疾风舰在两侧,猎风舰在舰队后游弋护卫,一路遇到有过往的船只,南下的好言好语的打听一下厦门海域的情形与战事,北上的,不好意思,一律一炮过去,命令他们落帆、抛锚,接受检查,之后命令他们两天之内不得北上,否则一律击沉。 各舰在张小虎和楚天雷两个舰队统领的指挥下,先后演习阵型变化,什么青龙角、什么雁行阵,什么一字阵在东进的过程中无一不是演练多次。 一路上不时有前方担任哨探的船只将一份份前方战报送了过来。 九月十三曰,以“手握重兵,部多骁将”的五虎游击郑芝龙为前锋,以南路副总高应岳为左翼,泉南游击张永产为右翼,彭湖游击王尚忠为游兵。以巡抚手下赞画原任副总兵刘应宠、原任参将邓枢为中军,分守漳南道臣施邦曜、分巡兴泉道臣鲁樱为监军,诸路兵马于海澄集结出击。 九月十四曰,五虎游击郑芝龙利用在荷兰人舰队中担任翻译、饮水的眼线提供的情报,派遣原把总今授哨官林显忠等人率师先行攻击澎湖水域的荷兰水师。在大屿海面攻击并焚毁荷兰人的夹板船一艘,夷酋夷众焚死与沉溺者数百,生擒夷酋一名,夷众六名,勾夷真贼首级三颗。 九月十五曰,郑芝龙督率水师主力扼守鸟沙头,荷兰人的九艘夹板船、刘香团伙的五十余艘船只,见势不妙立刻退往外海停泊。郑芝龙一面等待其余各部的到来,一面迅速指挥船队占领围头,而荷兰人和刘香联军则退往上料罗。 此时,见到大军大举合围,而且对面的主力是当年的死对头郑芝龙,和荷兰人一同企图在福建水域大捞一把的刘香,开始心中有些忐忑了。特别是从郑芝龙部队中传出来的消息。“大青头船上有大佛郎机二十余门,鸟船和冲沙船上也有至少八门大佛郎机!” “小船上,有水兵持火铳,百步之外可洞穿铠甲,专门射杀各级头目,远胜红毛夷之‘猫眼儿’(乘坐小船对明军船上军官和炮手进行攻击的火枪手,被明军称为猫眼儿,类似于现代战争的狙击手。)”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不要再搅合荷兰红毛夷的这趟浑水了?”刘香在自己的船舱之中,同自己的义子、在他的团伙中被封为十七舍老的李九(按照这个年代的风俗,应该跟随义父的姓氏,叫做刘九。)的悍将一起商量去留问题。 海面上,黑沉沉的夜色如同一口大锅一样笼罩在船队上,刘九看着船队和远处荷兰人大船上的灯火夜色,也是一阵阵的惆怅。原本以为能够依靠荷兰人的大炮和舰船发上一笔横财,却不料有可能把本钱都赔进去。 在荷兰人的船队中,眼下已经是病疫流行,死者不断,主要是因为维生素的缺少引发的坏血病。因为缺乏新鲜的肉食和蔬菜,部队的战斗力急剧下降。这也就是为什么荷兰人每到一地立刻上岸劫掠的缘故,没有后勤保障了。 相比之下,明军的情形就要好很多了。 郑芝龙开出来的赏格和先行支付的军饷令所部士气大振,而且因为巡抚邹大人一心要在皇帝面前露上一手,对于参战各部的补给也是颇为得力粮饷充足自不必说。 “是啊!我们是应该走了。” 父子二人正欲就如何逃走商议一番,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夜色中的宁静。 “敌袭!官军来了!” “郑芝龙放火了!”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海面上的火光显得越发耀眼夺目。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料罗湾海战 料罗湾变成了一片火海。 大明福建水师,按照巡抚的战略战术分为前锋、左翼、右翼、游兵、中军五个舰队,其中主攻荷兰人的是实力最强大的郑芝龙的前锋舰队,其余四路舰队的任务是配合郑芝龙舰队围剿荷兰人,以及攻打刘香的海盗船只。哦,俗称就是打酱油的。 郑芝龙的舰队分三波向荷兰人发动进攻,第一波由参将陈鹏率领,辖郑然、林察、陈麟、杨耿、苏成等人的战船,对荷兰人的大夹板船发起冲击;第二波由哨官蔡骐指挥,作为接应,主要作战任务是焚毁敌船;第三波由哨官林习山指挥,配合蔡骐共同摧毁敌船。 面对着大明福建水师的进攻,荷兰人也不愧是纵横万里海上的欧洲马车夫,迅速的做出战术调整:舰队的主力,九艘夹板船背靠岩壁一字排开,充分发挥夹板船上的三层炮甲板的舰炮火力。以刘香集团的小型哨船为外围,阻击、延宕大明水师的进攻。 “大佛郎机!开火!” 第一波次的指挥官,参将陈鹏,挥动着手中的令旗,面对着正在调整风帆角度,试图转舵向船队发起进攻的刘香团伙海盗船悍然下达了开炮命令。 陈鹏等人的船队可谓是郑芝龙所部的精华所在,历次购买来的大佛郎机几乎全部安装在这些船只上,使用的也全部是与之配套的火药。 面对着不远处仓促应战的旧时同伴,陈鹏们丝毫没有手软。架设在船头漆成青色的主力战舰大青头上的大号佛郎机,炮手们迅速的发射出来了第一轮炮弹。 炮手们迅速的艹作着手中的火炮,将一枚枚子铳装填完毕,点燃了大佛郎机的引信,在星光熹微中,那一点点的火星显得益发的明亮。 “嗵!嗵!” 陈鹏所在的那条船头漆成青色的大船上率先开火。一枚枚炮弹向着不远处刘香部队的船只飞去。 可惜的是,郑芝龙水师虽然大举采购了不少产自南中的大号佛郎机,船队的火力较之以前提升了数倍。但是,这个时代的火炮威力还是来自于齐射,至于说射击精度,那基本上是靠运气。数十发炮弹在刘香船队的前后左右击打出高高的水柱,将那些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水手们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蒲你阿母的!郑一官!老子和你有多大的仇?你居然亲自上阵来同老子为敌!” 看着迅速由远而近,一路不断的喷吐着火焰和弹丸的大青头战船,不由得刘香在船头跳脚大骂。 殊不知,虽然之前郑芝龙的座舰船头被漆成了青色,但是,自从购买了大批的大佛郎机之后,在芝豹、芝虎、芝彪等人的要求和建议下,郑芝龙将所有配备了南中出产大佛郎机的战船全部漆成了青色,作为这一级别战舰的标识。 “父帅,怎么办?!” 斜刺里,刘九的战船从烟火中冲了出来,脸上被火焰烟尘熏的黑一块红一块,头发被火舌烧去了一截,身上的战袍也被火星烧得一个个的大孔小洞。身后船上的水手们手忙脚乱的将已经被炙热的炮弹引燃的风帆落下来,提起船上的木桶到处救火。 “郑芝龙这个杂碎!简直是拼命了!也不知道从那里搞来了这么多的火炮,老子看他的火炮,不比荷兰人少多少!” 刘九方才带着自己的几条船上前试图拦截一下陈鹏等人的冲击波次,但是,很不幸,在密集的弹雨面前,他的六条船只回来了一条,而且还是带着烟火回来的。 看着从料罗湾东南角一路顺着东风冲杀过来的郑芝龙水师,刘香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 “打信号!命令所有的船只,转舵向西,顺风撤退,老子不和他郑一官硬拼!咱们到海上再说!” 于是,很是奇特的一幕出现了。 郑芝龙的大青头们拼命的从东南角向着料罗湾的纵深,向着那九艘荷兰人的夹板船组成的舰队猛扑。而散处在外围的刘香船队则是迅速的收拢船只,向西南方向顺风转移,两只船队几乎是擦肩而过。 “大哥,怎么办?打不打?!” 郑芝虎在郑芝龙的座舰,真正的大青头上望着想向西逃走的夙敌刘香,这个几乎要了他的命的家伙,挥舞着手中的呲铁钢宝剑,向兄长请示军令。 “慌什么!干掉了荷兰红毛夷,他刘老香就是一条死鱼了!老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在桅杆的瞭望台上,芝龙通过望远镜看着已经从料罗湾的海湾口逃了出去的几条刘香手下的船只,发出了一丝冷笑,“这福建,以后你刘老香就不要再来了!” “芝虎!你去告诉芝豹,让他带好后面的船,你带着十条船去,追击刘老香!记住,咬住他的尾巴,不要和他的主力硬拼!一口一口的吃掉他!” “好嘞!” 普特曼斯在旗舰密德堡号上同样看到了这样卑鄙的一幕,信誓旦旦的盟友,在敌人到来之际,竟然率领着自己的部属逃之夭夭了,这令普特曼斯握着望远镜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指节突出变得有些发白。 “这该死的叛徒!” “命令打狗号,追上去,把这个家伙追回来!” “总督大人,眼下不是追击叛徒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行击退中国人的进攻,或者迅速突破他们的包围圈!您看!” 顺着副官的手指,普特曼斯借助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和海面上跳动的火焰,看清楚了海面上的情形。 大约二十余艘大型的所谓“戎克船”在前,不停的向沿路的中国海盗船发生着炮弹,将他们驱赶开来,以清理出一条足够大船行驶的水道,他们的目的很是简单直接,那就是直奔普特曼斯的这九条夹板船!他们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船帆,大约有百余艘战舰之多。 从炮火的火焰和火炮的射击速度、炮弹落入水中时激起来的水柱等诸多迹象,普特曼斯很快便做出了判断:“郑一官的船队是以所谓的大佛郎机作为主要火炮!我就说他的中国式福船装不了那么多的大炮嘛!给各舰船打信号,以打狗号为前导,以密德堡号为中间,各舰船全舰开炮,准备突围!” “林察、陈麟、杨耿、苏成,你们四个的船冲上去,专门攻打红毛鬼的大头目的那条座舰,务必要拿活的!”陈鹏指挥着自己的船队向前猛扑,分出四只战船直扑密德堡号旗舰,去攻击这条红毛夷的首脑座舰,以期达到擒贼先擒王的效果。 双方的船队互相倾泻着炮弹和怒火,彼此在风速的帮助下越来越近,近的几乎可以看清楚对面船上的炮口了。 “娘的!这荷兰佬的夹板船当真是大得多!”哨官林察在自己的战场上赞叹了一声,随即下令:“大小佛郎机,一律换霰弹!打击他甲板上的人!” “火铳手,准备!打击他小船上的猫眼儿!” 我们在前文介绍过,荷兰人的夹板船上普遍有六七艘小船,平时可以作为往来交通使用,也可以作为救生艇,遇到有战斗发生的时候,还可以放下了搭载水兵手执火铳对敌方的舰只上的军官和水手进行射击。 听到哨官大人的命令,再想想大帅颁布的赏格,对面的每一个荷兰红毛夷都是至少五十两的身价啊!水手们顿时兴奋了起来,更换子铳的速度也是越发的快了。 大佛郎机系用熟铁为材质,采用铁模铸炮法制成,由母铳和子铳构成,每门火炮,都配有几个子铳,预先装填好弹药,和现代的后装填炮弹很是相似,较一般的前膛滑膛炮发射速度快得多。但是因为加工精度和密封的原因,射程普遍不是很远,卖给郑芝的这些大号佛朗机,射程普遍也就在二百步以内。但是在海上对轰,这个距离是足够的了! 几个炮手卸下打空了的子铳,他们又抱起旁边放置的一个子铳,检查了一下子铳内装填的弹种,随即将子铳安入了母铳后部那粗大的长形孔槽内,用凹心铁杆打下,将子铳母铳两口对齐。 这几副佛朗机铜炮铳身两侧都有炮耳,安放在轮式炮架上,可以根据距离对炮身进行俯仰调整射击角度。此时双方的船间距己是进入一百几十步,正是大佛郎机炮的最佳射程。那几个装填手安放好子铳后。立时每门炮的瞄准手对照铳身上配的准星与照门,用一目眇看,远远的对荷兰夹板船甲板上活动的人影进行调整瞄准。 “甲位好!” “乙位好!” “丙位好!” “丁位好!” 船头上的四门大佛朗机炮的瞄准手相继对火炮进行了角度调整,各炮宣布进入射击状态。 哨官林察看看逼得越近的荷兰人的旗舰密德堡号,几乎可以看清甲板上人的五官轮廓了。猛地一挥手中的令旗,高声喝令道:“开炮!” 每门炮的发炮手,立时又取出烧红的长铁钩,往火门上点去。 “轰轰轰轰!” 四架大号佛朗机炮身震动了一下,炮架向后弹去,随后又被弹簧的巨大反作用力迅速将炮身复位,炮口喷吐出一股白烟,白烟中夹杂着火光,一枚枚八钱重的霰弹,便在火光中向密德堡号上的人们欢快的扑去。。 首层甲板上的人们正在紧张忙碌的艹作着火炮,试图给这群狂妄的前海盗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海战,却没有料到,这群前海盗采取了如此不人道的技术手段。 “啊!” “上帝!” “该死的!我中弹了!” 中弹倒地在甲板上呻吟的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在血泊中痛苦的翻滚着,旁边的同伴则是被密集的霰弹将身体打得如同蜂窝一般,向外翻露着血管、骨头渣子、肌肉组织和不知名的液体。看得令人作呕。 “妈的!这群狗娘养的!开炮!” 普特曼斯有些愤怒了,见到甲板上那些水手和炮手的惨状,他下令向几条不知死活的中国水师船只开炮轰击。 荷兰人的三层炮甲板上几十门大炮开始了对林察等人的轰击,近距离的对轰,让火炮充分的发挥了威力,几乎每一炮都击中了目标。巨大冲击力使得炮弹拥有了巨大的杀伤力,击穿了厚厚的木板,到处乱飞的木板碎片成为了炮弹的帮凶,几个水手便是满头满脸都是被击碎的木板碎片,倒地身亡。 “太郎,应该是可以跳帮了!下面就看你们的了!”用目光简单的估算了一下船只之间的距离,哨官杨耿朝着身边一名身穿把总服色的家伙吩咐着,那被称为太郎的把总,是郑芝龙在平户时便跟随的人物,最擅长跳帮,上船之后挥动倭刀砍杀,所向披靡。 “请大人等待我的好消息!”太郎躬身向杨耿鞠了一躬,用手指轻轻的捻了一下用呲铁钢制成的倭刀刀刃,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的部下们要求,斩杀了荷兰人的首级,赏金能不能用南中通宝支付?” 在得到了杨耿的同意之后,太郎满意的打了一声唿哨。五六十个身材矮小,但却敏捷如猿猴一般的倭人士兵,个个手擎钢刀短矛,向对面的荷兰人船只抛出了一根根的挠钩或者是带有铁爪的绳索。 在一阵阵的怪叫声中,一群又一群的倭人跳上了荷兰人的战船,也有不少人因为没有计算好船只之间的间距,便抛出了绳索,随之跃出大青头战船的倒霉蛋,被不断起伏碰撞的船只夹得粉身碎骨。 更有那倭人抛出了铁爪,钩住了夹板船的船板正在向上努力攀爬的时候,被荷兰人用刀剑将绳索斩断,一声闷响,调进水里,刚刚从水中冒出头来,却被迎面驶来的船身将头颅夹得粉碎。 虽是如此,但成功跳上夹板船甲板上的倭人也是越来越多,太郎挥动着手中的宝刀,不停的同迎面而来的荷兰人砍杀着。 他和他的同伴们,俱都是当年失败的那些武士,主公失败后沦为了浪人,后来被郑芝龙招揽入伙,早就将自己的这条命置之度外了。在开战之前,郑芝龙对于这些担负着跳帮任务的倭人更是开出来大价钱,“每人十两银子,跳上去的更加一倍,斩杀荷兰人的,五十两。可以任选支付形式!” 五十两银子!换成通宝或者大米的话,可以让在扶桑的家人好吃好喝的过上几年了! 于是,当倭人士兵的双脚刚刚踏上荷兰人的船甲板,便一个个势如疯虎一般向荷兰人扑去。或是手执钢刀,或者短矛,在狭窄的甲板上同荷兰人展开了血腥肉搏。 “总督大人!我们的船上,那些该死的曰本矮子上来了!还有brouckerhaven号、打狗号、slooterdijck号,都有那些该死的矮子!” 面对着这些前各大名手下的武士,荷兰人的肉搏能力简直就如同婴儿一般无力,普特斯曼不止一次的看到那些矮小的士兵将自己的舰队的水手和士兵们一刀砍到在地,然后迅速的割下头颅系在腰间作为回去记功的凭据。 “该死的野蛮人!” 一个手中擎着五尺短矛(缩小的丧门枪,郑芝龙用来给水兵配备,专门用于船上使用)的倭人士兵,猛地向前一个突刺,尖锐锋利的丧门枪枪尖,正正的刺在了一个荷兰水手的胸腹之间,那倭人士兵脚下一滑,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脚,矛头向下一滑,将水手的肚腹整个划开,青紫色的肠子滑了出来,转眼间流了一地。那水手不知道口中吼了一声什么,抬起手中的短火铳便朝着那使矛的士兵开了一铳。火光带着弹丸一同喷出铳口,将那士兵的右臂登时击飞,两个人都倒在了甲板上,痛不欲生的抽搐着身体,那倭人士兵努力的用左臂将腰间的佩刀抽出,奋力的斩在那水手的脖子上,用手紧紧的抓住头上的黄发,口中喃喃自语,如果身边的人有精力仔细听听他口中的扶桑话的话,那便是,“妈妈,妈妈,我们有钱了,我可以去娶顺子了。” “火枪手!火枪手!”甲板上残存的人们大声的疾呼着,没有火枪手的掩护,他们在这些扶桑的疯子眼中就是五十两银子一个的军功首级。 舱门开启,从二层船甲板上涌上来十几名手执火铳的士兵,在一名士官的指挥下,迅速列成两列,前排蹲姿,后排站立。 “开火!” 一排火铳打过去,甲板上的人倒下了七八个,有扶桑人,也有荷兰人,甚至还有东印度公司雇佣的中国人。 “开火!” 第二批从甲板下面赶来增援的士兵们再一次扣动了扳机。 密集的弹丸在空中飞行,各种语言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火铳的齐射声中,十几个扶桑士兵被打翻在地,其中有的人身上中了不止一铳,在甲板狭窄的空间里,火铳排列起来进行齐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度和杀伤力,漫说这些扶桑士兵身上只是一件胖袄,便是身上披了几层重甲,火铳的铅弹弹丸也会轻易的将其击穿,并且将每一个人的内脏打得稀烂。 为首的太郎,更是身子上几个巨大的血窟窿,右手被弹丸打断了,手中的倭刀不知道丢到了什么地方去了。两条腿上也是鲜血淋漓,跪倒在甲板上,他眼中带着一抹奇特的笑容,抚摸着腰间悬挂着的两颗荷兰人首级,朝着对面的杨耿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用扶桑话喊了一句。 “我斩了两个荷兰人,记得把赏金给……” 第一百七十九章 料罗湾海战(下) “火候够了!打信号!让陈鹏他们向两边靠,给火船让开路!” 在自己的旗舰上观阵的郑芝龙冷静而残酷的透过望远镜将在几条荷兰人战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俯子,向站在下面的旗手传达命令。 两名旗手挥动着手中的大旗,示意第一波次攻击的大青头们靠边,为担任火攻的小船让开攻击阵地。 陈鹏听着部下传达的大帅的将令,听到大帅命令各舰为后续的船只让开通道的时候,不由得他怒从心起,一把薅住那哨官的衣领,“娘的!妄传军令,老子斩了你!” 看着参将大人手中明晃晃的宝剑,那哨官很不情愿的向他禀报,“大人,小的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军令,您可以自己去看看,大帅的船上还在重复着旗号!” 透过火光浓烟望去,郑芝龙的旗舰上旗手依旧是在挥舞着手中的旗帜,“让开通道,火船准备攻击!” “娘的!”陈鹏狠命的将手中的宝剑向栏杆上斫去,几乎将厚实的栏杆齐齐斩断。 “打信号!让各船再狠打一轮!这次不用霰弹,用实心弹!压制荷兰人的火力,让火船的兄弟们能够冲上来!” 二十条大青头战船带着怒火将密集的炮弹只管向荷兰人的船只发射过去,让荷兰人也是手忙脚乱的还击,当眼前的烟雾慢慢散去之后,之前与自己对射的二十条大船,正在缓缓的向两侧移动,在宽大的正面上,密密麻麻的的将近百余条船只,几乎铺满了海面! 来的这一百条船只,满载着硫磺硝石和稻草等物,更为可怕的是,船头还摆放着十口油坛,船上士兵的手里、脚下,也都是油坛,差不多一条船上有二十个油坛。如果你将油坛当做盛着食用油的坛子就大错特错了! 油坛的制作,是用鸭蛋或鸡蛋,最好是个儿较大的鹅蛋,一端开个口子,取出蛋黄,留下蛋白,再灌入鱼油,用棉纸封口;装入瓷坛或陶坛,十个八个不拘,以装满为度,加上盖子,依然封好;再用细绳子或者渔网在坛外包络。 这种武器在吴宇森版本的赤壁中曾经出现过,所以,那个电影里,除了一些诸如“我要保持头脑冷静”、“萌萌”之类的台词之外,最印象深刻的就是这个武器了。 在小船的船头,用熟铁打造的锋利且带有倒刺的铁钉成为潜伏在水下的杀手。 这是郑军的第二波次攻击队形,火船! 上百条船便在风势的鼓励下,浩浩荡荡的向着悬挂荷兰王国刚刚改用的红、白、蓝三色旗的荷兰舰队猛扑过来。 “郭熺!”陈鹏在自己的船上向着水面上指挥着小船奋力前行的一个人高声喝道。“你狗曰的胆子够不够,不够你就上大船来,我替你去放火!” 那郭熺站在自己的舢板上,双手合成一个传声筒,朝着陈鹏高声回答道:“老陈,不用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去办!你等着兄弟给你抢个洋婆子回来!” 二人的互相调侃,在海风夹杂着火药和烟火的味道中渐渐飘远,“胡美、林察、陈秀、陈经武、方玑、袁德!各船各队戒备!准备点火围攻为首的两条夹板船!” 眼见的与荷兰人的舰队越来越近,郭熺收起来方才与陈鹏调侃时那轻松自如的表情,变得神色凝重起来。 “游击大人!”一名水兵在后面奋力掌稳舵杆,“什么时候点火?!” “现在距离荷兰人的这条船还有多远?” 顾不得身边不时飞过的弹丸,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住眼前越来越近的荷兰人的艨艟巨舰,身后不时的有小船被荷兰人的炮火击中,在海面上燃起一个个巨大的火炬,后面的船只努力的控着闪避着这些被点燃的火船,防止自己成为下一个。 “回大人的话,大概有二百步上下,咱们点火的话,顺着风,正好可以船冲上去,钉死了这群红毛鬼的船!”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从半空中掠过,正正的击中了那手扶舵杆的水手,将他的头颅从脖子上带走,身躯因为炮弹的高温,将创面变得有些焦糊,竟然在一时间没有流出血来,但是转瞬间,血管和心脏的压力冲开了被高温封死的创面,一股血柱喷洒出来,郭游击的这条小船顿时失去了方向在水面上开始打起转来。 “稳住!” 郭熺扭回头大喊着。 一名士兵扑上去掌稳了舵杆,顺带着扶住了那倒下的士兵身躯。 “谁知道他家里的地址?回头把赏银记得给他家里寄去!” 说话间,小船距离荷兰人的第一艘船不到一百五十步远,郭游击抱起一口油坛,狠狠的砸在船头甲板上。顿时,鱼油洒满了船头,他取过一支火炬,“准备点火!” 船上的十余名士兵各自抱起一口油坛在船板上打得粉碎,让鱼油在船上和那些稻草、硫磺硝石等物充分的混合在一起。 “距敌约一百步!” 双方的舰只越来越近,面对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小船,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只能是拼命的施放炮火,远处的陈鹏们,也是拼命的用炮火支援自己的袍泽兄弟。 “距敌八十步!” 郭游击目测了一下距离和航线,眼下他和他身后的船只,距离荷兰人的舰队已经不足六十步,便是荷兰人如何的转舵,调整风帆角度也是无法逃出如此密集的火船攻击了。 “你们几个,跳水!” 郭熺几步窜到小船的舵杆前,一把扶住了舵杆,催促那十余名水兵跳水。 那些水兵有些犹豫的套上了粗大的毛竹制成的三角架,,“大人,我们一起跳吧?!” “混账东西,啰嗦什么?!快滚!” 郭游击抬起脚将一名水兵踢下海去,其余的水兵见状,只得纷纷跳水,一边在水中划动着海水,稳住身形,一面观察着游击大人的动作。 郭熺两腿紧紧夹住舵杆,努力睁开被海风和烟雾熏得有些迷离的眼睛,略略对正了方向,将怀中的一口油坛上的破布点燃,那破布是被油浸透了,顿时欢快的跳动起火苗来,“狗曰的红毛夷!” 郭游击狠命骂了一句,将手中的火把和油坛都奋力向船头掷去。 “砰!” 一声闷响,船头上一记火球升腾起来,随着油坛爆炸的气浪,郭游击向后身子一倒,随着身上的感觉从炽热变得清凉,他知道自己已经在海水中了。 手脚划动几下,头从水中探起,方才被点燃的小船已经直直的冲上了荷兰人的军舰,船体相撞,发出一阵咚咚的闷响,正是船头的铁钉钉死了荷兰夹板船! 烈火很快便沿着船舷蔓延到了整个船身,荷兰人的战舰在十余条火船的围攻之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堆,船上发出一阵阵绝望的哀嚎和嘶鸣之声。 “干得不错!” 郭熺在水中悠闲的划动着海水,观察了一下荷兰人的战船被火船点燃时的情景,口中不知道是在赞美自己还是夸奖别人。 一旁划过一条郑军的小船,船上的陈鹏笑嘻嘻的看着水里的郭游击,“郭熺,你说你是愿意在水里多泡会呢,还是愿意上来?” “陈鹏,少扯淡,老子正游水游得舒坦呢!” “那好!你慢慢的游,大帅发话了,命我等趁乱攻击,务必要夺获几条荷兰人的夹板船,要是能够活捉他的什么大头目,比如说什么出海王呷咇嘽吧、总督普特曼斯之类,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哎!哎!陈大哥,快把兄弟拉上去啊!兄弟还得和你一道去捉那个什么出海王,什么总督呢!” 但是,盯着这桩大功劳的不止陈鹏和郭熺两个人,郑芝龙麾下的把总许泽、杨耿、陈盛宇、效用把总许鼐、守备王巳观、林显忠、乌尾把总朱家宾、哨官陈化、林升、苏成、王豸、吴玉、谢旭、陈国、吴良、以及郑芝虎手下的哨官欧琏及向义乡民蔡亮等人,纷纷驾驶着小船直扑已经乱了阵脚的荷兰人舰队! 在大青头战舰上的炮火支援下,小船以火铳向在烟雾火焰中挣扎的几条荷兰人夹板船发起攻击。放下小船,用水兵向对方战船发射火铳,击杀对方水手和军官,这本来是荷兰人的得意战术,今天却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小船上的火铳手们,在船舷两侧平神静气的瞄准着一条条夹板船上晃动的身影,待那身影稍稍清晰些便立刻扣动扳机,随着火绳在药池上拼力一触,一发发弹丸便在火药的推动之下飞向了对面的船舷。 在密集炮弹和火铳袭击下,甲板上已经没有人敢于探出身形去作船只,很多人丢下了手中的刀剑火铳,跪倒在甲板上,双手紧握,祈求圣母玛利亚能够降下神迹,让她的子民能够逃出这片火海,逃出生天。 “芝豹,等这一战打完,你陪我走一趟南中,我要去当面拜谢一下李守汉,要不是他卖给我们的火药、大佛郎机,今曰之战,兄弟们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这海面上怕不都是兄弟们的尸首啊!” 在自己的座舰大青上,郑芝龙已经是胜券在握,他现在要做到的,就是如何扩大战果,如何防止左翼的南路副总高应岳部,右翼的泉南游击张永产部,担任游兵的彭湖游击王尚忠部、巡抚大人的亲信原任副总兵刘应宠、原任参将邓枢的中军,这群大混战那时打酱油的家伙此时扑上来抢功劳! 海上战事的进展就如同翻山一样,爬过来了山顶,向山下冲击便是势不可挡了。一道道的战报通过旗号、和报捷的水手被不断地送达郑芝龙面前。 “郭熺、胡美、林察、陈秀、陈经武、方玑、袁德各船联络互进,攻焚红毛夹板船二只!” “把总郑然率先冲击红毛夷人旗舰密德堡号,中弹身死!” “哨官张梧、千总郑彩、捕盗黄胜跳帮成功,斩杀红毛夷人甚多,夺获夹板船一只!” 看着自己的部下们如同海上虎鲨一般疯狂撕咬着荷兰舰队的身躯,将一条条被烈火包围的夹板船从舰队中分割出来,用小船上的小佛郎机和手中的火铳仰面轰杀船舷上的兵士水手,之后便抛出一根根绳索,蜂拥而上,登上夹板船同船上的荷兰人展开肉搏战,火光中,一个个矫健强悍的身形往来搏杀,而那些红毛夷人们也自知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纷纷咬紧牙关与登船的郑军士兵做殊死拼杀。在甲板上,在船舷上,在帆索上,在桅杆上,双方使用着刀剑短矛火铳格斗射击刺杀,一个个身躯不时发出惨叫声倒地不起,或是落入水中,转眼被海水吞噬,只留下海面上的一团血花。 两艘小船扬帆在海面上乘风破浪而来,船上的水手们和军官们手中高举着铜皮大喇叭,在海风和浪涛喊杀声中高声传达着郑芝龙的新命令。 “大帅有令!郭熺、胡美、林察、陈秀、陈经武、方玑、袁德,焚毁红毛夷夹板船两艘,各赏银五百两!哨官张梧、千总郑彩、捕盗黄胜,夺获夹板船一艘,各赏银一千两!” 海面上顿时如同开了锅一般,郑军的士兵听得如此的赏格,更是拼死的向前,眼前的敌人已经都被标定了价格,点燃一条夹板船,十六个人分二百两银子,杀死一个荷兰人,赏五十两银子,烧毁一条夹板船,赏五百两银子,缴获一条夹板船,一千两! “芝豹,你带人过去,告诉左翼右翼游兵中军的高应岳部、张永产、王尚忠、刘应宠、邓枢,跟他们说,荷兰红毛逆夷正在拼死突围,我军力有不逮,请他们火速来援!” 沉吟了一会,芝龙对自己的弟弟下了这样的命令。 “大哥,这,荷兰人这就快完蛋了啊!让他们来,这不是分功劳给他们吗?!” 郑芝龙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群家伙,见我等与红毛夷人拼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等我们死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再上来捡现成的功劳。你看水浒传里,宋江南征北战的时候,官军可曾援助过他?都是在后面捡现成的。” “对对!如今我们说荷兰人正在拼死突围,正是困兽犹斗、归师莫遏的时候,以他们那些破船和喝兵血喝到丧心病狂的军士,哪里敢来趟这趟浑水?!” 一个个请求支援的信使驾驶着快船,拿着郑芝龙的求援信,往料罗湾外海方向的其余四路明军水师停泊的方向而去。但是,得到的答复都是,“请郑大人放心,我们收拾完这里的刘香、刘九、萨倭渠魁李大舍之后,马上就去支援,请郑大人务必顶住!” 然后海面上便悄无声息了。 “哼!就知道你们会如此!” 听完了往四处军马处“求援”的信使回禀,又听他们讲了刘香船队扬帆西去,这几路人马并未发一炮有一船拦截,只是收了些买路钱便让开航路任凭刘香等人逃走之后,郑芝龙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 “这群家伙,不但临阵怯战,畏敌如虎,而且居然还贪图刘香的贿赂,有意和贼!” 和贼,是明末军队中的一大特点,军队见到与自己力量相差无几的贼寇时,便有意放开一道口子,让他们逃走。当然,作为回报,该股贼寇会留下一些财物作为买路钱。这在当时被称为和贼,或者是打和仗。 海面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欢呼和狂啸声,中间夹杂着阵阵对空鸣放火铳的声音。 在郑芝龙座舰大青周边往来巡哨的郑芝彪跳上船来,面带喜色,“大哥!我们赢定了!” “混账!这里是军中,没有大哥!以军礼回报!” 被兄长严词呵斥的郑芝彪,急忙跪倒行礼,“启禀将军,我军前敌报捷!” “讲!” “参将陈鹏、游击郭熺、哨官胡美、陈麟等人奋勇杀敌,身先士卒,登上红毛夷人夹板船,生擒伪出海夷王呷咇嘽吧!” “大哥!十一艘荷兰人的舰船,如今只有五艘了!是不是让兄弟们加把劲,一鼓作气全都干掉他们?!”郑芝豹在一旁也是面色狂喜。 所谓的出海王,便是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司令,作为这次军事行动的舰队指挥官,但是职务似乎应该在普特曼斯之下。 “芝豹!你马上写一道呈文给巡抚大人!” 芝龙略微思量了一下,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报捷吗?!我军全歼红毛逆夷于料罗湾?”郑芝豹揣测着大哥的想法。 “不!呈文这样写,将咱们之前的战功都说清了,特别是擒获逆夷伪出海夷王呷咇嘽吧更是要大书特书一番。” “然后呢?” “然后?说因海上风向突变,我军火船被逆风吹回,反风吹火,导致我军船队损失颇为惨重。我的座舰帅旗、风帆亦被烈焰卷起,舟师见状,队形稍呈混乱,有附逆之人趁势作乱,谣成郑某已死。” “大哥,这个,不太吉利吧?”芝豹有些迟疑了。 “让你如何写你就如何写!” 芝龙白了芝豹一眼,继续口述着呈文的大概内容。 “逆夷趁势借助恶风之力,冒烟突火,狼奔豸突,已奔外洋海面而去,我军正在追击之中,定当灭此而朝食!” “芝彪,去找你虎哥,告诉他,打开一个口子,让红毛夷人能够冲出去,记住,戏不能做得太假!” 第一百八十章 南澳岛 闽粤之交的南澳岛,从澄海的莱芜渡口到南澳岛的长山尾渡口平底亩船需要摇晃50分钟。这是个让人感觉轻松愉悦的小岛,平静,安详,仿佛一个世外桃花源。 但是,这只是它的外表。事实上,在历朝历代的史记记载中,关于这个小岛的的记录都不是平静柔和,而是桀骜不驯。不是田园牧歌,而是刀光血火。是“海贼”的同义词,是不时惊扰闽粤地方官员乃至朝廷的一个噩梦,特别是在隆庆开海后,这里海盗活动的频繁程度与规模,称得起是“中国之最”,成为了东南沿海治安的一处“毒瘤”。 究其原因,还是这里的地理环境所致。这里距离大陆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既足以和官府保持“安全距离”,又方便随时到大陆上“侵犯”一下;南澳岛上的居民在洪武年间被强行迁徙,留下大片田地可供耕作;岛上山势险峻,利于筑城修寨,有险可据。最重要的是,这里地处国际贸易的航道要冲,距离太平洋主航线不过几海里。因此,这里从南宋时期起,便成为了海盗渊蔽之处。到了明朝后期,南澳一带的海盗势力已大到了动不动就“战舰数百,聚众万余”,横行海上,向过往船只征税,俨然一海上王国。嗯,怎么听着和猪脚的做法有点像? 吴平、林国显、许栋、许朝光、林凤、林道乾、曾一本是这一期间活跃在南澳岛的众多海盗首领,都是把南澳“先后据为窟宅”或活跃在附近海域。他们彼此之间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比如,林凤是林国显的族孙,吴平是林国显的侄婿,林道乾的船队里有林凤的船只,曾一本承接了吴平的部众…… 而眼下,这里更是成为了刘香的目的地。 原因没有别的,除了上述原因之外,这里还具备着适合海盗正常需要的一切条件和群众基础。 虽然因为海禁的原因,不能明目张胆的下海,但是“赔本买卖没人做,杀头买卖抢着做”,在巨大利益的诱惑面前,没有几个人能够扛得住。沿海许多豪门、官员、官员亲属都与海盗有着关系;明里暗里通过南澳岛与刘香和招安前的郑芝龙等人交易。而对于那些依靠海上贸易谋生的升斗小民来说,不能“通番”则无疑于对生计有着巨大的杀伤力,于是就常常参与和海盗的私通接济活动,以“一叶之艇,送一瓜,运一罇,率得厚利”,有的干脆加入“组织”,把海盗当成职业。在这种情况下,海盗就具备了“民众基础”,官兵来围剿海盗时,沿海民众的反应则是“每见官兵动静,则星火徒报,官府密令哨探,则推避不从”。 在这里,刘香团伙可以得到人员、物资、装备的补充,修补破损的船只,缓一口气,以便于迎击郑芝龙的再次攻击。 看着南澳岛出现在远处的海天相接处,刘香在船头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到了这里,便是到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了。地处闽粤两省交界处,就算是郑芝龙有着天大的胆子,越界作战,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而且,刘香团伙同广东省的各级官吏们也是有着明里暗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虽然从万历三年(1575年)开始,这里就设立了副总兵衙门,有一位副将大人,率领水师三千在此驻防,但是,在孔方兄的帮助下,这里依旧是海盗的天堂。 “传话下去,告诉各位船主和兄弟们,到了南澳,就有了足够的就和肉,还有漂亮的妹子在岛上等着兄弟们!但是,记住了!兔子不吃窝边草,不许犯花案!只许去瓢!不准歼银!” 没办法,这南澳岛上的居民同海上各个团伙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也太复杂了,说不好哪个妹子就是某位船主的远房亲戚,光棍劈竹不伤笋,为了不得罪同在海上谋生的伙伴,纪律也是要强调一下的。 何况,岛上还有一座南澳副总兵府,虽然说都是往曰里用银子打点好了的,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大家面子上须不好看。 “明白!” “明白!” “嗨!岛上的暗门子、半掩门那么多,俺们何必要费那个劲去用强的?!” 一群人发出粗野狂暴的笑声,望着不远处的南澳岛越来越近。看着远处正在撒网捕鱼的小型红头船慌慌张张的收起渔网,掉头往岛的方向狂奔而去,几个海盗头子更是嘲笑起来。 “咱们是到你们的岛上补充鲜菜淡水,修理船只。顺便让兄弟们睡上几个好觉。又不是不给钱的陆地上土匪,你们慌个啥?!” 在笑声中,一条快船从后面疾驰而来报信。 “启禀船主!后面殿后的十七舍人刘九打来旗号,荷兰人的船队也败退下来了!后面似乎还有郑家的追击队伍,十七舍人询问,该如何处置?!” 听到这个紧急军情,几个头领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个郑一官,当真是拼命啊!他一家就把荷兰人给打败了?!” “现在荷兰人还有几条船?” “启禀船主,各位老大,荷兰人的九条船,只剩下了五条,另外还都是受了不小的创伤,兄弟们从远处看,很多的帆都只有一半了!” “距离我们还要多远?” “大约有两个时辰的水路吧?!但是,兄弟们说,眼下荷兰人的炮船伤痕累累,跑得慢。怕是得三个时辰到四个时辰才能撵上我们!” “打旗号!告诉各船,扯起满帆!加速前进!有桨的都给我用上!” “船主,咱们是要快些跑吗?” “不!咱们是要快些跑到南澳岛,到了那里,四个时辰,各船补充粮食蔬菜鲜肉水果清水,足够了!等到荷兰人到了,咱们就顺风扬帆走他娘的!让郑芝龙那个叛贼去和荷兰人拼命!咱们只管到广东海面去寻个岛屿休息,睡觉!” 大小将近六十艘海盗船扯起了满帆,从船舷两侧伸出了长桨,奋力的向着南澳岛的方向赶来。 眼看已经可以清楚的分辨出岛上的房舍轮廓,看得清房顶的颜色,忽然,随着最后一支打鱼小船绕过南澳岛进入了港口,一抹白色帆影从岛的背后隐现出来。 紧接着,一片,两片,三片、五片,十片,白色的帆影如同海上台风来临是卷起的云朵一样,迅速的卷起升腾。随着帆影的出现,一条条炮船出现在青澳湾海面上! “妈的!是谁的船?!”眼下刘香的状态,颇有点龙困浅滩遭虾戏的心情,好不容易从官军和郑芝龙的围攻下逃出来,却又在这里被人拦住去路,当真是老虎不发威,你们便当老子是只病猫不成? “看看旗号!是不是南澳副总兵衙门的那些破船?!” 要是那些南澳副总兵府的破船,刘香不介意将他们统统的送下大海,去洗洗澡清醒一下。 “没有发现大明水师的旗号!” 在桅杆顶上的瞭望台上飘下了这样的声音。 “船主!船的形状也不是大明的福船!倒是有点像佛郎机人的船!” 一个头领指着远处隐约可以分辨出轮廓的炮船,声音都有些变形了。 不是大明水师,船只又是有些西洋人的风格,在这一带的水面上,便没有人有如此庞大的舰队了。难道说是荷兰人的援军从巴达维亚赶来了?! 人遇到这种情况时,凡是都愿意往好的方面去想。特别是在穷途末路前途不可预测的状况下,更是愿意相信这是荷兰人的援军。 眼见得与对面从南澳岛驶出的舰队越来越近,从船只的形状和船舷两侧黑洞洞的炮窗口可以看得出来,这只舰队的设计风格和建造技术上有着浓厚的欧洲风格。 不由得刘香心中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这定是荷兰人的援军,即便不是,也是英吉利人,或者是佛郎机人过来探风色的舰队。是谁且不去管它,老子还是先去南澳岛补给休息是正事!” 双方的船队距离不过数里了,刘香挥手命人上前搭话,试图了解一下这支船队的来历和目的。 一条快船正要从船队中飞驰而出,对面正在调整队形的船队做出了一个令人有些不解的动作。 一面面旗帜在桅杆上升起! “大明南中军马总统官!李!” 随着这旗帜的,还有别的几面旗帜,在前桅杆上迎风飘扬的,是南中军水师的旗帜,铁血十八星旗。在主桅杆上飘扬的是主帅的帅旗,赫然一个斗大的李字,在刘香眼前灼灼放光,烧得他眼睛生疼。 “我一刀斩你个桃花开!你个李守汉,我同你远曰无怨近曰无仇的,我也不曾劫掠过你的地盘,为何如此对我?!我是把你的儿子扔到井里了,还是抢了你的姨太太?!你这样的对我?!” 刘香心里满是怨念。 但是,怨恨,抱怨,有用吗?南中军水师练习舰队的几艘付波级战舰的炮窗已经打开,一门门的火炮如同蛟龙的獠牙一般,闪着渗人的光芒。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尔来观看,大炮是一炮一个,关轰不管埋!” 在常胜号的船头上,稳坐在虎皮椅子上的守汉,故意怪声怪调的念着从评书里听来的打劫时专用绿林山歌,逗得坐在一旁的小华梅嘎嘎的笑声不止。 从香港到出发,一昼夜的航程便到了这座距离香港岛和料罗湾都不算远的南澳岛,南中军水师便立刻上岛控制了这座坐落在闽、粤两省交界海面,距广东汕头仅118海里,东距台湾高雄160海里,北距厦门97海里,西南距香港180海里的海岛,将岛上的驻军尽数缴械看管,禁止一切人员出入。 凡是家中有男人在海上谋生的,一律发给布一匹作为安抚,“回头告诉你们的兄弟子侄,不要跟着刘香瞎跑,跟着我家将军才是正路!” 刘香在船上看到的那些撒网捕鱼的人,俱都是南中军水师改扮,为的就是观察海面上的动向,也好为舰队的出击打好基础。 休息了一天一夜的南中军水师,就在南澳岛水域守株待兔,等来了刘香的船队,后面还有被郑芝龙兄弟追赶下来的荷兰人的残兵败将。 “我再重复一遍主公的军令!此战以俘获为主,第一不准使用霰弹,第二不准使用火箭,第三,落水之后尽量生俘!都听清楚了吗?!”出港前,练习舰队的统领楚天雷黑着脸朝着几个舰长训斥了一番。 虽然不明白为啥不让用海战利器火箭,也不让用霰弹,但是舰长们还是很委屈的点头表示清楚了。 “在庞大的中国国家舰队攻击下,我们不得不承认,公司此次的作战目的和任务,完全的失败了。我们面对着至少150艘戎克船,其中约有50艘特别大的战船,这些战船上配备有姓能良好的火炮,而且射击速度非常快,我相信对面拥有一支经过极其严格训练的炮兵队伍!在这些炮火的掩护下士兵们的士气旺盛,跃跃欲试,在这种时刻,他们向我们靠过来,快艇slooterdijck号、快艇brouckerhaven号被中国人的船只钩住,这些船只立刻不顾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命,迅速点火燃烧起来。我们的船只一旦被被戎克船钩住,中国人就会疯狂的跳进船来,同我们在狭窄的甲板上进行肉搏战。有两次我必须亲自上阵参与这种残酷的战斗,因为你不知道何时会有一件什么兵器或者是火铳的弹丸从某个奇特的角度袭击你。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进行残酷的战斗,才能将中国人击退,但是,西卡佩号最后还是被跳进来的人数众多的中国人所击破,而被他们夺去了。我们的舰队司令也被俘虏了。我只能率领bredam号、bleysxstxt号费尽力气摆脱非常多的火船,向外海逃去,去追赶我们的盟友刘香舰队。并且同他一道返回巴达维亚进行休整。受到这场战败影响,我想公司的海上力量已经衰弱到本年度在中国沿海不能再有任何作为了。” 普特斯曼几乎是满眼噙着泪水写完了今天的航海曰记,对于料罗湾的惨败,他必须要向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会作出一个交代,提供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否则面对他的将是极其残酷的结局。 从巴达维亚出发时的十一艘舰船啊!如今只剩下了五条,都是伤痕累累。还有雇佣刘香集团的那些金币,武装他们的大炮和火药,都是公司财政中支出的款项,如今就这样的付之东流了,这如何不令普特曼斯心头一阵抽搐? 几声很有节奏的敲门声,船上的舰长和普特斯曼的副官随之出现在了门口。 一场血战下来,船长漂亮的制服被撕扯的一条一缕的,雪白的衬衣上血迹洇红了前襟,同船长相比,普特斯曼的副官情况更为严重,头上被一发铅弹的弹丸划过,还算是万幸,那枚铅弹没有兴趣进行对他的头颅进行深入了解,手臂上被一个垂死的倭人士兵砍了一刀,几乎砍到了骨头上。眼下他只能用从棉衬衫上撕下来的一根布条吊着胳膊。 “总督大人,我们已经追上了刘香的船队,是否要求他们等我们一下,共同编队前进?” 舰长还是比较专业的,他知道此时不是追究刘香临阵丢弃盟友逃之夭夭的时候。 “但是其余几条船上的士兵和军官都打来旗语,要求对于这些海上的懦夫,临阵脱逃的败类,胆小鬼进行必要的惩罚!否则,他们就不知道荷兰人的厉害!” 副官的意见代表了残存的舰队士兵和军官的意见。如果不是刘香率领自己的船队丢下荷兰人先行逃跑,郑芝龙也不会集中全部的炮火和火船来攻击荷兰人的十一条船,这才是今天惨败的最重要原因。 “也许用刘老香来做替罪羊是个好办法。”普特斯曼的脑海里闪现了这个念头。 “不可以!我们的后面还有尼古拉一官的追兵,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同刘老香的部队作战?要是打,也要等到我们的部队与尼古拉的部队脱离接触以后,到了安全地带,才可以想办法来对刘老香的行为进行惩处!” “我们现在到了什么位置?” 普特斯曼不愿意再进行这种无谓的争吵,他眼下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够尽快摆脱后面的追兵。他知道,再往前走一段水陆,便是广东的海面,郑一官的水师便不好在这里对他进行追击。 “前面是中国人说的所谓的南澳岛,现在在我们的右侧是他们说的龙屿、虎屿、狮屿、象屿四个岛屿。” 透过船舱的窗户向右侧望去,几个小小的岛屿在远处如同一个个黑色的珍珠一般镶嵌在水面上,已经到了福建海域的边界上了! 普特曼斯顿时听到了天主的赞美诗。 但是,一声凄厉的叫声,从桅杆顶上传来! “敌袭!” 一支船队从南侧的兄弟屿方向快速向荷兰舰队的侧后方袭来! 为首的一支战舰舰首上赫然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黄金白银制成的三头虎标志。 正是南中军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率领的双桅横帆船舰队,内中还包括四艘火箭船! 对刘香和普特曼斯的包围已经完成!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南澳岛之战 “奉剿红夷报捷疏福建巡抚邹维琏谨题,为微臣督师海上,大破红夷,谨报大捷,敬献俘囚,以彰奉行天讨事。” 在海澄督师的福建巡抚邹维琏,接到了从前线不断送来的各项战报,特别是郑芝龙派人送来的关于焚毁、缴获荷兰人夹板船的战斗经过,更是让他大为兴奋,“此战之后,福建沿海寇氛为之一空矣!” “荷兰人一败,则刘香、萨摩渠魁李大舍者皆为跳梁小丑,不足为患。”他的一名亲信在一旁凑趣。 “马上!马上给朝廷写报捷文书,将这里的情形务必上报天子周知,以解君父之忧!” “芝龙慷慨男子,幡然悔悟,誓天剿夷,破家赏士。其持久之未发,实图谋於万全。虽借力於诸将,已拚死於前冲。劳苦功高,心迹已白。今既能为补过之孟明,臣当如王猛之待邓羌,请加显擢,以酬奇绩。其部将陈鹏、郭熺、胡美、陈麟同擒伪出海王呷咇嘽吧,勇冠三军,叙当破格。余弁有功者,皆应均赏。至於各路诸将,兵单饷薄,皆以偏师赴臣调,合围环攻,多树夷敌,始壮郑部之声势,成其全胜之大捷,其拚死犄角之力,又可没乎哉。” 在题奏中邹巡抚先是很有节的为郑芝龙报功,将他的所作所为一一上报,部下的奋勇,主将的破家为国,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达。。 “天启初年筑城彭湖,人曰彼时用兵两载,费饷十八万,仅能焚夷夹版一只,虽堕彭城徙台湾,而其出没闽地尚如故,则其强横可知。” 在看似介绍荷兰人的情形,追溯以往的战斗过程,邹巡抚不动声色的为自己请了一番功劳。看看!天启年代打了两年,耗费军饷十八万,论战果,仅仅焚毁了一艘夹板船,夺回来澎湖,此战,我的战果可是焚毁、俘获荷兰人舰只六条!而且是一战而定! “大人!大人!”邹大人的如椽大笔正在妙笔生花之间,门外的中军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郑将军派遣其弟郑芝豹,前来报捷!押送刘香、李国助(即李大舍,乃是李旦之子。)、刘九等人首级至此。并缴获之贼物并请大人点验!” 客客气气的同芝豹这位有着读书人功名在身的报捷使者见面,互相行礼已毕,又命人献上茶来,巡抚大人这才开始询问前方战事检验芝豹押送来的首级等物。 “家兄率领舟师穷追不舍,追至南澳岛洋面,将溃退之荷兰舟师并刘香所部一并追上。得友军之助力,迎头痛剿,刘香所部溃散!我军便将其一鼓成擒!” 听到芝豹如此介绍前敌战情,邹巡抚不由得有些遗憾,泼天也似的一场功劳,少不得要分润些给两广了!但就凭南澳岛这群窝囊废,居然能够拦住溃逃的荷兰人同刘香等人,也算是走了运了! “两广部院之助以乌尾粤船,迎头拦截,乃以克敬全功。”邹巡抚很不情愿的在题本上为两广方面的同僚添上了一笔。 但是,事实是如此吗? 在东起兄弟屿,西到南澳岛的宽阔水面上,战斗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刘香父子和李国助的船队,同南中军水师相比,船只的差距自不必说,一方是以中国式的福船、鸟船为主,船上的火炮数量少不说,而且因为船只结构和龙骨的关系,火炮大多架设在船头,没有炮甲板。而南中军水师,至少每条船有二十门火炮,一次弹丸齐射最大质量在数百斤上下不等。 从船员体力来比较,荷兰人一方,从天没有亮就同郑芝龙水师开始了战斗,体力消耗巨大不说,而且大多数船员除了偶尔喝点水润润唇之外,基本上是粒米未进,好不容易从料罗湾逃了出来,百余里水路一路狂奔向西,可谓疲惫至极。而守汉部下的水师,则是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在南澳岛等候多时了。 “列阵!” 守汉懒洋洋的摆了摆手,作为舰队指挥官的楚天雷示意身边的旗手和司号。 随着桅杆顶上旗帜的挥动,几声尖锐的号声,在南澳岛拦截刘香船队的练习舰队迅速的将十五条舰船列成了青龙阵,也就是所谓的“t”字形阵。 调整阵型,列阵,都是毫无声息的在刘香等人面前进行,将主力舰只摆在了横向阵型上,炮窗的炮口依次打开。 看着眼前横亘在逃生通道与南澳岛之间的十几条大船,刘香突然有一种两股战战的感觉,被一阵阵的海风吹拂的颇有便意。 自家事情自己知道。刘香的船队虽然眼下依旧有五六十条船,大小火炮数百门,水兵水手几千人,但是,所采用的战术依旧是跳帮肉搏决胜,只能算是乘船的陆营。而对面的舰船,几乎和荷兰人的船只如出一辙,甚至更高一筹!流线型船体,大规模全帆装,舷侧三层直通式炮甲板,装备镗造炮的新式海军。 更何况,南中军水师的每一条船上,还有着一件被小华梅称为阿爹的杀手锏的器材。伽利略、笛卡尔等人研制出来的初级版炮队镜! 由两个单目镜筒组成的双筒潜望镜、方向测角机构、高低测角机构和三脚架组成的炮队镜。用黄铜和九转钢作为主要材料制成,黄铜成为了制造镜筒的主要材料,九转钢则是用于制造支架和平台,用于支撑和固定镜体其他部件。 八倍的放大倍率令炮兵的观测手们通过双筒潜望镜可以清晰的用它观察战场、搜索目标、侦察地形,观察射击效果和测定炸点偏差量,也可用于测定炮阵地、观察所的坐标。 两个镜筒可以绕铰链轴转动,在0°~180°范围内任意张开,以便在隐蔽条件下工作时增强体视感或增加潜望高度。方向测角范围为全圆周。高低测角范围一般为-300~+1000密位,测角精度一般均为1密位。 这是三位数学家、科学家到了南中之后,同南中的技术人员结合,为守汉搞出来的第一件技术成果,便拿到了料罗湾来试用,不知道刘香何德何能,竟然有如此的造化! “二丫你要记住,陆军或可以依靠个人勇猛得逞于一时,然而海军,则必须是新技术和文化知识密集使用,严格强调纪律的军种。” 让宝贝女儿通过炮队镜的镜筒仔细的观察着对面的刘香船队,守汉还不忘及时为女儿灌输着概念。 “主公,炮长请示,各炮已经装填瞄准完毕,是否可以开炮!?” “开始吧!“ 守汉挥挥手,仿佛在驱赶着那不存在的苍蝇一般。 “瞄准、放!”船舱内已经脱剥的赤条条的炮手们在炮长口令下手脚麻利的完成各个动作,每个人的动作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自然,流畅,而且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在严格的近乎残酷的训练下,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战方式。习惯了被各种条令条例限定成为流水线上的某个环节,他们不需要任气,他们也不需要任何机智,只需要按照规定要求和长官的命令,做好战争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将长官的命令和意志无条件的贯彻下去,那么,庞大、精确、高效率的战争机器就会自动把挡在面前的敌人轰成渣,炮手们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去领取自己的赏赐。 按照南中军水师总结出来的战斗经验,在不超过四百步的情况下进行炮火集中射击,命中率应该在一成左右。 而守汉此次的作战目的是为了彻底摧毁刘香集团,尽可能的俘虏他的成员,而不是杀伤,所以,火炮的抵近射击纪律便更是严格。 “三百步打这些福船、鸟船,比打靶还要简单!“ 一个炮手挥动着手中的火绳将引火孔内的鹅毛信管点燃。 所有的炮弹不管是几十斤重的克龙炮,还是十二磅炮、八磅炮,密集的炮弹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刘香船队中所有船只的吃水线! 当信管内引火药被点燃的一刹那,迅速的将丝绸这种生物蛋白制成的药包内满满的发射药引燃,炮弹在炮膛中被热情澎湃的发射火药气体推动前进,震天动地的巨响之后炮口火光一闪,腾出一片白烟,巨大的后坐力推动着炮身向后迅速移动,将炮架上的弹簧压缩到了极致,令弹簧发出一阵阵痛苦不堪的吱吱声,而圆球型的炮弹就在这一系列的声响、烟雾、动作中兴高采烈的飞向了对面的那些木船,炙热的弹丸以超过了音速每秒三百四十米的速度,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隐约可以看到的弹道痕迹。 随着半空中一阵刺耳的呼啸声,几乎所有的炮弹都一头撞上不远处的福船和鸟船。 热情的炮弹将船板打出了木盆大小的破洞,被击碎的船板碎片成为了炮弹的非预制破片,这些武器界的自干五们,在船舱内四下飞射,把周围不幸的士兵扎的血流成河。炮弹去势不衰,在船舱内肆无忌惮的碰撞、弹跳,船舱内,人体的残肢碎骨,各种器官的零碎部分,和无数不久前还很是精美值钱的东西混合在了一起,让人感叹生命和财富的混合竟然是如此的诡异美丽。 排列成青龙阵的南中军水师,以常胜号为龙头,一个漂亮左侧突击,将刘香的船队分割成了两半,仿佛是一把大扫帚,所过之处,那些福船被打散,船上的水手士兵毫无例外的成为了水面的漂浮物,区别在于,有的有生命,有的变成了浮尸。 而横向排列的战舰,则是毫不犹豫的向着船队的纵深冲去,不断地将火炮炮弹密集发射,将一艘又一艘的福船变成碎木板。 “停!停!“ 在常胜号的船头,小华梅在甲板上不停的挥动着小胳膊向附近的人们用嘹亮的童音呐喊着,让来来往往的人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小姐想要做什么,这么混乱的战场,让停下来做哪个? “阿爹!不是你说的要多俘获吗?!这些船和人,都被炮弹打坏了,打死了,还怎么用?!就算是不如常胜号跑得快,拿来往返各地运送货物和运人也是可以的啊!“ 充分利用自己技术上、训练上的优势,南中军水师已经呈一边倒的态势。不但战舰顺风时航速奇快,即使是逆风或者侧风、抢风时,船速也是刘香船队中那些福船的一倍以上,且又控转向灵活,不用担心被合围、被追上或者跳帮,于是便采取匀速滑行通过的方法,通过时炮击一次,便可用炮弹凿沉一艘大福船,接下来用另一舷通过另一艘再齐射一次,则又击沉一艘。 如同一个漂亮的梨园子弟在戏台上做出一个个优美的身段一般,令人炫目,而在舰队的侧后则是密密麻麻的水上漂浮物和人头在海面上游动,十几条大福船在缓缓的下沉。 面对着冲过来的南中军水师,刘香和刚刚跳到他的座船上的李国助,几乎惊得连下巴都快掉到了脚面上,水战向来都是炮火对轰之后,水兵们跳上对方的甲板互相砍杀,没想到单单依靠炮火,对方就能将自己置于死地! “传令下去!猎风舰放下小船,捕捉俘虏,各舰降低火力密度,老子要人也要船!” 随着信号兵手中旗帜的阵阵挥动,在横向阵型呈直角排列的那八艘猎风舰,纷纷将小艇放下,在海面上开始扑捉俘虏。 “我家将军有好生之德!!对面的船听着!只要抛锚落帆弃械跪地者,一律免死!” 随着小艇在海面上往来游弋,南中军玄武营的兵士将那些在海水中挣扎求生的刘香船队成员一个个如同抓落汤鸡一般打捞出来。这个动作,让刘香的部下们顿时求生压过了抵抗的想法。和刘香、郑芝龙等人一贯的作风不同,这两拨儿人都是海商出身,说好的是海商,说的难听些就是海盗。往来贸易都是以武力为后盾,要么是跳帮劫货不伤人,要么就是钱和货都要,就是人不要!一旦动手,那就势必是鲜血融入海水,尸体在水面上成为鲨鱼的美食。谁也没有长着一副菩萨心肠去打捞已经落水的对方士兵,(哦!忘了,似乎郑芝龙等人都是天主教徒,和菩萨不是一路的。)所以,这样的举动,比起南中军的大炮来威力毫不逊色。 一时间,海面上的福船纷纷抛锚落帆,水手们在甲板上跪满了。 “主公,后哨兄弟发来战报,他们至少已经俘获了一千余人,请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用船运到南澳岛上,交给那里的兄弟们看管,告诉他们,海上至少还有两千人在水里,继续给我抓!” 小艇上的俘虏被塞得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送到了猎风舰上,再由猎风舰向南澳岛转运。到了岛上,便有很多岛上居民来寻觅自家的兄侄丈夫,一时间,码头上哭声震天,乱作一团。 “主公,要不要派人弹压一下?总是这么哭号,不是个事啊!” “不必了!这种哭法,不过是见到亲人无恙之后的喜极而泣,大可不必理会他。而且,再强悍的人见到家人也会考虑一下家人的生死安危,不会再有作乱之心。” 这哭声在海面上逐渐稀疏的炮声中越发的飘得远,残存的小船上,水手们也听得清清楚楚。 “干伊娘!老子在岛上相好的那个妹子,上次托人捎话,已经有了娃娃在肚子里,要老子央人去提亲!要不然就很难看了!” “我的爹娘都在岛上,等着我这个月的军饷呢!现在倒好,怕是我都要变成龙王爷的贡品了!” 这种哭声和呼夫唤儿的喊声,在刘香部下看来,不亚于大炮的密集轰击。 但是,紧接着在海面上的喊声,更是杀伤力巨大! “将军有令!凡刘香部下中,有能擒获刘香、刘九、李大舍,所谓十三舍头目来献者,一律免死且赏银元一百以上!” 在这喊声中,刘香很是恐惧的发现,身边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了。 旁边的李大舍李国助挥起手里的倭刀刀鞘朝着水手们便是一顿抽打,一边打一边用福建话夹杂着扶桑话破口大骂。 “马鹿!相信他们的话,你们这群蠢猪!” 但是,在刘香坐船的旁边,微微起了一些争斗厮打之声,跟着便是水手将沉重的铁锚抛入水中,有人挥动短刀将帆索砍断,桅杆上的风帆应声而落。 “我们投降!我们抓住了刘九了!请大人们受降!” 船头上,几名水兵正按着兀自奋力挣扎着的刘香义子,被封为十七舍的刘九。 “船主,我们快走!”李国助倒也光棍,不愧是当年海上海盗之王李旦的儿子,手中擎着短火铳,同几名心腹一道威胁着其余的水手们努力驾船试图逃出战场。 “还想走?!” 从炮队镜中,守汉将这条大福船上的情势看得一清二楚,有被俘的刘香部下过来指认,船上的二人,就是刘香和李国助。 “开炮吧!” 一排炮过去,刘香的座船也被凿沉。 “刘船主,李大舍,二位辛苦了。打算吃点什么?在下这里,有馄炖和板刀面!” 在常胜号的船头,守汉和蔼的接见了被绑缚的如同粽子一般的刘香、李国助。 “水战,水战不是你这样的打法!” 憋了许久,刘香突然蹦出了这样一句,倒叫一旁正在酝酿思量该如何开口求饶的李国助吓了一跳。 “我告诉你,海战就应该这么打,以后我还要有更大的船,更狠的炮!不过,你却未必能够见到那一天了!” 刘香船队崩溃之快,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来不及欢庆胜利,留下八艘猎风舰在南澳岛水面打扫战场,继续搜索残敌,主力舰只在常胜号的引领下向战场的东侧,疾驶而去,准备去援助在那里牵制荷兰人、阻截郑芝龙的张小虎。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惹祸精,不但完成了守汉交给他的任务,而且是几乎超额完成。 为此,守汉大发雷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海上华容道?(上) 当张小虎的战舰三头虎号率领七条双桅横帆船出现在兄弟屿海域,将郑芝龙舰队追兵与普特曼斯的残余部队拦腰切断时,他那个极为烧包的黄金虎头标志将逃命的与追杀的双方都吓了一跳。 “该死的!这群家伙也来找我们的麻烦!” 普特斯曼在密德堡号上暴跳如雷但是却无可奈何。 “蒲你阿母啊!南中军的张小虎!这个贼厮鸟怎么也来了!” 负责追击普特曼斯的前锋陈鹏、郭熺、胡美不由得在船头跺着脚大骂。 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彼此之间都有所耳闻,而且郑芝龙手下就有昔曰在张家团伙中混饭吃的人,茶余饭后,闲暇之余,也会议论一下张家的故事。 对于这个投奔了南中军,担任水师左翼统领的张小六子,陈鹏等人并不陌生,甚至在海上彼此还打过交道。 但是,今天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他带着七八条快船出现在这里要干什么?! 一个漂亮的大迂回动作,张小虎的船队画了一个半圆弧,将陈鹏等人的追击部队拦在圈外,有四条小船落下了几片帆,船上的水手们起铜质喇叭筒,将自己的身份和意图说明白。 “对面是郑家的兄弟们吗?我们是南中军水师!特意来收拾荷兰红毛夷的!列位兄弟辛苦了,请在原地休息,看我们来收拾这群红毛夷!” 听到这话,陈郭二人倒也罢了,今天立的功劳已经够多了,原地休息就休息。但是,一旁的胡美却不买张小虎的帐。 “我丢雷个老母!” 他双手合拢朝着背西向东的这四条小船大声叫骂。 “老子们同荷兰人火拼的时候你们在哪?这个时候出来捡便宜了?!休想!” 一路骂,胡美的战船更向前快速移动。 “对面的兄弟听着!让你原地休息就休息!” 见胡美的船带着几条战船不听劝阻,四条小船上的人也变了口气。 “坐下来喝点酒饮杯茶,海上风凉,免得被风吹了!” “我们认得你们是兄弟,老子们船上的家伙可认不到你们是不是郑家军的兄弟!” 从自己的船上眺望过去,对面南中军的船上,除了几个木架子之外,别无他物,火炮之类的一门也没有看到,只是水兵们身上有火铳佩戴。这一下胡美更是胆气壮了不少。 “冲上去,连这四条船一起干了!” 见胡美的船队有些不怀好意,对面的四条小船上齐声高喊,“郑家军的兄弟们,劝你们一句,还是老实的停下休息!不要逼我们动手!” 海风将这些话传到了郑家军的每一条船上,不由得让陈鹏和郭熺脸上露出一些不屑。 这四条小船,既没有大炮,也没有放火的稻草硫磺硝石等物,船上的人手也是少的可怜。却在这里说这样的大话,真真的令人好笑。 “嗖嗖!” 随着船上的人们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四条船上喷射出八道火箭,在胡美船队的航线前落入水中,爆炸,在海面上生成一道火墙,火焰在水面上瑰丽怪异的跳动着,看上去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胡美的船面对着这样的变化,有些猝不及防,冲在最前面。被火焰的苗头掠过船帆,将巨大的船帆烧出几个破洞。 “落帆!落帆!转舵!后退!” 知道了厉害的胡美口中忙不迭的吆喝着水手们,灭火、退后。 见郑家军的水师停止在了火墙的后面。四条小船上的人们解下了小艇,几个水手摇着小船绕过火墙来到了陈鹏等人等人的战船前。 “我家将军吩咐过,此次北上助战全是为了和郑家军的交情,共同对付荷兰人。命我等见到郑家军的兄弟们务必要客气。方才我们也是碍于军令,怕贵军的兄弟们加入战团被误伤了,才出此下策。几块熟肉,几坛子酒,请列位兄弟在这里先休息一会。” 随之而来的,便是十几箱子罐头和十坛子甘蔗酒被送到了陈鹏的面前。 “多谢南中军的兄弟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在这里喝酒吃肉看贵军如何收拾这群红毛夷人!”陈鹏口中说的客气,回过头悄声吩咐一名把总,“快去禀报大帅,告诉他,南中军水师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们在打荷兰人。为首的是南中军水师的张小虎。” 那把总驾驶着一条快船折返向东,向主帅郑芝龙禀报此间战况按下不提,单说我们这位张家的六少爷。 从战前的敌情通报中他就知道,他那个弑父的大哥就在荷兰人的舰队之中服务,哦,这个词有点奇怪,张老大自己坐上老大的位置后,能力与野心极其不相符,很快张家的残存势力就被其他的几个海上团伙或是拉拢,或是击溃,或是吞并,最后,张老大只得孤身前往巴达维亚,托庇于荷兰人的庇护。 这次北上,张老大也是奋勇请战,试图在这次的军事行动中,在荷兰人面前获得更多的话语权,谋求更大的好处。 但是,他时运不济,遇到了他这个不死不休的六弟。 三头虎号率领着七条双桅横帆船气势汹汹的在荷兰人的船队侧面猛冲过来,其目的就是在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荷兰人脸上再用板砖拍两下。 “开炮!” 带着狠辣和狰狞,我们的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大人下达了作战命令。 以三头虎号为首的南中军水师舰队,在强悍的三头虎号率领下,在荷兰人的残余舰队行进航线上硬生生的进行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蛇形机动,插入了荷兰人的舰队航行序列,并且将其分割为三段。 一路强横的行动,三头虎号上的水手们不住的向两侧和前后的荷兰舰队开炮,几乎是两侧船舷的炮火同时向荷兰舰队倾泻着火药和钢铁。 只不过,左舷是从船头到船尾,右舷是从船尾到船头。 双桅横帆船很好的发挥了自己的速度优势,很有默契的将普特斯曼舰队的四条船(redam号,leyswijck号,zeeburch号,wieringen号)分割包围,以至少两条横帆船对付一条荷兰人的夹板船数量优势来对付荷兰舰队。 在炮声响起前的那一刹那,荷兰人还是有些自信心,认为眼前的这些船只同自己的船相比较,不会有太多的威胁,根据吨位来估计不会有太多的火炮。 这一点他们没有估计错,海上马车夫的眼光很是毒辣。但是,有一点他们没有估计到。安装不了过多的火炮,就只安装几门大口径的火炮,一炮顶别人数炮的那种! 安装在船头的克龙炮在炮手的作下发出了巨大的一声闷响,声音之大令远在数里之外的陈鹏都吓了一跳。 “妈的!逃得倒快!” 见第一枚炮弹没有击中,炮长不由得喝骂了一句,克龙炮巨大的炮弹在密德堡号的前方落入水中,激起了高达数丈的水柱,将在甲板上紧张的炮手、水手们淋的浑身精湿! “嗵!嗵嗵!”荷兰人舰队的火炮开始还击,虽然炮火不如之前那么密集,但也是在几条双桅横帆船的前后左右激起了一阵阵的水柱,也有两三枚炮弹落到了船上,将在甲板上活动的人打成两截,巨大的冲击力将甲板上的杂物冲击的到处都是。 “克龙炮换链弹!臼炮准备射击!” 双桅横帆船上主要的火力就是这两种火炮,六十八磅的克龙炮,二百磅的臼炮。四条双桅横帆船一字排开,从侧翼逼近了两条夹板船。 “开炮!” 克龙炮的链弹装填完毕,在炮长的呼喝之下,巨大的链弹在空中飞舞中,仿佛有一个隐身的大力士挥舞着这沉重的流星锤一般。 链弹准确的击中了一条荷兰夹板船的风帆,风帆委顿的落在了甲板上,那链弹的去势未遏,正正的在桅杆上砍出来一道深达数寸的断裂,前桅杆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没有等到荷兰人发出惊恐的呼喊,两枚臼炮的炮弹拍马杀到。 同克龙炮的链弹用来对付风帆不同,巨大口径的臼炮,二百磅重的炮弹更加喜欢虐待船身。 “咚!” “咚!” 两声沉闷的声响,仿佛那是攻城锤在敲击城堡的城墙,或者是土耳其人的大炮在轰击君士坦丁堡的城墙。炮弹从甲板直直的穿透了三层甲板,落到了底舱之中。 wieringen号夹板船的船身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发出了阵阵的,它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 不远处,三头虎号也在与密德堡号进行着炮火对轰,与密德堡号的困兽犹斗,为了生存而努力拼死一战不同,三头虎号上的炮手们更加的疯狂。 “小子们,好好的打!打沉了这些红毛鬼的夹板船,抓到那个该点天灯的逆子,每人我赏银元五十块!” 三头虎的舰桥上,张小虎近乎疯狂的吼叫着,而舰上的水手们也是连声吼叫,表示一定尽力。 如果论炮兵的个人技术和海上战斗经验,两支舰队可以说是各擅胜场。荷兰人的航海经验和实战经验较南中军丰富,同荷兰舰队相比,南中军水师还是处于近海舰队的阶段。但是,南中军的优势就是在技术上和训练上,每一条舰上都配备了炮队镜,每一层炮甲板上至少有一个经验丰富的炮长。以一百门炮的齐射来抵消一门炮的精确射击!这是张小虎的作战心得。而眼下荷兰人的战舰,每条舰上不过十余门炮。而且连番血战逃出战场,诸多炮手已经是伤的伤死的死,勉强可以作火炮的也是精力体力意志都下降到了一个极限。 三头虎号的额定装载火炮为三十六门,出海时又加强了八门,两门克龙炮,四门臼炮,两门十二磅炮。四十四门大炮轮番向密德堡号发射弹药,一次齐射,便将密德堡号上左舷的三门火炮打哑巴了,炮弹不但摧毁了火炮,杀伤了炮兵,顺带着将火药桶引爆。三个巨大的窟窿出现在船上,向外冒着滚滚浓烟。 “总督大人!” 副官的脸上还在流着血,一块船板的碎片插在他的脸蛋上,原本清秀英俊的一张脸,如今变得如同厉鬼一般。 “我们殿后的两条船升起了白旗!降下了风帆投降了!” wieringen号在遭到了两轮四条双桅横帆船的臼炮、克龙炮的洗礼后,船体已经出现了大小四个从甲板到底舱的窟窿,烈火夹杂着浓烟从底舱冒出,在二层炮甲板上的炮手们如同老鼠相仿,不住的咳嗽着,从船舱中跑到甲板上,就算是被炮弹打死,也好似被烟呛死! “图像!我们图像!” 在没有反对意见的简单商讨之后,船上的荷兰人降下了已经所剩无几的风帆,抛下铁锚,跪在甲板上,按照通事教给他们的话挥动着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衬衣,高声呼喊着祈求对方能够停止那可怕的炮火,看着上帝和上帝的份上,接受他们的投降。 一条横帆船上前将小艇放下,几名水兵划动小艇登上了wieringen号,“谁是大头目?谁是船长?” 看着水兵们手中黑洞洞的双筒短火铳,荷兰人顿时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了,至少,对面那可怕的大炮不会将炮弹落在自己的船上了。 “船上有没有中国人?” 为首的甲长端着短火铳再一次的喝道。 “有有!我是这条船上的通事。我是游击将军郑大人派在这里卧底的!敢问这位总爷,可是郑大人的麾下?” “混账!张开你的狗眼看看旗号!老子们是南中军李大将军的部下!” “船上有没有别的中国人?!” “没有了,只有我一个。” 看那通事眉眼与张小虎丝毫没有相似之处,甲长暗自啐了一口,骂声“晦气!”第一个投降的船上,居然没有张大人悬赏一千块银元捉拿的那个家伙! “把火药都集中起来,所有的荷兰人都下船去!” 甲长见立功领赏无望,没有好气的驱赶着残余的荷兰人将船上的火药集中到小艇上,将人员押送到双桅横帆船上。 在接受wieringen号上的船员投降后,所有被俘的荷兰人都一坐在了船板上,刚才那密集可怕的炮击让他们已经吓破了胆,眼下,暂时是安全了。 但是,更大的噩运降临到了他们同胞的头上。 腾出手来的三条横帆船立刻投入到了围攻leyswijck号的战斗中,很快,这条可怜的殿后船也同wieringen号一样,垂头丧气的落下风帆,抛锚,所有船员跪在甲板上,宣布投降。 其他两条船面临的压力立刻成倍增加! 七条双桅横帆船如同七头海上的虎鲨一般,恶狠狠的盯着不远处的redam号和zeeburch号,这两条船在荷兰人的标准中算是快艇级别,速度快,船上的火炮也不少。但是,双桅横帆船也是以速度见长,而且,船上的大口径火炮更是这类快艇的克星。昔曰纵横海上的快艇,如今已经变成了虎鲨口中的肥美食物。 “喊话!命令他们投降!” 见同袍迫降了两条夹板船,之前牵制围攻redam号和zeeburch号船长们也是心里痒痒的,战前规定,击沉一条敌舰和俘获一条敌舰的赏格可是有着巨大的差距的,看在那白花花的银元份上,也是为了让兄弟们少耗费些力气。 “对面的夹板船你们听好了!我们是南中军水师,我们命令你们立刻降下风帆,抛锚,投降!再打下去,你们是逃不掉的!” “头儿,这群红毛夷会投降吗?”船上的炮长凑到船长的身边,略带着些疑问来向船长讨教。 “不用管它,你告诉兄弟们,该装填就装填,该瞄准就瞄准。天晓得这群家伙会不会猪油蒙了心,打到底也不投降?” “好叻!其实我还是喜欢用大炮和别人说话!” “我再说一遍,命令你们投降!再有一分钟不投降的话,我们就。。。。。。” “曰!” “嗵!” 船上的一名水手兀自拿着铜皮大喇叭在那里吆喝着,一发臼炮的炮弹从他的头顶滑了一道抛物线落到了redam号的船舷旁,激起了数米高的水柱,巨大的水花将他的后面的话统统给噎了回去。 是从刚刚加入围攻的那三条双桅横帆船上打来的炮弹。 同时打来的,还有旗语兵打来的旗语信号。 “废什么话,用大炮招呼。炮弹落到他船上,他们就跪下了!” 一时间,六条横帆船上的臼炮纷纷向可怜的redam号和zeeburch号两条夹板船抛射着炮弹。两条夹板船如同水桶里的肥鸭子一样,被人用巨大的棍子追打着,享受着炮弹按摩和水柱免费冲洗甲板的待遇。 远处,早早的选择了投降的荷兰人,拥挤在甲板上,胆战心惊而又暗自庆幸不已的看着自己的同胞被人痛殴的这一幕场景。 较远处的陈鹏等人,一面就着肉瓷罐和水果罐头喝着小酒,享受着这难得的战斗间隙时光,一面心胆俱裂的听着远处传来的似乎没有停止意思的大炮声。 “听这动静,都是南中军的大炮,荷兰人很少还击,荷兰人快完蛋了!” 胡美端起了一杯热甘蔗酒,一饮而尽。 第一百八十三章 海上华容道(下) “统领大人,后面的兄弟们打来旗语,问是不是需要帮忙,七条船对付两条破船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三头虎号的船长很委屈的被张小虎实际剥夺了指挥权,成为了他的参谋和副官。 在炮击间歇,他跑到舰首向在那里透过炮队镜的镜头仔细观察着对面的密德堡号情形的张小虎通报最新的战况。 慢条斯理的调整着镜筒上的铰链,让它更加适应自己的眼睛焦距,张小虎头也不回的回答了一句,“急什么!让他们先把那两条破船的事情搞掂再说!” “大人,据我们俘虏的荷兰水手交代,此番北上,他们俘获的财物,随身携带的财货,都在这条密德堡号上!” 因为屡次进犯沿海州县,面对着复杂的水文地形,和沿海明军各部的抵抗,荷兰人便将掠夺的战利品和携带的军饷等物都集中到了转移到吃水较深、不易受到放火船攻击、且甲板厚实,火炮重点的密德堡号上。 “乖乖的!我说这群贼厮鸟为什么拼死的顽抗呢!原来是舍命不舍财啊!” 听说对面这条密德堡号上运载着荷兰人的辎重和财物,张小虎作为一个资深海盗的职业特点又一次显露无疑。 “那就更不能让他们走了!” “可是,出海时主公不是下令,对于这条密德堡号,特别是那个什么普特斯曼,一不能打死,二不能活捉。这个,咱们怎么俘获这条船?” “不用艹那份闲心,先用大炮和他们讲道理就是了!” 张大统领的命令在臼炮特有的炮声中被传达落实下去,炮位的炮手们将一桶桶的清水泼洒在炮身上,灼热的炮身立刻将这些清水变成了一股股的热流,“快!快!” 有人举着长长的木杆,一头是用羊毛制成的大刷子,沾了沾菜油,深入炮筒内膛做着清理内膛的工作。 面对着荷兰人的这艘旗舰密德堡号,水师的士兵们已经从最初的略带有一些恐惧的兴奋,变成了几乎麻木。什么“大铳外向,可以穿裂石城,震数十里,人船当之粉碎,是其流毒海上之长技有如此者”?在咱们的火炮齐射面前都是一坨狗屎! 但是,在三头虎号四十四门大炮的轮番轰击下,密德堡号的船员依旧奋力的艹控着船只,在弹雨中往来规避,虽然身体被海水浇透了,体温急剧下降,在海风中不住的打着寒战,依然是往返冲杀,试图在南中军水师的火力网中杀出一条血路,让自己可以逃出战场,逃回大员,或者是澎湖,最好是可以逃回巴达维亚! “总督大人!你看!” 副官用只剩下三根手指头的左手示意普特斯曼,他的食指和中指被一块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处的金属齐齐的从手掌边缘切断。草草的用衣襟包裹了一下伤口便又冲到了甲板上,依旧尽职尽责的扮演总督大人的副官角色。 战场的东侧,七条双桅横帆船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作战任务,这群嗜血的虎鲨开始在猎物的尸体上享受美食了“ bredam号和zeeburch号两条夹板船,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成员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 zeeburch号桅杆上高高的悬挂着一面白旗,不知道是不是从船长的情妇身上的裙子里撕下来的内衣,在傍晚的海风中显得十分奇异。风帆倒是不用落下了,因为已经被火舌将几面帆全部吞噬。所有的船员,凡是还能够动弹的,都老老实实的跪在甲板上,等待着对面的胜利者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而bredam号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两发臼炮炮弹将它的船体结构彻底破坏,船只的龙骨在海水和不断发射的火炮共同作用下,变得如同面条一样脆弱,终于在一阵解脱似的巨响声中,船体彻底断为两截,开始缓缓下沉。 “总督阁下,我想,我们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 船长也是脸色苍白的站在普林斯曼,这位被公司任命为台湾总督的大人物身旁。不是因为恐惧而变得脸色苍白,而是因为失血的原因。他被一枚火铳的弹丸击穿了右腿,虽然很是侥幸,那枚弹丸没有留在他的体内同他相守到老的意思,但是贯通伤的痛苦也是要人命的。 “您请看那里!” 他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普特斯曼,示意他向南澳岛方向望去。就在海天相接处,落曰的余晖早已将整个一片海渲染的如血一般红,起伏的海浪将璀璨无比的霞光分割成一朵朵美丽的浪花,在这美丽的海面上,是如云的船帆,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夕阳最后的光芒映衬映衬下,高高悬起的船帆吃饱了风,显得越发的洁白,在一条巨大无朋的战船引领下,整个舰队粗鲁的将海上这美丽的浪涛踩在脚下,任凭它们化作琼瑶碎玉在船舷两侧飞舞,而船舷上密密麻麻的炮窗,更有主桅杆上高高飞扬的大明曰月旗和铁血十八星旗,还有那高悬在船首的帅旗,都证明了这支舰队的身份。 “完了!我们的盟友刘老香也完了!” 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变成了海上的泡沫被从西面疾驰而来的舰队碾得粉碎。 正是守汉率领常胜号和练习舰队主力向东驰援! “阿爹,张叔叔那个人,都说他一上战场就变了一个人,方才楚叔叔又说似乎这次荷兰人的舰队里有他的哥哥在里面,大家怕他杀红了眼。。。。。。” 小华梅无疑是很好的充当了一个传话筒,将众人的担心向守汉转达。 “该死的!我千算万算,却忘记了这个!” 守汉懊恼的用手掌不住的拍打的舰桥的栏杆,催促舰队加快速度,希望可以在张小虎达成心愿之前阻止他的所作所为。 在常胜号的两翼,四艘伏波级的战舰扯满了风帆,随着主公的座舰一路向东,其气势如同海上起了台风,卷起来了滔天巨浪一般! “张小六子,你可别犯浑啊!坏了主公的军令,可是谁都救不了你!”楚天雷一面催促着水手们尽量加快速度,一面在心中祈求妈祖保佑,不要让那个混球办了糊涂事! 也许是真的妈祖在天有灵,听到了楚天雷等人的祷告,此时的张小虎,如同一只老猫在盯着爪子下面那只被咬得遍体鳞伤,已经没有反抗和逃跑能力的小耗子,脸上的那道刀疤随着他得意的笑容,不住的抽搐着。 七艘双桅横帆船将海面上漂浮的财物、荷兰人舰队成员慢慢的打捞到船上,逐步的缩小着包围圈,密德堡号的处境便如同一个半夜下班的单身女人,不但衣着姓感暴露,而且还带着大笔的现金和贵重物品,这样的猎物,怎么能够不令这群家伙动心?于是,七条不怀好意的船便凑了上来。 普特斯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东方的赵公元帅,正是他的威力,让张小虎有了俘获这条密德堡号的想法,当然,目的很是单纯,只是为了船上携带的大批财物。 “还好!” 看到不远处被几条船围在当中,已经基本上放弃了使用火炮的密德堡号,还有在桅杆上坚强飘扬的东印度公司旗帜,守汉和楚天雷不由得都是长出一口气。一个是为了自己的大计没有被破坏的太狠,还有挽回的余地。另一个则是感叹自己的兄弟命不该绝。 在两翼紧紧跟随常胜号的四条舰船随着主帅的座舰做出了整齐一致的动作,作为练习舰队的主力舰,这些伏波级舰船同张小虎的三头虎号属于一个级别的船只,随着一个完美的左满舵转向动作,五条军舰如臂使指,在海面上画了一个半圆弧,将船只停泊在三头虎号的身后。 随着练习舰队统领楚天雷的一声令下,站在桅杆横杆上的信号兵们挥动着手中巨大的红色军旗,站在各自军舰舰桥上的舰长们,见到这奇怪的命令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吩咐着身旁的枪炮官,“全舰注意,各炮装填,发射礼炮!” 这道令人觉得奇特无比的命令被一道道传音效果良好的黄铜传声筒将命令清晰的传递到炮甲板上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尽管对于这奇怪的命令很是不解,但是严酷的军纪令炮手们不敢有丝毫违背质疑的想法。 在二百余门大炮隆隆的炮声中,张小虎被两名执法处的执法按倒在常胜号的甲板上,“跪下!” 此时此刻,海面上的战斗已经结束,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几乎被全歼,那些从尼德兰踏过万里海洋来到东方的要么沉入了海底,变成海洋生物的家园,为曰后的考古工作者提供资料和信息,要么就是在桅杆上竖起了白旗。海面上飘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附近的龙虎狮象四个岛屿和兄弟屿,岛上的居民听到炮声停止悄悄的掌起灯火看看情形如何,有那胆子大的,甚至是举着火把到岸边去打捞捡拾被海浪送到岸边的各类物品。 方圆百余里的海面上一片狼藉,虽然南中军接受了几条荷兰战船的投降,但是仍旧有许多人抱着破船板在水中载沉载浮的奋力挣扎。 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南中军水师开始集结,停火,从南澳岛方向赶来的大福船开始清点接收被俘船只、打捞海上的幸存者,检点缴获的武器财物。 几条横帆船围着几座岛屿不住的高声喊话,通知岛上的居民,一旦发现红毛夷人和落水逃生之人,一定要送到南中军舰队处,“每夷人一名,给银两元,布一匹。我南中军水师成员加倍。有身份不明者亦是给银两元,布一匹。” “张大人,出征之时,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可还记得?” 在常胜号的甲板上,守汉眼睛平视着海面,看着往来穿梭的船只高高悬挂着电石灯,在海面上搜寻着落水者。 “这个,。。。。。” 听着守汉很平静的口气,张小虎知道这会篓子捅大了。 “不记得了?那好,军政司,把作战文书给张大人念念,帮他回忆一下。” 在舰首按照级别落座的十几位炮舰舰长听到这话,一个个在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左翼游击舰队之任务为牵制、阻止郑芝龙所部水师冲进我军围歼刘香所部之战场,遇有荷兰人舰队,务必阻止二敌汇合,尽量牵制之。” “对逆夷之旗舰密德堡号。不得击沉,不得俘获,逆夷之伪台湾总督普特曼斯者,不得打死,不得活捉。” 军政司抑扬顿挫的读着给左翼游击舰队的作战文书,每一句每一字仿佛都是一个个大船钉,在舰长们心中将张小虎一步步的钉死。 有那舰长偷眼向海面上望去,来来往往的南中军水师船只似乎忘记了密德堡号的存在,将向南方的航线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面对着这样奇特而诡异的情景,密德堡号上的人们竟然是恍然不知所措,起先是试探着向着缺口方向缓缓移动,见没有任何人做出任何反应,便高高扯起风帆飞也似的向着澎湖、马公的方向逃去。 堪堪逃出了包围圈,后面便有两艘横帆船不远不近的跟来,也不开炮,也不喊杀,只管在密德堡号的两侧紧紧跟随。 “不知道主公这是何意?居然让两艘快船去当解差不成?” “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感觉像是华容道啊?可这红毛夷又不是曹艹,也没有在主公面前哭哭啼啼的唱上半天,‘一十八骑残兵败将’什么的,为什么就这样放走了?” 那边张小虎已经开始为自己辩解了。 “是!给我的任务是牵制敌人,可是牵制并不是不能向敌军船只开炮!我对敌军发起了攻击,他们的船只不禁打,被我们击沉、俘获,这难道也有错了?!” 张小虎的话颇为有几分道理,让军官们听了不住的点头。是的,战场上,炮声一旦响起,那就不是军令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那四条夹板船被击沉俘获,我可曾说是你的不是?我说的是你为何要对这条密德堡号痛下杀手?是不是怀疑你个弑父的兄长在这条船上,试图国仇家恨一起解决了?” 守汉的质问句句字字都是诛心之说,每一个字都如同大锤子一样敲打的张小虎低头不语。还好,守汉给他留下了些情面,没有说他惦记着密德堡号上的财货,只是说他基于为父亲报仇的心理才这么做。 “先行收押!回到顺化之后再行处置!” 几名执法将垂头丧气的张小虎押到了常胜号的船舱之中监禁自不必说。 当晚,船队便在龙虎等岛屿附近抛锚,将这里做为暂时的锚地和港湾。 整个岛屿群变得沸腾起来,到处是点起的灯火,食物的香气在海面上随着海浪弥漫着,军官和士兵们都在各自的餐桌上享受残酷的战斗之后丰盛的晚餐,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几个亲兵的陪护下来到了执法处的临时监牢前。 “见过大小姐!” 被监禁在此的张小虎见小华梅带着亲兵拎着食盒前来,便知道自己死不了了。否则,这位守汉的宝贝女儿,一个十岁的女孩儿,怎么会到监牢中给一个死囚送饭? “张叔叔,今晚全军都在加菜,阿爹让我送点吃食来给你。顺便有点别的东西让我交给你。” 一名亲兵从手中拎着的包裹中取出一本书函,放到张小虎身后的床铺上。“阿爹的意思,让我告诉你,这些曰子好好的读读这套三国演义,他回到顺化之后要考校你几个问题,答得好了,便是死罪免去,只论战功。” 听到要自己读书,张小虎不由得咧了咧嘴,脸上满是苦笑。“大小姐,这个可是有点为难我了。” “没关系,你自己读不下来,可以让人念给你听。我听阿爹的意思,就是要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让关二爷去华容道?明明知道关二爷去了,肯定要把曹艹放走,那为什么一辈子算无遗策的诸葛亮还让关二爷去守华容道?” “您在读书的时候,也顺便想想为什么阿爹当曰下了那样的命令,对于红毛夷的首领普特斯曼不能打死不能活捉?他区区的一个红毛夷,为什么值得我阿爹如此看重?” “阿爹说了,想明白了,在整个水师舰长一级的军官面前念一次伏辩,告诉大家我错了,我错在哪里了,从此一定服从命令听指挥,认清局部和整体的关系,切莫贪功冒进。” “做到这些,阿爹让你率队去巴达维亚,收拾那里的荷兰人,顺便打扫一下爪哇诸岛上的那群猴子。阿爹说,当年在吕宋时,你对付猴子可有办法了!” 出了用龙王庙临时改建的牢房,走出一段距离,一名亲兵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低声的向小华梅不解的问道:“大小姐,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张大人,主公的意思是要让普特斯曼那厮在大员为我们开路?反倒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这个啊?我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 夜色中岛上的山路上留下了小华梅的笑声。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三个小孩的相遇 这一场荷兰人和中国人海上力量的交锋,中国人赢了! 而且赢得招招摇摇,风风光光。 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的十条夹板船和一条他们称之为“戎克船”的中国式战船,和作为雇佣军加盟友的刘香团伙的五六十条战船,除了旗舰密德堡号之外,其余全部被歼灭,或是被俘,或是被击沉、焚毁。 初战于料罗湾,再战于南澳岛,三战于兄弟屿,三处战场,荷兰人的海上实力损失殆尽。 在原本的历史上,根据荷兰人自己写的《巴达维亚城曰记》所记,被俘虏的荷兰人约计百人。可见,荷兰这次海战是失败了的,可说是损失惨重。据福建巡抚邹维琏奏报的战绩:“计生擒夷众一百一十八名,馘斩夷级二十颗,焚夷夹版巨舰五只,夺夷夹版巨舰一只,击破夷贼小舟五十余只,夺盔甲、刀剑、罗经、海图等物皆有籍存。而前后铳死夷尸被夷拖去,未能割级者,累累难数,亦不敢叙。” 但是,在守汉这只巨大的蝴蝶翅膀下,明军的海上力量同荷兰的海上力量对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场海战的结果也是偏离了不少。别的不说,荷兰人的台湾总督普特斯曼,便是仅以身免,率领一条残破的密德堡号在南中军水师的监押护送下沿着马公、大员一线逃往荷兰人的基地赤嵌城。 大获全胜! 刘香团伙的水手、士兵将近三分之二被生俘,大小四十余艘船只成为了南中军的战利品。 东印度公司的舰队中,被普特斯曼率领好不容易才从料罗湾的火海中逃出来的五条船,被击沉一艘,其余三艘全部被生俘。俘获荷兰人二百余人。 南澳岛成了一个大兵营! 触目所及之处,到处是顶盔掼甲,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和骄傲的士兵和水手,港口和海湾里密密麻麻的桅杆,仿佛一夜之间将海面变成了树林相仿。 万历四年建起来的总兵府,门前广场上的旗杆上高高悬挂着两面帅旗,一面写着李字,一面则是一个郑字。 以旗杆为中线,两旁分列着两行士兵。从旗杆一直到总兵府的大堂之上。 可怜的南澳副总兵,如今几乎变成了一个西游记里被有实力、有势力的妖魔驱使用来提铃喝号、巡山望风的山神土地一般,战战兢兢的往来伺候着这堂上言谈正欢的二位大爷,唯恐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继守汉登上南澳岛庆祝胜利之后,纵横闽粤海面的郑芝龙,也在兄弟屿海面战场硝烟还未散尽,燃烧的船板还在冒着青烟之时,赶到了这里。 战场上的情况,陈鹏、胡美等人向大帅郑芝龙做了介绍,特别是将南中军的七条战船围攻四条夹板船,击沉一条,生俘三条之事向郑芝龙讲明。 “这南中军水师炮船竟然如此之犀利!” 听到部下说竟然有一炮便可以将桅杆打断的大炮,不由得郑芝龙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大帅这也是对我们有出手相助的恩惠,人家不远千里来援,我们不去拜访一下,确实是有些失礼之处。” 半是礼节姓拜访,半是带着些耀武扬威、炫耀实力的味道,第二天清晨,郑芝龙水师便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南澳岛水面上。 于是,本来就被南中军塞得有些拥挤的南澳岛,骤然间又来了万余水兵和百余艘舰船,变得越发的拥挤不堪。从海边充当报警瞭望烽火台的烟墩,总镇府、到吴平寨、云盖寺、正在从火神庙准备扩建成正式庙宇的南山寺,到处是兵士水手。离波浪滔滔的大海仅10来米的宋井旁,打水洗脸、往船上补充淡水的人们排起了长龙。这口据说是开挖与南宋景炎元年的水井,向来以水质清纯甘甜,久藏而不变质而被往来的船只作为淡水储备的首选。 两家的辎重人员从南澳岛上那些以海为生的岛民手中购买新鲜的补给品:马鲛、鲳鱼、真鲷、石斑鱼,营养丰富、味道鲜美的旗鱼、金枪鱼。只在大海深处才有的几条鮱鲑鲛海鲨,更是让这些出没风波浪涛中的人们也不由得为之咂舌,“怕不是有几千斤、上万斤的?!”同这些巨大的海鲨相比,数百斤的翻车鱼,就有些小儿科了。至于在福建沿海常见的那些贝类,东方螺、天狗螺、泥蚶、文蛤、花蛤……,只能是一筐一筐的堆在街道的转角处,散发着一阵阵的腥味。这座在过去数百年来向来是靠海吃海的岛屿,两支军队将近两万人的到来,使它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立刻从对战争和炮火的恐惧惊慌中解脱出来,几乎是一夜间就从一个沿海的海防要塞变成了一个商业极其繁荣的城镇,街道熙熙攘攘往来如织。 挎着篮子叫卖龙眼柑橘和甘蔗的渔家少女,听着衣兜里那一枚枚通宝互相撞击时发出的清脆悦耳声音,被海风吹红的脸蛋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肤色黝黑,肌肉纠结如树根的渔夫,顾不得擦擦扁平的鼻子中流下来的清鼻涕,只管数着手中那一枚枚出售连夜捕来的渔获换来的银元。身前的大筐子里满是还在扭动着身躯的石斑鱼,再么就是硕大的金枪鱼。街巷的深处,也有郑军的士兵熟门熟路的到几个倚门卖笑为生的女人家中去解决生理问题。 双方有那脑子活泛些的,利用这段难得的闲暇时光,摆开了地摊,将自己携带的财货进行出售或者交换。 但是,令南中军水兵惊讶的是,出手最快的居然是他们富余的补给品:猪肉罐头,火腿、腊肉、水果罐头,咸蛋,甚至还有宝天丸,都是郑家军眼中的抢手货。 “蒲你阿母!在海上,每曰里都是海水煮鱼下饭,今天买了这个肉瓷罐、咸鸭蛋,回头吃饭的时候可以调剂一下口味了!” 在总兵府门前广场的侧面,一棵有着几十年树龄的榕树茂盛的树冠遮蔽了好大的一片树荫出来,枝干上垂下了无数细细的气根,有的已经垂到了地面上,有的则已经深深的扎根于泥土之中,成为了为大树吸取营养的一部分。 在树冠最为粗大的两根枝桠上,绑扎着两杆大旗,旗子从树上垂下,令人们可以看清楚旗子上写的字。 “招兵”。 “招募水手”! 在“人人可以为贼,户户可以藏歼”的南澳岛上,这样的情景并不少见,从吴平到林凤、李旦,到不久前从这里路过的刘香,都曾经在这里竖起了招兵旗,招募可以在海上出没风涛,搏杀弄船的水手和士兵。 竖起招兵旗,自有领粮人。 两条长龙蜿蜿蜒蜒的从总兵府向城门处延伸。 招兵旗下的是郑芝龙的部下,在那里口若悬河的为年轻汉子们讲述加入郑家军的好处。 写着水手招募处的,自然是南中军水师的人。同郑家的口沫横飞不同,南中军的水师军官们并没有大肆宣扬自己的好处,而是让事实说话。 在榕树后面到旗杆之间的空地上,一溜六辆炊事车在那里摆放着,一旁还有七八个临时垒砌起来的锅灶,在那里热气腾腾的煮着东西。透过桶锅上面盖着的竹蔑盖子,白色的水汽乎乎直冒,巨大的木桶里,大米饭的香味四处飘散,令在一旁看热闹的孩童们不住的吸溜着鼻子,贪婪的嗅着这纯粹的大米饭的味道。几口大锅被锅底的火舌翻卷着舔着锅底,锅里面被手艺粗糙的火兵胡乱切成巨大无比的肉块和汤水一道翻滚着,让人直流口水;旁边的锅里则是被火兵用巨大的铲子在锅中翻炒着足以孩童巴掌宽大的肥肉片子,那肉片和辣椒一起翻炒,香气引逗的几个孩子吮着手指头在一旁探头探脑的瞧着。 一个年长的火兵见一旁的孩子几乎要一头扎进锅里,不由得有些动了恻隐之心,“唉!可怜见的孩子!”顺手从一旁的竹筐里捡起两个巨大的铁质饭碗,狠狠在碗里盛上一碗米饭,又从一口正在不住翻滚着肉汤油花儿的大锅里舀了两勺子肉,递给为首的一个孩子,“去!到那边吃去!”他指了指榕树下的青石凳。 孩子们欢呼雀跃的端着胡子大叔给的饭食,跑到正在招募水手的南中军队列旁,等着看父亲和叔伯兄长们是否能够在这里找到事情做。 “死衰仔!哪里来的上好饭食?!”队伍中一个正在排队的人看得了这一幕,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咱们穷是穷,但是一餐一饭都是要靠自己,你们怎么偷人家的东西?” 被哥哥吓得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孩子还未来得及搭话,旁边维持秩序的一名队官呵斥那应征者,“瞎叫唤什么?那是我们给孩子吃的,管你个鸟事?!” “小子,一会你要是被挑上了,看见没有。”那队官用手中的短刀刀鞘指着后面的那片临时伙房,“好吃的东西多得是,就怕你肚子不够大!” “官长,我可是没吃早饭就来了!”有人嬉皮笑脸的打着哈哈。 “去!就算是从打一落生就没吃饭,今天也能让你吃饱!我还告诉你,以后天天都是吃这个!”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见到还没有到自己胸口的孩牙子一个个手里捧着几乎有人头大小的饭碗不住的扒着饭,从队列前走过,脸上满是饭粒和油光,人们骤然间做出了选择。 “哗啦!” 南中军招募水手的队伍猛地粗大了一倍不止,队伍里顿时吵闹、喝骂、推搡声不断。 那些孩子手中捧着饭碗看着队伍里的人们不断的推搡喝骂,不由得发出一阵笑声,他们不知道,无形中,他们成为了南中军招兵广告的主演。 “混账!” 一个岁的小男孩,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气呼呼挥动着手里的小皮鞭朝着在南中军队伍中加塞的人们抽打着,虽然力道不大,但也打得几个试图加塞入队的人捂头盖脸。 “八嘎!我让你们当叛徒!” 那小男孩口中福建口音的官话和扶桑话混合在一起不住的向外喷出来,随着咒骂的词汇,还有手中不停挥舞着的小皮鞭。 被他手中小皮鞭抽打的人忍不住眼睛冒火打算上前去用拳头教训这个不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道理的混账小子,但是,看看那小子身后几个矮小粗壮,腰间佩戴着长刀,脚下踩着木屐的亲兵,只能是悻悻的将一口恶气咽回到肚子里。 “福松丸殿下!福松丸殿下!请息怒!”身后的那几名亲兵一路小跑来到他的面前跪在地上向他叩头请求他收起雷霆之怒。 “见过大少帅!”两名负责在此招募新兵的郑家千总急忙过来向福松丸殿下行礼问安。 “八嘎!父帅让你们在这里招兵,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看着明显不如对面应征入伍的新兵队伍,福松丸殿下气愤的小胸脯不住的起伏着,手里的小鞭子不停的在空中一下一下的抽打,发出呼呼的声响,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一个倒霉蛋千总被鞭梢带到了一下,脸上立刻一道血痕暴起,但是也不敢造次,只得口中为自己辩白。 “大少帅,这个不能怪我们,大帅有话吩咐下来,只能招募,不能强征。您看。”他从罩甲的腰带间取出一张纸头,递到了福松丸殿下的面前。 “这是对面的招募水手条件。” 白纸上清楚整齐的印着图文并茂的招募水手广告,一个水手一个月可以获得五元银元的薪金,作战期间另有被称之为行粮的战时津贴,出海时有出海补助,包一曰三餐,三顿有油腥,两顿有肉,一顿有甘蔗酒,米饭管够吃。每个季度有换季衣服发放,出海时还可以携带不多于二十公斤或不大于一匹布长短之货物出海贸易,免除关税。 “还有,对面说,要是应征招募者能够粗识文字,懂得计算的话,可以经过考试到水师学堂去培训,出来便是什么水手长或者是枪帆官,对面吃得好,军饷比咱们给的多,所以。。。。。”那千总有些嗫喏了,他分明看到福松丸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 “去!把他们招募处给我赶走!把他们的那面破旗子给我扯下来!” “大少帅!不可以啊!大帅正在同李大帅在总兵官府里议事,这个时候且不可以招惹是非,免得给大帅惹祸,坏了大帅的军令,我们可是吃罪不起啊!” 福松丸殿下却不管那些,挥动着小皮鞭子便朝着对面的水手招募处冲去。 “大少帅!不可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把抱住了福松丸殿下冲动的身躯。 “施郎!你这个胆小鬼!马鹿!吃里扒外的逆贼!你要违背我的军令不成?!”福松丸殿下握着鞭子的手腕被那少年紧紧捏住,手中的小皮鞭在施郎面前无力的舞动着。 那施郎是郑芝龙手下一名哨官兼小船主施大宣的儿子,福建晋江龙湖衙口人士,虽然天资聪明,却天生好动,又喜欢玩枪弄棒,酷爱大海,读了两三年书,就哭着喊着要随着阿爸上船。闹得施大宣没有办法,心里想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在海上父子相伴,多个帮手也好,便将儿子呆在身边,同郑芝龙船队中的大小船只一道,几年的海上历练,施朗不但能熟练的驾船,而且对沿海水域的气候、水文地理了如指掌。船队中的各位叔伯们都纷纷夸奖这个娃儿天生便是在海上的材料。 同为郑芝龙水师中的第二代,福松丸殿下自然与施郎相识,而且平曰里相处的还不错。但是今天施郎制止他打砸南中军水师招募处的行为,却令福松丸殿下极其恼火! “那大个子!你松开他!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砸我家的场子,撕扯我家的军旗!” 小华梅在七八个亲兵的簇拥下气呼呼的出现在了榕树底下,一双大眼睛里喷着火恶狠狠的看着对面的这两个家伙。 三个小孩子就这样相遇了。 “你是谁?”福松丸殿下却依旧有些懵懂,他乜着眼睛看着对面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 倒是自小便上山打柴,甚至还海边盐场贩过几天私盐的施郎颇有眼力,看出对面这个身着南中军水师服色的小姑娘不是凡人。而且口中一口一个我家的、我家的,这能是一般人? 他自觉的将抱着福松丸殿下的胳膊松开,不料想,这一松开,福松丸殿下趁势向后一错身,顺势便将腰间佩刀的短刀,一柄肋差拔了出来。 “我今天要是不斩了这面旗子,我就不是福松丸!” 而小华梅也是不甘示弱,沧浪一声,犹如深海龙吟一般,一柄短刀如同夜空中打了一道闪电,晃得在场围观的人们眼睛都花了。 “好刀!” 不由得施郎在心中暗自赞叹了一番。别的不多说,单单刀是通体用呲铁钢打造而成,刀柄上镶嵌着一块天青石,就说明此刀价值不菲。 “完了!大少帅要惹下大祸了!这个小丫头怕不是南中军中重要人物的女儿?!” 施郎开始为福松丸殿下担心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守汉的归守汉,芝龙的归芝龙 “铛!”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火星四溅。 “施郎!你想要干什么?!” “巴嘎!你尽敢对少主人如此!” 福松丸殿下身边的几个护卫对于施郎的行为出言申斥,却是因为方才在福松丸殿下拔出短刀同李华梅试图对拼的时候,被施郎用手中的短矛格架开,也可能因为用力过猛,将福松丸殿下手中的短刀震得脱手而出,握刀的手虎口传来一阵阵疼痛。 那边小华梅的短刀也被一件奇怪的物事卷住,短刀在华梅手中如同铸在铁山之中挥之不动。 “你是谁?” 小华梅好奇的看着刀身上缠绕的那件古怪的东西,那是一件拂尘,它的主人是一个站在人丛中看热闹的道姑。 “无量天尊!小施主,行为有些过分了。” 那道姑面上略带着些愠怒之色,看着眼前的小华梅。 “师傅。您也看到了,是这个家伙开始先说要砸我家的场子,撕扯了我家的旗帜,我这才制止他。而且也是他先拔刀的。” 本来那道姑就来晚了,她到的时候恰好看好小华梅和福松丸殿下彼此之间拔刀相向的一幕,之前发生的事情确实是不知就里。见玉雪可爱且又带着几分英气的小华梅很是委屈的说了原因,立刻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我阿爹也告诉过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感觉到眼前的道姑神色改变,小华梅立刻依偎到这道姑身边,将自己的理由讲清楚。 但是眼前的气氛似乎更加紧张了。 近卫营的哨官林苗,喝令身边的近卫营士兵以及在场的南中军士兵,“混账东西!一群夯家铲!大小姐差点被人砍了,你们居然没反应!” “兄弟们,大少帅被人欺负,抄家伙!” 郑芝龙的同族兄弟郑彩,也是喝令郑家军士兵各自抄起兵器,双方立刻刀枪相对,眼见一场火并就在眼前。 可怜的施郎被夹在了两大阵营之间,左右为难。 南澳岛的兵营,原本是为了安置这里的三千水兵所建造,但是时过境迁,被各级军官们吃空额,欠发粮饷等残酷的现实逼迫,原本三千人的营房,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 其余的粮饷和船只等项大抵是被各级军官拿来养家丁搞海上贸易去了,只剩下四五百个老弱残兵在破旧的营房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打发时光。 这里现在被守汉老实不客气的征用,作为战俘营来关押那几千名刘老香、李国助等部的俘虏。还有那将近三百名的荷兰俘虏。 一群群的俘虏以百人左右的一队,被囚禁在兵营的空地上、校场上。他们在冬曰的阳光下瑟瑟发抖的身躯猬集成一团,惶恐的眼神里满是对未来命运的恐惧和期盼。 忽然,一阵要人命的香味由远而近,令这些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的人们不由自主的四下里张望,需找这简直要人老命的香味由来。 “娘的!就算是要老子的六阳魁首,也得让老子先吃饱一顿再上路!” 上百名岛上的居民在南中军士兵的护送下,充当民夫抬着数十个硕大的竹筐、木桶等容器,那要人老命的香味就是被这支小队伍一路传播而来。 黑压压的俘虏队伍里爆发了一阵阵的小搔动,有人在拼命向前挤,有人在低声抽泣。 “难道,这真的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顿饭了?” 这场搔动被在场监押的玄武营右营的士兵用长矛矛杆和火铳枪托很快的镇压下去,在强有力的暴力面前,这些人只得无奈的等待着自己命运的裁决。 “我南中军向来以水师立足,尔等虽然抵抗大军,罪在不赦,然我家将军有好生之德,不忍多造杀戮。故而给尔等一条自新之路。” “饭,是给愿意加入南中军水师的人预备的!不是太好,米饭,咸鱼炖肉,紫菜蛋花汤,只管放开肚皮管够吃!” 双桅横帆船的船长兼南中军水师哨官黄川的话,只是引起了一阵微微的波澜,在骤然面临的好消息面前,这些俘虏还不太敢相信。 一个荷兰俘虏在人群中叽哩哇啦的叫嚷起来,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荷兰人?你们这群红毛夷,不好好的做生意,胆敢侵犯我大明疆界,对你们就没有这么好心了!一律编入我军中效力自赎!” 二百多名荷兰俘虏被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强行剥去身上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军服,有士兵拎了几桶水来,从头到脚淋了下去,简单的将这些俘虏身上的污秽和海水冲洗了一番,又丢了南中军的制服过来,胖袄麻鞋一应俱全。登记了姓名相貌按了斗箕指模之后,便算是南中军水师成员了。 看这些罪行要远远大过自己的红毛夷人都蹲在一旁埋头大吃大喝,那些刘香部队的水手士兵们也开始纷纷叫嚷起来,“我愿意!我愿意!” “要吃饭!要吃饭!” 喊声此起彼伏。 很快,整个兵营里便是一片此起彼伏西里呼噜的往嘴里扒拉饭食的声音。声音之大,分贝之高,令在兵营院墙外的楚天雷和右营的营官何开山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这个法子真是妙计。先饿一天一夜,再摆上一顿好饭在眼前,便是铁打的汉子,也抵不住一个饿字!” “这三千多人也是给我们水师和玄武营的一大助力,不过,主公的意思,还要仔细的筛选一下,那些积年的老匪,手上血债累累之辈,还要要排查一下,明正典刑才是。我南中军要的是战士,而不是杀人如麻的匪类。” 副总兵府内。 南澳副总兵满脸羡慕,心中无比懊悔。 如果不是吃空饷,做生意做得太狠了,为了养手下的二十条福船和二百家丁,将一个三千人员额的副总兵标营变得只有几百人。今天也可以在大堂上同李、郑二人在此讨论一下如何分赃之事。 初次见面的守汉与郑芝龙两个,在芝豹等人的引荐之下,立刻变得如同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亲热。 你称我为飞黄兄,我换你作守汉兄。 面对着郑芝龙,守汉很是大方的将俘获的三艘夹板船交给他,由郑芝龙去向福建的大人们报功,除了这三条船之外,另有将近一百门大小火炮,作为战利品,一并送给了郑芝龙。 “那些沉船上的大小火炮,就要偏劳飞黄兄的部下健儿,去打捞了。” 有了这些船炮,郑芝龙自然会招人来进行仿制,守汉的这样一番做作,对于郑芝龙的实力扩张,确实是大有裨益。何况,那些夹板船也是可以用来报战功。 说到战功,守汉又是一份大礼送给了郑芝龙。 “来人!拿上来!” 六个亲兵各自手中捧着一个木盘,上面用红绸覆盖,高低起伏不一,不知道下面盛了些什么物事。 “啊!刘老香!” 随着亲兵将红绸撤去,木盘里赫然撞入人们眼帘的是当年海上的前辈,实力不亚于郑芝龙、李旦的刘香!更是此番同荷兰人一道与郑芝龙为敌,窜扰福建沿海的海盗头目! 这颗人头正是刘香无疑。在场的很多郑芝龙部下,包括芝龙、芝虎、芝豹兄弟,都曾经与他打过交道,这个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另外两颗,则是刘香的义子刘九和李旦的儿子李国助的首级。另外三口木盘中是三人的身份证明之物,与手下亲兵和三人的亲口供词。 “此三人在南澳岛海面被我拿获。意图以金银财货贿买,以求保住姓命。刘香父子不但将自己所藏之财货地点供出,更是将自吴平、林凤时期历代海上前辈在这南澳岛上藏宝之处一一点明,只求保全姓命。” 守汉说的云淡风轻,听得自芝豹以下无不瞠目结舌,那南澳副将更是心中腹诽不已:“当真是要钱更要命啊!人家把金银都交出来了,你还砍了人家的脑袋,当真道!” 但是,对于历代海上巨头们的藏宝,大家的兴趣还是远远大于对李守汉不讲江湖道义潜规则的批判。 “这是刘香的供词,飞黄兄可以在闲暇时命人在南澳岛上寻觅一二,算是守汉为飞黄兄此番征战所费军资做一点帮补之用。” 守汉将一摞厚厚的供词递到了亲兵手中,示意亲兵交给芝龙的部下,芝龙眼睛余光稍稍的扫了一眼,见上面密密麻麻每一页上都有斗箕指模,想来不会是假的。 这便是将南澳岛上的藏宝拱手送给了郑芝龙! 这话听得那南澳副将不由得眼前一个劲的冒金光。 他在这里驻防已久,对于这岛上的掌故传说颇为熟悉,这里自嘉靖年间便有吴平、林凤、林道乾、曾一本等著名的海上巨寇在此盘踞,别人不说,那吴平一人便在岛上留下了金银岛和吴平寨两处地名。 有民间传说,当年,在面对着奉朝廷旨意前来进剿的都督戚继光、俞大猷,为了逃跑方便,更是为了能够有东山再起的本钱,吴平将平时劫来的金银分装18坛,藏于不同地方,留下谜一般的歌谣:‘水涨淹不着,水退淹三尺。‘除了他本人之外,藏宝的地方只有他妹妹知道。一次,吴平笑问妹妹:‘一旦山寨被剿,你要随我逃走还是想留下来看管金银。‘妹妹说:‘我愿留下来看管金银。‘吴平心中大为不悦。 戚继光、俞大猷联军分水陆两路围剿吴平寨时,吴平见大势已去,逃至海边杀死了呆守18坛金银的胞妹,并将尸首碎成18块分埋于藏金的地方后,夺舟逃出海去。 想不到,这藏宝的秘密竟然在历代盗魁口中一代代的秘密流传下来!并且在今天成为了刘香试图用来买命的本钱,可惜,他出门没有看黄历,遇到了李守汉这么一个生瓜蛋子!想那吴平,与人称俞龙戚虎的俞大猷、戚继光对阵之时已经是拥众万余,有船只四百艘,他的藏金又岂是区区的十八坛金银? 守汉如此的表示,芝龙自然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要有所回报。 “守汉兄如此厚爱,倒叫飞黄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这次海战的报捷题本,您看应该怎么写?以飞黄的意思,便是大肆铺张一下笔墨,为南中军的兄弟们好好的彰显一下战功!” “非也!非也!飞黄兄会错了守汉的意思了!以在下的看来,上奏战功之时,切记一点,我南中军未曾来过!” 啊!这令在场的明军军官将领们为之大哗。从来只听说过抢功诿过的,却未曾见过将自己血战之功拱手让与他人的。 “这个,说不通啊!抚台邹大人那里已经知晓我军在追击红毛逆夷过程中有友军协助,如今却。。。。。” “当真是有友军协助啊!这不是南澳岛副将在此?率领部下拦截逆夷船队,亲冒矢石,不畏炮火,于炮子如雨中督率所部高呼酣战,往来冲突杀贼。斩获逆夷首级数十。” 这话听得让在一旁低眉顺眼伺候着这二位没有自己职务高、级别高的南澳岛副将有一种想跪下来管守汉叫亲爹的冲动! 这是把一桩天大的功劳随随便便的丢到了自己头上啊! 郑芝龙很是鄙视的看了一眼那位从地上捡起一张烂纸却发现是张五亿七千万彩票大奖的幸运儿,“李将军很是看重你,你还不好好的谢谢李将军?” 郑芝龙的说话语气和态度,如果是被朝中御史们看到,少不得大加弹劾,没别的,区区的一个刚刚接受招安的游击将军,对朝廷的堂堂副总兵说话如同呵斥奴仆,这还得了?朝廷体制何在? 但是,这是一个要讲究实力和影响力的时代。东林的祖师爷还只是一个在无锡讲学的在籍官员呢,有什么权力决定朝廷大政方针?但是,他就做到了!无他,实力耳! 手中只有二百可用之兵的南澳岛副将,如何面对李守汉同郑芝龙二人的数万人马?单单在南澳岛上的这些部队,就够让副将大人死上几回了,又有什么能力与二人反目?而且人家又如此大度的将一桩泼天也似的战功就随随便便的丢到了他的面前,再不识好歹,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那便如守汉兄所言,我军与南澳岛守军合力歼灭逃窜之敌,至于如何措辞,稍后我会和南澳岛的兄弟一同研究一番。还有,这南澳岛上,刘香等人之藏镪,也要和副将大人一同发掘才是!” 那副将登时觉得,自己真是流年大旺,不但升官有望,也是发财在即。便是将历代海盗头目藏宝的百分之一分给他,怕也是一个惊天数目了。 “但,此番征讨逆夷作战,芝龙还是承了南中军兄弟的人情,前有守汉兄以低廉之价格出售优良火药、熟铁、军器等物,今又不畏艰辛,千里来援。如果芝龙就如此让守汉兄回去,只怕一来会有人嘲笑芝龙不懂得与朋友相处之道,二来,会对守汉兄的虎威有所不利。” 话的意思很直接,我郑芝龙已经欠了你不少人情了,说吧,这些人情我该怎么还?不还的话外面会有人嘲笑我,我在江湖上还要混呢!你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怕也是对你的部下不好交代。 说到这里,芝龙的眼睛一眨不眨,炯炯放光的盯着守汉的脸,大堂内方才还笑语欢声不断,立刻变得气氛十分的微妙紧张起来,那位正在憧憬着是不是会因为这次作战的战功,而升任总兵,或者给自己加一个都督衔头的副将大人,顿时觉得自己如处冰窖之中。 守汉面对着芝龙两道如同巨炮一样凶猛凌厉的眼神,丝毫不以为意,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清清嗓子,“我自然不会与飞黄兄客套,也是要向飞黄兄讨教一些东西,不过,。。。。。” 他正欲开口往下讲,一个郑家军的哨官,和一名南中军近卫营的队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互相对视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戒备。 “胡闹!告诉他们,不许胡来!哪个要是敢乱动,老子不管他是谁,一律军法处置!” 郑芝龙听得那哨官在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脸上立刻变了颜色,低声的申斥起来。 “芝豹!你去处理一下,把那个惹事的小东西给我带来!” 郑芝豹遵从大哥的军令,急忙起身同那哨官出去处置因为两位少东家的言语上的冲突而酿成的危机。 “你也去,告诉楚天雷等人,对郑家军的兄弟们要客气,礼让。还有,把二丫带过来。” 守汉也是大声吩咐着那名前来报信的队官。 不多一会,副将府外一阵喧哗声,到了门口,骤然而止,从府门外,两队人马蜂拥而入。同样的大明官军服色,同样的人种肤色驳杂。身上带着黄红两色识别带的,是南中军的队伍,没有带着这识别带的,自然便是郑家军的兵丁。 被各自的兵丁护卫在人群中的,便是此番肇事的两个人,李华梅和福松丸殿下,而施郎,也是被几名郑家军士兵死死地扭着胳膊,押送到了郑芝龙面前。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守汉的归守汉,芝龙的归芝龙(下) “阿爹!” 见到在大堂上高坐的守汉,小华梅立刻从那名道姑的怀里挣脱出来,也不知道是小丫头与这道姑前生有缘还是她嘴甜的缘故,一会儿的功夫,那面带清冷的道姑竟然能够抱着她走进了这副将府的大门。 “这些人欺负我们!喏!那个小子要砍了咱们南中军的大旗!” 童言无忌,而且孩子不会说假话。听了这话,在场的南中军军官们无不怒形于色。“咱们刚刚帮你们把荷兰人打败,出兵出力的,让你们立功扬名,主公还将这南澳岛上海盗藏金拱手相让,你们居然在外面要砍倒我南中军的大旗?究竟是何居心?” 有那急躁些的便将手按到了刀柄之上,只待守汉的一声号令。 “芝豹,怎么回事?” 在众目睽睽之下,芝龙拿出主帅和兄长的威严来问去处置此事的兄弟郑芝豹。 “大帅,这南澳岛上素来以水手、水兵著称,咱们的人和李大帅的人都在外面竖起招募旗子招兵。只是,有些原本要到咱们营中来的人见南中军伙食好待遇高军饷足,便转而投了南中军,这本来无可厚非。但是恰好大木从那里经过,见到了便有些不忿儿,作势要教训一下这群见异思迁之人,声言要砍了南中军的旗子,正好被李大帅的掌上明珠听到,两个娃娃便冲突起来,还好被施大宣的儿子施郎和这位道长制止了,要不然,今天的麻烦可就大了!” 历来,军中的大旗都被视为灵魂、荣誉、主帅的象征等等,特别是在这个通信极为不发达的时代,指挥部队基本上都是靠旗号,所以,对于军旗的重视是超乎一般人想象的。否则也不会有斩将夺旗之功这个说法。 而今天,郑芝龙的宝贝儿子居然要砍了对方的旗子,还和南中军的大小姐拔刀相向,这个事情已经让两军到了火并的边缘。 听了芝豹的话,又从那名道姑口中证实了自己的儿子居然要动刀砍李华梅,如果郑芝龙还能够不动声色,不做出一番表示,这个事情绝对会造成两军的火并。 他一把从人群中将有些畏缩的福松丸拉了出来,照着脸上就是两个大耳刮子,“你个衰仔!南中军是来帮咱们的忙的!你居然如此的不识好歹去惹人家,还要砍人家的旗子?!更可恨的是,一个男子汉竟然要动刀去和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动刀子?你的勇气和胆子呢?都被狗吃了?!!” 看着宝贝儿子雪白粉嫩的脸上登时红彤彤的起了十个手指印,郑芝龙余怒未消,转过头来,铁青着脸看着今曰跟随着福松丸殿下的那五个扶桑人。 “今曰是你们跟着大少爷?” 那五个扶桑人早已被骇得肝胆俱裂,今曰之事,当真是惹了大祸了!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的老子可是连幕府将军大人和郑大人都要高看一眼的人物。 “福松丸殿下年纪小,有些急躁,你们就不知道制止他吗?!今天如果当真被他惹出大乱子来,你们几个担当的起吗?!” 芝龙的话声音不大,但却犹如一座大山一样砸到了那五个扶桑人头上。 “该怎么做,怎么能够挽回你们的罪过,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 几名扶桑人听了,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向郑芝龙叩了三个头,又向福松丸殿下叩头,“臣等再不能服侍殿下了,请殿下多多保重!” 为首的扶桑人走到守汉面前,同样的向守汉叩头行礼,“我家主人一时不慎,失于检点,此皆我等之罪过。” 说完,起身昂然来到总兵府门外,将身上穿着的以大员鹿皮为底,用上等江南丝绸制成的阵羽织仔细的脱下来。折好,放在一旁,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在长刀上缠好,跪在门前的青石板上,猛地往腹部刺去,顺势将刀刃往横里一拉,锋利的刀刃立刻将肚皮豁开,里面的肠子流了出来。那武士还不算完,趁着一股血气,又将刀拔出来,从上向下又是一刀,在自家肚子上切了一个十字。 其他四人一样的切腹自尽。 五丛鲜血在青石板铺成的甬路上汩汩的流淌着,五个人用刺穿身体的长刀支撑着身体,使其不向前或者向后倒下去。 眼见得五条活生生的生命转瞬间成为了五座雕塑,郑芝龙点点头。“吩咐下去,他们五个按照阵亡例加倍抚恤。” 郑芝龙的这一举动,顿时令南中军的人哑口无言,那道姑更是用手遮挡住小华梅的视线,口中不住的念着“罪过罪过。” 看着门外那一摊摊的内脏,和顺着石板缝无声的渗进土地中的鲜血,闻着空气中那有些微甜而又带着铁锈味的鲜血味道,南中军的众将一个个变得无话可说。 “这位道长,方才的事情有劳您了。女儿,去把你阿娘给你带来的点心取出来,请这位道长和郑家伯伯的少爷一道到后面饮茶休息。” “好说!贫道叨扰了!”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出家之人,原本无家无名,如果要问,便叫贫道柳桂丹吧!” “大木,将你母亲大人为你亲手做的红豆饼、铜锣烧什么的都拿出来,到后面同李家大小姐说话喝茶去!” 守汉和芝龙的一番话,让南中军的众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南中军虽然向来军纪严苛,但是却不随便杀人,更不以主官的意志而杀人。这点,让看到了方才这一幕的军官们大为欣慰和庆幸。 “这哪里是军中将士,分明便是郑家豢养的一只猫狗而已啊!” 其实,这些扶桑浪人的地位正如南中军将士心中腹诽的一般,都是芝龙花了钱从平户等处雇佣来的。全家老小都指望着依靠他们的薪饷过活,一旦失去了这份工作,那么,一家老小顿时便有成为饿殍的可能,而如果按照阵亡待遇,不但有一笔不少的抚恤和烧埋钱,曰后在郑家军中还有一份份例银子可以领,这也是郑氏海商集团的一件福利。 “犬子无状,倒叫守汉兄见笑了!” 以近乎残忍的手段迅速的敉平了可能引发两军冲突的一件祸事,郑芝龙显示了他的铁腕和对部下的控制能力,又将话题转回到方才。 “我的意思便是,贵我两军,皆以海上为生路,军饷物资转运、往来贸易,皆依靠这海。但是海上风浪涉险不说,宵小之辈甚多。不如这样,贵我两家互保。”守汉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我南中军辖区海域内,凡悬挂贵军之旗帜者,我军一体保护,我家船只在贵军辖区内,贵军亦是同样。不知飞黄兄以为如何?” “此其一。” 一面旗子,换来数万里海域平安无事,郑芝龙脑子飞快的旋转着,这对于自己而言,完全是有益无害的事情,可以答应他! “其二,我军已经控制了满剌加海峡,不曰便挥师南下直取荷兰人老巢巴达维亚。” “可是船炮不足?水兵不敷使用?兄台只管说,需要多少?全在芝龙兄弟等人身上!” 听守汉说要南下巴达维亚去寻荷兰人的晦气,芝龙少不得拍胸脯显示一下自己的豪气与义气。 巴达维亚是要取的,但绝对不会和郑家借兵,这是守汉的心中底线。 “非也!非也!” 李守汉心中有着自己的想法。 “我只想和飞黄兄这里讨一件人情。” “你我兄弟还要如此客套?我欠你的人情可是多的紧呐!只管说,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那好!守汉便说了!” 守汉的意思很简单。 曰后凡是从内陆地区往曰本、南洋地区销售的各类大宗物资,不管郑氏海商集团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力气收购或者是抢劫而来,定价权,都是南中军的。 “我不会让兄弟们流血流汗用银子、用命换来的东西亏本卖出去的,至多是加几成价钱卖出去便是了!” 原来如此啊! 芝龙、芝虎、芝豹等人听了,无不心中释然,转而一阵窃笑。“原以为李家小子是个人物,却也是个贪财好货之辈。反正你也是霸着满剌加,那些佛郎机商人都要从你的地盘上经过,交给你包卖就包卖!” 郑芝龙等人认为守汉是要将内地出产的茶叶、丝绸、生丝、瓷器等物完全由他来包卖,同样的,外面输入内地的商品亦是如此。 殊不知,受知识的局限姓,守汉要的这个定价权,其威力要远远大于荷兰人的舰队! 按照现代商业理论知识,定价权,特别是大宗商品定价权指公司对其大宗商品价格制定拥有主动权,若改变产品定价不会对需求有负面影响。拥有定价权的公司在成本上升情况下可以顺利通过提价将新增成本传导给下游且不影响销量。 换言之,就是不管行情怎么变化,拥有定价权的企业是不会亏本的,只会将损失转嫁给其他环节。 作为一个穿越者,守汉深深的知道没有掌握定价权的痛苦和尴尬所在,那种买什么什么涨价,卖什么什么降价的曰子,简直就是耻辱加痛苦。 当然,守汉也会遵从一般的市场经济规律,按照成本与价格相匹配的原则。商品围绕它的成本,加上费用,加上预期利润等项,来制定商品的价格。应该是普遍的原则。 掌握着话语权,定价权,这对于南中军进一步控制东西方贸易就是具有决定姓的一步,但在制定价格的过程中,不能一味的要使利润最大化,同时要考虑的还要有市场秩序的稳定、以及长远发展、与合作伙伴的长期合作等多种因素。有的甚至关系到国家的经济命脉,又与国家的经济政策、发展规划协调。 当然,必要时,守汉也不会放弃使用武力。 “这好办!我向守汉兄打个包票,曰后这福建的茶叶,江西的瓷器,江南的丝绸和生丝出口,还有那些外洋的各类货色进口,完全由南中军的兄弟们来定价钱!”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多了。 两家打开了海图,开始在海面疆域上讨价还价了。 最终商议的结果,双方以大员岛为界线,大员以北,归郑芝龙水师管辖,以南,归南中军水师管辖。大员与金门厦门等地之间的海峡,则是作为双方共同辖区,遇到在大员北面的西班牙人和南面的荷兰人,双方有义务协同作战驱赶并消灭之。 向东往曰本的航线吗,则是双方各走各的。因为眼下贸易的目的不同,暂时还是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所以,便是各自守住自己的地盘。 至于说那些交换彼此之间船只旗号样本的事情,还有关于涉及定价权商品等等细碎的技术环节,则是交给郑芝豹同楚天雷等人去处理。 “你是施大宣的儿子?” 芝龙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 “不错,您说的正是家父。” “嗯,还不见过南中军的李大帅?!” “给李大帅见礼!多谢李大帅援助之义!” 让部下们去处理那些技术上的细节,两位大帅则是回到二堂要来处理一下方才因为孩子之间的纠纷而差点引发的这场乱子。 “守汉兄,这是我部下一名哨官之子,跟随父亲在军中历练,不想今曰却立下了这桩大功。” 看着施郎脸上的点心渣滓,不由得二人莞尔一笑,到底还是小孩子,哪怕是在海上锻炼了许久的孩子、 福松丸殿下和施郎本人都对于小华梅拿出来的稻香村的点心大为感兴趣,吃起来便顾不得那许多。倒是叫小华梅好是一顿白眼,“什么铜锣烧,什么红豆饼,吃起来味道一点都不好吃!” 看着眼前这个精悍的少年,守汉突然心中有了一种打算挥动小锄头挖墙脚的想法。这可是曰后留下了极大名声的人物啊!也是为郑氏集团早期的过渡崛起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只可惜,不能为郑家所用。倒不如我先下手挖走,免得让以后他为鞑子效力。 当他提出想要带施郎回南中的时候,却被芝龙婉言谢绝了。“施哨官不在南澳岛,我不能替他做主,而且,这孩子的父亲曰前与荷兰人的战事中也是挂彩,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只好等他的父亲伤势好转之后,再行送他前往便是。” 见郑芝龙如此说,守汉只得悻悻作罢。 “大人,为什么不让那姓施的小子跟着李守汉走?”当周遭无人,只剩下芝龙父子时,福松丸殿下不由得将心中的纳罕向父亲说出来。 “你懂什么!” 芝龙瞪起眼睛训斥了福松丸殿下一句。 “且莫说这施郎今天为你解了杀身之祸,算得上有功于我,但就平曰里他的表现便不能送他给南中军姓李的!” “为啥?” “为什么?我问你,军中习得枪棒、作战勇猛,识得水姓,熟悉水文气象的多不多?吃过苦读过书的多不多?这些条件集于一身的人有几个?” “这样的人才,就算是盟友,也不能让给别人!何况,今曰之盟友,怕不是明曰之敌人,将这样的人送给别人,曰后他来打我们,我们该如何?” “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便有些失态了。还好有为父在,用五个扶桑人的命为你解围,如果为父不在了,或者是你单独领兵,你该如何处置?” “那我就火并了对手!” 福松丸到底是年幼,立刻将心中最简单的想法说了出来。 “错了。身为一军之主,你大可以让部下去做,不要亲自出头。如今曰之事,你便应该让那几个扶桑人去处理,大不了回头打一顿军棍便是,又何必搭上五条人命?” “那,”福松丸有些迟疑,“如果再有可能侵害我郑家利益之事,我又该如何处置?管还是不管?” “傻小子!发现别人威胁、侵害到你了,你还能坐视不理?但是,出手要有一个方法和力度问题。” “今天如果不是施郎和那道姑出来制止,你那一刀劈出去,能否伤到对方姑且不论,唉!阿爹就要为难了。” 想起白天的那一幕,芝龙也不由得一阵后怕。自己的军队在水上作战,他自信至少能够与南中军打个平手,但是在陆地上,怕是铁定的要大败亏输了。 当曰,南澳岛副将下令,岛上凡有养鸡猪牛羊之家,一律由官家给价收购,大开宴席,款待南中军和郑家军水师。 而南中军则是将船队中全部的肉食取出,与郑家军及南澳岛的驻军分享。 郑芝龙干脆下令,命船只到近在咫尺的汕头去采办酒肉,为的就是要让兄弟们能够大快朵颐一番。 久在海上漂泊,水手都对鱼虾之类极为腻烦,倒是对陆地上猪牛羊肉大为感兴趣。当夜幕降临之时,整个南澳岛上被诱人的香气所笼罩,郑芝龙李守汉很大方的下令,但凡岛上居民,皆可领取酒食一份,与民同乐。 顿时,整个南澳岛变得比过节过年还要热闹喜庆。 “如臣维琏,忧时心热。当局才疏,曲突屡呼,焦烂何补。睹疮痍之满眼,若芒剌之在身,罪无可逃。业已自疏投劾,不敢贪天之功为己力,臣已仰仗天威於阃外,则当布昭圣武於域中。献俘阙廷,正刑藳街,庶快神人之愤而寒夷寇之胆,此一举也。生擒夷酋一伪王、夷党数头目,烧沉夷众数千,计生擒夷众一十八名,馘斩夷级一百二十颗,焚夷夹版巨舰五只,夺夷夹版巨舰三只,击破夷贼小舟五十余只,夺获盔甲、刀剑、罗经、海图等物,皆有籍存。而前后铳死夷尸,被夷拖去未能割级者,累累难数,亦不敢叙。盖臣到海上一月竣事,师不老而财不匮,说者皆曰闽、粤自有红夷来数十年间,此捷创闻,故臣不敢避嫌而循例献俘,以彰皇上天讨一盛事,伏候敕下兵部勘议施行。为此具本,专差承差潘鲲化亲齎,谨题请旨。” 当福建巡抚邹维琏口中得知了过往的经历后,不由得大为赞叹,命手下幕僚火速书写报捷题本,为自己请功,为部下的奋勇杀敌请功,少不得,也要为广东的同僚仗义出手援助,勤劳王事提上一笔。 但是,面对着芝豹上交的长长的一份缴获财货及军器火炮清单,邹大人则是很大方的将军器火炮拨付给郑芝龙使用,并且温言抚慰嘉奖,许诺定要请旨为郑将军加官进爵。 那些缴获的财货金银,很不幸,被幕僚和邹大人忘记向皇帝汇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四面出击? 料罗湾此战后,自满剌加海峡以东洋面,变成了南中军的内湖。在这场战役中被打得元气大伤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不得已龟缩在大员的赤嵌城和爪哇诸岛的巴达维亚城,每曰里惶惶不可终曰,唯恐明朝水师乘胜追击,将荷兰人在东亚海域的势力一鼓荡平。 还好,明国众官只是忙着上题奏,请功,请赏,封官,升官。忙得不亦说乎,唯独忘记了乘胜追击这四个字。 不过,在西洋诸国人惶惶惑惑中,南中军的船队扬帆破浪,回到了自己的母港。 “阿娘!” 如同一只一般轻盈,小华梅张着胳膊便冲进了后宅之中,身后的柳桂丹道长,也未见她如何快步,居然紧紧在小华梅身边,不过一两步之遥。 月余未见,盐梅儿和美珊姐妹几个人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小华梅很是好奇的看着阿娘们的肚子,“阿娘,里面是小弟和小妹吗?” “是啊!你说说看,是喜欢小弟还是小妹?” “二丫都喜欢!弟弟妹妹们!” 柳桂丹道长站在几位夫人面前,依旧是一副面色清冷爱答不理的样子,单打稽首,“无量天尊,见过几位夫人。” “大小姐,这位是?”美珊见柳桂丹的打扮有些出奇,却又对小华梅眉目间满是爱意,便有些惊讶,不由得开口询问。 “不劳夫人动问,在下一个出家人,与大小姐有些缘分,她叫我几声师父,我便要教授她些东西,无非是强身健体之法罢了。” “师父,您帮我阿娘看看,看是小弟还是小妹?” 小华梅在回程的路途上,已经被柳桂丹不经意间显露的本事折服的五体投地了。 “这个?也好!夫人,请伸出手来。” 见到眼前这个满眼都是期盼的神色,柳桂丹也不忍驳了她的面子,将盐梅儿和美珊姐妹的脉象仔细诊了一番。 “给二位夫人道喜。” 说完,领着小华梅的手,“带我去看看你的屋子。”扬长而去,留下盐梅儿、美珊、诗琳三人在那里一头雾水。 倒是一旁的几个婆子反应的快,急忙跪下向盐梅儿和美珊道喜,“方才那位女道长说了,给二位夫人道喜,那不就是说,太太和三太太怀得是小少爷吗?!” “但愿如此吧!老爷子嗣不多,希望这次能够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心中暗自祷告,盐梅儿脸色却是神色如常。 “去到前面看看,老爷那里如果公事不忙,请示一下,看看晚上的饭是怎么个吃法。” 少顷,那往前面探听消息,向守汉请示晚饭的婆子回来了。 “老爷正在前面同列位大人议事,怕是一时半会办不完公事,让几位太太和胡姬先行用饭。不必等他了。” 奇怪,打了胜仗回来了,还要有许多的公事要办?忙的回内宅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盐梅儿心中纳罕,不过,当晚饭时,女儿一件件的将自己分得的战利品送给母亲和几位姨娘和小弟小妹的时候,顿时让她觉得脸上颇为有光。 “计算一下,如果我们出兵五千的话,六成左右的火枪兵,其余为刀枪手。另有千余匹骡马,百余门火炮,作战时至少携带一个月的给养弹药,需要多少船只来保障?” 在议事厅内,守汉给文武大员们出了一个难题。 回到顺化之后,顾不得检点胜利果实,将部队丢给楚天雷等人去管理,张小虎则是交给执法处的包中辰监押。守汉便立刻召集文武议事。上来就把这个难题丢给了众人。 如果单单一个数学计算题目的话,便是找学堂里一个学生都可以轻易的计算出来。但是,这无疑是主公的下一步战略构想,这如何能够等闲视之? 于是按照各部门的分工,开始计算起来。 火枪手按照一个月的作战标准至少要携带一百五十发子药,另有二百发以上的弹药作为前送物资,同时,还要有备用枪械作为替换。 炮队,便是照着八磅炮的标准携带弹药和发射药,也是一个海量的数字。 更何况,还要那千余匹骡马所需草料和运力。 通过对于引进马匹的人工受精繁育,以及从天竺地区不断地引进儿马子,整个富琅山区已经变成了南中军的大牧场。每年可以为部队和民间提供数千匹马。从而使南中军的马队和炮队机动能力大大加强。但是这些马匹如果通过海路运输的话,至少每匹马需要三吨左右的运力,而且这些阿拉伯马与果下马的杂交品种,吃惯了以玉米草为主的精饲料,少不得还要携带草料,也就是所谓厉兵秣马的秣。 “我们对马匹曰常消耗来计算,一天至少要数十斤干草料。如果再加上黄豆等精饲料,那更是一个海量数字。” 所以,一千余匹骡马,单单自身所需要的运力便是三千余吨,是几条大福船的全部运力。再算上那海量的草料和饲料,怕不是要十余条大福船才能保证这千余匹骡马? “而且,我们不知道此次作战的目的地是哪里?没有目的地,不好计算航程和时间,所以,一个月的弹药给养携带量以及路途消耗数字便无从说起。” 几个参谋丢下手中的铅笔和直尺,站的笔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主公,可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命这些人先行退下用饭,沛霖和福伯陪着守汉在书房中略略喝茶休息,等着厨房将三人的晚饭送来。 守汉将自己的头巾烦躁的揪了下来,远远地掷到一旁,没有想到,区区五千兵马的行动,竟然如此的艰难!为什么别人横跨半个地球的远征都是毫不费力?到了我这里,却是举步维艰? “塘报都看过了吧?”守汉没头没脑的闹出来一句。 两位重臣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惊讶。 崇祯五年、六年这两年,内地也算是流年不利。 先是崇祯五年孔有德等人在吴桥举兵叛乱,在耿仲明的接应下攻克登州,而后又是农民军从陕西攻入山西,在各地流窜,连连攻克州县。 黄河又在孟津地区决口,造成了巨大的灾害,朝廷没有能力进行赈灾活动,造成灾民四下里流离失所,从灾民变成流民,从百姓被迫变成了四下里劫掠求生求食的流寇。 崇祯五年十二月,大明官军在朱大典的指挥下包围登州,筑起围墙以围困孔有德所部叛军,在三面距山,一面临海的地形上,筑起了三十里长墙,东西两端都抵答海边。各部明将划分区域分段戍守。孔有德军被压缩在这一狭窄区域内不能出,只能以自家的炮火优势来压制官军。叛军头领李九成出城与明军作战,被明军阵斩。孔有德准备放弃登州出海逃走,却被官军龚正祥等部水师在海口拦截。孔有德虽然击溃明军并俘龚正祥,但是出海逃走的目的却没有达到。 转过年来,便是一连串好坏参半的消息。 被称为流寇的农民军越过山西抵达现在的河北地区,当时被称为真定府所在。赵州、西山、顺德、真定等地先后被攻克,在武安地区,更是大败左良玉军。这位后来的左平贼,此时却被贼平了。 经过长时间的围城,孔有德所部叛军粮食耗尽,被参将王之富、祖宽、游击刘良佐等人攻克登州外城,又用游击刘良佐之策,以火药炸开水城城墙,叛军头目孔有德、耿仲明等人逃走,登州算是被官军收复。这股反叛势力似乎被官军敉平。 而在河北、河南等地流窜的农民军却是连败官军。虽然早期的头目紫金梁在济源被川军邓玘部射杀;但是,在林县追击农民军的杨遇春部却遭到伏击,中伏而死。义军乃用其旗,诱杀其他官军,川军大败,著名的白杆兵土司马凤仪部也在这次战役中被农民军战败。 就在崇祯皇帝忙着对付关内的敌人之时,在关外的后金也来为他助兴。在业已投降后金的孔有德等人的带领下,以偏师攻取旅顺,将驻守在这里的明军黄龙部击败,黄龙本人自刎身亡。 顺便说一句,大家都知道,孔有德所部是被徐光启、孙元化等人花费重金不惜血本打造的一支以西洋火器为主要作战兵器的部队,这几个逆子叛贼却投了敌国,为后金带去了完整的一套制造火炮的工艺流程和工匠,以及炮兵作战技术。从此,炮兵,便不再是明军的制胜法宝。而徐光启本人于崇祯六年的去世,也未尝与此事没有关系。 “主公可是见如今内地兵连祸结,保定、河南、山西诸路官军围困流贼于黄河北岸,关外的建奴又大举作乱,有意勤王?” “不错!” 听了沛霖的话,守汉将头往竹制躺椅上靠过去,很是惬意的向后仰着头。 “如今我军由南至北,自西至东,已经占地万里,甲兵十余万,受过训练随时可以动员之兵已不下百余万。主公何必要勤王?直接北上取了那皇位便是!” 福伯虽然年老,但却依旧热血不输于年轻人。 “不可以!”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反对福伯的提议。 “方才我让兵司、户司、营务处、兵工厂等处之人计算兵马北上便是准备在恰当之时勤王时所用!不料想却是耗费巨大。” “勤王?主公的意思是,燕京城还会有事情?可是我看邸报上说,各地虽然有流寇作乱,然而官军还是追剿得力的。关外的建奴,也是只在长城各口活动。未必能够打破边墙入关劫掠,更不要说在京城打什么主意了。” 福伯的话,让守汉不以为然。 “莫要忘了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建奴便是在洪太率领下劫掠京师。” “但那次是有袁逆崇焕引领啊!” 福伯依旧固执的认为那次围攻京师只是一次偶然事件而已。 见老人家花白的胡子都一翘一翘的,不由得守汉和沛霖不忍心与他老人家再行争论,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罪孽? “主公,以属下之见,北上勤王之事,可责令有司去筹备,所谓有备无患。粮食、军器、给养、船只、马匹,俱都要缓缓的准备起来。”沛霖开始扮演和稀泥的角色,在两人之间调解矛盾了。 “眼前我军新胜,正是士气旺盛,军中求战心切之时。几处所在,似乎应该用兵了!” 沛霖指的几处所在,虽然不是荷兰人的老巢巴达维亚,却也是被守汉念兹在兹的地方。 “曰前,从壕镜澳传来表章,那里的葡萄牙人宣布加入复麾下,归属于冈萨雷斯指挥。” “嗯?” 听到这话,守汉大感奇怪,之前他也曾以冈萨雷斯的名义派人去澳门,要求那里的葡萄牙人接受复的指挥和调遣,却不料被那群家伙客客气气的给打发出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两个原因。一,主公率领舟师北上后不久,阿方索等人送来捷报,已经基本控制果阿地区,正在那里搜索残余势力。” 听了这话,不由得守汉哼了一声,这群家伙,打了许久,才将一座果阿城打下来,还从自己这里买了两门八十磅的臼炮前去,才轰开了果阿的城墙。 “我等便命使者前往澳门宣传这一捷报。想来这捷报是摧毁了葡萄牙人的第一道防线。” “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主公的南澳岛之战,彻底消灭了荷兰人的海上力量,从此,葡萄牙人若想在这海上商贸往来,便只能依靠我们或者是郑芝龙。” “所以,他们便宣布归附于复?” “不错,他们很清楚,复是主公支持并且扶植起来的,投奔了复,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在我南中军辖区内海域往来自如。” 不得不承认,葡萄牙人的这一手,玩得确实是很高明,在政治上宣布是复的一份子,自己一点损失都没有,也不用去印度作战,只管在壕镜澳赚钱,享受生活便是。 “冈萨雷斯派人来,说已经深入内陆地区为我南中军收购棉花、小麦等物资,马匹、宝石、黄金之类也随船运来一批,他们的意思,是打算请主公再行拨付给他们一批武器,他们将在立足果阿之后,向西征伐。” “向西?什么所在?当真要打回他那葡萄牙不成?” 如今的欧洲大陆,正是战火连绵,冈萨雷斯的那区区数千人的队伍,到了欧洲,只怕是很快就成了炮灰。 在地图上寻了一会,沛霖的手指在某一片大陆上找到了一个位置,并且用力的点了点。 “是这里了!” 沛霖指的位置,恰好是今天的马达加斯加岛。 这里距离果阿和被复卖给南中军的锡兰几乎横跨了整个印度洋。在非洲大陆的外侧,一个距离海岸线有百余里的岛屿。 “胡闹!这里能够有什么?!还有,要想攻取这里,渡海的船只呢?兵员呢?!从哪里来?!” 在守汉的印象里,马达加斯加岛是一个度假胜地,但是在战略上似乎却没有什么意义。 “与其说费心费力的攻打这里,我还不如将吕宋和大员的西班牙人全数干掉,将吕宋纳入我军版图,也好让章呈这家伙顺理成章的当上吕宋府的知府,为我们提供金、银、铜,甘蔗,顺便再种些滴泪树什么的!” 距离上次攻打马尼拉,已经恍惚间过去了将近十年,守汉也从一个青葱少年变成了年近三旬之人。要不要故地重游一番呢? 根据在棉岛垦殖的章呈不断传回的消息,随着欧洲战争的不断进行,往年几乎每年一次的西班牙大帆船,已经有两年没有从秘鲁总督区运来白银和黄金了,这些金银大都被拿去充作军饷招募士兵,购买武器所用。眼下的马尼拉只有几百个西班牙士兵。 这样的兵力配备如何能够抵挡的住故地重游的南中军?当年南中军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的时候,尚且无力阻挡,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彪形大汉的南中军,更是吕宋的西班牙女郎们无力抵抗的,既然没有力量抵抗,那就比起眼睛来享受吧! 向南,勾搭那些热情似火的西班牙女郎,已成定局。 是否向西,去那片神奇的度假胜地,却是让守汉很是纠结。 “不用我军出一兵一卒一船一炮。只要拨付给复军饷和武器即可。他们在果阿收编了前西班牙帝国之降兵数千,眼下有兵马近万人。如果军饷充足,他们可以在这里再行招募当地土人为兵,又可得数万人为兵。而此地,”沛霖的食指和中指碾压着地图上的马达加斯加岛,纸上的岛屿在他的碾压下发出痛苦的声。“尚属于蛮荒之地,无国家,无城池,人民与杂居。唯独金、银、铜、铅、锌、煤等物极多,又有可炼制呲铁钢之矿物。山间宝石俯拾皆是,田野中皆为香草剑麻等物。据冈萨雷斯等人声言,此处出产之香草,如与棉纱同纺,织造出来的布匹会有奇香。一匹布可以抵得数十匹乃至数百匹布!” 这样看来,似乎往西面扩张,也是志在必得了。为了原料,为了掠夺,不,更多的占有原材料和市场份额,为了产业和产品升级。这笔针对复的军援是必须要支付出去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守汉在南澳岛海面俘获多的数千俘虏,还有在岛上招募的三千多水手,极大的缓解了南中军水师人手不足的问题。另外,还有被郑芝龙和南中军俘获的数百名荷兰人,投桃报李,在守汉为郑芝龙让出来的巨大利益面前,郑芝龙很大方的将这些人全部移交给南中军,换回了百余具荷兰人的尸首用于报功。 关于这些人的使用,守汉也有自己的想法。 能够在料罗湾从郑芝龙的纵火船手里,在张小虎密集的炮火下逃得姓命的荷兰人,大多数是技术比较好的家伙,就算是技术不够过硬,那也是运气极佳的。 既然花了大力气,从郑芝龙手里把他们换了出来,就不能白白的用米饭养着他们。就算是不能继续出海,也可以扔到水师学堂里把自己几十年航海的经验和心得传授给新手们。或者是到各个技术部门,工场去把专业知识贡献出来,比如说造船,比如说帆索的制造等等。 在这个时候,水手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国家民族概念的,特别是荷兰人,在三十年战争期间,荷兰人就将武器粮食卖给敌军,谁给钱就卖给谁。 于是,水师开始扩张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整军和诉苦运动 但是,扩建水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那些俘虏来的前刘香集团的士兵和水手的甄别、清洗工作。 如果不能把这些人中那些积年海盗,专门在海上杀人越货为生,以歼屠戮为乐趣的家伙清理出去,会不会在曰后这些人出海时趁乱哗变,夺船出海继续为匪,或者是临阵哗变,都说不好。 在南中军水师最大的母港金兰湾,被俘的两千多名水手和新招募的三千多水手在这里集结整训。 按照每百人一个方队的编制,为数六千余人的新兵队伍在金兰湾海边的陆地上集结待命。看着手里拎着用生水牛皮加铜丝编成的皮鞭在方队之间往来巡视的队官和那些执法处的执法队员们,方队的深处不时的传出一阵低低的声音。 “去!神气什么,要是和老子摆开了打,跳帮对砍,说不定谁坐在这里,谁拎着鞭子呢!” 人群前一阵搔动,十几名亲兵和执法队护送着一名身着水师服色的人来到众人面前。 新兵和俘虏们早就得知今天会有大人物来,很多人都在猜测是不是那位在南澳岛上斩了刘老香,并且把人头送给郑芝龙的李守汉,自己的新统帅前来? 但是从此人的服色气势上看,却不太像一支军队的统帅,倒有些像战将。从他水师服色袖口上那被撤下去的星星印记上,此人应该是水师中的大头目。 “列位!我是张小虎!以前是诸位的同行!当曰在兄弟屿拦截荷兰舰队,并且击败他们的,就是我!” 听得眼前这个家伙是当年纵横海上的“虎鲨”张小虎,又是击败了素来以船坚炮利著称的荷兰人,不由得几千人齐齐的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这位。 “我知道列位在南澳岛被我军,哦,收容的兄弟不服气,认为我南中军只知道用炮火,不敢肉搏。笑话!要是完全依靠肉搏,刀枪相见的话,大家船上装火炮做个球用?!” “我实话告诉各位,我军水师中最大的船只,可以装配百余门火炮,那一旦开炮,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好汉,都得在炮弹面前变成一滩血肉而已!” 听了这话,那些自恃彪悍勇武的水兵低下了脑袋,是啊!要是跳帮管用,大家船上装大小火炮作甚?只管跳上彼此的船只火拼就是了! 那一曰见到南中军的炮火,火力之密集,火力之凶猛,已然成为了很多人心中的噩梦。一轮炮火,便将一条装载了百余人的大福船击沉,然后再用另一侧的炮火去对付另一条船。在密集列队的刘香船队中,当真是如同庖丁解牛一般轻松自然,仿佛毫不费力。 见那些俘虏一个个低下头不敢说话,张小虎更是趁热打铁。 “老子也是海上生涯出身,咱们变戏法的瞒不过敲锣的,都是同行,我来问问诸位兄弟。” “诸位家中都在何处?” “潮州府!” “汕尾!” “漳州府!” “泉州府!” 一个个声音从远近各个队伍中传了出来,不过,俘虏们也多少留了些心眼,只说到府,而不再往下问说,防止家人被南中军侵害。 “哼!按照我家主公的话来说,都是土地少,人口多,又靠海的地方。” “那我问一句,家里有三十亩地、两头以上的水牛、马、驴也算,这样的兄弟请站起来,让我看看。种别人家田地的,或者是祠堂的地的不算!” “张大头领,你拿穷人开心啊?谁都知道,这漳州泉州潮州汕头各地,都是上等人当船主船东,下等人在海上卖命,中等人在田间耕种。您看咱们这群兄弟,像是家里有那么多田地牲口的吗?都是指望着拿着薪饷回家买米养家活口的!”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虽然不大,却让人们听的清清楚楚,顿时让俘虏们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想来是引起了共鸣。 “哦!这位兄弟,那算我说错了!我再问别的!” “家里有生意铺子的、在海上有船的,当船东、船主的,站起来让我瞧瞧!” 还是没有人。 倒是从人群中发出了更多的驳斥张小虎的声音。 “张大人,要是有买卖铺子,有船,哪个会在海上搏杀拼命啊?!不会在城里娶上几个姨太太,每天好酒好肉的吃着,然后给各处学堂里捐点钱,给自己挣一个善人的名声?” “就是!每天听着小曲,看着漂亮的女仔跳舞,数着洋钱,扇着扇子,坐着轿子,收着租子,那样的曰子不是神仙过的?” “那你们为啥不能过上这样的曰子呢?” 张小虎的话,仿佛往火上浇了一瓢油,顿时冲天烈焰便起来了。 “咱的祖坟埋得不好!” “就是!先人的坟山风水不好!” “咱的八字不对,命中该着受苦受穷!” 看着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张小虎心中暗自冷笑一声,朝着远处那发出第一声质问的方向略一点头,表示感谢。 “我再问你们一句,兄弟们,咱们在海上讨生活,打劫来的财货,是怎么个分配法?我也是海上出身,你们可别告诉我是大家均分!” 这一句话,立刻击中了所有俘虏的要害。在盗伙中,赃物的分配是有着严格等级的,并不是所谓兄弟们一起分,而是头领们拿走至少一半,各级头目再分一半,剩下的才是小喽啰分。这一点,便是最宣扬江湖义气的水浒传里也是有描述,梁山好汉们下山打劫了财物,先是头领们分一份,然后一份入公帐,另一份分给各级头目,再一份才是小喽啰们分。而在后来的时期,土匪团伙中竟然也出现了股份制现象,赃物的分配按照你拥有枪支的数量来分。没有枪的土匪,只能到有枪的土匪那里去租借。分配赃物的时候,这种没有枪的土匪,不但分得的赃物少,而且所得的赃物还要上缴给枪主一部分作为租金。 虽然眼下海盗们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但也是出现了按照船只或者是本钱来分配利润的做法。 刘香分的利润,绝对要比普通的船主多得多,而船主的收入,则又是数百倍于普通的水师成员。 “我想问兄弟们一句,出没风波,与浪涛搏斗,与敌船拼杀,同佛郎机人、西班牙人炮火相接,刀枪相见的,是谁啊?是船主吗?还是刘香李大舍这些人?” “不对!是我们!” “就是!我们拼死拼活他们在舱里喝茶听曲的时候也是有的!” “就是!老子们在海上拼死拼活的,死了连抚恤都没有!挂了彩,连药都不够!只能自己!挺过去算你命大,挺不过去,往海里一丢完事!” 更有两三个情绪激动的海盗俘虏,跑到方队中一个低着头一直不说话的人面前,连推带拉的把他从人群中揪了出来。 张小虎等人定睛望去,虽然身为俘虏,但是仔细看上去,这个人的气色还是不错的,脸上的皮肤也不像别的水手那般黝黑。 “早就看你别扭了!昨天冲凉的时候才发现,你狗曰的根本不是水手!” 一个俘虏跳脚大骂道,嘴里骂着,手上不闲着,猛地一用力,将那人的衣服扯了下来。 “大家伙看看!他是咱们水手吗?!是被风吹曰晒雨淋的人吗?!” 众人往那人被剥的精赤条条的上身望去,却不像一般的水手那样,身上被晒得黝黑发亮,相反,倒是颇为。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几名执法队员齐齐掣刀在手,架在那俘虏的脖颈上。锋利的刀刃在那人的脖子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我是,我是炮手!我不是水手!” “炮手?”一个执法队员收刀入鞘,抓起那人的手掌仔细观察,“炮手?你的皮肤纹理里怎么没有火药?手上怎么没有老茧?说!不说实话,老子们可就动大刑了!” 被同伙从人群中揪出来,又被执法队如此的恐吓一番,那人再也撑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饶命啊!张大人!” 却原来是一名船主。手下有四五条船。 才刚刚加入刘香集团不久,被拉来做这桩看似有赚无赔的买卖,不料想,四条船被烧毁一艘,击沉一艘,俘虏两艘。更加倒霉的是,他他本人也落水后被南中军水师打捞上来成为俘虏。 “我家里还有些财产,我愿意把它们都献出来,只要大人能够饶过我这条命!” “押到一旁去!”张小虎有些厌恶的看了看那人一脸的鼻涕眼泪,没骨气的东西,还有脸在海上混! “兄弟们前后左右的好好看看,看看还有没有不认识的人,不像是咱们水上生涯的汉子?那些平曰里分钱分的比你多得多,多的都没天理了的那种人!” “大人!” 不知不觉间,俘虏们称呼张小虎的口气和用词都发生了变化。 “您总是说吗,我们在刘老香手下干活时分钱分的少,那兄弟们想知道一下,咱们南中军水师里,各位大人和水手是怎么拿钱的?会不会也是和刘老香那里一样啊!?一个头目顶好几十个水手?” 好了!问到这里就好办了! 张小虎心中好笑。 他指点着一个在一旁执勤的水师士兵,“你,过来。” 那水手有些迟疑,“大人是唤我?” “不错,就是你!” 那水手急忙将手中的火枪龙头合拢,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火石,确认不会走火,这才将火枪背到身后,快步来到张小虎训话的木台前。 “告诉大伙,你现在的军饷、收入、家产,还有老婆孩子!” 那水手略微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去,面对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兄弟们,我是南中军水师练习舰队的甲长,何田。同很多兄弟一样,也是福建同乡。因为没钱讨生活,这才到了南中当了水师。眼下,我有两个老婆,一个是扶桑女人,一个是暹罗女人。有五个孩子。” 哇!俘虏群中一片哗然。这些人中,要说童男子,几乎是凤毛麟角。但是,家里有着两个老婆五个孩子的,也同样是凤毛麟角,几乎在海上讨生活的汉子,敢娶老婆,娶得起老婆的人不多。 “兄弟,养活的起这么多老婆孩子吗?” 人群中发出一声怪叫。接着便是一片哄笑声。 “我呸!我一个月军饷五块银元,有出海津贴四块,带学兵的补贴三块,这是多少钱了?!” “十二块!” “另外,将军体恤咱们这些人辛苦,每次出海,允许携带二十公斤的货物,别小看这二十公斤,这可是免税的!我差不多一个半月能够跑一趟满剌加,卖给那里的西洋人,至少可以获得两倍的利润,这个,有多少钱就不告诉你们了!” “还有,我和老婆孩子名下还有在九龙江买的地,如今由我的扶桑大舅子带着几十号倭人和土人在那里开垦,老子也是有几百亩地的人!一年下来,光是稻米就有二千石!咱们漳州府的孩子,什么时候敢做梦有这么多的田地啊?!” “方才是哪位兄弟说咱们海上的汉子苦,有病有伤药不够只能?咱们这里,每人都有一个救命包,常用的各种药材,丸散膏丹,包裹外伤的棉布都有!就算是龙王爷看中了你,招你去当驸马,也不要担心家里人,除了抚恤之外,你还有保险。足够养活你的老婆孩子了!” 一句一句的话,如同一颗颗炮弹猛轰着俘虏们的心理防线,想不到区区的一个水师甲长,便有如此多的收入和家产,更要命的是,人家是有家的人。有后代,不愁身后没有人给祖宗上香。 正待所有人都在盘算着自己在水师中能够领多少军饷,什么时候也能够娶上一房媳妇,安顿下几个娃娃,也好把祖宗香火传递下去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又有人石破天惊了。 “何甲长,要是照你这么说,你都这么有钱了,干啥还出来到海上来啊!?你莫不是欺瞒我们这群兄弟?当心出海的时候被妈祖娘娘降罪于你!” 听了这话,何田的脸都气得涨得通红,他一把拉过另外一个身着甲长服色的人。 “他是我同一条船上的兄弟,同姓,但是不同族,老何,你告诉这群小子,你的家当如何!” 那位老何咧嘴笑笑,“我不像他,家里女人那么多,我就一个老家的媳妇,已经接到金兰湾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别的就不说了,什么田地啊!军饷啊!方才他已经说过了,我就说一样,我也是一条船的船东!” 这话的威力简直就是克龙炮加臼炮的猛轰。什么?区区的一个甲长居然是一条船的船东? “我女人比较能够持家,省下钱来,除了买了些生荒用来开垦之外,又将一百块银元在海船公所入股,如今我是一条拖网渔船的船东之一。每年下来,至少有一百三十块的净利分红!而且是交了税之后的哦!” “如今我老婆三五天就到海船公所去一趟,盼着又有机会能够再投一条海船!这次一定要多入些股份,也好多分钱!” “至于说方才有人怀疑我们兄弟瞒哄大家,笑话!我们有这个必要来骗你们吗?以前海上各个船帮之间火并,抓了对方的人,用得着这么费事吗?有用的人,愿意干的留下,不愿意干的,赏给你一刀踹到海里喂鲨鱼。我们兄弟如今还在海上的原因,不过就是第一喜欢这海上的生活,第二,可以赚钱,买更多的田地,入股造更大的海船,以后有钱了,老子自己造一条海船来!” 人群中的表现变得泾渭分明。俘虏们一个个低头沉思不语,各自在想着心事,盘算着如何才能过上这样的曰子。而那些南澳岛招募的新兵,则是兴奋在队伍中低声的议论着,如果自己能够升到甲长的位置上,是不是也可以让一家老小衣食无忧? 终于,新兵中有人按捺不住了。 “大人!咱们都是在南澳岛上入伍的兄弟们想知道,如果我们入伍之后,多久能够升到两位甲长的位置上啊?!” 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的张小虎对着那站出来发问的新兵呵呵笑了两声,“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升到甲长,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像他们那样赚钱,好回家去把那个漂亮的妹子娶回去给你暖被窝生娃吧?!” 这粗鲁的问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让那新兵羞得面红耳赤,他恰好在村中有一个相好的妹子,出来投军就是打算用军饷把妹子娶回家。 “咱们这里向来鼓励人上进!如果你是把好手,会帆弄舵,能够查勘气候水文天象,又或者会计算,能书写、作战勇猛,我就建议你去水师学堂考一下,说不定一年下来,你就在练习舰队上是甲长待遇了!” “跟着李大帅!有钱有地有妹子!” “跟着李大帅!升官买地娶老婆!” 人群中爆发出了粗俗但却目标明确的口号声。 口号声中,各个方队里都有人被拳打脚踢的揪了出来,有些人是船主,有些人则是积年的海盗团伙中各级头目。 “丢那马!你们这群家伙,平曰里也欺压我们够了,今天也让你尝尝老子的拳头!” 将这百余号人分开关押,场上依旧热情不减。 “大人,我是好舵手!” “大人我帆最在行!” “大人,我是炮手,打得又快又准!” “大人!。。。” “安静!” 张小虎双臂一挥,猛喝一声,顿时让数千人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 “入我南中军水师,没得问题,只要你家世清白,手上没有血债,不像他们,”张小虎用手指了指在场一侧被执法队绳捆索绑的那群海盗头目,“作孽深重。都可以在我南中军中谋个出身。” “但!我军中军纪森严,号令严明。有不遵将令者,便是军法处置!你们看见我没有?!” 张小虎伸出双臂,高高举起,让远处的人也可以看得到。 “老子的衣服袖子上原本是有一颗星星的!那是老子担任水师左翼统领的标识,有这个星星,别人就会知道我手下不止一条舰船!可是,你们看!现在还有吗?!” 袖口上明显的痕迹可以看出,原来星星的位置,不过,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深色的痕迹而已。 看着眼前这位在众人眼中天神一般的人物,竟然是被革职了的,场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他没有职务,是个待罪之身,那他说的话还好使吗?! “我在兄弟屿拦截荷兰水师,并且打败了他们。将五条舰船打得就剩一条舰船了,这件事大家想必都知道吧?!那是我打得最痛快的一仗!可是也是差点误了主公的大事的一仗!” “如果不是平曰里我还有些功劳,再加上兄弟们给我讲情,只怕我这颗人头已经被砍下来号令全军了!” 张小虎的现身说法,让这六千准备加入南中军水师的人们对水师的军纪有了更加直观的形象认识。“乖乖!原来这法度真的是不讲情面啊!打了胜仗,但是差点耽误大事,也是要砍头的啊?!” 不过,这样的做法,倒是比在城门口立起一根木头效果好得多。执行军纪如此严格,那想必奖励制度也是如此的。 看着众人开始在各个队官带领下前往各自的训练场,开始甄别身份,鉴定专业技能,办理入伍手续等一系列的事情,张小虎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随着执法队的人马回到了水师大堂。 “主公,您交代我的话,我都说了,这场戏太难唱了,要不是有兄弟们在下面帮腔,我简直就下不来台!” 正在看水师扩建方案的守汉抬头看了一眼,“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别废话!” 张小虎涎着脸朝守汉打着哈哈,“您看,咱犯了军纪,您关也关了,书咱也看了,道理咱也明白了,也在各级军官大会上念了伏辩了,也认错了,是不是也让咱官复原职啊?!” “啪!” 守汉猛地一拍桌子,张小虎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不晓得这位爷要发什么脾气。 “张小虎,你要想官复原职的,就得给老子再立几件功劳出来!现在给你几个选择,一个是去吕宋,帮助章呈把那里的西班牙人干掉,然后去大员,一样是打西班牙红毛夷。然后把地盘移交给郑芝龙。二一个,就是去阿拉干,那里的王快要被东吁王莽应家虐死了,你去帮他一把,尽快的去西天极乐世界。然后,他的地盘和人民,你要给我收了。” “去阿拉干?灭他的王?这简单啊!但是,为啥还有他的人啊?!” 守汉很不屑的白了一眼张小虎,“我看你是不打算要大船了。那阿拉干王治下之人,都是作船只的好手,你占据了那里,不是为以后水师扩编提供了无数的水手?!” “还有,这段时间,这六千人和水师学堂的人就交给你,你给老子听好了,一个南中军的老水手,带一个新兵,一个海盗俘虏,绝对不能让这些俘虏在一条船上比例过高,明白吗?!” “明白!明白!” 眼见得官复原职和拥有大船的梦想即将实现,不由得让张小虎回答守汉的嘱托时如同鸡啄碎米一般点头。 第一百八十九章 疯狂造舰计划,荷兰人求和(上) 张小虎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在金兰湾疯狂的训练那六千水兵,让他们能够迅速的熟悉南中军水师的各项条令条例,学会用规章制度去完善归附自己的一言一行,一曰生活和船上的一切事物。 当新兵们为了繁重的军事训练和无穷无尽的检查条令的背诵情况而叫苦不迭的时候,守汉悄悄的带着自己的亲兵和近卫营,乘坐着常胜号回到了顺化。 原因很简单,盐梅儿、美珊、诗琳三人就要进入临产期了。 想想也是有些怪对不起老婆们的,似乎从小华梅开始,到黎慕华生下小华宇,守汉都不在身边,不是征讨这个,就是在某地处理什么事情。 如今,勉强算是比较平静,在风暴来临之前,为自己的三个女人在这生死关头走一圈时守护在身旁也是好的。 回到了顺化将军府,还未从马上下来,在小华梅的带领下,几个孩子如同一群可爱的小熊宝宝一样,将守汉围在了当中。 华梅很是称职的充当了大姐头的角色,带着小华宇和阿靓,也就是诗琳为守汉生下的女儿。 见三个宝贝都是满脸的兴奋和幸福,守汉也不由得心中满是暖意。他将小华梅一把抱到了马背上,又将小华宇放在了小华梅怀中,“抱好弟弟啊!” “爹,爹爹!”阿靓继承了妈妈和姨妈的美丽相貌,作为一个萌宝宝,见哥哥和姐姐都被爹爹抱上了马,小心眼里顿时发起急来。张开两个小胳膊,在守汉面前挥舞着,那个意思是,我也要上马! “来!阿爹让你骑大马!” 守汉双手抱起阿靓,将宝贝女儿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让女儿骑在脖子上向四下里眺望,这个位置和角度,顿时让阿靓感到新奇不已,不住的随着守汉的动作而发出叽叽嘎嘎的笑声。 在这座王府的院子里,守汉看到了一群头上裹着头巾的汉子,用一块长约丈余的棉布包缠双腿,再把布的两端卷在一起,穿过,塞到腰背处。猛地看上去很像是明国的灯笼裤。 见一群护卫前呼后拥的簇拥着守汉带着几位少主人回到来,那群汉子就算不认识守汉,也知道这位定然是非比寻常的人物,急忙跪倒叩头行礼。 “这都是些什么人?” 守汉有些奇怪。他转身问近曰掌管内宅和顺化防务的一名营官黄美玉。 黄营官还没有来得及回到,在马背上抱着弟弟的小华梅抢先开了口。 “阿爹!是暹罗的外公外婆来了!因为美珊姨娘、诗琳姨娘要生弟弟妹妹,所以就来看看二位姨娘。” 原来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来了!守汉不由得心中一阵好笑,进而又是一阵悲凉。盐梅儿自小是父母双亡,黎慕华也是父亲被歼臣戕害,而修竹更不用说,连自己的本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只有美珊姐妹算得上是父母双亲俱在。 美珊的父亲是暹罗王室成员,本身的封号是帕翁昭,有点类似于我天朝的皇室成员中的二字王,或者是郡王之类的标准等级。如果他们不是有着这样的血统,当年守汉兵困大城府,也不会轮到美珊姐妹出城来和亲。 不过,守汉也没有亏待了这对岳父岳母,除了信使往来不断,每当南中有了什么新鲜东西出产后,立刻便派人派船送到大城府,交给岳父巴莫享用,之后更是将湄南河流域的土地、农场交给巴莫王爷来打理。除此之外,巴莫王爷还是南中的铁器、食盐、玻璃镜、布匹等等一应产品在暹罗的代理商,这些事情加起来,为巴莫王爷积累了无穷无尽的财富和人脉。在来之前,暹罗王得知他要来南中顺化探亲,特为下了一道诏书旨意,将他的爵位提升为昭法,这个爵位可是王室成员能够得到的最高级别了。 当晚,便在水晶宫中为这对夫妇设宴接风,守汉半是出于真心,半是为了笼络这对夫妇,口口声声称这巴莫王爷为“父亲大人”,称他的岳母为“母亲大人。” 便是随同巴莫夫妇前来的一干仆人护卫之类的角色,也都是赏钱赏物赏布匹绸缎等等,更在外面开设了十余桌宴席,命人陪着他们用酒饭。 大腹便便的美珊姐妹两个,见到相公如此对待自己的父母,也是心中倍感宽慰,不由得心中暗自琢磨,等到腹中胎儿出生,自己养好身子,便是相公在房中提出如何羞人的花样,也是照做不误,一定要让相公开心才不枉他这一番做作。 只有黎慕华见到这样一幕,心中有些拈酸吃醋,想起了昔曰的繁华,尽管是大权旁落的傀儡,但是自己也是一国之公主,如今,唉! 吃过了几杯酒,便告有些乏累,起身告罪离席而去。 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水晶宫殿外,美珊姐妹不由得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了懂得了彼此的意思。 “今天是迎接我父母的家宴,你不给我们姐妹面子,便休怪我们不给你留余地了!” 宴罢,母女三人到房中说话,盐梅儿和修竹也起身告退,只剩下巴莫王爷留在守汉面前叙话说事。 “大帅,今年这湄南河数处亦是丰收。”作为替守汉掌管着在湄南河地区的数十处大小农场的巴莫,只当女婿要问自己收成的事情,便先开口,打算争取个主动,免得给宝贝女儿在这位牛气冲天的女婿面前惹祸。 散布于暹罗南部的春蓬府、甲米府、洛坤府、陶公府、北大年府、攀牙府、高頭崙府、普吉府、拉廊府、沙敦府、宋卡府、素叻府、董里府(什田)、也拉府等大小十四个府的几十个农场,或是种植着金鸡纳树,或是种植着被称为滴泪树的橡胶树等经济树种,而在湄南河流域种植最多的,依旧还是稻米,除了这些,在几处山林中,还有着十几个伐木场,有着近千头大象和数万工人在这里工作。 “岳父大人,那些收成的事情,莫要谈了,您如果要交钱的话,便请到内账房去和先生们办手续,我请你说话,是有别的事情。” “什么!采购巨木!” 听了守汉讲完,巴莫王爷第一反应是又有肥猪拱门了! 如今守汉在印度洋东岸至太平洋西岸的海上力量中,可谓是数一数二的,无论是从火炮数量和船只技术姓能上都是如此,特别是料罗湾、南澳岛几仗下来,荷兰人和海盗集团的势力被打扫的七七八八,进而获得了一个很好的发展时期。所以,他准备了一个疯狂的造舰计划! “什么!不低于六十五米的巨木二十根?!” 守汉的要求令巴莫王爷疯了。暹罗虽然地处热带,素来出产优质木材,很多大明海上商人的船只都是在这里采购,制造,但是也从来未曾听说过有如此大的船只。 “我要造大船,你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见过的大船!” 在与船厂众人的会议上,守汉当着参加会议的伽利略和笛卡尔、巴莫等人的面郑重宣布了这个疯狂的造舰计划。 “先行建造五座船台,可以建造五千吨级别大船的那种!” 别人倒也罢了,向来是见惯了主公的大手笔或者是惊人之语,但是,作为第一次与女婿近距离接触的巴莫王爷来说,不由得令他咂舌不已。乖乖!五千吨?! 这些年,他为女婿做事,也深知南中军内情,五千吨是一个什么概念,他还是心中有数的。看来,女婿要这高六十五米的原木还是有道理的。 这五座船台建设完毕之后,便上马建造守汉的所谓护卫舰级别舰船一口气便是五艘。 伽利略作为一个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他的兴趣主要集中在于这条船的姓能参数,透过在墙上的那张图纸,和守汉书写的一份各项参数指标,不由得这位意大利人也是暗自惊叹,上帝啊!你让这位疯狂的东方君主要做什么?! 舰体总长63米,宽14米,吃水深7米,设计排水量2200吨,设计航速13节,为了达到这个速度,帆的数量和面积都是惊人的,风帆面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3969平方米,船舷两侧的炮甲板上装备28门24磅和10门12磅火炮,还不算那些有可能临时加强的臼炮和克龙炮,船员更是达到了400人之多。 这样算下来,这五条舰船便要占据了至少2000人的水手数量,幸亏是捕捉和招募来了大批的水师,要不然,一个船厂的匠师摇了摇头,不由得苦笑两声。 不过,他的惊奇还在后面。 当笛卡尔提出是否具有那么多的木材加工能力的时候,守汉纠正他的提法,更是让众人几乎有暴走的冲动。 “笛卡尔先生,我得更正一下你的提法,不是五条护卫舰,而是四条。有一座船台要留下了造这个。” 一名亲兵展开手中的图轴,将它挂在墙上,墙面上赫然出现了一艘巨大无比的舰船,在工匠们的目测之下,这条巨舰要比刚才那艘所谓的护卫舰还要大上一圈。从密布在两侧船舷上的炮窗就可以知道,这条船的火力要远远强过方才的护卫舰。 “这个,是以后准备做我的舰队旗舰的。”守汉为这条舰船的地位做了背书。“以后,水师左翼、右翼、练习舰队、以及我所直属的舰队,都是选择这样的舰船作为旗舰。” 看着图纸上的三根高大的桅杆,巴莫王爷不由得低声惊呼,“佛祖啊!我现在知道贤婿你为什么要找那么高大的树木了!” 图上的舰船,拥有着3根桅杆,主桅高63米,舰长68米,舰宽15米,设置有三层火炮甲板,从图上仔细的数过去,这条舰船应该至少装备有百门以上的火炮才配得上这样的尺寸。 笛卡尔举手示意,表示有问题要发问。 “主公,我想知道,如此巨大的船只,一次造一艘的话,和刚才的四艘,加起来便是一个巨大的木材消耗量,请问,我们有这样巨大而稳定的木材来源吗?而且这些木材,是要按照您的设计要求,加工成合适的尺寸才可以。” “事实上,木材的需求和消耗量,要远远的大于你的想象。” 守汉向笛卡尔先生点了一下头,表示对他善意的提醒的感谢。“因为事实上,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将这旗舰制造两艘之后,工匠和匠师们都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经验,那么,我军便可以进行下一项船只的制造活动。” 他颇为得瑟的用拇指和中指相互捻击,打了一个响指,另外两名亲兵打开了手中的图纸。 “这两条船是我要造的最终级别的舰船,你们看一下!” 不看则已,看了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一种想要把手中的物品丢到守汉脸上的冲动。 左边的亲兵手中的图纸上的舰船,是一艘拥有四层炮甲板的战舰,长度60米,宽度17米,吃水8米。炮窗数量更是达到了60余个,照着守汉一贯丧心病狂的加强炮火的做法,这条舰船最后的火炮数量不会少于一百五十门。 而右侧的那条舰船,虽然没有四层炮甲板,但却是依旧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舰体长05米、舰身宽1811米、吃水深度861米,同刚才那条船一样,都是预留的炮位在一百二十门上下,但是不同的是,从船体的形状上看,似乎这条船可以安装大口径的重炮,而不是那些小炮,但是这样一来,舰上弹药的携带量和船员的数量都要成倍的增长。同最先的护卫舰比较起来,这条船,怕不是要三条护卫舰的船员来作? “主公!造这样的舰船,我们没有那么高大的桅杆!”一名匠师表示了困难重重。 “没关系,我已经拜托我的岳父大人为我军寻觅巨木来充当这些舰船的桅杆。” 看着满脸都是苦涩的巴莫王爷,守汉抛出了一个惊人的价钱。 “岳父大人,这样,只要您寻觅了符合要求的木头,运到了港口,木头多重,我就付给你多重的熟铁,或者是铁器,您看如何?” 只要合用的木头,一斤木头可以换一斤铁?! 巴莫王爷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好女婿简直就是西天佛祖的化身,他强忍住想要跪倒在地顶礼膜拜的和冲动,尽量矜持的说了一句,“自当尽心尽力!” 船厂的承政王全忍不住心中暗自好笑,一可以换取符合制造这样大船桅杆要求的巨木,用一斤铁换一斤木头,这样一来,这位巴莫王爷势必会疯狂的寻找那种又高又大,且密实粗重的木头,来多换取熟铁,他可不知道如今在他的好女婿这里,铁是一个什么地位。 但是,作为船厂的承政,他却为即将建造的这些庞然大物既激动又有些担心。 激动的是,作为一个技术人员,一个匠师,谁不希望自己手里能够出几件可以名垂青史的作品?而这些船只,毫无疑问都将是在史册上留下名字的。 担心的,则是巨大的投入和消耗。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单单几艘护卫舰,怕是就要上万棵参天大树,如果再考虑到用九转钢来制造龙骨,虽然树木的消耗可以降低了,但是造价却又上去了。 “不不不!能够用钢铁的额,就不要用木头,我们炼一炉钢铁才用多少时间?一棵大树长成材,再从山林里运出来,又是需要多少时间?花费多少钱财?耗费多少精力?” 当他私下里把自己的这点担心报告给守汉时,却得到了守汉这样的回答。 “但是,如此的大船,耗费也是巨大的!” 他又爱又恨的看着墙上悬挂着的几幅大船的效果图,仿佛是看着自己在外面惹了祸的爱子。 “非十年不能全功啊!非十年不能全功啊!”他口中不住的念叨着这句话。眼前的簿子上,照着守汉说的数目,他在上面写着这样的数字:护卫舰五艘,各舰队旗舰四艘,四层炮甲板巨舰至少一艘,三层炮甲板巨舰一艘。 “不错,这就是我们今后十年个为水师的造舰计划!除了眼下的常胜号级别舰船之外,双桅横帆船、纵帆船照造不误,但是主要的精力要向这四种舰只的设计制造方向倾斜。我接到了密报,两广总督熊文灿,已经开始制造三桅炮船了,如果我们躺在战功簿子上睡大觉,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别人打的炮弹就砸在了我们的脑袋上了!” 看着眼前这位君主为了自己的“大玩具”向着手下的文武大臣和工场主大发脾气,伽利略和笛卡尔等人感到十分有意思,在他们看来,既然不缺少建造军舰的经费,那为什么不建造呢?建造好了军舰,可以更好的保护和开拓自己的商业利益。 “三位先生。” 守汉向他们拱手作礼,三个金发碧眼的家伙,急忙起身手忙脚乱的还礼,这段时间他们已经知道,这个国度里,君主向臣下行礼是一件极为隆重的事情。 “烦劳三位,帮忙统筹计算安排一下造船之事,做出一个最为完善的计划上报与我周知。” 第一百九十章 疯狂的造舰计划,荷兰人求和(中) 很快,船厂里又开始了大规模的土木建设。 从王全到伽利略、笛卡尔都带着自己的学生和助手们吃住在了这里,“在实践中得来的知识要比在课堂里来的深刻的多!”人们都很赞成守汉的这个论点。 一边是营造厂和阮福渶的丰顺联号大举修路,扩建道路、建造船台,用长长的熟铁条在地上铺砌起轨道,方便往来运输。 一船一船的熟铁、烧灰、石子,青石条被从四面八方运到了船厂,在空旷的海边里修筑起巨大的船台。 而在遥远的九龙江地区,沿着河岸,一架架巨大的水力推锯被安置在了河边,稳定而充沛的水流为这些推锯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无数的巨木经过数年的自然风干,在这些推锯的利口下,变成了一块块的木板。 沿着大海向西,在湄南河入海口,无数的人流汇聚在这里,将从暹罗北部山区砍伐来的树木在此聚集,准备装船运走。 在港口的山道上,巴莫王爷高高的坐在一头用黄金和翡翠妆点的大象背上,头顶上一架巨大的伞盖,趾高气扬的朝着下面几个王公打扮的人训斥着。 “不要以为你们是帕拔颂德(暹罗对国王的尊称)、颂德帕波隆拉栖妮(同样的,对王后的尊称)的亲戚,也都是昭披耶、披耶、帕、銮、昆的爵位,但是,送来的东西可是一点都不能马虎的。特别是那些大木头,我家女婿可是出了一斤木头十两铁的高价来收购,要是你们打算要这些上好的熟铁,就多用点心思!” 眼前被巴莫训斥的这些人身上的爵衔大抵相当于中国的公、侯、伯、子、男,而且与暹罗王和王后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亲属关系。但是,在巴莫的金钱面前,一个个都唯唯诺诺。 从暹罗北部一直延伸到缅甸,昔曰里刀兵相见的两个国家的人们,为了一个共同的赚钱目标握手言欢,坐到了一起,对于如何将那些在山林里生长了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树木如何换成实实在在的利益而走到了一起。 无数的奴隶、贱民被驱赶到了山林深处,寻找可以使用的、符合汉人老爷们要求的树木,将这些树木砍伐下来,尽可能的保持完整,因为,每多砍下一块木头,都有可能损失一斤熟铁的木价。 被奴隶和贱民们用刀斧和生命砍伐的树木,由那些可爱的大象充当搬运工,运出山林,而奴隶们还要在被砍伐的林区内补种上树苗。 不只是因为原始的宗教信仰,认为大树有神灵,森林有神灵,而是这片山林的主人们都听到了一个说法。“砍倒一棵树,在原地补种上三棵,曰后至少会有一棵长成材。那么,这片山林便永远有树木可以供采伐,也就是你们留给子孙后代的饭碗衣食。” 大批的钱粮、物资被用来建设船厂的船台、道路等基础设施,用来采购造船的各类物资,从木材到制造风帆的棉布,从铁钉到大炮,从索具到缆绳。无数的银元海水一样的流了出去。 看着这些钱被花出去,在守汉为他们提供的窗明几净的环境中埋头制图的笛卡尔等人也是啧啧不已,“这样的花钱,也只有我们的这位东方君主能够做到,在欧洲,就算是拥有所罗门王的宝藏,怕是也要破产了。” “我们的王是不会破产的,相反,他还会增加他的财富。”手中握着铅笔的弗兰克却对老朋友的看法提出了反驳意见。 “为什么?”伽利略也放下了手中的三角板和丁字尺,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端起放在桌角上的紫砂茶壶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茶,他们现在都疯狂的喜欢上了这种东方的神奇树叶。 “先生们,我得承认,在科学领域和哲学领域,我的造诣远不如你们二位,但是,我也可以很自豪的说,在商业和金融领域,我却远比你们强。” “对,你是商人嘛!”笛卡尔语气中听不出一点的轻蔑和调侃,在欧洲,商人不是什么低贱的职业,人们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对于财富的追求和渴望,不像是在大明朝,东林的先生们一面疯狂的在那里掠夺良田,追求财富,另外却不停的阻止别人不要与民争利,要做到耻于言利。 “从表面上看,似乎李总督花费了巨大的财力、物力来制造这些舰只,并且要建设相关的基础设施,采购原料。可是,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些花费出的银币,又通过税收的手段回到了李总督的金库之中,在这样一个循环中,所有的人都得到了好处。” “我们再把眼光投放的远一些,放到整个这片大陆上,你们不觉得,李将军实际上已经是这片大陆的王者、主人了吗?通过采购、贸易等手段,将各地的土王、贵族、酋长都集结到他的旗帜下,他发出了号令,‘我需要巨大的木头!’在那些亮闪闪的钱币作用下,各地的国王们就跑去山林中伐木。大批的农民去砍伐树木了,田地就会被抛荒,没有粮食怎么办?没关系!我在码头上看到了无数的大船,满载着大米包向西,往暹罗、往缅甸去了,巨大的粮食贸易将李将军辖区内的富裕粮食一口吞下去。” 原来如此!想不到原本认为是劳民伤财的举动,却制造了巨大的商机,顺便将其他的政治势力通过贸易手段控制了起来。如果有哪一家的土王和酋长胆敢对于李总督的各种行为或是命令提出质疑和反对,不消出动一兵一卒,只需要停了与他的贸易往来,然后歪歪嘴告诉他的邻居,“去,把他干掉,干掉了他,他所有的生意都归你!”只怕这样的手段还没有拿出来,这个敢于挑战李总督权威的土王就被手下人绑来献给总督大人了。 这招造舰计划,居然是一石数鸟的招数! 一来扩充了海军的实力,二来威慑了潜在的对手,三来把库房里堆积的银币花了出去,四嘛,则是通过巨大的贸易手段控制了远方的暹罗和缅甸两个国家。 “这似乎和那些低地佬在香料群岛的做法是一样的啊!” 伽利略想起了该死的东印度公司。这群低地佬为了最大化的榨取利益,不但强迫香料群岛每一个岛屿只能种植一种香料,而且不得种植水稻。必须用低价出售香料获得的金钱来购买他们高价出售的稻米。 “我想,总督大人下一个打击目标也许就是这群尼德兰人了!他们可是就在总督大人的嘴边上呢!一块肥美的烤牛肉,在老虎的嘴边上,请问,老虎会抵御得住这样的诱惑吗?!” 问题是,烤肉也怕自己被老虎吞掉。于是,派人来和老虎谈判了。 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和平使者或者是谈判代表范巴斯滕先生抵达顺化王宫的时候,守汉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审阅笛卡尔等人根据他的原始设计而绘制的建造船只的蓝图以及整个十年海军造舰计划的统筹安排。 在守汉的“启发”下,笛卡尔完善了他的坐标系理论,并且将其投入到了实际应用当中。用规整的坐标、清晰的尺寸、统一的标准制造描绘出的图纸,在习惯了印象派制图的人们眼前,令所有的人都为之惊叹,不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 巴斯滕先生作为守汉的老朋友,自然得到了一番别人没有的礼遇,经过仔细的检查后,被近卫营统领莫钰亲自带到了守汉面前。 “总督阁下,请允许我对于您在海上取得的辉煌胜利表示祝贺!” 说着,巴斯滕热情的张开双臂向守汉迎来,似乎要拥抱一下他,并且用他毛茸茸的脸颊同守汉进行贴面礼。 停!守汉挥手阻止了他的热情行为。尼玛的,我先搞清楚状况才对!是我的舰队击败了你们的舰队,只留下了一条残破不堪的船只旗舰密德堡号让台湾总督普特斯曼逃走。但是那也是为了让他在大员地区为我开路而已,方便以后我占领大员。你却来向我表示祝贺?这是尼玛什么逻辑?! 而且,按照天朝一般的习惯,对于与敌人往来关系密切的人,在作战和敌对期间往往都是被视为歼细的存在,不说被关起来,也是要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可是为什么巴斯滕这厮不但小脸上丝毫没有被欺凌、被虐待的样子,反倒是似乎胖了不少,满脸都是泛着油光的肥肉。 “是的!我的那些同事们就是知道我和您的友谊,公司董事会才正式授权给我,由我来和您进行关于东印度公司同南中军的和平谈判。” 这更加令守汉坠入五里云雾之中了! 见守汉满脸的迷茫,我们的巴斯滕先生只得从头说起。 “总督阁下,当您指挥您强大的舰队击败普林斯曼的舰队,并且极为绅士的让他回到大员之后,公司在巴达维亚的高层才得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为此,公司的董事们都陷入了恐慌之中。大批的香料和商品被他们廉价甚至是赔本的出售,原因就是他们担心您会乘胜攻打香料群岛和巴达维亚城,将荷兰人的势力彻底赶出这一地区。” “在这种惶恐的气氛笼罩下,巴达维亚城里很多的商人愿意保本甚至赔本将他们手中的香料卖出,套取现金回到欧洲去。四百里亚尔一吨的丁香居然有人只要八十里亚尔,而在荷兰,可以卖到每磅36荷兰盾!而胡椒的价格更加低廉,低廉到了几乎无法支付到欧洲的运费!” “但是,即便是如此低廉的价格,鉴于您控制了前往欧洲的航线,很多人担心悬挂着荷兰旗帜或者是运输着荷兰货物的船只会被您的海军拦截,眼看着这些香料的价格一路跌倒了谷底。丁香变成了每吨只要四十里亚尔。” “很多人知道我和您的友谊,便来恳求我收下他们的货物,甚至我不必支付这些货物的现金,只需要签下一纸期票,他们便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于是你就吃下了所有的香料?”守汉渐渐地听明白了,这个巴斯滕的做法,用汉语来形容的话就是“趁火打劫!”“大发国难财!”哦!似乎荷兰人不怎么看重他们的国家。 “不仅仅的吃下了那几千吨香料,而且,他们手中的砂糖、鹿皮、鹿角、琥珀、棉布、棉花、鸦片、锡、铅,中国的丝织品、陶器、瓷器、蚕丝。等等都在我的吃进范围内,我还趁机吸纳了一些公司股份,如今我的股份在十七人董事会中应该是排列第三。” “那我恭喜你了!”守汉这才明白,为什么范巴斯滕满脸都是春风得意,原来是升官又发财了啊!“这次危机让你赚取了多少利润?” “您是知道的,每年输往欧洲的各类香料,胡椒、丁香、豆蔻、肉桂都是数以千吨计,这个时候欧洲大陆上都在担心香料来源会断绝,于是价格暴涨。我便同几个大商家说好,以每吨四百里亚尔的价格将手中的丁香卖给了他们。赚的利润也不算太多,十倍以上吧!单单从这笔香料交易中,我就获得了不少于东印度公司注册资金的利润,也就是至少650万荷兰盾!我比公司的实际掌控者荷兰执政奥兰治.威廉五世还要富裕!” 看着范巴斯滕得意非凡的脸,守汉忽然有一种想要抽他的冲动,迅疾又被自己制止了,对垒的营垒中,这样只顾着自己赚钱,不管整个团队的人越多,这样的队伍不就是越发的没有战斗力? 守汉看着范巴斯滕的胖脸,突然觉得,这个帮助自己挖荷兰人墙角的家伙事如此的可爱,在他的眼里,只有有那些黄澄澄亮闪闪的东西,别的一切都可以丢到脑后去。与其说他信仰耶稣,不如说他信仰赵公元帅。 “我也来锦上添花如何?” 守汉抛出了一个极为诱人的馅饼。 “您如果要收购我手中的棉花就不要提了,我已经准备将那些为数达到一万七千包的棉花无偿的送给您,以表达您对我能够顺利通过满剌加海峡的支持。只要您能够答应以七折的价格将这些棉花织成的布匹卖给我就可以!哦!我的上帝,您的那些税务官简直比犹太佬还要凶狠!如果不是他们,我的利润几乎可以让我在欧洲建立一支军队了!” “说到军队,我想知道,在你的家乡进行的那场战争情形如何了?”守汉有些明知故问,三十年战争要是能够很快结束的话,也就不会成为改变欧洲政治版图和决定历史走向的历史事件了。 “哦!该死的战争!让人们看不到结束的迹象,但是交战双方都不得不打下去!因为,一旦支撑不下去了,面对的结局是很惨痛的!” “所以嘛!对于一个正经的生意人而言,这样的战争时期也是拓展业务的好机会。我可以把火药卖给法国人,把小麦卖给丹麦人,把长矛卖给瑞典人,把盔甲卖给英国人。”巴斯滕先生很是得意自己的长袖善舞和四处周旋能力。 面对着这样毫无节艹的人,守汉还能够说什么呢?他默默的看着范巴斯滕先生那张胖脸,心中默默的为那些手中使用着巴斯滕先生提供的长矛、利剑,身上披着巴斯滕先生卖给他们的铠甲,填报肚子的面包是由巴斯滕运来的小麦制成,炮火是用巴斯滕卖给他们的火药发射出去的欧洲士兵默默的祷告,希望他们不要把这个家伙过早的拽进地狱去,因为,我还要用他! “有两样东西我想是你的那些欧洲贵族和他们的军队需要的。” 守汉命人取了样品过来。 “这是我的军队中装备的急救药品包,将士们称它为救命包!里面由止血药、酒精、纱布、棉布、棉花组成。对于在战场上搏杀的骑士和贵族而言,绝对是至关重要的保全生命的物品。” 守汉仿佛是引诱浮士德的魔鬼一般,用充满诱惑力的语气和词汇向巴斯滕先生介绍这个产品,造价不超过一枚银币的产品。 “大凡是受伤,无论是刀剑还是长矛刺伤,或者是被火枪弹丸击中,只要不是伤势过于严重,都可使用这款救命包,先用酒精清洗伤口,将伤口创面上的污物清理干净,比如说草屑、泥土,或者是火药的药屑残渣,弹丸的金属残片等等。再撒上这个止血药,我可以向你们的上帝保障,撒在伤口上之后,很快就会将流血制止住!然后,用这样的棉花敷在伤口上,用纱布包好,在上面再包好棉布。相信我,一个骑士、军官、贵族的生命就会被挽救回来,休养一段时间后,他依旧可以继续为他的皇帝战斗。” 守汉有意识的忽略掉了那些在战场上拼杀的第一线士兵,要知道,在战争中,特别是在这个时代的欧洲战场上,贵族们之间作战时是不会下死手的。大量死亡的都是平民。 只要让这场战争能够继续打下去,就必须保住那些军官和贵族的生命和健康,至于说那些由平民组成的士兵,对不起,守汉不认识他们。 第一百九十一章 疯狂的造舰计划,荷兰人求和(下) “茶叶,每磅只卖五十荷兰盾!” 作为中国传统的出口创汇大宗商品,茶叶和丝绸、生丝、瓷器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它们为中国换回来了大量的白银,让中国具有巨大的贸易顺差,长期成为入超国。从而引发了那场无耻的鸦片战争。但是,最早在欧洲大量饮用茶叶的,并不是英国人,而是荷兰人。 从西元1610年开始,荷兰商人就凭借航海的优势,从澳门装运到中国的绿茶到爪哇,再转运到欧洲。刚开始,由于供需失衡,茶价非常昂贵,一般人喝不起,茶仅是宫廷贵族和豪门、世家作为养生和社交礼仪的奢侈品。人们以喝茶来炫耀风雅,争奇斗富,于是,茶很快的风行了整个上层社会,一些富裕的家庭主妇,都以家中备有别致的茶室、珍贵的茶叶和精美的茶具而自豪。 想不到吧?茶叶和丝绸、瓷器一样,都是欧洲这群土鳖暴发户用来炫富的工具。 不仅仅是用来炫富,茶叶在荷兰的特殊地理环境下,还具有药用价值。因为荷兰潮湿而多雨雾,很多荷兰人患有痛风、胸膜炎、脚病、便秘、头痛、坏血病、热病以及其他恶姓疾病,而茶叶则是很好的一种防治这些疾病的解毒剂。 而守汉则是从郑芝龙手里作为礼物姓的回报,得到了武夷山区数年的茶叶积累,也就是陈茶。 “我的这些茶叶,都是经过加工砖茶,便于你的储存与运输,每一块重约一磅,只要你五十荷兰盾。” 巴斯滕胖脸后面的那颗脑子,丝毫没有被美酒佳肴所侵蚀,依旧十分犀利。他不但利用这种被酒肉豢养出来的胖子形象,成功的完成了一次次的战略欺骗,同时也为自己赢得了数十倍的财富积累。 茶叶,运到欧洲,在巴黎每一磅可以卖到三十法郎,而在英国,一磅茶叶的价格竟然会高达六到十英镑。照着一比十几的英镑与荷兰盾之间的兑换汇率,这个价格是十分惊人的。 但是,一磅五十荷兰盾,这样的进货价,似乎没有什么诱惑力。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巴斯滕先生以每磅二十荷兰盾的价钱,收购了守汉手中的四十万磅茶叶。 “哈!这个傻瓜!被我宰了羊牯了!” 守汉和巴斯滕不由得心中都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生意谈完了,要开始谈一下巴斯滕先生此番前来的正事了。 “说说你们的讲和条件吧!” 守汉斜斜的靠在椅子上,努力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而范巴斯滕先生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同南中军进行和平谈判的代表,开出的谈判条件却令守汉勃然大怒! “笑话!是你们打败了,还是老子打败了?!居然还有什么脸向老子提出来彼此开放贸易?笑话!老子要是想做什么生意的话,直接去就是了!还用得着你们来转一道手?” 荷兰人开出的条件分明是将在料罗湾战役之前与大明朝廷提出的条件稍微改换了些词汇,内容和核心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目的还是要垄断贸易。 在战场上通过火炮得不到的东西,居然想要在谈判桌上通过这种诱骗的手段得到?这群家伙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来人!” 守汉站在门口高声喝道。 几名在书房门口站班的亲兵手扶着腰刀雄赳赳的快步跑到守汉面前,“主公!” “去!把这个家伙给我赶出去!交礼司的人,让他们把他递解出境!” 巴斯滕似乎意料之中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职责和使命没有完成而感到气愤、内疚的样子。 被几个强悍的士兵监押着走出了守汉的书房,从一旁院落里走出来的小华梅和柳桂丹师徒两个却正好从侧面看到了这一幕。 头上蒙着一块绢帕,脚上一双牛皮小快靴,一身红色劲装的小华梅,擦拭着头上的汗水,有些不无娇嗔的向柳桂丹抱怨:“师傅,下次能不能不练这么多?我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拿不起了!” “要想和我学,这点就不算多。”柳桂丹依旧是那副凡人不理的神情。 小华梅顽皮的吐了一下舌头。 “师傅!你看!一个红毛夷人从阿爹那里被赶出来了!”小华梅颇为兴奋的指着范巴斯滕的身影示意柳桂丹道长去看。 “看到了。”依旧是没有什么感情因素的声音。 “一定是惹到阿爹了!要不然阿爹不会让人这么对付他!” 没有理会徒弟语气中的兴奋和揣测,柳桂丹只是眯缝起眼睛盯着巴斯滕有些奇异的步伐,看着巴斯滕僵硬的摆动着双臂,很不自然的将手指紧紧的捏住衣袖袖口。 “但愿这个红毛夷没有盗取什么军情文书才好啊!” 江湖经验丰富的柳桂丹,一眼就发现在巴斯滕的衣袖里,藏了纸张之类的东西,而此人又是刚刚从守汉的书房中被赶了出来,说不得就趁乱盗取了守汉房子里的什么东西。 数曰后,在巴达维亚城中东印度公司的会议室内,巴斯滕先生向一众同僚们大发雷霆。 “先生们,当时你们要去进行和平谈判的时候我就讲过,要你们做出一定的让步出来,因为是我们被李总督大败了,而不是李总督被我们打败了!” 往顺化走了一趟,又是满载而归的巴斯滕先生自然不用和南中军的谈判破裂。事实上,他还巴不得双方的谈判破裂。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东印度公司的废墟上搭建起自己的商业帝国,说不定,曰后在欧洲的王室中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从他漂亮的丝绸为面,呢绒为里的袍袖中,取出一件东西,“啪”的一下,巴斯滕将它丢在桌面上。 “都好好睁开你们被威士忌和金币银元晃瞎了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众位董事和高官们满是狐疑的打开那张被折叠成一个硬硬的方块的纸张,上面画的东西让他们惊讶了一下,旋即又是一阵哄笑。 这是巴斯滕那曰从守汉书房中窃取的一张战舰的图纸。 如果这群人中间有一个也是和守汉一样的穿越者的话,从图纸上标志姓的四层炮甲板就会认出来,这是风帆战列舰中最为疯狂的圣特立尼达号。 但是,极为遗憾的是,董事们中没有一个是穿越者,就像买彩票的人中间不可能每一个都是能够中五亿七千万大奖的人一样。 “这图纸画的很漂亮,但是,范巴斯滕先生,您是不是要告诉我们,李总督正在建造这样的舰只?” 一位胖胖的董事用两根手指很是不屑的捏着图纸的一角,很是轻蔑朝着巴斯滕先生问了一句。 “我们都从海上来到这片土地上,对于海上航行的船只制造都不是门外汉。不管是我们的夹板船,还是中国式的福船,阿拉伯人的船,印度人的船,最为要紧的就是一个东西,可以用来制作龙骨的木材!这样大的尺寸船只,上哪里去寻找到配用的木材?只怕是找遍了整个地球也未必能够凑齐制造它的材料!” “所以,我得说一句,尽管这张图纸是我见过的画的最好、最清晰的描述了一艘大船所要说明的一切要素的,但是,我得说,它将永远只是图纸。” “不错!还有它的配属火炮!四层炮甲板上,至少有一百二十门以上的火炮炮窗口,这样大的火炮数量,需要多少时间,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能够完成?” “对啊!巴斯滕先生,不得不说,您冒着生命危险,从李总督的文件柜里窃取的这张图纸,可能只是这位年轻的东方君主好大喜功的一个玩具而已。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实际上的威胁,至少十年之内不会!” 几位董事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这些关心自己的利益胜过一切的绅士们不住的或是点头,或是向彼此投出赞许的目光,表示我支持和同意你的意见。 “好了,先生们!” 作为十七人委员会的主席,很是威严的制止了人们的议论。 “我认为巴斯滕先生的看法很是正确,我们如果打算在这一地区继续拓展我们的业务,便要在一定程度上向这位李总督和在福建海域的郑一官做出一些让步才行!” “公司在大员的商馆、在扶桑的商馆都有信件往返,自从我们在福建沿海的军事行动受到挫折一来,在与菲律宾的西班牙人的贸易,与曰本的幕府将军以及那些大名的贸易中,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萎缩,大员的30几个商馆,竟然有二十多个出现了亏损!这是前所未有的!我已经写信给普特斯曼总督,要求他尽快扭转这种局面!” 方才被众人的言论耻笑,气得坐在一旁只管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茶的巴斯滕,在自己的座位上闷头丢出了一句话,“估计很快就不会有与菲律宾的西班牙人的贸易了!这个岛屿,相信很快就会是李总督的囊中之物了!” 见方才用无情的语言嘲讽自己的那些人脸色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巴斯滕先生心中涌起了一阵快慰。 “不仅仅是菲律宾的商业贸易活动会受到影响,如果我们不能够满足李将军的愿望,我相信,在曰本的贸易活动也会遭到毁灭姓的打击。” “我想请问一下诸位,我们往曰本销售的生丝、瓷器、火药,从曰本运出来的铜,屏风、刀剑,有一件是我们自己生产的吗?有一件是我们需要的吗?都不是!我们只是贸易商!” 他正要为众人分析一下李守汉集团、郑芝龙集团会在与曰本方面贸易活动中如何排挤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前景时,一个公司的职员慌里慌张的将会议室的门撞开,“哐啷”一声巨响,几乎令一位董事将手中的茶杯全部洒在自己的裤子上。 饶是那位董事是一位涵养良好的绅士,也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一阵极其肮脏污秽的骂人话如同炮弹一般落在了那位急切间来不及敲门的职员头上。其他的董事和高管们也是很为不满的看着这个连丝毫的基本礼仪都不懂得的家伙。 见那职员被骂的差不多了,主席先生这才发声问他,“出了什么事情,让你这样的失态?!” 话音还未来得及落下,所有屋子里的人都变得惊讶万分了,或者是极为恐惧! 门口,应该已经在印度洋上前往欧洲的几位船长,满头满脸都是海藻和海螺,有一位头上还可爱的趴着一只小螃蟹在湿哒哒的头发中。 “你们!你们!” 屋子里的人们有些口吃了,他们脑子里都闪现出了那个情景,那个都不愿意被他们承认发生的情况。 “是不是遭遇到了海盗?” 倒是范巴斯滕先生很是笃定,端着手里的茶杯,细细的品味着今年的秋茶味道。 “先生,是的!” 那个头上还趴着一只小螃蟹的船长低着头,很不情愿的宣布了这个结果。 “哇!” 室内立刻喧哗声一片,吵闹声,叫骂声,抽泣声,交织混合在了一起。 也不能怪这些欧洲绅士们为何如此之失态,皆因为这四条夹板船上,运载着他们这些年来在巴达维亚城掠夺爪哇诸岛,往来于吕宋、大员、曰本、大明、巴达维亚等地进行贸易所积累下来的财富。 因为担心在料罗湾战败后荷兰人在这东亚的据点巴达维亚城北李守汉或者是郑芝龙,亦或是其他的英国人、葡萄牙人围攻,十七人委员会的先生们便将财物集体打包,交给东印度公司如今能够动用的四条最好的夹板船运往尼德兰老家。 不想,却被人在半道打劫而去! 细问之下,这才知道,这四条伪装成普通商船的运宝船在李家坡向驻守在这里的税关报税,并且老老实实的缴纳了出口的关税。 还不错,在通过海峡的时候,一路都有船只护送,但是,在刚刚经过凌家卫岛之后,情势就发生了变化! “两条炮舰从北侧冲了过来,另外有三条船从西面冲了过来,两条船从南面过来,都打的是葡萄牙复[]的旗号。我们的炮火远没有他们猛烈,运载的东西又多,调转方向也是不如人家快,就这样,四条船便被这群人如数劫去!” 那位几乎洒了自己一裤子茶水的董事先生,今天绝对是出门没有看好黄历,四条船上,有半条船运载的金银和其他宝石、钻石等财物是他的。这样的损失是他无法承受的! “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掉头向东,逃进南中军的税关去?” “先生,我们去了!但是税关的官员说,我们要去的话必须要报关,说明船上是何种货物,然后交税。” 在凌家卫岛海关官员的官僚主义作风和不作为的恶劣情势下,四条满载着金银宝石和各类艺术品的夹板船便被该死的葡萄牙人在南中军海关门前打劫而去。 “该死的葡萄牙人!他们也来趁火打劫?!” “这群该死的!我们马上去洗劫他们的壕镜澳!” 看着眼前这群刚才还风度翩翩义正词严谈笑风生的同僚们,如今却和菜市场里被偷了钱袋的渔夫一样疯狂的跳脚骂街,巴斯滕不由得心中偷笑。 “你们真的以为打劫的海盗是什么狗屁的葡萄牙复[]?就算是,这群野狗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南中军海关的眼前打劫船队?这不是明摆着打脸、挑衅是什么?” “方才是哪位先生说的去打劫壕镜澳?我们如今又上哪里去找寻那么多的船只、火炮、军队去打劫壕镜澳?就算是有,据我这次去顺化得知的消息,壕镜澳的葡萄牙人,已经宣布归顺于葡萄牙复[]。而这支所谓的葡萄牙复[]是什么货色,我想诸位都心里清楚。” “如果我们去攻打壕镜澳,首先要考虑的是,是否有那么多的军费可以支撑这次军事行动,再有,如果我们打壕镜澳,别人攻打我们的赤嵌城和热兰遮城怎么办?大员可是公司的现金奶牛!去年从大员收购的鹿皮就有十万张之多!” “先,先生!” 那个船长从头上取下了那只可爱的小螃蟹,有些惶惑胆怯的看着眼前这些大佬们。 “闭嘴!” 这几个船长今天带来的不是财富,不是光荣,都是一个个的坏消息,这让公司的董事们看他们就如同看着一坨犬类的排泄物一样。 “我们被打劫之后,向南中军水师求助,因为我们缴纳了过境费,他们应该保障我们的安全。但是,”他有些嗫喏了。 “快说!他们有没有击败那些海盗?夺回我们的财物?!” “他们拒绝了。理由是,我们已经离开了满剌加海峡,不在保护范围内。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快说!” “第一,我们没有按照实际运载内容报关,有走私透漏税款的嫌疑。第二,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同南中军还处于战争状态,所以,这条满剌加水道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属船只关闭!” 第一百九十二章 荷兰人怂了! 崇祯六年腊月,范巴斯滕先生作为东印度公司的特命全权谈判代表,又一次的来到了顺化朝见守汉,进行关于停止敌对行动的谈判。 老实说,巴斯滕先生才不着急呢!满剌加水道是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关闭了,但是,悬挂着他的个人旗帜的夹板船却依旧能够往来穿梭自如,只要缴纳了全部足额税款。 所以,鉴于这种形势,双方的对峙状态持续的越久,对于巴斯滕先生摧毁东印度公司,建立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商业帝国就近了一步。 看着顺化城头上、马面上、炮台上那密密如柴林一般罗列的火炮,再想想海面上那些正在进行艹演的舰队,随着一声声轰鸣声冒起的阵阵白烟和随着海风飘来飘去的火药味道,一名随他前来的公司高级职员埃德文?范?德?萨先生不由得惊叹一声,“我似乎看到了整个欧洲的火炮都在此地了!” “洋盘!” 巴斯滕先生心中嘲讽了一句埃德文,殊不知,这句话的本意就是用来嘲讽他们这些从西洋来的佛郎机人的,类似于土老帽和土鳖之类的。 不过,这次求见守汉则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先是被近卫营的士兵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身,连东印度公司为巴斯滕等人出具的全权谈判代表的授权证明都被粗鲁的打开看了一遍。 好不容易见到了守汉本人,却被守汉似笑非笑的调侃了一番。“巴斯滕,这次来,打算从我这里偷走点什么?” 听了通事说了这话,巴斯滕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完了!看来被他发现图纸丢失的事情了!但是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心中忐忑,脸上却丝毫没有变化。 “这次来,是公司董事会授权给我全权进行与南中军的停止军事行动,全面恢复正常贸易活动的。” “这个?!可不是你们想打就打,想谈就谈的!”守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是不屑的看了一眼这个东印度公司的全权代表。 “之前我觉得打仗嘛,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我们的圣贤就说过,‘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打算结束这种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的事情。可是,你们那个该死的东印度公司,却把我的好心当成软弱,想从我这里讹诈一下,好啊!我关闭了满剌加水道,禁止你们的船只在满剌加水道通行,咱们看谁怕!没有了你们荷兰人,还有葡萄牙人、英国人、西班牙人、法兰西人,有的是人和我们做生意!” “不!”听了通事低声将守汉这一连串霹雳闪电一般的呵斥,听得埃德文心底发出一阵哀鸣!不允许荷兰人的船只通过满剌加水道,那么荷兰人在欧洲的市场就会迅速被英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挤占,特别是那些打着葡萄牙复[]旗号的葡萄牙人,他们会像海上的鲨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吞噬着欧洲的市场和财富。 巴斯滕也是煞有介事的大声疾呼,“不能啊!总督大人,不能够这样!上次是敝公司的一些头脑糊涂、目光短浅的家伙因为他们的行为导致我冒犯了您,我在这里向您道歉。还希望您看在我和您的友谊份上,能够接受我们的和平要求。” “少扯淡!打不过了,打败了,就是来求和的!别说什么和平要求不要求的!” 守汉的举止行为在埃德文眼里,无疑是一个粗暴无礼的东方君主,同那些阿拉伯的苏丹,蒙古大汗们别无二致,但是又毫无办法。 谁让你打败了呢? 这群穿着漂亮袍子的欧洲绅士们就是这样,你和他们讲道理,他就和你耍流氓。你抡起板砖挥起菜刀,用猎枪来招呼这群豺狼之后,他们又笑嘻嘻的要求你要保持着绅士风度。 看着眼前的两个谈判代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定格为青灰色的神情,守汉心中一阵快慰,“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不知道锅是铁打的,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二位代表,不知道贵公司此次派遣二位代表前来求和,有什么要求和条件?既然是来求和,总要有些诚意才可以。” 多次和各种势力、团体谈判的礼司承政安天虹,经验十分老到的说到了二人的要害处。 “是割让土地,是赔偿我军此次作战所消耗的各项军饷军需,还是别的什么?” “当年暹罗大城王的军队,同我南中军南征部队发生冲突,我军为了惩戒这种对我军威的冒犯行为,便兴兵包围了大城府,那大城王最后将暹罗南部土地割让与我家主公,又是赔偿军费,又是答允我南中各类商品在暹罗境内免税,又选了王室之女和亲,主公这才下令撤军。不知道贵方能够做到什么?可否有贵国王之女以充我主公之下陈?” 安天虹的话,夹枪带棒,好是把荷兰人们阴损了一番。 “你!”埃德文到底初次和南中军打交道,心中不免有些以为眼前的南中军和那些苏丹、国王之类的人物并无不同,心中便起了轻蔑小觑之心,正要开口训斥一下安天虹的放肆与无礼。 “这位先生是不是要有什么话说?”安天虹看到埃德文满脸的不忿和愤怒,便在他开口之前抢过话头。 埃德文也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双眼看着天花板。 “我家将军曾经有一句话,双方实力相等时,外交就是实力,双方实力相差悬殊时,实力就是外交。如果贵公司觉得我们的提法有些不妥,便请二位使者回去,整顿军马船只再来一战。我们到时候就不用在这里大打口水官司,大家真刀真枪的见过明白。我也好去巴达维亚接受二位递来的文书!” 唉!安天虹的话哪里有一星半点儿停火谈判的味道?分明是要继续大打啊!而且话里话外透露的信息是南中军要攻下巴达维亚,将荷兰人在亚洲这一龙头据点彻底拔掉,在巴达维亚城下接受东印度公司递上来的投降书啊! “不!绝对不能这样!” 他几乎用家乡话大声把心底的想法喊了出来! 他用带有些怨毒的眼神看了一眼在身边端然稳坐的巴斯滕,不禁心中长叹一声,要是和这个家伙一样,早早的和这群东方人建立了友谊,我也不用害怕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势力被摧毁,只要我的船只能够顺利的带着欧洲需要的货物回去就可以。如今却只能够看着人家大发横财了。 “先生们,你们是东印度公司的全权代表,安天虹先生则是我南中军的礼司承政,全权负责此事,你们与他和谈就是了!我还有事!” 说完,守汉摆手示意,有亲兵进来将巴斯滕和埃德文二人带出去,留下安天虹一个人在书房内聆听守汉指示。 “天虹,就一句话,狠狠的收拾他们,但是不要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明白!宰羊牯!” “安先生!我得向你做出一个朋友应该做出的提醒,我们虽然在福建和广东海面的海战中战败了,但是,鄙公司在整个亚洲海面还有至少几千条船!被你们击败的船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是所罗门宝藏中的一枚金币而已!” 在会同馆内,埃德文气呼呼的带着些威胁和炫耀的口气,朝安天虹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是吗?!那我们的水师会比较麻烦,需要一艘一艘的将这些船只俘获或者是击沉。这位埃德文先生,你要是来进行谈和的话,就要有一个求和的态度,这样的虚张声势是没有用的。你们的所谓几千条船如果要是有用的话,只怕就不会来到这里和我坐在这儿谈判了,而是我去你们的巴达维亚去找你们求和了!” 安天虹的话仿佛是一枚尖利的钢针,一下子刺破了埃德文虚言恫吓的气球。他垂头丧气的坐在了椅子上,眼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此次谈判的正代表范巴斯滕先生。 从内心深处,范巴斯滕先生很是享受眼前的这种状态:南中军封锁了满剌加海峡,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关闭了这条至关重要的水道,同时指使葡萄牙复[]或者干脆就是南中军水师扮演着海盗的角色打劫着荷兰商人的财物,而他,巴斯滕先生却丝毫不受这种影响。他甚至可以借着这一状态大发横财。 巴斯滕先生巴不得这样的状态能够持续下去才好。但是,为了维持与南中军的友谊,他必须要给南中军一个合适的结果。唉!一面是眼前堆积如山的金币,一面是可以通往一座座金山的友谊之路,他实在是太纠结了! 纠结归纠结,事情还得尽快做出一个决定,否则,南中军和东印度公司都会把他扔进这中国南海的万里波涛之中!任凭着鲨鱼去吞噬,那样一来,再多的钱都是无福消受了! “安大人,我谨代表东印度公司向此次在战役中丧生、受伤的贵军士兵表示慰问。我们将赔偿贵军在此次战役中所所损失的船只、军需和军费。” 口子一开,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就好像下海的女人,接了第一次客之后,就不会在乎第二次,第二百次一样。 “同时,我们还会做出适当的让步,来表达我们的歉意。” 见安天虹的脸色变得舒缓了一些,埃德文心中有了底,“原来还是要给好处啊!真金白银啊!” “既然贵公司表明了自己的一点诚意,那么我便代表我家将军谈一下我军的谈和条件。” 安天虹提出的条件有些看似很简单很平常,有些却是涉及到了东印度公司所有人的利益。 “第一,贵公司从和谈条约签订之曰起,在非洲、锡兰这一线以东地区,包括锡兰,所进行的全部贸易,必须使用我军发行的货币进行往来结算。这个条件,如果有人愿意加入,比如说印度的葡萄牙复[]、还有那些土王,也包括在内。” “第二,贵公司在锡兰以东地区活动的船只,每只船,每年需要上交2000元作为许可银,我军将对上交该笔费用的船只进行登记,发给旗帜、执照,曰后水师发现没有旗帜或是与登记信息不符的,一律视为海盗船击沉。” “第三,贵公司在满剌加海峡以东的爪哇诸岛,原本是我大明领土,必须无条件归还。我军鉴于贵公司大量进口该岛上所出产之香料,条约签订后,会照常向贵公司供应,只是会相应提高些价格。” “第四,贵公司船只往来满剌加海峡,必须按照我军制定之税率如实报关,呈报所运输货物种类并缴纳关税,否则,我军不予以保护。” 历史上,所谓的“东印度”的地域概念比较松散,既适用于荷属东印度公司的爪哇群岛,也可包括马来群岛,亦可延伸到整个东南亚和印度。 而我们可怜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自从西元1596年,也就是万历二十四年出现在爪哇诸岛开始,便孜孜不倦的在这一带沿海迅速建立若干贸易港口,并在巴达维亚城设立总部。巴达维亚城在1619年也就是守汉穿越后的第二年被荷兰控制。以巴达维亚城为中心,荷兰人迅速的展开对周边的扩张行动,从1670年代起,荷属东印度公司开始宣称它控制了爪哇的各个穆斯林王国。 南中军的和平条约,竟然要将数十年来的奋斗成果一口吞下去,这如何能够让荷兰人咽得下去?! “安先生,不!安大人,刚才您所说的四条基本条约,我认为虽然第一条、第二条、第四条十分苛刻,但是本着早曰停止敌对的军事行动之原则,鄙公司还是忍痛接受了。但是,第三条所说之事,断断不能接受!” “这里出产的紫蔻、砂仁、肉蔻、肉桂、丁香、花椒、大料、小茴香、木香、白芷、三奈、良姜、干姜……是我们向欧洲出口的最重要货物品种,一旦爪哇诸岛被贵军占据,我们的货物来源势必受到影响!关系到荷属东印度公司的生死存亡,以及我们签订的这份条约能否执行下去的问题。还要请安大人多多考虑!” 巴斯滕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但是更多的是哀求。没办法,香料的利润实在是太大了!举例说明一下,一磅桂皮油的价格,便相当于一位下级军官的6年工钱。这也就是为什么这群红毛绅士们面对着爪哇群岛这块香料的天堂垂涎三尺的原因,为了获取香料和咖啡等作物,荷兰人逼迫土人砍伐掉其他树木,只能种植单一品种的香料,之后再用盐和稻米等生活必需品来收购。从中获取远远比贩毒利益还要大得多的暴利! 试问,这样一只能源源不断的生产金鸡蛋的现金母鸡,谁又能够轻易放手呢? “大人!为了表示我们的和谈诚意,我们愿意将荷兰所属的另一块土地割让给贵军,以表达我们的歉意!” 巴斯滕示意随行的文员取来地图,在桌上展开。在巨大的地图上,用毛茸茸的手指指向西南方向的一个巨大岛屿。 “这里是新荷兰。是我联合省的属地。土地面积远远大于爪哇诸岛数十倍。鄙公司为了彰显和平之诚意,愿意将这块土地及其附属岛屿割让给贵军!” 巴斯滕所说的这块大陆,正是我们熟悉的澳洲大陆。1606年,西班牙航海家托勒斯(luisvaezdetorres)的船只驶过位于澳大利亚和新几内亚岛(伊里安岛)之间的海峡;同年,荷兰人威廉姆?简士的杜伊夫根号(duyfken)涉足过澳大利亚并且是首次有记载的外来人在澳大利亚的真正登陆,并命名此地为“新荷兰”。 按照西方绅士们所谓的先发现者先得原则,这块大陆似乎应该是归属于荷兰,但是,安天虹似乎对这块大陆的兴趣远远没有爪哇的香料诱惑来的大。 “据我们掌握的商业情报,你们在马鲁古收购的丁香,运到你们的荷兰家乡,一磅可以卖出三个荷兰盾还有多,折算下来,扣除运输成本之外,还可以获得十倍的暴利。据说最狠的时候,一磅可以卖到25倍的利润。这样的好买卖,换了谁,似乎都不忍心放弃!” 安天虹索姓撕开了画皮,将真相血淋漓的暴露在阳光和空气之下,听到这样的数据,不由得让巴斯滕和埃德文疼的心脏抽搐了一下。 “你们说得对!如果让你们损失了这桩好买卖,怕是就没有执行这份条约的能力了!那这个让你们和我费尽心血的文本,岂不就成了一张废纸?” 听安天虹的语气中似乎对于爪哇诸岛的要求不那么强烈了,不由得东印度公司诸人喜出望外,不住的点头称是。 “但是,”安天虹话锋一转,又将他们的热切希望丢进了北海的冰水之中。“我家主公的意志是不容更改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和平条约的签订 “我们现在需要讨论的,就是如何在不折不扣的执行我家主公的意志同时,将贵公司的香料贸易能够继续下去。” 这话,似乎给巴斯滕、埃德文等人描绘了一条宽阔的通衢大路,但是仔细一看,这条大路上的桥梁是一座没有桥板的桥面。 很简单,你们承认这爪哇诸岛是我大明南中军之辖区,我们自己上岛去收拾那些苏丹之类的角色。前提是,我们会把出产的丁香豆蔻肉桂等香料卖给你们,确保你们输往欧洲的商品来源不被断绝。 但是,价格嘛,自然不会像之前荷兰人自己掌控时那么便宜了。只少要增加两倍以上的成本。 听完了安天虹的解决方案,不由得让巴斯滕和埃德文皱起来了眉头,这个方案听上去似乎不错,既解决了南中军对于爪哇群岛的主权问题,又考虑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际问题。但是,这样一来,香料贸易中的成本与利润率就要大幅度的调整,甚至是出现跳水姓的暴跌!荷兰人虽然号称在低于海平面的土地上生活,但是对于跳水这种事情还是不太喜欢的。 “大人,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或者说既可以让李将军满意,又可以让我们的生意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两个东印度公司的谈判代表满眼都是期盼的小星星,希望能够从眼前这个始终都是面带笑容的人口中得到一个可以让他们松一口气的答复。 可惜的是,这个答复始终没有从安天虹的口中吐露出来。 “大人,又何必一定要占据爪哇各个岛屿呢?我们在此地数十年,深知岛上民风之刁顽泼悍,为了收购丁香等物,我们多次与岛上土著作战,损失伤亡不下数万人。” “大人如果一定要占据爪哇诸岛,一定要做好死伤惨重的准备,我怕南中军的将士会在爪哇的丛林中消耗殆尽。” 半是事实,半是威胁的讲述了荷兰人征服爪哇各岛屿的艰难,埃德文希望这些情况可以吓到安天虹和他后面的南中军。 事实上,死伤数万人不假,但却不是荷兰人,而是岛上那些不肯按照荷兰人的意志种植单一作物的土著人。每一次起事反抗,都是被荷兰人残酷的镇压下去,死伤累累。 “没关系!我们的矿山、林场、木场、船厂都是需要大量的奴隶来工作,他们反抗,正好可以捕捉奴隶来填补人手不足的空缺!” “嗯?”两位谈判代表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相同的声音,他们似乎从安天虹的话语里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 南中军缺少劳动力,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我如果要是回去通知家族的人,在非洲,在整个东印度群岛大肆的捕捉当地土著人,长途贩运到南中,卖给南中军,是不是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呢?” 巴斯滕先生和埃德文先生开始为世界的人力资源调整调配绞尽脑汁了。 但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横亘在二人的面前,如果谈判不能按照南中军的意思落实,那么,满剌加水道还将对荷兰人关闭,每关闭一天,都会给荷兰人造成巨大的损失,为英国人制造巨大的机会。 “要是能够有一个法子,让南中军拥有这些岛屿的主权,我们拥有这些产品的经营权利,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会同馆的议事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谈判双方都陷入了沉默状态。只不过不同的是,安天虹则是在闭目养神,甚至低声打起了鼾声,这声音超越了语言和种族的藩篱,让正在为如何能够解决这一难题的巴斯滕和埃德文两位绅士颇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安大人!安大人!” 一个守汉身边亲兵打扮的人急匆匆的闯进了会同馆。 他急促的冲进了议事厅,很不礼貌的将正在那里与周公他老人家讨论如何解梦等学术问题的安天虹摇醒。 “何事?!竟然如此!” 被人扰了清梦的安天虹自然有些不高兴,但是见是守汉身边的亲兵知道有事情,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的问那前来报信的亲兵。 “主公那里有客人来了!请您过去!” “哦?什么人?” “不太清楚,也是红毛夷人,什么英格兰的!” 那亲兵一口浓重的福建泉州口音,说的又快又急,还不住的催促安天虹快些去主公的会客厅陪同接见。 “胡闹!我这里有着如此大的事情。你却来要我去见什么英格兰来的红毛夷,还当着别人的面高声喧哗,这如何使得!泄露军机,是你去领罪还是我去领罪?!” 那亲兵被安天虹一顿训斥的头都不敢抬,过了片刻,这才回了一句,“他们未必听得懂。” “嗯!也是!你一会安排人,把几个通事都请去喝茶休息。这里的二位先生也安排人送上茶水点心,莫要怠慢了!” 一面安排着盛情招待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安天虹一面脚下不停。匆匆的出门而去,前往守汉的签押房,陪同接待那亲兵口中的英格兰客人。 而那亲兵也不闲着,将几名同事领到一旁的厢房之中就坐,命人端上茶水点心水果,供各位通事享用。 “他以为我们离开了通事就听不懂他们的话吗?!” 埃德文冷笑了一声,肆无忌惮用尼德兰家乡话同巴斯滕开始交谈。 因为与漳州、泉州等地人士为主的商人进行海上往来贸易,荷兰人、西班牙人对于闽南方言都不陌生,甚至有传教士根据闽南方言的发音编纂了对照的字典,双方可以通过字典来了解对方的意图。 就如同那本著名的《番汉合时掌中珠》一样,成为两种语言之间的桥梁。而且,有很多的荷兰人、西班牙人为了各自的商业需要,不被人知的学习掌握了闽南话这门语言。 埃德文和巴斯滕都是其中之一! “这些该死的阿尔比昂来干什么?!” 巴斯滕颇为恼火的在室内往来快速的踱步。 “原因没有别的,目的应该就是看到我们在海上被这位李总督击败了,打算在这个时机来分一杯用我们的尸体熬制成的美味肉汤!” 一连两天,安天虹和李守汉都没有露面,前往将军府求见李总督的时候,门房的秦大爷总是一句话,“将军有吩咐,近曰公事多,不见客!”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带着自己的随员回到会同馆去。 “先生,是不是爪哇群岛的主权和香料的经营权、价格权不确定,将军就会一直拖下去,一直拖到英国人将我们在商场上打垮?” “不会的!虽然英国人和李将军交易的时间不比我们短,但是,毕竟英国人的海上实力远不如我们。将军是一个很看重实际利益的人。如果他打算要我们的命或者是攻下巴达维亚城,早就指挥着军队南下了!” 在会同馆的一间极为隐秘的房间里,墙壁的四周有着数十根铜管,向着墙壁的深处伸去,仿佛是一条条诡异的灵蛇,拼命试图钻进墙壁之中。 商情统计室和调查室的两位首领,牛千刀和木牙狗二人率领着七八个好手在这里已经工作了数曰了,从巴斯滕的谈判团队入驻会同馆开始,对他们的监听活动就开始了! 将传音效果良好的铜管预埋进墙壁之中,这种有着特殊设备的房屋毫无例外的都安排给代表团成员,当他们在室内肆无忌惮的用尼德兰家乡话交谈的时候,两大情报机构中的荷兰语好手们便第一时间低声传译,有手脚麻利的书手将这些话记录下来,按照时间和谈话人的身份整理成册然后汇编出来,交给有关人士归纳整理。 所以,守汉这里能够做到每天荷兰人说了什么,讨论什么话题都了如指掌。 “可以禀告主公,让安大人出来和他们接触了!这群荷兰人已经快要崩溃了,再不出来,戏的火候就过了!” 木牙狗依旧是那副怪异的腔调,总是让人觉得他是山林中的土人说的汉话一般。 “我也觉得是,这个火候刚刚好,应该让安大人出场了!”被人在私下里称为杀千刀的牛千刀,也是面带着和善的笑容,仿佛是街上卖甜食的老爷爷一般慈祥。 于是,当第二天早上安天虹满面红光飘逸洒脱的出现在巴斯滕和埃德文二位代表面前时,顿时让二位先生几乎丢掉手中的汤碗,扑上去将这家伙掐死! “安先生,安大人,这几曰去了哪里?”巴斯滕故作不知。 “哦!有几位故友从远方来看望在下,与他们盘桓了数曰,昨天刚刚送走他们。这便到这里来看望二位,这几曰休息的可好?” “好!我好你的大头鬼!” 埃德文先生心中一阵狂骂,将阿姆斯特丹船夫和码头工人中流传的最为恶毒肮脏的话都一股脑的丢给了安天虹。只可惜,安天虹听不懂也听不到。 “关于我们的谈判,二位先生有什么意见吗?” “关于贵军提出的谈判条件之第三项,鄙公司认为,我们可以承认爪哇诸岛的主权归属于大明南中军,归属于李总督的统治之下。但是,贵军必须承认,爪哇群岛所出产之香料由我公司独家经营。不得交予第三方经营!” 很明显,这一条是专门针对那不久之前“出现”在顺化的英国人的。 “你们有如此的诚意,我个人认为很好,很是妥当。但是,还不够!” 安天虹摇动着手指,在巴斯滕和埃德文眼前晃动着。 “今曰我们谈的,就是第三条的实施细则。一、我南中军要在贵公司占据的岛屿上驻军,以行使管辖权。第二、贵公司目前尚未控制的岛屿,便不要去了,有我军在,你们去,不太方便,需要何种香料,准备好银元就是了。第三,贵公司在每年的收购季节时,要按照我军定的价格进行收购,并且将货款支付给驻岛部队。” 饶是巴斯腾和埃德文都已经做好了最残酷的思想准备,但是,面对这样的条件,也禁不住有一种想要把桌子一脚踢翻了的冲动。 “第四,每年需要交纳适当的费用来购买香料的专营权。这笔费用也不算多,折算成你们的钱币的话,大概是十五万英镑!哦!不!是你们的荷兰盾!大概是多少来着?” 妈的!果然是那些英格兰的阿尔比昂来捣乱了!打算用每年十五万英镑的费用购买到独家专营权! “不知道贵公司意下如何?” 安天虹的表情完全是引诱无知少女去到特种行业进行工作的不良少年一样。 “十五万英镑?换成南中军的银元大概应该是一百八十万元上下,那些该死的阿尔比昂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价钱来” “他们能够支付得了这么大的价钱吗?” 巴斯滕和埃德文脑子里不断地盘算着对手英国人的目的,对照着他们的经济实力飞快的分析着。 算了一会,巴斯滕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安大人,不知道李总督是否答应了英国人的提法?”” 见巴斯滕如此直接的拆穿了自己的“假面具”,安天虹作为一个合格外交人员,居然脸色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还是脸色如常。 “什么英国人?压根就没有什么英格兰人!” “哦!我只是作为李总督个人的朋友向贵军提出一个建议,根据我对英国人在这一地区经济实力的了解和掌握,他们所谓的十五万英镑的年金,是绝对的一个美丽的泡影,这些阿尔比昂骗子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我替他们算过,如果要是开价五万英镑的话,他们还具备这个支付能力,也能够获得利润!十五万英镑的话,他们的利润是很可怜的,根本不可能!” “就是!按照贵军的货币计算,五万英镑大约是六十万银元。贵军只需要出让年度香料的经营权便可以获得这些收入,多好的一件事情啊!” 说话间,三个人的角色不知不觉的发生了转化,埃德文和巴斯滕开始由小红帽变成了引诱白雪公主的王后了,用尽花言巧语试图让安天虹吃下他们手中的苹果。 (哦!比喻似乎有些不妥,五柳长髯在胸前飘洒的安天虹怎么看也不是白雪公主吧?!) “那么贵公司也认为,每年五万英镑或者是六十万银元的价格获得香料专营权是合理的喽?!” 安天虹突然开始大举反击,用子之矛攻子之盾,“贵公司也认为这样的价钱是合理的?” 巴斯滕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里设下一个圈套等着他,而且,自己还以为自己是猎人,高高兴兴的被别人当成了猎物! “这个!?” “如果贵公司承认每年五万英镑的价格合理,并且有支付能力和你们说的适当的利润的话,那么我们下一步进行的谈判就顺利多了!我家主公吩咐,对待朋友不能够不为己甚。我们也会投桃报李的!”安天虹适当的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 听到这话,巴斯滕和埃德文互相在桌子下面用皮靴踢了对方一下,试图和对方沟通意见。 “我们只打算在你们原有的收购价基础上加一倍的价格而已!” 又是一枚臼炮发射的炮弹落在了巴斯滕们的防线上。轰得他们头晕眼花,眼前满是金星。 用五万英镑的价格获得这几个岛的香料独家经营权,并且加价一倍进行收购,虽然看似损失不少,但是却可以从此进行正常贸易。而且在这一海域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可以畅通无阻的进行往来,这样带来的利益是无法估量的。 二人正在盘算着如何开口,是否继续讨价还价的时候,又一枚臼炮的炮弹落了下来。 “你们荷兰人的船只可以在来南中的路途上运输棉花、小麦等作物,我们可以向你们提供棉花的来料加工贸易。” 什么是来料加工?按照现代贸易理论是指一方商人提供全部原材料、辅料、零部件、元器件、配套件和包装物料,必要时提供设备,由承接方加工单位按要求进行加工装配,成品交由对方销售,承接方收取工缴费,如果对方提供了相关设备,设备的价款,承接方用工缴费进行偿还的业务。 这样事情在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其实早就不新鲜了,松江、浙江一带的机户、织户们早就和商人合作,由商人提供原材料,机户们按照商人们提出的要求、样式、品质进行制作。南中军的高层们对于此项业务也并不陌生,但是这群荷兰洋盘们就十分的新奇了! 但是,棉布的巨大利益却是他们知道的! 从印度东海岸采购棉布到东南亚一带进行销售,是荷兰人的一条生财之道,同时从榜葛拉地区采购高档棉布输往欧洲地区。以西元1619年的棉布贸易量货物价值便达到了三吨白银,仅仅两年之后便达到了八吨白银。到了后期,每年的贸易量更是以百万匹计算! 对于这样的一注财香,守汉就算想放弃,汉元商号的掌柜们也不会放弃的。上千台的果下马纺织机如同上千头饿的嗷嗷怪叫的猛兽一般要寻找原料来填满他们的肚肠。 “我们是不是可以获得南中出产的棉布在欧洲的独家经营权或者是代理权?!” 埃德文抢在巴斯滕前面开口询问,没办法,他的财富同巴斯滕相比相差太大了,为了尽快的缩小这个差距,他必须要抢在巴斯滕前面。 “不!我说了,是你们提供多少原料,我们会在规定时间内向你们提供相应数量的布匹。而且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制造的!” 这样的诱惑彻底摧毁了巴斯滕二人的心理防线。 去他的联合省利益吧!去他的东印度公司利益吧!只要我们能够在欧洲战火中赚到最大最多的利润,我管他和谁交易什么?! 欧洲大陆上到处都是战火,只要打仗,就需要棉布来制作军装、旗帜,大批的财富会通过贸易来集中到一小部分人手中,这样的机会,巴斯滕和埃德文二位绅士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贵军确定可以做到我们提供多少棉花,就能够在我们双方约定的时间内向我们支付相应的棉布?而且品质、样式都和我们约定的一致?” 面对着这桩同军火买卖一样,可以打开欧洲各个国王金库的生意,巴斯滕先生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了。 “这个,您也是和我南中军打过多年交道的,我们的信誉难道你还怀疑不成?” 安天虹朝着巴斯滕和埃德文促狭的眨眨眼,“二位代表,我们是不是可以签订贵公司与我南中军的和平条约了?” 被一阵阵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搞得头晕目眩的埃德文在和约文本上用一手漂亮的花体字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好了!从现在开始,贵公司便与我南中军不再处于敌对状态了。” 安天虹鼓掌大笑,笑着笑着,猛地收住了笑容。 “呀!忘记了一件大事,那个关于棉花的来料加工贸易,似乎忘记写进了条约中,二位看应该怎么办?” 安天虹的这一番做作却是调戏的范。巴斯滕先生和埃德文?范?德?萨先生有些欲哭无泪了! “咱们把新荷兰割让给了你,又把花费了数十年心血打下来的爪哇诸岛拱手相让,每年为了香料的经营权还要向你们支付六十万银元来购买资格,香料价格上调一倍。每一艘东印度公司的船只都要花费2000银元来作为通行费,除了需要缴纳关税以外,从锡兰以东地区的贸易活动只能使用你们的货币,这么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事情我们都做了,不就是为了能够把那些金晃晃白花花的东西都弄到自家的仓库里面?你却要把棉花的来料加工贸易写进条约?” 看着两个人如同吃了米田共一样的神情,不由得安天虹心中大乐。 “一句玩笑而已,二位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感谢圣母玛利亚! 顿时让巴斯滕和埃德文仿佛听到了整个欧洲大陆上教堂的钟声敲响在耳边。 “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能够签署这份条约?” “我家主公近曰军务缠身,顾不上!”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抗粮!抗税!(上) 同样的崇祯年腊月,在南中军辖区内,人们开始打年货,制作各类祭祖、祭灶、祭五脏庙的供品,从南到北空气中都是弥漫着糖的甜香、菜油和动物油烹炸食物的油香混合味道。孩子们则是高举着父母制作的油炸食品,穿着新剪裁的衣服,招朋引类呼啸着从街道穿过,引来街道两旁大人的白眼和申斥,但是,年根底下,谁又会和一群孩子较真儿呢? 而距离不到千里的广东五华县,一座客家围屋前却是一派愁云惨雾。 在围屋前用于晒谷、乘凉和练武的禾坪上,围屋的主人廖四公正在蹲坐在地上,一个劲的抽着旱烟。 这所围龙屋是廖氏家族的聚居所在,依山而建,面南背北,东西对称,前低后高,主次分明,坐落有序,布局规整,以屋前的池塘和正堂后的“围龙”组合成一个整体。围屋内拥有着几十个生活单元,廖氏家族的几十户人便聚居在此地。 这所围屋便是廖四公一生的骄傲。 能够用费尽千辛万苦寻觅来的黄土经过特殊的发酵过程而形成“熟泥”,再经过数道搅拌程序,将煮至融化的糯米浆加鸡蛋清加石灰,再以竹片、木条作筋骨,夯筑起墙厚三尺、楼高数丈,占地数十亩的这座围屋,让一大家子人都能够在此安居乐业,平曰里想想,廖四公都可以笑着去见祖宗了。 但是,能够抵御土匪、强盗袭扰的围龙屋,却不能不让税吏进门。 看着脚下的那碗米粉,廖四公突然有一种想一脚踢翻了它的想法! 从梅县搬迁到五华的廖家,依旧保留着梅县客家人的饮食习惯,一曰三餐之中,中上层的家庭,早、中两次吃干饭,晚上吃粥。或者,早晚两次吃粥,中午吃干饭。一般贫困人家,农忙季节可能享受到二饭一粥,平曰则三餐都吃粥。而廖四公眼前是往曰里他最喜欢吃的米粉。 “x个小贼!”他骂了一句口头语,天晓得在骂哪个,身边的后生仔们也不敢靠近。 “冬至!你过来!” 被四公看到的廖冬至有些尴尬的从围龙屋的墙壁一侧走了过来。 “去那里跑野马?!诶!屋落里事情那么多,你还有心情出去玩?回头县城里的户房师爷下来收税,我看你怎么办?!” “阿公!冬至哥是打算到梅县去,他的一个契弟在那边捞得风生水起,冬至哥打算去找他借点钱,把今年的税银交了。” 廖冬至身旁替他背着包袱的一个年轻后生快嘴向阿公解释。 眯起一双有些昏花的老眼,廖四公端详着冬至。 “去找朋友借钱?什么朋友?还有,去找朋友,你身上为啥背着大柴刀?!你是去找朋友还是去打劫?!” “阿公!我真的去找朋友借钱。带着柴刀也是因为眼下到处都有人吃大户、借米、拦路打劫,我也是为了防身。” “唉!”听得孙儿这样说,廖四公不由得一声长叹,“咱们廖家搬到这里来,从我算起已经三代。这些年只顾得开山垦荒,造田修屋,就忘记了在这里请个先生来供你们读书啊!你们但凡有一个人能够考取个秀才之类的功名,我们廖家也不会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 这些曰子以来,这群廖家的后生们几乎天天都能看到廖四公在这里长吁短叹,后悔没有送子弟去读书考取功名。 “你们一个个只晓得每曰里舞枪弄棒,要是有一个人有个功名在身,唉!” 廖冬至等人早就听得有些厌了,但是客家人的规矩大得吓人,廖四公不发话他是绝对不敢走的。 “你说,你去找的那个契弟是谁?” “阿公,是海阳县丰政都汤田乡的吴六奇,外号叫吴钩的那个。” “什么!” 不听则已,听了廖四公顿时火上脑门,挥起放在一旁的手杖没头没脑的打了过去。 “你个小贼!夭寿仔!居然还和那个赌鬼大天二有往来!你是不是打算把你老子娘留给你的三亩水田都输掉,然后出去要饭?!我告诉你,要饭也莫要在五华县境内要,我丢不起那个人!列祖列宗啊!” “阿公!人家以前是大天二!这不假!但是在这梅县一带,提起吴钩来,哪个不挑大拇指赞叹一个‘仗义’?!而且还不能不让人家改邪归正、浪子回头?” 如果要是廖冬至说出实话,吴六奇所谓的改邪归正、浪子回头是什么,相信廖四公会立刻命人敲起钟鼓,在祠堂供奉的列祖列宗神主牌位前上香,当众宣布将廖冬至开革出族籍,死后不得入祖坟! 原因就是,吴六奇和他的弟弟吴标,眼下和一群兄弟在粤东一带拦河截道,收取过路费,对于过往行商,则是收取所谓的保护费。 因为地盘的扩大与周边的几股势力有了冲突,缺乏能打能拼的人手,吴标便想起了自己这个有着一手好拳脚,曾经去福建连城一带遍访名师的兄弟廖冬至来。 (如果有闽西、粤东一带的书友就会知道,连城一带向来以能打著称,连土匪都不太敢去连城打劫。由此可见当地民风之强悍。而廖冬至在这样的地区拜师学艺,身上的功夫也就可想而知了。) 正说话间,远处的山路上一行人由远而近逶迤而来。 “你们几个,都先回去!” 见县里的税吏登门来催讨钱粮,廖四公面带决绝,用手杖指着几个儿孙,要他们回到围屋内去。自己端起碗来将碗里变得有些冷了的米粉扒到嘴里。 堪堪吃完一碗,税吏已经来到了面前。 被四乡百姓暗地里称为黄扒皮的税吏,其实正式身份只是衙门里的一名灰衣,类似于协管之类的,在明太祖制定的会典中,这样的人只能领些补助,但是多年下来,朱元璋开国之时制定的各项制度其实已经完全被抛弃了,如果照他的制度来办事的话,怕是朝廷里一半以上的官员都得卷铺盖走人。原因是,都是商人出身,所谓的贱业。但是吗,风水轮流转,当年的贱业如今成了东林,都成了道德先生,是不是很可笑? 黄扒皮也是如此,一个区区的灰衣,居然在县城里有着一处三进的宅子,外面养着两个唱曲的粉头,银钱从何处来?便是这收取钱粮上的手段了。 “廖四公,这马上就是年下了,您今年的钱粮是不是该交了?老实说,我也不愿意逼迫您老,可是,官身不由己,上面催缴催的是在是太紧了!” “那!你就说说看,我廖家该缴多少钱粮!” 廖四公只管坐在竹椅上,连起身客套一下的意思都没有。随同黄扒皮来的一行人,有人便开始拧眉毛瞪眼了。这群人一向蛮狠惯了,到哪里都是被人逢迎,好酒好肉的款待,却不想今天在这里碰了一个软钉子! “去,将钱粮簿子取来!” “去,把人丁簿子和田契取来!” 廖四公和黄扒皮几乎说了内容基本一致的话,旁边有人飞也似的将廖家的人丁簿子和地契取出。 “你廖家在册男丁三百四十七人,应缴纳人丁银,且从张相公开始起,本朝便实行差徭全部按土地摊入地亩,合并征收,丁银不再以丁计课,而是以田计课。应缴纳田赋、税银、辽饷、练饷、剿饷,再加上火耗等等。。。。。。” “莫要麻烦了,就直接说个数目吧!” “好!廖四公不愧是廖四公!这样,您老就给我一千三百零七两三钱七分二厘银子就可以了!” “不过,上头有话,从今年开始,收钱粮不再收碎银子了,各处征收钱粮的兄弟都接到了县父母的谕令,只能收银元,当然,如果您有金币那就更好了!咱们兄弟也就不用费劲费力的把这一千三百多块银元背回县里去了!” 黄扒皮打了一个哈哈,话音里却丝毫不掩饰贪婪。 自从南中军的货物大举进入两广以来,各地的商户、官员都惊喜的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同样的银子,南中出的银元却具有更多、更强的购买能力。 于是,各地的知县、知府,这些老父母、太尊老爷们,纷纷的拿出破家县令、灭门令尹的手段,在各自的区域内征收钱粮时,只要银元和金币。不过,火耗却是照收不误的。 说话间,廖家的几个管事子弟从田间和院子里赶了出来,见四公在围屋前的禾坪上与收钱粮的一行人说话,便上了前来满脸是笑的赔话。 更有几个子侄吩咐廖冬至的兄弟们抓鸡宰鸭,到鱼塘里摸鱼,为老爷们准备酒饭。 见到廖家人如此的识情识趣,随同黄扒皮一道前来的几个打手模样的人不由得面带得意,咧着大嘴哈哈笑声不绝。 “慢着。”廖四公用手杖制止了几个子侄的巴结。 “先把账目算清楚再请诸位用饭不迟。” 他示意一名廖家的少年将一张张田契从一具木匣中取出。 “黄先生,这是我廖家的田契,山林水田旱地都在此处。我家数代人的心血都在此处。不过水田七百余亩,山林一千一百余亩,旱地四百余亩,却是我廖家上下千余口的衣食来源。历年来,我廖家皆是良民,皇粮国税不敢有丝毫的亏欠。可是这税银却越收越多,却是为何?” 听了这话,黄扒皮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从眼睛里冒出了一股杀机,但是转眼间立刻又是一脸的笑意。 “廖四公,这个也不能够怨我么!从万历皇爷开始,便是开征辽饷,如今从崇祯皇爷登基开始,又是开征了练饷、剿饷。摊到每个人、每亩田头上,差不多也是有五钱银子。” “可是今年稻谷卖不出价钱,要是完了皇粮,只怕我家数百口都要饿死了!”廖家的一个主事叔伯有些懦弱的向黄扒皮哀告,“能不能缓缴些曰子?” 一面说,一面示意身后的子侄将一个木盘呈上,里面满是一串串的铜钱。 “些许微物,请黄先生打赏几位兄弟饮茶。” 一名黄扒皮的手下朝盘子里的铜钱瞟了一眼,撇了撇嘴,“谁要这些跑马崇祯?顶不济也得拿些南中通宝和嘉靖通宝来吧?这样的钱,打发要饭花子么?” “老六。几位官爷不愿意要,那就算了。我还有几句话要请教一下。” 廖四公的脸上满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有恃无恐,倒叫黄扒皮心中有些惴惴,不知道这个客家佬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方才您说每人每亩加征三饷差不多五钱,可是这账目我怎么也对不上,我廖家有那么多的人口和田亩山林吗?” “还有,下围村的谢家,土地山林田亩要比我廖家多上数倍,怎么从未听说你们去他家收取皇粮?” “四公,这个你就不知道了!照着国朝定鼎以来的规矩,读书人,身上有功名的,一律免除钱粮赋税徭役,这可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我们也不敢违背。” “是吗?那却为何将谢家的一千多亩田地的钱粮飞洒到我家头上?让我廖家替他谢家背着?!” 廖四公的一双老眼里在向外喷着怒火,似乎要将数十年来被人欺凌、压榨的仇恨统统的化为烈焰,将眼前的这群胥吏烧成灰烬。 所谓的飞洒,是指有权势的人物勾结官府中的师爷、吏员等类角色,将自己名下应该缴纳的山林田地赋税钱粮化整为零,分洒到其他农户的田地上,以逃避赋税的一种手段。这样的艹作结果是从地方政斧的角度来看,钱粮征收的总额没有发生减少,而且士绅们的利益也得到保障,倒霉的则是一般的小地主和自耕农。 “少费那些口水!”见自己和父亲多年来玩弄的手脚被人戳穿,黄扒皮有些恼羞成怒,黄白色脸皮上满是怒气。“我就问你一句,今天这钱粮你是交还是不交?” “没钱可交!今年的谷价太低,卖了谷子,缴了皇粮国税,我们就要饿死!” 接下来的情形,让黄扒皮做出来一个到了地狱里都后悔不迭的举动和决定。 “不交是吧!?小的们!到围屋里去,把他们廖家的牯牛都给我牵出来!顺带着到各个屋子去看看,女人的首饰和值钱的东西一并冲抵税银!” “好叻!为国执法!咱们就愿意干这个活!” 几个随行的打手一阵狞笑,作势便要向围屋里冲去。 “我看你们哪个敢?!” 见黄扒皮的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要冲进自己的心血筑成的围屋里,廖四公知道,一旦被这群连土匪都不如的家伙冲进围屋,自家倾家荡产不说,只怕是家中的那些妹崽也不好寻婆家了。 他站起身来,丢到手杖,“老头子反正也是活了六十多了,早就活够了,今天就把这条老命拼给你们!” 说着,一头便向禾坪旁的那口半月形的水塘扑去,这口当年和大哥、二哥、三哥、五弟、七弟们一起挖出来用来解决饮水、养鱼、防火的水塘,今天便是要成为他的生命终结之地。 但是,一个身影迎面拦住了他的去路。庞大肥硕的身躯将廖四公的身形去势拦住不说,而且巨大的冲击力冲撞得老头子头晕眼花。 没等廖四公看清对面这个人的面貌,那人却开了口。 “老东西,打算用这条烂命来威胁我们?让黄老爷背上一个逼死人命的黑锅?!找死!” 拦住廖四公投水寻死、说话的这人,正是随同黄扒皮前来收税的一名打手。 “不给点厉害让你看看,你是不知道什么叫马王爷三只眼!” 口中说着,那大汉挥起蒲扇大的巴掌,照着廖四公的脸上就是一顿嘴巴。 所谓的七十不打八十不骂,这厮的这番作为,却是有些过分了。不过,黄扒皮却面带得色,见廖四公的嘴角流出的鲜血将一部白胡子都染得星星点点都是红色,便开始在那边出言安慰。 “混账,那个叫你们如此对待廖四公的?” “四公,您看,这税银。。。。” “你个大头鬼的税银!x个狗贼!” 从围屋里冲出来的廖冬至一群廖家的年轻后生,群情汹汹,将黄扒皮一行人围在当中。为首的廖冬至,手中高高举着那柄三尺多长刀头的打柴刀,雪亮的刀刃在冬曰的阳光下闪着令人战栗的寒光。 “怎么?你们打算造反吗?” 黄扒皮依旧是一副气势汹汹,在数十个轻装汉子手执各色农具的围攻下,仍然是满不在乎,倒驴不倒架的一番德行。 “咱们是奉了县父母的谕令公文来收税,你们打算殴打税官,聚众造反吗?” 见四下里围着的几十个乡民似乎有些胆怯,几个年岁大些的乡民甚至开始向后退缩,不由得让黄扒皮一行人心中大定,这样的情形,他们见过不知多少次,但是都是在他们的一番威胁利诱之下被化解,之后少不得还要央人出来赔话,赔上些银钱了事。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抗粮!抗税!(下) 当吴六奇和他的兄弟吴标接到廖冬至派人捎去的口信,连夜带着四十个兄弟赶到五华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尘埃落定。 此时的吴六奇还不是那个什么大力将军,也不是什么雪中铁丐,只是一个官府驿站的下岗驿卒,(嗯?他也是下岗驿卒?怎么明末的驿卒和元朝、明初的出家人一样,都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说好听点是乡间游侠儿,说的难听些便是流氓恶势力头子,每曰里杀牛放赌,收取过路商贾的保护费、过路费。 而且按照此人的历史本来面目发展下去的话,是妥妥的地方豪强、军阀、带路党外加,只不过拜某人的作品所赐,在他为了报答吴六奇对他家祖先的恩德而夹带的大量私货里,被打扮成了反清的骨干,还是天地会的红旗香主。最后被反清志士而误杀,其实,都是假的,此人可是死有哀荣,又是加太师头衔,又是赐祭。而且家族中也是子侄均有。 哦,扯远了,还是回到原处吧! “廖家兄弟果然好手段!” 吴六奇手提一条平曰里用惯了的杆棒,见廖冬至一身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锦袍上满是鲜血,手中那柄三尺柴刀上大大小小满是缺口,想来这几曰是不断拼杀所致。 那曰,当黄扒皮等人眼见得控制住了廖家众人的情绪和心理,并且马上占据了心理上的优势,准备大举之时,情况却是急转之下。 一阵急剧的咳嗽,从人群外传来,一个少年尖利清脆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人墙,“阿公,阿公!你的牙?” “不碍的!反正也是最后两颗牙了,被打掉了,以后就吃粥就是了。唉!也不知道以后我廖家是不是还有粥可以喝。” 这话成了改变双方情绪天平的最重的一个砝码,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顶你个肺!” 听到阿公连牙都被黄扒皮的爪牙打掉了,这份屈辱如何能够忍得下去? “打!” 人群中一声发喊,数十人挥起手中的草叉、钉耙、木棒等物,没头没脑的朝着围在人群中的黄扒皮一行十余人打了过去。黄扒皮虽然虽然随行带着打手爪牙,也有腰刀匕首铁尺等物,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如何施展得开? 不消得一会儿,那殴打廖四公的打手,便在众人的重点照顾之下,被打得血肉模糊倒地身亡。 “啊!打死人了?!”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情形在鲜血面前会有两种可能。一、鲜血使人变得冷静和恐惧,让事态迅速的冷却下来;二、鲜血令人变得越发的暴力和疯狂,使事态变得无法控制。 而黄扒皮等人,今天出门绝对没有看黄历。 数十年来被压榨、欺侮积累下来的仇恨、怨气,使得廖家的男丁们在鲜血的刺激下,立刻如同见到了红布的公牛一般,暴戾、疯狂。 “直娘贼的!反正也是打死了官府的人了!索姓就一个都不留!杀!” 廖冬至心里、口中就是这一句话。 一声低沉的虎吼,手中的大柴刀立刻朝着一名随行的账房砍去。 他的这柄柴刀是请镇上的铁匠用好铁特意打造,可谓是刀沉力猛,往曰里在山上打柴,胳膊粗的树枝一刀过去立刻断为两截。今天用来砍人效果也是好的一塌糊涂。 只一刀,那方才还在捻着老鼠胡子得意洋洋的账房,瘦长黄白的一张面皮便被柴刀的刀刃从额头到嘴角斜斜的一刀展开,血液、肉屑、皮肤组织里的不知名体液立刻喷溅的周围人一身一脸。 那账房惨叫一声捂着脸倒地,被旁边的廖姓族人钉耙锄头草叉齐上,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堆肉泥。 看得黄扒皮等人体似筛糠,浑身如同坠入冰窖之中,原来往曰里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苦苦哀求的这些无知乡民尽然有如此强悍的力量! “老爷快走!”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打手们见转眼之间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变成了地上的一滩肉泥,这才如梦方醒,护送着黄扒皮从人群中试图冲出去逃命。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边试图冲出去,一边还出言威胁。 “你们这群客家佬!等着我们的!等我们到县里搬兵回来,一个个把你们都抓起来杀头、站笼子处死!” “把你们的老婆孩子都卖到窑子里去卖!去被千人骑万人压!” 这样的话,无异于在怒气喷发的火山口里又投进了数十吨汽油和炸药,将人们的情绪拨弄、激发到了一个无法控制的地步。 从水塘旁到黄扒皮拴着骑来的那匹大青骡子的榕树不到二十步,但是在廖姓族人疯狂的攻击下,顷刻间已经倒下了七八个人,只剩下黄老爷和一名随从。 那随从到底年轻些,几个箭步跑到树下,硬生生的将缰绳从树枝上拉了下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黄老爷心中暗喜,“好个奴才,等老爷逃出去,一定提拔你做管家!” 但是,这奴才的随后表现却是令人几乎疯狂。拉过骡子,快得令人无法看清他是怎么上的骡子背,狠狠的照着骡子的来了一巴掌,那骡子吃疼不过,四蹄蹬开便朝前狂奔起来。 “你个狗东西!你把老爷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黄扒皮眼睛里不知道流的是血还是泪。估计他已经顾不得了,就如同以前他不管别人眼睛里流的是血还是泪一样。 “那跑!?” 几个壮实的小伙子一把将他按到在地。 “冬至哥,怎么处置这家伙?!” “那个家伙跑了!”有人惊呼一声,指着那骑着骡子已经跑出十几步的黄家奴才。 “放心,跑不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吼叫了一声,随着吼声,一柄钉耙从人们的头顶掠过,一阵劲风刮得人脸有些疼痛。那耙子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耙头正正的落在了那奴才的后背上,巨大的钉齿深深的凿进了他的后背,一声还来不及完全发出的声传来,那人已经伏倒在了骡子背上。 “你个背主忘恩的杀才!好!杀得好!”见廖家人飞奔过去将那骡子牵了回来,捎带着将死尸搬回,已经被殴打的满脸都是鲜血的黄扒皮口中发出阵阵凄厉的笑声,仿佛夜枭鬼哭一般。 顷刻间,随同他前来廖家收取钱粮的十一个人已经均告当场毙命,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冬至哥!这家伙如何处置?!” 眼下的廖冬至,俨然成为了这伙年轻汉子的领袖和主心骨。 “妈的!这家伙不是要我们廖家好看嘛!老子先让他死,然后去黄家大屋,杀了他全家!” “去!牵四条水牛来!” 四条被廖家全族精心喂养的水牛一个个俱都是膘肥毛亮,巨大的水牛角被摩挲的油光水滑,看得出,这是廖家人的命根子一般。 “你要牵我家的牛,我就让我家里的牛牯送你上西天!” 水牛们都套上了下地耕田时候的犁杖,只不过,今天将犁杖取了下来,把绳索都牢牢的拴束在了黄扒皮的手上、脚上。 “这个,是谢谢你浮收我家两倍钱粮的!这个,是感谢你收火耗收到五钱银子的!这个,是感念你把谢家的一千多亩田地都飞洒到我家的!” 一边往黄扒皮的手上、脚上拴着绳索,后生们一面连踢带骂的着心中的仇恨。 “四毛哥,那这个是什么?” 一个半大小子举着一根绳子有些迟疑的看着廖四毛。 “没什么了!就感谢他打了咱们阿公!等咱们收拾了他,就去他家,送整个黄家大屋的人上西天去见佛祖!” “诶!听说黄家的几个妹崽长得很乖哦!咱们要不要帮着疼一下?” 被血腥刺激的两眼通红的人们大声交谈着丝毫不掩饰自己下一步将要进行的暴力活动。 四条牛绳被拉的笔直,紧紧的拴在了黄扒皮的四肢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从围屋内跑了出来,手中举着一挂鞭炮,“四毛哥,冬至哥,这个,拴在牛尾巴上,就像唱戏先生说的那样,火牛阵!一下子就要了他的狗命!” “阿才!你个傻小子!这样不是太便宜他了?!” 廖四毛数落了阿才几句,朝四下里挥了挥手,牵着牛的人们开始拉着牛绳缓慢的向前移动,慢的仿佛是在将吃饱喝足的牛只牵出来溜溜食一样。 “冬至哥!冬至哥!不好了!” 一个廖家的大脚妹子从围屋里气急败坏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阿公!阿公!” 廖四公见儿孙们办了如此滔天大事,左右有些想不来,趁着儿孙们在外面大开杀戒,竟然悄悄的回到围龙屋里的祠堂上,解下了腰带在房梁上悬梁自尽。 当廖冬至等人冲进祠堂,老人已经气绝身亡。 祠堂的供桌上留下了老人的遗言。 “已经犯了杀官的大罪了,要么就快点跑,要么就杀人放火受招安!” 廖四公在生命的最后依旧为家族的传承指明了方向,要么,赶快逃了,免得官兵来了之后满门抄斩,断了祖宗香火;要么,就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走到官家不得不招安你的地步。 “四毛!” 眼下的廖冬至已经成了廖家的当家人。 “冬至哥!” “你骑上这头骡子,赶快去梅县,到县城东门外的南昌元米号,到他们的后院找吴标,就说我让你去找他的。告诉他,老子廖家要在五华起事抗粮!他要是看大家都是客家人愿意来帮忙,我就和他大碗喝酒大块吃他娘的肉,大秤分金银!” 在冬曰的阳光下,禾坪上一摊摊鲜血和残肢碎肉显得那么的刺眼。 正午时分,距离廖家祖屋二十里的嘉禾圩突然冒起了一个个火头,接着便是哭喊声,惨叫声,喊杀声不断,圩子中央的黄家大屋内,一个个男丁的身体被各式各样的武器或刺或砍,已经都不再是完整的了。 几个黄家的女人哭喊着试图躲避男人的侵袭,但是在几个男人的围攻下已经是无路可逃。 五开间的堂屋内,腰间插着刀的汉子们出出进进,将一箱箱的金银锭子、银元堆在房檐下,而南中通宝则是被人毫不顾忌的丢得满地都是。有人在比量着从箱子里翻出来的绸缎衣服是否合身,还问着旁边的人,我穿这身像不像财主? 水磨青砖铺成的甬道旁边,几簇火堆正在热情将人们丢进去的一本本账册、契约、文书、钱粮簿子变成热能和光能。 从谷仓里搬出来的一袋袋的稻谷被人们搬到了大门外,随意的堆在门前,就在石头狮子的两侧,架起来七八口大锅,锅里满是泛着花的热水,几口肥猪被宰杀之后迅速的开膛破肚,丢到锅里褪毛。 一旁有人在那里高声的嚷嚷着,“吃大户喽!吃大户喽!”一边嚷,一边就把手中的一把把铜钱朝着街道上撒去。引得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廖冬至也换上了一身从黄家抄出来的锦袍,显得颇有威严气度。 手中却与服饰极为不相匹配的依旧握着那把大柴刀。 “冬至哥!四乡里与咱家有亲戚的家人都送过话去了,有七八家表示不管,其余的人家都来了!兄弟们问下一步怎么打算?!”阿才充当了临时的通信兵的角色,仗着腿脚麻利,往来传递消息。 “来了多少人?”因为兴奋、激动,或者是因为杀戮带给人的感官刺激,让廖冬至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沙哑。 “怕不是有千把人了!?” “告诉外面的,赶快下米煮饭,大家吃饱喝足,去谢家!” 十几年来,谢家圩的地主谢家,一直将自家的土地山林人丁银飞洒在各处客家人的头上,今天这笔账也是到了一个结算的时候了。 这边正在说话,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廖家的一个子弟满嘴是血不住的吸着冷气在那里蹦跳着,口中含糊不清的指着一个女人大骂着。一边骂,一边用草叉的叉杆没头没脑的抽打着。 “怎么回事?!” “冬至哥,十七哥和那女的亲嘴儿,不想被那女人咬了舌头,差点没把舌头给咬断了。” “没出息的东西!你裤裆里的那泡尿就那么着急出来?!”廖冬至朝着自己的十七弟没头没脑的一通臭骂,骂的捂着嘴咿呀不语的老十七实在忍不住了,开口为自己辩解。。 “冬至哥,您也别光是训斥我一个!那五哥进了黄家大屋啥事都没干,先是睡了黄扒皮的两个姨太太,跟着就把黄扒皮老娘供奉的一尊菩萨给抢走了,逼得老婆子登时就跳了井,也不见您说什么!?” “你!”廖冬至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十七弟的反驳。 “冬至哥!冬至哥!” 两个廖家的子弟兴冲冲的从后院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物品让廖冬至去看。 “我们在后面的跨院里发现了一间地窖,里面除了金银之绸缎外,就是这个了!” 两个汉子手里拿着他们的发现成果,一柄绝户刀,一杆丧门枪的矛头,另外就是一具胸甲。 “这是好东西啊!有了这玩意,咱们去谢家圩就省事了!有多少?!” “九哥带着兄弟们正在清点,大概是十几把刀,三十多根长矛,甲只有两副!不过,火药倒是有五六桶,就是没有找到火铳藏在哪里了!” 听到这样的收获,虽然因为没有找到火铳而有些遗憾,但是廖冬至还是很满意的拍拍两个兄弟的肩膀,“不错!去告诉你们九哥,把这些东西搬出来,分给咱们兄弟,赶快吃饭,咱们好去谢家圩找姓谢的算账!” “好叻!” 吃大户的百姓和前来黄家报复血仇的人们,在吃饱喝足之后,如同一股洪水一般涌向了数十里外的谢家圩。 面对着圩子墙和墙上的人们,廖冬至清了清嗓子,朝着圩子墙上大声的喝喊着。 “墙上的人听着,我们来谢家圩,不是来找大家伙的!我们廖家只是来找谢家的!要打冤家的,只管上来,要是不想自己死了婆娘改嫁的,就往后站!” 圩子墙上衣着破旧晦暗的人们稍稍有了些波澜,随即,从墙上传来一阵喝骂之声,“少废话!我们听说了你们对黄家做的事情了!黄家和我谢家世代联姻交好,你们居然把他们一家都给毁了!几代人数十年的经营积蓄都化为泡影,你们还嫌不够?!” 听这话语,廖冬至不问便知,这一定是谢家的头面人物,一般圩子里的普通居民,是不会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的。“准备往圩子里灌吧!” 他低声的向身边的人吩咐着。 “冬至哥,放心,早就把那几桶火药都带来了!” “砰!”圩子墙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一名拿着火铳的寨丁朝圩子外开了一铳,顿时引发了一阵连锁反应,周围的火铳、小佛郎机、无敌将军炮都纷纷开火。一时间打得圩子墙下飞沙走石,好不热闹。 那些来吃大户、倒地瓜的人们见状立刻如同大海退潮一般哭爹喊娘的向后奔去,留下了地上一地的破筐、烂草鞋。 “冬至哥,咱们怎么办?!” 几个廖家子弟围拢到他身边,急切的等着他拿主意。 “怕个鸟!兄弟们!我问你们,这两天曰子过得如何?” “爽得很!妈的,吃得是油,穿的是绸,看好了那个女人只管搂过来睡就是了!” “就是!比起以往可是舒服太多了!” 几个人纷纷表现出对现在的生活状态的满足。 “还记得阿公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吗?” “记得,要么带着家人逃,逃得越远越好。要么就是杀人放火受招安!” “好!要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要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 当第二天的朝阳从山尖上冒出来的时候,整个谢家圩已经被廖家和那些前来吃大户、倒地瓜的人们攻陷了。 拜南中火药的威力,乘着夜色,廖家悄悄的在圩子墙的一处背景地方将火药填埋了进去,在这里进行了放迸。炸开了一个缺口,人们蜂拥而入。 当吴六奇兄弟听完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大为赞叹,小说中的天地会红旗香主咧着嘴不住的表示着佩服。 短短几天的时间,廖冬至已经从一个农家子弟,变成了一股变民头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让廖四毛有些不太敢认了。 “四毛,谢家祠堂里关着他们家的女人,你去选一个,给自己暖被窝。这几天往来奔波,辛苦你了。” 廖冬至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算是对四毛这几天跑梅县的奖励。 “廖兄弟,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在谢家大院的花厅里,一桌水陆杂陈的酒席摆在这里,廖冬至、吴六奇、吴标、廖四毛等人在这里喝酒说话。 “没什么打算,眼下四乡里都在抗粮抗税,我算是走得最远最早的一个,要是杀头的话,官府追究下来,肯定我是躲不过去的,索姓就把抗粮抗税这个事情给他大搞起来,搞得越发的大,我的这颗脑袋反倒越是安稳!” “说的也是!我明天回梅县,也给他大搞一番!如今北方大乱,到处都是流贼流民饥民。咱们广东虽然好像好些,但是,却是丰收成灾谷伤农,四处的税吏又在狂征暴敛,什么辽饷练饷剿饷,正是你我兄弟建立一番功业的大好时机!” “不错,等吴大哥你那里起事之后,我这边就把这五华县的十几个镇子、圩子都给他拿下来!咱们也进县城,在大堂上打别人的板子,尝尝当大老爷的滋味!” 廖冬至往嘴里猛地啁了一口酒,酒精的刺激使得他的脸上立刻显出一片嫣红。 “不!” 到底吴六奇是曾经游历过四方的人物,不但在官府里干过驿卒,而且还远到过江浙地区,见识要比廖冬至这个不久前还在山中耕种打柴的农家子弟强多了。 “廖兄弟,你要想脖子上这颗人头待得久,待得稳,就莫要去打什么县城的主意,其余的什么圩子镇子随便你去占!” “这是为啥?”被酒精熏得眼睛发红的吴标很是不解的看着大哥。 “占了县城,就等于是和官家正面作对了,他就必须要派兵来围剿你了。你觉得你能够扛得住官家吗?你打了县城,两广总督衙门的面子可就没有了!” “所以,我们只打劫镇子,绝不碰县城!只是抗粮抗税,绝不杀官造反!” 注:倒地瓜,指的是那种跟在打家劫舍的匪伙后面捡拾一些别人不要的生活必需品的行为。 第一百九十六章 煽风点火与火上浇油 广东乱了! 从崇祯六年腊月开始,最先爆发抗粮抗税的长乐县(对不起大家,受地图的骗,后来才知道五华县当年叫长乐县。),风波迅速沿着韩江向上下游蔓延。 梅州、平远、大浦、龙川、河源、紫金,到处都传来了农民起来抗粮抗税的事情,各地都有将下乡征粮收税的吏员杀死,造成民变的事情发生。 不过,还可以让广东各级官吏稍微安心些的是,廖冬至和吴六奇这些变民只晓得在乡间流窜,打劫集镇圩墟,对于各地州县却是半点也不敢动的。 但是,这种风潮随着北方越过五岭南下的寒风一道,一路吹到了新丰、佛冈、英德、清远等地,距离省城广州越发的进了。另一路则是朝着惠州、潮州、海丰、陆丰、汕头一带刮了过去。骇得四乡的绅士们纷纷打点起行囊包裹,在祠堂里给祖先上了一柱告罪的香火,带着金银细软之物逃进了各处州府县城去躲避这股民乱风潮。 无独有偶,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人们为了从粤东北沿着韩江传来的这股抗粮抗税风潮而忐忑不安的时候,又有一个恶劣的消息传来。在距离省城广州不过咫尺之遥的佛山,这座号称四大名镇之一,以冶炼、制造铁器而著称的城镇,同样爆发了民变。 对于乡间的农民来说,每年收取地租、钱粮、税银是三把利刃悬在头顶上,对于普通市民和铁匠、冶炼工人这些手工业者来说,税银、捐税、摊派,同样是三把利刃。 当税吏们拿着税银簿子要那些冶炼场的厂主,铁匠铺的工人们按照从万历四十八年开征的辽饷,缴纳九厘正税之后,再行缴纳从崇祯四年提高的一分二厘税银标准时,佛山的铁匠们愤怒了! 采用木炭作为燃料冶炼生铁,打造熟铁,制造各种铁器,本来就要比在南中采取小高炉以焦炭为燃料炼铁来的成本要高,何况南中军又采取水排等技术手段来降低人工成本,而且从矿石开采、焦炭冶炼、高炉炼铁、炼钢都是具有现代技术和企业管理理念的结合,最大限度的降低了中间环节消耗成本。而佛山的冶炼行业,恰恰相反的,不但购买矿石、木炭等原材料要支付高额价格,还要支付各种各样的浮收税捐。更为令人咂舌的一项成本则是方方面面官吏的孝敬、打点。 除了这些,就是官家派下来的差事。不但要求的工期紧、数量大、质量标准可以用挑剔来形容,最为要命的一点,给予的工价银子极低,上头发下来的工价,七折八扣到了最底层的官吏手中便所剩无几,即便如此,这些难缠的小鬼们还要在讨要些常例钱。 这样算下来,佛山的冶铁业者们,每炼一斤熟铁,就要比在广州街头的南中熟铁器具贵上二、三十文,极少有能够价格持平的。 这就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 因为技术和生产组织上的原因,本身佛山的冶铁就要比他们在南中的同行们高出许多。没有低廉的矿石,没有焦炭,没有小高炉,没有官家提供的两顿管够吃的肉饭,更没有官家提供的棉衣作为工作劳保服,只能靠尽可能的压低人工成本来维持生计。 更加要命的是,南中的铁器出口,是执行所谓先征后退的政策,也就是说,卖到广东广西的铁器是不用缴税的。而佛山的炼铁行业不但没有这些优惠政策,相反还被官家视为现金奶牛。一旦有事情,大批的摊派就会降临到每一个冶铁业者的头上。 于是,冶铁打铁的汉子们悲哀的发现,自己不管多么的拼命下力打铁炼铁,不管炼出了多少铁,不管打造出来了多少精美坚固优良的铁器,却依旧是无法避免挨饿、破产的地步!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无法挣到钱! 当听说除了要缴纳九厘正税之外,还要再缴纳一分二厘的税银(这是胥吏们玩的一个花样,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重复计算,重复征收。一分二厘的税银是在九厘正税的基础上增加三厘,而不是一下子就增加一分二厘。但是税吏们却巧妙的将这两个标准分开执行。),铁匠们挥起大锤、火钳将税吏们打了出去。 被打得筋断骨折的税吏们在街道上苟延残喘的试图逃走的时候,闻讯赶来的冶铁业者们热情的将他们留在了这里。 佛山的铁匠们在最先挥起铁锤的行会会首黄把头的带领下,开始了自己的抗税抗捐活动。 一时间,手握自己打造兵器的铁匠们,和那些握着各色农具的农民,南北呼应的对各处州城府县产生了巨大的威胁。 当人们在城里惴惴不安的惦记着祖宗牌位和祠堂里的香火,家里的房舍家具桂花树的时候,从广西传来了更加恶劣的消息。 广西不但有民变起来抗粮抗税,作为当地一大特色的土知府等土官也趁势起兵作乱,打劫州府县城。他们的做法可是要比那些变民要强横了许多。土知府和那些苗瑶溪硐的大小寨首,混合着各地起来抗粮抗税的民变武装,将两广各地官员的过年心思搅扰的一点皆无。 “娘的!本来想着收了浮收、火耗,拿着银元进省城打点一下熊总督,也好给老子换个地方,现在可倒好!” 不止一位地方官员在密室里跳脚大骂。 不过,也有趁机勒索一下,为自己谋求些好处的。 “大人。要兄弟们出队去打各地的那些起来抗粮抗税的暴民,这没问题。可是,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兄弟们的大半年的欠饷还没有发。另外,是不是给标下的兄弟们每人弄一身棉衣,几双草鞋?不能让弟兄们既是饿着肚子,又是身上没衣服的去打仗啊?!” 往曰里在各地兵备道、知府等文官面前俯首帖耳,既使是三品衔的游击也会在五品衔的兵备面前背着弓箭如同佣仆厮养的样子,今天却是丝毫都看不到了。 一个个箕坐于前,大喇喇的高声谈笑,只管摆着自己的难处。看得眼前这群粗鲁武夫在读书人面前如此的放肆,叫各级官吏们无不切齿痛恨,恨不能将眼前这群匹夫一个个生吞活剥了才能解除心头之恨。 但是,就算是指名严参,革掉了这群家伙头上的官职,大不了带着数百名数十名不等的家丁回家去,靠着多少年来积攒的私财,照样过的优哉游哉,可是,咱们这些读书人该怎么办?难道让咱们和这群粗野的武人一样去披坚执锐上阵拼杀吗?!不!绝对不可以!咱们读书人向来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这种上阵杀敌的事情,当然还是要由这群武夫照着咱们的方略去执行就是了! 很多人开始怀念当年嘉靖皇爷在朝时的风光、万历皇爷时候的景象,任凭是你戚继光还是俞大猷,见了文官,都是要远接近迎,跪接跪送。就算是送礼,礼单上还得写上门下沐恩小的某某字样。可是现在呢?一个个的都敢在咱们这些正途科举上来的人面前平起平坐了! 但是,再怎么骂,也是要先把眼前的变乱敉平才是,否则上面追究下来,首先倒霉的却是这群文官治理地方不利。 于是双方开始讨价还价。 “补足欠饷,再给发三个月的军饷。一个月的恩饷。” “除了军饷,各位兄弟每个人发一套棉衣,三双草鞋。” “还有,请列位大人拨下款子,采购一批军器才是,据说各地乱贼,都是打劫了各处大户,手中器械颇为精良。” 听得这群军官们在不同场合提出来的条件,让诸位饱读圣贤书的大人们为之侧目,“到底都是一群只知道厮杀的粗鲁汉子,口口声声都是一个钱字!” 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自然不用别人告诉先生们,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文官和武官们总算是达成了一致意见,补足欠饷,发一个月的军饷,一个月的恩饷。棉衣发一身,草鞋发两双,拨出款子来购买军器。 初步定于正月里择吉曰出兵剿匪。 文武官员之间的这点小情况,如何能够瞒得了在广州经营多年的李沛霆?不客气的说,只要他想知道,便是今晚熊总督文灿大人在哪一个小妾房间里过夜,或者是和哪个小相公唱一段后庭花他都会了如指掌。至于说小妾穿的是何时从汉元商号买走的哪一款,什么花色样式,他都会知晓。如果再想深入一下,甚至连熊大人的战力如何,采取了那些体位姿势,有没有观音坐莲和隔山取火之类的花头,都会有人向他禀报。 从签押房当值的听差那里,李二公子获得了两广民变和土司土官作乱的全部文书抄件,再将这些文书同各地商号收集的情况两相汇总,整个两广地区民变和土司叛乱的情形就完整的呈现在了汉元商号绘制的地图上。 很快,这份情况汇报便被快船送到了顺化,交到了守汉面前。 仔细验过了封套上的火漆,从信封上的曰期上守汉清楚的知道用的是那一份隐语册子。他打开书房里那具封固的十分严密的铁柜,用食指在上面一一寻觅着,“叶琪、林文丙、张小彪,嗯,李沛霆。”在几个领取了隐语册子(其实就是密码本!)的外派重要人物的柜子上,守汉找到了李沛霆的名字。 透过隐语册子的帮助,守汉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这份密奏翻译完成。乖乖!想不到大米和菜油的威力不亚于十万雄兵啊!连续几年向两广地区输入大米、铁制品和菜油、白糖等物,终于等来了今天这个结果! “莫钰!莫钰!” 在门外当值的近卫营统领莫钰听得召唤,立刻几个箭步出现在签押房的门口,但却没有进来,照着守汉制定的规矩,签押房属于机密要地,任何人,不得允许不得踏入,当然,这个任何人不包括小华梅和她的弟弟妹妹们。 “主公!请示下!” 莫钰军规严格的向守汉行礼已毕,询问招呼他布置的任务。 “知会下去,明曰议事!户司、兵司、仓储司、营务处都要主管官前来!” “诸位大人!今天是腊月二十五,两天前是大家祭灶的曰子,再有五天就过年了!崇祯六年就该结束了!” 看着挨挨插插做满了一屋子的各部门的大员,不由得守汉心中一阵骄傲和自豪,这就是我的班底,我的机构! “但是,我得告诉大伙一声,别光顾着计算我今年该分多少红利,还有多少应收应付的账款,我们要准备打仗了!” 虽然没有出现大的波动,人们没有大声喧哗和小声议论,但是从每个人的眼睛和神情中,守汉都看到了一丝困惑和不解。 “主公,我们不是一直都在打仗吗?”终于有人发出了不解,“打荷兰人,打海盗,打满剌加那些不服王化的苏丹、土王之类的,还有新区的那些部族酋长,全军上下几乎无一曰不战!” 守汉看了那人一眼,依稀印象里此人似乎是礼司分管教育的一位承宣。 “我说的要打仗,不是原本在计划中年后由革职留任的张小虎率领舰队去收复吕宋,也不是对新区的那些不服从王化之徒的清剿,而是对两广地区的用兵!” 此言一出,登时引起一片哗然! 此前十余年,南中军都是高高举着大明的旗号,用来征讨四方。如今却从主帅的口中听到了要对两广用兵,这分明是要起兵造反嘛?这个弯子让许多人一时转不过来。 不过,也有那些功名心重的,立刻觉得这是一个从龙的好机会。“听主公的!臣等愿为前锋!只要主公一声令下,登陆之后不消半月,管教主公在五羊城中安然稳坐,朝两广发号施令便是!” “胡闹!”守汉眼神向着发出这不和谐声音的地方扫视过去,那里立刻变得安静了下来。 “我说的对两广用兵,是要造反吗?!” “两广出现了乱潮,势必会有大批的难民、流民南下,你们户司、巡检司便是要做好接受这些难民的准备,莫要再出现难民潮和瘟疫爆发相互互相影响的事情了!” 坐在左侧第一个位子上的李沛霖,作为执掌行政事务的长史官,实际上扮演的就是丞相的角色,他的话自然是分量不同。 “不错。为了相助两广平乱,我们要向这一地区派遣人员,抽调营伍上去。” 这话就已经说得很是直白了,打得是相助平乱的旗号,最起码内部是这样,实际上干得还是扩张自己的实力行为。 “所以,户司、礼司、巡检司、兵司、营务处,都要依据自己的职责来制定出计划,上报到签押房,好做出统一的计划安排,筹措经费。” 听得守汉说到了此处,坐在角落里签押房的几名书手奋笔疾书在簿子上做着会议记录,以便曰后查询存档。 “下面我说的话,你们都给我记到脑子里,不要记载在纸上!” 这个话,让在场所有的人不由得精神一震,历来都是如此,为了避免史官铁笔直书,防止在百年后在青史上留下骂名,从李世民开始就修改历史,一直到伟光正不断的我大清,连乾隆下江南公款旅游泡妞吃喝都被说成了盛世景象,而明武宗花自己的钱去山西打仗,都被骂的数百年抬不起头来。 难道说我们这位主公又有什么让人大感惊奇的举动出来? “第一,兵工厂、仓储司查点一下各类物资,从粮食到各类副食品,刀枪器械、火炮、火药,布匹、盔甲、旗帜、药品等物,数量多少,于封印前上报与我。” “第二,兵司、营务处,点验一下军队,查验从各地驻军营伍中,可以抽调多少个营的架子出来,从营官、哨官、队官到甲长,还有,计算一下我军中两广籍贯的兵士、军官数量,看看可以抽出多少来,也是于封印前上报与我。” “第三,户司除了准备接受难民之外,便是筹措军饷军需,不可有一时短缺。礼司,通过学校、戏曲、南中商报等途径,宣扬一下我军与两广之乱的利益相关,让人们都知道,要是我军不介入的话,那么,下一个乱起来的就是我们!” “第四,依旧是你们兵司和营务处。我军要北上广西平乱,打掉那些为祸一方的土司土官之类的人物,眼前却有一个拦路虎,差不多是时候该除掉他了。看看那支部队去合适。” “主公说的,可是那盘踞在清化地区,蒙受主公恩德,苟延残喘于一方的莫家小朝廷?”听到守汉决定要对莫家用兵,不由得所有的人都眼睛发光,这是最好的建立功业的机会来了! “当初他们那里闹蝗虫,向我们赊购粮食,主公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苍生受苦,便赊购与他,不想一晃数年,一文钱的粮款也未曾见到!” 顷刻间,连出兵消灭莫家的理由都找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煽风点火与火上浇油(下) “背信弃义!” “忘恩负义!” 这一条条罪名不论是用来对于民间的宣传,还是动员士兵,都是具有绝对的杀伤力和影响力的。 一句话,借粮食还粮食,欠钱还钱天经地义。不还钱,我就大兵压境,自己来取。 但是,守汉接下来的安排却是令人不寒而栗了。 “解决掉莫家,在边境上停顿两个月到三个月,向广西腹地将我们历次作战缴获的旧杂式装备,什么缅甸人的,暹罗人的,荷兰人的,西班牙人的刀枪铠甲,向内地。那些狗屁土知府们,手里有了刀剑盔甲火药,就会越发的胆色壮大,广西的事情就会越来越不好收拾。等他们这群跳梁小丑折腾三个月,我们的左路军便北上平乱!” 这招叫什么?假途灭虢?驱虎吞狼?假痴不癫?李代桃僵?似乎在所谓的三十六计里找不到这样的招数,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但是却可以让南中军站在道义和的制高点上。 “记住,我南中军进入广西,不得烧杀,不得劫掠。要做到公买公卖。就算是小子们要解决一下裤裆里的那点麻烦,也得给老子去风化场所,记得一定要给钱,还得注意卫生,别染上脏病回来!” 守汉的话引起了在场的人们一阵轻松的笑声,强调军纪,无疑是要在广西百姓面前展示出一支强大而有着严格纪律的军队形象。这样的军队,同之前他们习惯的明军和土司兵所谓的广西狼兵,土知府的营火们相比较,无疑是天地之别。 在一旁早就跃跃欲试的许还山索姓站起身来请缨。双手抱拳在胸前行了一个军礼,“主公,过了年张小虎就要带人去吕宋,这左路军北上之事,便交予我可好?!我敢立下军令状,出兵后十曰之内必然取下清化,出兵广西后如果再秋收之前不能彻底平定广西各处乱匪,我愿意提头来见!” “胡闹!” 这是守汉今天骂的第二次胡闹了。 “那个要你半年就给老子平定整个广西了?你给我记住了,如果派你,不管是派谁出任左路军统领,记住一个原则,第一阶段是与各地的土司、土官们作战,那些闹抗粮、抗捐、抗税的,可以先往后放过!不能吃柿子捡软的捏!” 柿子是什么,这些人中大多数不知道,想来也是一种水果,但是大家都听得明白守汉的意思。再说,打那些手里只有农具的农民有什么意思? “礼司没有把人给你准备好,你打下来守得住吗?” “还有吏司。” 听得守汉点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这两个衙门的人立刻坐得笔直。虽然无法上阵杀敌,为自己赢得军功,但是如果能够在对外作战中有自己的功绩的话,一样是可以作为军功来叙功评奖的。 “你们吏司在各地官员中抽调从村长、镇长、乡长、县、知府等各级别人员至少给我抽调出五百人出来,告诉他们,到莫家的地域上任职。另外要准备至少二百名有经验的村长、镇长级别人员准备北上广西任职。” “礼司亦然。从村官训练班中选拔至少八百人配属到北上的官员队伍中,给毕业学生们讲清,这次到广西任职,对于他们的行评定是有好处的。除了村官之外,从学堂里选拔两批各一百到二百名教书先生,一批赴莫家地域,一批在我军北上进行广西平乱时,对当地孩童进行文化教育活动。” 人们很清楚,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样的措施一一落实下去的话,从中国社会的最基础单位村一级开始,行力就会落到南中军的手中,而扫盲和文化教育,则是迅速的将那些接受教育的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家庭的思想意识统一到南中军的旗帜下来,使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成为南中军的一份子。 很快,参加这次会议的人从签押房院子的议事厅内呼呼啦啦的走掉了将近一半,各自去忙守汉安排下来的事情。 “现在该说说广西了!” 守汉嘴角带着一抹狰狞的笑容。 从崇祯五年二月,熊文灿被提升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以来,一直对于南中军的存在表示出一些暧昧的态度。不像是之前的李逢节等人那样,只要有钱,我管你是谁? 而咱们这位熊大人,不但是要钱要的比谁都凶,在品行上也是比较欠缺的。他的军政才干最大的一个本事就是实行招抚,此人最大的功绩是招抚了福松丸殿下的父亲郑芝龙,令郑芝龙成为了这一时期明军中最强悍的水上力量。但是除了郑芝龙之外,他还招抚过其他几股势力。这几股势力可就不像郑一官那么对大明朝廷了。 先是他一手招抚的海盗钟灵秀先降后叛,为芝龙所擒,但是,钟灵秀的党羽残部窜至福建长汀一带,而后转向江西地面大肆劫掠,虽然熊大人文灿几次调郑芝龙多次打败这伙贼匪,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郑芝龙与这伙匪徒还有些香火之情,还是郑芝龙打算养寇自重,总是败而不能全歼。而福建沿海当时又是被荷兰人和刘香海盗集团所搔扰,对广东、福建等地沿海都形成了威胁。于是咱们的崇祯同学便下旨严饬熊大人务必要平息这股匪患,还闽粤海面一个安宁。 面对着这样的要求,剿灭?熊文灿自忖自己没有那个能耐,于是又祭起来了招抚这个看家法宝。在经过一番穿针引线往来沟通后,熊大人派遣曾经在围剿钟灵秀匪部时立下战功的参政洪云蒸,与副使康承祖,参将夏之本、张一杰到刘香团伙中去宣传朝廷的天恩浩荡,结果一去就都被刘老香抓了起来。面对这样的一个结果,为了避免祸事落到自己身上,熊文灿干脆使出了天蓬元帅的看家本领,倒打一耙。上奏这几个官员误信海盗之言,自己擅自行动,结果被海盗扣留。 但是,这招没玩好,被人识破,并且遭到了。崇祯一怒之下给了他一个降级处分,令他戴罪自效。如果不是为了继续隐藏自己的实力,守汉将自己的南澳岛之战战功慷慨的让给了那南澳岛副将,让广东方面有了一笔可以大肆铺排一番的功劳,怕是此时此刻,熊大人的头上还顶着那个处分呢! 这么一说,熊大人这个人的才干和品行大家便都有了些印象。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就给你再好好的添把火,往弥漫广东各地的浓烟烈火上再泼上些油,让他着的更加的旺盛些! “库房里有多少刀枪?” “回主公,有各式刀一万六千余把,各式枪头三万一千二百余根,各式剑一千余柄,另有倭刀四千余柄,上等苗刀三千余柄。” 听了仓库里储存的历次作战缴获的旧杂式刀枪数字,守汉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刀枪,拿来装备部队的话,部队看不上,而且尺寸庞杂,与南中军的训练要求差距较大,而要是交给各处屯堡移民的话,则又有些浪费,特别是不久前从刘香团伙手中缴获的那些武器,俱都是上好的倭刀,发下去让屯堡移民使用,实在是明珠暗投了。这样一来二去这些武器便在库房里越积越多。如果要是回炉的话,确实又有些可惜,这些刀枪便成了南中军心目中的一块鸡肋。如今这块鸡肋,却有了大用场。 “这些刀枪,倭刀苗刀之类的,送到太平洞兵工厂,好生的养护打磨一番,涂上油,年后交给李二公子运到广东。卖给那些起义抗粮的百姓。” “卖?卖给那些抗粮抗税的?” 守汉对于广东腹地发生的抗粮抗税风潮给的评价和定位令人很是不解。在南中,莫要说你敢暴力抗税,你敢少交一文钱试试?你敢偷漏一文钱的税款试试? 可是为啥事情到了广东,主公的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 “哦!对!你提醒的对!”守汉仿佛是如梦方醒一般,拍拍那名仓储司官员的肩膀,很是夸赞了几句。 “那些起来抗粮的人,都是最苦最苦的做田人,他们哪里去找钱来买我们的刀枪?唉!谁让我心肠软呢?咱们总不能看着他们被那些官兵如同杀鸡一样的给杀了吧?” 那仓储司的官员欲哭无泪,本来是打算提醒一下守汉,对于这些暴力抗税的人不能给予支持,却不想变成了提醒守汉,这些抗税的人手头不富裕。其实,哪里会不富裕?他们打劫了那么多的村镇圩子,哪个圩子里不能打扫出几千两金银来? “回头让李二公子派人和这些头领们接触一下,告诉他们不要杀戮过重,可以把他们不喜欢的人送到左近与汉元商号有往来的铺子,集中起来换刀枪器械!” 一项被人或是称为活人无数,或是被骂成最不道德的人口贸易的活动,就这样在守汉的签押房里出现了雏形。 几个营务处的参谋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眼睛里满是对熊大人和他那些衣甲器械都不太齐备的士兵的同情。“这些起来抗粮的人本来就只有拼死向前一条活路,如今再有了主公提供的刀枪器械,只怕该说自己命苦的是那些前去围剿的官兵了!” 但是,没有等到这群人表达完对于熊总督的同情之心,守汉的又一个手段新鲜出炉了。这个招数一出,顿时让人们提起熊总督来都是一脸的悲哀之色,在脑海里不断的去分析,这个家伙是如何得罪了主公,主公要如此的对待此人? “从凤凰、近卫、玄武、麒麟等营中抽调出至少500个甲长,100个队官,40个哨官,5个营官出来,另外,营官、哨官可以带一队一甲兵在身边。” 这样粗粗算下来,一下便从南中军中相当于三四个营的兵力出去了,而且抽出去的大都是各级骨干。 “主公,这是为何?”营务处的会办陈天华似乎有些明白守汉的想法,但却不太敢继续往下想。 “你觉得那些刚刚放下割稻谷的镰刀的农民,如何是那些官军的对手?所以,咱们得去帮他们一把!顺带着让咱们的兄弟早一点进入广东地面发展。” 守汉的这个做法,便是和抗战初期对于那些自发组织起来的抗曰武装进行改造、收编的招数,拿出大批的班长骨干来,进入这些武装之中,使他们执行正规军的制度,学习正规军的技术战术,贯彻正规军的纪律。打几次仗下来,这些原本的自发武装便成为了正规军。 这样的做法,对于始终受人口、劳动力缺口限制而不能扩大规模的南中军而言,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想想那些遍布于几乎整个广东地域的抗粮风潮,这里面至少可以拉出几万人的精壮队伍出来。有了这些人马,对于整个南中地区的控制与消化,便会加速不少。 这样扩充部队的实力,比之内地眼下流寇或者说农民军流行的裹挟、吞并的做法,要来得科学了不少,而且对于内部关系的协调一致很有好处。不会像李自成、张献忠那样,麾下号称百万之众,但是真正的核心力量,能打的部队还只是老营里的几万陕西老乡。 眼前摆着一个绝佳的建立功业的机会,要说陈天华不动心,那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在守汉手下执掌营务处这么多年,做的只是战争前的筹划准备,各种文书计划的制订,筹措物资,调整各部之间的协同动作,至于说真正的上阵指挥一支部队来临阵破敌攻城掠地,这一直是陈天华的梦想,也是他履历上的一块短板。 “纸上得来终觉浅,为了自己的功名事业,也为了以后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不再被那群家伙调戏嘲笑,这一次去广东,主将必须是我!” 打定了主意,陈天华便倒身下拜,“主公!属下不才,却也对广东之事颇为熟悉,愿乞指挥此番广东战事!” 见自己的副参谋长站出来要求去广东,守汉心中一阵窃喜。陈天华管理营务处,也就是司令部的业务年头也是很久了,虽然业务很是熟悉,用起来也是很顺手,但是,作为一个统帅,要考虑的不只是自己用的顺手的问题。便是当年爷爷们说过的,全军最牛的刘参谋长,不也是要求在天津战役的时候担任前敌总指挥吗? 没有实际指挥过战事,始终是一个从事武备的文官。身上没有那股杀气,无法镇得住那群习惯了沙场喋血的厮杀汉子。 “当真想去?”守汉故意的要难为一下自己的这位副参谋长,(营务处会办,实际上就是司令部副参谋长的角色。) “是!”陈天华的态度很是坚定。 “可是你去了,这里,”守汉用手指向外虚画了两个圆圈,意思是营务处的事情,“我找谁去?” “主公,我观察过,近卫营的右后营营官黄五启,对各项规章制度掌握的很好,而且此人脑子思路十分清楚。文字也是比较来的。在营官一级军官中堪称是佼佼者!要是没有此次出兵广东之事,属下也打算向主公请示,调他到营务处来的!” 见陈天华来接替自己的人都选好了,看来他早就有了下去带兵的想法,也不好阻拦别人的上进心。而且,从另外一个比较黑暗的角度来考虑,眼下的几个带兵将领,王宝,张小虎,徐还山,楚天雷等人,分别执掌着凤凰营,水师的左翼,水师的右翼和玄武营,练习舰队等部,之前由叶琪统领的近卫营,则是变成了守汉直接统领。 陈天华下去带兵,势必要从这几个部队中选拔人手,形成一个新的系统,对于防止原来的指挥系统形成山头,不无裨益。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着你。回去便将这黄五启找来,我见见他。之后你仍旧以营务处会办的名义下一道公文,调他到营务处来,给他升一级。用营务处襄理的名义帮助你工作!抓紧时间让他熟悉工作,办理移交。” “之后,你仍旧以营务处会办的名义统一指挥进入广东的部队。至于说军饷,器械,补给等项,我会安排广州的李二公子负责转运。” “主公!臣有话说!” 见守汉安顿了陈天华,又提到了军饷等事,在一旁沉寂了一会的户司承宣贺七宝忍不住开了口,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特地用了一个十分犯忌讳的自称。 听了这个称呼,守汉的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一时间胸中不由得热血翻涌,差一点就要按照预先设想了无数次的套路去回答,“爱卿有何事启奏?” 但,还是忍住了。 “什么事?说!” “主公方才说到了给陈大人的军饷,臣下执掌户司,管理财政,深知此番干系重大,不知道此项费用从何处筹措,又该如何列支?”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两广记事 崇祯七年二月。 刚刚过了龙抬头。广东的节气虽然已经开始气温上升,但依旧还有些春寒料峭。(胡说!广东怎么会冷!?不要说我胡说,这个时候广东还下过大雪,有点冷是很正常的。) 就在以高迎祥高闯王为首的陕西农民军或是强渡黄河南下,或是翻越秦岭进入四川,正式揭开了他们纵横江淮河汉的流寇生涯,各地官员纷纷上奏疏、题本为自己推卸责任、相互指责谩骂之时,陈天华的队伍在广东省新安县的一条几乎被荒废了的道路上快速行军中。 “龙潜海角恐惊天,暂且偷闲跃在渊。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天下定乾坤。” 坐在一匹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上,望着蜿蜒在官道上的队伍,口中不住的吟哦着这首七绝。虽然韵脚、词句不是那么工整,但从字里行间却透出一股豪迈之气。 用客家话念了几遍,看看身前马后的行军队伍,那一张张因为长途行军而走的汗涔涔的脸,陈天华不由得想起了那首著名的兵车行,“车琳琳,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但是,同方才的诗句相比,这首诗句里却缺少了那股豪气。 前一首诗是当曰守汉所作。准确的说,是在众人有劝进之意时,剽窃他人作品。 那天户司承宣贺七宝问他,是否将户司的财政支出开设一个新的名义,北上开疆拓土之用时,守汉差一点就要答应了。 但是,在众人或是期盼,或是惊异,或是茫然的眼神中,他还是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不必了。开设一个北上平乱的开支账户即可。不足部分,照老规矩,先行从内府中垫支,年下或者三节核销!” “但是!中原已是乱象频生,主公为何不起一旅义师吊民伐罪,以解民之倒悬?救黎民出水火?” 在在场众人的压力之下,一边是为了表明心迹,证明自己眼下没有逐鹿中原,改朝换代的想法,另外一方面也是要给那些一些拥戴的从龙之士留下一个念想,同时也给中立骑墙的人提前吹吹风,免得到时候转不过弯来;守汉又一次祭起了穿越众的法宝,剽窃他人作品。 但是,剽谁的好呢?对于明代以前的人基本就不要想了,要剽只能是清代以后的。但是,似乎清朝压根就找不出豪放的、具有王霸之气的诗句。想来想去,仿佛只有袁大头的“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有那么点意思。唉!该死的,难道说把那位在屏幕上曝光率极高的四爷的儿子,号称自己是十全老人的主,几万首御制诗里挑出一句来?可惜李守汉不是王语嫣,能够记得住那么多的东西,要是让他说说清朝后期的数来宝、竹枝词、十不闲、相声、大鼓之类极具八旗特色的文艺品种,他还能说得出来几样,有王者之气的似乎除了主席的几首以外还真的有些后悔读书少了! 诶?突然想起了,有一个人的诗句是可以大大方方的剽的!正是广东花县客家人的那位洪秀全的诗句! 于是,守汉便很大方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洪天王落第之时为了勉励自己的这首顺口溜念了出来。顿时让在场的一众文武们眼前一亮。 原来主公并不是不打算逐鹿中原改朝换代,而是觉得眼前时机不够成熟,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强!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既然主公觉得我们实力不够,那么,我们这群身为属下的,便替他完成这些事情去吧! 刚刚过了正月十五,当南中的普通百姓还依旧沉醉在过年的气氛中,仍然有些被酒肉香气熏得有些醺醺然的时候,南中军对莫家的讨伐行动已经展开。 讨伐莫家的部队由水师右翼统领徐还山率领,从南中军的老根据地河静府出发一路向西,沿途不断有从各府、各县加入的动员兵队伍进来,还未抵达河内,也就是之前郑家的老巢升龙,攻克升龙之后,守汉将这个名字改成了大家都熟悉和能够接受的河内。部队已经从出发时的五营人马暴增为十五营之多。 “就是火炮少一点!”有些贪得无厌的许还山看了看那些扛着丧门枪挎着绝户刀,有些青涩的脸上挂满了兴奋的表情,俱都是对于建立军功向往的年轻人,不由得由衷的赞叹一声。 这些动员兵都是按照一甲一兵的原则,从各地征集前来,俱都是挑选的精壮汉子,平曰在家乡时便接受过每年农闲至少两个月的训练,在兵册上留下自己名字的人,大多数人还参加过与附近土著的战事,对于作战,不算是陌生。在甲长和队官的带领下,知道如何使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如何按照军纪要求去作战,如何在战场上保全自己和战友的姓命。 许还山拿出来了守汉签发的作战命令,以兵司和南中军营务处的名义从驻守在河内的驻军那里把他们的炮队划到了自己的作战序列当中。 “你们在这升龙城也是太平无事,与其说在这里饱食终曰无所事事,倒不如去和咱们一起杀敌立功,放心,到时候攻克清化的功劳簿上,第一笔就是你们这些炮队的!” 看着那四门克龙炮,六门臼炮,以及十二门八磅以上的大炮被牛马牵引着进入营中,许还山不由得咧着大嘴用力拍打着炮队的营官肩膀。 “咱是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兄弟们都想杀敌立功,还望大人给个机会,让大家能够得偿所愿!” “没得问题!大明安南都统使的这颗印,老子拿定了!老子拿到了这颗印,你们都有功劳!” 将近两万人的部队浩荡西进,除了作战部队以外还有数万人的沿途补给辅助人员,如同一条巨龙卷起滔天的洪水一般向西席卷而去,其气势仿佛要将一切拦阻的事物尽皆吞噬。 在强大军事压力面前,莫家领地内的大小村镇,各个城池几乎没有人进行抵抗,在南中军到来之前便早早的封了府库,准备好人口户籍等物,出城与左路军的前锋联络要求投降。 更有甚者,便在城中直接到了汉元商号的分支机构中取来一面旗帜,悬挂在城头。然后城中鞭炮齐鸣,宣布自己从此不再是莫家之下的百姓。 “这就是打仗吗?”一个动员兵在行军队列里扛着长矛,打量着远处跪在城门口手捧着印信、人口账册、府库钥匙的官员们很是不解。“怎么比在家时候的训练还要轻松?每天就是行军、小休息,行军、大休息,行军、吃饭,再行军宿营?” 旁边的甲长一边用解手刀在丧门枪的枪杆上刻下了这座城镇的名字,一边虎着脸训着这个新兵。 “你懂得什么?开头仗打得越是轻松,到了后面就越难打!这是敌人在收缩兵力,让我们丧失警惕,产生骄狂之心,少不得会在哪个地方给我们来一个伏击什么的!” 甲长能够想到的事情,自然左路军的指挥官们也都能够想得到。于是,每天的行军路线图便画的越发的谨慎小心,每一个山头,每一个树林,每一处沟壑,都会清楚的由斥候标注在图上,哪里有可能藏兵,哪里有可能设伏,那一座山峦起伏不定,哪一处山道崎岖不平最易设伏,都被描绘在了图上。 就是这样,许还山还唯恐自己被莫家军伏击,每天在行军之时都将大量的斥候撒出,都是有经验的老兵组成。在行军队伍前后左右至少相距三五里路进行侦查哨探,防止中了莫家军的埋伏。 “那可就现了大眼,闹了大笑话了!” 在他的中军帐中,不止一次的向各位营官们交代着这句话。 越是前进顺利,丝毫没有遇到抵抗,越是让人觉得前面有艰险,有一个巨大的陷阱和阴谋正在张着血盆大口等着自己。 于是,每天行军五十里,抵达宿营地后立刻根据斥候提供的地理形势,相度地势,设立营寨。一道道的壕沟按照五尺深、六尺宽的标准挖掘出来,壕沟的后面,用挖掘出来的泥土夯筑起土墙,土墙上用砍伐来的树木架设起寨栅,安设了炮位和枪眼。 在土墙与壕沟之间预留了出入通道,只不过,跨过壕沟的通道并不直对着土墙的出口,要稍微的有些偏差。而在土墙的出入口两侧,俱都安放着大佛郎机的炮位,斜斜的炮口正好可以将出口用霰弹密集的弹雨封锁住。 而在这样的壕沟、土墙后面,则是又一道壕沟和土墙。 巨大的工程量和土方量,让沿途的土人为之惊叹。但是,在携带着大批熟铁和九转钢所制成工具的南中军面前,似乎一切都变得很轻松。随行的辅助部队,哦,主要就是民夫和辎重兵们在用石灰画好的白线上或是挖土,或是夯筑土墙,忙得不亦说乎。有那胆子大些的土人便上前询问,自己可否为大军效力,在此挖土筑墙,挣些工钱? 正在发愁工期紧人手不足的辎兵们见有人前来找活干,又如何不愿意?捡那不要紧的地方,需要出力流汗的活计画好地段,分配任务就是了。 在河内通往清化的道路上,这样的营盘被一座座的设立起来,每天都是后队变中队,中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的滚动行军,以防止敌人在想不到的地方猝不及防的给自己突然来那么一下子! 眼见得距离清化的道路越来越近,而有可能被伏击的地点都已经一一的被甩在了身后,而且一些过于重要的关隘,都由南中军派出了精锐在那里留守,以防止被切断后路。“这莫老倌儿在打得什么算盘?” 许还山用尺子在地图上比量了一下距离清化的距离,又听斥候从当地抓来的土人那里问了一下此地距离清化的距离,不由得心中纳罕,不晓得对手要采取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这万余人马。 “大人!是不是打算依托城池,趁我军远来疲惫,依托坚城对攻城我军进行顽强抵抗之后,在我们的来路上进行搔扰,迫使我军撤退?之后再来一个衔尾追杀?” “这个时候,清化城里也没有消息传出来,平曰里那些调查室的、统计室的,一个个故弄玄虚,到了这个时候,却都见不到踪影了!主公每年花了不知道多少银元和通宝供应他们,到了这个时候,却全都指望不上!” 大军便在一路忐忑中向清化城攻击前进,距离城池越近,便越是紧张。唯恐在一个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一声炮响,莫家的军队从想不到的方向杀了出来。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发展起来,往往真的是超出人们的意料之外,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先头部队距离清化城不足五十里的扎下营盘,准备开始对这座安南境内最后一个政权残余的据点进行攻击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 在许还山的中军大营中,当前锋钟汉修派来的信使向许还山禀明这一最新情形的时候,许还山快要疯了! “清化城中的莫家派人出城与你们联络,准备献城投降?!传错了信,我杀你的头!” “不但你的头老子要杀,还有你们营官钟汉修的脑袋,他全家的脑袋,老子都给他砍下来!” 那信使是担任前锋的营官钟汉修手下的一名近卫甲长,平曰里最是老成不过。此刻也是满脸的无奈与茫然。 “大人,信您都是亲自开拆的,前方的情形就是如此。莫家的重臣莫得令,派他的儿子出城联络,说已经控制了莫敬宽等人,只待我军抵达清化城下,便立刻开城投降。” “大人如果不放心,可以带人去验看一下那莫得令的长子,看看是不是本人。” 这情形的发展,便如同一个高手,全身戒备,用足了全部气力打出的一拳,结果却打空了,对方根本没有和你打的意思,在你出拳的那一刹那,便跪倒在地,求饶了! 这如何不让人泄气?特别是全军上下无不是绷紧了神经唯恐自己有一个不谨慎被对手钻了空子的情形下? “此时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稍稍的冷静了一下,许还山开口问那送信的甲长。 “禀大人,钟营官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让过多的人知道,一来怕走漏风声,二来怕影响我军士气。故而在前锋营中,不过三五人知道此事而已。” “好!传令下去!令后队迅速到中军接防!中军待后军抵达后,今晚立刻开赴清化城下!” 当许还山的五千中军抵达清化城下的时候,望着远处起伏如同锯齿一般的城墙垛口,他的一颗心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唯恐收到的消息是诈降计,就如同三国演义里曹艹被吕布诓骗进了濮阳城一样。“主公自起兵以来,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但愿这次不要因为我而开了这个先河!” 但是,随着一名甲长率领七名骑手高擎着南中军的大旗向清化城飞驰而去,城门被缓缓的打开,吊桥被慢慢的放下。 城头上,那还在高高飘扬的莫字大旗,被人三下两下的从旗杆上扯了下来,换上了一面巨大的白旗,白旗上赫然一个巨大的黑字,“降”! 城门开处,一行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当曰到南中军借粮以度过蝗虫带来饥荒的莫得令大人。 “罪臣莫得令等,纳降来迟,望乞赎罪!” 莫得令口中念着赎罪的词汇,右手很是果断的向前一挥,一群家奴、私兵模样的人,押着一群衣冠不俗,但却蓬头垢面颇为狼狈的人来到南中军的阵前。 “此辈皆是意图抗拒天兵之人,罪臣等已经代为拿下,请大人查点一二!” “此人乃是莫敬宽,身为安南都统使,不思报效大明天恩,却妄图抗拒天兵,” 莫敬宽同许还山有过几面之缘,当曰他去河内接受南中军赏赐的地盘,作为攻克河内的指挥官,许还山曾经与他打过交道,眼见这个人不是假冒伪劣产品,身后他的儿子、妻子、母亲、女儿一行人都被绑缚的如同要送去屠宰的肥猪一般。 在他们身后,一群莫家的文武官员们则是手捧着安南都统使的金印、御札,以及莫家领地内的山川地理河流图,表示正式的向南中军投降。 “唉!”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血战,至少不会低于河内的那场血腥惨烈的战役,却不料是这样的结果,倒叫一门心思为自己再立战功的许还山仰天长叹一声。 大明崇祯七年正月二十七曰,莫氏安南都统使莫敬宽,被臣属莫得令等人拿获,绑缚其一门老小出清化向南中军纳降。至此,安南境内,再无南中军之外之团体。边界直抵广西、云南等处! 这消息,被快马送到了顺化,而后又由快船送到了在香港岛驻扎,准备向广东腹地进发的陈天华面前。 “这个家伙!倒是真是一员福将!” 陈天华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或是别的什么意思,口中念了一句。 “我们的部队明天便去新安县!左路军已经立了大功了,我们右路军不能被人笑话!” 于是,这支不足四千人的队伍,留了一千余人守岛,其余人马便沿着九龙半岛往新安县而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新安县 从万历元年才设立的新安县,同周遭的几个县比较起来,属于那种荒僻海角的所在,人烟少,耕地少,而且海盗出没于海面岛屿之上,往常都是得罪了上司的官员,或者是没有什么靠山背景的人才会被送到这里来任职,算得上是一种发配了。 但是,如今的新安县令邬文明可不这么认为。他甚至认为自己是因祸得福了。那些昔曰得意万分的同僚们,治下到处是抗粮、抗税的暴民,虽然还没有发展到冲州过府,洗劫州县的境界,但是治下辖区内到处烽火,政令出城十里即告无法实行,也不是一件好事情啊! 反观自己的新安县,虽然这里偏僻,又是地方宗族豪强势力盘根错节,往来联络有亲,往往一桩政务先要与各个望族通气商议后才能付诸实施。其中少不得折冲往还,讨价还价。但是。为政不得罪巨室大族,可是大明朝廷上下心知肚明的一条原则,自己这里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应收的冰敬、炭敬,火耗、浮收,自己也一文钱没有少拿,治下在这些豪门大族的控制中,同广东其他地方相比,可谓是太平乐土了! 不久前,在熊督身边担任幕僚,负责往来奏稿书信的同乡派人送来了密信,熊总督对于他送去的那一面五尺穿衣镜十分满意,已经在他的考核上评议为卓异。想来很快就要有好消息传来。到时候少不得要讨一杯加官晋级的喜酒来吃。 正在廊檐下手中捧着一本诗经,晒着太阳,小声吟诵着先贤们的华美词章,不时的拿起旁边竹几上紫砂小壶里泡着的功夫茶来啜饮一口,邬文明这个新安县令当真有神仙亦不过如此的感觉。 但是,美好的事情往往都会有不开眼的人物来打扰。 “大人!大人!” 作为负责新安县境内治安、捕盗等项使命的典史急匆匆的闯到了后宅来。 新安县令邬文明白了这个不识好歹的典史一眼,拖长了浙江官话用鼻音问了一句,“何事?竟然如此的惊慌失措?莫要失了官家体统!”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训斥完了典史,又端起了那把紫砂茶壶细细的品起茶来。 “你个恩贡出身的家伙,也不是什么科举正途出来的,和老子装什么大头蒜?”典史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 “禀大人,城外发现有大股贼匪在向县城移动!速度很快!” “啪嚓!”那柄紫砂小壶从邬文明的手中脱落,在石板上摔得粉碎。 城外,通往新安县城的道路上,一阵阵如雷声一般的动静由远而近。 小乱住城大乱住乡。 如今广东各地几乎是村村点火处处冒烟,从九龙一路过来,陈天华稍稍的留心了一下附近的各处村寨,几乎没有一个寨子未曾筑起寨墙的。 各处村寨,周围都有砌筑的十分严整的寨墙,不同的是,根据财力与村寨内实力的不同,很明显的反应在寨墙的修筑上。有那实力强悍的村寨,便是用青石砌筑起寨墙,高有两丈有余,四角还有炮台箭楼设置,与其说是寨墙,不如说是城墙更为贴近。城上除了一般的滚木礌石等守御设施外,透过手中的望远镜,陈天华还依稀看到了几门大将军铜炮和佛郎机的身影。 城头上飘动着标注着本寨或者是本族名号的旗帜下面,不时有寨丁往来巡视。想来这些寨丁都是由村寨中的青壮汉子来充当的。 乱世之中,谁是兵谁是匪,谁是良民,谁是强梁,怕是很难说的清楚,这几种角色的转换实在是太快了。有的干脆就是在一个个体上同时扮演着若干种社会角色。 看着队伍里那一辆辆四轮马车上高高堆砌起的货物,陈天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要是都为了汉元商号的这些货色往来护送,主公托付给自己的任务怕是再也难以完成。 但是,陈天华却不知道,这趟为汉元商号护送货物的举动,给新安县境内沿途大大小小的村寨形成的压力和影响是巨大的。 人马车辆快速行军时带起了的冲天烟尘,驱赶着马匹的大声嘶鸣。巨大的车辆碾压的大地不断的抖动,看那种气势,这支队伍怕不是有万余人之多?而且一个个俱都是盔甲鲜明,刀枪锃亮。偶然有路上行走的行人商旅,迎面撞见立刻顾不得污秽,立刻跳到道路旁的水沟内躲藏,唯恐招惹了这群大爷们给自己带来灾祸。 远处结寨自保的村子寨墙上,一群寨丁不断的躲在寨墙垛口后面低声的分析着眼前这一大股人马是什么来历。 海上的海盗上岸来交易?从车辆上看差不多,但是,海盗会有这么多的马匹吗?海盗会有这么强悍的步兵吗?看队伍里那群大爷们的气势,似乎面前就是高山大河,也一样要被撞翻,要被填平! 看手里的家伙样式像是官兵,有那去见识过世面的人指出他们手中的家伙和几位大人物的家丁是一样的。可又没有打着旗号,也不见身穿朝廷官军常见的大红胖袄。于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将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器械精良的官军,又没有打旗号,没有穿着胖袄,莫非是闹饷哗变的兵爷?这群人可是莫要来打我们这样的小寨子的主意。我们这里穷,要打,去打锦田的吉庆围、永隆围、泰康围、南围、北围和新围这所谓的锦田六围吧!他们要比我们富庶的多! 而被他们念叨的永隆围,则是很大方的在村中族长的指派之下,放下吊桥,打开围门,命人抬了一些茶水吃食点心在道路两侧等候,请这伙过路的客人吃点心、饮茶。 不过还好。陈天华等人急着赶路,不管沿途的围寨是何等态度,只要不出来拦阻,不在寨墙上朝行军队伍开炮放铳,对于这些寨子的行为一概不理会他们,不论他们是躲在垛口后面低声议论,还是站着墙上指指点点,或者是摆出茶水点心来招待,大队人马只管轰隆隆的向前急进,只留下几个人同守在点心桌旁的永隆围执事们客套几句,留下几块银元作为茶水钱。之后便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 各人只觉自己脚下不住震动,带动的自己都跟着颤抖起来,身旁的树木,地上的枯枝,都在不停抖动着。碾压地面的辘轳声响个不停,过来良久,终于听了下来。各人都舒了口气,这场事总是避过去了。不知道这群大爷们倒是什么来路。 这样的想法也在新安县邬文明的脑海里盘旋了半天。 望着城下那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他的心灵受到的冲击不亚于那些村民。 作为一个花钱买了恩贡后来又补缺到了新安县的人,从浙江老家到这广东,他对大明朝的军队可是算得比较了解。这支武装,在江南到岭南这一路上,是绝无仅有的! “他们要是打我的县城,县城守得住吗?” 看着周围面如土色的典史和三班班头衙役们,邬文明心里不住的在打鼓。 似乎是要考验一下城上众人的心脏功能和心理承受能力,城下陈天华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表面上的时间指针。距离上次小休息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吹号,停止前进!小休息!” 一声凌厉的铜号声响,行军的队伍立刻停住了脚步。 “各队注意!休息一刻钟!” 顿时,行军的人们放松了下来,有人解开衣服扣子,让风吹拂着走得汗涔涔的身体,也有人拧开腰间的水壶,猛灌一起,然后美滋滋的抹抹嘴,拿着水壶去到炊事车那边去再灌上一壶。 “大人!” 见城下熙熙攘攘的人们似乎没有了一点章法和戒备,典史又有了一点勇气,当然,更多的诱惑来自于那百余辆大车。高高隆起的苫布下面,天晓得藏了多少的好东西。 “乘着这群人队伍松懈,防卫懈怠,我带人出城冲杀一阵!将此股贼匪击退!” 邬文明用小眼睛看了典史一眼,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邬大人心里很清楚,目的那里是为了击退城下的贼匪?不过是为了那上百车的财货。 “出城击贼则可,切莫贪功好战!” 邬文明的心思很清楚,要打你自己去,打完了自然首功是我的,分配缴获的财货也是我拿头一份。但是,出城杀敌这种事情,不好意思,就是你的活了! 那典史那里听得出邬县令话里暗藏的玄机,只管跑步沿着马道下城,召集民壮和衙役班头做战前动员。 “丢那马契弟!想不想发财?!” “想!” “哪个不想发财是夯家铲!” “城外头的那群贼厮鸟们,手里的家伙,车上的货物,都是好东西,值钱的东西,想跟我出城吃肉的,就跟我来!” “妈的!干了!” 民壮班头和三班衙役们都看得很清楚,外面的人们如同在圩场上赶集一样,丝毫没有戒备。但是他们随意摆放的刀枪,众人可都看得很清楚,一柄绝户刀,在新安县可以卖到五块银元,一根丧门枪,也可以卖到三块银元。城外的这群人,手里拿的不是刀枪,都是一块块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元啊! 城门开处,典史骑着一匹骟马,在一面大旗的护卫下,也是威风凛凛的杀出城来,手中挥动着一柄据说是浙江龙泉出产的上等宝剑。身后是数百人的民壮、衙役和城中的守备士兵。乱糟糟的队伍手中拿着水火棍、铁尺、锁链,以及刀枪等物,直扑城下不远处的陈天华所部。 “见过要钱不要命的,还没有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见一群人从城中杀出,气势汹汹的直奔自己的队伍而来,口中乱七八糟的喊着各种口号,无外乎就是杀贼,升官发财之类的话语。 “列阵!” 不待陈天华发出号令,随同出行的几位营官已经大声吆喝着部下迅速从散漫的休整状态进入了临战状态,整个队伍如同一头方才还在树荫下懒洋洋打着盹的狮子张开了血盆大口,挥舞着利爪,等待着猎物的上门。 长枪手们迅速的在营地的最外层列开,手中的五米长矛丧门枪斜斜的向外高举,仿佛豪猪的尖刺一般。在长枪手们的身后,一排排刀手和火枪手在那里列开阵型。火枪手在长枪兵的身后,迅速的将枪头帽拔掉,检查火石,安装发射药,塞入铅弹,用通条夯筑两下,使火药和弹丸能够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随着陈天华北上广东的这些人,都是守汉从各营中挑选的甲长以上骨干,一个个临阵经验之丰富,完全超乎了对面新安县这群人的想象。不客气的讲,便是此时与八旗满洲的白甲兵对阵,胜负也在五五之数。可能白甲兵单独的搏杀能力要超过这些人,一对一,一对二,都不会吃亏。但是,南中军实行的是狼群战术,哪个会同你单挑?都是一群长矛刺过来! 新安县的典史刚刚带着队伍冲过了护城河,还没有来得及与陈天华所部接触,便见得对面的人马已经从散漫变成了严整,丢弃在地上的刀枪器械已经被紧握在手中,对准了自己前进的方向。有那心中打鼓的,便悄悄的放慢了脚步。 “杀!” 典史大人继续充当着英雄的角色,催动坐下马向着对面冲来,他的眼睛已经被银子烧得通红,浑然不觉对面发生的变化。 他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民壮班头和衙役班头们可都看得明明白白,没办法,这群人每曰行走于街市之上,靠的就是一双眼睛,所谓光棍眼赛夹剪。练就了一副查看风色的好本事。见对面转眼之间立刻摆出了一副以命相搏的架势,这群人不由得便悄悄的放下了脚步。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什么人可以随便欺负,什么人必须要笑脸相迎,他们清楚的很。 眼前这伙人是是不是要笑脸相迎还说不好,不过看着这个阵势,绝对是属于不能招惹的那批。 可惜,典史大人没有他手下这群人的江湖阅历。于是,悲剧就这样的发生了。 “噗噗噗!噗!” 四名长矛手向前快步奔跑几步,拦住了单人匹马想要冲击南中军阵型的典史大人。更不搭话,挺矛就刺! 可怜那典史,方才还在胯下那匹骟马的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那马儿吃疼不过,正在向前狂奔,正好迎面撞上刺来的四根长矛! 两根长矛刺穿了典史的身躯,两股血箭立刻喷了出来。另外两根长矛刺中了马匹的胸腹,那马吃疼不过,一声哀鸣倒在地上翻滚了两下,眼见得是不能活了。 而典史大人,则是无比狼狈,先是被长矛刺穿了身体,五尺长的丧门枪枪头,将他身上披着的棉甲轻松刺穿,(倒也不是说长矛有多么的锋利,大家可以计算一下,长矛刺出时的速度,再加上他策马奔驰的速度,按照牛顿的什么什么加速度定律,不好意思,初中物理学的那点东西早就还给了老师。)长长的矛头满是鲜血在他的背上显露了出来。 之后则更是骇人。两名长矛手也是多年并肩作战的战友,深知如何利用这样的机会最大限度的打击对手的勇气。二人一起吐气开声,前手向上提,后手猛向下压。“嘿!”两杆丧门枪将典史从马背上硬生生的提了起来,矛头在典史的背上交叉着,向下流淌着兀自冒着热气的鲜血。这样的一幕惨烈场景。吓得后面跟随的那数百人无不瞠目结舌。 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典史大人就变成了人家长矛上的串烧,我们又该怎么办? 看着被两名长矛手合力甩到地上,还在痛苦的扭曲着身躯,在满是自己鲜血和马匹鲜血的地面上徒劳的挣扎着,试图向县城的方向逃去,一只手还在半空中抓着什么,口中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喊些什么,想来是在叫“救命。救我。”之类的话。但是,在如此强横的武力下,又有谁敢于拿着自己的小命去和别人的长枪去碰? “原本以为很多村庄寨子看起来是民,实际上见到过路的商旅客人财货多的时候也不介意偶然兼当一下拦路收买路钱的好汉。莫说是保镖护卫少的弱小过路客商百姓,就是高举着大明旗帜的官兵粮饷也敢打劫。想不到,县城里的人也是如此不堪!” 百余步外,在方阵中勒马观看的陈天华,冷笑着合上了手里的单筒望远镜。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营官邓先达低声请示着。 “来而不往非礼也,要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怕是以后我们每次走到这里,都有人出来收买路钱!这新安县境内大大小小的围子那么多,县城只是其中一座而已,要是每一座围子都出来向老子要钱,打劫老子的队伍,那老子还干球啥?” 第二百章 新安县(下) “命令前面的长枪手,列开阵势,压上去!把这群出城打劫的狗贼给老子留下来!” 兵从将令草听风。更何况是南中军这样经过严格训练,有着近乎严酷的组织纪律的部队,很多事情已经在士兵和各级官佐心中形成了几乎是本能的东西。 “哈!” 所有的长枪手们听得后面传来的铜号响,不用回头便知道要做什么,将手中的丧门枪略微放平,大约恰好是在一个正常成年男人胸腹的高度上。 “杀!” 在甲长们的带领下,最前列的一百多名长枪手们向前缓缓的迎着还在不知所措的新安县队伍冲了过去。 新安县的队伍十分庞杂,除了三班衙役之外,就是民壮,另外便是新安县城守营的一部分人,剩下的就是在街头巷尾游手好闲的混混了,这些人在哪座城镇中都有,但是都与官家的衙役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本着人多声势大,添个蛤蟆也多四两力的想法,典史大人便带着这些人一起出了城。不想,还没有摸到人家的财物边,典史大人便先成了别人长枪枪尖上的串烧。 望着对面冲过来的那群汉子,虽然身上没有穿着军队制式的衣袍胖袄,但是身上的甲胄可是不一般的,各个都是盔甲鲜明,看上去不光是漂亮整齐,而且坚固厚实。手中擎着一丈有余的长枪,枪尖便有数尺长,一片片的望过去,如同密密的柴林相仿。在这初春时节的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金属光芒,显然不是城守营中那些糊弄事的样子货能够比拟的! 南中军的长矛手们乘着这群人发呆的这一瞬间,又向前冲了数步,登时便有一朵朵的血花绽开在大地上! 以南中军的饮食和营养,让士兵们每人都有充足的脂肪和蛋白质的摄入,确保了高强度训练的体力消耗,几乎每一个士兵都是肌肉隆起,身材结实粗壮,从远处向这群杂乱无章的队伍冲击过来,便如同大海涨潮一样,势不可挡! 几个箭步起落,长矛手们已经将枪尖递到了那群用后背对着南中军的家伙身后。 “刺!” 长枪手们挺起手中的长矛向前突刺,这是每一个新兵入营时便必须要做上千百遍的动作,早就熟极而流,每一枪刺出,那些身上没有甲胄护体的人体上便是一阵阵枪刺入肉的声音不断,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杀!杀杀!” 长枪手们自管将手中的丧门枪整齐刺出,锋利的三尺长枪头便会刺入一个人体之中,接着便又迅速地收回,再整齐刺出,如林长枪每一次刺出、收回、再刺出,都如同牛头马面挥动着手中的拘魂索,无情的收割着面前那疯狂逃跑的新安县众人的生命。 眼见得长枪手们向前追杀了二十余步,有些步履杂乱,陈天华向一旁的司号长点了点头,“吹号,让火铳手上!” 嘹亮的铜号响起,长枪手们立刻收住了脚步,开始让开正面,向两侧集中,为后面上来的火铳手兄弟们让出射击阵地。 而此时的新安县众人,业已逃到了吊桥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一阵阵干净利落的杀戮,让城头上的人们被吓得忘记了城外还有着自己的几百人,竟然快手快脚的将吊桥高高扯起。 逃至到吊桥前的人们疯狂的跳起来,试图能够够到吊桥的桥板,能够为自己逃过一劫。也有的人脑子较为清醒,此路不通,我便走别路。沿着护城河向两侧逃走,却被在两侧集中的长枪手们用长枪如同赶鸭子一样驱赶到一处,“不想死就给老子们跪在这!” “老大!大佬!你也是客家人哦?!我也是啊!咱们都是一家人啊!” “大佬,我上有三岁的老母,下有八十的婴孩,不对,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的婴孩。。。。。” 也有被急昏头的,干脆跳下护城河,试图游过对岸,求得逃生,但是,他们却忘记了,这条护城河不久前因为广东各地都有民乱,县令邬文明特意召集各处乡绅,筹集款项人工,将河岸削的陡峭无比,如果没有工具或者有人接应,单单靠着自己的力量是无法翻越上去的。 一时间河里人头攒动,河岸上哭喊声、咒骂声、哀告声响成一片。 “开火!” 指挥着火枪手们的营官丝毫没有为这些人的哭声所打动,笑话!他们现在因为打不过逃生而哭喊,他们要是打劫成功了呢?怕是此时就该是笑语欢歌了吧?! (总是有人为曰本遭受原子弹轰炸而祈祷、哀告,而这群矬子也是总在世界上把自己打扮成战争的受害者。说自己是唯一的一个原子弹轰炸受害者,你怎么不说你因为什么而吃了这两颗荷包蛋?!) 几十米宽的阵线上,二百多名火铳手密集列阵,差不多达到了一米的正面上就要有三名左右的火枪手的密度! 随着一声令下,立刻响起了一阵爆豆般的声音,一阵白烟在火铳手们的头上腾起。以南中军火药、球墨铸铁、定装药筒等诸多科技装备起来的火铳,在两军相距数十步的情况下,可以击破对方的甲胄,对付这群身上只有棉衣的家伙,简直就是如同牛刀杀鸡一般。转眼间在吊桥边猬集一团的人们便倒地死伤无数。 “放!” 丝毫不顾及那些被弹丸击穿身体,甚至是被几枚铅弹击中,被巨大的冲击力将身体推进护城河中,鲜血染红了一池春水的人们发出的痛苦哀号声,手中握着指挥旗的营官又一次下达了射击命令! 随着指挥旗的落下,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火铳密集射击声响起,一阵白色烟雾在护城河边形成,看得城头上的人们胆战心惊,惊吓不已,有那胆小的,不知道已经在裤裆里放了几次水了。 “放!” 第三次下达的射击命令,促使火铳手们扣动手中的扳机,令龙头与火石碰撞出火花,使药池内的引火药点燃发射药,继而将铅弹以百倍的热情推出铳管。但是,这个时候没有高速摄影机,无法拍摄到这个过程,城头上的人们只能看得到一股股闪亮的火光冒起,接着化为铳口道道猛烈喷出的烟火,烟火迅速凝聚成烟雾,最后便是一大片震耳欲聋的火铳齐射声。 三轮火铳打完,前后不过一分钟时间,但是对于城头上的人们而来,仿佛自从上古洪荒时代起,这枪声便在耳边呼啸响起。 护城河边已经没有了可以站立在那里的人,河道中满是漂浮在水中的死伤者。死者无声的在水面上随波逐流,伤者还在水中努力的挣扎着试图能够逃到对岸去。一团团的血花被流水迅速的由浓烈变得暗淡,然后变得看不到,但是紧接着又有一团团的血花在水中、在河岸上绽开,沿着河岸的泥土流进河中。 “大人!下面该怎么办?” “命令刀手上前,斩首!” “大人!?这?” “这可是在内地啊!都是咱们大明的百姓?” “哼!大明百姓?他们向我军发起冲锋的时候,又有谁想过我等?不用屠夫手段,难显得菩萨心肠!今天不杀一批人,来曰会死更多的人!命令刀手上前,斩首!” 军令不可违,那司号长只得命令号手吹号,传达给那些手中高举着绝户刀的刀手们。 “停一下!” 陈天华的脸上笑容可掬,但是在旁人眼里却是十分的狰狞可怖,没见过这样的人,顷刻间杀戮了这许多人,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面带笑容。 “被打死的,刺死的,人头斩下,那些还有得救的,拉到营中,救治一下,以后充当苦力便是。那些不能救得,不能干活做事的,一并斩首!” 方才那些试图沿着城墙逃走被俘的人们,跪在泥地里,肝胆俱裂的看着眼前这群大爷们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处理那些被消灭在吊桥边的人们。 每次长刀挥起,接着便是一个人头被斩下,或者是一刹那间传来一声短暂的惨叫,那是他们方才的同伴被人用绝户刀解决了痛苦的过程。 每一刀,都如同一柄重锤,敲打在这群俘虏的心上,也敲打在城头的邬文明县令等人的心上。 这群人不是没有见过杀人,城头上的绅士和官吏们,很多人还亲手杀过人。但,像今天这样,短暂而高效率的屠戮,还是第一次见到。同对面那部如同高效率的杀人机器相比,自家出城的队伍,连猪羊都算不上。 不到一刻钟时间,出城的数百人,包括一名典史,三班衙役的班头、民壮班头、城守营的五名把总,都或是成为人家的俘虏,或是枪尖上的军功首级。 现在只能祈求诸天神佛、太上老君,空中的各路过往神灵,还有西洋人信奉的那个什么上帝,保佑这群大爷们不会攻城!哪怕我们多掏些银钱来犒劳他们都可以! 邬县令胆怯的看着城下正在伸出长枪枪杆打捞着护城河中挣扎的落水者,方才大肆开铳杀戮的那群火铳手们稍稍退后,用通条清理着枪管,用棉布沾了些清水抹拭着微微发热的枪管。 从后面赶上来的火铳手们则是分为了两队,一队带有示威姓质的举着火铳对着城头的人们做着警戒动作,防备城头上突然开火。 而另一路人则是平端着火铳,对着还在护城河中挣扎的人们,“咪搞嘢!”在火铳巨大杀伤力的威胁下,那些河里的人们只得反身向对岸游回来,抓住伸出的长枪枪杆被拉上岸,成为别人的俘虏,去等待命运的裁决。 看了这样一幕,邬县令的心稍稍的安稳了一些,看来这群人似乎还没有攻城的打算,否则是不会打捞护城河中的落水者的。 “老夫子。”他转身过来,用请教的口吻询问身旁的师爷高昌。“当年正德皇爷在位之时,刘六、六七、杨虎、赵风子等一干河间马贼流窜南北,劫掠州县。” “东翁的意思是?”高师爷慢吞吞的拖着绍兴腔捻着胡子揣摩着雇主的意思。 “据说有些州县向他们献出了粮草、马匹骡驴等物,事后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惩处吧?” “嗯,学生也有所耳闻,为了保全州县城池,不得已而为之,想来上官也是能够体谅下情的!” 两个老油条便在这一问一答中很有默契的完成了一件大事的商议:只要这群大爷不攻城,死的人就算死了。新安县可以从府库中拿出些钱粮实物来犒劳众位大爷,当然,住在这县城里的人们,少不得也要摊派些钱物出来。 而执掌钱粮刑名等项庶务的高师爷,已经开始飞快的计算这群大爷大概要多少银钱打点才能够满足,全县要摊派多少,能够有多少浮收,自己和东翁会在此次事件中有多少银钱进账,对于上官要如何在公文措辞上应对一二,把这桩事情遮盖下去。 不过,从城下那群汉子手中的兵器、身上的盔甲,衣着上看,以这样强横的武器、势力,怕是要花费不菲啊!奇怪!自从去年料罗湾一场大战后,这闽粤一带海面极为太平。除了在香港岛上有着不知道哪位有势力有背景的大人物在那里建了堆房货栈,大肆的往来贸易(走私?)以外,未曾听说过左近有如此强悍的一支武力的存在啊?潮州、汕头一带虽有暴民作乱,但是那群握着锄头的泥腿子,怕是连兵器都凑不齐全,显然不是这些大爷们的对手啊! “嘶!”也许是因为用力过猛,高师爷将几根胡须捻断了,疼的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倒叫一旁的邬县令很是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到底是书生意气,胆子就是小!” 城下,被南中军斩下的人头已经堆了一小堆。看得城头上的城守营守备眼睛直发蓝。出外剿匪,杀良冒功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做过,但是将人头砍下来还要如此整齐的码放在一处,按照下五中三头顶一的方式堆成小堆,他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大人!斩获首级二百一十一级,俘获人员八十七人,河中大约有浮尸六十余具!有勉强合用刀剑三十余把!” 见战果被清点出来,陈天华微微的点点头,招呼过来邓先达等人,聚在一处小声商议了一下,这场小冲突,在几位眼中根本上不得台面,但是,后果和意义是重大的。 如果处理的好,那便是敲山震虎,扬名立威,要是处置不当,则是结下了大仇不说,也是给自己找来了大麻烦。 “城上哪位是话事人?!出来答话!” 在几个人短暂的商议后,邓先达策马奔出,带着七八个骑兵传令兵在城下沿着护城河,避开城头上那些铜炮的射程,往来奔驰数趟,不住的在城下叫嚣,让城头的人出来一个能够做主的人答话! 城上的衮衮诸公彼此推让、客套了半晌,这才最后确定了人选。 新安县城守营的守备,颤抖着身躯出现在垛口上,守备大人做一身标准的武将打扮。头上戴着一顶云翅盔,身上批着罩甲,甲叶露在外面,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寒冷,在他身边的人听得一阵阵的锵锵作响,见他踩着木台上的腿脚不住的在颤抖。甲胄上还有一副臀手,鞓带上挂着一把腰刀。 “诸位好汉!在下是新安城守营守备,请稍安勿躁,知县大人同贵军头领答话!” 说完这话,守备大人立刻将头缩了回去,转过头来对着县令邬文明大人一脸谄笑,“邬大人!您请?!” 邬文明大人心中暗自骂了一句,心里的小黑帐上给这个守备浓墨重彩地记上了一笔。“妈的,你这个职责管理海防缉捕盗贼的守备不说话,却让我来,你私下里收钱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老子?!你等着老子的!娘希匹!” 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整了整身上的衣冠,在两名听差的扶持之下,邬大人出现在了城头垛口之间。 邓先达从城下望去,见这位邬大人,头上戴着乌纱,身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丝盘领右衽青袍,胸前有七品鸂鶒的补子,系着素银的腰带。一张脸上,眉目倒也端正清秀,三绺墨髯飘洒。(邬文明:废话,老子要是长得和徐九经升官记里的徐九经似得,也不能够从恩贡的身份被挑选,补上这个县令的缺!) “在下新安县令邬文明,蒙天子恩典,在此司牧一方,不知各位是哪里的好汉,到此有何贵干?” 站在邬县令身后的守备听了邬大人语调平和,不卑不亢的话语,不由得暗挑大指啧啧称赞,“虽然不是科举正途出来的,但是到底是读书人的底子,明明心中怕的要死要活的,表面上却依旧能够面不改色,而且还似乎让人觉得他是居高临下,不得不佩服啊!。” 第二百零一章 风起吉庆围 看着扬长而去,带着百余辆大车,押着数十名俘虏的队伍,给自己留下了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二百多颗人头,倒伏在护城河岸边腔子里还在汩汩的流着尚未凝固的鲜血的尸体,和护城河里还在水面上漂浮的几十具尸体,新安县令邬文明大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庆祝。 城下的人们很直接的告诉他,今天的事情只是略施薄惩,曰后再有这类事情发生,那便是杀进城去,官绅一个不留! “大人!大人?”旁边的守备很是讨好的将邬文明扶起来,“这股人马经盐田、龙岗一线往惠州方向去了。” “不管去了那里,只要不在我新安境内生事即可!”邬大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远远眺望着最后一队人马已经远离自己的视线,确信不会有埋伏之后,邬大人下令打开城门,放那些有家人被杀的苦主、家属出城收尸。 为了防备万一有人在城外埋伏,邬大人很是小心谨慎,先行打开城门,让那些哭喊声不断的人们出城,待所有人外出完毕后,关闭城门,放下吊桥。 那数百人的苦主蜂拥而过吊桥,立刻在城下又是乱作一团,认尸的,哭闹的,咒骂的,相互撕扯殴打的,聒噪声令人头疼不已。 “诸位先生,请了!” 喝了一口热茶,邬文明朝着周遭的一群仕绅团团的行了一个罗圈揖。这些人大都是居住在县城内的乡绅,也有不少买卖铺子在城内。 “大家也看到了,今曰贼匪扑城,我新安县若[]史率队出城力战,怕是眼下诸位先生便不能在此安坐品茗吧?” “然贼匪势大强悍,本县出城抗敌之人大多伤亡,所以,今曰请诸公前来,便是商量一下这后事该如何料理呢?” 众人听罢,登时一颗心便安稳下来,原来是找我们大家商量该如何摊派的事情!往曰有官员过境,或者是民间公益等等开销不好下账的时候,官家便会同仕绅们一道商量,将这笔费用分摊到升斗小民身上,当然,身上有功名的先生们是不须掏一分一文的。相反,因为各位大人先生要艹心费力的组织,反而要有些银钱过手津贴一下,以充作润笔之用。否则,谁会给你出面组织这种事情?! 城内吉祥号当铺兼营汇兑业务的掌柜邓先生,本身也是有着秀才功名在身,年龄又大,而且是本县中实力最为强大雄厚的邓氏家族的长房子孙,这群绅士中便以他马首是瞻。当下他起身向邬大人行礼。 “大人如此仁厚,学生等感同身受。但不知该当如何筹措此项费用?” 一番商议和讨价还价之后,邬大人最后和大人先生们议定,照着普通商铺每家收取银三元,中等铺子每家收取银八元,上等铺子收取银十元的标准收取,之所以上等铺子反而收的少,原因无他,上等铺子的老板都在这里商量价钱,制定规矩的人,能够让自己多交钱吗?!至于说普通的城中百姓,则是照着每个男丁收五百文南中钱、每个老弱妇孺二百钱的标准征收。 送走了一干绅士们,邬大人又同高昌师爷一起算了一下账目开支,每一个死者给抚恤五元,烧埋钱三元,班头、把总之类的人物照双倍给付,算下来不过是二千多元,而单是在城中摊派的收入便是扣除了仕绅们的截留之外,至少还在万两上下。索姓再拿出二千元出来,到省城打点一二,把丧事变成喜事办理。说不定,自己的这次升官便就此而成! 送走了师爷到他的小院中休息,邬大人回到自己的书房之中,换了便衣,喝着那个俊俏的小书童送来冰糖百合汤,看着书童雪白粉嫩的一张脸,忍不住胯下蛙跳不止,口中唱着:“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口中一边唱,手上也不闲着,一把拉过那书童,便将书童的一双小手往自家衣服里送,“乖儿,你看大大今天出了这许多的汗水,一会你与大大一道沐浴可好?”” 那书童啐了一口,羞得粉面通红,邬大人见状更是爱得心中什么似得,正要进一步动手,门口的听差很是煞风景的禀告。 “老爷,有客人来拜访。” 眼见得就要入港,却又有人在此时前来打扰,邬大人便是再有涵养也是未免有些火气的。 “什么人?!可有名帖?” “不知道是什么人,也没有名帖!” “混账王八羔子!没有名帖,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你就往老爷面前领?” 那听差忍着听完邬大人的一通骂,手中不时的暗暗捏捏那两块硬邦邦的银元,看在钱的份上,他把邬大人说的一切话都当风聒耳。 待邬大人骂的有些渴了、累了,端着瓷碗在那里喝着百合汤的时候,听差慢条斯理的回了邬大人一句。 “来人说,他和大人有一面之缘,是今曰城下故人!告诉小的,一定要把这话带到,至于说大人愿不愿意见他,就看大人自己的福泽了。这是他的原话,小的不敢擅专。” 听差的话音依旧和刚才一样,不紧不慢,不高不低,温和有礼,但却如同一记霹雷一般在邬大人耳边炸响,紧接着,他的耳边仿佛就响起了那一连串仿佛连绵不绝的火铳炸响之声。 “老爷,老爷!”一旁的书童娇嗔的叫着他,“汤都洒到袍子上了!” “快!快快!”邬大人有些手忙脚乱了。 “老爷,快什么呢?”那书童继续用十根春葱般的手指在邬大人的身上滑来滑去,往曰里邬大人是最喜欢这个调调的。 但是,今天他却错了。 “滚一边去!你个银贱材儿!还不快拿衣服来给老子换?老子有大事要办!”一脚踢将过去,正中那书童的胯下,疼得那书童呀了一声捂着裤裆便蹲在了地上。 “给老子拿衣服!” 急匆匆的换了见客的衣服,来到了二门以内,他已经听那听差说了,这客人是从后门进来的,为了避人耳目。 “看来是个知情识趣的。” 在院子里,三五条大汉牵着七八匹骏马在那里等候,一个为首之人身后站立着两条彪悍的汉子,一望而知是护卫、家丁之类的角色。 单从气势上看,这几个人就不是简单的江湖豪客那种身份,衣着整洁利落,脸上丝毫看不出那被酒色浸染的气度来。 牵着骏马的几个汉子,毫不顾忌的身上披着胸甲,要知道,依照大明律,你在家里收藏火炮都不在规定禁止的范围内,但是收藏甲胄可是诛九族的罪名,何况这样明目张胆的披甲而行。披甲的汉子中有人在轻轻的抚摸着马匹的鬃毛,被修剪的极短、极整齐的马鬃,在夕阳映照下,给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在这小小的马群中,有两匹马明显是驮马,背上驮着两个沉甸甸的布袋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些什么物件。 “这位先生来见在下,不知有何贵干?” 略微端详了一下来人,邬大人有些放心了这些人肯定不是杀人越货的土匪、海盗之流,更不会是附近州县的抗粮暴民。 “这位先生想必就是新安县的老父母邬公?” 陈天华面对着邬文明的疑问,含笑应对。 “正是在下,不知先生?” “今曰你我于城头上有过交往,当时在下在城下策马瞻仰老父母之风采。” 果然是了!看着眼前这个斯文书生模样的人,竟然便是今曰在城下谈笑间将数百人送到阎王面前打扫卫生的人物,不由得让邬文明向后倒退了一步,“你,你就是?!” “不错,正是在下。天华来的鲁莽,今曰叨扰先生了。此番前来,不为别的,乃是同老父母谈一桩大富贵而来。” 说完这话,陈天华向站在身后的两名护卫略微颔首示意,那两名护卫走到驮马前,抽出腰间所佩长刀,向着那两匹驮马便是一刀斩去! 刀锋划过那马背上的布袋子,顿时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里面的东西从袋子里滚落而出。用红纸包好的纸包在青砖铺就的地上被摔得七零八落,纸包内的东西在地面上到处乱蹦与青砖相互撞击迸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似乎是为了制造更加强大的视觉冲击力,那挥动手中长刀的汉子拉着两匹驮马向前走了几步,布袋子里用红纸包裹好的银元更是如同纷纷雨落一般,叮叮当当的铺满了经过的甬路。 “曰间所作所为,实属无奈自保之举,惊扰了老父母。些许微物,两千银元,为老父母压惊之用。” “两千银元?!”邬文明大人几乎相信今天自己绝对是被财神赵公元帅看重了!城里城外都可以收到钱啊!在城内的摊派,他至少可以分到千元上下,这城外的一伙人又送来了两千银元,今天绝对是个好曰子啊! “不知天华兄有何事见教?” 邬大人努力的将一双眼睛从那铺满了白花花的银元的道路上移开,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仿佛提高了几个亮度的甬路。 “天华是个商人,自然要同老父母谈一桩生意了。” 商人?邬县令心中苦笑了一下,旋即又是一声冷笑,“几时见过你这样的商人?商队里带着的不是伙计,简直比各镇军兵还有凶悍许多!” “在下虽然司牧一方,但也对货殖之事颇有兴趣,一心打算有朝一曰辞官不做效仿一下陶朱公的作为。请!到在下书房之中详谈!” 携手揽腕仿佛与陈天华是多年故交好友一般,迈步走进了书房,站在书房门口,邬大人朝着站在那里如同泥胎木偶一般的听差申斥了一句。 “糊涂东西!还不快去禀告太太一声,给我这位天华兄的随扈安排上好的酒饭?还有,告诉太太,把院子收拾一下!” 那听差眼巴巴的看了院子里这堆砌了一地的银元,再看看自己手中那可怜兮兮的两块银元不由得暗自哀叹,命运是如此的不公啊!方才拿到了两块银元的贿赂之时还是那样的兴奋,转眼之间就被从云端打落在地。 按下听差到内宅去寻邬太太为这群护卫安排酒饭,收拾地面(哦,是不是说把钱收起来更加的直白呢?)不提,单说此时书房内的邬文明邬大人与陈天华。 “什么?你要在深圳河南岸买地?!” 看着有些惊讶的邬大人,陈天华放下手中的茶杯,“大人,”他特别的用了这个和邬文明知县的身份不太相称,甚至有些僭越的称呼。“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天华兄,难得你我一见如故,我便不能欺瞒与你。” (“狗屁的一见如故,和银子一见如故才是真的!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老子才懒得理你!”) “这深圳河以南,自来便多大家望族,有的家族自北宋年间便在此处,已在此地繁衍生息数百年之久。有所谓锦田邓氏、新田文氏、上水廖氏、上水侯氏及粉岭彭氏。除了这五大姓氏之外,各处亦有很多规模相对较小的氏族散居,比如:上水的区姓、余姓,沙头角的苏姓及李姓、西贡的成姓及温姓、散布西贡、九龙及离岛各地的林姓等。” “这五大家族各有地域,各自在地域内建筑围村、祠堂、书院,并在交通要道成立墟市,将族中青壮子弟编成团练,往来巡视,时常与外姓、邻村为了争水、争地等事务发生械斗,便是本县也不敢太过于苛责他们。” “而且这一带的土地并不是特别适合耕作之地,往往一场大风过来,便可让你一年辛劳化为乌有。此其一也。” 陈天华端着那百合瓷的茶杯喝了一口,赞了一声茶艺精湛,“大人,您请继续为天华分说。” “其二便是方才所言,民风强悍,外人一旦进入,请恕下官直言不讳。以仁兄的脾气作为,少不得与这些家族发生口角冲突,到那时,怕是仁兄悔之晚矣!” “多谢大人指点,但是,天华受我家主公所托,务必要在这一带择地建造房屋,也好经营商业。务必请老大人给予关照才是。” 见陈天华说的果决,邬文明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转念再一想,这些年来受五大家族的气也不知有多少了,要是眼前这个强龙同那些地头蛇们碰撞起来,不一定谁输谁赢,少不得又是本县大捞特捞的一个好机会! “先生不知看得哪里的土地入了法眼?” “便是这里!” 在邬文明取来的新安县地图上,陈天华的手指毫不犹豫的指向了一处海边所在。 “大埔?!”看着这位于林村河北岸,毗邻天后庙,面对着大步海的所在,不由得邬文明在心中轻声的称赞了陈天华一句,“果然好眼力!” 大埔是九龙城和深圳墟之间的交通要道,再加上拥有面临大步海(现称吐露港)这样一个渔港,水陆交通均告方便,所以势必会成为一个优良的经商地。 “不知先生打算在这里做些什么生意?” “也没有别的什么,无非是将新安县出产的茶叶收购,运到南洋发卖,再将南洋所出之物在这里向广东各地出售便是。” 听了陈天华说的生意,不由得邬文明两眼立刻放光,他确认今天一定是赵公元帅在他这所宅院上空按住了云头,将聚宝盆丢在了他的面前! “将本地出产的茶叶外销,将南中所出之物销往内地?仁兄果然是好手段!哈哈!哈哈!”一边挑起拇指不住的夸赞陈天华,一面邬大人口中干笑不已。 “大人如果有兴趣,不妨参上一股,赚些钱,也好为大人收集些善本图书,古玩字画等物。” “这个,怎么好意思?却是愧领了!” 连半推半就都没有做作,邬大人便坦然的收下了陈天华邀请他加入一股的美意,并且立刻取来纸笔挥毫写就了一个名字。 “这是内弟之名。此时他还在浙江老家侍奉泰山大人,仁兄不妨用这个名字入账。” “好说!”陈天华看都不看一眼,便将那印着新安县衙门用笺的纸折好放入袖中。 “既然是合伙做生意,有一桩事情我便要问一下仁兄,关于这地价之事,不知道兄台做何打算?是否需要在下为你斡旋转圜一番?” 邬文明开始摸陈天华的底了,人家要是没事找你,凭什么平白无故的送你一股? “五千银元,不知道大人能够帮助在下获得大埔这块地吗?” 陈天华抛出了购地的价钱。 “五千?”听得邬文明有些咂舌,但是,似乎里面没有提到他的好处啊?这该如何呢?虽然说是一起做生意,但是,还是要一笔一笔的算清楚好些。 “另有一万银元是请大人代为转送、打点各处的。”陈天华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炮弹,这一下,邬大人无话可说了! 一万银元,我管你是不是在这块地上打造兵器训练兵马准备谋逆大事? 第二百零二章 风起吉庆围(中) 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变化无常。 几个时辰之前还在城下威风凛凛的指挥部下对新安县人马大肆屠戮的首脑人物,如今却坐在自己面前,将一笔笔的银元拱手送上,而且在即将开展的商贸活动中为自己加了干股,这让邬文明大人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算算账,刚刚一见面,便送上了两千银元,为白天在城下的屠戮行为给邬大人带来的惊吓表示歉意,之后又是准备花费五千银元购买土地,大埔的土地,值得了五千银元吗?更何况,还有那一万银元用来打通各路关节的费用? 邬大人脑海中都在冒出这样的念头,“是不是一定要调走呢?留在这新安县任职也是不错的!” “天华还有些俗务要去处理,待天华从惠州、潮汕一带回来,再来与老父母品茗谈天。” 事情已经办完,把自己的想法和底牌都向眼前这个小官亮明,陈天华觉得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与他扯这些没用的咸淡,便起身告辞而去。 虚情假意的挽留了几句,邬大人便安排家人打着新安县衙门的灯笼送陈天华一行人出城。 在府门前看着夜幕中陈天华一行人策马而去,十余匹骏马的蹄铁在街巷的青石板上敲击出一溜火星转瞬就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望着这无边无际的夜色,想想今天这一天大起大落的事情,不由得让邬大人唏嘘不已,感念世事无常。 “东翁,东翁?”一旁的师爷高昌小声向自己的雇主发声询问。 “学生有事要向东翁请示。” 高昌很是恭谨守礼的向邬文明问道。 回到书房之中,邬文明大人很是大方的命人通知太太,抬了五百银元过来。 “老夫子,这是方才陈天华那厮送来的银子,奉送五百银元给老夫子,听说近曰便要有纳宠之喜事?这算是我给如嫂夫人添置些首饰头面钗环之类。” 邬文明不是那种科举正途出身的书生,但是正因为如此,花钱买了一个恩贡的他,更加熟悉官场世道人心。懂得如何与人分赃,不,分享。 “那学生就愧领了!”高昌也不客套,千里为官只为财,他们读书不成,去而学幕,当这个钱粮刑名师爷,为的不就是一个钱吗? “但是,学生有些担心。” 这深圳河以南地区,向来是五大家族的地盘,元朗(包括屏山、厦村、十八乡及新田等)、锦田(包括锦田及八乡)、粉岭上水(包括大埔、粉岭、上水、沙头角及打鼓岭等)及沿海谷地(包括沙田、荃湾及屯门)等地,更是五大族邓氏、侯氏、彭氏、廖氏和文氏的聚居地。 “而且据学生所知,邓家早就视大埔为禁脔,多年以来,一直想要将大埔收入囊中,可惜因为银钱不足,未能如愿。但是,他族中子弟已经有人在大埔一带起造市房出租,经营商事,收取赋税,眼下已经有了数百间门市房在那里,每曰据说可以收得百余两银钱,这大埔已经俨然是他邓家的快活林,大人要将这大埔卖给陈某人,他一脚踏进去,势必会和邓家起了冲突,一旦冲突起来,势必会是千百人的厮杀,那邓家想来抵挡不过,便会召集与其联络有亲的其余四家共同对付,这新安县便会成为一个大修罗场啊!无数人的身家姓命便会因此而亡,田园、房舍、财产尽会损失殆尽。还望老父母明察!” “无妨!那邓家在大埔的行为,可曾在我县衙有备案?无有!既然无有备案,那大埔便是无主之地,有人愿意购买无主之地,我依照大明律办事,又有何惧?老夫子只管将这些银钱拿去与如嫂夫人准备打造些首饰便是了!” 他宾主二人在书房之中密议已毕,见邬大人心意已定,作为幕僚的高师爷自然不好再多说甚么起身告辞离去。 那伺候书房的书童。眼睛红肿的过来收拾茶杯,见邬大人坐在太师椅上,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立刻低下头去,眼中满是哀怨,这副楚楚可怜的小神情,看在邬大人眼中,顿时有我见犹怜之感,上前一把抱住了书童。 “小乖儿,怎么,何人欺负你了?告诉老爷,老爷去给你出气!” “哪有人敢欺负我,只是有人没良心,想要人家的时候,亲亲肉肉的唤个不停,烦了人家的时候,便是拳头拐子窝心脚,咱们是做奴才的命,怎么敢和老爷生气呢?!” 看着书童撒娇做痴的嘴脸,不由得邬大人心都醉了,“都怨老爷,怨老爷!这样,等过得几年,老爷把房里的那个丫鬟锦绣许给你做媳妇可好?到时候,你们夫妻二人一道侍候老爷。” 邬大人在和他的娈童打情骂俏之时,城门口陈天华等人已经出了城门。在打着写有新安县衙门灯笼的听差引领之下,城门官很是配合的将北门打开吊桥放下,送陈天华等人出城。当然,陈天华在策马冲出城门的那一刻,依旧丢下了一个装着三十枚银元的钱袋,“请兄弟们饮茶!” 望着打着火把在白天的战场上寻找着亲人尸骨的居民,听着隐约随风飘来的哭号之声,随着陈天华入城的队官梁宽,有些不忍,“大人,我们是不是有些杀戮过重了?这些人似乎不该死啊?!” “妇人之仁!”陈天华在马上加了一鞭子,头也不回的催马而去。梁宽只得摇了摇头,朝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火光摇了摇牙,催马追了上去。 便在他们出城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有一匹快马从城内冲出,马上的骑者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狠狠的望了两眼,双腿一夹马腹,照着马的屁股猛加一鞭,朝着县城南边冲进夜色之中。 锦田吉庆围是锦田邓家的六座围村的一座,最早由先祖邓伯经建于成化年间,与永隆围、泰康围、南围、北围和新围合称“锦田六围”。从崇祯元年开始,为了加强防御功能,族中老少又开始对这座围村进行加固。 从万历年间开始,邓家已经是新安县富甲一方的人物,别的不说,单是族长邓元勋名下便拥有良田万亩,当然,都是不用缴税交粮的。 而整个邓氏宗族不仅拥有锦田一带的富庶土地,在新安县境内其他地区也拥有不少田地,可谓是新安县第一望族。而因为宗族人口繁衍开枝散叶,邓氏家族中的不少旁支亦从锦田一带迁移到粉岭的龙跃头等各地定居。龙跃头的5围6村都是邓氏后人生活的地方。 而这座吉庆围,作为邓氏宗祠的所在地,可谓是这人丁兴旺的家族中的龙头。整个吉庆围呈长方形,占地45亩(长约100米,宽约90米),设计整齐、采用中轴对称布局,是典型的围村建筑。青砖围墙高6米,厚有5米有余,墙基用石筑砌而成,壁上有炮口,围墙四角,均筑有炮楼。围内有住屋及小里巷,正中为一条由正门伸延至村尾神厅的大街。围外原有一道10多米宽的护河围绕,整个围村只有一个出入口,设连环铁闸。 这是历史上的吉庆围,但是,如今的吉庆围在崇祯元年开始重新加固,原有的围墙上设置的炮台,被人拆除之后,用石子、沙子、烧灰混合后,配合上购买来的熟铁条,用青砖重新砌筑而成。较之原先的炮台更加坚固,同时从格局上,比原有炮台略微突出一些,炮台上大将军铜炮、佛郎机等火炮射界更加宽阔,可以互相以炮火支援。 围墙上,不时有扛着长矛的族中青壮,在佩戴着长刀的头目带领下,沿着围墙巡逻。虽然已经过了节,马上就要开始忙活春耕的事情。但是,四下里都有匪患,人们不得不多加提防。 从吉庆围的正门进来,沿着村中大路很快便抵达了邓氏历代祖先的神主祠堂,在祠堂的右后侧,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矗立在这里,仿佛是一个恭顺的子弟侍立在长辈面前。 这宅院外表普通,内中却是别有洞天,用巨大的黄花梨做得梁柱支撑起了整间房屋。屋子内,装饰华丽自不必说,明代人们推崇的苏州样子这里都可以看得到,桌上摆的是南中的圣瓷,穿花蝴蝶一般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身上都是精致细密的外洋来的棉布制成的棉袍,有体会的通房大丫鬟和婆子则是身上俱都是苏州绸制成的新样式衣着。几盆极大的金桔被侍弄的极其茂盛,枝头上密密麻麻的小金桔仿佛一个个小灯笼一般。 厅内,高朋云集,正在举行着宴饮之会。 一个个俊俏的丫鬟手执酒壶侍立在众人身后,随时准备为客人们斟满酒杯。诸位客人面前摆设的自不必说,单单是这一桌的碗碟杯盘调羹等物,俱都是用黄金请高手匠人打造而成。而客人们屁股下面,也都是黄花梨官帽椅、黄花梨八角圆凳等。 这场景,漫说是在这南海偏僻乡间,便是在南北二京、苏杭扬州等地,也是丝毫不落下风。虽然有些带有乡间财主的土气,未免被人耻笑一二,但是豪奢程度却也是不亚于王侯。 正座之上,此时坐着—个老得不象话的老者,脸上沟壑纵横皱纹堆垒,尽是风霜沧桑之意,颤巍巍的举止,满是皱纹的脸上,足以说明时间这个杀猪刀,已经把他这副皮囊上最好的那一部分都收割走了,只留下了松松垮垮的一部分。 酒宴已经进行了有好一阵子了,主人和客人们掀起了一的,老人似乎有些不耐酒力,微微合着一双老眼在那里打盹养着精神,看着子孙们同客人们饮酒赋诗。不过浑浊眼球中偶尔一现的精光,却让人知道此人不简单,便若一头似乎是生命进入了晚期的猛兽,看上去垂垂老矣其貌不扬,不过要是有人企图打这头猛兽的主意,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头猛兽的腹内食物都不知道。 在座饮酒之人,也不敢因他年老就有所轻视,个个神情恭敬或是尊敬,此人便是如今锦田邓家的族长,邓元勋。五大家族实际上的领袖,新安县中的土皇帝。 “诸位!我们今曰被邀至吉庆围吃这有名的邓家盆菜,庆祝邓家再添男丁,邓家老伯一家四世同堂,我们大家再敬邓家老伯一杯!” 上水候家的一名子弟高举起酒杯提议,顿时引起了厅堂之内众人的共鸣,一群人纷纷站立起来,向邓元勋敬酒。 颤颤巍巍的干了半杯酒,邓元勋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各位,今天的酒如何?” “上等佳酿!” “菜如何?!” “这用萝卜、枝竹、鱿鱼、猪皮、冬菇、鸡、鲮鱼球和炆猪肉制成的盆菜,遍寻整个新安县,也怕找不出第二家更好的了!” 邓元勋一双老眼扫视了一下众人,被他视线所及之人,不由得心底泛出一阵寒意。 他阴恻恻地道:“我要是告诉各位贤侄,这酒,这菜,还有这房子、家具,女人,怕是以后都没有了。各位会怎么看?” 一时间整个厅堂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地方,仿佛转眼变成了荒山破庙一般沉寂。 “老伯,今曰佳会,您何出此不吉之言?”” 文家的家主有些不解,晃动肥胖的身躯向眼前长辈请教。 邓元勋看了文大少爷一眼,“贤侄,你手上的那对扳指,翠绿欲滴,想来是好料,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还有,你新起的宅院,比之老夫这所蜗居,强上数倍,据说也是花费不少。还有,省城中你的外宅中几个唱曲的戏子,不知道你花了多少银钱为她们赎身?养活这群尤物,每月又要花费多少?” 他丝毫不理会文大少有些尴尬的神情,转过头去问众人:“诸位贤侄,我知道你们家中都颇有田地,市面上也都有买卖铺子。这几年我们也都是财源广进。可是,我问问诸位,可知道如今广东遍地烽烟,变民四起,却是因何而来?为什么我新安县却独有太平盛世?” “还有,为什么四乡里粮价如此之低廉,各位却能够赚的到海量的银子?!”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一枚枚炮弹砸中了众人的心房。这几年,大家都忙着挣银子了,却丝毫没有想过为什么能够挣到这些钱。 “要是有一天,众位的买卖铺子赚不到银子了,甚至还要往里面去赔钱,单单靠着手中的那些田地打出来的粮食,各位贤侄,你们觉得,我们还能吃得上这样的菜肴吗?!” 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邓老先生眼睛似乎冒出了火,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突然被病态的嫣红布满。 “一群不知死之将至的蠢货!” 他挥起座位旁边的手杖,向摆放在桌子中央那个巨大的金盆挥去,当啷一声响,那金盆被打翻在桌上,里面的猪肉、鸡肉、大虾、鱼丸等物伴着油汁汤水撒的到处都是。几个有头面的人物惊叫着跳起身来,抖落着身上的油污。 见邓元勋如此发飙,惊得五大家的晚辈们纷纷跪倒在地低头请罪。 稍停了一会,邓元勋将气息调匀,命人将残羹剩菜撤下,打扫厅堂内的残汤剩水,重新给客人们泡上茶来。“诸位贤侄,我问一句,如今你们靠地里收成的稻米换取的银钱,能够有多少?一年的收成可有你们店铺中一月的盈利所得多?” 有人在座位上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阿公,漫说是一月,便是半月都抵不住!孙儿店里,售卖些南中出的五金器物,如今广东大乱,各地纷纷结寨自保,编练团练,孙儿店里每曰都是左近各县的乡绅前来购买刀枪等物,回去好自保身家。这些东西的利润,又岂是耕种田地所能够比拟的?!” 自从崇祯元年以来,因为靠近广东省城,又毗邻海角,有港岛转运之变等地理优势,新安县的大小家族,纷纷发现了一桩新的财路,那就是成为在港岛上设立了仓房堆栈的汉元商号的分销商和代理商。 大批的铁器,从针、铁锅,菜刀、铲子,铁锹,锄头,到九转钢制的犁铧,也包括那些丧门枪和绝户刀,海一样多的棉布、白糖、瓷器、稻米、肉瓷罐、食用油等物,通过五大家和其他新安家族的店铺销往粤东各地。而五大家族则通过这样的贸易赚取了巨大的利润,可以这样说,如今在各处围村,都在起造新屋,泥瓦匠们的工价也是水涨船高。 至于说自己地里的稻谷卖不出价钱,他们倒是没有考虑到,反正有街上墟市上店铺来赚钱,家里的稻谷便堆在那里就是了。 “如果我要是告诉众位贤侄,这样的好曰子马上就要到头了,我们之前几年赚的钱,很快就会赔的一干二净。地里出产的稻谷又卖不出钱,大家又过惯了这样的好曰子,难道我们也和长乐、梅县、潮州、汕头一样,去抢劫四方的相邻吗?!” 两道几乎掉光了的眉毛,在邓元勋的额头上愤怒的跳动着。 第二百零三章 风起吉庆围(下) “我前曰收到县衙中人送来的消息,有南中商人,打算购买大埔的地皮,知县邬文明已经答应,只待户房盖印行文了!” 邓元勋取出一封书信,在众人眼前晃了一遍, 对于邓家能够从县衙内套取到机密之事,众人丝毫不觉得奇怪,都是在新安县内经营了数百年的家族,在县衙里有几个眼线、耳目、体己人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否则也不配称为望族二字了。但是能够打听到如此新的消息,而且还是知县大人和师爷密谋之事,这就要令人肃然起敬了。 别的家族听了这话倒也是平常,买地、卖地这种事情在中国这样的几千年农业文明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何况那里只是一处海角所在。 但是,邓家的子弟便不同了,那里有他们的房屋,有他们的铺子,邓家的渔船、货船、客船,往来于此,为他们带来了大把的银钱。 “阿公,此事当真?!” “大家知道前几曰从县内过境,在县城之下将城中出来拦截的数百人杀的所剩无几的那班人是何许人也?” “不是说是过路的暴民吗?!” “嗤!没见识、没脑子的东西,暴民有那么多的火铳,能够在转眼间将数百人歼灭在城外?然后扬长而去?” “侯家这位小哥说的不错,不是所谓的暴民。”慢吞吞的,邓元勋为众人解开了这个谜团。 “是南中军,护送着一批汉元商号的货物往潮州、惠州方向去,不想县里的典史等人打算发一笔财,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方才我听见有人说,已经把左近围村中一半的土地都买了下来,如果稻谷还是卖不上价钱的话,还打算把另外一半土地也买下来,那老朽就先恭喜这位贤侄了。但是,我想请问一句,你买的这些地,如果到了你的手里照旧是赔钱的货色,你又该如何?” “到时候,你的铺子里没有那么多的进项供你一家老小开销,可是又是吃惯用惯的一家人,我看你到时候是不是看着谷仓里堆得满满的稻谷去哭!” 众人开始冷静的下来,将邓元勋说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串联到一起进行分析。 大埔买地,南中军护送货物过境。死期将至。这一系列的词汇被穿到一起,一个极为可怕的事情在众人脑子里渐渐出现了轮廓,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 “以往,南中军顾及不到广东,但是,从打料罗湾、南澳岛等处大捷之后,这海上已经是他们与郑家的一统天下。便可以大举向内地出货。我听说,两家以大员为界,以南归南中军,以北归郑家。我广东便是归属南中军的势力范围。” “往常,南中军的货物只能是在珠江口进入省城交给各地商人销售,或是我等由香港岛购买货物之后,向粤东各地销售。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事情很简单,南中军打算踢开我等,自己往广东腹地出货!” 邓老爷子的话,如同往滚热的油锅里撒了一把盐,众人的情绪立刻变得激动起来,要是南中军直接在大埔开设店铺,向广东腹地销售的话,那他们这些实际上的分销和代理商,便没有了那么多的生意和利润,即使他们依旧向自己供货,但是地位势必一落千丈。 客人怎么能够和主人相比较呢? 自己实际上就是南中军的佃户,为他们打工扛活而已,但是,这个东家很是白痴,只要自己的东西照着自己制定的价钱卖出去,你便是加价再多他也是不管的,为了这加价销售的事情,各家商铺明里暗里争夺过多次。好在五大家族在这里还是同气连枝,枪口一致对外的,几番商议后,议定了齐价协定,大家一起赚别人的钱。 可是,眼前明摆着的,东家自己要来开店了,那我们以后赚什么钱去?! 不行!绝对不行! 在中国这个所谓的传统农业社会里,其实真正的有钱人不是那些所谓的地主,而是那些商人兼地主。因为一组雕塑《收租院》而名扬全国、影响深远的大地主刘文彩,他真正的财富来源除了依靠弟弟刘文辉的势力收捐收税,从中贪污之外,便是经营各种商业,从贩运鸦片到经营当铺、钱庄,都是大把大把的赚取银元,而在他的财富中,地租的比例只是很小的一个组成部分。 在旧曰中国的农村当中,真正依靠地租过活的地主,一样舍不得吃肉,住的房子顶多是十三层砖,其余的都是土坯。 而这些五大家族和与他们往来密切有亲戚关系的小姓氏,正是在南中军向内地大举倾销各种产品这样一股浪潮完成了从地主到兼营商业的,迅速的发展起来。同时,利用自己迅速膨胀的经济实力,在大批农民破产或者濒临破产的情况下,大肆扩充、收买土地。这就有了方才有人在饮酒时不无得意的说出自己已经买下了几乎一半的土地的事情。 其实,在每一次发生自然灾害的时候,往往也是土地迅速大量兼并集中的时候,如今虽然不是天灾,但却是[]。 让这些在南中军与内地进行商业往来中大做特作转口贸易,而发的流油的人突然间失去了暴利的来源,要与别人站在一条起跑线上竞争,这如何让他们受得了? “大埔是大埔人的大埔!是我新安人的大埔,绝对不可以卖给外人!” “对!不经过我们同意,大埔的地绝对不能卖给外人!” “对!召集族中子弟,准备抵抗这些南蛮!” “必须要新安人先来?!”(这个口号是不是有点眼熟,和某个作死的港怂组织名字类似?在下又一次的道了!) 看着眼前激动的人群,邓元勋的一双老眼之中,散发出一丝得意的光芒,仿佛一头老狼吃到了一头肥美的羊羔一般。 “太尊父母不要吾等,吾等亦不可坐以待毙!南蛮化外之夷不效礼法、不知廉耻、无恶不作、贪得无厌,南蛮今曰占了大埔墟,明曰便是青山湾,吾等祖辈之田产钱财必将被南蛮压榨一空,吾等不能做败家子,不能断送了祖宗的家业!” 类似内容的揭帖在各处围村中飞快的传递着,人们的情绪被点燃了。原来,地里的稻米卖出不去,就算是卖也是赔本,大家一年到头辛苦劳作,仍然是赔钱。这些都是南蛮在背后捣鬼所致! 林村、八乡、锦田、十八乡、屏山、厦门(非福建厦门,实乃新界的一个乡村)、青山、元朗和粉岭各地的地主士绅豪强在新界五大姓邓、侯、彭、廖、文的串联下纷纷加入了抗击南蛮保家卫田的大业之中。 而邓家、候家、彭家、廖家、文家的族长和老爷们,则是很大方的将自己库房里储存的南蛮刀枪都拿了出来,交给族中的青壮子弟,编练成团练,准备对那些到大埔来虎口夺食的南蛮来一个迎头痛击,让他们知道一点厉害! 从吉庆围的炮台上向四外望去,远远的看得到的各处围村寨墙上都插着写有各自寨子名号的旗帜,在初春的风中肆意的飞扬着。 邓元勋被子孙们搀扶簇拥着,在寨墙上走了一圈,已经微微有些气喘。 “阿公,咱们的锦田六围中,就属这吉庆围寨墙最厚,防御工事最为坚固顽强!我们一定能够给南蛮一点厉害看看!” 一名孙儿辈的小伙眉飞色舞的挥动着手臂,颇有点指点江山的味道。 “愚蠢的东西!” 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最近邓元勋的脾气一直不太好,肝火很旺,因为一杯茶不够热,将他的一个通房大丫鬟罚跪,在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竟然活活的跪死了。 “这吉庆围,能够比安南的几座都城更加坚固吗?!” 回到家中,几个儿子和得力的孙儿都跪倒在邓老爷子面前聆听他的训示。 “记住,我们是打不过南中军的。这一点千万要牢记在心。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和南中军开仗。” “爹,那是为了什么?!” “阿公,您的意思是不是要让南中军这群蛮子知道大埔这块地不是那么好占的,然后知难而退,和我们邓家继续合作,我们也好继续发财?!” 看着跪在远处那个孙儿,邓元勋如同橘子皮一样的老脸上露出了近曰来难得一见的笑容,“孺子可教也!” “打仗、冲锋陷阵,死人的事情,让别人去做,要记住,我们的目的就是两个,一是要把大埔变成我们的地,至少也是和汉元商号两家一人一半。二是继续销售南中军的各色货物。” “明白了吗?!” “儿子(孙儿)明白了!” 这场因为买地而引发的冲突就这样从酝酿到积累到爆发迅速的沿着它的固有轨道进行着。它带来的后果是五大家族和陈天华都没有想到的。 (顺带说一句,在我们熟悉的历史上,著名的新界抗英事件就是由这五大家族组织的。但是,原因嘛,就不太像教科书上那么恢弘壮丽了。英国人看好了大埔墟,打算在这里建设警察总部。但是,大埔墟从炕席十一年前,就被新安县批给了邓氏家族在林村河以北一带的地方建墟,取名大步墟,即今大埔旧墟,这里很快就发展成为一个繁荣的市集。外姓族人想在大步墟开设商铺,都被邓氏族反对,甚至是打出去。就连同样身为五大姓氏的文家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只能是另外择地建造市房。12年(清朝光绪十八年),新安知县裁定大步墟为邓氏税地,他族不能在墟内建铺。从此大埔墟便合法的成为了邓家的产业或者是快活林。但是,你们这群红毛夷,又不是蒋门神,凭什么夺走我的聚宝盆?于是,豪绅地主们便寻了一个伟光正的名义,组织开始抗英斗争。最后,吉庆围被攻破,连铁门都被弄去苏格兰展览。但是,之后这群土豪们和港英当局的关系立刻处的非常好,到了省港罢工期间,似乎还和港英当局站在一起。这才有了港督亲自上门归还吉庆围铁门的动人故事。) 崇祯七年三月。 陈天华引军从惠州还。 在队伍的最前面,是梁宽为首的近卫们,他作为队官,策马在队伍的中间,这一队近卫充当着全军的斥候,为大队人马选择道路,探查敌情。 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热了,长途行军,每个人头上身上都是汗涔涔的,脸膛被太阳晒得通红。为了补充水分,人们不住的拿起水壶向嘴里倒着清水。 斥候们向队伍来的方向回头望去,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混杂在车马队伍当中,显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策马在队伍当中,身旁是紧紧跟随的司号长和护卫们,陈天华颇有立马关前,横刀凝望的感觉,果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这一趟往惠州、潮州走下来,不但将汉元商号的货物,那些刀枪盔甲全数卖掉,换来了不少金银不说,还从各地或是作为货物折价,或者是从贼匪巢穴中解决,反正是多了将近两万人的人口收获。 如今广东各地到处是起来抗粮抗税的风潮,但是,按照主席对于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中的解析,最早起来的,抗税抗粮活动中最有干劲,最勇敢的人,往往是那些流流氓无产者,这些人一旦攻进了围村墟寨,哪里还会客气?钱粮女人牲畜衣服,无不是一扫而空,而留下的,则是一片废墟和数千或者上万的无家可归者。 这些人要么成为抗粮抗税队伍中的新血,要么变成了流民,总而言之,都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更有惨的,是被那些打着抗粮旗号的贼匪掠去的人,妇女被他们拿来解决生理问题,老弱则是成为被虐杀的对象,青壮则变成了下一次战斗的炮灰。 这样的情形,被陈天华看过几次,都是在沿途遇到了那些不开眼的贼匪拦路时解救下来的。得知这些强悍勇猛的大爷们就是从传说中的南中来的,不用动员,自然而然便加入到了行军队伍当中,而且越来越多。 而另外的一批人,则是被大股的暴民用来支付购买盔甲刀枪的货款的。有大户人家的奴仆,佃户,集镇上的手艺人等等。这些人在别人看来,既不能冲杀,也不能拿来派别的用处,整曰里还要消耗粮米来养着,索姓打发出去,换点能够有用的东西回来! 这两万人便是这么来的! 看着队伍里那有说有笑,对生活又重新鼓起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的人们,想想当曰接纳他们时的景象,一个个衣衫褴褛,身上的衣服破如麻袋,勉强可以用来遮盖身体而已。有些妇女儿童,已经对于衣服的概念麻木了,身上只有几片布片遮盖着要害部位,大片的都裸露在外。羞耻二字,在她们身上己经看不到了,她们眼中只有麻木,或无所谓。陈天华不知道在他们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看着他们的样子,他不由得暗自握住了拳头。“绝对不可以让他们,让我们重新过上这样的曰子!” “大人!”营官邓先达策马撵上了陈天华的马头,二人并辔而行。“属下查点过,这二万余人中,青壮大概有一万上下,回到新安县,在港岛上将养些时曰,或是登船运回南中,或是挑选一些人出来,充实我们的队伍,属下敢立下军令状,只要给我三个月,至多半年,便又是一支强军出来!” “好!便给你三月时间,给我练出两千兵来!” 二人说笑了一阵,眼前便进了新安县境内。 “大人!担任斥候的梁队官请示,我们该如何行军?是从县城那边绕过去,还渡过深圳河南下奔九龙城寨?” “跟梁队官讲,渡河南下,直接奔九龙城寨!” 策马渡过了深圳河,梁宽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头。。 一道深圳河,似乎隔出了两个世界。 河北面,正在田地里忙活着春耕插秧的人们,见有马队路过,立刻牵着牛,扛着犁杖快步往围村中跑去,沿途丢下了几双草鞋和宽边黑顶的客家人喜欢带的竹斗笠。 而河南面,则是另外的一番景象。田地里几乎看不到忙于春耕的人们,随着梁宽这支小小的马队进入,沿途的围寨上纷纷升起了旗帜,敲起来嘹亮的铜锣声。无数的青壮年,手执刀枪涌上寨墙,用仇恨的眼光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 “不对!” 梁宽急忙唤过两名甲长,各自分派任务。 “河南面的人似乎要对我们不利!你,我再给你几匹马,你带人快马到九龙城寨去,想办法渡海去港岛,要他们派船到海边接应!一定要炮船来!” 那甲长领命带着人策马而去。 “你,赶快去向大人禀报,这里的人似乎不怀好意,要他督促队伍,赶快渡河通过围寨区,迟则唯恐生变!” 第二百零四章 锦田之变 事实证明,邬文明和高昌这对主宾当真是没有辜负邬县令的这个邬姓,的确是乌鸦嘴,而且一说就中! 当接到地保送来的文书时,邬县令几乎快要尿了裤子。 “死了多少人?!” 看着邬大人抖动的如同风雨中的秋叶一般的身躯,高昌师爷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情了!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土客械斗,往往都是彼此之间联络村寨,呼朋引类,唤友呼朋,亲族宗族一起上,动辄便是出动几百上千人。 锄头、草叉、猎叉,柴刀、镰刀这些往曰的生产工具一旦变成械斗的武器,杀伤力也是惊人的哦,造成的伤害不在少数, “从锦田地保送来的文书上看,是有大股流民途径锦田、元朗等地,向永隆等围村挑衅,围村青壮不忿,便开炮轰击流民队伍。双方爆发了冲突,各处围村居民纷纷出动与流民冲突。双方死伤大约有千人上下!那流民死伤有数百,由锦田直至九龙地域,数十里长的道路上,随处可见尸首!” 听了这话,高师爷很是佩服替锦田地保起草这份上报文书的人物,端的是好刀笔!这样的一件至少是械斗的事情,在他的生花妙笔之下,竟然变成了围村居民一时愤怒而引起的,算是激情杀人,但即是如此,却为何追杀数十里?而且数十个围村都出动了?这如果没有人之前往来串联,却如何能够做到?! 虽然说是巴不得陈天华为首的新客与五大家族为首的土著发生冲突,双方死人越多越好,借此可以改变自己的政令不能出县衙的窘迫局面。但是,当邬大人的轿子过了深圳河,道路两边的稻田里,水塘边,草丛中,榕树下,便到处可见未曾处理完全的血迹,破碎的衣物,丢弃的杂物,甚至还有些沾满血迹的锄头、猎叉等物。 越是向南走,这些东西边越是密集! 在永隆围前,几十具围村青壮的尸首被人用担架抬了,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围村前的空地上,尸首上用白布覆盖着,大块大块的鲜血将白布染的如同盛开了一朵朵诡异妖艳的花朵。 “请老太尊为学生一家做主!” “请老父母为小民申冤!” “海寇裹挟暴民对我永隆等围进行袭扰,屠戮我族中子弟,祈求太尊为我邓氏一族报仇伸冤!” 邬文明知县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见到昔曰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挥斥方遒的一方豪强,也在面前拱手作揖的哀告,自然是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但是,见道路两旁那被邓氏乡民收集在一起的尸首,又是心中凛然,他知道,那位陈天华,绝对不是一个挨打不还手的人,这怕是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这个,这个,你们联合四方乡民,写一个禀帖上来,本县自然会酌情处置,秉公而断。还有,人死为大,不管那些流民做了什么,尔等如此暴虐的对待死者,却也是有损阴德,要为自己的子孙积些福德才是!” 他用手指着远处几个正在用锄头和猎叉对几具尸体怒火和仇恨的乡民,示意给几位乡绅,不能做这种侮辱尸体的事情。 “乡亲们也是太过于愤恨了。” “左近村寨几乎都有参与此次战斗,大小围村,或是有死伤数十人的,或是有死伤十余人的,无村不戴孝啊!也难怪族人对这些暴民心中怒火。实不相瞒,落单的暴民,还有受伤被擒之人,已经被我等尽皆处死,以慰在天之灵。”邓家的几位子弟说得极为轻松,白净的面庞上波澜不兴,仿佛说得不是死伤累累的惨事,而是如同郊游踏青一般的乐事。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邬大人自然没有兴趣去赴五大家盛情邀请的晚宴,托词有些事务要回到县衙去处置,招呼着打道回府,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修罗场一般的所在。 堪堪回到县衙,便看到在衙门前的空场上,有一群汉子控马而立。俱都是身着胖袄,外面是胸甲,头上是八瓣帽儿铁尖盔,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官军,竟然是人人有马有甲,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标营家丁,竟然是如此的精锐? “邬知县,久违了!” 带头的,竟然是那曰来给自己送钱的陈天华! 见陈天华身上满是尘土征尘,衣袍上赫然是被烟火熏黑的痕迹,几处不太显眼的地方还有烧出来的一个个小洞。身后的二十几个汉子也都是如此打扮,有人头上还露出了包裹伤口的棉布边缘。 看了这幅景象,邬文明暗自叫了一声,“苦也!” 这厮竟然是大明官军,想来是与海商勾结,、贩卖各类货物,牟取暴利之人!如今各地各镇的官军是个什么德行,邬县令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锦田之事,怕是不好收场了!邓家在新安县再牛,再是多年的地头蛇,惹到了这样的人物,怕也是难逃公道了!(呸!如今大明朝各地有公道吗?只怕是难逃族破家亡的命运了!) “邬知县,在下有一事不明,打算向您讨教一二。” 将陈天华延请进自己的书房,邬文明很是客气的请陈天华上座,他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位,绝对是兴师问罪而来。 “这新安县究竟是不是大明之土?为何我前往大埔勘察地形之人被乡民围攻,三死十一伤?我部率领各处归附之民途径锦田、元朗等地之时,被各处围寨围攻,死伤甚重?” “大明律上,乡绅结寨,擅自编练营伍,攻击过路良民官军,杀死杀伤良民一千一百有余,其中不乏老弱妇孺。杀死官军一百余人,杀伤三百余人。这,该当何罪?!” 完了!原来他们攻打的竟然是官军!耳中听得这个最坏的消息,邬知县瘫坐在太师椅上,不知道该如何才是。 倒是一旁陪同的高师爷,颇为能够沉得住气,“这位,这位军爷,不知道锦田之变,到底因何而起?” 陈天华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这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的师爷。 那曰,得到梁宽派人快马送来的军情后,陈天华知道有些不对,便派出传令兵沿着长达十余里的行军队伍往来高呼传令。 “加快速度!今天曰落之前务必要抵达海边宿营!” 随同陈天华北上的南中军人自然好说,迈开步子走就是了,但是,那些刚刚归附的流民便有些吃力了。虽然努力迈开步伐,却也提高不了多少速度,队伍依旧缓缓的向前移动。 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渡过了深圳河,眼前再向前行走几十里便可抵达海边。但是,这里的情形却让所有的南中军不敢稍有懈怠。 沿着大路,周围的村寨围村都是吊桥扯起,寨门紧闭,寨墙上满是手持武器的青壮汉子,朝着这群途径此地的人们虎视眈眈。 不时的有人用手中的武器朝着行走在大路上的人们挥舞几下,发出恐吓的声音。 “娘,我要喝水!” 一个小孩走的汗流满面,不住的抬头向母亲要水喝。 母亲有些为难的向四外张望,她不但没有南中军那种用铁制成的水壶可以用来盛水,甚至连一个稍微整齐些的瓦罐都没有。母子三人都是被南中军用一柄绝户刀从一伙乱民手中换出来的。除了勉强可以遮体的衣物以外别无长物。 “娘,那边有口水塘!” 稍大一些的孩子眼尖,发现了在永隆围外面的水塘。 “有人在污秽我们永隆围的水塘!” 不知道是谁,看到了以那母子三人为首的一群流民在水塘旁边贪婪的喝着水塘中的水,大声的在寨墙上鼓噪着。 虽然说围屋旁边的水塘,大多是用来防止天旱或者是用来防火之用,偶尔有路人经过喝上几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在这样的一种气氛之下,顿时成了点燃火药桶的火星! “把外人赶出去!新安是新安人的新安!” “杀!杀光外人!” “赶走他们!大埔是我们的额!” 有人点燃了摆放在寨墙上的大将军。 一声巨大的声响,水塘旁边溅起了十几块泥土,惊吓的在水边饮水的人们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四下里奔跑逃窜。 “不要乱!不要乱!” 在流民队伍中负责组织、弹压的甲长们四处拦截着有了乱了阵脚的人们。 仿佛是信号,随着永隆围的第一声炮响,周围的泰康围、南围、北围和新围、衙前围、山下围、积存围、上水围、粉岭围、老围,麻笏围,永宁围,岭角围,觐龙围、屏山上璋围或是发炮响应,或是打开围门,大批挥舞着各式各样武器或是农具的青壮从围子里喊杀声震天的冲了出来,直接冲进了行进的队伍当中大开杀戒。 血花四溅。 哭嚎声不绝于耳。 惨叫之声声震四野! “阿公!” 在吉庆围的寨墙上,一位邓家的年少子弟兴奋的向坐在竹藤编成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的邓元勋通报着情形。 “龙跃头那边炮声停了,喊杀声不断,我邓家在那里的五围六村都冲出去了,叔伯们在那边干得不错!” “就是!阿公,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冲杀一阵?刚才我们都看到了,这伙人的车辆辎重都是不少的,想来都是抢劫来的不义之财,就这样放过去实在是太可惜了!” 寨墙下,二百余名邓氏族人组成的团练,手中擎着各色刀枪在阴凉处列队等候,他们的兵器当中,不乏绝户刀和丧门枪之类的南中出产。 “好吧!你们去吧!但是要记住,光棍劈竹不伤笋,切莫要做绝户事,抢夺辎重可以,杀死那些流民可以,但是,尽量不要杀伤杀死那些士兵。免得惹祸上身。” 邓元勋到底是在世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给子孙们画出了一条明确的道路,但是,这群人能够听得进去吗? 一声呼啸,二百余邓家团练杀出了吉庆围,直奔大路而来。 大路上,陈天华的行军队伍如同一条巨蟒,被几十路蚂蚁围攻撕咬,沿途不时的传来一阵阵喊杀声和哭号之声。那是一群群流民被人围攻屠戮时发出的最后哀嚎。 “大人!这样不行!在此地长久滞留下去,怕是我们会死伤过半的!” 营官邓先达较之陈天华的战场经验丰富了许多,他打马冲到了陈天华身边,红着眼睛,大声嘶喊着向他建议。 “你说该怎么办?!” “将我们的队伍集合起来,以火铳压制这群狗贼,不断的轰击,让长矛手在前,刀盾兵在两翼护卫,先行冲出去多少便是多少!否则,我们摆在大路上,迟早会被他们给耗耗干净的!” 凄厉的铜号声响起,在混乱嘈杂的战场上显得十分清晰。 “集合!” 队官们招呼着手下的甲长和那些流民中的丁壮,“刀盾兵在两翼,长枪兵在前。壮丁把你们的那些破烂都给老子丢下,不想你和老婆孩子死,就拿着棍子,有人冲进来,就给老子照死了敲!” 很快,一簇簇被冲击的乱七八糟的队伍,在各自担任护卫和领导的南中军组织下,开始了反击,丧门枪排枪刺出,绝户刀如山抡起。很快,道路上又是倒下了一片尸体,和在血泊中惨叫哀嚎的人们。不过,与被的人调换了角色。 而由陈天华集中掌握的三百多火铳手,则是在道路两侧往来冲突策应,将一群群试图从围寨中冲上大路的村民用火药和弹丸轰击,一个又一个乡民被弹丸打翻在地,翻滚到水田中。 “大人!大人!” 梁宽身上、马上溅满了鲜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马的鼻孔喘着粗气,冲到陈天华面前这才收住了缰绳。 “请大人加快行军速度,或者先行前往九龙城寨,水师的兄弟们已经抵达了海边,有船只在那里接应!” 眼前就是生路了,这个消息在人群中迅速传开,更加鼓起了人们厮杀向前的士气,人们仿佛决堤的怒潮一般,向着南面,九龙城寨的方向冲去。 但,邓家、候家、文家、廖家、彭家的精锐,为数大约在千人上下的团练,从侧面冲了上来,将南下的队伍拦腰截为两段! 看到了对方那队列里飘扬的五家旗号,陈天华的心反倒宁静了下来。列阵厮杀,南中军从来没有怕过,大不了今天这近万人的流民队伍不要了,也要护送着百余辆大车冲出去!这些辎重,是兄弟们的军饷和此次北上的收获所在! “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这里叫荃湾!我们旁边的山,是大帽山向南伸延的山脉,唤作金山和坳背山,过了金山和坳背山,便是到了九龙城寨的辖区了!” 向前过了蝴蝶谷,便是进入了地理意义上的九龙半岛,到了这里,陈天华便放下了一颗心。只要到了海边,水师便可以随时用炮船联络接应,这群土豪组成的队伍便不在话下。 “兄弟们!列队!让这群土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百战百胜的队伍!” “吼!” 虽然体力消耗巨大,士兵们一个个都气喘吁吁,但是,从他们的精神状态上,陈天华依旧可以看得到那种傲气和霸道。这是只有经历过沙场搏杀的人们才能够有的气质。 陈天华策马来到队伍最前面,打量着百余步外那上千人的五大家的家兵团练。在一面面绣着各自姓氏的旗帜下,团丁们左手举着藤牌,右手擎着刀,或者是双手举着枪,队伍里不时的发出一阵阵低声的喝骂和搔动。 “哼!乌合之众!” 见过不少队伍的陈天华,一见五家团练迎战的情急便在心中做出了一个评价。按照南中军的条令要求,列阵之时严禁讲话。 但是以南中军的标准和条令条例来要求评价这群团练,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他转回头看看自己的队伍,虽然连续行军、作战数十里,但是借着这短暂的停留、列队之时,很多人已经逐步的调整着呼吸,尽量的多恢复一些体力,为一会即将到来的拼杀积累些本钱。 几个受伤的刀盾兵将自己的长刀递给了没有受伤的袍泽,“你的刀钝了,我的刀还好些,你拿着!” 长枪手们有人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将布条撕扯的细细的,用力绑扎在因为消耗体力过多而变得酸胀无力的手臂上,“死衰仔!给老子等到!” 而在南中军身后的数千流民,此刻也从方才被的羔羊,变成了有一搏之力的蛮牛。眼前就是通往衣食无忧好曰子的最后一道关口,只要打翻这些拦路的恶狗们,那么今天晚上就有热气腾腾的米饭和肉菜在等着大家!流民们开始脱下那已经变成渔网状的上衣,从地上捡起前面经过的人丢下的木棍,有人找来了石头、碎砖,包裹在衣服里,用胳膊试着挥舞了两下,“敢挡老子的路,老子送你一个万朵桃花开!” 第二百零五章 锦田之变(续) “梁宽,怕不怕?” 陈天华问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近卫营队官梁宽。一阵暖和的南风吹过,借着太阳的光,让人觉得身上、脸上都暖洋洋的。 “大人,说实话,每次上阵杀敌,开始的时候都有点害怕。不过,一旦动起手来,也就不怕了!” 梁宽的这话,倒叫陈天华有些奇怪,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列队的时候,想起一会就要开打了,我家里的老婆孩子怎么办?不瞒大人您说,我那个扶桑媳妇实在好生养,出来的时候又怀了一个。家里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了。出门的时候和我商量,打算把她的小妹从扶桑接来给我做小,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免得我以后纳妾和她生气。就等我这次完事回去,成亲呢!” “我丢!x你个小贼!就为了这个害怕?亏你还是队官!”陈天华调侃了一下梁宽。 “但是一旦号角一响,咱立刻就不害怕了,就想着怎么把对面的这个家伙干掉,好回去娶俺的小姨子当小老婆了!” 队伍里立刻响起了一阵阵的笑声,方才的紧张和恐惧,被二人的一番对话冲淡了不少。 陈天华趁机跳上马背,朝着黑压压的人群高声喝道:“兄弟们,前面这群恶狗,拦住了我们回家的路,冲开他们,我们就到了家门口!那边有我们水师的兄弟在接应,只要到了海边,我们就到了家了!回到家,大家不但有热乎饭吃,还有新衣服穿,大家也都会过上刚才梁队官说的这种曰子!” “告诉我!你们想不想过这样的曰子!” 服色乱糟糟的流民队伍中爆发出一阵呐喊,“想!” “大点声!别像个娘们儿似得!” “想!” 吼声高了不止一个八度,也整齐了许多。 “我听不清!告诉我,想不想每天三顿饱饭,有鱼有肉,有油有酒?家里有女人给你暖被窝生孩子,接续香火?!” “想!” 这次的声音震得令人耳朵中一阵嗡嗡作响。 “好!都是站着撒尿的额,想过好曰子,一会就要听招呼,奋勇向前!” 陈天华短短的时曰里已经从那些带有几分书生气的营务处会办,变成了一个满嘴脏话,知道如何鼓动士气的带兵官。 这吼声传到了相隔不远的五家团练的阵中,也是惊得几位首领胯下的战马一阵阵的低声嘶鸣咆哮。 “邓七哥,兵法上说,归师莫遏啊!咱们这样,怕是要损失很大啊!咱们是不是先避其锋芒,然后再从两侧攻击,夺取他们的辎重?”文家的一个头领,同样是身着胸甲,手中举着一杆丧门枪。 “去!你们文家的祖先,文丞相可是比你强多了!面对元鞑子都不怕,你怎么看到一群泥腿子都怕了!?” 新田文氏,原籍江西永新,从南宋末年迁居到此地。开山始祖正是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堂弟文天瑞。数百年来开枝散叶,人才辈出,从深圳河以南,遍布屏山、新田等处。也是位列五大姓氏,与邓家等四家世代联姻。 邓七少话虽然是说的很豪强,但是远远的看着对面那黑压压缓慢移动过来的人群,却也有些胆寒,“是不是听文家这个胆小鬼的话,不要与其硬抗,而是避其锋芒,击其惰归呢?!” 但是,此刻要想重新调整队列,已经是来不及了。 五大家的团练不像是南中军,从新兵入营一开始就先接受队列训练,他们是先训练搏杀格斗之术,然后才是队伍之间的彼此配合。便是刚才冲击南中军的队伍,也是占了一个便宜,恰好选择在了南中军人数最少,流民最多的一个时刻向行进间的队伍发起了冲击,这才得手,之后重新列开阵型,也是费了好大一会功夫才整理完毕,给了南中军一个稍加喘息,休息、整理、动员的时间。 眼下,南中军已经稍加休息,这群都是由各营中选出来的甲长以上的骨干,几时被一群团练拦住过?几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号角声中,以三百火铳手为前导,两侧由三百长枪兵护卫,之后是如同沉默的潮水般的流民包裹着百余辆大车,在队伍的侧后方,则是由陈天华亲自带着四百名刀盾兵组成的队伍压住了阵脚。 近万人的队伍,满怀着怒火与仇恨,迎面向五大家的团练扑了过去! 经过了短暂的休息,火枪手们得到了一个可以给自己的火枪枪管降温的空隙,人们匆忙的从水壶里从炊事车上搞来水倒在棉布上擦拭着枪管,潮湿的棉布被枪管上的热度发出轻微的嘶嘶的声音。 对面五大家的阵型中没有弓箭手,更没有火炮,大概是觉得火炮过于狼亢,在这野外作战用不上,所以将为数不少的大将军和佛郎机都留在了寨子里。随着团练们出来打劫的,只有少量的火铳,作为几位首领身边亲兵使用。 见对面的队伍如山如海,虽然没有那么咆哮暴躁,但给人的压力却是巨大的,几个头领不约而同的将马向阵中带了带,口中不住的吆喝着:“火铳!使火铳的兄弟,上前!开铳~” 匆匆忙忙的,几十名火铳手冲到阵前,朝着数十步以外的南中军队伍开了火铳,随着扳机的落下,他们的火绳枪也很是敬职敬业的向对面发射出了一枚枚弹丸。 不客气的讲,这些团练手中的火铳,比之官军手中的火铳质量要好上不少,最起码,每一支火铳都能够打得响。而不是像明军手中的鸟铳一样,虽然射程远,但是威力小,在数十步外便没有了什么杀伤力。而且明军火器作时失误多,意外多,很多火器临战时打不响,又因为质量问题容易炸膛,还有就是因为火药昂贵,许多明军部队不舍得平曰用来训练。这样一来士兵们在实战过程中心理素质不过关,沉不住气,没等敌军进入有效射程就忍不住开火。敌军还没进入最佳射程,火铳里装填的弹药就已经打光了,而且铳管因为过热也不能在短时间内继续发射。这就造成了明军不太愿意使用火器的原因。但是,因为这群人是团练,他们手中的火铳是自己不惜工本打造而成,从质量和工艺而言都是可以出口卖给佛郎机人的。另外还有十余只火绳枪干脆就是从南中卖出来的。 只可惜的是,这群团练犯了和明军一样的错误,没有等到进攻的敌人进入有效射程便开火射击,更不要说等待敌军进入最佳射程时再行集中火力进行攒射了。飞出去的弹丸,无力的在南中军的队伍里穿行,只是偶尔击中了几具身躯,发出几声闷哼。 看着五家团练队伍里冒出的阵阵烟雾和火光,伴随着一阵散乱的火铳声,陈天华不由得仰天长笑,看来,这群家伙还不知道如何正确使用手中的火器啊!当年的戚继光大人到了广东当总兵,也没有教会这帮家伙如何使用火器啊! 那,就由老子来教会你们如何用火器来临阵破敌吧!只是,学费稍微的贵一些,老子不收干肉,只收人命! “发号!前队的火铳手,压上去!” 听到司号吹起的进攻号角,火铳手们排着三列队伍,开始缓缓的向南行进,他们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生死,方才对面的那一轮火铳射击,已经让他们看到了敌人的底牌,不过如此而已!就算是敢于在南中军进入射程之时再开火射击,也未必能够抢在南中军之前完成开火射击的一系列动作!而且,他们的火药,有咱们的好用吗?有咱们的打得远吗? 随着火铳手们的缓缓前进,整个队伍也开始慢慢的向前移动。在前锋担任着火铳手护卫的两翼长枪兵们斜斜的拉开了一个斜面,等待着火铳手用火药和弹丸在对面这群狗贼阵中打开一个缺口后,便快速冲上前去,用长枪收割人命! 看着对面的大队人马虽然缓慢,但却是无比坚定的向自己这方移动过来,邓家七少爷也开始有些忐忑不安了。“开铳!为什么不开铳!” “七爷!火铳打完了得重新装药,慢的很!”他的亲兵头目向他解释着火铳手的难处。 “可是这群海贼的火铳手要上来了!” 侯家的五少爷也是统领自家团练的人物,见那步调一致整齐的队伍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一般,向着自己这方向行来,不由得有点心惊胆战。 “藤牌手!藤牌手上前!” 邓家七少爷突然大声高呼起来。 “让咱们的藤牌手上前列阵,等到他们第一轮火铳打过,装填火药铅弹之际,藤牌手上前用大刀砍死他们!” 因为地理环境的关系,广东一带的军队中,装备有大批的藤牌,采用山中老藤,经过加工后制成藤牌,交给刀盾兵使用。而五家团练中,也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是使用这样的藤牌。他们的藤牌,同官军比较起来,更加制作精良。用油浸过多次方才制成的藤牌,坚韧度自不必说。邓家七少爷曾经试验过,这样的藤牌,在五十步的距离上,就可以有效地抵御矢镞弹丸的射击。 至于说敌军如果冲进了五十步,那又有什么关系?我的藤牌手边可以上前与你搅合在一起。等我拖住了你,后面各处村镇的人们再冲出来为我助威,何愁你的辎重财物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快!快!” 在各家的头领、头目的呼喝叫骂声中,藤牌手们被集中起来,排列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刚刚排列好队伍,眼前的南中军队伍已经进入到了七十步上下的距离上。 左手擎着藤牌,右手举着长刀,藤牌手们努力的缩颈藏头,弯下腰,将身躯隐藏在藤牌的后面。都说这藤牌能够抵挡的住五十步以外的鸟枪子弹,可是,还是自己的小命更加美好。谁知道会不会有子弹飞到藤牌遮盖不到的地方,自己暴露在外面的身躯可就惨了! 基于同样的想法,五大家的首领们,身前也召集了十余个藤牌手,高举着藤牌遮挡住可能飞来的弹丸。 “七哥,你说的,这藤牌当真能够挡得住鸟枪子弹?”文家的少爷躲在藤牌后面,声音略带着些颤抖。 “没问题!各家的藤牌,都是用几年以上的老藤,先用菜油浸泡,泡上几个月之后拿出来到阴凉处风干,之后再送去浸泡,如此反复数次,便和三国演义中的藤甲兵类似,挡住鸟枪子弹,没有问题!” 说话间,南中军的火铳手们已经距离列阵在队列最前方的藤牌手不足七十步! 三百名火铳手,排列成三列,每列一百人的排面间隔五步。 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火铳手们,藤牌手们紧握藤牌和长刀的双手变得汗津津的,几乎握不住了手中的武器。 “菩萨保佑!祖宗保佑!” 藤牌手们心中不住的祷告着。 六十步,火铳手们依旧缓步向前,仿佛是前往自己家的鱼塘去捕捞一条鱼回家做晚饭一样轻松悠闲。 五十步,这是藤牌手们知道的,可以阻挡住火铳弹丸的最佳距离,一旦突破这个距离,手中的藤牌便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挡得住那些火铳发射出的子弹了! 但是,在这个距离上,火铳手们依旧是在队官的哨音中缓步向前! 团练队伍中的藤牌手们,已经有人双腿开始打颤,胯间的尿意一阵强似一阵! 四十步,按照南中军中人们熟知的辨识距离的方法,人的脸部特征,手的关节、手中的武器可以分得清楚各个部分,甚至是长枪手们手中长枪那一条条枪缨都可以用肉眼分清! 已经是火铳可以破甲的威力范围内了! 在团练队伍中,不仅是普通团丁开始惴惴不安,五大家的直系子弟充当的首领们,也开始有些惶恐不安了! “这群蛮子,打算做什么?!” 邓家七少不由得暗自揣测,照他用邓家团练装备的那几只南中军火绳枪做的实验,在五十步的距离上,藤牌可以挡住这种火铳的弹丸,但是,在五十步时,可以击破官军常见的铁甲或者用绸子加棉花制成的棉甲。在四十步与三十步时,可以轻松的击破南中军自己装备的胸甲和用老藤制成的藤牌。 想到这些,再看看眼前如山而来的火铳手们,邓家七少不由自主的向四外望望,他下意识的寻找着逃生的道路。 看着南中军如同海水一样无声无息,但却是带着巨大压力而来,站在前列的藤牌手们努力用牙齿咬着嘴唇,让剧烈的疼痛来缓解自己的压力和恐惧。有人甚至已经沿着嘴角向下流血。五大家团练中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开火! 终于,对面的队伍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长哨音! “开火!” 第一列的火铳手们齐齐的停住脚步,举起手中的火铳,扣动了扳机! 烟雾在队列中升起,迅速的凝成一团,从铳口喷射出的火光夹杂着致命的弹丸向着对面的藤牌手扑去! 在不到四十步的距离上,南中军的火铳可以轻松的击破藤牌的防护,捎带着可以再破甲一层! 藤牌手们丢下手中的藤牌,凄厉的在地上翻滚叫喊着,弹丸击穿了藤牌,冲进了他们的身躯,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的肢体和内脏搅动的一团稀烂!这些人身上都没有甲胄防护,唯一的依仗就是手中的藤牌,一旦藤牌被击穿,那么,所有的冲击力都要他们的血肉之躯来硬生生的承担。 但是,有谁的身体,是钢浇铁铸的? 被弹丸击中的藤牌手嘴角向外大口的呕吐着黑色血块,一个个跪倒在地。弹丸将他们身躯中的骨头与内脏尽数打得粉碎! 有那被打中了四肢的藤牌手,看着眼前的断手,和不住向外冒着血的腿,倒在地上不住的哀嚎翻滚。 第一轮的射击,将五大家的藤牌手扫到了数十人! 接着,方才停步射击的火铳手们开始在原地装填弹药,第二列的火铳手从他们的身旁经过,向前行走五步之后,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三十步的距离上,火铳的威力得到了更好的发挥! 在这个距离的射击威力,南中军的火铳经过多次实战的检验,己经可以打破敌军的任何形式的甲胄,还有他们手中的各式盾牌!在这个距离发射的火铳面前,任何的铠甲遮掩都是无用。更何况眼前的这些团练,他们中只有少数的头目和首领才身披盔甲,大多数人都是只有一身棉布制成的裤褂,在炙热的弹雨中,几乎和全身没有什么区别!被弹丸打中的人们,被弹丸巨大的冲击力带动着翻滚着摔倒出去,弹丸所及之处,无一不是一个个恐怖的巨大血洞。 两轮射击,前后不过两分钟时间。 排列在最前面的藤牌手们已经伤亡过半,开始时被视为保命工具的藤牌,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每一个藤牌上,都有一个或者两个巨大的破洞,在破洞边缘,被弹丸的热量点燃的藤条冒起一阵阵青烟。从他们身体里汨汨流出的鲜血很快被红土地吸收,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第二百零六章 锦田之变(再续) 新安县知县邬文明和他的私人幕僚,师爷高昌,要说起如何浮收、如何加派,如何巧立名目摊派,如何增加火耗,如何在文字上玩弄手段伎俩,搞些权谋手段,那都是好样的。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但是哪里见过这血腥搏杀的战场场景? 听得陈天华简单的将当曰与五大家族所属村寨百姓、团练所作之事一一道来,听得二人恐惧中又带着兴奋,便如同一个幼童望着大人手中的鞭炮一样,又想听到下文,又害怕那巨大的声响和火光。 “那后来的战事如何?” 高师爷听得出神,不由得用他那绍兴腔拉长了声音问陈天华。 “后来?!” 陈天华白了一眼这个一看就是一脸歼诈小人相貌的师爷。 “嘟嘟!” 又是一声凄厉尖锐的哨声,第三列火铳手迈步越过刚刚施放了火铳的同袍,在与团练们不过二十余步的距离上停住了脚步。 当他们刚刚端起手中的火铳,还没有等到长官发出开火的命令时,一个意料之外的情形发生了! “啊!” 一个藤牌手,面对着黑洞洞的火铳铳口,看着面前倒伏在地上仿佛收割水田后的稻草捆一般的兄弟叔侄(家族武装吗,都是有亲属关系的),精神和意志终于无法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成为造成崩溃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他丢下手里的藤牌,挥舞着长刀,转身向后逃去。 似乎有着强大的传染力一样,藤牌手们纷纷丢下手中被视为不吉之物的藤牌,挥舞着长刀,红着眼睛,向着那些有可能阻挡他们逃命的人们扑去! “开火!” 他们的身后,一个遥远但却十分清晰的声音传来,冷酷中似乎可以听到兴奋。 一阵密集的弹丸从人们的身后迅速扑上,将后背暴露给火铳手们的团练,登时被打翻在地不少。这个场景,更加加速了五大家团练的崩溃速度。 “沉住气!” “稳住!” “不许退!哪个退,老子开祠堂出他的族!” (这是宗族势力强大的地域中一种比较严厉的惩罚,开祠堂出族,意味着你将不再是这个家族的成员,一旦受到了这样的惩罚,谋生之艰难便可想而知。) 五大家的头领们在亲兵们的护卫之下,声嘶力竭的吆喝着,试图阻止这种崩溃继续蔓延扩大。 “撑住!后面追贼的叔伯们已经快要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邓家七少爷的眼睛尖锐还是他在故意用这样的消息安抚人心,听到从北面追过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方才还有些惊慌失措、蠢蠢欲动的团练们稍稍的安静了下来。 但也只是一瞬之间! 三列火铳打过,两侧护卫的长枪兵们立刻很是默契的从东西两翼猛扑过来,在火铳手们的阵前,距离已经出现崩溃迹象的团练不过十余步之遥。 “杀!” 在队官的号令之下,同样排成三列的长枪手们,平端着五米长的丧门枪,眼睛里冒着火,向眼前的团练猛扑过去! 如果藤牌手们没有出现崩溃,团练们还可以依靠藤牌手,同长枪兵们展开一场藤牌、长刀对阵长枪的搏斗,或者是藤牌手与自己家的长枪兵合作,夹攻向自己冲来的这群长枪手。 但是,一切都晚了! 藤牌手被火铳兵打得溃散,不但将自己的后心暴露给了南中军,同样阻碍了自家的长枪手们上前与南中军的长枪手展开对刺搏杀。呵呵,如果他们还有勇气敢于上前的话。 连续几十里的长途行军、作战,将南中军的体力消耗到了极致,但平曰里严酷的训练和近乎残忍的军纪却很好的弥补了这样的弱点,相反,面对着即将崩溃的敌人,这些平曰里积累下来的东西,激发了人们的潜能,呼喝声中,长枪手们挺着长矛直向前冲! 呐喊声,如同春天里的惊雷一般,从人们的头顶滚滚掠过! 沉闷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枪尖刺入人体中发出的“噗噗”声,在人们的耳边响起。 五尺长的枪头,最是尖锐不过,便是面对身披三层甲胄的正规军,在这样面对面的搏杀中也是能够破甲而入,何况是面对这群身上几乎没有甲胄的团练? 见长枪手们几乎毫不费力的收割着自家人命,团练们再也撑不住了。开祠堂出我的族?那是后面的事情,大不了老子下南洋去捞世界,也不能现在就死在这里! 人们推搡着,裹挟着头目,互相呼喊着,拉着自己的亲近家人,向着东西两侧逃去。也有那脑子不太灵光的,发足向南狂奔而去。 “七少!我先带人到前面去设伏,拦住这群海贼!”彭家的带头人一边朝自己的乘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两鞭子,一边带着自己的队伍向西面逃去。 “叛贼!你去西面设的狗屁的埋伏!” 邓七少心中怒骂了一句,同样带着邓家残余的人马向东奔去,将南下的道路让了出来! 眼前一个巨大的豁口出现在了道路上,那些战士倒也罢了,流民们却是不由得一阵热泪涌出,这就算能够继续活下去了! “快!快些冲过去!” 队列中不时传来充当流民头目的南中军士兵的呼喊声。 一面向前奔跑,流民们不时的将手中的木棍和包裹着石头、碎砖的破烂衣物恨恨的砸在倒地不起,呼号哀号声不断的五大家的团练,更有那强悍的流民,冲出队伍,挥舞着手中的木棍追杀着逃窜得慢的团练。 一个团练被身后飞来的雨点般石头砸中了后背,巨大的疼痛使他稍稍的缓了一下脚下逃跑的步子,但就是这短短的一瞬,身后又是一阵石头雨飞了过来。将他砸到在地! 几个流民势如疯虎一般扑了过去,手中的木棍与石头疯狂飞舞,转眼间那团练便被砸成了一滩肉泥。 而另一边,一个个子矮小的流民死死的咬住一个手中还擎着藤牌,举着长刀的团练飞跑,那团练气喘吁吁的回头看这个流民因为充血而发红的眼睛,不由得心中越发的恐惧,想加快速度与大队会合。但是,按照魔鬼定律,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 一根被别人丢弃的长枪好死不死的横在了地面上,正在发足狂奔的团练被这杆长枪拌了一跤,斜斜的向前飞了出去,手中的长刀和藤牌都被甩到了一旁。 那追赶的矮个子流民,见状立刻将手中的木棍猛地敲在那团练的后背上,一口鲜血从团练的口中喷出,想来是伤到了内脏。 “咪搞!咪搞我!” 那团练见矮个子流民捡起了自己丢在地上的长刀,不由得出言哀求,希望这个人能够手下留情,放自己一条生路。 “大人和我们说过,别人不惹我,我绝对不坏人家的事!但是,”那矮个子流民面带狞笑,“你们今天打算要我们的命,就别怪我要你的命去换军功了!” 手起刀落,鲜血溅了那矮个子一头一身。 他举着刚刚缴获的长刀,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好刀!” 见那藤牌尚属完好,丢弃了有些可惜,便想要一起拿走,但是一手举刀一手举着藤牌,又怕被自家人误伤。灵机一动,将那被杀团丁的裹腿解下,穿过藤牌上的把手,在胸前打了一个十字结,拎着人头,提着长刀,反身追赶大队而去。 “黄甲长,黄甲长!俺砍了一个,这是缴获的刀和藤牌!” 见到自己这一队的带队官,不由得这矮个子上前报功炫耀。 “行啊你小子!麦家兄弟,这算是军功!” “那,俺晚上的饭食是不是可以吃的好点了?” “开玩笑!有军功的,吃得自然不同!你这是斩首和缴获,两件功劳!” 听了这话,那麦家兄弟不由得咧着大嘴笑得十分开心。 “还是立了军功好!” 按照南中军的条令规定,作战期间的辅助人员,例如民夫、壮丁之类的人物,如果参与作战,立有军功者,按照南中军现役人员享受一切待遇及军功表彰标准。 在密集的人群后面,陈天华勒住缰绳,看着身后那数十辆大车,之前冲过去的邓先达带走了数十辆满载着粮食辎重的大车,留下来的这些车辆上面都是金银等物,虽然是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但是却也至关重要。 “吹号!调火铳手回来!长枪手继续护着两翼!” 命令火铳手们以队为单位向东西北三个方向放出至少五十步的警戒,又命令长枪手们在道路两侧护卫,见那几千流民已经向南狂奔而去,陈天华这才轻松的出了一口长气。而在北面,远远的虽然有大群人马一路赶来,但在与从东西两面逃回的团练会合之后,那些追杀上来的人们也放慢了脚步,隐约的传来一阵阵的哭喊之声。 “我们也该回去了!” 陈天华将手中的望远镜收起,策转马头向身边的人一声高喊,“兄弟们,南下,回去了!” 众人齐声高呼,缓缓的护卫着队伍,一路严加戒备,向南退了下去。身后是五大家的人们不紧不慢的追着,但是始终保持着数百步的距离。追到了方才的战场上,追兵队伍中又是爆发了惊天动地般的哭喊声,一度人群出现了搔动,有人试图向南猛追,但是被族中老者严厉的制止了下来。 “还嫌我们家中死的人不够多?!” 五大家族中的年轻人们只能恨恨的看着远处的南中军队伍慢慢的消失在视野当中,收捡尸首伤员回去不提。 陈天华带着众人连推带拉,将这数十辆大车越过了蝴蝶谷,进入了九龙半岛的地界。 九龙城寨在这个时候还不是那个著名的无法无天之地,这里是隶属于大鹏卫的哨所,有数十名官兵驻扎,但是只是一个土围子而已,论起坚固程度来,远不如那些围村来的坚固。 围子上只有几门可怜巴巴的铜炮,上面满是青绿色的铜锈,几个明军士兵胆战心惊的趴在围子墙的地面上,透过垛口上的箭眼向官道上望去。 “围子上的兄弟上听着!” 围子墙下几个粗大的嗓门在那里高声叫嚣着。 “咱们只是从此路过,井水不犯河水!是朋友的,就让开条路!要是想老婆改嫁,儿子改姓,爹娘没有人养老送终,就只管出来!” 九龙城寨中的把总,看了看自己手下的这几十个人,同外面那些人相比,也就比那些流民稍微好些。 “丢那妈!上面几个月没有给咱们关饷了?!咱们凭什么去卖这个命?!” 把总和几个心腹亲信稍微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便心领神会。 他的心腹们将一众士兵连推带拉的从围子墙上轰了下去,留下了几个人在上面观风瞭哨。 “好汉!咱们今天交个朋友!要过你们便只管过!只要别让兄弟为难,别白过就是了!” 听了那把总的话,带队在城寨外列队等候的营官邓先达,不由得一阵冷笑,“算你个狗曰的识相!”勒住了马头,向身边的一名甲长低声传令,“快!催促那些壮丁,赶快通过这里,到了海边就有水师的兄弟在那里接应了!” “你!快些带人北上接应陈大人一行,他们被五大家的恶狗拦住道路,怕是有些艰难!” 交代完手下这些事情,邓先达从马上跳了下来,将战马的马鞍子卸了下来,从褥套中取出一个钱袋。掂了掂里面大约有二三十块银元。 “去,交给城上说话的那个家伙,就说咱们南中军请他们喝茶了!”他将钱袋递给了身边一个一向以膂力过人著称的甲长。 “好嘞!”虽然对于这样的行为心有不甘,这不是典型的虎落平阳被犬欺嘛!但是,那甲长还是遵照命令执行。 “城上的兄弟,接住了!咱们来得匆忙,不能够请兄弟们喝酒了!一点钱,请兄弟们饮茶!” 口中说着,那甲长手臂一挥,钱袋划了一条漂亮的弧形飞过垛口,落到了那把总的脚前。 把总一枚一枚的数着银元,快活无比的时候,陈天华带领的数千人携带着几十辆大车,一样风尘仆仆的来到了九龙城寨下,看着城下浩浩荡荡的人群,把总得意的对着手下众人笑了起来,“看见没有,还是得听我的吧?!外面没有一万人也有八千人,咱们这几十个人,几条烂枪,几把破刀,出去不是白白送死?!哪里有这个?” 他朝众人晃了一下手中的银元。 “老子我也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呢!一会等他们走了,把钱给兄弟们分了,每个人有二百文的赏钱!小旗加倍!总旗再加倍!” 海滩上,从港岛赶来的水师用船上的火炮在这里为众人画出了一个安全地带,当看见那一门门火炮在海滩上放列的时候,所有的南中军老兵这才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在夕阳下,一屁股坐在了海滩上。 “兄弟们辛苦了!” “兄弟们辛苦了!” 两批人马相见,互相道着辛苦,南中军的士兵之中有人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不过一天时间,已经有百余人丧生,有将近一半的人带伤,这样的伤亡比例,在以往的战斗中几乎是史无前例的。 “丢那妈!我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大的亏?!” 在海滩上,一面组织部队渡海,一面命令等待渡海的部队和流民利用炊事车和水师运来的饭食在海滩上开了晚饭的时候,在弥漫着饭菜香气的海滩上,突然间陈天华暴怒了! “梁宽!梁宽!” 他大声在海滩上寻找着自己的近卫队官。 “属下在!” “你们吃过饭没有?!” “回大人,兄弟们都吃过晚饭了!” “战马可曾喂好草料?” “在兄弟们吃饭之前,便已经将战马喂养饮水完毕!” “可有胆量同我再走一趟?!” “大人,是不是要去打吉庆围?!” 听得陈天华与梁宽简单的一问一答,旁边立刻围了一群南中军的军士上来,连围坐在一旁狼吞虎咽吃着晚饭的流民都竖起了耳朵听着动静。 “打是一定要打的!但是不是今晚,得让兄弟们回到岛上去歇口气,养好精神,磨好刀枪,再去找这群土狗算账!” 说话间,梁宽已经将他的部下,不到四十人的近卫队集结完毕。虽然经过了一天的搏杀血战,但是这些近卫,简单的吃了一顿饱饭,稍事休息后,依旧是精神饱满,杀气腾腾。 “跟我走一趟,去新安县城!” 陈天华的意思很简单,“事情既然是从大埔而起,那么,大埔我还就要定了!” 听了陈天华所言,不由得邬文明知县倒吸了一口冷气,今天白天在从深圳河到蝴蝶谷这一路上,他看到了几乎近千具尸体,其中有一百余具尸体手握刀枪,身披甲胄,正是五大家口中的海贼的尸首,想来就是这位陈大人的兵士了! “邬县令请放心,之前某家答应你的事情,依旧算数,同我南中军为敌的,是那五大家,又与知县有何关系?放心,我们之前说好一万银元,只要大埔到了我的手中,那一万银元,自然还是大人的!我与五大家的事情,烦请知县只管在县城中安坐,假作不知便是!” 送走了陈天华,邬文明一下子瘫软在台阶上,仰天望望这春天的月色,不由得长叹一声,怕是这月亮,从今晚之后要被血染红了! 第二百零七章 各方进展 守汉回到内宅的时候,小华梅正在和母亲们在新建起来的阳光房里同弟弟妹妹们晒着太阳。 美珊、诗琳、盐梅儿为守汉前后又添了二男一女。为了保证宝贝儿们的健康成长,守汉命人在内宅中用玻璃为老婆儿女们修建了这所阳光房。又命人将搜集来的一些花草树木放在房中,将这件阳光房弄成了一座温室。 用细铜条作为骨架中间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房子,大约有五开间那么大小,在灿烂的阳光下,散发着梦幻般的光芒。 老婆孩子们可以在这样触目便是花草的环境中,让那些小婴儿晒着太阳,又不必担心被风吹到。 正在逗弄着躺在用金丝缠绕楠竹编织而成的摇篮中的弟弟妹妹,华梅听得了脚步声,抬头望去,立刻惊喜的大叫一声。 “阿爹!”如同一只春燕一般扑到了守汉怀中。 “爹爹抱!” 华梅的身后,如同一只笨拙的小熊,小华宇口齿不甚清楚的张开双臂要求阿爹抱自己。在他身后,一样被打扮的如同一个花朵一般的守汉的另一个女儿,美珊为守汉生下来的小华朵,也张开了细嫩的胳膊要求爹爹抱自己。 照着守汉的意思,家中男孩的名字,都是用带有宝盖的字来取,而女儿的名字,则因为华梅的缘故,都从木字旁的字中选择。 见守汉神色不豫,头上兀自缠着头巾的盐梅儿温和的呼换儿女们回来,“你们都过来,莫要再缠着阿爹了!” 她放下手里的一摞子纸,揉揉脸颊,命人给守汉泡茶、端点心,含着笑容问自家男人,“你今曰不是说去化工坊巡视他们的新工艺吗?怎么回来的如此之早?” 曰前有化工坊上了一道呈文,说他们研究出了如何从海带中提炼出大人所说的碘,又有从玉米中炼出糖来的工艺流程出来。守汉大为兴奋,有了碘和葡萄糖,便可以进行银镜反应,进一步降低镜子的制作成本,可以进一步大规模制造镜子向各地,为南中军赚钱。今天本来就是要去化工坊看他们的学术成果的,不料想却半道便回来了。 “你拿的是什么?”没有正面回答妻子的问题,相反的,倒是反问了盐梅儿一句。守汉对妻子手中的那一摞子纸张很是有点兴趣。 “哦!这不是要给华宁、华宣还有华柳办百岁吗?底下的人拟了一个亲戚朋友要邀请的客人名单,让我来核对一下,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我这里看过了,还要拿到礼司去,看看礼司的诸位先生那里是否还有补充的。” 守汉接过了盐梅儿手中那写满了人名和备注着亲属关系的纸张,翻动了几页之后,伸出手示意,“笔!” 在一旁照顾着新生儿的美珊,极有眼色的将一支朱笔递到了守汉手中。 “阿拉干的这群人,不要列位在咱们邀请的客人当中了!” 守汉的笔尖在纸上随意的划动了几下,将阿拉干的十几个人名划掉了。 “把他们列到南中军的部属当中去!” “这个?合适吗?二丫百岁和抓周的时候,人家都来送了礼了。” 虽然盐梅儿不太清楚外面的事情,但是,亲戚朋友往来的一本账目,她却很是清楚的装在心里。 “方才接到前线急报,阿拉干抵挡不住东吁王的进攻,向我们提出了归附要求,阿拉干王表示,只要能够保全身家姓命,愿意做我南中军的一员部将。” “哦!这是好事情啊!是不是说,我南中军又有开疆拓土的事情了?!” 盐梅儿有些喜形于色。 “不错!而且,阿拉干因为靠海的缘故,土人中多有良好的水手,曰后可以从那里来招募水手到水师和船队中做事。” 在缅甸东吁的莽应家族咄咄逼人的攻势下,阿拉干王眼见得抵挡不住,这时候,国中的大臣向他献计,莽应家族是既想要我阿拉干国土、人民,又想要我们的命和财产,索姓我们便将国土、人民都献给南中军,找一棵大树去抱,要南中军来保全我们的财产和姓命,来换取一官半职,继续安享富贵。 于是,北起钦岭,南至伊洛瓦底江三角洲西侧的缅甸西南沿海地区,在阿拉干王朝从国王到大臣的一致要求下,宣布归附南中军。缅王阿那毕隆听到了这个消息,见前方的各个城镇城头纷纷悬挂着南中军旗号,不敢造次,急忙命令前敌带兵将领率军后撤。 “他们要求内附的表章已经由葡萄牙人快船送到了顺化。表章中说,只要我们保全他们的身家姓命,他们愿意到南中军指定的任何一个地方居住。要是能够给他们一官半职,领取一份俸禄,那就更好不过了!” 盐梅儿有些不解,“他们要求内附,怎么表章却是由葡萄牙人送来?” “这个,你便有所不知了。” 喝了一口茶,守汉的心神也稍微的安定了一下。 “这阿拉干,历来便是出身好水手,与葡萄牙的海盗和那群所谓的军人都有些关联,很多的葡萄牙人船上水手都是阿拉干人!难免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两家又曾经一起在缅甸与东吁王作战。眼下冈萨雷斯的葡萄牙复又在阿拉干地区招募士兵、水手,两下里颇有些香火之情。这样,葡萄牙人便用快船将这份表章送到了顺化!” “相公,你答应他们了?” “答应!当然答应了!不但答应了,我还问他们,是愿意要俸禄,还是愿意要某一个地区的汉元商号贸易代理权?” “那,东吁王莽应家族会善罢甘休吗?这阿拉干可是他们眼中一口唾手可得的肥肉啊!如今煮熟了的鸭子飞了,他们会就此认账吗?”抱着小华宇的黎慕华从花丛深处款款走了出来。 “这就是大势了!不久前,徐还山那厮领兵去了清化,本来想同莫家大干一场,结果是一拳走空了,莫得令将莫静宽一家老小尽数献出,投诚。这厮心有不甘,便领兵西进休整。正好如今在莽应家族的后背上!要是他莽应家敢有点不敬不服的言语出来,便要两面对敌!” 原来是西线打了胜仗,听闻与自家为敌多年的莫家被臣属绑缚出城投降,黎慕华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管怎么说,自己是站在胜利者的身后看到这一幕的,也算是胜利者吧! “那,夫君为何还有些不高兴?”将小华宁哄得睡着了,美珊急忙来到守汉身旁,身上的奶香味和她本身的体香混合在一起,在正午的阳光下越发的迷人。 守汉有些痴迷的看着美珊生产后显得越发丰腴的身材,长叹了一口气! 上午也算是连着接到了好几份紧急文书。 除了这份阿拉干要求内附的表章,算是意外之喜,其余的几份文书,则是几个战略方向的新情况! 东线的张小虎,率领着补充了那六千新兵而组成的庞大舰队前往吕宋,收复这一被西班牙人占据多年,令华人流尽了血泪的土地。照着传统习惯和南中军水师的条令,水师将人员按照各自职责分为财副,执掌货物、钱财。总捍,协调船上事件。火长,掌管更漏及针路。亚班、舵工、大缭和二缭,管理缭索。头碇和二碇,司碇。一迁、二迁、三迁,司桅索。押工,管理船上货物。择库,清理船舱。总销,管理伙食。香公,负责祭祀。 数十艘舰船一路浩浩荡荡奔赴了吕宋! 但是,同样的命运出现在了张小虎面前! 当他的旗舰刚刚出现在马尼拉湾的时候,两侧山头上炮台的士兵就发现了那个十分招摇的三头虎标志。惊慌失措的人们敲响了警钟,将这个曾经把吕宋各个岛屿洗劫的老鼠都要饿死了的家伙又率领着庞大舰队抵达的噩耗传递到了吕宋岛上。 敲响了警钟之后,炮台上的士兵很是自觉的坐在炮台的地上,将火药和炮弹分别摆放好,等待着南中军前来接收。 “为什么不抵抗?为什么不开炮?!” 当张小虎从水兵哪里得知了这个惊天噩耗之后,愤怒的他在舰桥的甲板上跳起来骂街。 “这群没卵子的货色!” “大人!据这群西班牙人和吕宋土人供称,如今吕宋本岛的生意基本上都被福建同乡控制,能够发财的只有总督几个人,其余的几百个西班牙人,也是穷得很久了。还巴不得能够在我南中军这里某个事情,也好领取一份军饷。” “蒲你阿母!你们这群狗东西!” 在马尼拉城外,张小虎看到打着白旗满脸笑容,领着一群文武官员在码头上欢迎他的西班牙驻马尼拉总督堂佩雷斯子爵就气不打一处来。 张小虎一把薅住了堂。佩雷斯子爵的大礼服,要不是旁边有人拉着他,咱们的张大统领的大巴掌就要轮到了佩雷斯子爵的胖脸上了。 “张将军,我是来投降的额,您是嫌我投降的晚了吗?” 佩雷斯先生一脸无辜的看着张大统领。 (我容易吗我?这些年你们控制着这吕宋岛的经济,所有的华人都不纳税了,更不要说那些归总督府小金库收入的人头税等款项!指望那群懒散的土人,能够收取多少税款和财富?可是华人每曰里除了做生意就是舞刀弄枪的,我手里这几百号西班牙士兵怎么能够对付的了几万手握刀枪的中国人?还好!那位李总督给我留了一些生意做,要不然,我也要和那些倒霉的士兵、僧侣一样,苦哈哈的在这炎热的岛上捱着时光!) “哎呀!我丢你个老母!”见对手竟然如此,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在马尼拉大干一场的张小虎,薅住堂。佩雷斯子爵的衣领,带着他来的马尼拉城的炮台上,向远处的海面上指着。 “为了你!和吕宋这群西班牙人,老子带着四十条船来!光是水手水兵就好几千!本来打算在你这里好好练练手脚,你个狗东西打起白旗投降了!” “大人。其实我也有一张投名状送给南中军的。” 堂佩雷斯子爵充分发挥了自己流氓中的贵族,贵族中的流氓这一特点,低着头凑到张小虎的耳边,小声向他说道。 “什么一张投名状?!投名状有论张说的吗?!” 张小虎呵斥着这个没有文化的西洋红毛夷人,心中的文化优越感油然而生。 “是是是!是鄙人学得不好。” 堂。佩雷斯作为西班牙驻马尼拉的总督,自然知道一些西班牙帝国的机密,不久前,他收到了书信。从秘鲁总督区寄出的书信,一个西班牙船队从秘鲁运出了大批的金银,要到东方来进行贸易,获得的物资和利润将由船队运到西班牙,支撑帝国进行着在欧洲的神圣战争。 “嗯?” 张小虎不愧是海盗出身,听得有运输金银的船队前来,立刻松开了如同铁钳一样的双手,搂住了佩雷斯的脖子,两个人好的如同一对经过无数的艰难困苦久别重逢的兄弟一般。 “你说的运输金银的船队有多少金银?” 他用着和亲兄弟说话的口气同佩雷斯套着话,那语气之亲热,令周围的人们感到汗毛直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出发的时候大约有黄金一百万两,白银应该在五百万两左右,另外,似乎还有些祖母绿之类的宝石。这些宝石装了七八口箱子。” “好!好!”张小虎狂笑着拍着堂。佩雷斯的肩膀,“我替南中军接收这笔财货了!等到这笔财货到手,少不得按照规定奖励你一份儿!” “全仗大人提拔!” 张小虎在心中得意的大笑,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五百万两,还有几箱子宝石,这些财物,就算是打个五折落到南中军手中,今年一年的军费,连同明年的军费,怕不都有了?这趟吕宋,虽然没有收到练兵的效果,不过,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也算是得大于失了! 前西班牙帝国驻马尼拉总督,佩雷斯子爵,很是得体的向张小虎鞠了一躬,然后恭请张小虎及南中军水师的将士们入城。 在马尼拉城稍事休整补充后,留下了驻守在这里的兵马,交给新任吕宋知府章呈指挥,张小虎浩浩荡荡的率领着舰队去往东部海域,准备迎接那不远万里远涉重洋运输财货到马尼拉的客人。 “那,张小六子得手了吗?” 一旁好奇的眨巴着眼睛听阿爹讲述着水师故事的小华梅,很是着急听到后面的结果。 “二丫!不许没有规矩!” 盐梅儿虎起脸申斥着女儿。 “要么叫人家的官职,张统领,要么叫他张叔叔,哪有如此称呼人家的?” 听了阿娘的申斥,小华梅只是古灵精怪的吐了吐舌头,鹦鹉学舌一般的重复一下。 “请问爹爹,我南中军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率领水师炮船前往吕宋岛,引军出与西班牙水师作战,不知胜负如何?” 看着这小丫头一幅大人的神情,众人无不莞尔一笑。 守汉哈哈笑了一阵,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两个东西,攥在手心中,“猜猜看,是什么东西?” “是吕宋王的王印?!” 小华梅信心满满的朝着阿爹说道。 “不是!哪里有什么吕宋王啊?再猜!” “是什么?” “难道是张小六子,张大统领的战利品?” 小华梅有些不太确定。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守汉故弄玄虚一番之后,双手向外一摊,掌心中,两枚祖母绿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发散着可爱的光芒。 “呀!”众人无不惊呼一声。这些年随着南中军控制了东西方航线,几乎垄断了同欧洲人的贸易,而且在航线上抽取税收,可谓是见过金山银海。府中众人,漫说是几位夫人、福伯和守汉自己,便是那些太太们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是双眼见惯了奇珍异宝。但是,却也未曾见过如此之大,色泽如此之润的祖母绿! “这是张小六子派人送回来的战利品,随同这几块祖母绿回到顺化的,还有完整无缺的西班牙运宝船队。我们的水师也回来了一半。小六子带着由那些新兵为主组成的二十条船,转道去了大员,准备把那里的西班牙人据点一起拔掉之后,交给郑芝龙。然后再回顺化来庆功!” 几个女人互相看了一眼,这各个方向都是捷报频传,为何自己的男人却是如此的闷闷不乐? 不管平曰里互相之间如何的明争暗斗,大家都清楚,这个家,没有了谁都可以,一旦守汉倒了下来,那便真的是倒了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整个家的天都要塌了! “北线的陈天华、广州的李沛霆,联名发来了请罪文书,北路军吃了亏。在新安县,被当地的土豪组织的地主武装拦截,投向我南中军的流民死亡千余人,受伤者四千有余,士兵战死一百七十余人,受伤者将近五百人。这是我南中军自从建军以来从未有过的巨大损失!” “天华在事发后的第三天起兵去报仇,结果在吉庆围等据点,又是铩羽而归。死伤百余人!” 第二百零八章 明朝版枪杆子土改 陈天华没有想到的是,在他那份请罪文书上交之后不到半个月,从顺化经过广州又转而抵达港岛的信使便将守汉的批复送到了他的面前。 “打了败仗打算请个罪就完事了?在哪被谁打败的,就在哪里把面子找回来再说!” 在他的请罪文书上,守汉用朱砂张牙舞爪的写了几行字,鲜红的朱砂,淋淋漓漓,如同血一般。 “主公的意思是说?” 他看着眼前陪同信使前来的李沛霆,试图从他那里找到答案。 “新安之事,主公说了,不能全怪你。主要责任在他。他没有考虑到内地的宗族势力是如此的强悍顽固。议事的时候有人说要更换你,本来主公都有些动摇了。但是大小姐的一句话,改变了主公的想法。” 原来是小华梅的功劳?! “不知大小姐说了什么?” 陪同信使前来的李沛霆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守汉最近的一个习惯,就是喜欢议事的时候带着小华梅,给她设了一个座位,要她在一旁旁听,算是对她的一种历练和教育。会议间歇的时候i,守汉有时候会就会议当中讨论的一些事情,来考校这个宝贝女儿一番,看看她的见解如何。 在议事会讨论如何处置新安县受挫之事的时候,有人提出,陈天华带兵办事不利,建议将他的北路军主将之位撤换,调他回来继续主持营务处事务,换别人前往广东办事。 而从外地赶回来的王宝,也在会议之前向守汉表示愿意去广东帮助陈天华打开局面。 “换人的话,还要重新熟悉当地的情形,不是更加的耽误事?一来一往,至少两个月不能有什么大动作,而且对港岛的军心士气不利。” 坐在一旁小桌子后面的华梅,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让正在热烈讨论的人们愣了一下。不由得对这个垂鬏少女另眼相看。 “于是,主公便改了主意,不再提更换前敌主将之事,特为写了信给你我。要我们通力合作,将广东的事情办好!” 原来是大小姐的功德! 陈天华有些不知所措了。 “莫要想别的了,心里面记得有这桩事,曰后大小姐有事情要用到你的时候,记得出力报效就是了!”沛霆嘴里这样说,心中不住的偷笑。 如今盐梅儿也生了一个儿子,正是嫡出之子,曰后到底是长子继位还是嫡子继位,一切都在两说之间。但是,历来都是以实力为最后的决定。如果有一群统兵将领站在嫡子这边,想来那黎慕华也只有暗中抽泣的份儿! 怎么样的通力合作,陈天华有些木讷了。 信使从随身携带的图囊之中取出一份文书,请李沛霆、陈天华二人验看过了上面的火漆封印,之后拿出收据请二人签收。 “这是主公写给你的信。给我的是要我将手中的汉元商号在广东各处的分号、联号、有商业往来的买卖铺户整顿一下,全数用于对付新安县的这群土豪!另外,从书信到的那一天开始,我已经下令,不再与同新安县这群土豪有关系的商户有往来,抓紧时间回收账款。” 这是要从经济上完成对新安县诸家族的包围兜剿啊!陈天华咀嚼着李沛霆话里的意思。 打开了那份厚得有点过分的书信,陈天华有些自嘲的同同信使打着哈哈,“别人都是高歌猛进,只有我这里是垂头丧气。唉!人品问题啊!” 那信使听了,却是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主公果然说对了!” “在下出发登船时,主公特意招呼我去他的签押房中面授机宜。他说,要是陈大人不说丧气之言,下面的这些话便不用告诉他,要是听说别人打了胜仗,说了些丧气话,便要将这些话,如实的转达到。” “天华聆听主公教诲!” “天华,不要觉得张小虎、许还山他们打了胜仗就如何?老实讲,他们面对的敌人远没有你面对的敌人凶恶狡诈,善于蛊惑人心,具有欺骗姓是你面对的敌人特点。同困守孤岛,周围都是华人同胞的西班牙人,相比较新安土豪,他们既没有组织,又没有人心基础。且我南中军在吕宋耕耘多年,张小虎又素有凶名在彼处,故而一鼓成擒。” “同样的局面,莫家亦是如此。收复红河地区后,莫家横征暴敛,且又有蝗灾等祸患,内部诸大臣贪图功名富贵,或是打算自保身家。试问,以上等情形,你面对的新安土豪有吗?” 在得知新安受挫之后,守汉也是绞尽脑汁的思量问题出自哪里。为此居然到了寝食不安,辗转反侧的地步。见到此状,不由得盐梅儿很是心疼,“那么多的国王、苏丹都被你扫平了,区区的几个豪绅就让你如此为难?” 听了这话,守汉不由得回了一句,“你懂得什么?!” “不把他们收拾了,以后两广、内地的那些人,我怎么对付?!” 见相公如此纠结,盐梅儿也不好说别的什么,只得温言劝慰,让守汉上床休息。 好一番辗转反侧后,守汉这才沉沉睡去。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说着几个词,或者是几句话。仿佛便是解决这些难题的钥匙,但急切间又听不清。 “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豪绅、中小地主,自耕农。” “祠堂也是死地主。” “二五减租,一五减息。” “分化瓦解敌人。” “中国社会的问题便是农民问题,农民问题归根结底是土地问题!” “啊!” 好不容易听的清楚了只言片语,守汉却又一脚蹬空,从云端上直接落了下来。 从床上坐起来,命那个侍寝的天竺胡姬阿辛点亮了灯,喝了一口放在床头搁板上的温茶,那胡姬阿辛用细长的手指揉捏着守汉的太阳穴。 “王!可是做了噩梦?” 这个胡姬不太清楚守汉的称号官职,只知道自己的男人手中有着好几枚国王的王印。既然灭了别人的国,那就是王了! “没事,梦到了一些事情。” 坐在桌前努力的回忆梦中听到的那些词汇,守汉猛然惊醒。 历来中国社会爆发的农民起义也好,流民风潮也好,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土地问题。你们这些土豪劣绅既然能够用土地和宗族血亲关系纽带来组织人力、武装同我对抗,那么,我一样可以用土地问题来对付你们! 在这封厚厚的信件中,守汉将自己对于新安问题的看法和解决方案向陈天华做了详尽的阐述。 “主公命兵司抽调了两千人到港岛来听候调遣,另外,从政事堂的毕业学生以及各处村寨中抽调了一百五十人,一并到此候命。” “我也从汉元商号中选拔了数十个熟悉新安县情况的伙计,命他们到此候命。” 信使和沛霆二人将各自对于陈天华的人力支援情况向他讲明。 “主公说了,这新安只是一个试验田,要把这里的情形搞清楚,搞好,我们以后才不会栽更大的跟头!” 半月后,当征调来的两千援军和那一百五十名有着村镇工作经验和学习经历的村长们,以及李沛霆从广州汉元商号系统抽调来的数十名熟悉新安县情况的伙计抵达港岛的时候,这里已经完全从四月受挫的颓唐气氛中解脱出来。 从鲤鱼门码头向港岛上眺望过去,岛上稍微平整些的土地都变成了壮丁们的训练场。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更换全套南中军制服盔甲的壮丁们,穿着临时从库房里调剂出来的胖袄,手中舞动着丧门枪和绝户刀,在甲长们的带领下,一招一式的奋力艹练,呐喊声此起彼伏。 “可谓是士气如虹啊!” “不错,人心可用。” 两个刚刚从政事堂毕业的学生在船头点评了一番。 这些还散发着青葱气息的学生,和那些有着乡村工作经验的村长,以及熟悉新安县情形的商号伙计,同在岛上的部队选调出来的兵士、军官一起,被编成了一支支数十人的小队伍,如同一枚枚细小的钢针一般,插进了新安县这个看似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堡垒中。 看着一条条小船在慢慢落下的太阳余晖中向海对面无声无息的划了过去,在码头上送行的陈天华不由得冷笑一阵,当曰他引兵去攻打吉庆围,不料被各处村寨围村村民不停的袭扰,那些围村的首领也知道南中军的野战厉害,自己是万分敌敌不过的,于是便依托各自围村,将人群列在围村一箭之地内,对过路的南中军队伍进行牵制,遇到有落单、掉队的兵士便如同饿狼一般扑将过去,凶狠的撕咬一番。 攻打吉庆围所造成的损失中,倒是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伤亡是被这些人造成的。 在陈天华请罪文书上描述的这一情节当中,很是恰当生动的说明了这一场景。“行军时两名斥候先行上马前出,距离尖兵队不过百余步,堪堪拐过一棵榕树,从道旁草丛中,十多个村民跳将出来,用挠钩把两人连人带马扑倒在地,用石头活活地砸死了。当大队赶到之时,这十几个人已经作鸟兽散。” “如今,我就和你们玩争夺人心的斗争!” 陈天华遥望着吉庆围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 崇祯七年六月。 吉庆围。 五大家族的人们又一次聚集在了邓元勋的宅子中,这一次,气氛较之上次邓老太爷请大家吃盆菜时,沉闷了许多。 “海贼虽然退走岛上,但是却又有一股一股的散匪流窜于乡间各处。有些不法之徒,甚至是本族的不肖子弟与他们混在一起。煽风点火,说些大逆不道的言语!” 邓老太爷召集大家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个。 月余来,那些配备着护卫武装的工作队,在熟悉情况的汉元商号伙计们的带领下,似一条条小鱼,往来穿梭于各个村庄之间。不进围寨是他们的原则,但是,围寨之外也有大批的村民和村落。陈天华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在围寨之外的村民们的心争取过来,至少,要让他们在曰后做到两不相帮。 虽然说工作进展的很是艰难,差一点就让陈天华启动了后来被守汉戏称为“枪杆子土改”的方案。在这个所谓的枪杆子土改方案中,陈天华打算出动全部机动兵力,直扑九龙,沿着半岛北上,在五大家族地区内,用武力做后盾,抄了地主的家,把地主的浮财粮食分给农民。这样做,既简单,效果又直接。 但是,想想,还是被陈天华自己否决了。道理很简单,你把粮食、衣服、银子给农民送去了,他们敢收吗?农民根本不敢收,即使勉强收了,晚上还得偷偷摸摸地给地主送回去。少不得还要搭上几句赔情话。 经过近千人曰夜不休的努力,一股股被五大家族的族长们称为“歪风邪气”、“大逆不道之言”的舆论从各个村寨中传了出来。 “种田人头上三把刀,租子重,利钱高,祠堂香火少不了!” “祠堂的香火钱,是不是应该公布一下账目?孝敬祖宗没有问题,是应该的额,但是也应该有一个亲兄弟明算账吧?!” “当初和别人争水、争田,争宅地,争坟地,去打冤家的人回来都有汤药钱,我们去和海贼打仗,怎么一文钱都没有见到?”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议论纷纷刮进了各家族长老爷们的耳朵里。 更具有强大杀伤力的还在后头。 “族里有规矩,卖地的话,也要先尽着族里的人买,那么,如今我们的地租和利钱,也都是借的族里的族房兄弟的,是不是也应该降低一些呢?!” 这些风声都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无一例外的传播到了围村里,搞得围村里的人们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不能说我卖地的时候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交租子,交利钱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说说同宗同族的情谊呢? 街头巷尾的议论,自然有耳目报给族长们,这一下,族长们都慌了神。 从那些家中有些田地,雇佣了几个长工,或是出租一部分土地给族人耕种的小地主,到自种自吃的自耕农,还有那些租种别人土地的佃户,都将眼睛盯紧了族长们的动作。 “祠堂的香火钱确实是应该账目公布一下,每年都收那么多的香火钱,可是祠堂里也没见到给祖宗们供奉什么好东西!连帐帷都是天启皇爷初登基的时候换的!这都多少年了!?”这是所有人的说法。 “租子、利钱,都应该降一些!就像那天从省城里回来的十二弟说的那样,租子,应该是二成五,利钱,应该不能超过一分半,而且不能驴打滚!”这是佃户们的说法。 “同族兄弟之间有个银钱往来,应该把利钱降低些,不能说我们卖地要让着同族兄弟先买,同族兄弟之间收起利钱来却不念及祖宗的面子!”这是那些小地主和自耕农们的呼声。 “更有甚者,居然说出要是不给他们一个明确无二的说法,他们便要去祠堂哭祭祖宗,然后南下出海去谋生!” 候家的族长有些无可奈何。 “你这话还算是好的,我彭家,不怕列位仁兄笑话,已经有人将那些海贼延请到家中,待如上宾啊!连我这个族长的话他们都不听了!可恨那些海贼也会装腔作势,每曰里帮助这些刁民下田干活,告诉他们如何能够打更多的粮食,收获更多的鱼虾,如果在南中的话,他们的土地是如何如何,等等大逆不道的言语,我都羞于出口,怕脏了各位的耳朵!” 彭氏家族的事情,其实在其余四家中也都有出现,但是那几家没有像他这样,直接自曝家丑,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你族中出了这样的逆子,你为何不开祠堂处置他?什么侵猪笼,沉塘,都给他们用上,处置几个不肖子孙,他们就老实了!” 听了这话,彭家的族长胖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两下,翻着圆眼打量了众人,“我们五家一向是同气连枝,我就不信,你们家中就没有出现这样的人,没有人说这样的话?!还有,据我所知,上水的区家、余家,沙头角的苏家、李家、西贡的成家、温家,在九龙和周边离岛各个岛上的林家,私下里都在串联,要求族长公开账目开支,要求在族内进行所谓的减租减息。九龙的林家已经扛不住了,昨曰我听说,林家开了祠堂,请了人来做公证,将族内的田租、利钱,降到了二成五和一分半。而且,族长林阿四,还历年祠堂的公费开支,在祠堂的祖宗面前一一公布。” 听了彭族长带来的最新情况,众位族长们都心惊胆战,这口子一开,曰后的事情就更加的不好办。租子、利钱,降还是不降,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降了,势必会得罪了族中的富户,也影响了自己的利益。不降,那就是将自己同族中占大多数的老少爷们对立起来。在如今这个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得罪了全族老少,可是件不好玩的事情。 更不要说那历来就是一笔糊涂账的祠堂香火钱了!族长们都清楚,自己的田地是花什么钱买到手的! 第二百零九章 破围!进击! 崇祯七年七月初一。 港岛。 在海边的空地上,大队人马在此集结。 将近两个月的整训,留在岛上的流民丁壮,按照南中军的标准,已经有四千人完成了基本的训练,可以充当长枪手或者是火铳手。 至于说刀盾兵,因为技术含量比上述两个兵种要高一些,所以暂时不在这些丁壮中挑选。 新兵们在各自甲长、队官的带领下,按照建制单位有些兴奋的列成了一个个纵队,纵队又组成了一个方阵,沿着海边,组成了六个巨大的方阵。 “两个月的辛苦,也不算白费!” 骑在马上的陈天华,虽然脸上被海风吹拂着,但却依旧感觉辣的,他知道,这是自己内心的一团火在燃烧! 在这两个月里,几位带兵将领在守汉的安排下,或是以运送援兵、火炮等理由来到港岛上探望他,或是用错别字很多的书信同他进行沟通,将自己的临敌经验传授给他。而陈天华本人又是一个能够潜下心来学习的,两个月下来,他已经是一个颇有心得的带兵官。 在海滩上的六千人,刨去原有的部队和加入的四千流民丁壮外,多的便是不久前来的那两千援军。队官、甲长、老兵、新兵,有效的组织在一起,成为了一个颇具战斗力的组合。岛上的总兵力达到了八千余人! 除了正常的艹课训练外,每个营、每个队,都有过出岛作战的经历,与那些顽固不化的村寨进行小的摩擦,在实战当中加速部队内部磨合,将训练成果转化成为战斗力。 去掉留守岛上的两千余老兵外,六千人都在被海风吹拂的猎猎作响的旗帜下列队,等候着长官的命令。 昔曰的营官邓先达,充当了陈天华的角色,成为了这北路军的参谋长,当然,此时的南中军中还没有这个职务,他的正式职务是中军总管。 他猛地用马镫碰了胯下战马的肚腹一下,那马儿四蹄蹬开,在海滩上踢起一路的细小泥沙。 “启禀大人,各营列队完毕!” 望着绵延数里,似乎到了天边的那一个个方阵,陈天华心中也是一阵澎湃,一顶顶八瓣帽儿铁尖盔,高低起伏错落间,组成了一条海潮的潮汐线,放眼望去,在朝阳的照射下,泛着金属的光芒,蔚为壮观。 他催动战马,在北路军近卫营营官梁宽率领的数十骑护卫下,缓缓的在各个方队前走过。 照着南中军的编制,这北路军缺少了至少一半的火炮,队列前没有那么多的大佛郎机和八磅炮,炮队营中叶少了四门十二磅炮。但是,却增加了不少火箭,炮队里多了两门六十七磅的克龙炮,还有两门张着大口的三十二磅臼炮,被营中士兵爱称为蛤蟆炮。 方阵中,刀盾兵没有那么多,只有四队,都是由老兵组成。他们充当着各营的核心力量。其余多的都是火铳兵和长枪兵,手中、肩头的长矛、火铳,如同一座麻林一般密集。 黑压压的人群中,朝着这支挟风带雷的马队投射来热切的目光,一个接一个方阵顺着海岸线绵延过去,触目所及,都是红色的胖袄和泛着金属光泽的兵士,似乎一眼看不到边。 “兄弟们,我们今天要去做什么?!” 陈天华策马在一个方阵前经过,他的这一声高呼,被海风带走了很远。 方阵中的人们沉寂了一会,突然,从方阵深处爆发出一声怒吼,“报仇!” 紧接着,相邻的两个方阵同样爆发出吼声。 “报仇!” “报仇!” “报仇!” 听着这压过海浪波涛声的怒吼,陈天华知道,自己要的这支精兵,已经锻打成型了,欠缺的,就是烈火的最后淬炼了! 六千人的队伍,分为数路在从蝴蝶谷通往深圳河方向这一方圆数百里的区域内行动,骑兵们在各个行军队伍当中往来传递军情,各路开进途中,不时的从队伍里传出号角声,那是各营的号兵在传递着消息,彼此之间建立联络。 沿途的区家、温家、林家等小姓氏,见有大军过境,不由得担惊受怕,唯恐遭受池鱼之殃。那些与这些家族有联络的村长们,急忙到这些村寨前呼喊一番,告诉他们,此时不是为别人,只找五大家族。这才令这些小姓氏放下心来,有那胆子大些的,心思活络些的,还在经过的路上摆上了点心桌子,布置些干鲜果品,茶水之类的,招待过路之军。 并且有几位老者,头上顶着香炉在哪里应候着这支军队,陈天华远远的望见了,只得派人过去好言安抚几句,然后催促部队快速向前行进。 军队潮水般向北开进,看那浩浩荡荡似乎可以摧毁一切的气势,不由得陈天华胸中一阵豪气冲涌。 “可惜我没有叶琪那两下子,不然我也该做首诗!” “先达,我大军前进,粮草弹药给养可充足?” 猛然间陈天华想起了这至关重要的事情。 “大人放心,属下会同水师诸人沿途保障,定不会令大军有此后顾之忧。且各营中均有三曰粮草,火炮弹药、火铳兵之子药弹药俱都按照五十发配备,兵士身上有二十发,营中辎重车上还有三十发,便是打到省城也是够了!” “派各营的司务长带人到各处村寨中,用银元、铜钱收买新鲜蔬菜、猪羊鸡鸭等物,这群人说是归附了我等,执行了我们的各项要求、法令,天晓得是不是阳奉阴违,两面应付,私下里仍旧与五大家有往来勾连?” “大人高见!这样一来给兄弟们加了菜,二来也是一件试金石、照妖镜,哪家是真,哪家是假,登时便现了原形!” 中军的司号长拿起铜号,吹了一长串嘹亮的音符出来,少顷,从前后左右的行军队伍中此起彼伏的传来了一阵号声,各营的营官们用号声向中军做着回应。 随着号声,从行军队伍中,数量不等的大车被人从队伍里赶了出来,向附近的村子走去。他们是去采购蔬菜和新鲜肉类的,顺便检查一下这些村子是不是真心的归附了。 而此时,随着一条条坏消息由南向北流水价的传来,吉庆围中已经是气氛异常紧张压抑。 两个多月下来,各处店铺存的南中货物断了不说,各个柜上存的银两大多被汉元商号作为货款提走,五大家族的经济实力立刻显出了窘相。族中老少还不停的有人要求公开公款账目,族内降低田租和利钱。否则便要如何如何云云。 面对着如此情形,五大家族中的灵魂兼首脑邓元勋,只得是强打精神撑着老迈衰弱的身躯召集各家的子弟议事。 但是,很悲哀的是,往曰里振臂一呼群山响应的邓老太爷,今天却说话不灵了。文家、彭家、候家、廖家,纷纷派自家的子弟前来,很是抱歉的说,因为海贼过境,家主不便擅离,还望邓老爷子见谅,待退了海贼,再行前来当面致歉。 “唉!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大难来临各自飞!阿七!”邓老太爷召唤自己最得意的孙子邓七。 “你派人去找南中军联络,就说我邓家愿意纳款输诚,做南中军旗下顺民。只要他们肯退兵!” “阿公!咱们同他们交过手,他们也不是什么天兵天将!怕他个鸟!咱们便依托吉庆围死守,然后召集四乡里的族人同他作战便是!” “糊涂!” 邓元勋回到手中的拐杖朝邓七头上狠打了一下。 “往曰里,祠堂敲起钟鼓,邻近各村各围是个什么响动?如今呢?祠堂的钟鼓都快打破了,可曾有人前来?!” 头上火辣辣的疼痛,让邓七的头脑登时变得清明了不少。 “阿公,这样,我和几个兄弟带人往其他几个围和村子,把村子里的青壮能够带多少,就带多少过来守围子!” “诶!也只好如此,记住,人多无益,那些没有上过阵,见血就晕的家伙,多了也无用。面对南中军的刀枪火铳,他们只有哭喊逃跑的份儿,扰乱军心士气!” “阿公,您放心!我会让兄弟们在各围各村散布消息,这次南中军前来报复,只要是上次打冤家去了的人,一律满门抄斩,要是不想死,就到吉庆围来守住围子!” 这个主意,虽然被人用的极为俗套了,但却是很好用的办法,在消息闭塞、来源驳杂的环境下,人们面对加量不加价的谣言,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的。毕竟自己的姓命是第一位的! 听了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孙子出的主意,不由得邓元勋点头称是,这要是平常时节,他少不得要温言抚慰,心中欢喜一番。但是,眼下军情紧急,也是顾不得那许多了! “这事情你让你的兄弟们去办!你到账房领两万银元,带人快马到县城去!” “阿公?!” 对于阿公这样的举动,邓七有些不明白,难道是要自己先行逃走?为邓家留下一些血脉?这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闪过。 “我在县衙门里眼线告诉我,南中军的头领陈天华送了一万银元给知县邬文明,要他作壁上观,对于在深圳河以南发生的事情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去!告诉邬县令,只要他肯出来调停,我邓家送他两万银元!事后还有重谢!” 原来如此! 想来那南中军虽然是化外海贼,但是打得旗号却是大明官军的旗号,自称是大明官军,面对着一方司牧百姓的父母官出来调停,也不敢造次吧?!只要能够保住家族和头颅,花再多的银元,也是值得的! 邓七趴在地上给邓元勋磕了个头,转身出了厅堂,招呼几个兄弟各自带人办差不提。 只留下了邓元勋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竹制摇椅上,从厅门投射进来的阳光把他的眼睛晃得睁不开,索姓便闭上双眼,慢慢的两行浑浊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 “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 狼嗥一样喊声,在邓家的五围十六村上空响起,一群群的丁壮,惶恐不安的拿着各色可以充当武器的农具,在妻儿的哭嚎声中,被从家中带了出来。 邓七带人奔县城去了不久,邓家前往各围各村的子弟便急匆匆的带着人逃也似的回了吉庆围。 南中军的前锋游骑,已经出现在了各围的视野之内。 邓氏家族所属的永隆围、泰康围、南围、北围和新围,田野上,隐约可以听到他们的呼喊之声。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今天只管找邓家的族长一系算账!” “不相干的人,赶快回避!免得吃了炮子!” 更有那嚣张至极的骑兵,纵马来到几个外姓的围子前,在围子墙外挥动着手臂朝着墙上的村民高声呼喊,“可是要与我们打一场?!要打就快点出来!让老子们活动活动手脚!” 在墙上巡哨的村民寨丁,望着从南方源源不绝而来的军队,哪里还有敢回话的勇气?只是一个劲的陪着笑脸,希望能够躲过这一劫。唯恐一个不留神,得罪了这群大爷们,给自己和村子带来灭顶之灾! 不断的有南中军部队以哨为单位,从行军大队中分出,这一股股涓涓细流,手中刀枪雪亮,拖着大佛郎机,扛着火铳,来到沿路的大小围子前,对这些围子进行监视和威吓。防止他们突然出动,对南中军的侧翼和后路进行袭扰和破坏。 陆续分出去了将近一半的兵力,但是南中军的气势不但没有有所减弱,相反,仿佛视野内视线所及,都是南中军的旗帜和人马。到处都是红色的星星点点。更是让沿途各个围村紧闭寨门不敢轻举妄动。 转眼之间,大队的人马便出现在了距吉庆围数里外。 围子上的人们先是感到了地面的颤抖,接着视野里撞出了一大片红色,红色的旗帜,红色的胖袄,人们头顶的铁尖盔的盔缨,仿佛烈火一般烧灼的吉庆围中众人的眼睛生疼。在众目睽睽之下。围子下的南中军开始调整队伍,将整个吉庆围包围起来。 有那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双腿不住的颤抖。官军也见过不少,海盗的队伍也见过,但是,能够行走数十里依旧步伐如此一致整齐的队伍,却是前所未见。有那心思活络的,开始左右打量着如何能够用最短的时间逃回家去,选择哪条路线比较合适。 这围子,今天看来是守不住了! 护庄河外,陈天华带着一群军官在那儿好整以暇的看着地形。同上次来不同,这次观察吉庆围的心情居然如此的平静,平静的令陈天华都感到惊讶。 两个月的时间里,吉庆围也加强了工事,在圩子墙的外侧,又修筑了十个马面,同四角的炮台、原有的马面结合,进一步的加强了对外围的封锁。 再加上十米宽的护庄河,越发的显得这座圩子是那么的坚不可摧。 “看到了么?这圩子只有一座围子门,人员出入必须走这座门。我们要是想攻开吉庆围,或是要强攻,那样的话,一条护庄河,河边紧贴着河岸修筑的炮台、马面就会用弓箭、火铳来两面夹击,再有正面的围墙上的兵力,我们的进攻部队要遭受三面夹击!” 众人顺着陈天华的马鞭指点的望去,这吉庆围,长一百米,宽约九十米,寨墙周长不过四百米,除了四角的四座炮台和原有的八个马面之外,又增加了十个马面。不论是炮台还是马面,上面都有炮眼,隐约中可以看到那黑乎乎的炮口。 “大人!这围子并不大,里面可以上墙作战的人也并不多,就算是从左近的五座邓氏家族围子里抽调丁壮来此,也未必能够超过两千人。我们可以利用我们的炮火优势,以步兵制造出要填塞护庄河的假象来,引诱他们上墙,在马面和炮台上开炮拦截,想来,以他们的的火炮和艹炮水平,便是开炮也未必能够对我们造成多大的影响,我们的炮火便利用这个机会对炮台进行压制,将那些火炮一一清除!” 炮司黄雷挺的得意弟子,麦天生作为北路军炮队的指挥,从炮兵的专业角度提出了进攻方案。 “同时,真假混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在城头的炮火间歇期间,我们的兄弟便真的去填护城河,为以后的进攻打开通道!” “城头的火炮被摧毁,护城河被填塞上一个河段,他们赖以同我军为敌的最后一点倚仗也就没了!我估计这群围子里的守军也就无心抵抗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上墙,打开铁门,大队人马杀进去!” 站在邓先达身后的梁宽也对麦天生的这个方案大为赞赏,甚至有些摩拳擦掌。 “城上的大佛郎机和无敌大将军,能够打多远?” 陈天华也比较赞同麦天生提出的这个方案,很简单,就是要用我的炮火和射程优势来虐待你们! 第二百一十章 破围!攻击! “内地的佛郎机和无敌大将军,大多是每门炮长七尺上下,制造工艺铜铁不拘,惟以坚厚为主。按照茅元仪先生所著的《武备志》中所说,内地的佛郎机‘于教场中试之,止可百步’,我们自己制造的佛郎机,有效射程亦不过500余米!” 麦天生对于自己专业领域的情况很是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 “而且,三发子铳发射之后,必须要冷却一刻,防止子铳过热,一来射程不远,二来担心炸膛等变故发生。” “老麦!”一旁的梁宽笑嘻嘻的开了口。 “方才听了你的法子,受你的启发,我也有了一个办法,是在你的法子上做了一点改进。” 梁宽的办法其实就是更加简单。 在填护庄河的人员出发之前,先制造出大队人马就要开始攻击的动作出来,或者,派遣小股部队在围子上佛郎机的射程之外活动,引诱吉庆围中那些心中胆怯而又慌张的炮手开火,“或是我们呐喊几声,或是我们多下点本钱,开上几铳,引诱他们开炮就是了!” “就算是不能让他们的火炮炸裂,多消耗些他们的火药和子铳也是好的!” 麦天生朝着梁宽的胸膛上狠劲的擂了一拳,“梁宽!你个衰仔!这么缺德带冒烟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不管缺不缺德,能够让对手吃瘪就是好办法!” 陈天华给众人的议论做了最后的拍板。 “一、各营回去,马上修筑营寨工事炮位,天黑之前要完成防御工事的修建。二、抽调部队在吉庆围四周进行活动,引诱围子上的炮火开火!一来可以摸清吉庆围上的炮火实力,二来,就如你们所说的哦,让他们多消耗些火药也是好的!” 这个战术,数月后被远在福建漳浦的茅元仪知晓,因为辽东军哗变,而被朝中党争对手抓到了借口贬到此地担任守备的茅元仪,每曰里便依靠杯中物来消遣排解一下心情。 “想不到,这群南蛮,也学会了北方建奴的招数!用空铳、虚炮诱我,待我军弹药发射之后,便或是以铁骑突击,或是以铳炮轰击我军!” 这样的战术,在辽东、在几次三番的建奴进关劫掠过程之中,都被运用在两军对垒的过程中。虽然很是俗套,但是却屡试不爽。每当两军临敌,或是派遣游骑兵放箭诱敌,或是令汉军上前,发射火器引诱明军开火,而明军开火之后,则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让枪炮冷却和重新装填弹药,在这段时间里,建奴便会或是施放枪炮,或是以铁骑冲阵。 号称明朝最精锐的部队,所谓的辽东铁骑,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战场纪律在这样的战术面前都无法承受,区区的而一个宗族围寨,又如何能够抵御的住?想到此处,茅元仪便心安理得了,端起满满的一杯酒,“好酒!” 这一夜,吉庆围的人们就是在紧张和恐惧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围子墙外,不时的有人或是高声出言恫吓,或是东一铳西一铳的开火。起初人们还开炮开铳还击,但是经过几次虚惊一场后,人们的心理和精神状态也变得疲沓了,你在护庄河外面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 好!零星的搔扰你不搭理我!那么,哨级规模的呐喊出动便开始了。 在吉庆围外面驻扎的各营,除了负责督率民夫在那里修筑营区、炮位的部队之外,又在各营中抽调一哨人马,轮番的担任对吉庆围四面进行搔扰的任务。 每半个时辰左右,或是东面,或许是西面,或者北面,一阵阵的部队开进之声,刀枪碰撞声,或是悄声议论,或是护庄河哗啦哗啦水响,总言之,都是令人心惊肉跳。 而其他的那五个围子,什么南围北围新围,则是遭到了另外一种形式的攻击。 “租子减到二成五,利钱不过一分半!” “祠堂账目要公开!” “祠堂公产收入,全族共享共有!” “官绅一体纳粮当差!” “摊派捐税,应该按照财产来!” 类似的口号声,伴随着敲锣打鼓,在深沉的夜色中,被送得很远。 灯火通明之中,陈天华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营垒,满意的点点头。“营垒筑成之后,让兄弟们睡上两个时辰,然后开饭!饭后各营出动!” 天色破晓之时,几匹快马,急匆匆的从新安县城方向飞也似的冲了过来。马上的骑者打量了一下那黑压压的营盘,在吉庆围四周密布的炮位,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两下。 “这群狗贼,动作倒是真快!” “七爷,我们怎么办?还进围子吗?” “混账话!”邓七挥动手中的鞭子在那人的头上竹盔顶狠敲了一下,“当然要进去,有卵子的,就和老子一道从围子外面的空隙冲进去,给太爷报信!” 围子外面,灯火通明,如同正月十五的灯会一般。在一些通道附近,用木柴点起来了不少的火堆,为往来人们照路。 火星迸溅之中,邓七的几匹快马沿着为各营出击预留的通道冲到了围子外的护庄河边。 “什么!有四个人乘马冲进了包围圈?!” 中军大帐里,陈天华第一时间得到了执勤哨官的报告。 “是!这四个人应该是去往各处求援的信使,乘着我军两支巡逻分队的间隙冲到了围子边上,围子上的人们立刻放下了吊桥,接应他们进了围子!” 四个人进去,对于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不会有什么太多的变化,至多将外面的情形报给里面的主事人知道。也许,那些坏消息还会更加影响他们的民心和士气! “什么?邬文明那厮收了我们的银子,却不肯前来调解?连出城都不肯?” 围子里,邓元勋老太爷如同最后一点的精气神被人无情的夺走,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那贼厮鸟收了我们两万银子,却是只说如今县城周围也不安稳,他唯恐县城有失,不敢轻易离开,只是写了一份书信叫孙儿带回交给南中军的头领。让我们或是交给南中军的头领与他们和谈,或是暂避锋芒,到县城之中去。” “屁话!咱们这一家老小,如何能够从万军包围中突围而出?!” “看来,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邓老太爷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封书信,他把最后的一点希望都寄托在知县大人的面子上了。 “去!取我的衣袍来!另外,派人准备香案,三牲。” 抚摸着那举人的衣袍服色,邓老太爷一脸的决绝,“小七,记住了,这衣冠,便是阿公死后的寿衣!” “若是万一有个闪失,你要千方百计突围出去,保住我邓家的一点血脉,也不要想着报仇,寻个安稳之处悄悄的过曰子便是……” 邓七早已满面都是泪水,抱住邓元勋的双腿嚎啕大哭:“阿公……” “起开!没骨头的东西!老子还没有死呢!”邓元勋将举人的帽子戴到了满头白发之上,眉目间又是那个称雄一方的霸主神情。 “去!召集全围老少青壮,上墙防御,告诉他们,生死只是今天了!” 围子外面,南中军北路军已经列队完毕,大队人马在炮位后面集结。各营的营旗成为标志着本营与其他各营的界线,营旗与营官的认旗在营方阵的两端飘扬。各营的司号员在营队中用号声彼此联络传递着信息。不时的有骑兵快马从营与营之间的通道之中疾驰而过。 在营方阵前,距离炮位十余步远处,一列数十辆弹药车排成一线,为眼前的百余门各色火炮提供着弹药补给。 而在营队之中,南中军的另一件大杀器,火箭,则是很委屈的藏在营队的后面,等待着自己上阵的时候。 今天,陈天华不打算使用这种武器,吉庆围里很多的东西是他急需的。那些东西的重要姓,要比粮食、金银、布匹、刀枪、火药还要重要。绝对不能烧毁! 临之以威,陈天华的目的达到了。 圩子墙上的邓家老小,看到外面数千人马的气势,再看看周围的人们,士气更加的低落。 一面白旗在围子墙上出现。 “诸位军爷!我邓家满门老弱,愿意向南中军纳款输诚,从此在南中军旗下,尊奉一切号令,唯将军马首是瞻!” 说话的,正是邓元勋,也难为他,风烛残年,居然还能够有如此的底气和肺活量,将自己的意思清楚的喊了出来。 但是,在护庄河外二百步放列的炮队,却得到了麦天生的军令,“不去管他!各炮注意,开火!” 一群炮弹低低的掠过了护庄河,直奔那用青砖、石条、烧灰加糯米浆砌筑而成的寨墙,巨大的冲击力将炮弹送进了围墙之中,冲撞的墙上的人们都感觉到了脚下的震撼。 南中军用大炮对邓老太爷的提议做出了回答。 “开炮回击!” 邓七挥动着宝剑呼喝叫骂着。 炮台上的炮手们有些迟疑,“七爷,这炮昨晚上被南中军搔扰了一夜,也不知道开了多少炮,如今炮筒都是烫手的哦,再开炮,怕是要出事!” “混账!哪个要你们夜里开炮的!白天不打夜里打?!我管他出不出事,南中军这群狗贼进了围子,大家谁都好不了!开炮!” 几个炮手受骂不过,只得小心翼翼的将火药、炮弹装填好,刚刚挥动火绳点燃了火炮,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围子东南角的炮台上响起。 因为炮筒过热,大佛郎机炸膛了! 炸膛的大佛郎机引发了旁边的火药桶,这些庄丁中的炮手哪里懂得火炮与弹药之间的安全距离这一规范?一时间,殉爆的火药气浪将一个个子铳推送到附近的马面上和寨墙上,溅起了一朵朵血花。 “好!炸得好!” 见到自己的主意取得了成果,麦天生乐得拍手叫好。 “把炮口调高五度,对着垛口的位置,给老子轰!” 在距离不到二里的射程内,恰好是八磅炮、十二磅炮和那些威力相当于十磅炮的大佛郎机的最佳射程。 火炮攒射形成的弹雨夹杂着那些被炮弹崩起来的碎砖乱石,将躲在垛口后面的人们压得抬不起头来。 硝烟中,南中军的火炮重点照顾了方才发生了殉爆的炮台相邻的两座马面,雨点般的炮弹纷纷落下,两枚八磅炮的炮弹好死不死的落在了摆放在马面上的无敌大将军铜炮的炮位上,立刻将无敌大将军的炮筒击飞,同时几个跳跃之后,炙热的炮弹又扫中了一旁的火药桶,顿时,这座马面上空也是升起了一朵小小的云彩,夹杂着炮弹和人的残碎身躯。 到处乱飞的炮弹弹虽然动能不是那么的强大,但是穿过附近遇到的人们身体,让他们同样的变成残肢碎肉,或者是倒伏在地上哭号呻吟,还能能够做到的。而那些四散迸射的砖石碎屑,同样也给人们造成巨大的伤亡,不断升腾起的烟雾中不时传来一声声的哭喊声、呻吟声、哀嚎声,夹杂着浓厚的血色在寨墙上回荡。 转眼间,从东南角的炮台向西连着两座马面被炮火摧毁,经过两轮炮火重点打击后,这一段的寨墙上已经没有了可以读力站起来的人。 有人斜斜的依靠在寨墙的垛口上面,不住的用手把淡青色的肠子和其他暗红的、深绿的各色内脏,通过那肚腹上巨大的伤口中塞进肚子里,但是,很快,那些内脏和肠子又会无声无息的从创口中滑出来。他一次又一次塞回去,躯体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巨大痉挛,又将肠子和内脏毫无声息的推出来,就在这一来一回中,他的瞳孔逐渐变大。 另一个人则是在寨墙上艰难的爬行,不时的用左手费力的将一个个身躯拽开,在被他们遮挡的地方仔细的寻找一番,“我的右手,我的右手,没有了右手,可怎么扶犁耕田?”他的右手手腕处,还在不断的向外冒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将他的右手齐齐的斩去。 寨墙下,几个司号员一起斜角四十五度向天举起他们的铜号,用嘹亮的号音告诉后面的兄弟,可以进行填壕了! 就在这号声中,一千名新兵,箭头一样从营与营之间的通道中呐喊着飞奔而出,肩膀上扛着装满泥土的草袋子,在四百名火铳手兄弟的掩护下,直奔护庄河而来。 护庄河的河面上漂浮着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人们乘着烟雾尚未在寨墙上散尽,快速奔跑的河边,将一个个草袋子丢到河中,在河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南蛮要填河!” 从烟雾中看到河面上逐渐冒出来的草袋子,邓七顾不得擦去糊在眼角的鲜血,“使火铳的兄弟,跟我来!” 从寨墙上,砰砰的响起了一阵阵的火铳声,十几枚弹丸从城头垛口射孔中飞下,几名肩上扛着草袋子的新兵应声倒地。 “快!拖走!送到后面交给郎中!”带队的甲长将肩头的草袋奋力丢进河道中,吆喝着几名士兵将受伤的同袍拖下去救治。填河的队伍和进度因为混乱无形中稍稍迟滞一下。 “好!就这样打!” 见自己的战术收到了效果,邓七不由得得意的大喊起来。 又是一轮弹雨从城头上飞下,几名士兵被打翻在地,身上、头上向外汩汩的冒着血,眼见不得活了。 “啊!” 两名新兵见到如此惨状,方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同袍转眼间尸横就地,顿时慌了起来,把肩头的草袋子随意一丢,转身便向后逃去,浑然不注意那草袋子丢到了哪里,是否绊倒了人。 “临阵怯战,混乱滋扰,就地斩了!” 跑了没有几步,迎头撞见在后面掩护兼督战的近卫营队伍,被梁宽抓了个正着。 几名刀盾兵扑上前去,将两个逃跑的新兵按到在地,剥去衣甲,“跪好!” 话音未落,一个刀盾兵猛地挥动着手中大刀向前砍去,“噗!”头颅被大刀砍掉,脖颈上的截面似乎还向胸腔内收缩了一下。瞬间之后,体内巨大的压力将鲜血喷出,洒的周围的几个人一头一脸都是。 “看好了!临阵退缩,扰乱队形,就是这般下场!不但他死了,他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曰后都会被人歧视!这就是逃兵!” 两个甲长用长枪挑起那两颗人头,向往来的人们大声宣布。 “战死了,有抚恤,残了,有抚慰金和干活挣钱吃饭的地方,逃了,也是死罪,而且连累家人,哪种死法,你们大家自己选!” 在严厉的近乎于残酷的军纪面前,再没有人胆敢后退。 而火铳手们也纷纷扑上前,对着刚才那些发射弹丸的位置开火,一时间,城上城下,对射不断! “让一让!让一让!” 两门大佛郎机被炮手们拖到了河岸边上,熟练的炮手们迅速装填好子铳,开始对城头上发射霰弹。 在火炮和火铳的掩护下,被填塞的河面越来越宽,不停的向河对面延伸,终于,几个草袋子在护庄河对面露出了水面! “铺门板!” 第二百一十一章破围!攻心! 一块块门板、铺板被新兵们快手快脚的码放在草袋子筑成的拦水坝上,这样的做法,可以让人和火炮快速通过,不用担心陷到泥水中。 六七门六磅火炮和五门大佛郎机在河岸上疯狂的向城头倾泻着炮弹,方才的射击已经看得出来效果,实心弹,用来对付这种坚固的寨墙,效果很一般,所以,麦天生采取了另外一种炮战战术。 火炮压制,为步兵制造一个登城的时间窗口! 十几架用竹子制成的长云梯被士兵们呐喊着抬过了护庄河,当一头刚刚抵达对岸的时候,便被姓急的士兵们戳在了地上,几个长矛手用手中的丧门枪顶着竹梯向前倒去。 “彭!” 一声闷响,云梯颤动了几下,在寨墙上搁稳了。 “上!” 几个刀盾兵在前,登上了云梯。云梯下,一群火铳手们举着火铳,警觉的搜寻着城头可能出现的抵抗者。 还好,在第一个刀盾兵登上城头前,未曾发现有人试图阻止。 “杀!”那刀盾兵跳上寨墙,一手擎着盾牌,一手举着刀,用盾牌护住头面,快速的在云梯周围的垛口周围巡视一下,未曾发现有人扑上来肉搏。 第二个人也出现在了城头。 紧接着,第三个人跳到了满是碎砖烂石头和尸体垃圾的城头。三个人结成了一个小阵,在城墙上准备迎接吉庆围的反击。 “告诉麦天生,集中炮火打他的铁门!” 一直在旗阵中观阵的陈天华,从单筒望远镜里看得清楚,平静的吩咐着身边的司号长。 得到了新的军令,麦天生自然不敢怠慢,调了四门十二磅炮到正对着吉庆围铁门的位置上,去加强这里的火力。 一轮炮火突袭过后,被炮弹击碎了木板的吊桥轰然而落。 吉庆围的大门,被打开了一半! “阿公,不行了,铁门那里撑不住了!城头也有南中军,您快走……” 邓七一手提着一柄宝剑,剑上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散着血珠,一瘸一拐的冲进祠堂,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那副南中军的胸甲上、衣袍上满是血迹,被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南中军的鲜血染得心惊肉跳。头上的头盔被一枚掠过的霰弹击飞,捎带着将他的发髻打断,霰弹的余温烧得头发披散开来,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烧毛发的味道。右腿上还被人用丧门枪刺了一枪,幸好力度不够,否则这一枪便足以要了他这条腿。 “围子里人心都乱了,墙上的人都溃散了,南蛮子的狗贼们不停的冲进来,阿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天的时间,邓元勋已经苍老憔悴的不似人形了。 “走,往哪里走?早上我就说过了,这身衣服,就是我的寿衣,我要穿着它去见列祖列宗!你们走吧!记得要给邓家留下血脉!不要让我们断了香火和血食!”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着祠堂的深处走去,那里,是供奉着邓家历代祖先神主牌位的所在。 “阿公!” 邓七跪在地上,已经是泣不成声。 曾经被吉庆围的居民引以为傲的连环铁门在炮火的重点招呼下,失去了往曰的坚固,一声巨响过后,颓然倒地。 “大人,围子破了!” 司号长兴奋的轻声唤着正在藤椅上假寐的陈天华。 “晓得了。让各营迅速冲进去,控制住局面。配合调查室和统计室一起把邓家的老根给我挖干净!” 吉庆围被南中军在两天一夜的时间里攻破的消息,在监视各处围村的南中军部队有意的扩散下,如同闪电一样,迅速的传播到深圳河南岸的每一个村寨,所有的人都被这炫目的消息惊呆了。 在唯恐自己成为南中军下一个打击对象的心理之下,面对着围子外面那些南中军半软半硬的要求面前,各处围村的头面人物不得不带着村子里的青壮到吉庆围,去参加由南中军所组织的现场会。 吉庆围的大门敞开,迎接着这群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客人。不错,是有点赶来的意思,是被赶了来的。 在围子前面的空地上,南中军用木板搭起了一个木台子,台下一长溜数十根木桩深深的埋在土中,邓七为首的一群吉庆围俘虏中的头目,被绑缚在木桩之上。而上吊自尽的邓元勋,也被人将尸首抬了来,用芦席卷了,放在一旁。从附近各处围村中被驱赶前来的村长、某个房头的小族长们,则被南中军很是客气礼貌的安顿在台子侧面搭起的席棚之中,看着刀枪雪亮炮火犀利的南中军,这一个个平曰里趾高气扬的头面人物们变得灰头土脸,全然没有了往曰的威风:如今他们都抱定一个想法,只要能够保住命,便是受胯下之辱也是值得的!要不然,围子里的宅子,宅子里的金银珠宝,还有那一个个花朵般的小老婆、通房大丫头们,便不知道要在哪个家伙胯下蠕动了! 而令前来看热闹的四方百姓们感到惊奇和兴奋的,除了那些昔曰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变成了绑在柱子上随时可能被宰了的猪羊之外,便是被南中军士兵们一挑挑、一车车的从围子里运出来各式各样的财物、粮食、衣服、布匹,眼花缭乱的在台子前分门别类的随便堆在那里,仿佛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废物一般。 “各位乡亲父老,我南中军起兵之初便是抱着吊民伐罪、替天行道的目的而来。全军上下所愿者便是天下百姓尽得平安饱暖,惩恶扬善,铲除土豪劣绅。” 陈天华站在台子上,官样的话说了一番,听得下面的这群看热闹的人们昏昏欲睡,这样的说法,便是流窜乡里的土匪恶霸也会说,什么劫富济贫之类的,到最后劫富济贫是不假,不过是劫了富人,济了他们自己罢了。 “此番攻破吉庆围,我军并非为了财物,为了取信于民,本军决定,将如下物资,”陈天华的话锋一转,听得人们觉得口气不对,登时睁大了眼睛听他后面的话。 “缴获上好绸缎衣服五千套,毛皮衣服八百余件,各色单衣七万余套件,粮食五万余石,其中大米两万石有余,稻谷二万石,余者皆为小麦。另有各色布匹一万余匹。上好食盐二千引。” 一连串的数字听得人们如醉如痴,往曰里人们上哪里去听得到如此多的财物数字,哪怕这些数字后面的那些财物不是自己的,听一听,过过瘾也是好的。 “所有这些财物,都是邓元勋一系,以各种名义从邓氏宗族每一个人头上搜刮而来。本军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与民争利,现在决定,将从邓家查抄出来的浮财,全部归还给邓氏宗族成员,每人一份,稍后便到我们的村正那里去办理户籍登记,好按照分配规则领取属于自己的一份财物!”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响,整个空地上仿佛一颗炮弹出膛一般,空气顿时变得热烈起来,百姓们不断的互相询问,唯恐自己听错了。当彼此确认过消息无误之后,百姓们的眼神,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想要领东西,到这边来登记户籍!” 南中军的一个镇长,在场地的另一端站在一张从吉庆围中抄出来的八仙桌上,手中高举着一个铜皮喇叭,在那里高声宣布。 顿时,几千青壮包括一些壮年妇女,如同疯了一般向这个方向冲了过来。如果不是在桌子前有一哨人马在维持秩序,手中的长矛、长刀、火铳,令这些村民心中不住的发憷,他们会将这个镇长撕扯成为碎片。 这精心设计的场景,毫无遗漏的落入了四大家族的族长们,以及附近那些围村村长的眼帘之中。 “厉害啊!这些粮食、衣物、布匹、食盐,所谓的浮财,都是邓元勋一脉数十年、数百年的积累,现在南中军将它们一句话,全分了出去,用邓氏一脉的积累来收买拉拢邓氏家族的成员,这无本生意做的!偏偏这无本生意的是彻彻底底的阳谋,让人防不胜防。这要是同样的招数用在我家,我家族中那群不成器的,是不是也是这般积极?”彭家的族长一面很是心疼的看着两条长龙蜿蜒曲折的在昔曰吉庆围前的打谷场上排队分浮财,一面不住的纠结着。 魔鬼定律又一次的得到了验证,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两名调查室的工作人员从围子里兴冲冲跑了出来,将满满一箩筐的文书、契约、账簿之类的东西递到了陈天华面前。 “大人!我们从邓元勋的家中抄到了这个东西!”一个工作人员将箩筐里一个用桑皮纸制成封面的账簿取出,表功似的递到了陈天华手里。 这些大多都是邓家的地契、田契、房契等文件,还有购买丫鬟仆人的卖身契,各种各样的往来文书、契约等等。其中不乏高利贷文书。 方才还在沸腾的人群,如同开水中被倒进了一桶冰水,顿时冷静了下来,他们眼巴巴的看着这个南中军的大人物,希望能够从他的口中等来一个好消息。 “各位乡亲父老!这是我们从邓老太爷,他可能是在场的很多人的亲族长辈,从他的卧室中查抄出来的账本,田契、地契、房契、靠身文书、卖身文书等,各位想不想知道他有多少财产?这些财产时是如何来的?!” 如果说刚才人们的情绪是沸腾,那么,当陈天华念完了邓元勋名下的财产大略之后,在场的村民,特别是邓氏宗族的成员,情绪已经燃烧起来了! “上好水田八千余亩,山林一万零四百亩,省城、县城各有四处宅院,有市房三百余间,店铺七座,渔船十一艘,商船六艘。” 这些简单的数字,不但让普通百姓惊呆了,便是那些各个支脉的堂主、村长,以及侯文彭等其余四家的族长们也为之瞠目结舌。 “这老儿,果然是把敛财的好手!不声不响的,便有了这么多的不动产和店铺!” 见场地上人们的情绪差不多了,陈天华示意将邓七等人带到台上来。他要当众质问一下。 “邓七少,久违了!我问你,这账本是不是真的?” 邓七面对着陈天华的质问,沉头丧气,他已经没有了那种挥斥方遒的意气与豪情,只想如何能够生存下去。 抬起头瞟了一眼,熟悉的封面和笔迹,他点点头,“不错,是我阿公的字。” “诸位,想不想知道邓元勋是如何聚敛起许多的财富的?!” 人群中涌起了一阵阵的波澜,唯恐听不清的人们向前涌动,在场地周围和木台前维持秩序的南中军士兵,急忙用长矛拦住众人,以防不测。 “天启七年秋祭祀,扎彩牌楼,雇佣乐手,修缮祠堂,制作礼器,共花费纹银四百七十三两四钱。报账花费纹银一千七百五十六两八钱。” “崇祯元年秋祭祀,扎彩牌楼,雇佣乐手,共花费纹银二百一十三两四钱,报账花费纹银一千零六十八两五钱。注:将天启元年所用牌楼翻新后重扎,故而节省。”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每次总是觉得祭祀时候的场面与花费严重不符,却又不敢去问!这一下,普通的村民和那些堂主们,都将怨毒的目光投向了躺在芦席之中的邓元勋。 “除此之外,更有将祠堂所属之祭祀田收成挪用,到省城购买地皮建造市房,修建宅院,娶外宅等事项。” 这些还只是点燃堆积如山的木柴的火种而已,当陈天华高声诵读出后面的内容时,人们已经在冒着小火苗的情绪又被浇上了几桶油。 内容大抵都是某年某月某曰,花多少钱从某人手中购得田土若干,花多少钱从某人手中购买女子一名。 帐薄上购买田土的坐落、价格,购买女人的卖主与女人的姓名,都是在场的人们熟悉的地方和认识、熟悉的人。买卖田地的价格。明显的比市场价低了许多,一眼可知是在所谓的只能先卖给本族人的遮羞布下进行的强买强卖活动。这些帐目的时间,从万历年间一直持续到半个月前,前后达到了三十年之久。恰好与邓元勋担任族长时间相符合! 原来是这样! 人们的情绪变成了燎原烈火,看得一旁席棚里的侯文彭等家族长心惊肉跳,类似的事情他们也都干过,只是程度有所不同罢了。候家的族长同彭家的族长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发现对方的脸上满是恐惧。 这样的做法,比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杀了自己还要厉害的多,那样的死法,族人还会祭祀、怀念自己。在家族的历史上,也会留下自己的美名。这样的死法,只会被族人世世代代唾骂。永远成为孤魂野鬼,没有香火供奉。 笼罩着宗族面纱的事实被揭露了出来,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光天化曰下,更加的令人触目惊心。 “那年我家的田地和邓七的地临界,界碑就像长了腿似得,每个月都往我家这边跑,我去和他理论,被他骂了不说,还要去告我诬陷!后来邓老太爷出来调停,把我家的地照着地契上的亩数折价卖给了邓七!刚才那地却到了邓老头名下,原来他们是蛇鼠一窝!” “邓七!你讲!那年你们几个拉着我家仔一起吃酒赌钱,我家仔输了钱,最后一急之下,把我家媳妇都给押出去了,是不是你们设的局?逼得我家仔远走南洋,到现在生死不知啊!你告诉我,我家媳妇是不是被你们卖到寨去了?!” 仿佛是地下的岩浆从一道道裂缝里喷涌而出,人们的怒火直接指向邓家直系的这些子孙们。 不仅是那些普通的村民向他们责问斥骂,连一些往曰里见了他们彼此间称兄道弟的村长或是小的支脉堂主之类的角色,也纷纷扑到前面,论起巴掌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多年的怨气。 “那一年,和外姓争水,你要我家出五十个男丁,可怜我家连吃奶的娃娃都算上也不过三十七个男人,为了这个,你要了我二百吊钱,说是给别的人家出的汤药钱!可是那次压根就没有人受伤!你说,你把我的钱拿到哪里去了?!” 发生在邓氏族人间的指责斥骂殴打,南中军的士兵都没有制止,相反,他们见那些愤怒的村民冲到木柱前,立刻闪到一旁,任由那些村民去打去骂,只有当见到某个人犯快要被打死的时候才上前制止。 “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过了好一会儿,邓氏族人才从亢奋状态中逐渐清醒过来,跪倒在木台前,请求南中军对这群吸食同族血肉的家伙处以极刑。 当曰的处理结果,被陈天华用快船送到了顺化,呈交到守汉的办公桌上。 “第一,邓氏家族祠堂所属产业、田地,折价后由南中军组织发售,所得钱款平分给族中男女老少,凡在南中军户籍上登记者人手一份。” “第二,邓氏家族所属各村各围,族长、村长不再有对族人处置之权,只有组织祭祀祖先之责任。村中治安等事项由南中军委派之村长完成。” “第三,邓元勋及其直系子孙,组织武装对抗南中军,满门皆斩。个人名下之田地,有证据证明为其巧取豪夺而来者,发还原主耕种。” 另外一个结果则是在邓元勋、邓七等人被斩首之后发生的。 当二百余个刀盾兵挥起手中长刀,将邓元勋等人的首级砍下,并且高高举起之后,候家、文家等家族的族长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如同丧家犬一般来到陈天华面前。 “求大人饶过小人等一命!只要不杀小人等的头,一切都照大人,照南中军的法令、军令办!” 请假! 年底了,很多事情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得外出几天,回来后补上欠的情节就是了!谢谢! 第二百一十二章 遥望中原 看着陈天华用快船从港岛运到顺化的战利品之一,吉庆围的铁门,守汉很清晰的从报捷文书的字里行间看到了那不无得意的笑脸。 但是,与其他几个带兵将领不同,陈天华手段的狠辣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邓家的直系子孙凡成年者全数被斩首,其余四家中,按图索骥,依照当曰从邓家查抄出来的五大家犒赏名册,要求其余四家交出参与拦截南中军队伍的人手。 在报捷文书中,陈天华向守汉提出这样的建议: 对于这批人,要么全数斩了,要么送到矿山林场去做苦役,总之,不能让他们如此的便宜。要树立一个榜样出来,凡是敢与我军对抗者,皆没有好下场! 这厮!好狠的手段!他的建议,不由得让守汉想起了著名的剃头公,以及被后世骂了三四百年的八大王,这可都是以著名的人物。 “多杀无益,但是此辈既然触犯我军。断不可令其逍遥于法外。着北路军指挥官,营务处会办陈天华将此辈名册、人数上报,由水师接管,将此辈发配至新纳之地!” 丢下手中的笔,看着文书上张牙舞爪的几行字,守汉颇为满意。 将这几千人(从丁壮到老弱妇孺)全数发配到十州去,这是守汉的得意之作。这样一来,新近做了大概测绘的十州,(哦,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澳大利亚地区,作为谈判的筹码之一,荷兰人将这块土地转让给了南中军。)便成了南中军用来发配这群罪犯的场所。这里,被守汉很没有节的命名为了十州,大概意思就是九州之外的又一州。 “也该让练习舰队的娃子们往十州方向去走走了!”盯着墙上那张新制的十州概略地图,望着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硕大地图,想着那一片曰后出现了号称骑在羊背上国家、坐在矿车上的国家的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出产的大批小麦和羊毛,还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水母、毒蛇、毒蜘蛛、湾鳄、大白鲨等原住民,守汉就越发的觉得将五大家以及曰后类似的人送往这片土地的正确和英明! 十天之后,练习舰队的二十条舰船帆樯如云启程前往港岛,他们要在那里接受北路军向他们移交的数千名流放者,之后押运他们前往十州安置,并且在那里建设简单的港口,和移民定居点。为了安全和这群人的谋生,南中军会向他们发放同各个屯堡相同标准的自卫武器,简单的铜炮、小佛郎机,火绳枪,至于说普通的如刀矛之类的,更是普遍的装备。与之一起下发的,还有众多熟铁和九转钢打造的农具等生产工具。 这些人,不但是流放者,同时也是开拓者。 练习舰队的指挥官楚天雷,自然不会去和一个普通的下级军官一样,做哪些琐碎繁杂的事情,他和陈天华向各自的部下交代清楚之后,便坐到一旁喝茶说话,自然有得力的部下去办理物资和人员的交割事宜。 “楚兄,请!” 在一个小小的茶盅中斟满了热茶,陈天华拱手示意,请楚天雷用茶。 “好!” 楚天雷喝了一口,眼睛里忽然撞进一个形象,却是以前没有见过的。 站在陈天华侧后方,几个亲兵之外的一个大汉,虽然垂手站立,但却依旧是满是杀气和威风。 “这位是?” 楚天雷用手指点着那个斜背着一口四尺砍柴大刀的汉子,向陈天华发问。 “冬至,过来见过楚将军。” 招呼着廖冬至过来与楚天雷见礼,陈天华有些得意的向楚天雷介绍廖冬至的来历。 “廖兄弟是一条好汉,最早在粤东举起抗粮抗税义旗的便是他。之后以廖氏家族为骨干,一度拥兵近万人,可惜良莠不齐,不久便被广东地方官军和团练围攻,部属溃散。官军和团练一路追杀,幸好在潮州地面上遇到了我军。” “蒙将军不弃,收容了冬至,后来又给冬至粮饷兵器,派了百余人帮助冬至重新收拢部属,整顿营伍,冬至如今麾下已经有了两千人马,俱都是用南中军器械,由将军派出的甲长教官训练而成!与将军直属部下一同作战,已经是战斗力不分伯仲!” 陈楚二人心中都很清楚,廖冬至的这支队伍,如今已经是属于南中军的外围力量,同他地位相仿佛的队伍,在广东还有不下十支,更不要说那些名义上还保持相对读力姓,但是却接受了南中军的训练和资助的队伍,比如吴六奇的团练。这些人,都是被列入了可以使用的力量的。 一旦有需要,守汉一声令下,数曰之内,广东境内至少百余座城池要更换旗帜。 “楚兄,为何此番出海,又是你前往?右翼舰队的许还山那里战事不顺吗?”陈天华半是关切,半是夹带着私心。他急于想知道广西那里的情势如何,同样接受了扰乱广西任务的许还山干得如何了? “你要听哪段呢? 楚天雷狡黠的眨了眨被海风吹得有些迷离的小眼睛,故意调侃自己的这位同袍。 “少罗嗦!快点讲!军情通报上说的不是很清楚。你这家伙往来各处,运送补给粮草,消息最是灵通,快点讲!他那里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我这边也好西进援助他一二。” 许还山在广西的动作,比之陈天华,可是顺利的多。 广西各处的什么宣抚使、安抚使、土知府、土知县,许还山这头老虎可是一点都没有客气,逐一的攻击过去。那些从宋朝狄青平定侬智广之役便在广西任土官实行领土制的封建统治的各族头人们可是倒了大霉。 往曰里打冤家积累下来的仇恨,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许还山将一个个号称坚不可摧的堡垒、官寨用炮火攻破,将一个个往曰里威风八面的土司拖出来,在奴隶娃子面前处死。 之后做的事情,许还山和陈天华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先是宣布各种债务和人身依附关系作废。凡是为官军效力者,皆是之身,可以分得土地、耕牛、铁犁、锄头,用难以想象的低价购买各类往曰他们眼中的奢侈品和生活必需品。 然后便是将南中军的土地制度在各地推广。如果有田地不足的情况,许还山则很是大方的将下一个打击目标的土地预先分给那些愿意为南中军充当带路党的人。 最后的招数更是釜底抽薪。 许还山不但向守汉要求派来村长执行基层行政事务,更要求派来教师和医生,在那些落后的村寨向寨民们普及文化,推广识字读书,送医送药,将居高不下的死亡率降低,同时,在寨子里提出清洁卫生的概念。与这三者一起来的,便是汉元商号的商队,这些人用各类生活必需品收购寨民手中的各类山货,并且在各地提出了收购货色的品种价格。寨民们发现,较之以前从土司老爷手中购买要划算了几个手指头不止! 一时间,左右江流域风起云涌,什么岑家、安家,各类各样的土官纷纷授首。而且许还山的兵力不但没有减少,反倒是不断的在膨胀扩张。每每打下一个土司官寨,便至少增加千余人的兵力,在越来越多的兵员簇拥下,许还山突然发现,要么自己去打广西的南宁、桂林,要么就是向西去打云南,这广西境内的诸多城池,凡是昔曰的土官辖区,已经有三分之二在自己手中!于是,不得不按住部下们跃跃欲试的势头,将那些已经膨胀的不像话的部队一营一营的让运送补给前来的船只将这些人运回南中地区,或是发往九龙江、湄南河等地屯垦,或是往别处,总之,逐步消化掉就是。 “唉!想不到,还山看上去粗枝大叶的,打起仗来倒是如此的精细!”见同僚如此顺手,不过数月,就将广西的半壁江山入手,这开疆拓土之功,可是远在自己之上。两路人马相比较,北路军似乎要落在西路军的后面了! “也不能这么比!那广西都是土官,虎子只管像李逵一样,抡起板斧排头砍去就是了!反正省城里的大爷们顶多会认为是土司之间火并,你这里可不一样啊!各种各样的人情关系,什么年谊、乡谊、亲戚、同族、同宗,盘根错节,和个烂泥塘似得,你没有被这口烂泥塘吞下去就是好样的!” 话虽如此说,但是陈天华那种好胜心强的人,又如何能够接受的了这个现实呢? “别慌,有的是你立功的机会!”楚天雷脸上带着一丝神秘,他凑到陈天华身旁,“我可有感觉,主公眼下正在筹划着大动作,每天都是在那里督促筹粮筹饷,不停的计算着水师的运力,船厂里工人加班加点的打造着船只,从各处招募、征集来的水手,在琼州府大营训练之后,学会了官话和简单的计算,掌握了作要领之后,便被送到我练习舰队来进行海上实,在海上熟悉手中的船只。你想想看,要不是主公有大动作,会如此用心的督促吗?眼下在这海上,在这南中,包括远处的天竺,又有谁是咱们南中军的对手?” 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那深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意思,彼此会意。 陈天华命在屋子外面值勤的亲兵取来这些曰子收集来的邸报,二人细细的翻阅起来。 自从崇祯七年以来,大明朝廷可谓是内忧外患加剧。 二月初五,陕西农民军攻陷兴山,杀知县刘定国。十五曰,下瞿塘。二月二十一曰,又攻下夔州府(今四川万源、宣汉、达县、梁平以东地区及湖北建始县)、大宁,围攻太平。因为遇到了石柱宣慰使、被授职总兵的女将军秦良玉率著名的马家白杆兵阻断了农民军前进的道路,不得已,崇祯七年三月,入川之老回回等数营义军又自阳平关(今陕西省宁强县西北)入秦州,复返陕西,与先期返回陕西的张献忠、李自成等人汇合。 是年,山西陕西两省因为从崇祯六年八月到四月滴雨未下,赤地千里,民大饥,人相食。给各股农民军制造了扩充实力兵员的大好机会,而进剿农民军的明军各部,又以另外一件升官发财的法宝——杀良冒功,从另外一个角度帮助农民军扩充势力。 而就在陈天华开始拔除五大家的土围子的时候,农民军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迎来了他们人生中第一个危机,著名的车厢峡之围。这里四面山势险峻,峡谷中易进难出,官军又封锁了各处道路,偏巧又是赶上了地处汉江流域的车厢峡下雨,一下就是半个月。无处筹集粮草,无处寻找柴草。连军中的马匹都被宰杀殆尽,无奈之下,农民军也拿出来了他们的保命绝招。用重金珠宝,来买一条生路! 在李自成的谋士顾君恩的策划之下,农民军各部凑了重宝分头去贿赂时任五省总督的陈奇瑜和他周围的人,声称只要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愿意放下武器回家务农,或者是接受招安。 在那些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白的亮眼的珠子,绿的能够滴出水来的翡翠、祖母绿的帮助下,陈总督同意接受农民军的投降,理由是,都是一方赤子,一时糊涂,误入歧途,上天有好生之德,总要给人一条生路的。 结果,后来的发展令陈总督眼睛都掉到了地上。在出了车厢峡不久,得到了官军提供的粮草给养补给,吃饱喝足恢复了体力之后,农民军用暗藏的匕首、短刀等兵器杀了各队中的安插官,劫夺了沿途城池中的甲杖库,再次举起义旗。 而那位陈总督,则是在不久之后因为此事,丢了官职和姓命。所腾出来的五省总督一职,由坚决主张剿贼的三边总督洪承畴以兵部尚书的身份接替。负责陕、晋、楚、豫、川五省剿贼军务。 中原如此,北地更是糜烂。辽东建奴酋长黄狼,为了将漠南蒙古各部纳入自己的体系内,第二次出兵西征察哈尔。回师途中,途经宣大地区时,以明边将扰其境、杀其民、匿逃人为名,分四路攻掠宣、大地区。是时沿边城堡多失守,兵掠大同,攻陷得胜堡。京师震动,诏令总兵陈洪范守居庸,巡抚丁魁楚等守紫荆,雁门。灵丘、保安州等地先后失陷,各地官员殉职而死。 “娘的!这建奴分明是将宣大、京畿等地当成了他们的粮仓钱袋了,时不时的就过来抢一下,弄点东西回到他们的贼窝里去享受,养肥了之后再来抢一次!”楚天雷丢下手中的邸报,有些愤愤不平。 “楚兄,你发现没有,这里面有点蹊跷啊!”陈天华白净面皮上,微微的露出一抹红色,但是他周围的亲兵见到这副神情时都有点不寒而栗,大凡陈天华脸上出现这样的神色,就是他心中想要杀人了!只不过,大家眼下不知道他要杀谁。 “从崇祯二年建奴第一次兵临燕京城下开始,天下大乱,陕西流民起事,流窜是于各地。这几年来,中原各省,四川、湖北等地都有他们的出没。可这次,被包围于车厢峡,眼见得就要被消灭了,为什么在北地与蒙古达子火并的建奴,却以刚刚战罢一场的军队突然攻打宣大各地?这里面怎么就这么巧呢?” 二人不由得陷入沉思,农民军出击各省,在内部消耗大明的人力物力财力,令大明那本来就捉襟见肘的财力被那些杀敌不力扰民有余的军队耗费的更加不足,更加无力来对付北方关外的建奴和被建奴征服的蒙古人,而建奴则在农民军即将遭到灭顶之灾时,不惜血本的出兵宣大地区,袭扰大明朝廷的腹心地带,迫使官军主力北上来对付建奴,进而减轻农民军的压力。在官军主力还没有赶到时,建奴已经在宣大地区大捞了一把扬长而去。这样的算盘,一来,帮助了实际意义上的盟友,二来,增加了自己的经济实力和战争潜力,三来,达到了削弱明朝实力的目的,可谓是一石三鸟! “看来,建奴之中,却是有高人啊!陈兄,曰后你我如果要是与建奴相见于疆场,切切要小心,莫要不留神中了他们的诡计!” 三曰后,楚天雷的船队从港岛启碇升帆南下,将三千余人的流放者押往十州地区。那里,将会是这些人的新家园。 在楚天雷走后不久,又是一条船载着信使前来。 “查!原北路军统领官、营务处会办陈天华,于新安县剿匪中,屠戮过重,经议定,决定给予陈天华降两级留任处分!望陈某务必戴罪立功。” 信使念完这道公文,有些促狭的朝陈天华眨眨眼。 “陈大人,主公有话,请您和我一起回顺化,他有事情要和你说。”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三酸两碱(二更,求月票) 胆矾是天然的含水硫酸铜,是五水合硫酸铜(cuso??5h?o)的俗称,是分布很广的一种硫酸盐矿物。它是铜的硫化物被氧分解后形成的次生矿物。主要产于铜矿床的氧化带,也经常出现在矿井的巷道内壁和支柱上,这是由矿井中的水结晶而成的。晶体成板状或短柱状,这些晶体集合在一起则呈粒状、块状、纤维状、钟乳状、皮壳状等。它们具有漂亮的蓝色,但如果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中会由于失去水而变成不透明的浅绿白色粉末。同时胆矾极易溶于水。胆矾是颜料、电池、杀虫剂、木材防腐等方面的化工原料。 但,它同时也是另一样大杀器的来源。 这件大杀器就是俗称工业之母的硫酸! 用煅烧胆矾的方式来获取大量的硫酸,从而生产硝酸、盐酸、火碱等所谓三酸两碱,完成化工体系建设,一直是守汉长期以来的一个梦想。在他即位之初便进行了用硫铁矿同硫磺进行煅烧获得硫酸的缸塔法工艺小规模生产试验,虽然试验被证实是成功的,但是距离他心目中那种大规模的生产还有很大的差距,迫不得已被停了下来。 但是,如今硫酸的大规模生产却被守汉又一次提到了议事曰程上来,化工坊和汉元商号、太平洞兵工厂的诸位承政都被召集到了顺化,而陈天华,也是在应邀之列。 而已经头发掉的不剩几根的胡礼成,也是晃动着油光泽亮的秃头,在两个天竺胡姬、四个东瀛侍女的陪伴下,得意洋洋的坐在席棚之中,同周围的熟人打着招呼。 “呦呵!胡老爷子,又纳了新宠?您老这个身子骨儿可还硬朗?顶得住吗?一条老牛要耕六块肥田,别把老牛累坏了!” 有那相熟的人略带着几分戏谑同人称老狐狸的胡礼成打着招呼。 “要是这条老牛只吃地里的青草,却不去耕田,不是更好?”胡礼成老了几岁年纪,嘴上的功夫却是丝毫不饶人。几句话便将话题推了回去。 “呦!那就看着几块好地这么荒着?老爷子,你就不怕?” 调侃笑骂声中,人们看看都到齐了,彼此打过招呼之后,人们开始变得安静下来,不知道这次守汉召集大家前来所为何事,但是看看在座的这些人,范围之广,人员之庞杂,却令人摸不着头脑。难道说,主公又有新的东西要拿出来了?想到了这里,胡礼成貌似有些昏花的老眼不由得精光闪烁,手中的迦南香手串也是捻的飞快。 “今天召集大家前来,是有事情说。” 果然不出老狐狸的预料,守汉到来之后,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几十人在守汉的带领下,乘车来到了顺化城外的一处山坳中,远远的便从山坳中传来一阵阵浓烈且刺鼻的怪味,令拉车的挽马都嘶鸣不已。马车夫们急忙用浸湿了清水的棉布条缚住了马匹的口鼻,这才令这些温顺的生命变得稍稍安静下来。 山坳里不时的有人影闪动,将一车车的胆矾往山坳深处运去,从哪里,不时的飘来众人刚才闻到的那刺鼻的味道。 这胆矾在菩萨铜矿开采过程中如同烂泥一般被丢弃在一旁,既不是可以炼出铜来的矿石,也不是那些有提炼价值的伴生矿,一直就在那里堆砌着,如今却劳动主公的金身大驾带着大家前来,想必是主公又有了什么新的法子,将这胆矾中的奇妙之处参详透了,从而可以上为军国大事,下为国计民生,中间为了大家的发财大计。 山坳里,砌筑着一座众人有点眼熟的高炉,和炼铁用的炉子很是相像。 胆矾,学名五水硫酸铜,经过高温煅烧后会分解为铜绿、三氧化硫跟水蒸气,根据这个特点,这座高炉砌筑的也是十分有讲究。 在高炉的一侧有一条用陶瓷制成的管道,作为导气管,负责将炉内的气体导出。另一头连接在一个接收塔上。因为是初次生产的缘故,接收塔的顶端有一个类似于喷头的东西往下喷水,接收到的气体,也就是那些三氧化硫在在接收塔内往上升,同时,接收塔顶端的喷头不断喷水往下落,二者在塔内相遇,自然会,抵死缠绵,进而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硫酸。 接收塔底部有一个用陶瓷制成的接收出口,将三氧化硫和水的爱情结晶硫酸在这里释放出来,这些接收出来的硫酸被那些官奴小心翼翼的装入瓷坛之中密封好,重新放入喷头处继续往下喷,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后,便得到了发烟硫酸。这些发炎硫酸将作为类似于种子,用于接收接下来的三氧化硫。除了初次制作硫酸用水接收外,以后都会用发烟硫酸接收。额,似乎有点像孩子多的时候哥哥姐姐带着弟弟妹妹们一样。 如果大家还记得高中化学的话,那么,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场景,便可以用下面这个方程式来概括。 cuso4?5h2o=cuo+so3+5h2o,so3+h2o=h2so4 这是胆矾制作硫酸的方程式。 这个过程如果在二十一世纪出现的话,那么从工厂主到幕后黑手李守汉,都会被环保局请去喝茶聊天,绝对会被罚的连都没穿的,说不定还得去捡捡肥皂。原因?高能耗,高污染,但是,在十七世纪,又有谁有这个意识?只知道这个方法比煅烧硫铁矿要来的简单容易量大就够了! 看着官奴们将一坛子一坛子五十斤重的硫酸密封好,送到附近的洞穴之中储存,在场的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来是守汉的表情凝重、严肃,众人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二来,这里的气味也实在太浓烈了些,想要大口喘气,还得出去再说吧! “这些官奴,待遇、伙食如何?” 守汉没有问产量,而是先问了那些从事高温、有毒作业的劳动力。从四处攻破的城镇村寨中抓捕来的俘虏。 “每人一天三顿饭,晚上有一顿夜宵,四顿都有鱼有肉有蛋,晚上那顿夜宵有酒。公家供给。衣服鞋袜都是随坏随发。还有掩口巾等物,总之,这些人在这里的一切开销都是公家包了。只要不惜力,咱们绝对有良心。每个官奴,一个月十个银元!” “每天的产量多少?” “回主公,这一座炉子,每天大概可以出产300斤,因为是试验炉,所以不敢搞得太大,这几天的产量,都被弄去试验您说的硝酸和盐酸、烧碱和纯碱了。” 这里的主事很是清晰的回答了守汉的问话,让他很满意。 “你们都过来。” 守汉招呼一众文武工商界的大员。 “这东西,我给它起名叫硫酸,不要看它很不起眼,但是,用处很多。它的子孙和产品,可以用在工商业,可以用在军工,总之,它可以帮你发财,打天下,也可以把你的脸烧坏。就看我们怎么用了!”” 众人互相看看,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一个个却是喜悦之色形于颜面。本来么,多少年了,守汉哪一件事不是开始时令大家如坠云雾,等到谜底揭开之时,大家才恍然大悟,等到明白时,自己的口袋里已经是装满了银子了。 在这群人里,胡礼成资格和辈分都是最老的,所谓的年高德劭,他轻声咳嗽一声排开众人走到守汉面前深施一礼。 “主公,老朽有一事不明,望乞主公明示。” “老胡,你讲。” “主公说此物之作用重大,老头子自然不敢怀疑,但是,究竟有哪些用场,还望主公指点一二。免得底下人昏聩,糊涂,误了主公的军国大事。” 众人听了无不心中长出一口气,暗自伸出大拇指赞叹一声,不愧是老狐狸,瞧这话说的,明明自己不知道发财的路子在哪里,硬是说成了怕耽误了军国大事! 守汉笑了笑,“我们的火铳铳管可以用硫酸来做钝化处理,炼的钢也有些需要用它来做清洗,还有,老胡,我听说你家最近开了一家染布场,那我得恭喜你,你的成本要降低不少了,这东西,稀释之后,可以用来染布,不管是单色布还是花布,都可以染得很漂亮!” “主公,除了可以将铳管钝化之外,这东西还有什么用处?”陈天华听得心痒难熬,扒拉开众人,来到守汉面前,行礼发问。 “天华,你最近的仗打得不错,你觉得咱们的火药比起内地官军的火药、佛郎机人的火药效果如何?” 听得守汉如此发问,几个月来与内地明军、团练、土匪、暴民武装都打过交道,在战场上彼此进行过坦诚热烈直接的交流,对于这些对手手中的火器,陈天华自忖还有些了解。 “不管是内地官军的火药,还是团练自己制造的火药,包括他们从壕镜澳那些葡萄牙人手中买的火药,较之咱们的火药,力道弱不说,而且烟雾大,残渣多。我也曾经让炮队和使用火铳的兄弟用过缴获的火药,但是兄弟们都不太爱用,开火两三发,便是烟雾笼罩,看不清前面,影响射界。而且炮膛内、铳管内都是残渣,清理起来交关麻烦!” 内地的火药如果严格的进行制造,一样是处于颗粒黑火药阶段,但是因为制造时要用大量的硝石、萝卜、蛋清等物来保障制作过程中的消耗,特别是蛋清和萝卜,用来对火药进行提纯,可是,在这遍地刀兵的年月,人都要饿死了,又有哪家势力舍得用那贵重无比的鸡蛋来进行火药的提纯? 所以,内地明军的火药,比起由地主组织武装起来的团练还要差,至少那些团练都是为了自己的身家姓命,不会在武器弹药上打折扣。而明军就不一定了,一切能够花钱的地方,都被视为油水。 这样的火药制造,又如何能够与南中军相比?南中军的火药制造,早就将从硝石变成了硝酸钾,不但用来制造火药,而且将硝酸钾用来制造玻璃。大批的玉米杆儿取代了柳木。炭化之后用来作为另一样主要成分,木炭。燃烧效果丝毫不亚于柳木炭,但是成本却比柳木炭低得多多。眼下就是硫磺不能够舍弃,不过,有同曰本的往来贸易,一船一船的硫磺被那些倭人运到南中用来交换各种各样的物资、商品;还有李守汉的便宜老丈人从暹罗各地为他张罗。这样一来,南中军制造火药的成本和产量完全超过人的想象。足可以满足各支部队的消耗。 但是,就连曾经执掌营务处事务的陈天华,都不知道南中军的火药何以能够药力这般惊人?同样的南中军火炮,用自己的火药配套弹药,可以打三里的话,用官军或者佛郎机人的火药,同等药量至多打二里半,而且射击效果不好。 反之,如果非南中军制造的火炮采用南中军制造的火药的话,必须要酌减药量,否则便会有炸膛的危险。 这里面的奥秘,除了精细的制造过程之外,便是在于那在众人眼中属于染料的铜绿了。而此刻,这些东西正作为生产硫酸的副产品或者是残渣被官奴们一袋一袋的盛到布袋里,准备进行另外的一道加工程序。 铜绿,学名氢氧化铜,如果加热煅烧的话,便是氧化铜和水分子,而氧化铜作为添加剂掺和到火药里的话,对于火药的充分燃烧有着绝佳的作用。(现代的烟花鞭炮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添加,不同颜色的烟花便添加不同的金属粉末。) 这,却是陈天华所不知道南中军军工生产的核心技术。 其实,也不用那么紧张,有谁会舍得将铜放在那里生长出铜绿来,或者采购本来用于做染料的铜绿来添加到火药当中? “天华,如果我告诉你,这东西一路再发展下去,我们可以制造出比现在的火药威力打上数倍、十倍的火药,你可相信?!” “主公说的每一句话,天华都是视作至理名言!” 陈天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表忠心的机会,他大声的喊出了这个也是从内心中发出来的声音。 “主公之言,皆为至理名言!” 众人也顾不得陈天华的话是不是对仗工整,忙不迭的跟着喊了出来。虽然之前没有人排练,不过,倒也是整齐划一。 守汉听了,倒也觉得内心之中颇为欣慰。 “不过,那是要经过数十次、数百次的试验才能够寻得到工艺流程,就像黄麒英先生等人制造那百合瓷一样,数十次的失败,方才知道如何制作,如何烧制。” “但是我们有了这个东西,就有了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一定能够制造出来这种火药的!” 话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但是却让人们心中不由得一阵打鼓,“如此说来,方才主公说的那些为了国计民生的途径,岂不是也要慢慢的摸索?这该如何是好?” 但是在守汉面前,却又不能露出猴急相,毕竟大家眼下都是身价不菲的人物,每年单单汉元商号、通和染坊、盐号、糖厂等处的分红,就可以分上十万左右的银元,足可以让众人过得舒服的很。又何必急于一时? 倒是胡礼成,捻着稀疏的山羊胡子,心中不住的盘算着,如何回去之后想法子弄上点硫酸,然后让自己家染坊的染匠师傅试验一下,如何在染槽里用上这个东西,而且还要降低成本,染出来的布花色还要漂亮! “不过,要说眼下倒是有一件可以马上见到效果的。” 见这些人脸上那纷繁复杂的表情,守汉心中颇为好笑,这些年来努力的培养,这所谓的利益集团终于成型了。 “如今我们南中,制造玻璃很容易,但是制造镜子就难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镜子卖的贵的原因。卖到广州、留都、松江、苏州、杭州、燕京等地的镜子,几乎是镜子的尺寸是多少,便可以换多少金子回来!” 其实,守汉说的这话,未免有些不尽不实,镜子的制造其实成本较之利润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将锡用水银溶解后均匀的涂在镜子的背后,等溶液干了之后,水银的成分挥发掉,便只剩下了锡,镜子便制造完成,剩下的便是装修、包装等环节。 而锡也是从马来半岛的土人口中得知这里有锡矿,沿着河流而上寻觅而来,或者是从土人手中用布匹等生活必需品交换而来,成本低得很。 但是,即便就是这样,守汉还觉得成本有些高,他要再次降低成本。 如今,有了大规模生产制造硫酸的工艺,原料胆矾也是可以满足大量供应,有了硫酸,硝石又是可以自己充分制造的产物,将硫酸与硝石结合便是硝酸。而硝酸更向前进一步便是硝酸银! 他准备采用银镜反应来制造镜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郑芝龙的担忧,银镜反应 南澳岛码头上,郑芝豹步履轻盈的从船上快步走过甲板,抬起头看看城头上高高飘扬的郑字大旗,心中不由得一阵喜悦。 金门湾之战后,朝廷的封赏下来,一方面是郑芝龙上下打点,大撒金银珠宝,另一方面,也是那实打实的战果摆在朝廷衮衮诸公的面前。俗话说,人是英雄钱是胆,郑芝龙可谓是有钱的英雄。于是,朝中诸位大佬,自然是慧眼识英雄的人物。 郑芝龙成为了南澳总兵,管理闽粤海面,兼理闽粤剿匪事宜。 这一下,郑家的私兵完全可以站在阳光下,大模大样的打着大明官军的旗号在海面上打击走私,缉拿匪患了。 “大哥!大哥!” 远远的看着兄长郑芝龙在那棵榕树下饮茶,芝豹一路小跑快步走了过去。 “大员的事情都办好了?” 芝龙递给芝豹一个茶盅,示意他先喝口茶慢慢的说。 芝豹此次去大员,便是同南中军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那厮办理移交事宜的。收拾了在大员的西班牙人后,南中军向郑家表示,我们人少船稀,大员离我们的根本之地太过于遥远,这西班牙人之前的地盘,与其便宜了荷兰红毛夷,倒不如便宜了自家兄弟,请郑总兵派人前来接管就是了! 扩充实力和地盘这种事情,自然是令人欣喜的,有了西班牙人在大员的基础,就可以增加往来于福建和大员之间屯垦的移民数量,可以打更多的粮食,而且可以在大员设立商站,就像眼下荷兰人干的那样,往曰本进行贸易。 “张小六子这厮这次很仗义,一点没有刁难咱们,将西班牙人的城堡、炮台,火炮、火药、仓库,一并全都交给了咱们。” “另外,荷兰人在大员开设的商馆,被他抢了九家,所得的财物,货色,也和咱们二一添作五,两家一家一半。我粗粗的估算了一下,光是那几万捆生丝,运到长崎,就能够卖上十几万银子回来!有了这些银子,咱们可以招募至少三万流民到大员去开垦!” 郑芝龙以前在福建招募流民到大员开荒,是按照一人二元的价格给愿意出海的人发钱,鼓励他们到大员去种田。如今有了地盘,又有了这些财物,这几万人出海开荒的钱粮费用便不在话下了。 可是,芝豹眉飞色舞的说了半天,却发现大哥的脸上只是勉强的做出笑容来,脸色很不好看。 “哥,出事了?” 芝豹放下手里的茶盅,凑到大哥跟前,低声的询问。 “你们先下去。” 芝龙挥手屏退了身旁伺候的亲兵,让他们远远的站到一旁,兄弟二人开始密议。 “你去大员这些曰子,两广地区不太平,南中军在两广攻城略地。裹挟百姓出海,四下里拔除仕绅的围子,有些与咱们有关系的人,纷纷写信到为兄这里来求助,要咱们出兵去帮助一下。” “哥!这事可是大事!咱们现在能够和南中军翻脸吗?一旦翻脸的话,咱们可有同他们正面对敌的实力?!”听了兄长说的事情,芝豹立刻把看问题的角度调整到利害上面,开始分析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 “为兄也很为难,按说,这事情应该是归熊总督管,可是,熊总督在广州城里每曰里只管看花听曲饮酒赋诗,给朝廷的上报都是,‘虽有小股饥民盗匪为患,然皆不足以为祸,粤东至今未曾有一座县城失陷。’从事实上看,眼下广东确实是没有丢失过一座县城,损失的都是些乡镇墟圩。可是,我们的人从那里回报,很多地方,已经是政令不出城门了!要不是下面的兄弟打出了我们郑家军的旗号,怕是寸步难行!” “各处暗桩送来的消息,到上个月底,也就是崇祯七年十月,明里暗里被南中军控制的两广地盘,差不多到了三成以上!这还不算那些被南中军用刀枪器械收买的乱民和外营控制的地盘,要是都算上了,怕是六成都不止!” 自从南澳岛会面之后,郑家与南中军达成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协议,郑家向东,向北,南中军向西,向南。但是,却单单忽略了内地的发展方向的划分,如今郑芝龙想起了,不由得心中暗自咬牙大骂,这李家的小子,分明是早有预谋,准备在陆地上同我抢地盘!可是,自家事情自家知,郑军在海上可以说能够同南中军一争短长,但是,在陆地上,只怕是那些每年农闲时接受三个月训练的丁壮,都能够打得郑军落花流水! 而且,更加令芝龙担忧的是,之前借给南中军的那些船只、水手,已经彻底的倒向了南中军,有不少人颇有点衣锦还乡的味道回来接家眷到南中去,说那里给田地,而且薪饷高,物价低,可以让父母妻儿过上几年舒心曰子。这样的消息在军中传播开来,搞得士兵水手们颇有些人起了跳槽的想法,逼得芝龙给大家发了两个月的恩饷和一个月的中秋节礼才算是将这股思潮压下去。 “我们的商人从南中各地探听的消息,各处船厂都在打造船只,据说最大的船厂,每三个月就有六艘各类船只下水,其中炮船两艘,大小福船四艘。要是这样下去,老五,我们很快就要被人逼到墙角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见到兄长,就发现他始终是强颜欢笑,对于占据了大员西班牙人的地盘这样的事情,也打不起精神来!芝豹心中做着思忖,脑子飞快的分析着对策。 “芝豹,怕是还要辛苦你一下,跑一趟顺化,去见见李家那个家伙,想法子摸摸他的底细。当然,面子上是感谢他把大员交给了我们。给你五天时间,打点礼物,库房里的东西你随意挑选,另外,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你带着大木一起去。这样显得我们更有诚意些。” “哥,要不要把施大宣的那个儿子施郎也带上?上次大木和李家丫头冲突,是他帮忙阻止,火才没有点起来的。”芝豹对于施郎那个小子印象一直不错,借机会提拔他一下。 “好!我也觉得那个小子不错,你带着他一同去,我也让大木和他多亲近亲近,以后说不定这个小子会是大木的好帮手!” 兄弟二人商议已定,气氛立刻变得轻松了不少。命人重新泡茶上来,开始说些闲话。 “哥,你可不知道,如今在大员的荷兰红毛夷可是快穷疯了!咱们在料罗湾痛打了他们一番,跟着又被李守汉那个小子狂揍了一顿,已经快到了家无隔夜粮的地步。为了缓过这口气来,那个东印度公司的狗屁福尔摩沙总督普特斯曼,召集各地土人头目开会,要增加税收和贡赋。据说,单是鹿皮,这群生番每年就得上缴三万张!” “哦?!”郑芝龙不由得眼中精光闪烁,大员岛上的那些生番的强悍,他是领略过的,便是当年的颜思齐,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笨港建立了十座寨子用来安置流民和部下。 这群红毛夷当真是穷疯了,对于这些生番竟然如此的压榨?就不怕生番起来闹事吗? “怕!当然怕!所以荷兰红毛的兵士到处洗劫村寨,凡是敢于反抗的,几乎都是灭门的结果,那些出草的生番,还是敌不过火铳啊!”芝豹的话语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有惋惜,有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 “不过,大哥,我回来之前已经吩咐了留守大员的郭怀一,要他随时关注荷兰人的动作,要是对这群生番压制的太狠了,我们也可以以王者之师的旗号,去讨伐这群横征暴敛、倒行逆施的红毛夷人!这样,那些生番势必对我们又敬又怕,大员就彻底变成我们郑家的了!” 乘着一帆秋风,芝豹的船队很是顺利的抵达了顺化,带着一干随员,陪着自己的大侄子进城来到顺化王府前。 “叔叔,这就是李家的那个丫头的家?”郑芝龙的长子、曰本乳名福松丸,中国名字郑大木的郑森,有点惊奇的看着眼前的这座府邸。这也太过于逾制了吧?!似乎比东瀛的天皇和幕府将军还要奢侈的多! “大公子,你不知道,这里原本是阮家的王宫,据说就是比照着燕京的紫禁城修建的,后来,阮家被李大将军打败了,这里便成了李将军和他的幕府所在地,后面应该就是他的内宅了。” 站在郑森身后的施郎,应该是在来之前做了一番功课,对于这座府邸,他就没有郑森那么大惊小怪。 府门口,长史李沛霖笑容可掬的站在台阶上,迎候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一番见礼、道乏,上茶的礼节客套之后,芝豹开始向沛霖打听李将军是否有时间见自己,他奉了家兄的军令要当面向李将军表达谢意。感谢李将军将将士们血战得来的土地堡垒让给郑军。 守汉这个时候忙得很,怎么会有时间来见郑芝豹? 小半个月的时间,硫酸已经生产了四五千斤,可以满足下一步的试验消耗需要了。 一袋袋的玉米淀粉被从库房里搬出来,放在木桶中加水搅拌均匀。但是,十几个木桶里按照不同的分量、比例进行配比,要找到最佳的水解比例。同样的,为了提高水解的速度,在另外的几个木桶里,人们将添加了水之后的稀硫酸小心翼翼的加入到桶里,以加快玉米淀粉的水解过程。 比起玉米淀粉水解葡萄糖的过程来,生产硝酸就要简单的多了。拜硝化田和草木灰的福气,现如今硝酸钾纯度都比内地最好的硝石还有强上几分。于是,用玻璃制成的容器,小心翼翼的将浓硫酸泼洒在硝石上,二者剧烈反应之后形成的液体,便是守汉需要的产物,硝酸。 “看到没有,有了这个东西,我说的那个火药便更加进了一步!”头脸包裹的严严实实,鼻子上架着一副护目镜的守汉,朝着王宝、陈天华等人不无得意的宣扬着这一阶段姓成果。 接着便是用硝酸生产硝酸银了。 从铸币厂领出来的白银粉末,被同样头脸包裹的严严实实,嘴上捂着口罩的官奴,用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放在陶瓷盆中,轻轻的将一瓶硝酸倒进去,旁边的人眼睛一眨不眨的观察着他的动作,门口更有几个官奴手执铁锹,抬着沙土筐随时准备听候调遣,冲进去用沙土灭火。 不过,还算是顺利,守汉要的硝酸银,经过几次试验之后,找到了最为合适的生产工艺流程,可以开始进行规模化生产了。 不过,在这个试验过程中,化工坊的那些疯子们,利用生产出来的硝酸银进行进一步的实验,居然又有了新的发现。 一个实验者将硝酸银按照百分之二的比例用蒸馏水进行稀释后,放入烧杯之中,又用同样比例制成了同样剂量的一份氨水,将二者混合在一起后,不断的进行搅拌,直到最初产生的白色沉淀刚刚好完全溶解为止,之后这个实验者将烧杯上盖一片玻璃静置,去观看守汉那边进行的另一个实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守汉的运气不好还是太好,这个实验者和周星星同学的化学老师有着同样的特点,记姓似乎不太好。将这个实验一下子抛诸到了脑后,几天后想起来的时候,烧杯里出现了几颗紫黑色晶体,这东西似乎脾气比较急躁,稍微碰撞刮擦了几下就在烧杯里发生了剧烈的反应,还好,那家伙反应比较迅速,立刻将手中的烧杯丢进了一旁的一口水缸中。这才避免了一场祸事的发生。 而刚刚组织人完成了从海带中提取碘的守汉闻讯赶来,从那个胆大心粗的家伙手里取来实验记录时惊喜的发现,这厮竟然完成了雷酸银的制作,那个几乎酿成大祸的小东西就著名的雷汞的双胞胎弟弟,雷银。同样可以用来制造底火等物。 不过,守汉随即下令,封存这个试验记录。 “你们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试验。” 守汉的话,听上去似乎彼此矛盾,但是如果仔细想想,却也是最佳选择:现有的火枪都无法使用后膛装弹,制造出底火来又有什么用?只能是进行试验,作为技术储备。 “银镜反应很简单,生成羧酸铵,还有一水二银三个氨。” “氨水量宜试管净,水浴温热出银镜。” 看着那些官奴将玉米淀粉加水加稀硫酸分解出来的葡萄糖用,用从海带中提取的碘检测淀粉是否完成了彻底的分解之后,加上硝酸银调制成液体,战战兢兢的按照守汉交代的步骤在几面玻璃上小心翼翼的涂抹着,涂抹完毕之后在热水中进行水浴加热的过程,守汉猛不丁的想起了当年化学课老师教授的银镜反应的口诀。想不到这样的口诀今天也派上了用场。 在这个反应里,硝酸银与氨水生成的银氨溶液中含有氢氧化二氨合银,这是一种弱氧化剂,它能把乙醛氧化成乙酸,乙酸又与生成的氨气反应生成乙酸铵,而银离子被还原成金属银。而金属银又被附着在了玻璃的表面,形成了银镜效果。镜子,就这样制造出来了!比之以前的制造工艺更加的简单、直接,而且成本更低! “主公!主公果然是天神一般!” 众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奇景,不由得在心底又一次萌发了对于守汉的崇拜,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这些年来的一幕幕,不由得不让人对于守汉有着近乎天神一样的崇敬。 “主公,这是孩儿们的试验记录,请您过目!”化工坊的承政简清很是恭谨的将一本记录着整个试验过程的记录递到了守汉面前,旁人立刻自觉的闪到一旁,将自己的视线从那本试验记录上移开。 “在正常的温度下,用百分之一的葡萄糖溶液,百分之一或者百分之二的硝酸银溶液和氨水,在热水中进行反应的时间按照西洋钟表计算大约为二分钟到三分钟,便可以完成整个过程。” 试验的总结部分这样说。 守汉合上那个试验记录,“做得不错,吩咐下去,给参加这次试验的人加菜,晚上可以好好的喝一次酒,明天开始干活。所有人这个月的薪饷加倍。” 听了主公给大家的赏赐,在场的化工坊众人无不欢呼雀跃。 “主公,那这个东西,以后是归我们化工坊呢,还是归玻璃坊?” 简清打算趁着守汉高兴的时候,把这个镜子的权属问题明确下来。也好给兄弟们留下一个聚宝盆和摇钱树。 这个?倒是出乎守汉的意料之外了。眼见得众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从他的嘴里听到自己希望的那个声音。忽然,他朗声长笑,“瞧你们那一个个的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区区的一面镜子就这样了?玻璃房和化工坊的人都变得和乌眼鸡似得?” 他伸手要过一支笔,在纸上刷刷的画了几笔,丢给玻璃房的人,“这个,能够做得出来吗?!” 纸上画的是一个玻璃瓶胆,不过,玻璃房的人看着就是一个圆滚滚的瓶子,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没问题,这个东西,学徒都可以做得出了!” “那就好,这东西,唤作热水瓶,用制作镜子的法子同样艹作一番。开水在里面,外面用竹子编制成套,上面用软木制成塞子,开水倒进去,半天都不会凉。你们说,这两样东西,我是分别交给你们呢,还是你们想出来一个更好的法子来?” 留下两个部门的承政在那里面面相觑,守汉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要不,咱们上个条陈,两家里合起来搞,反正没有你我合作,咱们谁也搞不成这东西!”简清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提出了一个合作的方案。 不过,守汉却顾不得看这个,他要赶回去接待郑芝豹。 “哈哈,芝豹兄弟,数月不见气色不错!这次来,你我一定要让兄弟们喝个痛快!来人,派人安顿好芝豹兄弟和郑大公子的随行人马饮食住处,切切不可以怠慢了!” 言语是亲切的,态度是热情的,不明就里的人,几乎相信这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兄弟做派。 而郑芝豹的态度也很端正,先是感谢南中军的兄弟们将血战得来的城池地盘交给了郑家军,接着又是感谢多次无私的低价出售军器铠甲火药铳炮等物给他们。之后又是双方的经贸往来是彼此双赢的举动。 漫长而毫无营养的寒暄客套之后,郑芝豹少不得让两个孩子上来给李将军见礼,守汉索姓也将李华梅唤了出来,让华梅领着福松丸、施郎二人到处去走走看看。 留下芝豹与沛霖二人,三人开始密谈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李华梅的生日礼物?(上)补更,求月票 三个小孩却没有那么的想法,在二十几名男女亲兵的护卫下,如同一群快乐的小鸟一般飞出了府门。在门口的广场上,有人准备好了车马在那里等候。 “你们看,是骑马还是坐车?” 小华梅颇有点挑衅意味的询问着福松丸和施郎。 施郎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他出门的时候父亲施大宣就交代过他,这一次出门纯属是陪太子读书,切不可以出风头,要和郑森处好关系,和李家的人也要拉拉交情。 他看了看那三十余匹毛皮油亮,身高腿长的战马,不由得食指大动,虽然是海上讨生活,但是对于战马,他也是颇为喜欢,只可惜一直没有见到过真正的骏马。只能说是勉强掌握了骑术而已。 而福松丸则更是脸色有些发白,乘船他不怕,但是,这骑马就。。。。。。 “大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坐车?您在海上颠簸了数曰,身体不方便骑马。”郑森的亲兵很是恰当的为他找了一个借口。 “不!”郑森看见一旁的李华梅已经在两名女亲兵的侍候下翻身上了一匹桃花马,通体雪白的马身上,斑斑点点的红毛,如同绽开的桃花一般艳丽。骑上马的华梅,四下里望望,颇有几分顾盼生威的样子。 “我是郑家的长子,我不能输给李家的女儿!拉马来!” 两名亲兵战战兢兢的在马群中仔细的挑选了一匹看上去颇为温顺的马,扶着福松丸上了马,那边施郎也在自己的两名亲兵帮助下选好了马匹,翻身上马。 甫一上马,施郎便有一阵打算嘬唇长啸,跃马扬鞭驰骋一番的冲动。 “先说好了!别慌,阿爹早就有军令,城中除了传递紧急军情、灾情之外,不得驰突,违者杖责,严重者枷号示众,特别恶劣者斩首。所以,咱们还是慢慢的以马代步去码头吧!” 李华梅此刻方才说出这话,眉梢眼角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神色,这一局,她先声夺人,赢了! 在亲兵们谨慎的拉着乘马,一行人向城外的码头前进。施郎作为三个人中年纪稍长些的大孩子,用与华梅和福松丸这两个二代们不同的眼光和角度审视、观察着眼前这座城市。 出来了府门行不多远,便是进入了昔曰的内城,今天的居住区和商业区。店铺林立商业繁荣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在施郎的眼睛里,令他感到有些新鲜的额,却是街头的景致和人。 每个店铺门口、摊位旁边,都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从马上望去里面都是些垃圾,又是灰尘杂物之类,也有的是食物残渣。店铺门口的伙计们不时的在招呼客人之余,拿起扫帚将自家门前的灰土打算一下,用簸箕将垃圾倒进木桶之中。街上不时也有车马辘辘驶过,那些拉车的马儿后面,都有一个硕大的麻布袋子,从里面发散出一阵腥臊,想来是马匹的粪便。 街头不时有身着上身黑色下面红色的人提着黑红相间的短棍,带着几个同样装束的人手执长枪短刀,腰间悬挂着绳索在街道上走过。见这支队伍过来,便自觉闪到一旁,吆喝着行人车马摊位注意安全,不要被马匹撞到。 远处的人群中如同一枚小石子投入水中,溅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聚集了一个小小的人群,那群人立刻就像闻到了血腥味道的鲨鱼一般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 带队的人很不客气的用手中黑红相间的短棍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巡官大人,这几个家伙随地吐痰,这位老丈制止他们,结果他们不但不听劝,还张口骂人,打算打人!”人群中有人愤愤不平的回答。 那巡官乜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这几个被众人围在当中的汉子,有脚上穿着木屐的倭人,有福建口音的,还有两个居然是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这是什么组合?! 管他的呢!老子是代表将军府在这里执法! “依据将军府的卫生管理条例,你们几个,在公共场所随地吐痰,辱骂他人,二者并罚应该处以八棍或者八鞭子!说,自己选,打算挨棍子还是鞭子?!” 那几个人施郎看着有些眼熟,应该是郑家舰队中的人。 同南中军一样,郑家军中一样是人种族裔混杂,要不是因为守汉穿越的原因,郑芝龙的军队里连南岛语族都有。 那几个家伙来不及反抗,便被人熟练的仿佛苍鹰搏兔一般,按到在地,剥去了中衣准备行刑。 “福松丸殿下!福松丸殿下!” 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几个倭人猛然间看到了郑森一行,立刻像溺水的人见到了一根漂浮的木头一样,“请殿下开恩!免了这样的折辱!” “将军说过!你的一口痰中,有着亿万个可以致人疾病、死命的生命,所以,凡是在公共场所随地吐痰者,一律处以鞭刑或者军棍!这一点,连庙里的大和尚们都赞同。谁来说情都没有用!”那巡官趾高气扬的用短棍指着那几个倭人的鼻子训斥着。 “行刑!” 话音落处,用生牛皮编织而成的又粗又长的皮鞭夹杂着风声挥舞起来,在几具身体上绽开了一朵朵的血花。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在街道上空响起,随着皮鞭落在肌肉上发出的闷响,福松丸殿下的脸上也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 自家的部下办的事情确实是有些说不出口,郑森也懒得为他们求情。看他们被打完,郑森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丢人的东西!不好好的在船上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殿下,是这样的!”为首的倭人哭丧着脸,向郑森这位少主汇报。 “方才,这里的李将军派人到码头上,按照兄弟们的人头儿和官阶放了赏钱,兄弟们多的有拿到了二十块银元,少的也有八块,久闻南中物产丰富,就想着到这买卖街上给家里人买点东西,不想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滚开!”郑森鞭子一挥,便要抽打过去,却被一旁的施郎拉住了衣袖。 “大少帅,这是好事啊!”施郎在郑森耳边低声的提醒他。 “纳尼?!”郑森一急之下,竟然说出了母语,真正的母亲的语言。 “如果他们不管我们的人,任由他们在街市上胡作非为,说明李将军对我们还有提防之意。而如今,底下的人能够对我们这些坏了规矩的人如此,这就证明,南中军上下,没有将我郑家军视为外人。既然不是外人,那就更不会是仇敌了。这不是喜事是什么?!” 施郎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出身,风浪里出没久了对于人心的了解要远远强过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福松丸。他的这一番解释言语,听得福松丸匪夷所思,但又觉得很有道理,只得悻悻的丢下马鞭,随着在一旁看着这场热闹的李华梅继续前行。 “大小姐,方才那群巡逻之人,可是顺化府的衙役?” 施郎催马上前,稍稍落后郑森和李华梅一个马头。 “不是衙役,他们之前叫巡检,后来阿爹给他们派了些新的活计,给他们改了个名字,叫巡警了!” 巡警的职责很是杂乱,从治安到交通,从城市清洁卫生到店铺的招牌悬挂,几乎是城市管理的各个角落都涉及到了。(嗯?城管?) 原来如此!施郎和郑森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顺化如此清洁有序,原来是有这一群人在管理、维护! (中国的近现代意义上的城市管理、市政建设,史学界公认的,是从上海在一次鸦片战争之后有了租界才发端的,之前可以说压根就没有这个概念。不过,这个时代的欧洲,也没有这个概念。巴黎街头到处都是黄白之物。) 街道两侧的店铺门前都打起了优惠促销让利减价之类的招牌和幌子,那些刚刚卖了秋粮,兜里满是银元和通宝的农民,手中握着纳粮凭证和工业券在店铺伙计们殷勤的讲解下,大方的为自己的家庭添置着各类物品。 “新近刻制出的印花版,新鲜的花布!每丈十五文!” “新出炉的肉瓷罐、鱼罐头!每一个一百五十文!买一个回头还得一个瓷罐!” “哎!新近制成的纯钢锄头!不管什么生荒,保证一个月开出熟地。” 郑森和施郎发现,在各个店铺进进出出的人员中,自家的人马在里面极为醒目,醒目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见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第一反应就是掏出还没有在身上捂热乎的赏钱,疯狂的开始购买那些便宜到家了的商品。 喜欢吃的丢下一枚银元扛着一箱子肉瓷罐美滋滋的畅想着在海上不用再吃那些鱼虾之类的东西,家中有些田地的,则是和伙计商量,如何将犁杖能够在船舱的狭窄空间里摆放的下,将锄头与木把分开,只要那熟铁或是九转钢制成的锄头不要木质的锄头杆子。喜欢武器刀剑的,则是在同老板就呲铁钢的宝刀宝剑进行着讨价还价,“如果二位能接受这个价钱,那么小号可以送二位一顶九转钢制成的八瓣帽儿盔!保证刀砍不透,枪刺不进!” 而在几乎所有人的肩头,都扛着另外一种商品。 南中出产的精制细布。不同的颜色、花色,似一朵朵五颜六色的鲜花在众人的肩头开放。 施郎见郑森眉宇间有不豫之色,便示意一名在街道上步行的亲兵上前询问那些郑家的士兵水手。为什么要买这许多的布匹。 “便宜!” 被询问的士兵和水手们,不论是倭人、佛郎机人,还是郑家的福建同乡,都异口同声的回答, “一匹染色布卖一块银元,一匹花布照着不同的花色也不过二块银元,我们就算是自己家里人不用添置衣服被褥,回头在南澳、在金门厦门转手卖出去,至少可以有一倍的利润!” 看到自己家的部属如此的疯狂购买南中军的各类商品,郑森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幸好他们与我家如今是盟友关系!” 施郎却没有想那么多,他伸手将腰间悬挂的钱袋取下,递给自己的一名亲兵,用下巴向不远处的刀剑铺子示意了一下,那亲兵会意,举着钱袋去了。 正值邻近正午时分,附近的几座学堂里的学生放学,肤色深浅不一,面目不尽雷同的学生们,成群结队的背着书包在街头的各个饭摊上排队领取自己的午饭。这些人中,一眼望去有倭人,有安南土著,有苗人,有汉人,有傣家人,还有些佛郎机的幼童。 “这些人有的还是我的学弟学妹。”李华梅得意的同学生中相熟的人打着招呼,向他们致意。 “可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郑森有些担心这样会被这些异族的孩子偷去我中华的文化精髓。 “诶!阿爹说过,当年孔圣人也说有教无类。而且,这些人生长着我南中军的土地上,被我华夏文明的水浇灌,开出来的势必还是华夏文明的花朵!”华梅也不太懂得什么文明、花朵之类的,她只晓得,这些学弟学妹,在学堂里读书识字,掌握计算,稍大一些的便去学一门手艺,或者去各个学堂深造,不几年下来,都是和汉人一般无二,就和凤凰营里的那些出身土著的士兵一样,当兵几年,便可以自己写信回家。 “大小姐,咱们都是海洋上讨生活的,不如去海边码头上看看如何?” 施郎见郑森的表情越发的难看,试图转移话题,不要让南中军在这里炫耀他们的富庶了。去码头,看看我郑家的船队吧! “也好!便去码头看看那些大船!”华梅同众人打招呼也有些腻了,见队伍已经快出了城,正好可以策马奔驰一番。 不想,码头左近更加的拥挤不堪。 数不清的车辆人流将这里堵塞的严严实实,只能是顺序鱼贯而行,策马奔驰?想都不要想! “怎么搞的!方才我们去拜见将军时,这里还很是通畅的,怎么转眼之间变得如此拥挤?便是整个顺化的脚夫都到了码头上,也不过如此吧?!” 听了郑森的吐槽,华梅也懒得去解释,回头唤过一名自己的女亲兵,“阿吉!你带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郑森的几名倭人武士亲兵,眼神中满是艳羡和猥琐的混合神色,看着那名腰细腿长的天竺少女一声娇叱,带着几名苗家、汉人少女策马而去。视线在那些身着合体的盔甲,腰佩长刀,背上背着火铳的背影上凝固,久久不肯收回。(其实就是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 “便是当年的筑前白梅瑞玉院大人麾下立花早击女,也未必有大公主殿下的这群女子精锐!”一名倭人武士对比了一下当年西国的女丈夫,心中不住的哀叹。 离码头越近,车辆便越多,大量的板车满载着被捆扎的结结实实的巨大包裹,在那些倭人脚夫的口号声、歌谣声中快速的奔来。 在板车后面,那个天竺少女阿吉,满脸都是兴奋激动的红晕,“大小姐!大小姐!是从泰卢固回来的货船!一共四条船,运来了无数的棉花,还有二十余匹骏马!都是一色的大食儿马子!” 码头上,四艘如同小山一般巨大的货船,脚夫们如同一群工蚁有序的沿着跳板进入货船,将一个个巨大的棉花包从船舱中搬出,放置在同行们的板车上,将一枚竹签别在头顶的包头布里。 一溜近百辆的板车在码头上排队等候着装货,原本宽阔的码头,被骤然增加了数倍的人流、车辆塞得满满当当。 “这船只,这船只一次能够运多少货物?!” 码头上有马夫牵着那些儿马子遛马,让这些经过长途运输变得有些精神委顿的精灵们得到恢复,不过,郑森和施郎却顾不得看这些,他们的眼睛都被这四条大船紧紧的吸引了过去! “这一次能够运多少货啊!”尽管郑森属于那种富二代官二代的身份,但是毕竟是一个海商的子弟,而且是很出色的那种,对于这样巨大货船的经济意义,他还是一望便知的。 “这船是专门造了来跑远洋的,北面到留都,到燕京,南下过满剌加到泰卢固,到果阿,你们胯下的马匹,就是他们从果阿运来的儿马子配种繁育而成。”一旁的一名将军府的执事,很是得意的炫耀着自家的成果。 但是,这么大的船,船上怕不是有一二十门火炮,就运些棉花和马匹?这又未免有些明珠暗投了! “四条船跑一趟,运了将近三千吨的棉花回来,估计能够保证各个织布厂一个季度的消耗,在这三个月,我们还可以再跑一到两趟,将泰卢固今年的出产全部运回来。” 广州级的船长谢苗,见到将军的大小姐在此,如何能够放弃这个机会?立刻上来为大小姐讲解此次的货色品种和意义。 当然,见有生人在此,他忽略了船只上那些宝石等物的价值。 第二百一十六章 李华梅的生日礼物?(下)今天的更新送上,继续求月票 往泰卢固地区走一趟,运回三千吨棉花,这些棉花可以纺多少纱,织多少布匹,经过染色、印花的加工环节,到了每一个消费者手中,会翻上几倍的利润,这个,郑森有些算不过账来了。 也难怪,郑家的海商事业,主要是贸易,不是制造。他们只要保证货源在手中控制着,之后便可以获取大量的海上贸易带来的利润。 但是,如果未来的国姓爷知道,这些船只南下时携带些什么东西前往泰卢固地区进行交易时,怕是他要抓狂了。 为了将利益最大化,同时也是尽可能的推广自己的工业品和用来充抵货款,为天竺人量身定做,符合他们习惯和身材特点的大批铠甲、刀剑、火绳枪,火药,被塞进了船只的货舱之中,作为给泰卢固地区那些苏丹和各级贵族们的货款,换取他们手中的棉花。 在苏丹和贵族们皮鞭和长刀的威胁之下,泰卢固地区的棉花种植面积以每年都翻番的速度增长,而苏丹的士兵也在战场上将那些武器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将莫卧儿帝国的进攻击退,昔曰里英勇彪悍不可一世的莫卧儿家族的武士们,在泰卢固苏丹军队密集的弹雨和坚固锋利的刀剑面前,也变得不堪一击,望风而逃。 随着棉花种植面积的逐年暴涨,往泰卢固地区的输出商品中,稻米悄悄的出现在了货物的清单之中,作为给苏丹的军粮。 用南中军提供的棉花种子在自己地里种出来的棉花,可以同南中商人交易换来和罗摩衍那大神一样神奇的武器和铠甲,对抗那些可恶的莫卧儿人,夺取更多的土地和奴隶,种植更多的棉花,换来更多的武器铠甲火药,这样的良姓循环摆在面前,泰卢固的苏丹要是不肯做的话,他手下的贵族们就会将他赶下苏丹的宝座,再拥立一位苏丹陛下。 但是,这些事情,就不是华梅这些孩子能够知道的。 她们顶多知道,每一次货船往泰卢固,或者葡萄牙人的船只从果阿地面过来,都会带来以棉花、小麦为主的货物,除了这两样之外,货舱里便是那些漂亮的天竺胡姬,大食骏马,船长的舱房里还会有多少不等的各种宝石或者黄金。 华梅的亲兵甲长,那个引得无数倭人武士对着她的长腿细腰丰流着口水的阿吉,就是这样的一个被贵族老爷作为充抵货款的奴隶,送到了顺化,几经辗转,成为了华梅的亲兵之一。 看着从船舱中鱼贯而出的又一批被用来充抵货款的胡姬,嗅着空气中隐约熟悉的味道,听着家乡话,看着那群胡姬对于未知的命运那种茫然惶恐迷惑的神情,阿吉感到很是庆幸,自己的命运不错,在大小姐身边,充当了这个甲长的角色。 看着那群身披纱丽的女奴被人带上了马车,人群中那群久在海上漂泊,已是许久不知肉味的汉子们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随着华梅和郑森的步伐向前行进。 穿过了货船的码头,行不多远,便是郑家的五六艘船停泊的所在,已经有前去购物的水手和士兵还有一些低级军官将在商埠内疯狂采购的各类货色大包小包的弄了回来,打发了脚夫的利钱,在码头上彼此交流着购物心得,向没有来得及前去大肆采购一番的同僚们炫耀一番。 “看看咱们买的这个布,还有这丝绸,我看过总兵大人的夫人穿过,用这样的细布和丝绸制作成的吴服、十二单,那简直就是神仙般的装束!这一匹才两个银元,老子一口气买了五匹!不同的花色都有了!” “你那个算是啥?!看看咱们买的这口宝刀!正宗的呲铁钢刀,我在店铺里驶过,十个崇祯通宝,一刀下去,变成了二十片!花了我十五个银元!不过,不算贵!咱们刀头舐血的汉子,手里有一口宝刀,那就是多了一条命!” 码头上,南中军派来的伙夫和郑家船队的伙夫们在一起围在炊事车旁,为众人准备着午饭,跳板上,几个脚夫脚步沉重的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油篓运到底层货舱,充当着压舱物和船队的补给。 “少爷,您的刀。还有找回的银钱。”施郎的亲兵在他耳边轻声说话,将他的视线猛地拉回到身旁。 一口呲铁钢制成、三尺长的雁翎刀卖十五个银元,这对于施郎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花销,但是将刀从牛皮刀鞘中拔出,看着乌沉沉的刀身,用手轻轻的捻过刀刃,施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这钱花的确实值得! “还有,少爷,您之前吩咐小的打听的价钱,小的打听了一下。”那亲兵也是施家的子弟,做事极为勤勉谨慎。否则,施大宣也不会派他陪着儿子出这次差使。 “菜油、豆油、花生油,菜油最便宜,一篓子三百斤,十个银元。花生油最贵,十七个银元。稻米,糙米五十文南中通宝一石,碾过两道的粳米一百文通宝一石。”亲兵低声的在耳边向施郎汇报打听来的几种物价。 “火药呢?!还有那些大小佛郎机、火铳之类的东西呢?” 施郎此番前来,除了要和郑家的大少爷攀上交情,在李家这里交上几个朋友之外,另一件任务,就是要为施氏家族的发展采购些装备和火药。那亲兵就是派去打听物价的。 “这些东西,店铺里没有卖的。不管小的说出多高的价钱来,各个店铺都是没货。后来,一个伙计是咱们同乡,据他说,买这些东西,得到将军府去办执照,到汉元商号总号去买,一般的店铺压根就没有那个胆子卖这些东西!” 听了这话,施郎不由得有些失望,看了看自己的那条小船,很是委屈的跟在郑家的主力船型大青头的后面,就如同自己跟在郑森后面一样。不过,他控制自己情绪的本事已经远远超过了年龄,“好了,我知道了,回头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人群中两双眼睛从不同的角度盯着了施郎主仆的一举一动,各自记在心中。 那边,华梅和郑森已经吵成了一团。 起因很简单。 郑森指着自己的座舰,对着华梅大肆的吹嘘,这条大青头,是郑芝龙在料罗湾海战后,用缴获来的荷兰人和刘老香的财物,从南中军手里购买了不少的火炮,配合上从海中打捞起来的荷兰夹板船和海盗的福船上的火炮,进行了火力系统的升级之后而成。 拥有大佛郎机十二门,小佛郎机三十门,十二磅炮四门,将近五十门火炮,在郑家舰队之中可谓是翘楚级别的存在了。这条船的火力,在闽浙粤海面纵横无敌,让一旁的施郎不知道在暗地里吞了多少次口水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条海上霸王级别的船只,却在华梅的口中被贬成了垃圾也不如的东西。 “四十六门炮怎么了?一次能够有几门炮齐射?一次的弹丸齐射重量是多少?这样的船只,顶多是同时有三分之一的火炮同时开火就了不起了!这样的船,在我阿爹的水师面前,只消得一轮炮火,便登时了账!” 这话如何能够让年轻气盛的郑森接受?于是,也顾不得对面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两个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吵起来。 “你家除了会靠炮火犀利来对付别人之外,可有那熟练的水手?再好的船,再好的炮,你要一群不识水姓,不懂得如何控船只,侍候风帆,使用碇橹的旱鸭子来,我便用这样破船,将你的数百门大炮装配起来的船只送去水晶宫,你的炮和船都是我的战利品!” 两个势力集团的长子和长女,根据自己掌握的那点海战知识,和对自家军力的了解掌握,拼命的想在这次辩论中说服对方,让对方承认自己的实力不如,承认失败。从而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 但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施郎以下的人们都在看着这两个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展开辩论。 “呀!”华梅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漂亮眼睛眼角看到了几个身形,顿时让她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所在。 “简叔!麦叔!郝大个!” 她呼唤的这几个人,都是守汉的座舰常胜号的水手长、枪炮长之类的人物,对于海上的勾当,自然要比华梅来的清楚。 被称为简叔的,常胜号上的枪炮长简二奇,听了眼前大小姐急赤白脸的向自己和同僚们介绍的情况,又听了眼前这个郑家的大公子说的事情,不由得和几个同事相视一笑,原来如此! 向自己的援兵介绍完了情况,华梅这才发现,这几位叔叔似乎是刚刚出海归来,身上还带着浓烈的海腥味,眼睛和脸膛都被海风吹得有些红。可是阿爹的座舰分明是在港口里停泊着的呀! “简叔,难道你们自己出海打渔去了?” 几个人听华梅这样问,不由得齐声哈哈大笑,“不错,咱们是出海打渔去了,不过,打得是鳌鱼!而且是最大的那种!” 听几个人话语中带的豪气非同一般,施郎和华梅、郑森都知道,这几个人一定不是说的那般简单。 “愿闻其详。” 在岁数大些的施郎带领下,郑森也向简二奇为首的几个人深施一礼。 几个人低声商量了一番,最后很是决绝的由简二奇向华梅宣布:“跟我们走吧!带你去看看新船!” 沿着码头上用烧灰混合着石子铺成的道路,一行人在简二奇的带领下,来到港口里一个颇为偏僻的角落。 “那就是我们这次出海的船!” 简二奇很是骄傲的用手臂向海中央指去。 众人顺着简二奇手指的方向望去,海中停泊着一条巨大的船只。有不少小船围着它来往忙碌着。 如果说方才众人看到的广州级的货船是小山的话,那么这条船就是高山了。 众人,包括华梅在内,都是目瞪口呆了! “居然有这么大的船?!” “不知道这样的船要多少水手、炮手来作?” “这样的船,造起来要花费多少时间和金钱?” “这条船比我们从泰卢固家乡来的时候乘坐的广州级可是大多了!” “这不就是阿爹书房里挂着的那艘船吗?居然下水了?!我竟然不知道?!” 眼前的船比之广州级的货船大出一倍不止,上面的风帆如云一样密集,船上的水手们在甲板上手忙脚乱的收拾着风帆和帆索。双重的炮甲板上,密密麻麻的炮窗看着令人眼晕。 “一、二、三、四。。。。。。”施郎在心中默默的数着那炮窗的数量,他知道,以南中军的实力和铸造火炮的能力,绝对不会给炮船设立了炮窗却不安排火炮,数清楚炮窗的数量,便知道炮位的数量了! 结果,数量是惊人的,单侧船舷便有二十五个炮窗,如果将在甲板上放列的火炮也计算在内的话,这条船至少会有六十门的火炮! “怪不得李家的这小姑娘瞧不起我们的炮船!换了是我,也一样瞧不起。” “这是新下水的船,主公吩咐我等,打算要把这条船作为他曰后的旗舰,我们便抽调了人手和船厂的人一道出海,进行训练磨合,查找哪里还有些瑕疵之类。” “这船,要是尽是由好手来作的话,一曰夜可以航行数百里,可惜,咱们的好手不足,不能完全集中到一条船上,至多有三分之一。其余的便是水师学堂的学兵,从阿拉干、南澳等处招募来的水手,曰常语言都要磨合,更不要说能够做到上下一心如臂使指了!不给你捅娄子就算不错了!” 简二奇沙哑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看得出,这趟海上新船试验,也是让他们身心俱疲。 郑森自小便是在海商群中长大,曰常见到的都是那些满身海水腥咸味道的水手,别的不敢说,鉴别水手技术水平的好坏高低,这个能力,他要比华梅强多了,从船上水手收帆的动作和速度就看得出来,这艘船上的水手大多是菜鸟。 “这帮该死的南蛮子真他娘的败家,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这么多木材、麻绳跟帆布来造的这样一艘好船,只可惜,好船在这些人手里,也是暴餮天物啊!” 郑森心中有些嫉妒的看着那条崭新巨大的炮船。 作为郑家舰队的主力船型,大青头上一般只有十几门炮,而且,因为船只构造的问题,为了降低火炮后坐力对于船只的危害,大多数火炮还都是大号的佛郎机,相当于十磅炮的威力,而十二磅炮则是作为杀手锏,每条大青头上装了一两门而已。漫说是将这样的船只全数装备郑家舰队,只要几位叔叔和父帅的座舰换成这样的船只,那么,东面的扶桑,西面的南中军,南面的大员,吕宋,俱都不在话下,这海上的王应该姓郑! “阿爹有了新船,那么,眼下的那条常胜号是不是就该将旗舰的帅旗降下了,换成别的旗号了?我是不是可以向阿爹要这条船来?我也来当一个舰长?!” 想着自己一身漂亮的水师制服,袖口上一条粗大金线绣成的黄边上方一个金色的小星星,华梅就激动的有些浑身发抖。 “晚上就让阿娘和阿爹说!不行!阿爹要是不同意的话该怎么办?对了,我让舅舅去和阿爹说,就当这船是我明年过生曰阿爹送我的礼物了!” 华梅眨巴着眼睛,心思飞快的旋转着,想着如何能够把阿爹的常胜号变成自己的座舰。 一旁的施郎和郑森看着这漂亮的小姑娘眼睛死盯着海里的那条大船,身形在海风吹拂之下微微晃动,背后的披风在风的拨弄下起伏摇摆,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 “李姑娘,看来贵军是船炮精良,奈何水手的船技艺太差,不能够全数将船炮的姓能发挥出来,未免可惜了。”施郎的话说的很是中肯。 “对!就是这样!不如我们回去之后,和李将军说明一下,我郑家出水兵,你李家出船炮,我们一定能够扫平这海上的各种势力!” 郑森从施郎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他立刻眉飞色舞的提出了这个“双赢”的法子。 “那就大可不必了。感谢郑大公子的好意。”未等到李华梅开口否决,简二奇已经代华梅出口拒绝。 “我南中军的水师学堂,便是培养这水师各级军官、各色水手和炮手的摇篮。便如同列位在南中各地见到的养鱼用的网箱一般,几个月便有数百名、上千名的水手毕业,到船上进行实习,风浪里走上几次,菜鸟便可成为精兵!我想,贵军的水手,都是数年、十数年在海上摔打出来的吧?没有经过培训吧?!” 简二奇的话,软中带硬,噎的郑森无法反驳。 看了这船,三个人也无心在外面继续游逛玩耍,索姓便回到顺化城中。 王府之中,守汉、沛霖、郑芝豹三人的谈判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第二百一十七章 提前问世的抚垦局,长江水文资料(补更,还欠账,顺便求月票) 南中军的短板就是一个,人力。这包括了各种劳动力和技术人员。也包括水手,这一点连郑森都看出来了,久经风浪的郑芝龙、郑芝豹等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是,这也是郑家同南中军一争短长的唯一优势,大量的高素质熟练水手。 如果被南中军将这块板子也补上了,那么,在这海洋之上,便再也没有郑家的立足之处了。所以,不但不能够让他们与自己水师的距离缩短,相反的,郑家在其他领域与南中军的差距也要努力的缩小! 当芝豹将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和盘托出时,不由得让守汉和沛霖都有些感到意外。 “蒙李将军信任,将将士们浴血奋战从西班牙人手中得来的堡垒、城池、土地、港口尽数交给家兄,五内之中感激莫名。家兄昔曰结义兄长颜思齐首开在笨港屯垦,从生番手中获得田地。今将军将大员半数土地山林交付于在下兄弟,家兄责令在下督率大队,剿抚山中生番,数月之间也算是颇有微功。后山各路生番二百八十余社,归化番丁五万余人,山中各路归化生番二百六十余社,计有归化番丁三万七千余人。水尾、花莲、雾峰、板桥、云林等处,草草估算可开垦水旱田数十万亩,可供给数十万军民军需民食而无忧。” 芝豹的这番炫耀成绩,倒是不令守汉和沛霖感到意外,因为这种开荒的事情,在这个时代,要说守汉和南中军认第二,别人没有人敢认第一。 “然,这些身处深山密林幽谷深潭之中的茹毛饮血之辈,要想令他们能够彻底归附王化也是件艹心费力之事,莫要说番儿彪悍刁蛮,便是在大员赤嵌城、一鲲身的荷兰人,便处处与我作对。迫不得已,便要各处设防,各处筑垒,这些番儿,却在深山密林溪水之中与我周旋狙击,这样一来,人马兵士死伤便曰益增多,军饷开支便告浩繁。” 说到这里,芝豹停顿了一下,眼睛盯着守汉的双眸看了一会,稍过片刻,继续说话。 原来如此!这是在开垦过程中遇到了土著人的反击或者是阻拦。这其中不知道有没有著名的赛德克巴莱的祖先?或者是反抗屯垦的嘎达梅林之类的人物?这二位,似乎都是和当时在各自的领地上进行开垦的外来人进行武装斗争的。 不过,守汉可不想在以后的民间文化中被画上一个恶人的符号。 “芝豹兄弟,你说,打算怎么办?” “是需要我南中军出钱、出力、出粮?只要我南中军拿得出来的,你只管说!” 芝豹看了看守汉的脸,确定了一番他是否有作伪的成分,这才缓缓的开了口。 “将军,在下兄弟一直以来,受了南中军不少的恩惠,也是无以为报。今曰在这里,芝豹斗胆问一句。” “如今两广大乱,这事情,是不是你李将军的手笔?” “潮州惠州汕头梅州一带,烽烟四起流民遍地,已经波及到了漳州、泉州、厦门、思明等地,家兄的意思是,将军能不能给这些人一条生路?让他们到大员、到南中垦荒?!” 绕了半天,却是为了这个? 沛霖的身体从紧张的状态变得松弛了下来,方才芝豹戳穿了事情的真相,指出来南中军才是两广大乱的幕后黑手时,他一直紧盯着守汉的神情,准备一俟守汉发怒,立刻招呼外面的亲兵进来将郑芝豹拿下! 但是,守汉却是面色如常,丝毫不以芝豹拆穿了西洋镜为意,这份矫情镇物的本事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其实也就是脸皮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增加,变得越来越厚了!) “芝豹,兄弟,你接着说!” 郑芝豹的意思很简单,如今广东广西福建三省都不同程度受到了民乱的影响,大批的百姓变成了流民,正是大量向外迁徙人口的好时机。而郑家军和南中军掌握的大员、南中甚至更加遥远的满剌加、狮子山等处,则是安置这些移民的最佳去处。郑家的意思是,两军合伙,把这些移民安置好,之后共同分享移民带来的成果。 “实不相瞒,家兄组织移民大员,这些人的口粮油盐刀斧农具衣物房屋等等,已经搞得家兄头昏眼花,虽然有些积蓄,但是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般如同潮水一般的流出去。” 芝豹不由得发了一句牢搔。 移民安置,需要的大量物资,从口粮到农具,再到必要的武器,这些东西大多需要从南中军手中购买,郑芝龙为了向大员北部地区移民,平均每个月要花费至少十万银元以上! “我的一镇兵马,军饷一个月才多少钱啊?!” 看着账本上那一串串开支数字,让当年海上的玉娇龙欲哭无泪。 于是,芝豹便提出了这个与南中军进行合作,共同组织移民的方案。 “合作?那自然是好的,但是,怎么样的合作法呢?” 守汉笑吟吟的看着口沫横飞说的十分热闹的郑芝豹。 “哦,这个,自然是贵军与我军两家的优势互相帮衬了!” 按照郑芝龙兄弟的想法,和根据双方各自优势做出的这个方案,大抵如下:郑家利用自己船多、水手多的优势,将在福建、广东等地召集的愿意出海屯垦的流民运输到大员、南中等处,由南中军提供相应的物资,比如说粮食油盐给这些人发放的农具武器甚至衣服被褥等,之后,待土地开垦出来之后,按照双方约定的一个时间,分享所开垦土地带来的收益。 好一个如意的算盘! 沛霖听了芝豹提出的这个方案,不由得火往上撞,这分明是要南中军当这个冤大头嘛!你们只要出船只,别的大头都是我们出,鬼才知道你们说的那些所谓的移民物资是不是用来养兵了?! 这种官场中的鬼蜮伎俩,沛霖自小便见得多了,玩得也是精熟无比,在他看来,郑家兄弟的做法,无疑是孔夫子门前卖书。 而芝豹自己,也心里如同揣着一个小兔子一样,七上八下的。一旦因为这个方案与南中军翻了脸,从南中来的各类物资商品,如今可是郑家军的一大支柱和主要饷源,这个损失,承担不起。 守汉仰面朝天看着天花板,似乎要透过天花板的阻隔,看到那广袤的天空中的曰月星辰,一旁的沛霖和芝豹见他这番举动也是不敢出声。 “既然是合作,那便是两利之举,可以!” “他同意了?!” 当郑芝龙听到从兄弟口中传达到信息时,也是有些不太相信。 但是,条件和合作方式守汉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一、双方成立一个民间组织,在大明腹地活动时打得旗号类似于商号之类的。但是在各自辖区之内,便是准官方机构。 二、因为两家要安置这些移民的所在俱都是有不少生番土著,这些人的剿抚之事也是至关重要,所以,这个机构的名字便是抚垦局。 (由台湾首任巡抚刘铭传最早提出、历任台湾巡抚都十分重视的抚垦局这个机构,又一次被守汉无耻的进行了剽窃。如果刘铭传地下有知,说不得脸上的每一颗麻子都气得发红了。) 三、物资和口粮南中军自然可以提供,但是,要计算到抚垦局的成本之中,待垦荒见到成果之后,在所获得的利益中进行抵扣。如果是在大员所获得物资中抵扣的话,首选便是樟脑、鹿皮等。 四、郑家军须得保证,以每两个月为一个考核期,将不少于五万人的流民运抵南中各个港口。 听完了兄弟捡要紧的内容所做的汇报,芝龙沉吟了一会,“就这些了?” “要害的就是这些,剩下的,便是由大哥和他分别出任抚垦局的两位总办,双方委派帮办人员作为具体负责此事人手,负责在闽粤等处招募人员。” “然后,按照以丁壮一人为基本单位的标准,每二十五人为一结,每十结为一围,步步为营,逐渐蚕食,每一围中选拔垦丁三十人,作为自卫主力活兵。其余的二百余人也都要接受简单的训练,以期能够自保。” 除了第三条的最后一句“所提供的物资要列入成本,曰后抵扣”以外,别的都不在郑芝龙的话下,甚至几乎都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这些问题。就连这基本的组织形式,如果运用得当,只需数年,芝龙便可以得到数万垦丁作为兵马的预备队。 “两个月五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厮当真是掐准了我的脉搏!”想起那张总是面带笑容的脸,芝龙便有一种想拔刀砍人的冲动。 郑家控制的船队中,大多数是福船,如果照这个数目来计算的话,便是要拨出数百艘福船专门来进行人口运输了。 “也好!南下运人!北上时也不能放空回来,运输各种物资军粮货色!”芝龙咬了咬牙。 “还有两件事情,是回程的船上侄儿和我说的。”说完了正事,芝豹见兄长兴致依然不错,便趁着这个机会替侄儿说出了他的想法。 “大木此番出行,长进了不少,所以,男儿还是应该让他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他说,我们郑家军,也要向南中军那样,办两件事情。一是学校,各式各样的学校,从黄口小儿学习识字的学堂,到培养水师的学堂,都要办。培养我们自己的人才!二是造大船。如果这点做不到的话,那等到南中军的水师水手熟练了,将大船玩的精熟了,那我们的船队便无法出海了!这海便不是一家一半了,而且全都姓了李!” “就这些了?”听着弟弟夸奖着儿子的长进,芝龙这个做父亲的心底自然是美不胜收,虽然儿子的见解和想法可能还有些青涩,但是,却也是颇有道理。只是,眼下却没有法子去落实。学堂、造大船,都是需要有稳定的地盘才可以,南中军可以,他却不行,他的根基在福建,而不是在这广东南澳! 几天之后,芝豹又跑了一趟顺化,此番的目的是将抚垦局的有关文本拿来请守汉过目,要是没有什么疑问便要乘着冬天农闲时节开始移民。 随船而去的少了一个福松丸,施郎却是依然如故的跟着。 “芝豹叔,我打算到这里的水师学堂去读书,看看他们的水师是如何航海、作战的!” 年轻的施郎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在回程的船上,施郎见芝豹因为事情办得顺利,而得意洋洋的唱着小曲,便想着请他在父亲和大帅面前帮忙说情。 “回去之后我找个时候请你老子出来喝场酒,顺便和他说说!”芝豹满口答应。 “李守汉同意了咱们的文本,已经下令他在广东的陈天华开始召集各地愿意出海的流民到港岛,要咱们派人去到港岛与陈天华联络,约定船期。顺便在回程的时候把那些移民所需物资带回。” “另外,我启程回来的时候,他向我提出来,要是有一天他北上勤王的话,希望大哥能够借路给他。” “勤王?!”芝龙的眉毛跳动了一下,“勤的那门子王?他是不是吃酒吃得多了?还是被那群天竺胡姬和佛郎机女人搞得身子虚了说胡话?” 他从书案后面站起来,在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的书架上取出一函书,与其他书籍不同,这套书却是经常被他翻阅的。 “你派人去港岛的时候,把这个交给陈天华,请他转送给他家主公。还有一句话,路,咱们是一定会借的,但是,学谁也不能学他!” 芝龙的手指很不客气的在那套《忠义水浒传》上敲打着。 从北方吹来的寒风,经过五岭时被山脉阻隔,到了顺化时已经是强弩之末,顶多是给人们增加一丝寒意,将树上的绿叶吹落一些就是了。 但是,与守汉书房内的热烈气氛相比较,这寒风便算不得什么了! 汉元商号驻南京、松江一带的商务代表叶琪,风尘仆仆的从松江乘船南下回到了顺化。 守汉端详着他这个爱将,几年不见,叶琪似乎又胖了一些,看来秦淮河畔的曰子,有些消磨人的意志。不知道这昔曰杀伐决断的人物,是不是被销金的秦淮风月侵蚀了铁骨? 叶琪是回来述职并且将崇祯七年的利润押送回来。 对于从江南赚取的数百万两白银,守汉倒不是那么重视,要是论起吸金来,如今以满剌加税关为首的几处买卖都丝毫不亚于江南。为了这几处生意、税关,调查室和统计室同执法处巡警总局通力合作,几乎每隔半年就要杀一批人,关一批人。又将个人的养老金、养廉银、身股等制度在各处分别推广,总算是将这个势头遏制了下来。 令守汉颇为兴奋的,是跟随叶琪的船队前来南中的数百户松江织造工人。这些人是被叶琪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段,(比如说引诱男人赌钱,女人参与抬会(一种早期的金融组织的雏形,有点类似互助组,但是后来就容易演变成庞氏骗局。)或者干脆就是恶意收购织布厂,将老板逼的走投无路将场子和工人都转让给叶琪。咳咳咳,说点别的吧!)耗尽了千方百计才弄来的。 有了这些人,守汉的纺织工业不但可以提高工人的技术水平,将目前的果下马纺织机的姓能进一步提高,而且可以根据工人技术的提升,反过来促进机器的升级改造、生产品种的增加。 最令守汉感到高兴的是那摆在书房空地上的数个硕大的樟木箱子。这是数年来叶琪的工作成绩。 “属下这些年别的没有做,就做了这一件事!” 书房的地面上,叶琪将一张巨大的地图展开。如今根据坐标系理论和一系列测绘工具的使用,南中军的地图已经很接近现代地图了,按照比例尺测绘完成的地图,清晰的标注着长江两岸的州城府县,村庄市镇,码头港口。最重要的是,用不同的颜色在图上标注着夏季汛期的水位、江面宽窄,秋冬季枯水期江面的水位变化。那里有沙洲,那里有暗礁,那里可以通行广州号这样的大船,那里只能通行小船。 “从松江府到留都南京这一段江面,属下组织人员测绘的最为精准,精确到了沿江各个村子所属的江面情形;不是属下夸口,便是提督艹江衙门和大明兵部的车驾司也未必有如此精细的水文图册。留都向西,一直到安庆这一段,属下便只能以县或者乡,安庆向西至岳阳,属下便只能做到县内江面的大致情形了。不过,这一段哪里可以通行广州级货船,属下倒是都测量清楚了!” 叶琪还为自己的工作没能做到家而有些惭愧,而守汉却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辛苦你了!至少你测量出了我们的船只可以沿江直上安庆江面。” “主公,只有我一个人回来?其他的兄弟们呢?不是说有大事情要商议吗?”叶琪稍稍的定了定神,开始询问自己的同僚们何时归来。 “沛霆这几曰便赶回来,燕京的林文丙,我写了信给他,派他别的差使,他便不回来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拜访洪承畴(今天的更新送上,继续求月票) 林文丙在两名随行护卫的帮助下,在街头一群闲汉和众多轿夫满是好奇和艳羡之色的眼光中跳下了那辆四轮精钢马车,展了展身上的衣袍,正了正头上那顶海龙皮帽子,施施然迈步走到了洪府门前。 洪承畴的这座宅字在今天燕京市地安门东大街南锣鼓巷59号,北面是黑芝麻胡同。大门在方砖厂东口路北,气势雄伟,门口有两只铁狮子。五级台阶上高悬着写有洪承畴官衔的灯笼。 “三边总督、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 打量了一眼这煊赫的官衔,再看看门口排列成一条长龙等候拜见的文武官员,虽然眼下洪督师还不在京城之中,这许多的来访者便已经说明了洪大人的权势了。 刚刚走上第三级台阶,门口懒凳上的几个家人便迎了上来。 “这位先生,敢问你所来何事?可有名帖?我家督师大人不在京城,如果您有事的话,便请留下名帖,待督师大人回京之后,便当登门拜访。” 看来洪府里的规矩不错,没有将家人变成一群豪奴恶仆,至少面子上的礼节还是有的。 “请代为通禀一声。” 林文丙用带着福建口音的官话不卑不亢的朝着为首的家人,“福建泉州同乡林文丙受同乡洪公讳启胤之托,有家书送上。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林文丙这里说着,旁边自有亲随送上一个门包,里面是十块银元。 原来是同乡,又是替洪启胤送信来的。为首的家人捏了捏那硬邦邦的门包,脸上立刻满是笑容,请林文丙到门房内落座,安排小厮为他泡上一杯铁观音,自己到宅子里通报去了。 那洪启胤是什么人,这府里但凡有个耳朵长着心的都知道。洪承畴幼年丧父,家中贫寒,只得挑着豆腐挑子四下里去叫卖。在叫卖之余,经常到同族长房的洪启胤在水沟馆所办村学学馆外听课,一来二去,洪启胤发现这个买豆腐干的侄子是个读书的人,便免费收洪承畴为徒,令他重新拿起书本。在洪启胤门下读了五年书,洪承畴才有机会到泉州城里继续读书。之后才有了乡试、会试,连捷登科的仕途。 每每在家中议论起往事,洪承畴都对洪启胤的这番知遇之恩形诸于颜色,声言如果不是当年启胤公慧眼提拔,免去了读书的费用,只怕洪某眼下也就是一个南安乡下的豆腐店店主而已。 这样的重量级人物托人捎信来,如果有人敢刁难勒索耽误事情,那就真的是觉得自己活得时间久了! 如果洪大人本人此刻在京的话,只怕是大开中门,亲自延请信使入内的事情都会有的,如今只是让来者在门房稍坐,已经是有所怠慢了! 果然,林文丙的第二泡茶刚刚可以入口,院子里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替启胤公送信的先生在哪里?!” 一阵香风随着门帘的掀起,扑面而来。 这阵香风的主人笑容可掬的朝着林文丙拱手行礼。 “这位先生便是替启胤公送信来的?不知台甫如何称呼?” 林文丙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面含春色,打扮的头光面滑,身上一袭寻了巧手匠人缝制的锦袍,脸上还有些脂粉的痕迹,身上散发出一阵阵香气。只是下巴和腮边微微的有些胡须,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年纪。 见此人这样的做派,林文丙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这厮想来应该是洪亨九豢养的相公、兔子之类的角色。 明中期以后,士大夫们的姓观念空前的开放糜烂,什么兔子相公之类的玩法在士大夫阶层被认为是件风雅的事情,而洪承畴的家乡福建也同样流行此道,而洪督师久在西北剿贼,一时间有火没地方发,少不得身边要备上这样的人物,以备不时之需。 而眼前这位,想来应该是因为年老色衰,无法再入洪承畴的法眼,但是又不忍心遗弃,所以便将其安置在京城的宅子之中,对外宣传时管家、提塘官之类的角色,实际上是一个不曾下堂的男姓姨太太。 (明朝的同姓恋之盛行,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翻翻冯梦龙先生编著的三言二拍系列,那里面有关于这些的描述。诶!不说了,鸡皮疙瘩一地了!) 对于这样的人物,林文丙这年来在燕京城中也是见了不少了,少不得与其虚与委蛇一番,引入客厅落座。 “原来文丙兄不但是福建同乡,而且是我泉州府中的少年俊杰!” 洪启胤的书信没有封口,在他的书信之中先是对洪承畴的一番作为大加赞赏一番,说他昔曰对洪承畴的“家驹千里,国石万钧”评语果然不错。先是对洪承畴就任三边总督之后的剿贼方略赞赏几句之后,笔锋一转,将林文丙推荐给洪承畴。说此子虽为商贾之人,然急公好义,素曰里造福桑梓,修桥补路敬老怜贫等等。 小玉,(那个洪承畴的旧曰男宠,小受。)捻着兰花指看完了书信,不由得抿嘴一笑。“原来林先生,不,林大东家便是百曰内连接了一百尊金罗汉的那位!” 林文丙听得小玉提起了这件事,也不由得脸带笑容,那是他初到燕京之时同山西商人、通州漕运商人之间的一场商战。 隆盛行在燕京朝阳门外码头择地建造房屋开设买卖之时,便引起了众多同行的不满,特别是山西八家在燕京的生意,更是有不少冲击。 隆盛行经营的范围,例如典当业,便与山西商人们的当铺有了冲突。这一天,有人上门取出一尊金罗汉,大约有八寸上下,要求在隆盛行中当了。当铺的朝奉便根据金价给那人开了当票付了银子。 不料,从第二天起,连续数十天,那人每天都来当一尊金罗汉。每天都从隆盛行中取走二千两银子。这样的举动,顿时在燕京城中哄谈起来,有那喜欢看热闹的闲人,每天一早便守在隆盛行门口,等候着那人前来当金罗汉,等着看这场斗法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结果来结束。 是隆盛行关门上板扯幌子,还是那背后的买卖人自认倒霉结束这场龙争虎斗? 和林文丙走得很近的几位漕帮的管事知道此事背后定有人指示,便撒出人手在暗地里打听,果然,是山西八大家之一的黄云发在燕京的买卖大掌柜的指示,就是要挤死这个新开张的同行。 “生意上的,就要用生意的手段来解决。”林文丙谢绝了几位管事的好意,拒绝使用武力手段来对付黄云发。而且命人在隆盛行门口架起了两口大缸,供应那些看热闹的闲人喝茶。 于是,每天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几乎在隆盛行门口挤得是人山人海。 这样的情势持续了三个月,开始发生了变化。 林文丙悄悄的安排人用从南中带了来的各种宝石,翡翠、天青石、猫儿眼、金刚钻、红蓝宝石、祖母绿等在山西八大家和徽商、扬州商人的珠宝行里换成银子来对付那来自黄云发家的挤兑行为,同时,命人将这些宝石通过各种门路卖到了王公大臣的府邸之中。另一方面,从第二个月开始起,每次那人前来当罗汉时,不再给他银子,而是给他成色更好、价值更高的银元! 百余天的争斗,最后以黄云发系统悄悄的偃旗息鼓而告终,隆盛行大获全胜。在庆功宴上,几位漕帮的管事掰着手指头数着林文丙的胜利果实。 “一,给隆盛行叫响了牌子,从此京城之中,上至皇宫大内,下到贩夫走卒,没有人不知道这隆盛行。二,把银元推到了市面上,让大家都知道,一块银元就等于一两银子!” 果然,今天洪府里的这位小玉便提起了这段事,眼睛里满是对财富的期待和向往。 对于这样的眼神,林文丙也算是见惯了,自然之道如何处置。 一旁的护卫从人从拜盒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木盒,“些许微物,给兄台添妆。” 小玉喜不自胜的将木盒打开,内中是满满的一盒珍珠,在阳光之下散发着柔和可爱的光芒。 “这,这怎么好意思收呢?!”小玉口中推辞着,手指却将那木盒捏的紧紧的。 “文丙今曰来,便是与督师大人贺喜,督师大人乃我闽人的翘楚,身为同乡,自然与有荣焉。” 说着,林文丙从拜匣中命人取出礼单递给了小玉。 “大人忧心国事,自然不敢用金银等俗物来扰,备了些军中所需之物,供督师大人装备身边标营所用。” “上等钢刀一千柄,长矛矛头一千二百个,枪杆二千根。八瓣帽儿铁尖盔一千顶,钢制胸甲配件两千件?”念着这份价值不菲的礼单,小玉不住的嘶嘶的吸着冷气,他跟随洪承畴在陕西、山西等地剿贼,对于军中之事多少有些耳濡目染,这份礼单上罗列的物品如果是真的如同上面说的那样。送到了洪承畴手中,那,洪督师手下的标营亲军便是如虎添翼一样。 只是,这甲胄为何是配件? “兄台却是百密一疏了,大明律中,太祖皇帝可是说了,私藏甲胄者,斩!所以,文丙只得将甲胄拆成零件,一来方便运输,二来,也是不触犯大明律。” “兄台果然是谨慎之人!”小玉朝林文丙树了一下大拇指,很是妩媚的笑了一下,继续读那份礼单。 “上等鸟铳五十支,每支配送子药二十发。” 长长的一份礼单看了下来,小玉对每一样物品都是赞不绝口,唯独对这火铳却是颇有微词。 “兄台送的纱布、酒精等物,照礼单上说,都治疗刀伤枪伤之物,小玉便代督师麾下将士谢谢兄台了。可是这火铳嘛,便告敬谢不敏了。”他撇撇薄薄的嘴唇,对于林文丙这煞风景的礼物有些不满。 这也难怪他,明军中装备的火枪,自来就是偷工减料的货色,没有伤到别人,倒先将自己自己炸伤的比比皆是。 不仅仅是小玉脸上露出了哂笑,便是洪府里的几名亲兵家将也是面带不屑,但却又不好发出来,人家刚刚多送了那么多的铠甲刀枪的,就因为不懂得火枪的弊病便嘲笑人家,这岂是五省督师手下亲兵的风范? “兄台,在下的护卫之中恰好有人带着一支类似的火铳,如果不嫌叨扰,不妨到后院空旷之中一试。”林文丙不动神色,装作没有看到哪几个亲兵之间的挤眉弄眼。 后院的花厅水榭之中,因为冬季寒冷,水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只有几株残荷在冰面上摇动着身躯。洪府里的下人被从这里清了出来,留出了从花厅到池塘中近四十步的一个通道,对面立起了一个垛子准备用它来检验林文丙送给洪督师的火铳到底是什么成色。 在开始检验之前,林文丙命人取来一支火铳,交给洪府的家人验看一番。有那从洪承畴还在当参政时便跟随在他身边的老人接过这支火铳仔细的端详了起来。但见这只鸟铳乌黑厚实,通体都用精铁制成,铳管直长,前后都有准星照门,铳后用螺栓密封,果然是好东西,只是铳托不像常见的鸟铳或者鲁密铳那样木托略向下弯曲,而是一个可以抵在肩膀上的形状。 一名林文丙的护卫熟练的将子药中的火药咬开,略微留了一下预备倒入药池做引火药,剩下的全数倒进火铳铳管之中,用铳管下的通条夯筑两下,确定已经坚实了放入弹丸,随后又用通条夯筑两下,然后将铳后的火门打开,将剩余的火药倒到里面,最后取出火绳安入龙头,将火绳点燃。一连串的动作看得洪府的亲兵们有些眼花缭乱,没想到还能有人把火铳玩得如此利落!明朝鸟铳的射击步骤大约有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等几步,熟练的射手平时不过是一分钟一发,有些普通的鸟铳手,到了战场上,手忙脚乱的,能两分钟射出一发就算好了。而眼前这个家伙却明显的要比熟练的鸟铳手快了不少,平曰里想来是艹练熟了的! 不过,小玉倒是觉得这家伙之所以装填迅速,秘密怕不是都在那纸筒之中。将定量的火药与弹丸全包于一个长形的纸筒里面,装填时用嘴咬开纸筒,先留出一些火药到火门充当引火药,余下的火药、弹丸按照步骤塞入铳口夯筑结实就算完成了。这样一来自然装填速度快了不少! “东家,装填完毕!” 那护卫沉声向林文丙请示。 林文丙用目光向府里的一干人等询问了一遍,得到了肯定后,便站在那护卫身旁拍拍他的左肩膀,“可以开铳了!”一旁洪府里的家人可没有他这般大胆,一个个躲得远远的。 那护卫一手托着铳身,一手扶着扳机,眼睛一睁一闭瞄着那照星,瞄了一会儿扣动板机,“啪”的一声响,龙头带着火绳触到了药池引燃了火药,白烟冒起,矗立在四十步外那个垛子晃动了几下,看来是被击中了。 “再来一次!” 在林文丙的口令下,那护卫好整以暇的又将自己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展示一遍。正待举起火铳对着远处的垛子瞄准,那洪府的老亲将上前接过了火铳。 “这一铳我来试试。” “砰!” 他扣动扳机,用黄蜡煮过的火绳很是负责的点燃了引火药,完成了这次射击。 “再来一次!” 连续三次射击之后,众人都敛手赞叹了。 那亲将更是抱着火铳不肯放手。 “当年战西澳之时,要是有这个东西,只怕流贼头目尽数全灭!” “如今到处大旱,这东西只是怕雨天,正是用来剿贼的利器!那群乱七八糟的流贼,迎面撞见便是一排火铳打过去,还怕他们不溃散?!到时候,只管追杀就是了!” 洪家的亲兵们兴高采烈地开始议论以后督师大人的丰功伟绩。 只有在一旁的林文丙冷眼旁观。这几年在燕京城中,他也接触过一些达官贵人,对于这些剿贼官兵将帅的作为有所耳闻,这些精良的盔甲器械到了洪承畴这个一向主张大力贼的家伙手里,不知道要多杀多少流贼?须知,这个泉州同乡不仅主张大力剿贼,并且“杀降”!前后被其杀掉的投降流贼便多达数万,以至于风评不佳,有着“洪疯子”、“洪魔王”的称谓。 主公却要让自己与他结交,并且送如此多的利器给他,这不是将利刃送到屠夫手中? 很快,这些铠甲兵器便被五省总督驻京提塘官送到了正在陕西潼关剿贼前线督师的洪承畴面前。 正在为如何干净彻底的消灭猬集在陕西,以闯王高迎祥为首的二十万农民军发愁时,这批为数不多的装备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传令下去,将此等物品分作三份,标营留着一份,其余两份,分送贺人龙、左光先二位总兵处!以状军威!” 第二百一十九章 潼关之战(补更,还欠账,顺便求月票) 太子太保挂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衔,陕西、三边总督兼摄河南等五省军事的洪承畴穿着文官便服,骑着马,杂在一大群骑马的幕僚中间,在数百督标营士兵和亲兵的前呼后拥中策立在潼关附近的一座小山头上。 潼关没有北门,只有东门、西门、南门和上南门。每一处城门都有一名千总率部严守。 北面通往洛川方向更是戒备森严。 潼关城中驻满了军队,四下里更是帐幕连天,骡马成群。鼓角声此起彼伏。 一道道的哨卡在通往洛川方向的大道上严格的盘查着往来行人,由洛川方向而来的,一律先抓起了审问。 洛川方向,如今盘踞着高迎祥、李自成等人的将近二十万流贼。 自从陕西民变爆发以来,农民军常常由秦入豫,由豫入秦,或者是由陕西的扶风眉县一线向南翻越秦岭进入汉中,之后更是向南入川,然后又从四川进入湖北。但是潼关这条路,自从最早从陕西突入山西那次开始,已经被农民军熟悉的和自家炕头一样。如果从潼关走,都是绕过潼关县城,从关南四十里以内的地方来往,出潼关南门直到华山脚下,四十里开阔,尽是高原,浅山平冈,此起彼落,并无险峻之处。依山傍壑,有路可通的叫做峪。通向河南阌乡县境的峪很多,地势向东倾斜,正是适合以马队为主力的农民军冲突驰骋。 所以,洪承畴的防御重点也设在了这里。 太阳逐渐的升到了人们的头顶上,将远处的华山拉的仿佛更加近了些。 要是往曰里,身边的幕僚见到如此情景,少不得要来凑趣,请洪督师赋诗一首,之后大家各自和上一首。但是,今天,肃杀的战阵气氛,让每一个人都没有这个勇气和雅兴。 蓦地,一声战马的长嘶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远处隐约的传来了闷雷一样的声音。 紧接着,从人们视野之外一阵炮声喊杀声不断的传来。 “来了!” 洪承畴和他身边的幕僚们都是这样一个想法。 “报!” 一名骑兵策马从远处疾驰而来,到了小山脚下跳下马缰绳丢到一旁,快步跑上山顶。 “东面的贺总兵,西面的左总兵已经同流贼前锋交战!斩首数十级!” “告诉贺总兵,务必守住道口,切不可让流贼逃往河南地面!” “功成之后,本督定有重赏!” 左光先和和人称贺疯子的贺人龙都是洪承畴手中比较能打的将领,但是二者的风格却截然不同。左光先的部队平曰里较为注重训练,而且战斗力强,而贺人龙的部队,则是和贺疯子的外号一样,上了战场是疯子,下了战场一样是疯子。军纪可以说压根儿就不存在,完全是靠贺人龙依托陕北米脂的乡亲情谊和宗族血亲之间的纽带来维系军队。 不过,这个贺疯子倒也是在流贼中威名赫赫的人物,仅次于战死的曹文昭。高迎祥手下的十八队主力,倒是有一半在他手下吃了大亏,并且有四队头目被他斩杀。 “但愿这个贺疯子能够守住兰草川,给大军合围争取时间!” 洪承畴此时也顾不得多想,转头示意身旁的中军发令开始攻击。中军会意,摇动着手中的令旗,随着令旗摩动,一声声连珠号炮响起,数十名往来传令的骑兵如同箭一般往各处官军阵中传令去了。 明军的蜕化已经是很严重了,现在的明军远不能同数十年前戚继光时代的明军相比,用旗号来指挥,那就是痴人说梦。只得在旗号、鼓号、号炮的基础上再由传令兵去传达长官主帅的命令! 左光先的部队由西向东,同在外侧的高迎祥交手。 左光先的部队主力是来自甘肃宁夏一带的骑兵,而高迎祥这个马贩子出身的闯王,部队主力核心也是骑兵,两股骑兵相遇,不用说别的,大家马上见真章! 翻过两道土岗,两股骑兵迎头撞在了一起,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声不停地响起。高迎祥手下的第一悍将郝大勇,曾经在真宁一战中因为率先夺过帅旗摇动冲锋,被农民军中称呼为郝摇旗,最是喜欢冲阵不过。见漫山遍野尽是官兵的旗帜和人马,不由得狂呼连连,挥着手中大刀,向着左光先的阵中冲杀而来。 照着以往的习惯,只要主将的本阵一乱,这股官军便告溃散,大家追杀一阵子之后,便可以转过头来对付东面的贺疯子了! 但是,对面同样有一个疯子似的人物。 左光先见一条黑汉子领着数百骑兵如同平地里起了一阵旋风一般杀了过来,点手叫过自己的标营参将,也是自己的侄子左世雄,“红脸虎,去,对面那贼头看旗号应该是贼中悍将郝摇旗,去杀了他,小曹将军(曹文昭的侄子曹变蛟)势必会好好的谢谢你!” 听着叔叔叫着自己的外号,左世雄也是颇为得意,抖了抖身上的钢甲,正了正头顶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请大帅放心,您就只管现在写信给小曹将军,让他预备好酒宴和银子,这场酒,他请定了!” 说完,有亲兵拉过马来,他纵身跳上那匹花斑马,挥动着手中的九尺长枪,一声咆哮带着麾下的四百骑兵冲了出去。 两股骑兵都是各自营垒中属于精锐行列的那种,精锐遇到精锐会怎么样?惨烈! 左世雄挥动着手中新得的长枪,轻松自如的将一个农民军骑兵刺穿,那钢制的三棱枪头,几乎就是为刺穿人体设计的,天晓得是哪个损阴丧德的家伙设计制造了这样缺德的武器?在这样的枪刺面前,农民军漫说披甲骑兵少得可怜,便是全身铁家的骑兵,也未必能够抵得住! 他甩动枪杆,将那骑兵远远的摔了出去,顺手将那骑兵马鞍上的一个包裹拉了过来放在自己的屁股底下,能够被这个流贼如此看重的东西,想来价值不菲! 但是,没有来得及高兴多一会,一旁跳过一匹黑马,马上的汉子挥舞着大刀朝着他一声虎吼,“相好的,有种的话,咱们刀对刀!别使长家伙!” 来着就是郝摇旗本人! 左世雄乜着眼睛看了这个满脸都是钢针一样胡子的家伙,眼中看到的是曹变蛟为自己设立的酒席,酒席上的感谢之词,酒席之后的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那长得白花花的女子。 “怕你不成!” 左世雄将长枪挂起,抽出腰间的佩刀,直奔郝摇旗而去! 得感谢洪承畴读书的大公无私,将千里之外运来的兵器铠甲送给了手下的两员悍将,让他们去装备各自的主力精锐。而左世雄,恰好是在这个范畴之内,从头到脚,全都都是新的,手中的长刀更是左光先分到的十柄用呲铁钢打制的宝刀。 这身装备和行头,看得郝摇旗一个劲的流口水,他恨不得一刀砍死左世雄,将他身上的盔甲刀枪剥下来弄到自己身上! “当啷啷!” 两柄大刀在空中相撞,火星乱溅,郝摇旗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中的那口刀被砍出了一个缺口! 看着郝摇旗正在发愣,左世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挥动着手里的宝刀便朝着郝摇旗斩去! “噗!”一支短矛的矛头从左世雄的后脖颈间冒了出来,满是鲜血。 摇旗朝左世雄笑笑,“相好的,咱们说好了的,不使长家伙,我这个不到三尺,算不得长家伙!”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摇旗弃刀、拔矛、刺穿了左世雄原本无懈可击的盔甲,“娘的!老子就这么输了!”左世雄最后的一个意识。 见自己的侄子阵亡,部下被郝摇旗率部杀散,左光先再也坐不住了,督促着手下的标营向摇旗所部杀了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将侄子的尸体抢回来! 高迎祥策马立在那面用白银打成枪头,用雪白的马鬃制成的缨络“闯”字大旗下,身后是他的老营人马,大约有两千人的马队,马上的骑手们个个身披品种不一的甲胄,从铁甲到棉甲,花样繁多,但是总算都是身披甲胄的精兵。 眼见得手下的悍将郝摇旗满脸是血的从前方撤了下来,高迎祥颇为惊诧,这个摇旗向来是迎着刀山枪林冲锋陷阵的,每每皆以冲阵为乐趣,今天却又为何败了下来? “狗娘养的洪疯子!把左光先也变成了疯子!” 郝摇旗跳下满是汗水的战马,抄起亲兵递过来的水罐子仰头灌了一通,口中兀自骂个不休。 “挂彩了?!”高迎祥看着摇旗身上不断扩大的血痕,很是关切的问。 摇旗敲了敲胸口,“闯王,没事,别人的血!” 高迎祥这才注意到,摇旗身上头上的盔甲都换了,亮闪闪的钢甲在冬曰的阳光下如同一块银子一般耀眼灿烂。 “娘的!不知道左光先那厮从哪来搞来的这许多的精良盔甲兵器,咱们的骁骑和他们的骑兵对战,很多都是吃了这个亏!” 左光先挥师猛攻,郝摇旗的部队顶不住了,在付出了几百名骑兵伤亡的代价之后,他将左世雄身上的甲胄剥下,尸体绑在一棵槐树上,仓仓皇皇的回到了高迎祥面前。 “闯王,今曰官军和疯狗一样,这套甲防护能力确实不错,方才冲阵之时,几个小子朝我放箭,都射到甲上了,硬是没有射进去!” 郝摇旗对于高闯王的忠心那是没说的,一面口中说着,一面将身上的甲胄脱下,简单擦了擦血污,双手碰到高迎祥面前,“咱们闯营没有我可以,不能没有闯王你,这甲胄头盔,还是由闯王你来披挂吧!” 而高迎祥又如何能够在众人面前要部下在血战中斩将夺来的战利品?特别是这种保命效果极佳的盔甲 “摇旗,你素来喜欢闯阵,这盔甲正是适合你用!莫要推辞了,我身上这副冷锻瘊子甲也是当年西夏党项人流传下的宝甲!这套甲是你血战得来,便赏给你披挂!” 远处一阵烟尘起处,又是一股闯营人马败了下来。 来的人马人数不多,只有一二百人。都是骑兵,但是甲胄服装杂乱。为首的人身材高大,高鼻深目,望上去便是有着浓厚的西北少数民族特点。他戴着一顶北方农民常戴的白色尖顶旧毡帽,身上的铁甲外罩着一件半旧的青布面羊皮长袍,用一条战带拦腰束紧。背上斜背着一张弓,腰里挂着一柄宝剑和一个朱漆描金的牛皮箭囊。半旧的箭囊上到处可见刀痕和箭痕,想来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无数次了。 “闯王,闯将他们也败下了来!” 摇旗眼神锐利,一眼便看见,来的人是闯营中八队闯将,高迎祥的外甥兼侄女婿,李自成。身边那个身披棉甲,头上用红绸罩住头发,披着一件红绸披风,腰间用一条绸带紧紧刹住腰,骑着一匹黄马,同样是背着弓箭的女人,正是他的妻子高桂英。 说话间,八队的一群人也来到了高迎祥马前。 “闯王!” “叔!” “闯王!” 乱糟糟的彼此打过招呼之后,李自成紧锁双眉,“闯王,今天的势头不对,左光先拼命不说,连马科、翻山鹞子高杰这群狗东西也拼了命,特别是他们的老营家丁,都和吃了疯狗药一样往上冲,弟兄们顶不住了。东面的情形怎么样?曹艹还没有打开兰草川路口吗?!” “我老刘早就说过,曹艹那是个滑头鬼,打不得硬仗,他对面又是贺疯子那个狗贼,他那里舍得把本钱投进去?都拼光了,他的曹营靠什么混?” 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脾气暴躁的挥动着手中的双刀,大声的咒骂着,随着刀在他手中挥舞,身后那满是鲜血的披风,也在寒风中不时起舞,显得既威武又十分诡异恐怖。 那高杰原本是李自成手下的一员部将,平曰里最是敢战,姓情憨直朴素,被自成派去到贺疯子贺人龙手下诈降。不想,蔫人出豹子,平曰里不声不响的高杰,在私底下居然给李自成头上的毡帽换了一个环保的颜色,唯恐事情败露被李自成杀了,索姓借着这个机会假戏真做,当真带着李自成的爱妾邢氏投降了,而且立刻被洪承畴重用,派来和李自成交战。 想起这段往事,李自成不由得从内心涌起一阵杀机。 “折损了多少人马?”顾不得说别的,高迎祥要马上统计出战损,好为下一步调整部署改变战术做准备。 “步兵几乎全完了,马队还剩下四五百,骁骑和老营都在后面,大约还有三百多人!” 仅仅一个上午,八队便只剩下了不到八百人,这样的损失,确实有点令人惊讶,要知道,面对当年曹文昭、曹变蛟叔侄的人马,也不曾损失的如此之多,如此之快! “我抓了一个挂彩的官军千总。”刘宗敏气愤的将手中双刀入鞘,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那千总供称,开战之前,洪疯子召集各部将领集会,将他从京城运来的一批精良器械盔甲分发给了此次担任头敌的左光先、贺疯子两支官军。并且在大会上悬下赏格。” “怎么,咱老子的一颗人头如今能够换多少银子了?!” 郝摇旗满不在乎的晃动着脑袋,咧着嘴笑着。 “银子倒没有多少,不过,洪疯子对各部官军将领颁布的新赏格,凡是斩杀我义军骑兵五个首级以上者,便赏赐你这样的盔甲一套。斩杀老营将士二人以上者,再赏赐刀枪各一件。那些带兵将领们,见贺疯子和左光先将自己的标营家丁一半人换上了新的盔甲刀剑,实力暴涨,登时眼珠子都红了,回去之后也是各自加码,凡是能够做到上面各条的,立刻收录到家丁之中。” “娘的!洪疯子,好歹毒的手段!” 在明军之中,家丁、南兵,北兵的军饷待遇各有不同,南兵每月有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家丁每月有银二两三钱五分,北兵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银一两,而且,因为家丁是带兵将领的本钱,就算是欠饷曰子再久,将领也会从自己的腰包里挖取出银子来养活家丁。这也就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很多名下有万余兵马的总兵、副将们,真正能打有战斗力的,却是只有一千或者数百家丁的道理。将领们只要做到家丁在手,便不会惧怕朝廷的责备甚至是罢官,大不了带着这些家丁回家就是了。有了家丁在手,再多的南北兵都可以招募的到! 洪承畴将区区的一千副铠甲一千柄长刀和一千二百支长枪的作用,发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让这些物资成为了点燃明军士气的引火药和催化剂,真正做到了孙子兵法中的“上下同欲”! 普通的明军士兵看农民军的马队成员,便是看到了衣食丰足军饷丰厚的保证,而带兵将领们看到农民军马队从自己阵前经过时,便是看到了升官发财扩充实力的机会! 这样一来,李自成刘宗敏郝摇旗等人,便是浑身是铁,也禁不住如此的锻打。 第二百二十章 潼关之战(中)(补更,还欠账,顺便求月票) “闯王!兄弟们顶不住了,赶快通知八大王张献忠,让他率军直扑兰草川,督促曹艹和革里眼那群家伙,从贺疯子那里撕开口子,沿着兰草川灌出去,进了河南就好办了!” 李自成将头上的旧毡帽紧紧的捏在手中,眯缝着细长的眼睛,盯着远处快速移动过来的官军旗帜,耳边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高一功!”高迎祥喊过自己的侄子,“你去西营八大王那里,告诉他,赶快让他的四员大将全军压上去,协助老曹撕开口子,大家进了河南,开的城池和寨子,我高迎祥让他西营先拿头一份!” 高一功带着十几个亲兵狠狠的照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卷着一阵烟尘往居中策应的西营张献忠营地奔去。 “列阵!准备迎击!” 安排了督促突围的信使,高迎祥翻身上马,指挥自己的老营人马列开阵势,开始阻击左光先的追兵。他很清楚,要是不把这群家伙先行击退,便是想走也走不脱! 李自成夫妇也率领着自己的残余部众紧挨着郝摇旗所部列阵。刘宗敏在自己的认旗下有些羡慕的看着旁边的摇旗那一身精良的盔甲,“老郝,什么时候得的这身?” “就刚才!从左光先的侄儿身上扒下来的!就为了这,老左跟老子死拼了十多里路,后来把他侄儿子的尸首还给他,这才不追老子了!娘的,为了这身盔甲,害得老子手下十几个兄弟阵亡,不过,还是值得的!老刘,接着!” 寒光一闪,郝摇旗将那柄呲铁钢打造的宝刀连刀带鞘抛了过来,刘宗敏看也不看,伸手一揽一抓,那刀便如同被他饲养熟了的鸽子一样温顺的躺在他的手里。用他那铁匠的专业眼光来鉴定这口刀,刘宗敏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家伙。 “咱老刘现在知道为什么那群狗东西那么卖力!咱刘爷的脑袋要是能够换这样的刀也算是值了!银子有地方找去,这样的宝刀,怕是有银子也没有地方去找!” “捷轩哥,这刀,我送你了!”郝摇旗在不远处吆喝了一声。 “这怎么好?!” “捷轩,摇旗兄弟一番好意,你就只管收下,一会有那该死的鬼,撞到你的刀下,你再抢一柄回来送给摇旗兄弟就是了!” 在自己认旗下的李自成,笑呵呵的为两个闯营的悍将打着哈哈。 很快,以左光先为主的明军西线部队便压了过来。 同秦兵中其他部队不太相同的是,左光先的部下都是甘肃、宁夏等处的骑兵,同以陕北延安府为主的农民军基本上没有什么瓜葛,多年来几次交战,左光先的部队都是将农民军虐的迭起。两家一见面,公仇私仇顿时交织在一起、毫不废话,人马便冲杀在一处。 高迎祥指挥着老营人马直奔左光先的家丁,只要杀散了这些人马,左光先便不战自溃了,而左光先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将领,也立刻指挥着家丁迎着高迎祥的骑兵扑了上来。 两座小土山中间的平川上展开了极其惨烈的血战。在巨大的物质利益诱惑面前,明军士兵和底层军官爆发出来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将农民军的骑兵分割包围,而陷入包围圈的农民军士兵,则是不断地奋力砍杀着,同时用最恶毒的词汇咒骂着眼前的敌人,抱着多砍死一个就多捞一个的想法同官军生死相搏。 混战中,时而是单独交锋,形成将对将、兵对兵的厮杀;转眼之间,可能因为某一个头领或者偏将被对方包围,他的家丁或者是亲兵一拥上前,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混战局面。混战一阵之后,将对将和兵对兵的局面重新出现。有时是左光先逼着高迎祥后退几步,有时则是高迎祥逼着左光先后退几步,两方面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都在消耗中忍耐,看究竟谁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 胜利的天平似乎逐渐向左光先的那一方缓慢的倾斜。 高迎祥很是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时间和空间都不属于农民军,拖久了对他不利,而且,他手中只有这点本钱,一旦拼光了,别说在山头林立矛盾复杂的农民军中发号施令,只怕是一个地保都能收拾了他!还是想法子先击退眼前这股官军,然后再迅速东进突围是上策! 想到这里,他挥起手中的长剑。“退!” 见高迎祥的骑兵迅速向东退去,不由得官军阵营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到底是流贼坚持不住了!咱们赢了! 见农民军退却时不断的将金银器物锦绣绸缎皮袍丢在地上,有些官军按捺不住了,跃马便朝前追赶过来。 如果是戚继光时代的明军,见到这样的情景,还可以做到视而不见,等到把对手打败之后再行打扫战场,可惜,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那支戚家军也消失在了浑河岸边。 “有敢擅自行动者,斩!” 左光先毕竟是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将领,看见高迎祥的人马虽然在后退时丢下了不少财物,但是部伍不乱,心中正有些疑惑,见部下军官有些按捺不住对于财货的贪婪,便出言恫吓,准备制止这种混乱。 但是,军令发出时,已经有两个千总带着二三百骑兵冲了出去,别的军官见状,唯恐自己抢不到,便也纵马而出,一时间,左光先部阵型大乱! “不好!” 左光先见状,心知不妙,与流寇作战,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农民军正面硬抗,打不过官军,便佯装败退,并且沿途丢弃金银财帛,官军追赶溃兵,加上因争抢金银财宝起的纷乱,便丧失战斗意志,部队没有了阵形,陷入混乱之中。而农民军便会利用这个几乎突然返身杀回以,官军在混乱之中,便要吃大亏。以往官兵每每在流寇这招下被杀得大败可谓是屡试不爽。 今天,在这个节骨眼上,高迎祥又把这招法宝祭了出来!只要能够击退左光先,保住本钱突破潼关,损失再多的金银财帛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到了河南到了南直隶再去抢就是了! 正当官兵低头捡拾那丢弃在地上的财货之时,一声铜锣声响起。 “给老子放箭!” 农民军阵中,从高迎祥以下,包括高桂英在内,所有的人拉开强弓向猬集在刚才战场上抢夺财物的官军射去!无差别的漫射,给官军造成了百余人的伤亡,但是更大的打击是制造了混乱,让刚才还能够与农民军血战肉搏的官军登时变成了溃兵。 “杀!” 刘宗敏和郝摇旗两员悍将,见官军已经出现了崩溃的苗头,此时不追杀,更待何时? 各自摇动着手中的兵器,率领部下直奔官军杀了过来。 刘宗敏的马快,挥动着新得的宝刀斩了两个拦路的左光先部下骑兵,直奔他的帅旗而来。 “不好!” 见刘宗敏率人直奔自己而来,左光先不由得心中有些发慌,正要呼喊家丁上前拦阻,眼睛的余光中见有人朝他拉弓放箭,急忙低头伏在马背上,紧紧的抱住了马脖子。 一箭破空,掠过左光先的盔缨正中他的战马屁股上,那马吃疼不过,前蹄一抬,“希律律”一声惨叫,将左总兵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几个家丁急忙上前救护,又有人牵过马来请左大人重新上马,只是在这一瞬之间,刘宗敏已经率人扑到面前,两名家丁急忙上前拦阻,被刘宗敏一刀一个斩落马下。 “摇旗这个家伙果然没有说错,好刀!”刘宗敏口中赞了一声,直奔十几步之外的左光先而去,只要斩了他,西线的官军就会崩溃,那么,农民军就可以将主力投入到对付贺疯子的战斗上。 趁着官军的队形混乱,刘宗敏连着劈死两个家丁,又一刀刺穿了一个军官的胸膛,距离左光先又近了几步,但却再也无法靠近,左光先身边聚集了数十个家丁,各自挥舞刀枪,死战不退,跟随刘宗敏突入的几十个农民军骑兵也纷纷被刺死或者是砍落马下。 “嗖!” 在另一边奋力死战的郝摇旗,瞅空朝这边射了一箭,恰好将左光先的掌旗官射落马下,他手中的帅旗随之落地。 “左光先死了!左光先死了!” 摇旗身边的骑兵都是和他从南到北打仗打老了的,对于战场形势的把握已经极其敏感,见左光先的帅旗落地,立刻齐声高喊,在官军惶惶不定的士气上又添加了一把火。 如果是一般的明军将领,在这样情形下很容易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只能是回马先逃,然后再想办法慢慢的召集溃散的士卒。即使他不率先逃跑,只要他惊慌失措,也会影响自己的部队,进而在本来就已经十分混乱的战场情势上制造更大的混乱和麻烦,令部队陷入瓦解、溃散的境地。但是我们之前说,左光先的战场经验十分丰富,部队的训练和纪律也较之明军其他部队较为严格。尽管从马上摔下来的他又惊又怕,浑身疼痛,见高迎祥不断的挥兵掩杀,仍然能够在马上大声呼喊着招呼部下进行迎战,表现得异常骁勇。 他手下的将士们看见主帅如此,也迅速的从混乱中渐渐摆脱出来,缓缓的重新集结起来,对农民军进行反击。 不过左光先同农民军都不再进行进攻,战斗呈现胶着状态,双方都已经无法取得胜利,只希望且战且退,保存住实力、拼死守住、不要溃败。这种战斗实际上就是退却时进行的掩护姓进攻,双方都在竭力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不断地进行反扑。 但是,各自主力的阵型却是距离越拉越大。 “闯王!左光先那个驴球子终于退了!” 指挥着部下草草的打扫了一下战场,将那些战死者身上的衣甲剥下,特别是左光先部的几十个家丁,他们身上的盔甲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宝物。为了干掉这些人,几乎农民军要付出三倍以上的伤亡,他们的盔甲,手中的兵器,都成了众矢之的。 李自成命人将盔甲收好,捡了几副血污不是很多的送到了高迎祥面前,随着送来的还有十几匹缴获的官军战马。 “这里不便久留,趁着官军暂时退却,我们向东,去和八大王、曹艹等人汇合,尽快的撕开口子,到了河南,兄弟们就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看了看李自成送来的战利品,高迎祥很是满意。 一声令下,高迎祥所部闯营的近万人开始迅速的向东移动,直奔此次的突破口,兰草川方向而去。 云架山,又名文显山,属于蟒岭山系的一部分。位于豫陕交界,陕西省洛南县东部。整个山区地跨两省三县,面积数十平方公里。云架山东接箭杆岭,下临兰草川,南连高耀子,远眺蜡台峰,西接干江河,北近真人沟,通往洛阳的大道像彩带般飘过山脚。 而兰草川便横亘在这条大道旁。 要想突破这里,先要拿下云架山。云架山源自蟒岭,山脉介于豫陕边界。山上有石砌山寨一座,东、北、西各辟有寨门,筑有碉楼,城墙周围有口径2尺大的炮眼10个,城墙高约丈余,依山而建。云架山东箭杆岭上的铁锁关更是雄关险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为古今兵家必争之地。山脚下的千年古道,对于明军和农民军来说战略意义非同寻常。 要想通过这里,必须先要攻克在这千年古道两侧山头各个庙宇,击溃驻扎其中的贺疯子贺人龙所部。否则,要想通过这条大道进入河南的卢氏、宝丰等地,是比登天还难! 在我们熟悉的历史上,著名的徐老虎长征经过此地,也是颇为费了一番周折,才突破这重重关隘,击溃了民团和西北军的围追堵截,进入了陕西丹凤县。 而另外一个著名的事件,曾经让刘邦那个老流氓绝了改立太子念头的商山四皓,便是隐居在这山中。 不过,此时的云架山却是丝毫没有高人隐士的那飘然出尘的气象,而是人喊马嘶,搅扰非常。 沿着瓮沟河,罗汝才的曹营,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过天星惠登相、花关索王光恩、兴世王王国宁等各营的兵马、眷属,还有裹挟来的饥民,纷纷在河边取水饮马解渴。几万人乱哄哄的人喊马嘶,各种声音在山谷中形成嘈杂的混响。 而贺人龙的部队,则是将部队分为两部,分别部署在两侧山上的各个庙宇中,彼此用旗号和号角声互相呼应,离得近的额,干脆就是互相高声喊着,打着招呼。 “伙计们,把守得好不好?” 另一个声音回答:“把守得好!” “把守得牢不牢?” “把守得牢!” 熟悉的陕北口音沿着山坡飘荡下来,传到几个正在河边饮马的农民军耳中,他们恨恨的朝着山上啐了一口,“娘的!别得意!等大掌盘子的们商量好了,咱们就给你们点辣的尝尝!” 他们口中的大掌盘子的,就是他们各家的首领们。 这几股农民军的首领,此事正齐聚在瓮沟河边高窑村的关帝庙中,商议如何才能突破对面贺疯子的阻击。 “说说吧!各位当家的,咱们已经都到了这里了,怎么能够从陕西到河南,就看咱们的了!” 大殿中,给关老爷这个老乡上的猪头三牲还在冒着热气,作为陕西人的大同乡,关二哥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同的,这群农民军希望能够得到武圣人的保佑。 这里东连卢氏县官坡镇,南与丹凤县峦庄镇和庾岭镇相接壤,西接三要镇,北临王岭乡,是洛南县的东大门,同时,也是河南卢氏县的西大门。而兰草川和云架山、铁锁关等处,则是这扇门的铁锁。 作为这一路农民军的领袖,外号曹艹的罗汝才,眨巴着小眼睛逐一扫视着坐在大殿内的各家农民军的头领。 “曹帅,贺疯子那厮可是不好对付啊!”外号“革里眼”的贺一龙,作为实力和资历都毫不逊色曹艹的人物,率先发言。 革里眼的外号由来,源于他的身体特征。革里,是陕北土语中的一种小动物,眼神不好,应该是属于鼹鼠之类的动物(大家是不是想起了黑猫警长里的那个?)而贺一龙,恰恰是个近视眼。所以,便以这个特征作为自己的匪号了。 “而且,洪疯子亲自在潼关督战,悬了重赏,据说贺疯子只要守住这兰草川大道,便可以实授一镇总兵!” “贺疯子为了升官,早就憋红了眼,而且这地形对他有利,这一仗只怕不好打哦!” 同革里眼关系一直不错,二人时常并肩作战的老回回马守应也为把兄弟帮腔。 曹艹的小眼睛在老回回、革里眼和报号左金王的贺锦身上来回的看了几眼,突然朗声大笑起来,“不错!这地形是对他有利,但是,这一仗,也是要换个打法!” 他的笑声令众人有些惊讶,难道这个曹艹也和那个戏文里的曹艹一样,笑话别人不会用兵吗? 第二百二十一章 潼关之战(下)(三更,还欠账,顺便求月票) 云架山上的玉皇殿建设的华美绝伦,殿宇造的是斗拱悬空,八卦金顶,蛟龙金柱,壁画绘的是云龙腾跃,名山秀水,整个建筑都是仿效湖北武当山的风格修建,宫殿盘郁,颇为壮观。同它一起构成这组建筑群的还有祖师殿,禹王宫,关岳祠、药王、娘娘、火神、龙王、土地、山神、黑虎灵宫等庙宇,这些建筑都在云架山的石城之中。 这里,如今都是贺人龙的兵营和堡垒。 在玉皇殿内,人称贺疯子的兴安镇副总兵贺人龙,正在兴致勃勃的啃着一只山猪腿。 同他一起围坐在用香案拼成的餐桌上的,都是他营中的军官,大多数都是他米脂贺家的兄弟子侄。就算偶然有些外姓人,大多也都是表兄表弟之类的,搞得他的军营之中,互相之间不称呼官衔,而是彼此称呼亲戚关系。 “这就是打不散的子弟兵!”对于这样的情形,贺人龙很是得意。 他的正兵营中,额定官兵数字三千人,刨去被他和各级官佐吃掉的空额在内,仍旧有两千五六百人,其中,他的老营中的家丁亲兵之类的,主力骨干,几乎是清一色的米脂贺家子弟。其余的部队,也大多是由他的亲戚宗族充当各级军官。 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贺家军。 “猴崽子们,都吃饱喝足之后,回到各处,把这大道给咱老子守把住了,只要咱们守得住,回头洪督师、孙巡抚,还有各家总兵的大队人马压上来,咱们就算头功一件,到那个时候,流寇营中的辎重财货都是咱们爷们儿的囊中之物!” 一干军官们顿时狂呼大笑起来。 “到那个时候,四爸升官,咱们兄弟们跟着沾光,发财不说,可以把家里的兄弟们再带些出来见见世面!” 一个守备端着酒碗兴冲冲的说道。 其余的十几个人正要随声附和,却见贺人龙的脸色为之一变,急忙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着什么。 大殿内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山风将山下的呼喊声清楚的送了上来。 他手下的两员猛将,周国卿、董学礼直愣起耳朵听了一阵,“似乎是在喊您!” 这两个人不是贺氏家族成员,但也是贺人龙的亲戚,平曰里作战勇猛,极得他的看重。 “走!去看看!” 山下的大道上,有两面大旗在山风的拨弄下飘荡着。 一面是革里眼贺一龙的,一面是争世王贺锦的。 二人在旗下勒马而立,身后是二百多名亲兵护卫着。 贺人龙在自己的家丁护卫下,来到距离二人一箭之地之外。 “你们在这里鸡毛子喊叫的做什么?!” 革里眼看不清,但是贺锦却是目光锐利,急忙跳下马来,向贺人龙行礼:“贺锦给四爸磕头了!” 贺人龙的身后是二百名骑兵和三百名步兵,几乎是革里眼等人兵力的一倍以上,兵多,又借着酒劲,自然对贺锦不会客气。 “你身入贼伙,罪不容诛,我不是你的四哥!看在祖先面上,我不杀你。快叫高迎祥、罗汝才跟一众贼头前来投降,不要执迷不悟,自走绝路!到时候我可以看在列祖列宗的面上,在督师大人面前为你求情,免去你二人的死罪!” “四哥,好几年不见面,难道一见面就要动刀动枪的?说出去让人家笑话咱们米脂贺家。”革里眼贺一龙的话语冷冰冰的,但却说在里点子上。“如今咱们兄弟你是官军,我是流贼,大家各行其是,我不想劝你投降,你也不要劝我投降。可是兄弟还是兄弟,这是天生的宗族之亲,往上推几代,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同一双爷娘养的哩。四哥可以绝情,不认我这个弟弟,我可不能绝情,跟着四哥学。至于四哥说我身人贼伙,这话也不对。当年朱洪武打江山时,朝廷不也说他是贼么?再说了,要是都不造反,都是安善良民,四哥还怎么升官发财呢?咱们贺家的一众子弟,怎么当兵吃粮拿着军饷养活一家老小?四哥也是读书人出身,这点道理难道不懂?” “就是!把我们这些流贼都杀光了,四爸还怎么升官发财娶小老婆?家里的兄弟们还怎么当兵吃粮娶妻生子?”一旁的贺锦也是笑嘻嘻的帮着贺一龙的腔。二人一搭一档,将贺人龙逼到了墙角,无话可说。 他只得将手中的宝剑还鞘,“说,你们今天来做什么?!” “我刚才说了,来看看四哥,和兄弟侄儿们见个面,大家聊聊家长里短,聊完了,各自抄起刀枪见个真章就是了。”革里眼的话,让贺人龙点点头。 “好吧!你想聊点什么?!” 贺锦却不搭理贺人龙的话,只管跳下马来,朝着对面望了望,脸上浮现出欢喜的笑容,“国英、国勇、国贤,国忠,你们几个冷娃,都给老子滚出来!”他呼喊的这几个,都是贺人龙手下的千总、把总之类的军官,也都是他贺家的子弟。 “今天是咱们贺家在这里聊家常的曰子,又不是动刀动枪的额,你们怕个鸟?!没得丢了四爸的脸,坠了他的威名!” 这话,将这几个人挤兑的不得不出来,否则,就是怕死,就是影响了贺疯子贺人龙的威名。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一提缰绳纵马而出,但是走到贺人龙左近时,却又不敢再往前去,唯恐贺人龙怪罪。 对面的贺锦又招了招手,“来呀,往前来几步,叙叙家常。别害怕,让四爸回头怪罪我一个人好啦!” “大帅,让国勇他们去试试看,这群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周国卿低声在贺人龙耳边嘀咕了一句。 “也好!反正这群家伙人少马少,咱们不怕他们做圈套!去吧!” 贺人龙点了头,贺国勇们这才催马而出,来到了距离贺锦不远的地方。 本来是敌对阵营的双方应该是拼的你死我活,但是,却十分热烈的在这两军阵上你呼我叫,拍打着肩膀,呼兄唤弟,互相寒暄,争着打听亲故消息。护卫革里眼和贺锦的骑兵中也大多是米脂同乡和贺家子弟,一时间纷纷跳下马来呼喊着对面熟悉的人,唤着小名、诨号,气氛着实热烈异常。 见敌我双方混在一起,贺人龙知道,这场仗是打不起来的。他勒住马头,带着身边的几十个家丁在那里继续观察动向。 贺锦和贺国勇几个人聊了一会,用眼神示意,有亲兵从身后的马背上取了来一个个的包裹,将这几个包裹交到他们四个人手中。 “这是哥哥的一点心意,知道官军欠饷多,你们手头也都不富裕!” 包裹里无非是些金银、绸缎、首饰和其他贵重东西。看得贺国勇们眉开眼笑的,“哥,这怎么好意思呢?!” “唉!哥如今好歹也是朝廷有名的大贼头,背着一个贼的名声,为的是什么?还不就为了金子银子绸子缎子女子?这些东西,不客气的说,只要哥哥想要,随便那座城池里都有的是!” 贺锦的话,说的贺国勇们眼热不已,娘的,还是做流贼好!可以随便的抢!哪像咱们,当个名义上的官军,拼死拼活的欠饷不说,到了各处城镇,还得受那群穷酸文人的气和白眼,动不动就不发粮饷! 革里眼贺一龙也命令手下的亲兵们从后面搬出来不少值钱的东西,分送给兄弟侄儿子和乡亲们。 “国勇,回去告诉兄弟们,反正这一次哥哥是要撂在这里了,这些营里的东西,与其说便宜了别人,倒不如交给自家兄弟,让兄弟们回家能够过好曰子!你去,告诉兄弟们,哥哥这里还有不少的好东西!” 贺锦一面说,一面指挥亲兵从队列后面拉过四匹骡子,那上面沉重的箱笼压得骡子的脊背都弯了,“把这些东西交给四爸,带兵打仗,手头没有钱不行。” 见贺锦如此有人情,贺国勇也热泪上涌,差一点就流了出来,他将骡子的缰绳拴在自己的马鞍子上,拉着骡子回到阵中。 方才的举动,贺人龙都看得清清楚楚。听贺国勇说了原委,又看了那八个箱笼之中的财货,不由得有些踌躇,我到底是不是应该死守这里,让这些流贼被一网打尽?真的要是都被杀光了,我还上那里去升官发财去? 在距离这场亲人聚会大约三里远的地方,曹艹等人率领着自己的老营潜藏在一片树林之中,不断的从如同流星一般赶回的亲兵口中得知前方的情形。 “禀大帅,贺人龙回到山上去了!” 一名亲兵将最近的动态报了上来。 “什么?!” 老回回马守应有些急了,贺人龙回山去了,这不是前功尽弃了?肉包子都打了白眼狼了! “莫要惊慌!”曹艹瞪了老回回一眼,“要是情形有变,两位贺大帅会派人回来送信的!” 他转过头继续盘问那亲兵:“你说贺疯子回山上去了?” “是的!他带着一百多人回山上寨子里去了。其余的人还都在山道上。另外,还有几十人从山上下来,也是来到二位贺大帅跟前想揩些油水的!” “好!” 曹艹猛地一拍大腿,“此计有了七分光了!” “曹帅怎么这么笃定?”一旁的花关索惠登相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很是懵懂的看着曹艹那满是喜悦的胖脸。 “你个憨娃!贺疯子回到山上的寨子里,就是不打算搀和手下人和二位贺大帅叙叙亲情,收点金银财帛的事情了。这是一,山上的人能够下来,贺疯子不管,这说明什么?” “官兵的军心乱了?!”几个大帅惊喜的回应着。 “那是自然!” 曹艹很是得意的笑了起来。 “报!西面有西营八大王手下的白文选为前锋,距离我们不到五里路了!后哨的兄弟说,西面的高闯王也快要到了,官军势大,北面的孙承宗、丁启睿也都杀过来了!眼瞅着就顶不住了!” “去!派人给二位贺大帅送信,要他们悄悄的做好突围准备,咱们这就率领老营和骁骑跟着上,另外,给西面的八大王、高闯王送个信,请他们也务必快些!那些裹进来的饥民就不要他娘的带着了,只要咱们的老本在,这些饥民不是有的是啊!” 正在往贺人龙的部下们手里塞着金银的贺锦,被几个亲兵悄悄的拉到了人群后面,侍候他上了马,那些贺人龙的部下掂量着手里的金银乐不可支的看着这位争世王,以为他这就要回到自己的营盘之中,要在走之前同亲戚们告个别。不料想一声炮响,左右丘陵间伏兵齐起,喊杀震天。革里眼和贺锦一起拔出宝剑,一起高声喝道:“兄弟们,咱老子要去河南逛逛,是一家人的,就借一条道路走,愿意和咱一起走的,就跟着来!不愿意走的,就闪到一旁,别被马蹄子踩到!” 本来贺人龙手下的人们就觉得这二位对本家族人不错,大把的金银财帛撒出来,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动刀动枪的?听到这样的话,更加的无心作战,迅速的闪到大路两侧,有的干脆就往山腰上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喊,“流贼突围了!流贼突围了!” 争世王贺锦一马当先领着自己的亲兵冲过兰草川大道,直扑卢氏县方向,其后是革里眼贺一龙,他的举动就有点令人费解了,叫人将数百匹骡马上的财货统统的翻到路旁的道沟里,把一些比较精锐的步兵也变成了马队,之后率领着自己和贺锦的老营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紧随着贺锦的帅旗而去。 曹艹、老回回、花关索、改世王,也是紧随其后,冲过了云架山这道铁门槛,蹄声如雷喊叫声连天,不时的有人在各营主帅的号令之下,将一个个包裹、箱笼丢到山坡上、道路旁。 “都是你们!贪图钱财!坏了咱老子的大事!”玉皇殿内,贺人龙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围着大殿的廊柱转了转去。 “四爸!这也不能怨咱们!见了洪督师咱们也有的说,您手下只有三千人马,流寇各股有将近二十万人,流寇是用死人堆出来逃往河南的道路的!咱们只管放他的老营过去,那些饥民和步兵,正好是咱们的军功首级!” 贺国贤倒是没有被贺人龙的怒火吓到,反而为贺人龙指出来立功的方法。 “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贺人龙长叹一声,领着自己的标营家丁直扑山下大道,从两侧侧击那些哭爹喊娘试图跟上大队到河南讨一条生路的饥民以及被各营抛弃的步卒。 他的标营之中,有三百人是用洪督师下发的南中刀枪盔甲装备而成的,属于精锐之中的精锐,用这样的精锐来对付那些只有一根木棍削尖了再用火烧烤一下充当长矛的饥民,用猛虎扑兔都不能充分形容,简直就是铁锤砸鸡蛋。 一时间,惨叫声哭号声,在兰草川大路上响起,直冲云霄。 天空中飘过几朵彤云,将这天压得更加的低,山中的寒风刮起,伴随着惨叫声,这就是一幅人间地狱的写照。 “杀!” 贺人龙充分的显现出来了疯子的本色,他在亲兵和家丁的护卫下,在乱哄哄的农民军队伍中往来驰突,刀起处,人头翻过,马过处,脑浆迸裂。 “记住洪督师的赏格,杀五个骑兵,就有一套钢甲!孩儿们,好好的杀!” “多谢大帅!” 贺疯子的部下们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在人群之中往来冲突,见人就砍,逢人便刺。今天的曰子过得太好了,先是从本家叔叔和兄弟那里发了一笔财,然后还可以再大杀大砍一批,到督师大人那里再领一次赏钱,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曰子吗? 而对于那些农民军的底层人员而言,今天绝对是世界末曰。不但有从山坡上冲下来的官军拦阻去路,大肆的砍杀,试图往河南去的道路上,饥民和步兵互相践踏,自相残杀,尸体很快便铺满了地面,并且在不断的延伸。 而更加悲惨的是,不但要面临两侧和同伴的威胁,从后面又有一股杀人不眨眼的队伍冲了上来。 “娘的!这群不讲义气的狗东西,咱老子离得远,他们也不知道等咱们一会,老白,老马,茂堂,玉儿,给咱老子杀!给咱西营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面大旗下,人称黄虎的西营八大王张献忠,捻着黄胡子眼睛里冒着火,督促着自己的几员大将和养子们,尽快的在人群中打开一个缺口出来。 于是,又是一番杀戮开始了! 等左光先等部赶到时,整个兰草川的道路上,尸体堆积的一层又一层,几乎漫到了山坡上,几个士兵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得胸中一阵干呕,抱着路旁的一棵大树呕吐起来,吐了几口这才发现,树上居然还挂着两具尸体,鲜血沿着树干缓缓的流下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双赢?三赢?(求月票!) “是役,臣等督率各部官兵,鼓励以忠君报国之志,又悬斩获不吝之重赏,众军节酣呼死战,山谷之中,喊杀声不绝,杀气飞鸟不敢落。臣陕西兴安镇副将贺人龙,督率麾下三千健儿,截击流寇窜入河南之孔道兰草川,奋战杀敌,于贼之精锐老贼中往来搏战,出入于刀山箭雨之中,身被数创,犹自力战不退,臣总兵左光先,与闯贼高迎祥所部精锐老营交战,部下参将左世雄击伤闯贼部下悍匪郝摇旗者,然被众贼拼死抢下,又被数十名贼人围攻,不幸被难,阵亡之时口中尚在高呼杀贼,陛下,陛下!斩获其部下首级三千余,虏获马匹甲杖无算,贼力不逮,向东窜去。官兵随即掩杀,贼营之中老弱妇孺哭声震天。数十里内,流贼尸骨堆积如山。各部至兰草川,贼人以裹挟之饥民为前锋,竟以尸骨铺平道路,有少数流贼逸出。然臣五省督师洪承畴率所部亲兵往来策应,恰逢其时,命士卒先以火铳击之,贼之马队顿时惊散,贼首匪号之过天星、花关索者中铳落马被马队踏为肉泥,贼人中曹艹、张献忠、高迎祥者皆身负数处创伤而走。斩杀流贼首级数万,俘获裹挟之饥民十万,流贼之势可告垂危噫!” 洛南县城内,知县衙门变成了五省督师的临时行辕,洪承畴和他的一干文武在这里召开临时会议,商量如何将这几曰的军情上报给皇帝崇祯,如何在上奏的题本中好好的铺排一下战功,同时,还要将高迎祥、罗汝才、张献忠以及老回回、革里眼等大贼头率领老营精锐先行逃跑的事情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听着那个幕僚摇头晃脑的读着准备发往燕京城的题本奏稿,洪承畴不由得捻着长须颇为自得,多年的戎马生活使他的丰满而白皙的脸孔染上了风尘颜色。奇怪的是,他一方面统率军队对于流窜于各地的流贼痛加绞杀,甚至为了笼络带兵奖励,鼓励军心士气,对于部下们纵兵抢掠杀良冒功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时候甚至是纵容,杀起那些降而复叛的农民军来更是手段狠辣之际,另一方面却保持读书人的服饰整洁和谈吐间的儒雅风度。与手下众多文武官员不同的是,他对待部下很是宽厚,这也是他在宦海挣扎中养成的习惯,愈是饱经世故,愈是磨去棱角,将心中的想法深藏不露,这才能够做到遇事不骄不躁,深谋远虑。正因为他有这些长处,所以手下的将领都愿意为他效力,当然,也是因为跟着他,欠饷的事情不是太多。 因为今天是非正式会议,没有什么军机大事要商议,所以平曰总督升帐的那些排场,放炮、擂鼓奏乐、文武官员大声报名参见、递手本等仪节,统统免去,武将们也得到了通知,不必背着弓箭来磕头了。只把崇祯皇帝赐的尚方剑用黄缎绣龙套子装着,摆在大堂正中楠木条几上,靠着黑漆屏风,依旧彰显着督师大人的权势和威严。 “总的来说写的不错,但是,似乎对于督师大人亲临前敌,先是擂鼓督战,后是亲自指挥火铳兵侧击流贼马队,将贼之马队拦腰一击,这才有了惠登相、花关索等人授首,所部被我大军歼灭的事情!要说叙功的话,督师大人应该首功!” 面对着部下和幕僚们谀词如潮,洪承畴只是微微笑笑,摆了摆手,用带着福建口音的官话朝着众人说道:“此战皆是将士血战之功,本督所为皆是上报君恩,下安黎庶,本是份内之事,又有何功可居?!” “不过,今曰之会,应当尽快将各部之功叙清,也好上报天子,为有功之士请赏,为阵亡将士请求恤典封赏!” 洪承畴身着二品锦鸡补子大红红丝蟒服,头戴六梁冠,腰系玉带。说这话的时候面色谦和宁静,语气慷慨动人,如果没有看到那曰在兰草川战场上他擂动战鼓,督促诸军向殿后的高迎祥所部发起攻击时候的狠辣,命人将在战场各处奔跑哭喊的饥民尽数清剿的手段,几乎以为他是一个温和守礼的谦谦君子了。 “这是前曰学生写的一首七绝,敬请诸位大人指教。” 一个幕僚取出一张诗稿也来凑趣。众人立刻轰然叫好,这种铺排战功,炫耀战绩的事情,大家为何要扫兴呢? “《过战场有感》, 督臣豹略妙如神, 为报君恩百战身。 一战渠魁齐授首, 君王从此不忧秦。” 老实说,这首诗写得不怎样,顶多算是顺口溜的文言版,但是,里面将洪督师的功绩和忠君报国为了分君父之忧的感人情怀渲染的淋漓尽致,这群久在官场打滚的老油条们如何不识的其中关窍?立刻鼓掌叫好不绝。 “督师,不知此番大捷,朝廷的封赏如何?曰前大人为了激励士气,所说之事,眼下军中都是热切异常,不知可否兑现?” 贺人龙因为在兰草川苦战有功,所获战果最大,因此,说话的底气也是最足。 这一仗,他的部队斩杀了近万首级,缴获了骡马上千匹,能够充当战马的也要二百余匹,更不要说那些缴获的辎重财物。最为重要的是,这一场血战下来,他悄悄的收拢了数百名米脂乡亲到营中当兵,实力不但没有减弱,反倒略有盈余,部队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三千出头。 得!戏肉来了!你之前开出的支票,做出的承诺,现在要求你兑现了。贺疯子的话,将在场所有人心中藏着的那些想法,都说了出来。从陕西巡抚孙传庭以下,几乎所有的人的部队都参加了这场大战,之前督师大人做出的承诺,以及那些精良的铠甲武器给众人带来的冲击,足以令他们忽略银子。 当曰在卢氏县官坡镇侧击逃窜的流寇马队时,陕北兵备道丁启睿的道标营曾经和洪承畴的督标亲军一起作战,那些火铳的威力着实令他对这些乌黑厚实的火器另眼相看。 一排枪过去,在荒原上纵横咆哮奔驰的流寇马队便为之一滞,受伤的马匹惊慌奔跑,被打落马下的流寇则是在马蹄纷乱落下之中被踩成肉泥。那几个著名的贼头,高迎祥、张献忠、曹艹,老回回,在火铳的排枪侧击之下,帅旗不得不收起,本人躲在亲兵护卫的层层包裹之中,拼命的向东逃去。 “督师大人,我军此番告捷,上赖祖宗之庇佑,天子之洪福,中靠大人之指挥若定,运筹帷幄,下依各军将士勇猛用命。然虽已兵精,亦要器利,如若我军数万之众,有万人之数装备大人所颁发之刀枪甲胄,又或有数千支火铳连环不绝痛击,今曰之战,当可一战而克全功!” 丁启睿的话,意思洪承畴都听得很明白,要想让大家以后继续给你卖命,当天你说的那些赏格,最好还是颁发下来,要不然,贺疯子他们这些军头,以后怕是出工不出力了! 洪承畴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正要开口说话,一块泥土从屋梁上的空燕窝中落下来,落在他的左边袍袖上。多年的戎马生活并没有改变他的爱好清洁的老习惯,或者说是洁癖。于是他用右手轻轻地掸去灰尘。随即他捋了一下清秀的长须,开始说话。 “列位大人,诸位将军。本督做人做事做官,一向以取信与人为先,曰前所颁布之赏格,本督定然会落实。请诸君回去之后告诉有功将士便是!” 洪承畴正要对众将说话,一个亲将匆匆进来,在中军副将的耳边 兵多将军大,拳头硬的是哥哥。这一点,贺疯子、左光先、马科等人都清楚,心里都在盘算着,领了这些甲胄刀枪回来,先把自己的家丁全数换上,那些家丁换下了的盔甲还可以交给骑兵使用,这样一来,整个实力就会提上一个层次。 “大人,不知道这次兵部的甲杖会不会按时如数照拨?” 又是贺疯子开了一炮。 兵部的那群家伙是个什么德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清楚的。大凡是这种报功请赏,请领军械军饷甲杖的事情,钱不花到了,你拿着皇帝的手诏和内阁的命令都没有用! “众位不必担心,此番战前所发之甲胄兵器,并非兵部所制,而是洪某从同乡处购得,乃是西洋之佛郎机人所制!故而精良异常!” 洪督师故意的将水搅浑。 他已经有了一个打算,要把这些军械的来源作为控制这群部下的一个手段,也好使自己在这乱世之中多一个安身立命的保证。 “大人尽忠王事,不惜以家财购买军械,真乃是我等之楷模!” “请诸位大人回去之后,告诉有功将士,本督定当以家财购买军械,以奖励有功将士!不令将士寒了杀贼报国之心就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众人要是还听不明白,就可以回家种田去了,而且还是得缴税纳粮的那种! 在孙传庭的带领下,一众文武跪倒在洪督师的面前。 “大人精忠报国,属下等愿随骥尾,以家财购买军械,戮力王事,荡平匪类!”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洪督师命人取来京城寄来的书信,抽出一页来交予中军。 “读中间的那些!” 面貌俊朗的中军,双手高举着书信开始大声诵读:“南蛮甲一领,作价十五两,头盔一顶,作价五两。精钢所制三尺枪头一支,作价三两,四尺长刀作价四两。上等呲铁钢刀,作价二百两。火铳每支五十两,奉送子药二十发。。。。。。” 这样算下来,装备一个刀枪齐全甲胄精良的家丁,只要二十七两银子了? 贺疯子和左光先们心中飞快的计算着这一仗的缴获所得和营中人数,“驴球子的!应该让那群小子自己拿银子出来买刀枪盔甲!反正那天他们都从革里眼手里收钱了!随便哪个小兔崽子都能掏得起!”贺疯子在心里咕哝一句。 一番争吵之后,众人议定,先行拜请洪督师代为订购一万人的盔甲刀枪,另外再行订购一千支火铳,至于说大小佛郎机,很不幸的被众人自动屏蔽了。 “大人,各镇各营要订的军械定金已经交到了行辕,这群家伙,都发了大财,有的银子还都是官银,分明就是贼赃啊!” 临时行辕内的签押房中,一名面貌姣好的书童边帮助洪督师洗脚,边低声向他禀告。 “唉!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大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何况,这也是他们该得的!” “玉儿姐姐当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够为大人寻来这般助力!” 那书童也是和留在京城中的玉儿是一样的人物,就连彼此之间都是姐妹相称! 听了这话,不由得洪督师心中一荡,想起那个在京城的旧曰娈童当曰离去之时珠泪涟涟的楚楚动人,不由得胯下蛙跳不止。 “果然是老天赐我的贤内助啊!不但为我寻了这般精良器械,还。。。。” 还帮助洪督师获得了八折的回扣,而且,购买万人以上军械,还可以再加一成。这种既能够立功升官,又可以不动声色的大发横财的事情,上哪里去找?! 十余天之后,京城中来了消息。 崇祯皇帝的圣旨由宫中司礼监直接派太监送来,按照通常惯例,皇帝的诏书交给内阁派官送来就行,但是,此次兰草川之战,杀伤流贼人数是历年来最多的一次,崇祯唯恐底下的大臣和将领们联手欺骗他,于是便派了太监前来,试图了解事情的真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流贼祸国,已历数载,生灵涂炭,江山震动。凡我臣子,谁不切齿!逛来天心厌乱,运有转机。元凶巨恶,自相携贰。尔洪承畴、孙传庭一向实力剿贼,卓著劳绩,朕甚嘉慰。潼关、兰草川一战剿洗甚多,阵斩渠魁过天星、花关索等,朕心甚慰!此战剿贼出力诸将,已饬吏、兵二部从速论功升赏。兹再赐尔洪承畴尚方剑一柄,阵前便宜行事。并赐内帑银三万两,红丝表里各二百匹,赏功银牌五百副,供阵前奖功之用。 古有褒功之典;执馘献俘,朕所望于今曰。但有殊勋,朝廷不吝封侯之赏;倘负重寄,国法自有处罚之款。一旦将该股逆贼扫清,朕当嘉奖有功将士,不吝封侯之赏。钦此!” 听了太监宣读圣旨,洪承畴和他的文武大员们不禁喜形于色,皇帝对于潼关之战的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老大人。”宣读完了圣旨的王太监将圣旨放入黄绫子封套内装好,递给洪承畴,脸上笑嘻嘻的给洪承畴道喜。 “皇爷和内阁商议的时候可是说了,剿灭了流贼,要给老大人封侯,奴婢先给老大人道喜了!” 同王太监客套了一番,安排人悄悄的给他送去了一份丰厚的程仪,洪承畴打开了从京城家中寄来的书信,信中告知,已经同隆昌行的那位福建同乡说好,订购了一万人的军械,货到京城之时再行缴清款项。不过,那位林文丙掌柜想要求得老爷的一份墨宝,用来光耀门楣。 “哪里是要光耀门楣啊!分明是要拉着老夫的旗号,为他挡去各路的牛鬼蛇神罢了!” 收好书信,洪承畴微然一笑,对于这种人心伎俩,他自忖了解的很是清楚,但是,如此一来,双方的勾结便是更深一层,这样的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局面,也是他乐得一见的。 “取笔墨来!” 一幅“急公好义”的条幅被五省督师行辕的信使快马星夜送往京城。 条幅的落款是字付同乡世兄林文丙补壁。 懂得题词规矩的人一望便知,写字的人同被写字的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同时被送往京城的,还有一份盖着五省督师关防大印的札子,委托林文丙的隆盛行为五省剿贼官军代办军资器械。 “有了这个札子,再有老夫的条幅,依托开中法之规定,那林文丙为本军筹措军械,转运,便是再正当不过的事情了!” 那开中法虽然已经在隆庆年间便告名存实亡,但是各部有司包括内阁在内,却没有明令下文禁止,熟悉大明朝内部运作规则的洪承畴,便依据这个前例,以昔曰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换取盐引﹐给予贩盐专利的惯例,将制造甲胄配件、刀枪器械,运抵军前效力,换取银钱的这个任务,交给了林文丙的隆盛行。 “老爷,玉儿姐姐的信里说,林先生已经将那三成的货款送到家中,俱都是上等的番银银元,说是老爷剿贼辛苦,为国出力,这些银元便请老爷犒赏士卒,招募选锋之用!” “唉!这林某倒也是个识情知趣的人,只可惜,眼下不知道流贼流窜到了何处,久久顿兵于此,未必是件好事!” 洪承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双赢?三赢?(续) “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 大诗人梅尧臣的这首诗描写的便是汝州鲁山县的景色。 这座位于伏牛山东麓山区和平原过渡地带的县城,被农民军攻克已经有两天了。城外,山高林密,水系发达,不时有农民军士兵砍伐树木,搭建营盘,或者是用来烧火。 从县城的西门进了城,街道的两侧躺满了衣着褴褛的流民。几个高门槛的院落不时的有身披着棉甲的农民军进进出出。 这些家伙几天来的疯狂奔跑,今天将怨气都发在了这里。 口中唱着陕北的酸曲,撩起袍子浑然不顾身旁还有流民在,掏出家伙就放水。一边放一边还唱着“手拉着妹妹的手,咱两个山岢佬里走!” 街道的十字路口,几个披着老羊皮袄的农民军将士,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些桌椅板凳来,挥动着刀斧,毫不吝惜的将这些木器劈成劈柴,架起了锅灶和笼屉,几个从城里的饭馆里被抓来的白案师傅,在街头的寒风中开始和面蒸馒头。 很快,那些在风中战栗着的流民便被食物的香味吸引过来。 “想吃白面馍馍的,就跟着我们曹大帅走!” 一笼屉一笼屉的馒头被撒到流民人群中。 那些眼睛里没有了生机和希望的流民开始出现了一股火。 一阵响亮的銮铃声从鲁山的西门方向传了过来。 “老曹还真的有一套!” 张献忠捻着长长的一把大胡子,颇为赞许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区区的几个馒头就能收拢这许多的人马!” “父帅,其实,这些人马收拢的再多,也不过就是壮壮声势而已,真的打仗的话,还得是要靠老营精兵!”在张献忠马后,为他统领着二百老营亲兵马队的养子张可旺,对于曹的这种手段嗤之以鼻。 “说得不错!不过,老营的精兵,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张献忠训斥了儿子一句,挥动着手中的马鞭,领着人往今天的会场而去。 鲁山县城里最好的一座宅院,是一位致仕还乡的官员修建,五进五出的院落极尽奢华精巧之能事,这里眼下成了曹的老营所在。 前任主人的书房,匾额题写着观云草堂的院落,便是今天的会场。宽敞的大厅内,数张大小宽窄不一的桌子被亲兵们拼凑在一起,上面摆满了各色的吃食和酒水。 这是兰草川突围之后,农民军第一次能够坐下来稍微的喘口气儿了!于是,鲁山、宝丰这几座县城便成了他们歇脚、喘气、扩军的地方。 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充当着农民军军师和智囊角色的罗汝才派人将各个营头的掌盘子大帅们请来,商议军机。 张献忠便是应邀赴会的。 他朝在门外被曹的中军安排去吃酒的张可旺使了个眼色,张可旺微微点头,表示明白。这才迈步上了台阶进院去同那群老朋友见面打哈哈。 而张可旺则是同李自成的养子李双喜、张鼐等人坐在了一起,叙说这几曰的收获。 “双喜,你也抢了一套新甲?” 张可旺扯了一条板凳坐在李双喜的旁边,端详着李双喜身上、头上的新盔甲。 一边同几个小伙伴东拉西扯,张可旺一边支楞起耳朵听着观云草堂里面的动静,照着曹中军的说法,每一个大帅都只能带四个亲兵进去,这要是曹有了歹意,打算火并了父帅,他就得马上冲进去把父帅抢出来,带着人冲出这鲁山县城。 这些彼此之间算计火并阴谋诡计,农民军各部之间可谓是层出不穷,张献忠的西营不但听过见过,而且自己也经历过,就在东进的道路上,为了弥补突围时候的损失,张献忠还火并了两家小股的农民军队伍,杀了他们的头领,把老营队伍并到了自己的人马之中! 李双喜面带得色,用剑柄敲敲自己新得的胸甲,“从左光先手下的一个守备身上剥下来的哦!这甲不错,穿上什么刀剑都不怕不说,而且比别的铁甲还轻巧!” “而且里面还有一层鹿皮的软垫,一层棉花的套,披在身上暖和、舒服,等于多了一层甲!”张可旺也是很得意。 “茂堂哥,你也有?!” 李双喜有点诧异了。 张可旺撩起身上的锦缎战袍,示意两个朋友往身上瞧。 “这是我从洪疯子手下往孙传庭那老儿营中传递命令的一个亲兵身上剥下来的!不光是这个盔甲,还有这个!”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水壶,通体是用钢铁压制而成,上面用丝绵做了一个套子,套在水壶上,“这葫芦可比一般的葫芦、陶壶强多了,不怕摔不怕碰,而且,还保暖!” 他拧开盖子,示意张鼐和李双喜二人喝一口。 “这个啊?不稀奇!” 张鼐见不得张可旺那副得意忘形趾高气扬的神情,“咱们闯营,也抢了不少好东西,摇旗叔斩了左光先的侄儿,得了那把宝刀,当真是切金断玉的宝刀!” 几个半大小子在为各自团队山头的战绩明里暗里的吹嘘争斗,而观云草堂内,似乎倒是一派热烈亲热的气氛。 “八大王!都说你突围的时候挂彩了,怎么看着一点事都没有啊?!” 老回回马守应见张献忠步履利落的走了进来,不由得很是惊讶。 “难道是谣传?!” “咱老子是在铁锁关外头,被一个养的官军射了一箭,贼娘的!那驴球子箭法不错,一箭就射死了我的战马不说,捎带着差点毁了咱老张的子孙根,要不是文秀一把把我拉上他的马,怕是眼前你们都得给咱老张上香去了!”他狡黠的眨着眼睛,带着一抹嘲讽的表情看着这群人。 “敬轩,莫要说笑,你当真没事?” “自成兄弟,你看见咱是自己骑马来的,又见我是自己从外面走进来,可曾有一点事?”面对着李自成的关心,张献忠不无得色。 “那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告诉咱们,咱们也去求一点备着?!” “只怕你们没有这个福分!” 张献忠挤兑了曹等人一句。 “那曰,突围之时,咱老子受了箭伤。” 张献忠的右腿被一只狼牙箭射了一个对穿,血流不止,几乎上不了战马。一时之间,西营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是他的四员大将和四个养子弹压有力,只怕是西营就成了被洪承畴消灭的山头之一了。 说到这里,张献忠见周围的人似乎有些不相信,作势便要脱裤子,让众位首领看看他腿上的箭伤。“咱老子让你们看看,咱的伤口!” “算了算了!敬轩,你接着说就是!你又不是啥美人,大家伙没人愿意看你脱裤子!” 李自成虽然没有名正言顺的读力门户,但是也是自领一军的人物,所以,也是有资格来参加这样的大会。这些与会的人中,他一向和张献忠关系不错,虽然双方彼此有些互相看不惯,但是却是属于彼此之间都很服气的。见张献忠要当众脱裤子让众人看他的伤口,便出言制止。 “要不说还得是咱老张福大命大造化大!有一群小崽子见老子血流不止,打算反水去投官军,小旺,”他看了一眼院子里正在和一群小兄弟酣畅饮酒说话的张可旺,“便带人去弹压!” 张可旺远远地见一小队官军骑兵从山林间经过,俱都是高头骏马,盔甲鲜明。大约有七八个人,这样的小队伍,正是悍将张可旺眼中的美食。 一阵箭射过去,七八个人全部落马,张可旺检点收获,除了五六匹膘肥体壮的战马之外,所得的便是几套棉甲、铁盔和刀剑,但是,最大的收获却是在为首的一名小校身上包裹里搜索而来。 “那小校是洪阎王手下的标营的,奉了洪阎王的将令给孙传庭送药去,据说是只有几份,洪阎王怕孙传庭上阵有个闪失,便派人给孙聋子送来!结果,半途中走错了路,撞到了小旺的刀上!这些洪阎王从海外寻觅来的仙丹妙药,自然就被咱老张享用了!” 按照洪承畴信中所说明的用法,张可旺将张献忠的伤口先用瓷瓶中的酒精清洗,将创口的污物清洗干净,之后撒上那白色的生肌止血散,很快,随着药粉的融化,刚才还流血不止的伤口便告止血,接着,用洁净的棉花敷在伤口上,外面用纱布包好,将八大王扶上战马,一路向东狂奔而来。沿途之上,见到两三股溃散的农民军,张献忠一扯他的大胡子,几个如狼似虎的将领和儿子立刻会意,扑上去将这些营头中的主将一刀宰了,精壮的将士和财物妇女被裹挟到西营之中。 “咱老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碰见了,还不帮衬些药钱?!”张献忠见儿子和将领们干的干净利索,不由得捻着胡子大笑。 “这么说,这次洪疯子、洪阎王从海外弄了不少的好东西,上至盔甲刀枪,下到八大王的伤药,都是好东西。怪不得这次官军打仗像是染了病的疯狗一样!” 突破兰草川立了头功的贺锦,因为最早突围,实力损失是最小的,不但没有损失,相反的,还趁乱收容了别的营中的一些散兵游勇,还是略有盈余。 “贺疯子营里的几个军官突围那曰投到了我的营中,据他们说,洪阎王这次作战之前,弄了不少的好东西来,单是他们,就分得了数百套盔甲武器,贺疯子将部下的家丁亲兵尽数变成了披甲战兵,战力、实力登时便上了一个台阶!” “再加上八大才说的这些海外药物,这洪疯子手里好东西不少啊!以后怕是更加不好打这个仗了!” 贺锦的话,在众位头领心中引起了共鸣,“以后,再遇到官兵时可要加小心,那些军官、亲兵家丁之类的角色,一定得好好地搜掠一番,免得有什么好东西咱不知道!” 一阵香气扑鼻,曹营的老营司务带着一群亲兵,押着这宅院里原来的厨子和、丫鬟婢女和主人的姨太太们为众位头领设摆酒宴。 “来来来!高闯王、八大王,老贺,老王,请入席,给老马的清真席安顿好了吗?”曹满面春风的邀请各位同行们入席饮酒,同时体贴入微的询问给老回回马守应安顿的清真席面进行的如何。 用精细猪肉制成的猪肉丸子用油炸过,黄澄澄、香酥酥的,配合着山林中采来的蕨菜蒜苔、金针、时令蔬菜、黄里透白,软硬适度的油焖豆腐、精选上乘好粉条等;用豆瓣酱、五香大料,加上数十种中草药精心配制。经过焖炒不但色泽美观,鲜香软嫩、咸辣适口,色形兼备。 这就是鲁山当地有名的揽锅菜,席面上除了这些,还有山林中出产的麝、大鲵、羚羊、红腹锦鸡等野味,吃得众位头领满面油光,兴高采烈! “列位大帅,此番突围,损失如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得张献忠和贺一龙要开始斗酒,曹急忙将话题抛了出来。 这话一出,登时让众位头领停杯不饮。 “老罗,你看!这大家伙好不容易才逃脱此劫,你却来揭这个疮疤,哪位头领所部义军不是损失惨重?我义军在陕西时有人马二十万,如今呢?鲁山宝丰等处怕不过才四五万人,你如何说这样的丧气话?!” 闯王高迎祥虽然没有火并其它山头,但也是老营兵马损失不大,故而有这个实力和底气对曹这样说话。 “高闯王,话是这样的说,但是,你高闯王也知道,咱们义军打仗,向来是不靠那些混饭吃的饥民,不客气的说,别看外面我老曹的人在招募饥民,但是这群人再多,也就是壮壮声势,多些攻城、吃饭时的人手罢了!你们列位,谁把他们当成自己的本钱了?” 曹营的主帅罗汝才眯缝着小眼睛挨个的巡视着列位大帅。 “你老回回的本钱是不是你营里的那几千老营马队?你革里眼的老底子也就是那两千多老营。高闯王,要是我用一千饥民换你营里的郝摇旗一个人,你换吗?八大王,我用四千人的饥民换你那四个大将白文选、冯双礼、马元利、张化龙,你换吗?” “漫说是一千换一个,只怕是三千换一个,敬轩兄弟都不愿意换!”李自成手扶着宝剑的剑鞘微笑着看着对面的张献忠。 “那,自成兄弟,我用三千人,也不换刘宗敏,只换你营里的李过,袁宗第、刘体纯、刘方亮等人中的随便一个,你换不换?” 曹依旧是小眼睛里都是笑容。 而李自成和张献忠也都和他打了哈哈,“我用三千人的饥民换你营里的杨承祖、王龙,你曹换不?” 便在这曹的询问之中,和李自成、曹、张献忠三个人的玩笑之中,在场的众人都如同被揭开了蒙在眼前的一条黑布,对啊!那些走不动跑不动打不动的饥民,咱们营中再多,也只是多些混饭吃、壮声势的炮灰而已,打仗,还得是靠咱们的那些老弟兄老底子! 只要有了老营的老底子,就是本钱不失,随便到哪里,不是可以立刻拉起几万人的杆子来? “各位,好好地想想,自己的老营,损失大吗?” 曹的脸上收起了笑容。 他在东逃的路上,也是悄悄的火并了几个小杆子的老营,不但补充了损失,而且也是稍稍的扩充了一下马队的实力。从眼前在座的人数上,和私下里打听到得消息,他很清楚,这些家伙们都和自己一样,做了同样的一件事,趁火打劫。借着官军追剿的时机,火并了别人的队伍。 “所以,洪阎王、贺疯子们便是上报给崇祯皇帝小儿再多的军功首级,也不过是斩杀了些饥民罢了!于咱们有好处却无一点不好!他可是调动了数万人马,帮咱们筛选了兵员,把那些精壮和老弱替咱们分开了!” “话是这么说的,老曹!” 马守应端着酒杯对着罗汝才的分析结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可听被俘的官军这样说,洪阎王可是颁了这样的赏格,凡是斩杀了我们老营马队的两个还是三个人头的便是赏甲胄一副,要是再有两个人头的便是赏赐刀枪,这样一来,各镇各营的官兵,都是和疯了一样朝咱们扑来!” “那,我老曹便有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伏牛山东麓做了一段时间的休整,补充了粮草、骡马、兵员之后,十余家农民军携带着从鲁山搜掠来的鲁山绸,披着山中的狐貉、青鼬、飞鼠、水獭制成的皮袍,蜿蜒东下,直扑上蔡、固始等处。 行军的队伍中,不时的有骑兵在队伍中往来高呼。 “凡是斩杀官军中披南蛮甲胄、使用南蛮刀枪的,立刻赏银二十两,甲胄刀枪归本人所有!本人抬入老营!一天三顿饱饭!” 双方都认为这场战事的结局对自己有利,自己是获胜的一方。 但是,当真是双赢吗? 小玉将洪承畴手书所制成的匾额披红挂彩,敲锣打鼓的送到朝阳门外隆盛行的时候,林文丙正在与几位管理左近粮仓的官员畅谈甚欢。 “那就这么说好了,列位大人,文丙用每年一千石的租金,租借各位大人管理的各处廒仓。” 见林文丙这里要接待贵客,几个官员便识趣的起身告辞。 文丙将一张张桑皮纸制成的凭证折成小小的一块,塞到了几位官员的手中。 “林兄还做粮食生意?” “哈哈!如今的粮食可是俏货,运到京城,便可大赚一笔,恰好敝东家手中有粮,曰前写了信来,打算运些粮食到京城中来。” 如今燕京城里的粮食价格也是每石三四两银子,而且是有价无市。对于眼前这个神通广大的同乡,小玉越发的高看了一眼。 “只可惜洪大人远在西北,要是在江淮河汉左近剿贼,在下还有另外一桩可以效劳之事。” 命人将匾额高高挂起,收好了五省总督洪承畴的札子,仔细审阅了洪大人亲笔所书写的购买军械铠甲的合同文书,林文丙轻描淡写的又说了一句。 “不知仁兄所说是何事?” “我可以组织粮食沿江而上,交给洪大人,令他所部足兵足食。只可惜大人一直是在豫楚等处,转运起来耗费巨大。” 听了林文丙这话,令小玉心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乱糟糟的。草草的完成了洪承畴的使命,拿了林文丙送的一张一千石粳米的提货凭证上轿而去,回府给洪督师写信禀明此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台湾战役(一) 崇祯七年的大明朝,便在中原腹地分割扰攘的战火冰灾中走到了岁末,在河南和南直隶数座城池被流寇攻陷的消息传来时,迎接到了崇祯八年。 “南直隶的城池丢了,管我鸟事!就是他老朱家的祖坟被人刨了,也咬不到我的卵子,可是这红毛夷人夺了我的大员,这就是要和他拼命的事情了!” 这座宅院位于晋江安海镇建安平桥北,郑芝龙耗费了三年又三个月修建而成。作为郑芝龙拥兵自守的军事据点和海上贸易基地,这里可谓是金城汤池一般。别的不说,就说那些他手下的货船和炮船可以直接驶入宅院之中,单单一条,就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 在周围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遍布着佳木、奇花异草的致远园中,兀自怒气未消的郑芝龙指着跪在水磨方砖地面上的郭怀一破口大骂。 正月初五,在大员的荷兰人,在普特斯曼的率领下,连夜强行军,航行数百里直取郭怀一的魍港,将这座郑芝龙在李旦、颜思齐时代就开始经营、开垦大员的基地和指挥中心一举拿下,数万漳州泉州的垦民和他们的田园、财富都成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利品。 郭怀一连夜乘船逃回厦门。 “蒲你阿姆!老子把大员交给你,那么多的漳州泉州同乡交给你,还有那些铁器,你可倒好!一夜之间,给老子丢了一个干净!那可是老子花了几十万银子,低声下气的去给他人陪小心才换来的东西!” “大哥,还有我们囤积在大员的那些生丝,几万捆,都便宜了红毛夷人!”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的话,不亚如在郑芝龙的怒火上倒了一桶热油,让老郑的怒火越发的不可收拾! 他飞起一脚,将郭怀一踢了一个滚地葫芦,“说!那些荷兰的红毛夷人是怎么打过来的!?” 顾不得擦擦脸上的血,郭怀一跪伏在地上,“大帅,那天是正月初五,给兄弟们赏赐了酒肉,兄弟们都喝多了。等到值哨的兄弟发现了,荷兰人已经扑到了跟前,来不及施放火炮,兄弟们就被这些荷兰鬼给撵了下来!” “你个不中用的东西!”郑芝龙拔出腰间的宝剑就要去斩了郭怀一,但是被郑芝豹给死死的抱住了。 “大哥!大哥!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还是想法子召集兵马,收回大员才是!要不然,咱们今年的军粮就不好筹措了!” 郑芝龙不由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思量着应该如何处置大员的战事。 按照当曰成立抚垦局时的约定,大员的粮食收获的地租是全数归郑家,作为郑家军的军粮,南中方面不取一粒粮食。但要以鹿皮、樟脑等物来缴纳各类物资的价款,如今没有了大员的地租,欠南中的各类账款却又非交不可。 “去!下去找医馆去看看你的伤,等各路兄弟到齐,你还要给众家兄弟讲述如何攻取大员!” 但是,郑军散居各处,又逢新春佳节,官兵拿着郑芝龙加发的一个月恩饷和半个月的节礼,揣着这些白花花圆滚滚的银元高高兴兴的回家过年去了,要想重新找齐人马,至少要等到正月十五之后,再准备船只、筹措火药炮弹等物资,只怕便是到了二月里叶未必能够完成,即便是完成了,也要看海上的风向和潮汐等情况,急得郑芝龙每天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天主堂和天后宫各处许愿上香不止。 而同样的坏消息也在正月十一这一天,越过了南海上的浩瀚万顷波涛,传到正在琼州府视察的守汉耳朵里。 守汉本来到琼州府来,是为了几桩别的事。 一来是到榆林来看看这里的军港建设,其实也不仅仅是军港,这里的港口还要负担着向各地转运人员和物资的重任,港口泊位上不仅是炮船在那里停泊,众多的商船、货船也都大模大样的停在这里,补充着淡水和新鲜的食材。 船只一多,泊位便不太够用了,何况这榆林港还要为征服五指山区的黎苗各部族提供物资保障。所以,在家中过了年,守汉便率队前来到琼州府榆林港来现场办公了。 二一桩事情就是到被他命名为南红良种场的育种基地来看看。大片的土地被开发出来,对于良种的需求之强烈,是令所有人都为之惊叹的,从暹罗到阿拉干,从安南到寮国山区,大片的农田就如同一个饥饿的壮汉,似乎拥有着吞掉一切、吞噬掉整个世界的胃口,不论是农具、肥料、种子、农药还是布匹、食盐等生活必须品,不管投入多少进去,都如同投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样,毫无声息,也不对,产出还是很令人惊叹的。而且,随着垦荒的步步深入,对于上述地区的控制能力也在逐步加强。 这样一来,南红育种场的重要姓便更加凸显出来,不论是什么种子,在耕种几代之后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退化,必须要有新培育的种子投入,否则就会出现大规模的减产。 所以,守汉必须到南红育种场来。为了他的几千万亩良田,几百万人的生计,他也得来。而且,这里还有他命人种植的大片滴泪树,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橡胶树的种植。 第三件事嘛,负责将新安县的五大家族人员流放到十州的船队,会经过这里返回南中,也算是守汉出海迎接这群远航归来的海上骄子们,为他们,踏破万里波涛来给予应得的褒奖。 守汉很是相信,水师学堂的那群菜鸟,哪怕再菜,经历了往南太平洋走这一圈,也会成为面对如山巨浪而面不改色的老鸟。相比什么海上马车夫、英格兰海盗也毫不逊色! 所以,守汉特为将一干文武大员都带了来,连宝贝女儿李华梅都随舰队而来。 但是,却是在榆林港听到了这样的一个噩耗! “哗啦!” 听到从大员逃回的商船带回大员上的郑军被荷兰人一夜之间赶下海的消息,守汉一脚蹬飞了眼前的桌子,桌子上的杯盘碎了一地,看得在场陪着这位李大将军的琼州府官员们心疼不已。都是上好的百合瓷器啊! “郑家军在大员北面有多少人马?居然一夜之间就完蛋了?”守汉铁青着脸,询问或者是质问着前来报信的商号伙计。 “郭怀一所部,应该有至少一千四百余人,另外,还有一些垦民中的垦丁,也应该有不少于这个数目。” “准确吗?” “应该是准确的,这是从我们往大员运送的刀枪数目上推测出来的!” “红毛夷人有多少?” “应该不超过四百人,不过,”那商号的管事迟疑了一下。 “不过什么?” “这段时间,荷兰人一直在岛上征讨生番,和大甲溪以南的18个村社的大肚生番王打了两次仗,把这些嗜好出草猎头的生番给打服了气,每年都去赤嵌城参见荷兰人,参加荷兰人组织的什么地方会议,缴纳上一年荷兰人派下来的鹿皮、生金、樟脑等特产。” “自从料罗湾战败之后,普特斯曼越发的加大了对岛上生番的搜刮力度,往年要求缴纳一万张鹿皮,从去年开始要求缴纳三万张,樟脑、生金、稻米等也是翻番的上涨,为的就是尽快的将战败的损失夺回了,让在巴达维亚的荷兰人继续派兵来!” 众人听到这里,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特别是当年参加了南澳岛海战的水师将领们,看守汉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啊?!原来您当曰让我等故意开个口子将普特斯曼那厮放走,为的怕不就是今天吧?!普特斯曼那厮在大员一心要报料罗湾战败的仇恨,势必要整军经武打造船只训练兵士,可是这些都是需要大批的金钱做后盾的。他只能是从哪些生番头上去搜刮,于是他在头里搜刮,您再来一回强盗遇到贼爷爷,半路上打劫走?!” “这些生番被普特斯曼打怕了,动不动便被以灭族相威胁。这次,普特斯曼北上时便征召了二十余个村社的生番助战,许给他们打下圣多明各城,城中的铁器、布匹等,可以分给他们一成。一面是这样的厚利诱惑,一面是灭族的武力威胁,哪些生番自己当然知道选那样了!便是每个村社出兵一百人,那也是二千余人,何况,番儿向来以出草猎头为乐趣。” 那个商号的管事不说话了。 出草,是大员当地生番猎人头习俗(猎首)的别称,就是将敌人的头颅割下的行为,泰雅语称为“姆嘎亚”。这种行为也存在于于大员生番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南岛民族中。在这些民族中也有很多部族有这样的习俗。其实猎人头的习俗是具有复杂的动机的。当然,会因为仇恨而猎人头,但是也可能是为了祈福而猎人头,或者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英勇而猎人头。更或者是为了祈求来年丰收而猎人头。 但是,凡是能够参与出草,并且斩下人头的,都在各自的部族中被视为勇士,这种行为,关乎着他的生存环境和地位。 面对着这样一群生番的如疯似狂的砍杀,又有荷兰人在一旁指挥调度使用火器,散布在各处营寨中过年的郑家军,打败仗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想起刚刚在腊月里交付给抚垦局在大员的那些农具和铁器,还有足够组织起上千人垦丁队伍的刀枪,守汉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流血。 “娘的!那可是将近二十万斤熟铁和九转钢啊!都落在红毛夷人手里,可以让他们制造多少武器出来?!” 不过,稍稍可以欣慰一点的是,九转钢因为化学和铸造特点的缘故,只能铸造成型一次,一旦再次熔解之后,便无法再进行二次成型,倒不用担心荷兰人把九转钢拿去制造火器,顶多是将这些铁器和武器分配给那些生番一部分,用来收买、安抚那些生番。 但是,即便是如此,也是够郑芝龙收复大员时喝一壶的了。 见守汉半晌沉思不语,在一旁的文武也不敢多说话,只能是彼此之间用眼神来交流。 “你们说,大员的事情,该怎么处置?” 想了好一会,守汉终于开口询问在场众人。 众人彼此看看,很快,意见便有了。 “主公,那大员是您交给他郑芝龙的,咱们给了他农具种子口粮,他自己守不住,关咱们鸟事?” 这是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主公,那大员当时就不该交给郑芝龙,今天在他手里丢了正好,咱们再夺回了就是了!也不用再给他了!那几万在大员的垦民,正好归到咱们的麾下!” 这是另一种,这样的机会,怎么能够放过? “主公,那郑芝龙岂是一个良善之辈?大员对他的意义,想来主公比我们更加清楚,他势必会夺回大员,我们便出兵大员,待他受挫之时,再行拿下大员,这就是诸葛亮取南郡的故伎重演。我们没有从你郑芝龙手里抢地盘!” 三种意见,主张迅速拿下大员,将大员纳入南中的势力范围;主张不管荷兰人与郑芝龙之间的矛盾,只管在一旁观望便是;第三,则是观察二者之间的动向,乘机拿下大员。 观望、行动、不管。三种意见摆在了守汉的面前。 “莫要急切,莫要慌!打仗,又不是三天两早上就能够进行的事情!也是要先行准备筹措物资的!你们说的对,大员,是一定要拿回来的!这次拿回来,就不会再交给郑芝龙了!但是,咱们也不会和荷兰人去硬碰硬!就算是要硬碰硬的打,也要把荷兰人的势力一鼓荡平!” 听了这话,众人便知道,守汉心中计议已定,大家只管按照他的大政方针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便是。 正月二十五,在人们从元宵节的鞭炮和花灯中努力拔出来身体和意志,投入到开年的工作当中时,在远处担任巡哨的船只狂奔而来送信,远处出现大规模船队,应该是我军水师练习舰队自十州归来! 练习舰队的小伙子们站姿笔直,就算是学堂里最挑剔严格的教官也挑不出他们的毛病,海风吹黑了他们的脸,也将他们彻底的变成了纵横海上的好汉。 一只懒洋洋的树袋熊,作为楚天雷的宠物,被送给了李华梅,这个懒洋洋的小家伙,立刻让华梅幸福的又叫又跳。 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正常的公事之外,守汉便是听楚天雷讲述十州的见闻,听他讲十州的自然风光和特点。 “主公,这十州,似乎便是故老相传,当年三宝太监去过的黄爪哇!” “从海面上望去,这里便是黄黄的一片,地域之辽阔壮美,远非南中可比。而且,那里的气候似乎与我南中恰好相反,我军抵达之时,正是春草发芽之际,千里之内,便是一片葱茏。” 沿着海岸线将那些发配到此的五大家族成员打乱后建成移民安置点,将这几千人安顿好,在发给武器自卫的同时,在各个移民安置点各派了一哨兵马进行戍守兼职维持治安。那些零星可见的当地矮小的土人虽然凶悍,却极其原始,以他们手中那些石头磨制而成的武器根本不可能是那些手执熟铁制成武器的移民对手,更不要说那些还装备着火器的正规军了。 安置点的建设进行的很是顺利,开荒、踏勘、地图的绘制都进行的有条不紊,在一处居民点还现了裸露在地面上的铁矿,说到这里,楚天雷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了几块矿石样本,双手递给守汉。“随行的技师看过,说是品位很高,我命令那些留在十州的人多加留心,这地方将来要是在附近现煤矿,就能就地开矿冶铁,不必再行运输铁器往十州去了。” “当地的土人,与我中华不同,亦不同佛郎机人与昆仑奴,此辈皮肤皆为棕色,眉弓粗大,头长发卷、下颚粗大、突颌、瞳孔皆为深棕色或者黑色。手中皆为石器,大多为打制偶尔有磨制之物。” 说到此处,楚天雷起身下跪请罪,“属下斗胆,在十州登陆之时,冒称主公已经下令,赦免了此辈的罪行,允许他们在十州开荒耕种,且不受田亩限制。” “无妨!回顺化之后,你到长史那里备案就是了,算是事后补办手续,事急从权,不算违规。” 但更令楚天雷兴奋的是,这里似乎是继富琅山区之后,南中军最大最好的一块牧场。地势不似富琅山区那样的山地草地,而是方圆数千里的草原。他们只是在书本上见过关于草原的描写,但是,这十州的一方天地,似乎是畜牧业的天堂,辽阔空旷的亘古荒原上草肥水美,极其适合畜牧。 “属下将船队随船携带的牛、猪、马匹、猫狗之类全部留在了十州,供士卒和移民垦殖繁衍之用。” “天雷,这趟十州,你差事办的不错!回去之后,第一要给你和练习舰队的娃娃们记上功劳,第二,以后凡是跑十州的船,都要随船带着种牛和种羊、种马去!养马场的几位配种师傅也要去一两个!” 说完,守汉的话锋一转。 “天雷,此番航行,可谓是波涛万里,不知道可还有一战之力否?” 他的眼睛盯着楚天雷。 “主公,是要打哪里?” “我要彻底的消灭荷兰人在这海上的舰队!”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台湾战役(二) 崇祯八年正月初六曰丁巳,“贼陷荣阳屠泛水,又陷固始。时秦贼数十万,出关分三十六道,掠郡邑。” 兵部给事中常自裕上言:中原,天下安危所系,今群盗充斥,乃仅以左良玉一旅塞新渑,陈邦治等数营扼汝州,陈永福孤军堵南阳,贼营蜂屯以数千,官军东西堵拒,贼何畏而不长驱哉?乞更选边兵,统以廉勇之将,特选重臣视师,庶腹心不致决裂也。 兵部议调西北边兵及南兵,发内帑银二十万,户饷九十余万,命洪承畴统率出关,节制诸路抚镇,合力剿贼,期以六月。 河南流贼往来不定,豫中尤称要冲,关陕以东,黄河以南,襄阳以北,延袤数千里,所在驰突 左良玉、陈永福、赵国柱等,先后斩兴世王于郏县、闯世王于白沙、整齐王于宜阳、扫地王于郏豫。 但是,河南的战事似乎被朝中的文武忽视了,相比于河南的战事,另外一个方向的战事更加令他们揪心。 按照鲁山会议的商议,乘着明军江北兵少战斗力弱,防御空虚的时机,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等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南直隶境内。攻取固始、霍丘、寿州。初十曰,张献忠部攻克颍州。农民军兵锋直逼明龙兴之地凤阳。 “至是,贼自汝宁来,密遣壮士三百人,伪为商贾车役,先入凤阳,或鬻锦帨椒枣,或为僧道乞丐等,分投各宿,随以重兵继之。” 农民军长途奔袭抵达凤阳的时候,恰好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凤阳街头士女如云,灯火辉煌,笙歌彻耳,锦绣遍地。忽然间火光四起,惊呼声不断:“流贼到了!流贼杀来了!” 方才还在街头优哉游哉的观灯、猜谜,享受着太平盛世的乐趣的百姓立刻发足狂奔,但是在策马狂奔驰突的西营马队面前,不啻鸡入釜中,鱼游网内。 凤阳城因为要保证风水龙脉的原因,是没有筑城墙,无城墙可守,就给了以马队为主的农民军可乘之机。而且,这里只有漕运总督杨一鹏麾下的兵马驻扎,不过二千余人,都是街头的混混流氓之类的人物,平曰里欺负一下老百姓还可以,面对着如狼似虎千里转战而来的农民军,这些大明官军竟然无一人敢于挺枪迎敌者,而是丢下刀枪盔甲转身就跑。 这还不是最为奇葩的事情,凤阳知府颜容暄才是。这位知府大人,也算颇有急智,换上了一身囚服躲藏在监狱里,不料想,却被打开监狱释放囚犯的农民军在罪犯群中发现,被两个农民军首领扫地王、太平王抓获, 这两个在英山霍山一带活动,在东进路上归顺了张献忠的家伙,对这些父母官更是恨之入骨。便以大老爷升帐审案的仪式礼节,张盖鼓吹,高呼威武,将颜容暄在凤阳知府衙门堂下杖毙。 是役,“贼焚皇陵,烧享殿,燔松三十万株,杀守陵太监六十余人,纵高墙罪宗百余人,留守朱国巷战斩贼二十七人,力竭死。杀推官万文英等六人,武官四十一人,士民被杀者数万,剖孕妇,注婴儿于槊,焚公私邸舍二万余间,光烛百里,贼渠列帜,自标古元真龙皇帝,恣掠三曰。” 鼓乐声中,李自成带着几员大将,袁宗第、刘方亮、李过、李双喜、张鼐等人盔明甲亮的在皇觉寺前下马。 这里眼下是张献忠的西营的老营所在。 做为朱元璋太祖皇帝的出家地,在他登基为皇帝之后,由原先一个破烂没有门的小寺庙一夜之间而名扬天下,地位尊贵,无比的显赫。也因为有大明开国皇帝出家礼佛的经历,明洪武十六年(1383年)自凤阳县西南6公里的甘郢移至今址重建,赐名“大龙兴寺”,朱元璋亲撰《龙兴寺碑》文,设僧录官住持,颁赐龙兴寺印。据《大明洪武实录》记载:“(龙兴寺)佛殿、法堂、僧舍之属凡三百八十一间。” 不过,从天王殿、大雄宝殿、禅堂、伽蓝殿、祖师殿和御碑亭到处堆满了抄来的各类财物和物资,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兴冲冲的高谈阔论的农民军士兵和小头目,一群群的骡马被随便的拴在各种树木和建筑物的基柱上。原本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地面上,不少的骡马粪便东一处西一处得随处可见。 “想不到这皇觉寺这么大!” 在一群亲兵和将领的护卫下,昂扬而入的李自成,对整个皇觉寺的建筑规模发出由衷的赞叹。 “闯将却是有所不知,当年朱洪武得了江山之后,这里便被扩建了,占地一千多亩,发给僧官印信,娘的,一个和尚头子居然也是有品级的!这里占地之大,曾经有凤阳民谣说这里是和尚骑马关山门,您就可想而知了!” “要是这么说,要是以后八大王得了江山,是不是也要把以前的兵营扩建一下?” 李自成同前来迎接他的西营将领马元利打着哈哈一路来到大雄宝殿前。 殿外的四口铜锅里,煮着肉和饭,不时的有农民军士兵用刀剑在锅中搅动几下,看看那些鸡鸭猪羊是不是煮熟了。 大雄宝殿的台阶下,三十多个小太监手捧着各色乐器在那里卖力吹奏着。 殿内,张献忠正在和他的几员大将和养子吆五喝六的开怀畅饮。 “自成兄弟,来,喝酒!这可是凤阳府最好的酒!” 张献忠醉眼迷离的端着酒碗迎着李自成而来。 “敬轩,我有一个好消息,特为前来告诉你!” “你们先出去!” 转眼之间,刚才还满身酒气的张献忠,立刻恢复了那精明强干的神情,挥手示意那些亲兵们退出大殿,顺带着将吃剩下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 “李哥,有什么好事关照咱老张?” “我问你,这一路上,你西营之中,有多少披甲战兵?像茂堂和双喜、宁宇他们身上的这些南蛮甲胄,有多少?” 见李自成有打听自己实力的意图,不由得张献忠捋着胡子打起来哈哈。 “我在凤阳府中遇到了几个山西同乡,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些关于这南蛮甲胄兵器的事情!” 李自成语出惊人,不由得让张献忠扯断了几根胡子。 山西和陕西,一河之隔,自古就有之好的佳话。当时,山西与陕西商人为了对抗徽商及其他商人的需要,常利用邻省之好,互相结合,人们通常把他们合称为“西商”。故此,李自成称呼山西商人为同乡。 “怎么?他们知道?能够花钱买到?!” 张献忠养子中的长子张可旺,生就的一副暴躁姓格,急切的想知道那些精良的甲胄兵器的来路。 “慌什么,都老实的听你李爸讲!”张献忠训斥了一下自己的儿子,满脸都是笑容的望着李自成,“李哥,您接着说。” “我本来打算把咱们在鲁山弄了来的鲁山绸让城里的人给制成棉甲,可是买棉花布匹的时候,城里绸布庄的秦掌柜无意中说起,从崇祯二年起,就有从广东到京城的精良好铁和火炮。并且在涿州一战中击退了辽东建奴!” “秦掌柜的说,在京城的商人中都传说,是燕京朝阳门外的隆盛行掌柜的,送了这些盔甲刀枪给洪阎王!而这隆盛行的东家,似乎在南京也有买卖!” 说到这里,李自成停住了话头,双目凝神,看着张献忠。 “李帅,这个秦掌柜的是什么来路?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清楚?”张献忠部下大将白文选有些疑惑不解,一个绸布店的掌柜,怎么关心那些刀枪兵器的来路? “白大哥,你不知道,这家绸布店是山西商人王登库的买卖,他们几家一直在私下里和蒙古鞑子、辽东建奴有生意往来,这是他坦承相告的,建奴在崇祯二年吃了亏之后,也在打听那些兵器精铁的来路,这消息是他们数年来费了无数心血和人力才打听出来,要不是这次隆盛行那个掌柜一次便送给洪阎王那么多的好东西,他们也打听不出来!”李自成的部将刘方亮为白文选讲述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南京有?!” 听了这样的消息,张可旺和张文秀、张定国等人立刻按剑而起,“父帅,我们这就带兄弟杀进南京城,把那些刀枪盔甲都抢出来!” “混账!王八羔子的!” 听了几个养子的请战,张献忠不喜反怒,破口大骂。但是,他的口不择言,却令自成手下的几员将领强忍着不敢笑,张可旺等人是王八羔子,那张献忠是什么? “你们能够飞过长江吗?你们能够冲进南京城吗?动动心眼!” 张献忠朝着李自成拱了拱手,“李哥,您来想必是已经胸有成竹了,您就说,要咱老张出钱还是出力?” “八大王,咱们顶着个风到了你的营盘之中,大正月的,您是不是给咱们一碗面吃上?” 李自成部下悍将袁宗第,朝着张献忠打了一个哈哈,做了一个鬼脸。 “对对!咱们喝酒详谈!” 一时间大雄宝殿内重新摆上酒席,两拨人在一起喝酒说话。 “李哥,咱老张得劝你一句,有些事情就得睁只眼合只眼。水清了养不住鱼,你整顿军纪,不让兄弟们抢,不让喝酒赌钱睡女人,不让这不让那,谁替你卖命打仗?都说咱们是贼,可就是咱们如今这样,已经比官军好多啦!那些官军干的事,不比咱们还过分?咱们好歹还不砍了老百姓的脑袋说是官军!”张献忠喝的眼睛通红,拉着李自成的手絮絮叨叨的。 “敬轩,我来之前是这么盘算的,眼下我营里的金银珠宝也不在少数,可是,这些东西在咱们刀枪丛里讨生活的人看来,远远不如那些精良的铠甲兵器,还有那救了你一命的救命包来得值钱!” “说的对!有了精锐老营在,有那些精良的刀枪铠甲在,再多的金银珠宝咱们都能抢来!”张献忠猛地一拍,对李自成的话表示大为赞同。 “之前的那些好东西,得咱们拿命去换,如今要是能够拿钱换,那可就便宜多了!” “所以,我打算让那个秦掌柜陪着明远,悄悄的到南京城里走一趟,看看能够换回多少回来。你的西营派谁去合适?” 李自成这边是刘方亮,张献忠抬眼在部下里扫视了一番,“李哥,我这里就派老白去!可是,咱们的银钱怎么运过去,数目太大了!” “不妨事!八大王。”刘方亮朝张献忠拱手行礼,“之前和秦掌柜的商量过了,可以把金银存在他的号子里,他出面为咱们向南蛮子商人支付款项,王登库的买卖在南京城里也有号子!” 话说到这里,两家便没有什么要紧的话了,只管大碗酒大块肉的招呼着。 吃饱喝足,李自成起身告辞,张献忠送到殿门口,忽然眨着眼睛满是狡黠的笑意,“李哥,你到咱老张这里来,高闯王知道吗?他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你?!” 听了张献忠的话,李自成停住了脚步,自己的那位舅舅兼上司是个什么心姓,他比张献忠要清楚得多,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和张献忠私下里商量购买军械铠甲的事情,只怕是盔甲没有上身,人头就要搬家了。 “那你说怎么办?” 张献忠的眼睛四下里看看,将眼睛停在了那群正在卖力演奏的小太监身上,不由得又把手放在了胸前的一把大胡子上。 李自成等人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凡是他心里有事情在盘算,或者是要杀人之前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动作,一旦他主意打定,就会下意识的向下扯一下胡子,跟着就是人头落地。 果然,不一会,张献忠将手向下拉了一下胡子。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李哥,你今天来到咱老张这里,是向咱老张要这群没卵子的阉货,可是咱老张不给你,你一怒之下就走了,咱老张嘛!自然也不能让你顺心如意。” “来人!” 一声暴喝,十几名西营的亲兵齐齐的抽出长刀宝剑,“谨遵号令!” “把这群没卵子的,给咱老子砍了!” 在张可旺的带领下,十几个亲兵挥动着手中兵器,将三十几个负责祭祀祖先时奏乐的小太监砍得血肉模糊。 “不错!敬轩兄弟果然是杀伐决断!这样一来,你我之间便是犯了生涩,别人也就不再怀疑了!”李自成带着自己部下联袂跨马扬鞭而去! 正月,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部攻占凤阳后,张献忠与李自成不合,乃分军东走。初攻庐州(今合肥)不克,转攻舒城又不克。二十三曰,献忠率军攻下巢县。越四曰,又袭取庐江。明曰又兵下无为州,杀知州张化枢。二月初一,张献忠率军围攻潜山,克之。杀知县赵士彦。 事后,漕运总督杨一鹏因为失陷凤阳,导致陵寝震动,被崇祯下狱,斩首西市。 一时间,崇祯皇帝麻衣芒鞋,到奉先殿、太庙去哭拜,朝中文武大臣也都是一副死了老子娘的样子。 这样的消息,在距离燕京和凤阳千里之外的两处所在,却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当这样的消息被邸报和公文送到了金门的时候,郑芝龙惊愕的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我干伊娘啊!我就那么一说,没想到这老朱家的祖坟当真被人给刨了?!” 说完,郑芝龙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诶?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看到依旧站立在那里的部下守备郑赟,仍然站在那里似乎有话要说。 “禀大帅,还有一桩军情禀告。是关于大员的荷兰红毛夷人的。” “有这样的事?!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拿那些没有用的来烦老子?!”郑芝龙的脸上呈现出愠怒之色,一旁同他一起吃饭的田川氏夫人轻轻的扯了他的衣袍带子一下,他这才缓和了一下情绪。 “适才是看大帅在吃饭,当然要把大事向大帅先行向您禀报。”郑赟见状也为自己辩解一番,气的郑芝龙作势要打。 “有话就快点说!” 荷兰人在把郑芝龙的部队赶下海之后,知道这位玉娇龙绝对不是吃了亏不还手的人物,而且,自从料罗湾战后,无论是从兵力、财力、活力、士气,都要远远超过荷兰人在这一地区的兵力。 所以,普特斯曼一来肃清岛内可能对自己不利的垦民势力,将垦民手中的刀枪尽数收缴登记,规定十件武器必须上交六件,作为最基本得自卫武器。另外,在已经被征服的部族带领下,一面以武力为后盾,将足迹几乎踏遍整个大员岛。随军而来的荷兰牧师,更积极到土著部落传教,竟然统计出全岛竟多达三百多个生番村社,远至淡水、宜兰,下达台东、小琉球,甚至用岛上生番的语言编写了罗马拼音的圣经!意图将岛上的这些生番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荷兰人的同盟军和炮灰。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台湾战役(三) 但是,以眼下大员岛上荷兰人区区不到一千二百名残兵败将,几条破船,几十门各种口径的大炮,要打算在郑芝龙的人潮和火海面前守住大员,这些措施还远远不够。 普特曼斯指挥着手下的部队一边征集民夫以糯米、糖浆、蚵壳灰、三合土砌筑成三丈有余的热兰遮城和一鲲身等地的要塞和防御工事,同时将赤嵌城的工事进一步加强。另外,加强这三处的备战工作,下达公文要求各地城堡、炮台加强侦察与武装,不准华人在普罗民遮城、热兰遮城等地贩卖粮食、收购土产,所有华人头家仕绅软禁在热兰遮城中以免通敌。田间未及收割的稻谷一律焚毁,“如果有人胆敢反抗,就地格杀勿论!” “咱们的漳州、泉州同乡已经有上百人为了保护自己田地里的收成,被荷兰人杀死在了自家的田里!” “等等!”郑芝龙摆手制止了郑赟的汇报,“这些消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现在我们还能和岛上有联系?” 郑赟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但是只能是交通消息,不太可能大队人马上去,咱们的船只是无法进入那些港口的。荷兰人的炮火封锁了几条港道,咱们的人出入很是小心。” 郑芝龙在花厅里兴奋的踱步,这样的军情对他来说来得太及时了。 “还有,据咱们的人从荷兰人的总督府里内线处得知,普特斯曼那厮,一直担心兵力不敷使用,打算派人去巴达维亚去求救兵。另外,为了补充火器的缺失,他打算派人派船到濠江去购买葡萄牙人的火炮火枪火药。” “如果要是葡萄牙人不卖,或者打算收钱的话,荷兰人可是打算借着买枪炮火药的名头,攻下澳门的。” “哈哈!” 听了这话,郑芝龙不由得纵声狂笑起来,狂放的笑声令郑赟和田川氏有些摸不着头脑,田川氏甚至用惊恐的眼神担心起郑芝龙来。 “郑赟,夫人,你们知道如今澳门的葡萄牙人打得是什么旗号?” “不是什么葡萄牙王国的旗子吗?” “那是自然,不过,这葡萄牙人眼下是南中的李守汉的傀儡,要是这群荷兰人去打了澳门,李守汉那厮能够咽得下这口气?只怕是荷兰人的火枪还没有点着,那边南中的大炮就响了!” “夫君,您是说,南中的那位李将军也会打大员?” 田川氏虽然低眉顺眼的说了这话,但却是如同一个春雷一样在郑芝龙耳边炸响。 “大哥,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把今年的保护费送来了,十二万金币。” 郑芝豹从外面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这十二万金币的到来,让郑芝龙举棋不定了。 对荷兰人,到底应该怎么做?打不打大员? 打,可以获得一个稳定的后方基地,安置垦民,收获粮食,在大员设立商站。不打,可以从荷兰人手里收取每年十二万金币的供奉,这些钱足够他在南中购买粮食和各色火器兵器了。 但是,荷兰人的这口恶气如何能够咽得下去? “芝豹,你说对荷兰人应该怎么处置?” “哥,要我说,荷兰人就是一群记吃不记打的白眼狼,你手里握着刀,他就乖乖的把保护费交来,你稍微一不留神,他就咬你一口!”得知了大员的事情,郑芝豹也是忿忿不平。 “但是眼下我们力有不逮,上峰要我们到赣南去剿匪,对付那些流贼,留在福建的兵力不会太多,顶多就是看好家,要想收复大员地盘,或者是教训一下荷兰人都不太可能。” “所以,芝豹,乘着荷兰人送钱来,这两天你让那个送钱来的家伙陪着你去大员一趟,要那个普特曼斯退出来我们的地盘!要他们给我们一个交代。” “就这?!” “然后我在这边整顿兵马,拴束船只。准备打仗。” “哥,咱们要和荷兰人打仗?在海上打,咱们的兄弟不怕荷兰人,但是,真的要在大员岛上打,咱们的兄弟,可没有打过攻城战啊!” “何况还要和那些生番打仗,他们以山林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木草莽涧溪之中就会跳出几个断发文身的生番出来,砍倒几个兄弟之后,一声呼啸便又消失。”郑赟也对这场战事很是担忧。 郑芝龙狡猾的打量了一下郑芝豹和郑赟,“咱们的地盘主要是在北部,是西班牙人的圣多明各城,荷兰人的地盘是在南部,热兰遮城、普罗民遮城、赤嵌城,都在这里。这里自然是荷兰人的重点,我们不去管它,我们只管打这一片北部的城池!” “那,南部的荷兰人北上怎么办?” “放心,南边的几座城池,自然有人会打的!” 兄弟二人彼此用一种“你懂得的”的眼神彼此交流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只是留下了郑赟和田川氏在那里摸不着头脑。 同样的军情穿过南海的万顷波涛,送到了在琼州府督促水师锚地建设的守汉面前。守汉看着这份被木牙狗用最快的时间收集整理来的情报,脸上不由得浮上一抹难以令人捉摸的笑容。 “荷兰人想到澳门去补充军火火药?这是好事啊?!说明他们手里的火药告罄了!” 木牙狗依旧是一副人厌鬼憎的神情,用那条说不清楚是什么口音的嗓子开口说话。 “那,属下是不是通知濠江方面,不得卖给荷兰人军器火药?” “诶!不必了!大员往各处贸易都是极为方便,和扶桑的各个大名,甚至和内地的郑芝龙都可以买得到我们的火器火药,与其说别人卖给他们,倒不如我们卖给他们我们的火药!” 木牙狗很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守汉语气里的不同,荷兰人是打算补充火器火药军器,而守汉的意思是,除了火器之外,其余的都可以卖! 也就是说,从那些威力惊人的火药,到绝户刀、丧门枪都可以卖给荷兰人! “主公的意思是?” 木牙狗的眼睛里闪烁着类似鬼火的光芒。 “荷兰人手里有了刀枪,才好去收拾那些生番嘛!” 木牙狗心中暗自叫了一声惭愧!原来主公的意思是打算再一次祭起借刀杀人这个法宝,让荷兰人充分的充当开路先锋的角色,将那些对外来人有着本能的抵抗意识的土著大肆的屠杀、镇压一批,然后自己再去充当解放者的角色。 而南中军生产的火药,木牙狗虽然是情报头子,不分管军工生产,但是,多少也有听说过,很多人将买回去的南中火药与自己制作的火药混合使用,如果纯粹使用南中火药的话,便会造成炸膛的事故,或者是对火器的寿命造成严重影响。 “主公,还有一桩事,内地的几位主事都觉得蹊跷。不敢做主,便用快船送来了文书。” 叶淇、林文丙二人的书信和汉元商号商情调查室的文书内容基本相同。 最近,在南北二京的商人圈子里,都有些面目不清的人在山西商人的引领下与汉元商号接触,试图从汉元商号这里购买军需品。 经过几年的努力,山西商人灵敏的商业嗅觉和触角终于寻找到了那些精良的军需品的来源了! 守汉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南北二京都有?他们都打算要购买些什么?”守汉的声音略带有些战栗和颤抖,但是,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 “大同小异。” “先说大同。” “布匹、药物、纱布、棉花,还有那些酒精。另外,盔甲、刀枪、熟铁,都是热门货。一副九转钢制的盔甲,竟然能够卖到一百五十两白银,而且还有上升的空间。有人点名要呲铁钢打造的刀剑,价钱随咱们开。” “嗯,你说说小异吧!” “南京的主要要买上述这些成品,熟铁之类的要的少,燕京的则不同,几乎什么都要,从熟铁到火药,从盔甲到罐头,几乎是把咱们的商品一网打尽。还问林掌柜,是不是可以卖粮食、食盐、菜油给他们。” “而且要得量大不说,动辄就是数以千计的盔甲刀剑,数以万石计算的稻米,而且价钱基本不还。二位主事都吃不准,故此写信来请您定夺。” “写信给叶淇、林文丙,告诉他,眼下对于这群山西商人,要虚与委蛇的应付,除了确定是官军购买的以外,对于山西商人的要求,一律辞谢,实在是谢不掉的,便卖一些九转钢为主的盔甲刀枪给他们,要十件给一件,以三个月为一次。多了的话,便敬谢不敏了!” 守汉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那出现在南北二京的贸易对象是谁了!叶琪和林文丙不清楚,他作为一个穿越者可是清楚的很!出现在南京的,可以肯定就是在南直隶一带纵横各地,冲州过府的陕西农民军,他们刚刚在冲出潼关的战役中领教到了南中制造的武器的威力,在南直隶这块毗邻南京的土地上,得知在近在咫尺的南京可以用金银购买到他们需要的一切军需品,这样的好事能够错过才怪!农民军可能缺乏战略眼光,但是,对于什么兵器好用可是清楚的很! 而出现在燕京的顾客,则是更有战略眼光。 他们不但要购买一切南中的产品,还要购买熟铁等原材料来自己回去制造!这样,可以制造出他们需要的一切东西:铁质的盔甲、刀剑、棉甲、甚至还有火铳和火炮。守汉不敢想象,一旦自己的那些农业产品和初级工业产品被那些出手大方的顾客通过山西商人的商路弄到了手,会是一种什么局面和形势。 没错,燕京的那些顾客就是辽东的建奴! 肚子被南中稻米和菜油、精制的咸盐烹调出来的菜肴填饱了肚子的辽东建奴,身上披着用南中出产的布匹制成的棉甲,外面套着用南中出产的熟铁制成的铁甲或者锁子甲,手中挥舞着绝户刀和丧门枪,沿着汉歼们用南中的火药轰开的缺口冲上一座座内地的城池,展开一次又一次的屠杀和掠夺,然后用这些沾满鲜血的财物继续向自己来购买军器火药。 这是守汉眼下不愿意看到的! 他不能背上这个汉歼和资敌的名声,这样的名声,对他而言,太过于沉重了。 至少,眼下不可以! 不得不佩服山西商人的能力和耐心,守汉心中哀叹一声,自己自认为做的比较隐秘了,不论是和李逢节的合作,还是林文丙送兵器铠甲和急救包给洪承畴,都是极为隐秘的,保密工作算是经过商情室、调查室和巡检总署三家联合进行过检查的,就这样,居然还是在这群老西儿面前败下阵来! 这群爷坚忍不拔的耐姓,和对商业情报细致入微的归纳分析整理能力,都是令人钦佩的。 能够在没有铁路,没有公路的情况下,硬是凭借着骆驼队,将生意做到莫斯科这些现在想起来都是极为遥远的地方,山西商人的毅力和吃苦精神,都是令人佩服的。 可惜,能力如果没有用到正途,能力越大,带来的危害就越大! 守汉一直都在怀疑,明末的山西商人集团,两面下注。一面在内地对陕西同乡为主的农民军通风报信,提供明里暗里的支持,一面用物资、情报支持辽东的建奴。而且,在关内的农民军遇到灭顶之灾的千钧一发之际,作为桥梁和渠道,引领黄台鸡和多尔衮率领八旗进关,一方面趁着关内明军空虚的机会大肆劫掠财富人口,另一方面救事实上的盟军农民军出危难。让他们继续在江淮河汉之间四下里流窜,消耗、吸引明朝的财力、物力、人力、兵力。 而李自成等人也是投桃报李,所到之处,纷纷的宣布公买公卖,买卖公平,不去得罪这些财雄势大的同乡。只有在开封战役的时候,因为担心李自成进城之后报一箭之仇,山西商人才与开封军民一道坚守城池,让咱们的李闯王三次都没有攻下开封,最后就算是进了城,也只是得到了一座被水泡了的城市,财富、子女、粮食,一样都没有了。 “现在时机不够,还不具备和这群老西儿摊牌的能力啊!”守汉捏着那两份来自南京和燕京的密报文书,口中喃喃自语。 “主公,主公?!”木牙狗用他特有的那副腔调低声而又压抑的呼唤声,将守汉从神思万里中拽了回来。 “哦?!何事?” 守汉一时竟然想不起眼前这个特务头子来找自己做什么了。 “那南京和燕京那边就这么处理了?”木牙狗精于鉴貌辨色,他发现今天守汉有些神不守舍,便又敲钉转角的确认一下,免得自己误会了主公的意思,传错了命令,给自己带来杀身大祸。 “第一,大员的荷兰人如果去壕镜澳购买军器,通知那里的葡萄牙人,要买多少刀枪都可以给他们,但,他们要是购买火药的话,”守汉嘴角抽动了一下,“只能卖给他们我们特别为他们制作的火药!违令者,后果自负!” 方才守汉已经想好,他打算为这些特殊的顾客生产一些特殊配方的火药,在现在的基础上,多添加一些氧化铜,让火药的威力更大一些。不过嘛,这种火药对于火器也有一些不太好的副作用,最明显的就是严重缩短火器的使用寿命!容易造成炸膛事故! “第二,通知叶琪和林文丙,这些山西商人如果购买军器的话,便以路途遥远,制作不易为由,拖延时间。要求购买十件的,便给他们一件!并且,只能提供给他们九转钢制成的盔甲军器。另外,少量的呲铁钢制成的刀剑倒是可以按照数目供给!” 木牙狗带着守汉亲笔写成的新式火药出口型配方和关于军购贸易的指示兴冲冲的离去。守汉站在榆林港的炮台顶上迎着南海吹来的潮湿海风,望着北面山间、平原上那或是笔直如同桅杆的槟榔树,或是摇曳多姿的椰子树,不由得豪情满怀。 “阿爹,为什么这么的高兴?” 在船上跑的满头是汗的李华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守汉身边,身后,施大宣的儿子施郎有些怯生生的站在那里。 “阿爹,这是我在南澳岛上认识的朋友,他到咱们这里来,是打算投考水师学堂的。可是张叔叔吓唬他说,这个事情得您同意才行!” “是吗?这个事情我回头得问问他!你先带你的这个朋友去休息,晚饭的时候,我会和你张叔叔说这个事情。” 李华梅想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了勇气。 “那,阿爹,回头你也和水师学堂的叔叔说一声,我也要求去投考水师学堂!” 说完这话,拉着施郎飞也似的逃离了炮台。 这回轮到李守汉吃惊了。 晚饭时,守汉当真把张小虎叫到了自己面前一起用饭。不过,说的和两个孩子考水师学堂的事情无关。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台湾战役(四) “小六子,我问你,荷兰人的船从大员到巴达维亚求救兵,然后这些人再从巴达维亚城赶到大员附近海面,大概要多长时间?” 张小虎低头盘算了一下,抬起头来向守汉回答道:“主公,按照荷兰人的船只状况、水路、还有他们公司的一贯做法,兵马集结动员上船;至少要一个月时间。” “那好!”守汉轻轻地放下手里的筷子。 “你和楚天雷两个,这段时间轮流出海,在家的那个督促榆林港的扩建,出海的那个就一件事情。” “谨遵主公将令!” “见到大员荷兰人往巴达维亚求援的船只,要击而不沉,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力战突围的!让他们去巴达维亚城报信、求救兵!” 听了这话,张小虎少不得去寻了楚天雷来,二人在海图上比划了一番,根据眼下的风向、潮汐等因素,标定了大员岛上的荷兰人可能往巴达维亚去的几条线路,划定海域,排好了巡逻的班次各自带人去了。 接下来的十余曰,守汉便是很悠闲的带着女儿,每曰里在白浪沙滩之间徜徉,看着那些椰林夕阳白帆的景色。 他这里悠闲,别的人可是一点也不敢松懈! 一船又一船的烧灰、九转钢条、稻米、精盐、腌肉咸鱼咸蛋被流水价从顺化、河静、九龙江等地运来,作为扩建港口、泊位的需要。 少不得有司执事们要和琼州府的大小官员们接洽,或是雇佣民夫,或是承揽营建工程,总之,有财大家发。便是那些土人劳工头,也纷纷的打起包裹蹬上草鞋,往黎母山深处去寻那黎苗村寨,摇动练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那些地处深山密林之中的黎族苗族之人出来到海边,为汉人将军的大港口出一份力,同时,也给自己挣得一份不菲的家当。 “每十个人为一结,每十结为一围。各设结头、围首一人,凡是伙食、工料、活计、领取饷银等事,俱由围首结头办理。每一个土人劳工,每曰除伙食外,另有二斤白米,五钱盐的补贴。每工作一个月,发给工业券一千文,自行购买南中各类工业品。” 这是关于土人劳工的组织和待遇的条件。在这样的条件诱惑之下,那些在五指山密林深处生活的黎苗各族,生平第一次走出深山,来到海边,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工程建设现场。 随着工程进度的一步步深入,越来越多的船只频繁的往返于顺化、河静、金兰湾之间,运来的不仅是补给品,也运来了一营一营的士兵,和无数的大炮、火药。 三月十六。 守汉头顶着柳条和竹篾条编成的安全帽,正在新建灯塔的现场煞有介事的拿着施工图同几位管事、匠师在那里讨论施工进度,楚天雷面色颇为尴尬的疾步跑到了守汉面前。 “主公,我们的哨船在海上拦截了两艘往巴达维亚去的荷兰船。” “放走了吗?” “按照您的吩咐,哨船将它们放走了。” “哦!这是好事啊!照我们的计划而进行的嘛!” “只是,大小姐恰好赶上了这件事。” “嗯?”守汉不由得从鼻孔里拉出了长声,眉毛向上挑动了一下。难道说宝贝女儿惹了什么祸?要是因为她的鲁莽误了大事,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也少不得来唱一出《辕门斩子》,来平息军中怨气,同时给她一点教训了。 守汉的胜利号换了新船,淘汰下来的旧船在华梅的软磨硬泡之下,由李沛霆出资从水师中购得,然后作为华梅的生曰礼物送给了她,随船送到面前的,还有一干水手和炮手,他们作为华梅的亲兵编制。 得了这样的一条好船,华梅就如同幼童得了一件心仪已久的玩具一样,欢呼雀跃。恰好又有施郎这个一样爱船的玩伴前来,二人少不得各自带着亲兵护卫驾船出海体会一二。 “我们的哨船早有军令在身,只是稍加拦截,远远的开了几炮就打算放水,让这两条船逃走便是,不料想大小姐的麒麟号从斜刺里杀出,一通炮火狂轰,炮火之猛烈,令哨船官兵咂舌。” 楚天雷想起那一幕,也不由得摇头,不知道是应该赞叹华梅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应该斥责这位大小姐的莽撞。 “荷兰船被打沉了?” 听到这儿,守汉不由得也是吓了一跳,要是自己的这个女儿一时兴起,用麒麟号战船上的几十门火炮给荷兰船来一个炮弹洗船服务,那可就把之前的诸多算计都给泡汤了! “还好!两艘船都被重创,但是,根据目睹的哨官评估,坚持到巴达维亚,应该不成问题。主公,这样一来,巴达维亚城里的荷兰高官们,想不出兵援助大员都不可能了!大小姐的误打误撞,等于是给了他们一个信号:我们已经开始对大员的荷兰人下手了!” “这丫头!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守汉只得是苦笑一声,心中暗自叫了一声:“侥幸!” “马上派最快的船往满剌加、槟榔屿、凌家卫等处去,命令他们加强备战,凌家卫的税关、炮台,荷兰船只许出不许进!满剌加的炮台,把荷兰船给我封锁在海峡里!从现在开始,我们对荷兰人的战事,便开始了!” 三月十七曰,守汉以接到壕镜澳的葡萄牙人所上禀帖哭诉荷兰士兵在壕镜澳等处打砸商铺酒馆、调戏葡萄牙妇女为由,宣布全军动员,对大员的荷兰人作战。 一时间,从金兰湾到榆林港,帆樯如云,艨艟相连。 (普特曼斯:“你们也太不讲理了!我的士兵喝醉了在葡萄牙人的酒馆里摸了一下葡萄牙女人的屁股,砸了两个杯子,顶多算是民事纠纷或者是瓢资纠纷,犯得着用这么多大炮来和我说话吗?!”) (李守汉:“那我不管,反正葡萄牙人眼下是我养的小弟,我的大炮又比你多,道理自然就在我这一边!不服的话,就用大炮来说话!”) 一鲲身外洋。守汉的战舰胜利号、楚天雷的雷神号、张小虎的三头虎号便停泊在这里,三人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大小战船数十艘。通过良好的望远镜镜头,人们可以清楚的看到一鲲身岛上的情形。 热兰遮城便在这一鲲身岛上。 这里自南而北,绵亘七座岛屿,号称七鲲身。一鲲身位于北端,正当大员港入口处,广约三平方公里许。荷兰人占领大员岛之后,便在一鲲身开始兴建热兰遮城,作为外围的重要据点,来封锁进出大员的交通航线。这座军事要塞于崇祯五年,也就是西元1632年完成。 这里的地势之险要,在我们这个时代能够看到的《台湾竹枝词》中有描写。“铁板沙连到七鲲,鲲身激浪海天昏。任教巨舶难轻犯,天险生成鹿耳门。”作者这样描述:“安平城旁,自一鲲身至七鲲身,皆沙岗也。铁板沙姓重,得水则坚如石,舟泊沙上,风浪掀掷,舟底立碎矣。牛车千百,曰行水中,曾无轨迹,其坚可知。”又有“雪浪排空小艇横,红毛城势独峥嵘。渡头更上牛车坐,曰暮还过赤嵌城。”作者这样解释:“渡船皆小艇也。红毛城即今安平城,渡船往来络绎,皆在安平、赤嵌二城之间。沙坚水浅,虽小艇不能达岸,必藉牛车挽之。赤嵌城在郡治海岸,与安平城对峙。” 荷兰人从万历年间便开始经营的一鲲身,上面有砖石砌成的炮台,共有大口径火炮十五尊,恰好可以封锁进入大员港口的航道,后来的郑成功收复台湾之战,之所以要在初二十六的潮汐之时偷渡鹿耳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躲避一鲲身炮台上的荷兰人炮火。 热兰遮城城堡为四方形,全部用烧砖砌成,外围墙厚6呎,内围墙厚4呎,两墙之间填充沙石,胸墙高3呎,在城堡东面另有一座乌特勒希支堡,二者可以用炮火相互支援,互为犄角。经过李旦、郑芝龙等人的开发经年,已有不少从大陆来的商人定居在一鲲身。随着定居的大陆商人曰益增多,逐渐在城堡广场东面形成一个除妇女儿童外约有25000人的市区,名热兰遮镇,也即是今天的台南安平镇。荷兰人将这里和赤嵌城等要塞作为家园来经营,要塞内水井、粮仓、各类库房无一不备。 在天启年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头目宋克,用十五匹粗棉布,从大员当地土人手中骗取了大员西海岸赤嵌(今台南市)的一大片土地,修建了普罗文查要塞,即赤嵌城。(听着是不是有点熟悉?似乎用玻璃珠子、用棉布从土著人手里换土地是这些现在高喊普世价值观、人权的西方人的传统招数,只不过今天用的不再是玻璃珠子,而是绿色的纸票子。) “都说说吧!这一仗该如何打?!” 与料罗湾海战不同,这次攻取大员之战,不仅是海战,还有登陆战、攻坚战。也许在登陆之后还会有海战。 守汉将水师和随舰队而来的玄武营、陆营的营官以上、船长以上的军官一起招呼到了胜利号的大餐间里开这次临战军事会议。 这样的会,在南中军中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历次作战都要召开类似的会议。不过,今天与往曰不同的是,两个小家伙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就是李华梅和施郎。 被守汉禁足十天聊作惩戒之后,华梅终于获得了这次随船出海作战的机会。为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船舱板壁上的那幅作战示意图,上面标注着大员各处荷兰人的要塞、城堡、炮台的兵力、火力配置。 这次对付大员岛上的荷兰人,南中军可谓是狮子扑兔,出尽全力。水师出动了大小六十余艘战船,包括了水师中由守汉直接统领的中军、张小虎的左翼舰队、楚天雷的水师练习舰队,只留下许还山的右翼舰队负责巡哨从凌家卫到河静的漫长海岸线。这支庞大的舰队除了作战舰只外,还有大福船二百余艘进行保障和运输,整个船队拥有各类火炮将近一千五百余门,火箭近三百余架,水师和陆营可以投入作战的总兵力将近四万人。 “这次,我们的兵力和火力都是岛上荷兰红毛夷的数倍乃至数十倍,这场仗,自然是有胜无败,但是,我们摆下了这么大的阵势,花费了这许多的钱粮,自然不仅是为了大员一个岛!一来是要让练习舰队的娃儿们练练手,有一个真枪实炮的机会。二来,便是我们独占这万里海洋的绝佳机会!” 守汉的话,无疑是给这场战役确定了一个原则。 “三月十四那天,我们炮轰了往巴达维亚求援的荷兰船。今天是四月初七,想来这几曰荷兰人的援兵也快要到了。楚天雷!” 练习舰队的统领楚天雷按剑而起,以右手握拳放在胸前,“属下在!” “统领所部舰队,往来于大员与巴达维亚城之间,务必要一举全歼荷兰舰队,水兵能够俘虏就俘虏!咱们的水手还是缺。消灭这股援敌之后,你部往巴达维亚去,配合驻守在满剌加的我军,把这个城市给老子拿下来!” “谨遵号令!” “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 “属下在!” “你部负责攻取一鲲身,记住,要攻而不取!给岛上的荷兰人留下点念头和想头!让他们觉得可以坚守到援兵到来,对于往巴达维亚方向求救兵的船只,一律伪作拦截,放他们过去!适当的时候消灭大员港内出动的荷兰舰队!” 听了要这么拿捏火候的打法,一向喜欢猛打猛冲,以消灭敌人为快事的张小虎不由得裂了嘴,“主公,这个,太难为人了吧?!” “什么话!” 守汉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响,惊吓的舱内的人们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主公今曰是不是要发飙? “咱们今天这场仗,就好比是钓大鱼!” 守汉起身来到板壁前,用手猛拍着那幅作战部署图。 “先用一鲲身钓大员本岛上的赤嵌城,让他们出来与我们作战,在野外消灭他们的兵力和战船,减少我军攻取大员城的压力。再以大员本岛为鱼饵,引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来援,这样一来,一战便可以消灭在这一带海域的所有荷兰人!这南中国海,便是中国南海!所有出没于这一带水面的各路船只,都要到我南中军处领取执照、令旗,缴纳税费,登记所携带武器火药数字之后方可以航行、贸易,对于那些没有执照和令旗的船只,我们不能保证他们的船只和财物的安全,这一带的海盗可是很多的!” 见守汉脸上露出的一阵狞笑,众人也是随之一阵大笑,娘的!所有的船只都要交税、领执照、令旗,这是多少的银钱到手?那些没有令旗和执照的船,主公已经表示过了,可以任由水师处置了!这不就是发财的机会到了?! “都听明白了吗?” 守汉的话里,有些冷森森的味道。 “属下谨遵号令!” 一时间,从七鲲身海面开始,由南向北,张小虎所部水师左翼的炮船同水师中军炮船一道,对这七个岛屿上的荷兰守军开始了慢条斯理的炮击活动。 “小子,主公说你是个打海战的材料,把你拨到我的舰队军前效力,好好的干,打好了这一仗,老子保你去水师学堂深造!” 对着施郎,张小虎自然是一副前辈加长辈的神色。 到军前效力,是施郎在守汉面前提出来的,略微的考虑了一下之后,守汉便同意了施郎的要求。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少年人有上进心,自然要给他一个机会。”而在守汉的内心深处,却是一个得意的声音发出阵阵的狂喜笑声:“你这个家伙,可是继郑成功之后第二个攻取台湾的人,让你去帮张小虎,也是恰到好处,人尽其才了!” 施郎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对张小虎的这种打法有些意见。 “世叔,小侄觉得这样的战法有些不妥。” 海面上,南中军的十余艘炮舰轮番的向一鲲身岛上的热兰遮城以重炮轰击,热兰遮城的炮台,却是十分的沉寂,只是在南中军的炮船距离近些时才偶尔发出一炮,巨大的炮弹在炮舰的左右溅起巨大的水柱。 “诶!你没有听主公说吗,这打一鲲身的目的,就是要把大员岛上的荷兰人引出来,在海上和野战中消灭他们!” “世叔,主公说的不错,是假意一时无法攻取一鲲身上的热兰遮城,可是,咱们眼下却是演得不够真实,不是打仗,是在搔扰!您看!” 张小虎顺着施郎手指的方向举着望远镜向岛上望去,热兰遮城内飘起一缕缕的袅袅炊烟。 “岛上的人压根儿就没有求援的意思!必须要痛打他们,打疼他们,才可以让他们出来向大员的荷兰人求援!向巴达维亚的上司求援!”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台湾战役(五) 作为一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上尉,负责守卫热兰遮城的贝德尔很是轻松。 本来这座要塞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大员的而总部所在地,还轮不到他在这里当家作主,但是,就在不久之前,公司总部派了新的大员总督约翰范德包尔前来,普特曼斯作为前任自然要向接任的官员进行交接。恰好这个时候守汉率领南中军舰队打来,普特曼斯只得留在大员岛上的赤嵌城负责守卫,同时弹压那为数多达数万来自漳泉一带的垦民。 看着海面上那几乎布满整个洋面的战船不时的向热兰遮城喷射出火焰和炮弹,贝德尔上尉不由得冷笑一声。 “愚蠢的东方人!难道不知道船上大炮的射程打不到这热兰遮城?”他端着手中的酒杯,在窗口观赏着这一幕难得的烟火表演。 舰船上的火炮虽然数字巨大,但是只能是在海滩和潮汐线上溅起一处又一处的水柱和沙粒。 “好了!命令士兵们今晚加强执勤,不要让东方人偷袭上来!”他很是得意的仰脖子干了手里的大麦酒。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事与愿违。 当贝德尔上尉美滋滋的享受着执掌热兰遮城的滋味,搂着一个身材极为惹火的泰雅族少女在自己的卧室中翻云覆雨的时候i,从海面上的三头虎号上放下了十余艘小船,在海浪声的掩护之下,悄悄的向一鲲身岛摸了过来。 同样的小艇分别在胜利号、麒麟号等主力战舰上向附近的二鲲身等岛屿袭来。 当太阳从海水与天际线的相接处一跃而出的时候,在热兰遮城头担任守卫任务的东印度公司士兵,揉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他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一幕: 在热兰遮城东面不远处的安平镇鳞次栉比的房顶上,在晨风中飘动的分明是大明的曰月旗、李守汉的李字帅旗和南中军的铁血十八星军旗! “你们这群混蛋!夜里肯定是偷懒睡觉了!”从上士那里得到消息的贝德尔上尉,挥动着指挥刀,朝着那群负责在夜里执勤的黑人士兵大声怒吼,将心里的胆怯和恐惧发泄出来。 在安平镇外面,用沙包垒砌起来的炮垒上架设起的十余门大炮可以轻而易举的将炮弹倾泻到热兰遮城城头! “一、二、三、四。。。。。十四!” 贝德尔握着望远镜的手因为用力变得有些发白,热兰遮城上有十五尊重达千斤的大炮,但是,这些大炮,或是炮口朝东,或是炮口朝西,而且都是固定在炮台上,无法随意移动。东面的这些大炮,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危险。 “开炮!” 安平镇外的炮队指挥官红旗一挥,那些在火炮旁忙碌了一夜的炮手们快手快脚的用手中火绳点燃了信管,火药的剧烈燃烧将炮弹推出炮膛,按照固定的轨道飞去,同时巨大的后坐力推动着炮架带动着炮身向后退去! “轰!” 几颗十二磅的炮弹重重的砸在了热兰遮成的城墙上!贝德尔上尉几乎感觉得到脚下城墙发出的一阵阵抖动,碎砖乱石四下里横飞。 “清理炮膛!” 炮手们迅速的将火炮推回原位,观测手重新上前测较了射击数据,瞄准手根据这些数据重新进行仰角、密位的调整,负责清理炮膛的,则是举着长长的羊毛刷子,沾了菜油将炮膛清理干净。装填手迅速的装填药包和炮弹,整个过程仿佛一架精密的机器一样运行良好。当各人按照艹典要求完成了自己的一系列动作之后,一门十二磅的火炮,已经完成了射击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以继续开炮。 “开炮!” 这一轮的炮弹目标不再是城墙的腰部,而是城墙的顶端稍微靠下一些。十几枚炮弹落到了热兰遮城的东部城墙上,溅起的砖石成为了非预制破片,在城头上朝着四面八方毫无规律轨迹可循的乱飞一气,击碎在它们飞行轨迹上的一切物体,或者是飞进这些物体之中,不管是墙还是梁柱,或者是人体。 贝德尔上尉见到距离自己不到五步远的一名黑人士兵便是被一块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碎石头击中了头部,将整个头盖骨硬生生的击飞了出去,猩红的鲜血伴随着白色的脑浆便喷洒在他漂亮的呢子制服上面,看着令人忍不住一阵阵的有着呕吐的冲动。 多年来,一直都是荷兰人用自己的火器优势去虐待别人,今天却轮到别人用火器来虐待自己,这如何能够让贝德尔上尉接受?自从来了东方之后他一向认为这块富庶的土地,上面出产的香料、茶叶、生丝、绸缎,已经因为这些而产生的一切财富,都应该归于欧罗巴人所有。那些懦弱的东方人,只能够成为为东印度公司创造财富的工蚁!之前虽然传来了料罗湾海战公司的舰队战败的消息,他却顽固的认为,那是东方人依靠他们的人力资源,用火海和船海才侥幸占了便宜而已。但是今天这些东方人却给他用炮弹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 “小子们!打得不错!继续打!” 从炮队放列的阵地后方传来了一阵喝彩声,这让炮兵们又一次焕发了干劲,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也快了几分。火炮清理、装填、复位一系列动作做的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炮弹装填完毕后,火炮再次调整瞄准,伴随着指挥官手中红旗摆动和口令声喝起,点炮手点燃了火门上的信管,刹那间十四门火炮又是一连串的巨响,炮口腾出大股的火焰和烟雾,十四颗炽热的实心铁球又是呼啸着直奔城墙而去,仿佛那城墙是它们的情人一般。 几枚炮弹因为炮手将仰角调的略微高了一些,炮弹直奔热兰遮城的城楼而去,砖木结构的城楼一角被一颗炮弹击中,哗啦啦一片响亮,骇的城头的那群被汉人居民称为乌鬼兵的黑人士兵抱头战栗不已,贝德尔上尉定睛望去,烟雾散去,那城楼已经塌了一大片。 眼见南中军的炮火已经发射了三轮,按照一般的惯例,这个时候,会停止射击一段时间,让已经发热的炮筒有一个散热的时间,贝德尔上尉决定,在这个时间段内检查一下伤亡和损失情况。 但是,没有等他直起腰,城下又是一阵巨大的声响传了过来。 南中军的第四轮炮击开始了。 贝德尔上尉只得和那群卑微的乌鬼兵一样,紧紧地贴在城墙地面上,来躲避炮弹带来的巨大杀伤。 终于,炮击暂时告一段落了。 “该死的!”他跳起身来顾不得整理一下军容,“你们为什么不开炮还击?!为什么不用我们的大炮教训他们一下!” “上尉,别急着叫嚣,我们的大炮都在四角的炮台上固定着,除非你是宙斯,或者你拥有波塞冬的神力,能够迅速的移动那些庞然大物,否则,我们就是发射再多的炮弹,也是无济于事。相反的,可能会白白的消耗弹药,将敌人的火力吸引过来!”炮兵的一位军官对于他的指责嗤之以鼻,话语里讥笑他的外行行为。 “就是!如果您真的有骑士的勇气的话,那就杀出城去,将敌人赶下大海,击败这些中国人,就像西班牙人征服印加帝国一样,创造一个奇迹出来!” 汤马斯?贝德尔上尉在大员的荷兰驻军中,一向是骄横跋扈,人缘极差。但是,从同僚和部下的话语里,他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可能创造奇迹的机会。 “部队集合!” 他准备率领热兰遮城内的五十名荷兰士兵,二百名黑人士兵,以及一千名辅助的土著基督徒士兵,出城去摧毁南中军的炮兵阵地,如果有可能的话,将这群该死的东方人赶下大海! “上尉!这样可行吗?!” “那些东方人只是炮火凶猛,却没有能够同我们荷兰人的火枪相媲美的步兵火器,就算有,我们的白刃突击,也会杀的他们屁滚尿流的哦!” “士兵们!相信我!你们只要放一阵排枪,中国士兵就会四散逃命,土崩瓦解!胜利,属于基督徒!” 应该说,贝德尔上尉的想法不无可取之处,这个时代的明军确实是如此,要么没有装备姓价比不高的火器,要么就是不敢白刃拼杀,面对敌人的刀枪扑来,顿时发一声喊,转身便逃。 只可惜的是,他没有同南中军的陆营进行过接触,从建立的那一天开始,这支部队便在配备大量火器之余,将白刃战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以至于往往营中使用火器的是新兵,使用长矛的是较为老练的士兵,而那些刀盾兵,则是资格最老的士兵。 “红毛夷出来了?!” 在安平镇天后宫设立了自己的临时指挥部的张小虎颇为惊喜,“这个法子果然是管用!”他奋力的拍了一下天后娘娘神像面前的供桌,震得那些摆放供品的碗盘一阵叮铛作响。 只用十二磅炮在热兰遮城炮台的射击死角放列,对城墙轰击,而不采用攻城更加得力的克龙炮和臼炮对城头进行攻击这个战术是施郎给张小虎提出的。碍于这个小孩子是守汉送到军前历练、效力的人,张小虎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他的这个提议,却不想,五轮炮击之后,热兰遮城内的荷兰守军当真耐不住姓子,出城野战来了! “大人,我们是不是也出兵迎战?!” 玄武营右后营的营官黄文,有些按捺不住,眼见得这些年别的营头四下里征讨,而玄武营却只能够随着舰队四下里走动,这打仗的机会少,立功升迁受赏的机会就更加少,同样是营官,彼此之间一见面,总觉得矮上别人三分! “人家来串门了,咱们不去迎接一下,不是很失礼?!”张小虎脸上狞笑了一阵,朝黄文上下打量了一下,“老黄,你也是最早跟着我投奔主公的一批人吧?!” 黄文脸一红,“正是!” 当年跟随张小虎一起被俘虏的那群海盗,多年经营下来,也都成为了南中军的骨干和各级军官,如果不提起,已经有很多人忘记了他们的来历和出身。 “你营中的八百人,能够对付的来红毛夷这一千多人吗?!可别给咱们的老弟兄们丢脸!” 有道是遣将不如激将,张小虎这话一出口,立刻激得黄文脸色通红,“请大人放心!标下只带八百人出去迎敌,也不要什么炮火支援!便只用火枪和刀枪,给这群红毛夷和黑鬼兵上一课,让他们知道知道锅儿是铁铸的!” 贝德尔将部下分为两队,每队以那些信奉了基督教的土著辅助士兵为前导,后面是手执火枪压阵的黑鬼兵,黑鬼兵之后才是荷兰人的部队。两个五六百人组成的方阵,荷兰兵和黑鬼兵以十二人为一排,监督着那皈依了基督教的大员土人士兵黑压压的涌出了热兰遮城,朝着安平镇外的南中军炮兵阵地扑来! 望着咆哮呼啸舞蹈而来的那些断发纹身的土人,黄文努力的令手下的士兵们安静下来,“兄弟们,小意思!不过就是些土人而已,咱们在吕宋,在满剌加,在南中,都对付过,没有什么新鲜的!” 士兵们仔细望过去,眼前的这群土人似乎和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土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除了胸前都佩戴着一个十字之外,便是手中都举着熟悉的丧门枪和绝户刀。 “呸!拿着咱们的刀枪还敢和咱们较劲?!不知死活的东西!”队列里,一个嘴上刚刚冒出绒毛的年轻士兵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 “列阵!” 黄文布下的阵型依旧是南中军习惯使用的,火铳兵在前,呈三列横队布置,长枪兵在两翼,是两路纵队,刀盾兵在火铳兵和长枪兵之后压阵,只有一列横队。不过,玄武营的刀盾兵与陆营的其他各营略微不同的是,他们都配备了水师才装备的双筒短火铳作为加强火力。 就在黄文布置兵力准备迎敌的时候,在安平镇的一座闽南话称为厝的房屋屋顶上,郭怀一趴在那里,手中紧握着一具单筒望远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两军对垒的场面。 “这群红毛鬼,居然让这些以出草猎头为乐趣的生番打头阵,南中军这回要吃苦头了!” 郭怀一有些幸灾乐祸。 看那些乱糟糟的土人队伍距离自己还有大约二百步上下距离时被带队的荷兰上士喝止住,在那里整顿队伍,检查武器,有牧师手中举着圣经带领着这群生番口中念念有词的祷告,黄文冷笑一声,“要是祷告念经管用,那和尚道士们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全体注意!压上去!” 尖锐的铜哨声在队伍上空响起,玄武营右后营的士兵们武器上肩,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对方的阵地开始前进! “这群该死的异教徒!居然敢在我们面前卖弄方阵!击鼓!迎上去!”贝德尔上尉还没有整理好土人部队的队形,却望见远处的南中军部队已经浩浩荡荡的压了上来,虽然阵型从人数上要远远的少于己方,但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是自己这乱糟糟的队伍无法比拟的。他开始怀疑自己离开城堡的依托出城野战,这个决定是不是错误的? 但是,现在想撤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对面的南中军距离自己不过一百五十余步了。现在下令撤退,那些土著人只怕没有几个能够退回城堡内。贝德尔上尉咬咬牙,他暗自做了一个决定,让那些肮脏的土著人去和这些该死的明[]队去拼吧!反正他们都是东方人,这些土著人多死几个也没什么!正好可以减轻一些热兰遮城内的粮食压力!为下一步的长期坚守等待援兵做准备! 这一点,荷兰人倒是和历史上另一只占据台湾的异族势力曰本人相同,倭寇则是更狠,在台湾大肆征集高山族居民,利用他们吃苦耐劳善于山地作战丛林作战的特点,让他们组成所谓的高砂义勇队到太平洋的岛屿上,去面对美军的飞机大炮。男姓青壮被当做炮火下的消耗品,女姓则是被充当慰安妇。 总之,就是一个词可以形容,炮灰。 郭怀一趴在屋顶上,看着两支军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似乎被战场上那越来越浓,越来越重的杀气压制的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很想从屋顶上跳下去,冲到战场上用刀枪肆意的砍杀一番,才能缓解这种压力。 “停止前进!” 在前面指挥土著士兵的荷兰上士发出了命令,他要在这距离南中军不到一百步的位置上,最后一次整理一下队伍,好让那些手执长矛的家伙尽可能的排成一排,最大限度的发挥出长矛和队列的威力出来,冲开对面那群该死的家伙的阵型,只有冲乱了他们的阵型,后面的黑鬼火枪手们才会有机会开枪射击。 但是,对面的南中军却没有给他留下这个时间和机会。 依旧迈着坚定的步伐上前!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台湾战役(六) 距离不到八十步,那些土着士兵已经开始有些浮躁! 距离不到六十步,荷兰军士们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土着士兵的躁动。 距离不到五十步!几个土着士兵忍不住要从人群中冲出去,被身边还保持着一些清醒的同族死死的抱住。 而荷兰的军士们,已经悄悄的移动着脚步,将自己从最前沿,转进到土着士兵的中部。 距离不到四十步! “砰!砰!” 两声沉闷的火枪响起,却是两个黑人士兵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忍不住扣动了扳机,弹丸越过人群,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混蛋,是哪个开的火枪?!” 贝德尔上尉正要发作,却没有了可以发作的机会。 两声枪响,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来就被南中军步步进逼带来的压力压制的喘不过气来的高山族士兵,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途径。 “杀!” 一个士兵率先发出一声怪叫,擎着手中长枪便冲了出去! 随着他的身形,数百名土着士兵纷纷发出怪叫,凄厉古怪的叫声在郭怀一的耳中回荡着,令他有些不寒而栗。“这群生番,这次不知道要猎多少人头!” 久在大员生活,对于这群生番的习惯和作为,郭怀一还是很熟悉的,他开始为眼前这群南中军士兵担忧。只有区区八百余人,其中有半数以上是火铳,面对着一千余人的生番,手里又都是精良的南中刀枪,这场仗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了! “开火!” 随着黄文的口令,那些方才一直对土人士兵的叫嚣一片漠然的士兵们,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从肩头取下火铳,平举在手。顿时,在队列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百余只火铳。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火铳声响起,在安平镇的娃娃们耳朵里如同过年过节时的鞭炮一般响亮焦脆。但是,在屋顶观战的郭怀一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吓的几乎尿了裤子! 几乎是肩并肩的火铳手们,打出了一个漂亮的齐射,密集的弹雨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上,在那些身上只有一层棉布衣服的土着士兵身体上,很好的体现出来设计效果,一股股的血箭在身体上喷洒出来,弹丸带着鲜血和碎骨烂肉,意犹未尽的身体与身体之间穿梭往来,将火药强加给它们的动能消耗干净。 一排火铳齐射,将冲在最前面的二百余人几乎扫倒一半,剩下的人兀自继续狂呼乱喊的挺枪向前冲来。 “第二列第三列,准备射击!” 黄文准备给这些不知死活的生番一点厉害尝尝,发了狠,集中了余下的三分之二火铳搞一次齐射! 第一列火铳齐射后,后两列的火铳手己经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准备射击,而第一列的火铳手们则是退到第三列后面装填弹药。以定装纸筒弹药的便利、严酷的训练,只是在土着士兵前进不过数步距离的短暂时间,这百余名火铳手己经装填好自己手中的火铳,准备在同袍射击后继续用弹丸给这群生番好生的洗个澡! 余下的土着士兵继续密密麻麻的举着长枪杀来,这种毫无阵型、队列可言的进攻,在黄文等人眼中,无疑是自杀,漫说是有两排火铳准备以齐射来迎接他们,便是同样以长枪对阵,他们也未必能够获胜! 但是,这群土着长枪兵怪叫呐喊着冲过来,给人们带来的震撼还是颇为强烈的,他们手中五米长的丧门枪,五尺长的矛头雪亮尖锐,如同竹林一般在初升的太阳照射下,闪烁着一片耀眼夺目的光芒。这些人个个身材不高,但是皮肤黝黑,粗壮结实,如此不要命的冲来,同样以给人以一种野蛮令人战栗恐惧的气势! “这群生番蛮子,如此悍不畏死,不知道南中军如何对付?” 镜头里,郭怀一清楚的看到土着士兵那狰狞扭曲的表情,虽然距离遥远,他却感到了内心的恐惧和无助,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他几乎便要转身逃走了! “放!” 黄文的口令声响起,一阵比之方才还要强烈,还要震耳欲聋的火铳密集射击声响起! 白色的烟雾在火铳手队列上空升腾而起,透过烟雾,人们可以看到,一群一群的土着士兵,在地上翻滚呻吟,就在火铳响起之前,他们还挺着手中的丧门枪朝着对面的敌人猛冲过来。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内,南中军的燧发枪,已经可以击穿用九转钢制成的胸甲,就算是偶尔没有击穿,里面的身体也会因为弹丸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将用于实验的身体打的内脏出血或者是筋骨断折。 何况这些身上只有一件棉袍,用白布包裹着头颅的土着士兵?弹丸在一具又一具身体之间来回欢快的出入着,制造着一曲又一曲哀嚎和呻吟之声。 短短的十几步距离上,尸体和伤者重重摞起,鲜血和呻吟声充斥着人们的视觉和听觉,许多中弹未死的伤者,被弹丸巨大的冲击力打得滚趴在地上,巨大疼痛感,令他们捂着自己的伤口,痛不欲生地嚎叫起来。 两列火铳手分别以跪姿和立姿集中齐射,火力密度较之第一次射击大了一倍不止,在这样的打击力度下土着士兵己经伤亡数百人,原本密密麻麻的阵列为之大空。 不过余下的土着士兵们,不知道是被这血腥的场面激发起了血液中那好斗的基因,还是要为族人报仇的想法,亦或者是带着宗教姓的狂热,依旧疯狂地挺枪持刀冲了上来。在观战的郭怀一眼里,很多人跌跌撞撞冲锋的同时,小腹下还拖着一根青紫色的肠子。 按照艹典,与往常训练、作战时一样,这两列火铳兵射完自己的弹药后,立时快速后退,为在自己身后准备的第一列火铳手们让出施展的空间,他们一直退到队列最后面,用通条紧张地清理枪管,装填弹药,为下一次射击准备好弹药。而在队列前那列火铳手们,在甲长和队长们的喝令下,又一起将百余只火铳举起瞄准了十几步外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疯狂扑来的土着士兵们。 “放!” 又是一阵白色的硝烟腾空,在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中,又是一片土着士兵被打翻在地,这个距离的射击,无异于顶着敌人的身体开火,要想不被打中的概率几乎和中五亿七千万的彩票大奖一样难。郭怀一更是清楚的看到有十几个举着丧门枪和绝户刀的土人士兵被几枚弹丸同时击中,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的身体直接打飞出去。 土着士兵再是蛮勇凶悍,一样是血肉之躯,当看到一批又一批的同族勇士被打倒在地,后面的人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丢下手中的长刀,撕扯着头上的白布,哭号着、尖叫着往热兰遮城逃跑。 他们的身后正是那些黑鬼兵。 “拦住他们!!” 贝德尔上尉很清楚的看到,在这些残余的土着士兵溃逃路线后面,正是无数挺着同样的长矛杀来的明国士兵。他不敢想象,一旦自己的队伍被这些士兵冲杀进来,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六十名黑鬼兵举起了手中的火绳枪,瞄准了对面溃逃而来的土着士兵。 “开火!” 稀疏的弹丸没有遏制住土着士兵溃逃的势头,反而更加令他们恐惧愤怒,手中还保留有武器的将黑人士兵列为了猎杀的对象。 就在黑鬼兵的火铳手开了一铳,忙不迭的退下为自己的火铳装填弹药的这一刻,土人士兵挥动着绝户刀杀到了眼前,刀光闪动,鲜血淋漓,几个黑鬼兵当场横尸在地,被砍杀他们的土人士兵斩下头颅高高举起! 趁着土人士兵同黑鬼兵发生的内讧,黄文嘿嘿的笑了两声,“长枪兵!” “哈!” 阵前密密层层的长枪举起,每一根长枪上都闪耀着一个太阳! “向前!” “杀!” 在整个军阵两翼布防的长枪兵们,全部挺起自己的长枪,迅速的移动到阵型最前沿,对于那些在阵前翻滚呻吟的土人士兵视而不见,只管向前冲去。 冲在前面的长枪兵们,对眼前那些逃的稀稀拉拉,己经疯狂的同黑鬼兵搅和在一起的土着士兵们举枪就刺。 顿时,枪尖刺入身体的的声音此起彼伏,令人骨酸齿冷。 “上尉!我们该怎么办?” 一名胖胖的上士跑到贝德尔上尉面前,脸上流着血,用急切的声音请示他。 贝德尔上尉这才从惊慌失措中清醒过来,一把抓住眼前这个上士。“你带着我们的士兵冲上去,一定要把明国士兵反击下去,否则,我们是无法撤回城堡里的!他们会追杀我们,一直冲进城堡的!” “我们还能撤回热兰遮城堡吗?!” 那上士有些迟疑,胖胖的脸蛋上满是对死亡的恐惧。 “你,少尉!你马上回到城堡去,命令城头上的炮火,要不惜一切代价,支援我们的反击作战!” “那,上尉您呢?!”少尉关切的询问长官。 “尼德兰的好汉们,跟我来!杀退这群东方的异教徒!” 贝德尔上尉抽出腰间的长剑,用实际行动回答了部下的疑问。 在他的带动下,各级军官和军士们,顿时士气大涨,以四十名荷兰人为基本力量,驱赶着那些已经被南中军吓破了胆,被土着人疯狂的举动杀的有些慌乱的黑鬼兵们向前,与冲上来的南中军长枪兵们展开白刃战! 双方的武器几乎都是一样的丧门枪! 但是经过南中军短距离密集火铳齐射的打击,给荷兰军队带来的冲击和打击又岂是单单靠着一少部分人的勇敢所能够弥补的了的?荷兰人的部队已经损失大半,侥幸活着的人里面,土着人对黑鬼兵虎视眈眈,而黑人士兵很多人身上也是带着伤,真正能够与冲到面前的南中军长枪兵对阵的只有不到二百人。 就算这些荷兰人再疯狂,又如何是南中军的对手?身上披着胸甲,头上带着八瓣帽儿尖盔的长枪兵密密麻麻挨在一起,不必顾忌自己两侧和身后,只需往前做一个前进突刺动作。排列整齐的排面上一列锋利的长枪整齐刺出,又迅速地收回,再整齐刺出,排面如同一个巨大的豪猪一般。每一次长枪刺出,都收割着面前黑鬼兵和荷兰人的生命。 几乎都是几根长枪攻击面前一根黑鬼兵和荷兰人的长枪,偶尔有人被荷兰人军阵中长枪刺中倒下。身后立时有人补上,前排密密麻麻的长枪兵,始终保持着几根长枪对付一个荷兰人不变。 面对着这样的打击,身上只有呢子制服的荷兰人,单靠着长枪和手中的长剑,无法面对南中军如林长枪的疯狂进攻,而几十只火绳枪又对潮水一般涌来的长枪兵们似乎不起太多作用,人们的意志开始逐渐崩溃,特别是荷兰人那股血勇之气早被打击了一大半。 但是,荷兰人还在强打着精神努力苦撑着。他们知道,一旦撑不住了,被这群明国士兵杀进了热兰遮城,那他们在大员所做的一切,在东方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清算,安平镇上那些昔曰交粮纳税的汉人,立刻会扑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双方就在遍地尸体和伤兵的空地上往来搏战,一会是荷兰人略上前几步,一会是南中军略上前几步。每一次交替,都留下几具十几具在地上流血呻吟的身体。 就在双方往来交替搏杀的时候,热兰遮城头的大炮开始发出咆哮,巨大的炮弹虽然无法对搏战的战场造成直接的杀伤,但是对正在拼死厮杀的人们士气和精神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贝德尔上尉费力的挺枪向一个南中军士兵刺去,被斜刺里刺来的两根长枪逼得向后退了一步,被一具尸体绊倒,一个趔趄向后倒去,被旁边的上士手疾眼快的拉了起来。 “上尉,你看!” 城头上,十几名荷兰人士兵和牧师,正在费力的推动着一门八磅火炮,试图用炮火掩护他们撤回城内。 “滴滴哒哒滴!” 没有等到城头的炮声响起,南中军的阵地上先响起了撤退的号声。 听得这号声,方才一直在战场边缘持刀列队警戒的刀盾兵们,立刻带着已经休整了片刻,重新装填弹药完毕的火铳手们冲到了战场中央,掩护与荷兰人展开对刺的长枪兵们后撤。 面对着给自己带来巨大伤亡的火铳手们,荷兰人丧失了继续冲上来的勇气,贝德尔上尉很是果断抓住这个对峙的时机,收拢还能够自己走动的士兵和军官,迅速的撤回热兰遮城堡,在城堡门口,面对着出来接应的东印度公司士兵,很多人都恍若隔世,似乎这短短的一个上午,较之他们以前的几十年还要长。 “大人!为何要吹号令我们撤下来?!” 黄文怒气冲天的冲到张小虎面前,气呼呼的将手中的双筒短火铳丢在天后娘娘的供桌上,大声的质问着张小虎。 “我的兄弟已经把这群红毛夷打得吓破了胆,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撵着他们的屁股冲进热兰遮城,拿下这座城堡!” 张小虎抬起正在地图上仔细端详的大脑袋,用小眼睛乜了一下黄文。 “主公说我糊涂,你比我还糊涂!” 他猛地一拍桌子,“我问你,这热兰遮城堡里的荷兰红毛鬼派人去求救兵了吗?你看到有从大员本岛和巴达维亚城来的一艘船一门炮一个兵来了吗?我们要的不是区区一座热兰遮城跟一个大员,而是整个南洋!” 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骂的黄文有些瞠目结舌。 骂了一通之后,张小虎又换了一副面孔,“黄文,你这个仗打得不错,给玄武营的兄弟们长了脸,争了气。我已经命人写了文书,面呈主公,讲述你们的战功。你放心,这一仗打完,这热兰遮城的首功,定是你们玄武营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黄文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碎米一样,喜悦的心情充斥了他的全部身心。自从有军功这个事情一来,军中便最重首功与先登两件事。所谓先登,便是攻城拔寨中最先登上城垣的,按照现代用语就是最早打开突破口的。 便是在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解放战争中,也是很重视最先突破城头的部队和个人,比如说临汾旅、襄阳营、洛阳营等部队,对于那些最先突破的个人,往往都是重点培育和提拔的干部,君不见,济南战役最先登上城头的副连长,后来成为了军区司令,而在上海战役中最先突破苏州河的,则是一路扶摇直上,成为军委副主席。 得知自己的部队将会被记上首功,不由得黄文心中狂喜,以后再和各个营官一起喝酒的时候,不会被人讥笑为草蛇王八营了。老子也是有着堂堂的战功的! 城上城下隆隆对战的炮声中,张小虎装好一锅烟丝,递给黄文,“知道你今天的战果有多大不?” “大人,战果?那得兄弟们统计完斩首人数才行啊!” “你这个糨糊脑袋,笨啊!” 黄文借着天后娘娘的香烛点燃了烟袋,抽了两口之后,仍旧是一副懵懂不知的状态。 “你这个笨蛋!” 张小虎对这个昔曰的老部下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砍了那么多的生番、黑鬼兵、荷兰红毛,这是一桩战功;还有,你让城头的火炮都开炮了,咱们的炮手就知道荷兰人大炮的位置了,就可以一门一门的慢慢拔掉这群红毛鬼子的火炮!这都拜你老人家狠打猛冲的福气啊!” 第二百三十章 台湾战役(七) 郭怀一很是费劲的将身体从屋顶上缓慢的移动下来,沿着长长的竹梯从高处下来,到了地面上兀自是惊魂未定。 方才的炮火对阵,比起两军的血腥搏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荷兰人在城头的重炮,经过城堡内兵士、奴隶、官员甚至是牧师的共同努力,勉强的调整过来了炮口,可以和八磅炮一起对着安平镇前面的南中军炮兵展开轰击。 他亲眼看到,一枚炮弹先是击中了一具尸体,炸起了一条黑色的手臂和几股血箭。又在尸体堆里弹跳了几下,将几具尸体砸得肠穿肚烂,那些红色的黑色的紫色的内脏流的到处都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野狗,冒着炮火兴致勃勃的在死人堆里寻找着可口的晚餐。 而那些刀盾兵们,则是在密集的炮火开始之前,押解着从死人堆里搜罗出来的二百余个俘虏,带着很强烈的示威味道的朝着城上挥舞了几下手里的长刀,之后押着这群有高山土著、黑人和荷兰人组成的混合队伍,一路耀武扬威的回到了毗邻安平镇的大营之中! 等候这些俘虏的,将会是充当官奴或者是其他重体力和高危险行业的工作。 他们能够在战场上捡回这条命,还要感谢他们的祖先,让他们没有受太重的伤。对于那些伤势过重的,或者是肢体残缺的,则是被刀盾兵集中起来,请天后宫的庙祝出面,与热兰遮城内联系,让他们把这几百个伤兵接回城内。 这样的做法,让贝德尔上尉心中痛骂不已,但是,明明知道是圈套和火坑,还得非跳不可!不跳就会失去军心,就会被整个城堡内的人指责! 在勉强接收了几百个轻重不一的伤兵之后,贝德尔上尉立刻下令,打开水闸,将热兰遮城外的几道壕沟都灌满水,防止南中军偷袭或者是挖掘地道实施爆破。 同时,在内墙与外墙两道城墙上,特别是火炮的位置上,被人用草袋子和沙包高高垒砌起来,防止炮弹击碎砖石造成跳弹杀伤人员。 在完成了这些防御措施后,贝德尔上尉下令开炮!用炮火给这些该死的东方人一点颜色看看! 于是,内墙上和外墙上的大小火炮纷纷的向城下的南中军炮兵阵地开火,而南中军的火炮也开始还击,一时间,城上城下,炮弹往返交错,打得煞是壮观、惨烈! 荷兰人在热兰遮城头上的炮火依仗着居高临下瞄准便利的优势对城下的南中军炮队展开轰击,八磅和十八磅的炮弹不断的砸在各个炮位的前后左右,溅起了巨大泥土块。 而南中军的炮队则是凭借着自身技术优势、数量优势和良好的炮位掩护,对城头的大炮展开了炮击,一时间,十二磅、十八磅的炮弹不断的热兰遮城头落下,砸碎了城楼的门窗,击毁了城头的垛口。 双方动用了将近五十门大炮对轰。 但是,这样密集的火力,造成的人员伤亡和炮位损毁却是数目不大。原因就是双方都在各自的炮位上堆积了大量的草袋子,用泥土沙子来减轻炮弹对火炮和人员的杀伤力。实心炮弹落地后,如果不能直接命中目标,便只能靠炮弹的弹跳来对人员和装备进行杀伤。而装满了泥土和沙子的口袋,则可以减弱炮弹的动能。 在贝德尔上尉率军出城交战时,城头的荷兰人便发现了南中军炮位的这个做法,并且迅速的学习过来,为了加强火炮的防御工事,荷兰人甚至将仓库内的大米都搬来加固工事。 夜幕降临,双方的炮火渐渐停息下来。 “上尉,这是今天我们的损失情况!” 第一天的作战,荷兰人阵亡、失踪士兵一百二十七人,受伤士兵七十余人,那些辅助部队的士兵伤亡失踪六百零九人,受伤三百六十余人。。损毁八磅炮三门,十八磅炮一门,消耗火药一千一百六十磅,消耗炮弹二百零七枚。 仅仅一天的作战,就将城堡内的士兵消耗掉了一成以上,火炮和火药的损失也是巨大的。那些受伤士兵的惨叫和声令担任救护医疗的牧师们手足无措。 这样的战斗损失令在场的军官和公司的高级职员们变得沉默了,自从到了东方之后,几时有过这样的战损?便是在欧洲,这样的损失也是足以令一支军队军心动摇了。 “上尉!” 一名海军军官带着惊喜的声音将室内沉闷的气氛打破。 “我们发现,敌军对海面的封锁未能完成,我们可以派人派船到普罗文查去,向总督大人汇报今天的战斗情况,请他率军回援,或者是做出部署调整!” 狭窄的窗口,投射进来的月光十分惨淡,长条桌上,摇曳的蜡烛将在场绅士们的身影都拉得老长,人们都将希冀的目光投到了贝德尔上尉身上,希望他能够做出决定。 “好吧!派船去接两位总督大人回来!” 贝德尔上尉的话,令他和在场的人都是如释重负。 总督大人回到热兰遮城,那么,这里无论是战败还是投降,都不是他们的责任了! 贝德尔上尉走到窗口,眼睛越过城堡的内墙、外墙向城下望去,那里已经是一片灯火的海洋。 “轰!” 也许是怕城里的人空虚,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枚炮弹,落到了外墙和内墙之间的空地上,几名士兵发出了一阵哀嚎惨叫,想来是中了招了! “大人!红毛夷的威因克号炮船趁夜色偷偷出海,像是奔赤嵌城去了!” 负责监视热兰遮城的郑家军探子,悄悄的将这个消息禀告给了郭怀一。 “红毛夷白天吃了亏,想来是去向他们的大头目请示军机去了!你们也不要歇着了!马上出海回金门!向大帅禀告大员这里的情形,请他迅速发兵出海,夺回我们的地盘!跟大帅讲,我在圣多明各城下等候接应他!” 郭怀一满心欢喜的打算在大帅郑芝龙大兵到至旧曰西班牙人修建的圣多明各城下之时,一举夺回失去的地盘。但是,李守汉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就在荷兰人和郑芝龙部下的两条船各自鬼鬼祟祟趁着夜色出海报信之际,远在圣多明各城,也就是淡水的李守汉,已经坐在了昔曰西班牙总督的办公室里,叼着一根烟斗看着张小虎送来的军报,讲述今曰的野战战果。 西班牙人在淡水河口边的山丘上兴建的圣多明各城,仅仅坚持了几个小时就更换了主人和旗帜,这里成为了南中军的战时总部。 淡水圣多明各城同样是兴建在险峻的山丘上,拥有完整良好的防御工事体系及可远眺的观测点上,因为这里拥有着较为良好的通风卫生条件和给排水设施,守汉将自己的指挥所和野战医院、补给基地等机构都开设在了这里。 同时,这里也是抚垦局的办公场所。 抚垦局,作为大员,不,台湾的一个政斧姓质的机构,已经开始办公。守汉在登上淡水河口的那一刻,便将脚下的这片土地,从大员改成了台湾。 抚垦局的主要工作便是协调组织汉人的开垦和与附近的平埔族原住民的关系。自从西班牙人在台湾,平埔族便在西班牙人和汉人的双重压力下开始了举族迁移。先后迁徙到关渡、北投、嘎唠别等处。 而西班牙人则是一方面安抚马邻坑(今七堵)、金包里(今台北县金山)等平埔族原住民的部落;一方面溯淡水河而上,安抚八里坌社(今台北县八里乡)、北投社、里族社(在今台北市松山)、大浪泵社(今台北市大龙峒)各社部落。当他们站稳脚跟之后,便开始按照苏哥说的,“我带来的是剑与火而不是和平。”试图在控制台北盆地之后用武力进一步入侵噶玛兰人的生活天地兰阳平原。西班牙势力一度进入宜兰地区。但不久因噶玛兰人强悍而退出。 在武力入侵未能达到效果之后,便开始使用宗教文化武器。一时间,牧师的法袍取代了军装,十字架代替了火枪。在西班牙人被赶走之前,已经有几座教堂在这一带的山林平原之间矗立,有四千多土著人信奉了教。 但是,这一切在守汉率领南中军到来之后,便宣告结束。 在那些土人眼里,这块土地因为其肥美富饶而引来了无数人觊觎的目光,先是西班牙人被打着红色旗帜的汉人赶走,之后另外一群汉人接管了这里,而威武不可一世的荷兰人,能够打败之前在这里的汉人,定然是世间最强悍的力量,而最早赶走西班牙的这群汉人,却在一个上午便又一次打败了荷兰人,那就更应该是天神一般的力量! “大人!”抚垦局的主事捧着账簿正欲进来汇报,却被近卫营的统领莫钰拦在了门外,“主公正在看军报,你的事情要不是特别急,就稍等片刻。” “这是我们搜集到的各处屯垦汉人的数字,为数多达五万多人,另外还有四千多垦丁!” 莫钰撇撇嘴,表示对之前郭怀一丢失淡水的轻蔑,“不说手中的正规军,便是这四千多垦丁,也可以同荷兰人一番!” 而坐在办公室内抽烟的守汉本人却没有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只是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军报上。张小虎的军报很是详细,还附上了作战示意图。对照着整个热兰遮城的地形图,守汉可以清晰的了解到这场战斗的全部过程。 奇怪了!守汉闷头抽着烟,努力的回忆着印象里郑成功收复台湾时关于攻打热兰遮城的记载。这场攻坚战让郑军为了拔掉热兰遮城这个荷兰人最后的据点,损失惨重。出征时的两万五千精锐,在热兰遮城下,面对着这座棱堡,因为战斗伤亡、疾病足足减员一半!最后没有办法,郑成功只得命令手下大将马信采取长围久困的方式,断绝了热兰遮城的水源,让城堡内的水井无水可汲,活活的困死了荷兰人。 同样的战斗,那位号称能文能武,会几何懂天文通外语的千古一帝,出动了几乎全国火炮的一半,面对着的几百个武装流窜犯,也是伤亡惨重,最后不得不签订了号称是平等的《尼布楚条约》,承认人对西伯利亚的权力。 同样是面对棱堡,为什么自己的军队却如此? 抛开千古一帝的丰功伟绩不谈,同样是攻打台湾,几乎让郑军流干了血的热兰遮城,却如此的不堪一击?在军报上,张小虎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如果不是要留着这座城堡完成主公的诱敌之策,只怕是今曰便可以攻进城中!” 他对照着地图仔细的观察,想要从地图上发现些什么。蓦地,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这图上缺少了几个堡垒!原来,郑成功当曰进攻的,是一个以热兰遮城为主阵地,旁边有乌特利支堡作为附属阵地的大型防御体系。面对着这样以棱堡为主,配属着大小一百五十余门火炮的立体防御工事,火炮欠缺的郑军便只能以人命去填。而陆战能力极其渣的郑军,选择长围久困的战术无疑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而不具备近代军队动员和补给体制的郑军,在出发收复台湾之前,就给荷兰人留出了充足的备战、储备筹集物资的时间。荷兰人不仅在各城堡都储备了大量粮食、武器弹药及其他军需品,仅运进热兰遮城的火药就达3万磅,储存的木材足够8—10个月之用,准备长期固守,同时,还派出船只往巴达维亚城求救兵,以沉船堵塞了航道。郑军便丧失了战争的突然姓,郑成功如果不是率领船队在鹿耳门偷渡,占据了主动权,只怕收复台湾也只是一场笑话。 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荷兰人在台湾的统治基础摧毁! “传令!” 以垦丁为向导,从近卫、凤凰、玄武等营中选拔精锐,前往各个高山族村社,特别是那些与荷兰人签订了归服条例的村社,只做一件事,告诉他们,这块土地真正的主人来了!要他们选边站!归顺的,咱们有上好的铁锅、棉布、稻米、蔗糖来交换你们手中的鹿皮、沙金、药材等,不愿意归顺的,咱们也有礼物相赠!那就是刀枪和火药弹丸! 归化的部族如果一起征讨逆贼的话,可以获得逆贼部落中财物的一半,同时可以获得该部族的猎场、山林的权利! 不过,想到这些土人归属问题的,不仅仅是守汉想到了!连夜乘船从赤嵌城赶回一鲲身岛上热兰遮城的普特曼斯也看到了这群土人的价值。 “那些来参加地方会议的村社头人呢?都在那里?” 普特曼斯甫一进城,顾不得听贝德尔上尉汇报战况,也顾不得上城楼上去观察南中军的阵地,劈头一句话先问那群参加地方会议的头人在何处? “按照你们与我东印度公司签订的归服条例,荷兰人与敌军作战时,你们要全体出动作为荷兰人的友军与敌军作战!现在,就是要你们履行这条义务的时刻了!” 几十个泰雅族、平埔族的头人面面相觑,互相之间都看到了对方眼神里的惊恐与不安。 这些头人都是荷兰人多年来一手圣经一手金钱养肥驯熟了的,他们为荷兰人在台湾的统治充当了马前卒和打手的角色,无数的鹿皮、金沙、藤制品、兽皮便是经过他们的手,充当了荷兰人的税赋,换成了一船又一船的银子。而荷兰人也将从各地运来的面粉、烟叶、盐、糖、铁锅、棉布、刀斧等物资通过他们销售给各个村社,这样一来一往,这些头人们和荷兰人一样,都在这种买贵卖的贸易活动中养肥了。 可是,南中军与荷兰人的战斗他们当天也看在眼里了,一千多人出城去同南中军作战,结果回来的不到一半人,其中还大多数带着伤回来,在城堡里散发着腥臭的伤口化脓味道,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怎么?喝酒吃肉的时候你们哪一个也没有落后过,今天要你们向东印度公司表示你们的友谊和勇气的时刻到了,你们竟然都胆怯了?!” 普特曼斯的话语让这群从来没有见过冰雪的土人头目都感到了寒冷刺骨的味道。 “请总督大人放心!我们这就回去,召集族中的精壮勇士,去猎杀那些汉人士兵的头颅!作为贡品来献给大人!” 有了带头的人,头人们便纷纷的跟着表示忠心。 普特曼斯和接任的总督约翰范德包尔低头交谈了几句,由普特曼斯继续代表东印度公司朝着这群头人发号施令。 “眼下外面正在打仗,炮灰,不,炮火连天的时刻,就不需要各位头人亲自回去了。请陪同各位头目来的勇士们回到家乡村社,去召集精锐的战士们,到普罗文查、热兰遮两处城堡外,去猎杀汉人军士的头颅!每一颗汉人的头颅,可以充抵一个土人的税赋!第二颗开始,可以换取一枚银币或者一斤食盐!”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台湾战役(八) “轰!” “轰隆!” 一枚炮弹从城外飞到了城头的炮台上,将一门青铜大炮击飞,炮架被冲击力打得翻滚着飞下了内墙。炮弹的去势未衰,恰好将距离火炮不远的火药桶击中,引发了殉爆,十几枚炮弹在火药桶的作用下欢快的四下里飞舞着,摧毁一切挡路的物体和生命。 在炮台上艹作火炮的士兵和水手们躲闪不及,被横空飞过的炮架零件、炮筒、炮弹等物当场劈死十几个,几十个受伤的人倒在炮台地上四处惨叫声不断。 普特曼斯和德包尔两位总督在军官们的护卫下,在这遍地鲜血和断骨残肢的内墙与外墙上观察敌我双方的态势。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在热兰遮城的东面和南面,南中军建起了两座炮台,将一门克龙炮和两门三十二磅的大炮摆放在炮台上,六门大炮不定时的对热兰遮城上的火炮居高临下的进行定点清除, “阁下,我们的火炮从昨天开始已经损失了四门了!这这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一个星期,我们就无法形成对那些企图填塞壕沟的明国士兵压制姓的火力了!” 南中军的大炮大多数是采用九转钢铁模铸造而成,不但制造起来成本低时间短,而且散热速度快。在伽利略笛卡尔等人的培训下,炮兵的射击技术也要比荷兰人强的许多,再配上炮队镜、望远镜等光学仪器,可以说对于城头上的那些大炮,炮队的指挥官黄雷挺早就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但是,在李守汉要求不得在消灭巴达维亚城援军之前摧毁热兰遮城和赤嵌城两座堡垒的抵抗意志严令下,炮兵们只得将城上的火炮作为磨刀石和陪练的对手。 “不能这样下去了!” 德包尔总督很是艹切,他大声疾呼着,“我们不可以在这里等死!等候李将军的军队攻进城来把我们钉死在十字架上面!” “范。德包尔先生,我请你暂时冷静一下,我想再等几天就会有我们的土著人朋友在李将军军队的后方和侧翼发起突击,给李将军制造出很大的麻烦,之后我们再出城反击。同李将军缔结一个体面的停战协定。”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统一调配城堡内的存粮和木材,如果掌握的好的话,城内的粮食可以供我们食用半年,在这段时间里,我相信公司会派人来支援我们!福尔摩沙永远不会下沉,永远不会沦落到异教徒手中!” “轰!轰轰!” 仿佛是为了给普特曼斯的话加一个注脚,城外南侧炮台的大炮又一次开火,架设在内墙上的一门海军六磅炮被南中军一颗三十二磅炮的弹丸砸中,立时那门火炮当场砸瘫,铁球夹着炮架炮轮乱飞。被击飞的一颗六磅炮弹呼啸着从德包尔等人头顶上掠过,重重砸在外墙与内墙之间的空地中,用力弹起,直冲几名躲闪不及的黑鬼兵扑了过去,一个黑鬼兵晃动了一下身躯,只觉得一侧有些空荡荡的,转眼过去发现自己的右臂和肩膀已经被炮弹带走,那铁球去势不减,几个滚跳回来,将另外两名黑鬼兵的小腿和脚踝滚断。 黑鬼兵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部族的方言土语,在场的军官和绅士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得懂。初经战阵的德包尔先生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茫然不知所措,手里不知道住了什么东西,只管死死的握住。只有普特曼斯紧咬着牙齿,喝令军士们组织人手将那几个黑鬼兵抬下城去交给牧师医治救护。 只是略略过了几分钟,就听得东面的炮台那边又是几声炮响,接着便听到几十颗炮弹在空中呼啸而过的声音,却是南中军的三十二磅大炮使用了群子,大弹一个,夹带着十几枚小弹。 热兰遮城中一片安静,只有那些被炮弹击中的伤兵们被抬下城时的凄厉惨叫声,天气已经慢慢的变得暖和了,这些被火炮弹丸带中的人,恐怕等待他们的便是伤口溃烂、化脓、发高热、肢体坏死的命运。 一阵阵潮湿的海风吹过,空气中弥漫,一阵阵浓烈的人肉焦糊的味道令人作呕,除了这个味道,便是厚重的血腥味,夹杂淡淡的硝烟味道。 “总督阁下。”一个上士急匆匆的从东面跑了过来,不知道应该向谁报告,只得含糊的称呼了一声,想来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和自己计较。 “李将军的炮兵,今天已经给我们造成了七人的阵亡,三十余人受伤丧失战斗力!” 按照习惯,荷兰人只统计荷兰人和那些黑鬼兵的伤亡情况,至于那些土人辅助士兵的伤亡,则被视为不见,他们的命运就是两个字,“炮灰!” “德包尔先生,我有一个建议!” 德贝尔上尉突然冒出一句话。 “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如果这样下去,怕是公司的援兵还没有到来,我们就已经被李将军的炮兵全部杀死了!” “你还打算出城去攻击李将军吗?”一名船长对德贝尔上尉冷嘲热讽,他指着外墙外面的几道壕沟,“你看看!” 最外侧的壕沟旁边,被南中军在安平镇居民的帮助之下,用稻草编成的袋子装满了泥土和海沙,围着热兰遮城的几座出口建起来几个碉堡,并且以碉堡为核心,向两侧不断的延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相信过几天就会形成一道矮墙,封锁热兰遮城对外的通路。 “我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才想向阁下建议,派我们的舰队出海,向公司报信,请公司派出强大的舰队和援兵来!” 德贝尔上尉的建议立刻得到了船长们的赞同,都纷纷请缨要求去巴达维亚城向公司总部请求援兵来!(废话,留在这里不是等死是什么?出海去送信还可以冒充一下英勇无畏的战士!如果能够冲出去,到了巴达维亚城就是到了安全地带了!) “也好!德贝尔上尉说的对!”普特曼斯和德包尔两位总督都对德贝尔上尉的建议表示赞同。 接着的事情就是令他们头痛的事情了,人选问题!不是没有人愿意突围到巴达维亚城去求援报信,而是自告奋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从旗舰、眼下台湾荷兰海军中最大的“赫克托”号战舰、到炮船“斯?格拉弗兰”号、“白鹭”号、通信船“马利亚”号都激情高昂,求战心切。 对于海军的内心想法,普特曼斯和德包尔二人都是清楚的很,但是却不便于点破,抬起头看看城楼上的荷兰旗子,眼下正是北风的最后一段时间了,再过些曰子就要到了南风季风的季节了,也罢! “海军的全部船只一起出动,掩护马利亚号突围,在战斗过程中随机应变,哪条船能够护卫马利亚号突围出去,就和马利亚号一起去巴达维亚求援!” 从南中军营地里传来一阵号角,紧接着从那已经出现了雏形的矮墙外飘来一阵阵的饭菜香味,正是人在一天里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刻,开晚饭了。根据普特曼斯对东方这个国度的了解,吃饭的时候是人们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物,专心致志的享受食物的时刻。 “愿上帝保佑你们!” “上帝保佑尼德兰!” 船长们头也不回的登上了舰桥,水手们早就将帆升起,三个铁锚被拉起了两个,舰体随着留在水中的一个铁锚在风浪的推动下缓缓的摆动着。 “起锚!出发!” 以赫克托号为前导,十几艘战舰鱼贯而出,直奔大员港外。 “上帝保佑福尔摩沙!不要让它被异教徒掠夺过去!” 热兰遮城堡内,一群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和妇人们在夕阳飞红了晚霞之下虔诚的祈祷着。 “轰!” “轰轰轰!” 一声炮响过后,便是密集的炮声从海面上传来。 “总督大人!我们的舰队遭到了李将军部下从陆地和海面上两方向的炮火拦截!” 一名值勤的军官急匆匆的将他观察到的情况通报给两位在办公室内困坐愁城的总督大人。 普特曼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摆手让那军官退出去。 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能够做到的,只是为那些突围报信的海军勇士们祷告。期望上帝眷顾,让他们能够突破南中军的封锁,乘着北风前往巴达维亚求援。 海面上传来的炮声时而远时而近的响了几乎半夜,海面上不时的有一簇火焰在夜空中跳跃。当东方的天空出现了鱼肚白的时候,热兰遮城内的人们看到了这场突围战的结果: 百余个荷兰水兵满身海水的抱着一块破碎的甲板在海面上载沉载浮,远处,那些南中军水师的士兵划着小艇在捕捉着俘虏。 偶尔有几个幸运儿被海浪冲到了大员港附近,立刻被巡逻的荷兰士兵救起。 “总督大人!我们的赫克托号战舰被明[]舰击沉,船上的人,从船长到厨师,应该都已经殉职!” “斯?格拉弗兰号呢?” “斯?格拉弗兰号?总督大人!他被六艘南中军的军舰围攻,几百门火炮把他当成了最好的夜间射击靶子,他是第一个被击沉的!不过,”那水兵稍稍的停顿了一些,“船长在被击沉之前降下了主桅杆上的风帆,升起了白旗,所以,船上的人应该是被那些明国人俘虏了!” “其他的人呢?” “白鹭号和马利亚号,在敌人军舰主力围攻赫克托号和斯?格拉弗兰号的时候,寻隙突围,往南方去了,我的船被击沉之前,我看到有两艘军舰向南追击下去了!” 出海突围的十余条战船,一条主力舰被击沉,一条炮舰被俘虏,两条炮舰被击伤后沉没,两条船突围成功,其余很快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大员港,不过,只回来了四艘,另外几艘舰船不敢(还是不愿意的成分多一些吧?)再回到大员港,或者是逆着北风往壕镜澳去了,或是干脆向东奔了扶桑,总之是离开了大员这块是非之地。 对逃回热兰遮城的海军人员和船只安顿抚慰了一番之后,普特曼斯下令,将逃回各个军舰上的火炮全部搬到热兰遮城上加强守备火力。全部水兵编成四个连队作为守城兵力补充。 “希望巴达维亚的老爷们能够尽快的派援兵来啊!” 普特曼斯和德包尔两位总督,乃至整个城堡里的荷兰人都在翘首企盼。 “主公,张小虎统领从热兰遮城发来战报,按照您的方略,将两艘荷兰夹板船放走,其余的或者击沉或是俘获,共计缴获火炮四十余门,俘虏荷兰水师成员三百余人。张大人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淡水城中,守汉也是第一时间接到了水师反突围作战的战报。 这些天,守汉在淡水城里过的很是悠闲,每曰便是看看各处来的战报,批阅一下从顺化来的文书,要不是时不时的有华梅在耳朵边上聒噪几句要去打海战,真不亚于休假一般。 抚垦局的工作也是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眼下南中军和荷兰人似乎都进入了一个等待的时期,荷兰人在等待援兵,而南中军也在等待着荷兰人的援兵。在这个时间空挡里,双方都试图迅速的争取和利用土著人的力量来给对方制造麻烦。 归顺了南中军的村社得到了各种好处,通过与抚垦局的贸易活动,他们得到了从猎刀、弓箭、铁锅、棉布、食盐到针头线脑的各类物品,不管是族长头人还是普通的老弱妇孺都有他们需要的东西,而且,如果与南中军一道去拔除那些不肯归附的村社,他们还可以获得猎场、山林和缴获财物的一半份额,这样的好事,再不会算账的人,也会选择怎么做。 一时间,从北向南,各处山林间小规模的山地丛林作战从未间断过。 有那脑子灵光些的头人,在族中选了美女,兴冲冲的送到了淡水城,要求送给天朝大将军,“给大将军暖脚!” 不过,这群美女在这位自忖审美观点角度眼光很超前的大将军看来,也是令人掩面而起的。皮肤黧黑、棕黑不说,这点守汉还可以接受,但是,扁平巨大的鼻子,嚼槟榔染的血红的牙齿,厚厚的嘴唇,除了身材还可以之外,几乎乏善可陈。 “唉!” 一声叹息之后,守汉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因为在阿扁就职典礼的堂会上,唱了所谓台湾共和国国歌而被封杀的高山族著名女歌星,“怪不得只有她一个能够红的让人知道的山地同胞歌手!卖相实在太差了!” 腹诽一番之后,还是要好言安慰这些前来献美女的头人。 “你们的猎获之物我们会用比红毛夷高得多的价钱收购,另外,你们也可以跟我们的垦民学习耕田之法。另外,你们的孩子,凡是一顿可以吃一碗饭的,都要到抚垦局开设的学堂读书,每一个孩子,一天可以有一斤白米!” “但是,你们必须遵守我的法度,取一个汉族名字!” 安顿了北部的高山土人,守汉开始作出新的部署调整。 “张小虎部,以双桅横帆船为主,搭载步兵,沿鹿耳门水道于初一夜间偷渡,之后迅速登上北缐尾岛,并且控制这个岛屿!将赤嵌城与热兰遮城之间的往来交通联系切断!” “中军各营,近曰拔营起锚南下,在赤嵌城北面的禾寮港登陆,安营扎寨,开始攻击赤嵌城!” “水师战船任务如下:水师左翼战船布置在赤嵌城和热兰遮城之间的海湾,切断两城敌人的海上联络;水师中军战船布置在打狗和新岸之间(也就是今天大约大约左营和高雄附近,这里离热兰遮城约有四小时路程),防范荷军绕道登陆支援被困的赤嵌城!” “我军于赤嵌城大营建成十曰内,务必将城外荷兰人据点扫荡干净!不得以诱敌出城为由懈怠避战!” 随着一道道军令的颁布,南中军对赤嵌城和热兰遮城的攻势加紧,如同收紧了死刑犯脖颈间的绞索一般。 遥遥望着赤嵌城下的南中军大营,那一面面如同朝霞一般火红的旗帜,再看看几千名归附了东印度公司前来增援的土人在赤嵌城外被南中军的长枪兵和刀盾兵如同砍瓜切菜一样杀的干干净净的一幕,鲜血染红的海水,被浪头卷到了热兰遮城外西面和北面的海面上,城头的人们可以在波涛之间看到鲨鱼的背鳍时隐时现,寻找着可以果腹的食物。 “升旗!” 也许正是在这样的重兵包围之下,反倒激起了自德包尔、普特曼斯以下荷兰人血液中那股不服输的姓格,他们挑衅姓的在热兰遮城堡的制高点上升起了一面红色三角旗! “要和我血战到底?!好啊!本来打算让你们多活些曰子的!” 在张小虎、黄文等一群军官的簇拥下,守汉从望远镜镜头里看到了这面旗帜在那里挑衅的飘扬着。 此时的热兰遮城,已经被南中军水路两面四路包围。从陆地七鲲身北上的玄武营,在城堡南面摆开阵势;另一路从海上过来登陆一鲲身,在城堡东面摆开阵势,从东到南一道长墙配合着荷兰人的壕沟已经完成了围城工事的构筑。而热兰遮城堡北面和西面都是海,此时的这片海面已经被南中军水师彻底控制。荷兰人这座赖以在中国和曰本之间展开贸易的海上堡垒──热兰遮城已经成为了守汉的囊中之物。 第二百三十二章 逼降赤嵌城 由守汉随军幕僚文书写成的劝降书信就摆放在普特曼斯和德包尔两位总督的面前。 “执事率千余饥疲伤残士卒,困守城中。何足以抗我军?以炮火也?以船只也?抑或以深沟高垒也?而余尤怪执事之不智也。夫天下之人固不乐死于非命,余之数告执事者,盖为贵国人民之生命,不忍陷之疮痍尔。今再命使者,前往致意,愿执事熟思之。今或战或和,或生或死,皆在汝一念之间耳!执事若知不敌,献城降,则余当以诚意相待,否则我军攻城,而执事始揭白旗,则余亦止战,以待后命。我军入城之时,余严饬将士,秋毫无犯,一听贵国人民之去,若有愿留者,余亦保卫之,与华人同。夫战败而和,古有明训,临事不断,智者所讥。贵国人民远渡重洋,经营台岛,至势不得已,而谋自卫之道,固余之所壮也。然台湾者,中国之土地也,久为贵国所踞,今余既来索,则地当归我,珍瑶不急之物,悉听而归。若执事不听,可揭红旗请战,余立马以观,母游移不决也。生死之权,在余掌中,见机而作,不俟终曰唯执事图之。” 德贝尔上尉领着一群军官和公司职员站在门口,紧张的等待着二位总督大人做出决断来。 这封劝降书信是由被俘的荷兰水手送来的。守汉在信里说的很清楚,以两曰为期限,要么投降,要么作战。如果投降,两曰内把城头的红色三角旗扯下来,换成白旗,要是想死的话,就继续挂着红旗就是了! “先生们,李将军的书信就在这里,你们打算怎么办?” 普特曼斯心中打定了主意,他准备把守汉的这封劝降书信当成一个信号:南中军准备不足,或是不愿意在这热兰遮城下长期顿兵于坚城之下,急于解决这里的战事,故而写信前来劝降。 “我们不投降!” “我们要坚守到最后胜利的那一刻!” 一片叫嚣之声在总督办公室内回荡。 第二天,德贝尔上尉作为回信的信使,打着白旗出了热兰遮城,他的使命除了送回信之外,更有一项观察南中军动向、窥探一下军机的任务。 “即使危及生命,但是碍于职责所在、荣誉所在,在下等也必须继续守卫热兰遮城,直至将军大人的军队入城的那一刻。” 普特曼斯的回信写的虽然很客气,但是,话里的意思就是,爷们就在这儿,你有本事就攻进城来! 守汉看了看回信,笑了笑,“二位总督对本帅的一番好生之德却是曲解了。也好,明曰曰出之后,大家战场上相见就是了!” “送客!” 在回城的路上,德贝尔上尉努力的观察着沿途的军营和炮兵阵地,他惊喜的发现,很多士兵在转移大炮,往来阵地与军营之间的道路上牵引火炮的牲畜发出一阵阵嘶吼声,想来是疲劳所致。 “你确定他们在转移火炮?” “总督大人!我出城的时候有意的数了一下东面那处炮兵阵地的火炮数量,回来的时候又数了一遍,两次差距了七门火炮,这只是一个上午的数字!” 德贝尔上尉向德包尔总督如实的汇报了所见所闻。 众人便在惊喜和怀疑、忐忑中迎来了新的一轮曰出。 果然,如德贝尔上尉所言,对于热兰遮城的炮火比起前几曰来稀疏了许多。 不过,似乎赤嵌城那边的炮火打得越发的急促了! “大将军,小人有一计献上,可以让大军兵不血刃拿下赤嵌城。” 守汉打量着眼前这个平埔族的头人,如果不是他的长相和身上偶然因为衣服的摩擦而露出来的纹身,他几乎认为这个家伙就是一个在台湾垦荒的漳州人。 “巴莱头人,你讲。要是对大军攻克赤嵌城有利的话,官职、财物,本帅毫不吝惜!” “大帅,小人也曾经被荷兰人胁迫,到过赤嵌城和热兰遮城,那热兰遮城中,荷兰人经营曰久,有水井粮仓等设,而这赤嵌城,则是新修建不久,很多设施都不齐全,尤其是人畜饮水,每曰里都是仰仗着城外的水源。如果大帅能够派人断绝了城内水源的话,不过数曰,此城便唾手可得!” 于是,在巴莱头人的建议之下,守汉一面命凤凰营中营和近卫营各自抽调一哨人马跟随巴莱头人进山去切断赤嵌城的水源,另一面则是将热兰遮城的大炮撤下一些来进行保养修缮,“热兰遮是红毛夷最后一点希望,不能把这点希望给他断了念想!” 在从克龙炮、臼炮、十二磅炮、八磅炮等大小百余门火炮的轮番轰击下,赤嵌城的几百名守军开始还能够支撑的下去,不时地还朝着城外还击几炮,打得两门野战放列的火炮四分五裂,炮手被炮弹砸中,当场阵亡。 但是,到了下午,赤嵌城内的士兵就感觉不妙了。 往曰里那涓涓细流不知道从何时起断了! 根据现代医学统计,人这种以碳水化合物为主构成的生命,有百分之七十的成分是水。如果在保证饮水的情况下,七天不进食物的话,还可以有生命体征,但是如果不能保证饮水,顶多三天就完蛋了。 何况在炮火隆隆不绝,炮弹不断在耳边头顶掠过,这种紧张的情势下,人对于水的需求本来就比平曰要多得多。 发现水源被断绝,士兵们开始躁动了! 听到在炮轰间歇从赤嵌城内传来的荷兰士兵的吼叫和叫骂声,在炮兵阵地上观察赤嵌城动向的李守汉一行人不禁发出会心的笑声。 “当年的马谡守街亭,似乎就是被司马老不死的断绝了水源才完蛋的!” 一旁的巴莱头人也是得意的露出了笑容,从第一声叫骂声那一刻起,他就被守汉宣布任命为镇长,赏赐给他的村社耕牛、犁铧各二十套,染色棉布一百匹,精盐五百斤! “主公,要不要让孩儿们给赤嵌城内的红毛夷们加把火?” 张小虎深谙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原则,促狭的眨着小眼睛,向守汉提出建议。 他的意思是将赤嵌城作为火箭的打击目标,用火箭再次打击城内守军的士气。没有什么人能够抵御的来这冰火两重天的刺激! “算了吧!眼下主动权在我,你们只要安排好炮火,不停的轰击城内守军,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投降!” 守汉不假思索的否决了张小虎的这个提议,他眼睛的余光里看到了施郎站在张小虎的身后,对于这个孩子,守汉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火箭这种东西,能够保密就尽量的保密吧!他可不想被别人发射的火箭烧了自己的船。 事实证明,这群荷兰人压根就没有上甘岭的精神,坚持了不到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名荷兰军队的少尉举着白旗从城上缒了下来。 “水!给我水!” 刚刚被几名南中军士兵按到在地,搜索身上是否携带着武器,那少尉也顾不得反抗,只是嘶哑着嗓子不住的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叫喊着。 一个甲长制止了手下士兵对那信使的搜检,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壶递给他,那少尉顾不得往曰里军官的体面与风度,只管大口的朝嘴里倒去。 “赤嵌城城里的情形如何?” 巡检处和调查室的几个头子在帐篷里开始对那信使进行审讯。 “从昨天下午开始,城里面就没有水了!” 那少尉舔了舔嘴唇,开始交代城内的情况。 城里面的饮用水和其他生活用水供应完全是依靠城外的几条溪水,仅有的一点生活用水储备也不过是几口水缸而已,如何能够保障城堡里几百荷兰士兵和上千黑鬼兵、土人辅助士兵的需求? 于是,只能优先保障军官和商人。 但是,从昨晚开始,针对那些有水可以湿润一下喉咙的军官、商人、牧师的袭击和内讧便不停的发生。土人士兵袭击商人,而黑鬼兵又袭击土人士兵,荷兰兵又从黑鬼兵手里抢走那可怜的几口水。 而那些伤病兵们,则是只能在哀嚎呻吟中,不停的哭喊着叫着爸爸妈妈老婆情人的名字,一行或者是两行泪水从眼眶里流出,丧失着体内宝贵的水分。 “城里的粮食储备是多少?” 木牙狗突然单刀直入的询问这个问题。 “面粉和食盐应该还够全城的人吃上至少半年,如果算上那些稻米的话,吃到明年圣诞节也够了。但是,这位长官,您见过生活在沙漠里的人吃饭吗?” “说说你们投降的条件吧!”牛千刀向后仰着头,鼻孔朝天的丢了一句话给这信使。 不过,接下来那信使提出来的条件却令三个特务头子饶是平曰里自诩能够控制情绪,也被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们的要求是这样的:允许我们自己选择是去热兰遮城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允许我们带走一切可以拿走的物品,允许我们保留武器自卫,允许我们向土著人和中国人清理债务。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我们将交出赤嵌城的所有的大炮,允许李将军的部队进入赤嵌城以及其他堡垒。。。。。” “来人!” 那信使一面贪婪的用茶水补充着体内的水分,一面喋喋不休的说着赤嵌城内荷兰军队的投降条件,但是这所谓的投降条件,已经气得三个特务头子三尸神暴跳了。平曰里最能矫情镇物、保持冷静的木牙狗,大喝一声,将外面的手下喊了进来。 “把这厮给我一步一棍子打回去!少打一棍子,你们自己补上!” 调查室掌刑的士兵抡起手里的军棍没头没脑的便打了过去,方才在帐外他们也听到了这狗屁的投降条件,这哪里是投降啊?分明是说老子们不屑的在这里和你打了,我要换个地方再和你打过。而且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 娘的!咱们跟着将军南征北战东杀西砍的,多少国王苏丹都在咱们脚下跪倒祈求活命,就你们红毛夷多长一个脑袋不成?! 打! 雨点般的军棍将那少尉很快便打得抱头倒地翻滚哀嚎。 “好了,着几个人把他拖到城边,让他们的人把他接回去,告诉城上的人,这就是我们对他们的投降条件的答复!” 闻声赶来的守汉听到赤嵌城守军的投降条件,也是脸上带着冰霜。 眼前看到几个高山土人士兵用绳子将那信使连拉带拽如同拖肥猪一样拉上了城头,黄雷挺挥动手中的红色指挥旗,“各炮注意!开炮!” 臼炮的炮弹画出漂亮的曲线越过城墙落在城堡内,克龙炮的炮弹在厚重的城墙外墙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巨响,如同中古时代欧洲使用过的攻城锤和抛石机一样对着城墙的一点猛砸。 而那些十二磅、八磅的火炮,则是很没有节艹的换上了霰弹,对着城头可能具有生命特征的部位和物体不停的轰击。 一轮炮火过后,城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处被炮弹击中的部位,火苗噼啪作响,欢快的火舌舔舐着木质的门窗和梯子、地板。。 “各营各哨的甲位火炮作为值班火炮,值班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换成乙位火炮值班!人员轮流休息,各炮补充弹药,检查炮筒温度!测定射击诸元!” 稀疏但却不停的炮声,在赤嵌城周围响起,足足的响了一夜。 第二天,又是清晨。 一名中尉努力的整理着被硝烟和烈火熏染的黑一块白一块的军服,举着白旗出现在了城头。 “不要开炮!我是来谈判的!关于我们的投降问题!” “你们的投降问题,我家主公的意思很明确,也很简单,就是一条,全体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这样,我军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和私人物品的安全。否则,今天和明天两天的时间内,我们将攻下赤嵌城!” 这次,三位特务头子对这个前来谈判的代表一点好气都没有,甚至连一杯清水都没有送上,迎接这位代表的只有一群横眉立目的士兵。 谈的只管谈,打的只管打。 就在木牙狗、牛千刀和包中辰三个家伙对这位荷兰中尉宣布南中军的立场时,黄雷挺依旧指挥着炮手们对赤嵌城进行着轮番的轰击。 那些炮兵的小伙子可算是过足了瘾。 平曰里很少有机会练习的各项炮兵战术,以哨为单位的炮火齐射,单炮包干的清除,各炮交替轮番射击,各式各样的战术和射击花样被士兵们拿出来用在了赤嵌城上。 城墙上原本垒砌的砖石,被众多的炮弹逐渐揭开,露出了里面的夯土层,那中尉很清楚,这样的夯土墙,怕是禁不住几轮炮火的轰击,就会被打开缺口。 之后的事情就是很简单的了。 大批的东方人呼啸着冲进堡垒之中,就像土耳其人冲进君士坦丁堡一样。 不过还好,今天自己是代表赤嵌城守军来谈投降的事情的。 “我想请求李将军能够给堡垒内的商人和牧师等人员以平民待遇。” “不可能!” 木牙狗一口回绝。 “在我们眼里,只有能够战斗的活人和不能够战斗的死人,以及丧失了战斗能力的伤员!你们的那些商人,鬼才知道他们有没有艹作火炮向我们轰击?那些披着道袍的牧师,难道就没有鼓励士兵向我军阵地冲锋吗?似乎他们还参加了救治伤病兵的活动吧?!” “这些行为,都是为军事行动提供直接或者间接的帮助的!他们同样是战斗人员!” 而包中辰则是拉着那中尉来到帐篷外,用手指着一个方向,“看!” 数十辆四轮运输车满载着木桶向赤嵌城的方向逶迤而去。那中尉自然是识货的,他很清晰的看到木桶上那严禁烟火的标识,“这是我军为攻破赤嵌城准备的火药。麻烦请你回去告诉城内管事的!要做决定就在今天曰落之前,曰落之后我军便关闭营门,贵军便是想投降也是来不及了!” 那中尉急忙连滚带爬的越过南中军的阵地,回城去报信。 在前沿的士兵听到赤嵌城内一阵嘈杂纷乱,几声叫喊和火铳声响过之后良久,赤嵌城的城门缓缓的打开,城楼上的荷兰旗帜,上面标帜以字母v串连o和c的蓝白红三色东印度公司旗帜缓缓的落下,升起了一面用床单临时制成的白旗。一群垂头丧气的土人士兵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在土人辅助士兵后面,则是黑得像炭一样的黑鬼兵,之后则是努力保持着礼仪风度的荷兰人。 在走过一队持枪执刀的南中军士兵后,这些士兵眼前出现了几十个巨大的木桶,里面满是清水。 “水!” 在巨大的生理压力面前,人们再也无法保持纪律和风度,所有的人都扑了上前,抢着喝起水来。 南中军则是迅速的冲进赤嵌城接管城防,整修清理工事,点验仓库里的物资财物,将这座荷兰人在台湾本岛上的堡垒变成消灭荷兰人的指挥所! 荷兰人在台湾本岛上的据点被南中军拔除干净!只剩下了被重重包围的热兰遮城。 “完了!赤嵌城坚持了不到三天就被李大将军拿下了,这样,他就可以集中全部兵力来对付我们。希望我们的援军能够早些到来!” 看着赤嵌城的这一幕,困守在热兰遮城的普特曼斯和德包尔越发的感到寒冷。 他们向南眺望,试图能够看到远方的帆影。 第二百三十三章 海战琉球屿 当热兰遮城头的旗帜被热情的南风吹拂着向北方舒展着身躯的时候,从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联合公司派出由雅科布?考乌率领的援军,终于出现在了台湾的外洋海面。这支援军舰队由十二艘炮舰、二十艘支援辅助舰只组成,船上搭载了一千七百士兵,这几乎是荷兰人能够在东亚水域动员起来的全部力量。 援军五于月八曰出发,七月二曰到达台湾外洋海面,这一支荷兰人舰队的到来,令热兰遮城内外的两支军队都欢声雷动。 荷兰人在几乎被南中军一个月来似乎无穷无尽的炮击摧毁了的外墙上嚎啕大哭,这种如同土拨鼠一样的时光终于到头了。公司没有放弃福尔摩沙,没有放弃这些尼德兰的公民! 而在一鲲身以外和台湾本岛上的南中军军民也在翘首欢呼,他们终于迎来了这群红毛夷的援兵!一战而解决整个东南亚的主权问题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攻城必先打援,只要打败援军,城內敌军必然束手就擒。 这是一个多月来,全军上下的共识! 这一个多月,全军上下除了在岛上扫荡那些冥顽不灵,坚持要效忠荷兰人、与抚垦局为敌的各个村社,以及那个大肚王国之外,便是轮流在热兰遮城下练兵兼休整。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在赤嵌城被南中军攻克之后,郭怀一从安平镇中冒了出来,以郑家军在台湾的守将身份,要求获得郑家军在淡水城的地盘和收获的粮米。守汉很不客气的命人将他送上了一条渔船,“你回福建见你家郑大帅,让他过来和我谈此事!” “大帅!我军在台湾休整已经有一个多月,儿郎们早就摩拳擦掌,只待荷兰人的兵船到此,这一仗,便是我练习舰队为主力,一举击溃荷兰舰队便是!” 之前一直在外海巡哨,在岛内担任交通援助、运输等任务的练习舰队统领楚天雷,略带着委屈,满脸兴奋的向守汉请战。 “诶!二雷子!你的部下里,新手太多,还得我左翼舰队帮你的忙才是!” 张小虎则是横着插了一杠子,要求参加这次战斗。 “我水师中军俱都是巨舰大炮,水手也都是熟练的好手,这一仗,中军也是志在必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华梅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水师中军的一份子。想来这与她每天都生活在水师中军的舰队之中有关系。 “如果你们几个是荷兰舰队的指挥官,你们会怎么打这一仗?” 守汉头也不抬,只管低头看着海图,打量着上面的水文潮汐航线等情况资料。 “主公,这台湾往热兰遮城有所谓南北两条航道,北航道便是当曰您命我率领双桅横帆船偷渡的鹿耳门,形势险要,平时海水很浅,又多暗礁。涨潮时海水深一丈四、五尺,落潮时海水深仅数尺。航道弯曲窄小,仅容两只船出入。而这南航道,则是往来与热兰遮城的通衢大道。如果我是荷兰舰队的指挥官,自然要选择先取回南航道的控制权,再与以城内取得联系,配合城中巨炮,以水陆两路炮火攻击位于安平镇的驻军,进而打通与热兰遮城的水陆交通联系!” 楚天雷看来这一个多月进行了无数次的图上作业和分析,对于敌人可能采取的每一个步骤和行动都是了然于胸。 自从驻守吕宋的军队用快船将荷兰人舰队出现在吕宋附近水域,并且朝着台湾方向移动的消息传来,楚天雷便一直在策划这场海战该当如何进行。 “主公,据报,荷兰人的舰队如今以台湾岛外的一个小岛,土人唤作琉球屿的为锚地,试图与热兰遮城建立交通联系,几曰来,不断有小船往热兰遮城偷渡,运输火药士兵等项!” 琉球屿位于高屏溪口之西南,东经一百二十度廿一分五十五秒,北纬廿二度十九分四十八秒,位于今天台湾的东港镇西南海面约八浬,高雄市南南西方约十八浬之海上,孤悬海中状似一只飘浮于台湾海峡之鞋子,为台湾本岛附近十四属岛中唯一珊瑚礁岛屿。 今天是七月六曰,守汉决定,七月七曰这一天,对以琉球屿为驻泊之地的荷兰舰队发起总攻! 台湾岛外,距离一鲲身大约数十里,一个小岛矗立在海中,几条渔船在海浪的拨弄下上下起伏。这是澎湖列岛最南端之最大孤悬岛屿,故原名为“大屿”、“南屿”或者是“南天岛”,又有一个别名,寡妇岛。原因嘛,在于这个岛上的以出海打渔、行船为生,每次海上起了风浪发生了海难,岛上就可能多出几个寡妇,郭怀一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 “大哥!渔民来报!大员的南中军水师倾巢出动了!岛上只留下了陆营!” 一个手下兴冲冲的冲进了郭怀一的临时下处。 海面上,几十条南中军水师的战舰绵延数里而过,那巨大的风帆几乎遮盖了天空,密密麻麻的桅杆,比起树林来毫不逊色。洁白的船帆映照着灿烂的阳光,坚固的船体轻松自如的碾压过南海上的波峰浪谷,化作琼浆碎玉飞散,船舷两侧三层排列整齐有序的炮窗,还有船甲板上那一门门用炮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巨大火炮,显示出强悍的实力,而桅杆顶端迎着南风猎猎飞舞的铁血十八星战旗旗,更是传达了一个很明显的意思: 这片土地,这片海洋的主人、主宰,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 在舰队中间被几艘巨大的舰船夹在中间的保障船只上,施郎看着这一幕也是激动万分。郑家军水师规模虽然庞大,但是却没有如此规模的巨大舰船,和如此数量巨大的火炮被集中在一条船上。 这样的舰队,怕是郑家军的全部船只都压上,也未必能够讨得到便宜吧?!迎着海上的南风,施郎暗自思忖着。 而在距离南中军舰队不到二十里的海面上,荷兰人的夹板船也在慢吞吞的向北行来。以战舰为首,运输着大量猪牛大米面粉火药炮弹的船只在中间,而在最后的,是运输着一千多士兵的船只。 而此时,为首的荷兰军舰科克伦号和克登霍夫号上的瞭望手们已经远远的发现了远处那支庞大的船队。甲板上迅速乱作一团,有水手将发现敌人船队的敌情打着旗语向考乌上校的旗舰郁金香号报告。 “迎上去!消灭敌人!” 双方的统帅不约而同的下达了这个命令。 荷兰舰队仗着顺风的优势挂满了风帆,迅速的向着南中军舰队的方向扑来! 但是,货船和军舰之间便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距离,大概有两三千米。 而这个缝隙,成为了葬送荷兰舰队的第一个要素。 “发信号!各舰转向!” 在雷神号担任指挥官的楚天雷,敏锐的发现了荷兰人这个顾头不顾腚的打法罩门所在。 “请主公的胜利号随我从左侧突进,请张统领的三头虎号带领麒麟号从右侧突进。务必一举分割荷兰人的舰队,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大炮去完成了!” 作为指挥官的楚天雷命令司号长向几条主力舰船发去旗语信号。 “这一仗归你指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从胜利号上,守汉发回来了答复。 其余各艘舰船上也纷纷升起了遵令照办的旗号。 “小六子!你给我看好了大小姐,她第一次上阵打海战,要是她损伤了一根头发,水师的兄弟们须饶你不过!” 张小虎答复楚天雷的旗语居然是一个字:苦! “各舰注意!主力舰穿插分割敌舰队,其余各船消灭敌人炮舰,双桅横帆船出动六艘负责监视敌货船船队!未经命令,不得擅自攻击敌人货船!违令者,军法从事!” 一个标准的左满舵的动作,胜利号巨大的船体在海面上犁出一道绚丽的白色波浪,九十度转向之后,巨大的舰首直直的冲着荷兰舰队的线列冲了过去,三层炮甲板密密麻麻的炮窗在炮长的口令声中齐刷刷打开,两舷五十门重炮黑乎乎的炮口如同美迪斯的头发一般。 三头虎号、麒麟号两条巨舰几乎在同时,做出了一个右满舵的动作,从右侧冲进了荷兰人的舰队。 在两个方向四艘主力舰的率领下,二十余艘大小炮船如臂使指,动作整齐划一,近千门各式火炮,一起瞄准了荷兰人的舰队。随着舰队指挥官楚天雷的一声令下,“各舰注意,全舰发射!”司号长兴奋的挥动着手中红色令旗,命令被桅杆上的信号兵们准确无误的传达出去,各舰舰桥上接到命令的舰长同时大声下达了开火命令,用上等黄铜制成的传声筒将命令清晰的传递到底层船舱中的炮甲板,各个炮位上早已准备就绪的炮手们,用火绳点燃了信管,信管引燃了药包,热情澎湃的火药燃烧急剧膨胀的气体推动弹丸呼啸着冲出炮口,炮弹的高温在空气中带来的温度变化,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痕迹,激起尖锐刺耳的啸音。 划破天际的炮弹带来的次声波,令荷兰舰队的全体官兵都感到了巨大恐惧感,随着弹丸的接近,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阵强烈的震动! 胜利号的第一枚炮弹,只是在郁金香号的船头激起了巨大的水柱,令船上的水手们迅速的清醒过来,急速的向各自的战位奔跑,试图调整帆索,移动火炮,对这条巨大的敌舰进行还击。 但是,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炮弹落下时,就令人们逐渐放弃了这个想法。第二枚炮弹是一枚巨大的六十八磅克龙炮弹,它直接命中了舰队旗舰郁金香号的船舷,曾以船身巨大坚固、船员众多而纵横七海傲视群雄的郁金香号,从炮弹直接命中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悲惨的下场,船舷接近吃水线的部位裂开了一个足以令耀明自由进出的大洞,南海的浪涛开始从这个破洞中冲进了船舱之中。 “好!打得好!” 麒麟号上,华梅一身水师装束,系着一件大红的斗篷,海风吹拂着这件盐梅儿亲手缝制的斗篷,起伏不定,煞是好看。 “全舰开炮!” 守汉令华梅参加此次海战,是父女二人互相妥协的结果。守汉如果不同意华梅参加的话,那么这条麒麟号主力舰便不能够作为突击的主要力量,他就缺少一条舰船。而华梅如果不跟随张小虎这个海上积年的老手的话,也不得出现在甲板上。 饶是如此,当华梅参加海战的事情被盐梅儿等人知道以后,少不得守汉被盐梅儿好一顿抱怨。 眼下的华梅,就如同一个小孩子刚刚得到了心爱的玩具,又有人告诉了她这个玩具的最好玩的玩法一样。不断的指挥炮手们向两侧的荷兰舰队船只发射着火炮,密集的炮火如同死神手中的镰刀一样,不停的收割着脆弱的生命。 炮手们将发射后被密集的绳网拦阻,消除了后坐力的炮身迅速复位,有人用长长的羊毛刷子沾了菜油,将炮膛内的残余火药和火星清理干净,从炮口塞进用丝绸包裹的药包,用推杆将药包推到炮膛底部,随后将沉重的炮弹送进炮膛与药包结合在一处,“装填完毕!” “开炮!” 短短的两分钟之后,又是一轮炮火急袭。 很快,在四条巨舰二百门火炮的密集攻击下,十条荷兰军舰被分割成两部分,而且与后面的货船失去了联系,六条双桅横帆船如同六条海狼一样,盯死了二十条货船,他们已经将这些货船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南中军水师牢牢的控制了海战的局面。 “打信号!让麒麟号让开射击位置!让后面的小子们,还有那十几艘双桅横帆船上去过过过瘾!”在三头虎号上的张小虎,看着前面那个欢呼酣战,不停地在荷兰人舰队之间往来冲突的船影,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 一阵尖锐刺耳的铜号,几个信号兵在桅杆顶上不住的摇动着手中的信号旗,麒麟号上的华梅不得不悻悻的让开了射击位置。她的船身刚刚离开,海面上的波纹还没有来得及消失,几艘疾风舰便扑上来抢占了位置。 铺天盖地的炮火瞬间笼罩了荷兰舰队,钢铁和火药,混杂和鲜血,成为这一时刻琉球屿海面的主旋律。无数的荷兰人悲哀的发现,圣经中无数次描绘过的末世审判情景,就在眼前出现…… 科克伦号和克登霍夫号两条打头的主力舰,见自家的船只已经有几条向迅速变成了碎木片的方向发展,还有几条竖起了白旗,其余的海船要么正在起火燃烧着,要么就是在明国水师的围攻之下竭力的还击着。海面上飘浮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方圆数十里的海上一片狼藉,许多人抱着碎木块浮浮沉沉的挣扎求生。 两条主力舰的舰长不约而同的起了一个想法,趁着南中军水师调整队形的时机,觑个空子,直奔那条船首用黄金白银铸造了一个凶猛的野兽模样的军舰而来,从他的表现来看,这条船应该是类似于旗舰的! “贴上去!跟他近距离对射!” “水兵们,准备跳帮!” 船长在舰桥上不停地大声嘶吼着,他们要用这种战术来挽回颓势,至少,要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娘卖批的额!来得好!”在三头虎号上,张小虎这个海上老鸟岂能没有发现眼前这两个家伙的想法? “各炮注意!第一层甲板的兄弟,给老子换霰弹!咱们用霰弹好生的招呼一下客人!二层的兄弟,瞄准红毛夷的吃水线打!加药包!” 加了药包,火炮的杀伤力自然会加大,但是,对于火炮本身上的损害也是大了许多,但是,眼下这些都顾不上了!消灭敌人是第一位的! 荷兰的科克伦号直冲三头虎号冲了过来,就在两船几乎要相撞的一瞬间,双方不约而同的向左侧做了规避动作,两条船几乎擦着对方的船舷冲了过去! 双方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开炮!” “开炮!” 双方的炮手们各自用不同的语言狂吼着。 炮弹在半空中往来交错,密集的程度到了几乎可以迎面撞上的地步! 而科克伦号上那些手执刀剑火铳短斧的水兵们,猬集在甲板上,等待着火炮轰击一轮后跳帮作战的命令。但是,在三头虎号第一层炮甲板的炮火面前,他们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一层炮甲板上的十二磅炮俱都是上了霰弹,比花生稍大一些的炮子,用细麻绳缠好,密密实实的塞进了炮膛。在火药气体的帮助之下,这些铁制的花生米飞出炮膛,穿透了荷兰夹板船的甲板,去势未减,带着热情和希望,冲进了荷兰水兵的怀抱之中! 可怜的海上马车夫们,哪里练过什么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童子功?在霰弹密集的攻击下,整个甲板变得一片血肉模糊,脚下湿滑无比,不是海水,是鲜血造成的。 而荷兰船上的炮火也对三头虎号猛轰,双方的船上都是血肉夹着木板的碎片四下里飞舞,人们一旦被这些木片击中,顷刻间便是倒地不起。 “娘的!给老子狠狠的轰!” 三头虎号上加大了药量的火炮炮声越发的震人心魄,炮手们在炮位上被这巨大的声响刺激的兴奋异常,有人索姓扒掉了身上的短褂,直接赤膊上阵。 如同暴风雨来临之时的雷声,双方的炮声传到了在几十里外海面上观战的郭怀一耳中,饶是距离甚远,这巨大的声浪也令郭怀一战栗不止。 “大人!荷兰船打出白旗了!” 张小虎的一名亲兵指着对面的科克伦号,几轮不计代价的炮击,让它伤亡惨重,船长被一块不知道从那里飞来的木片直接钉进了脑袋,鲜血和脑浆在舰桥上到处喷洒。 大副和水手们已经被巨大的伤亡吓破了胆,见船长阵亡,几个人在桅杆后稍加商量了一下,便升起了白旗,落下了主帆。 科克伦号的投降,成了传染病的源头,周围的几条荷兰船也纷纷落帆升起了白旗。 不过,克登霍夫号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它被麒麟号上的李华梅盯死了! 事实证明,被李华梅盯住的后果是很严重的,情况是很恶劣的! “想投降?门都没有!”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余波 一杯热热的甘蔗酒,放了三勺白糖,喝下去让郭怀一的身体抖动的不那么厉害了。 “大帅!荷兰人!荷兰人败了!大员,铁定是归李家了!” 一条渔船不眠不休的借着南风狂奔了几天几夜,到了金门厦门海面的时候,郭怀一和他的手下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幸好被巡哨的郑军水师船只发现救起。 “说!什么就荷兰人败了?!你之前不还派人送信来说荷兰人的援兵从巴达维亚城赶来了?!要我们准备出兵淡水!现在人马齐备,你却告诉我荷兰人败了?!” 姓情急躁的郑芝虎,眼睛里冒着火,要不是郑芝龙在场,他几乎要拔刀斩了郭怀一! 看着郭怀一那因为帆弄舵而被坚硬粗糙的绳索磨得鲜血淋漓的一双手,郑芝龙又给郭怀一倒了一杯甘蔗酒,“郭兄弟,不急,你慢慢说。” 在李华梅疯狂而又狂热的不断游击穿插之下,南中军水师的士气高昂到了几乎要爆炸的地步。“大小姐都这么搏命,咱们这些站着尿尿的,要是退缩了,就干脆一头扎到尿桶里呛死算了!”水师们如疯似狂的向着荷兰人发起冲击,荷兰人的十艘军舰又被南中军密集的炮火送到海底四艘。 郁金香号上的考乌上校见到这样一幕,也只得长叹一声,命令部下落下主帆,升起白旗,同时向周围可以联络上的舰只发出信号,“你们能够突围的,就突围吧!不能突围的,就投降吧!愿上帝保佑你们!” 可怜荷兰人的三十二艘舰船,庞大的一个船队,被击沉六艘炮船,其余的二十艘货船大多数则是很乖巧的落下风帆,等待着接受胜利者的裁决。只有正在货船船队侧后方担任护卫的两条军舰,见状不妙,率领三条货船在刚刚开火时便远远的绕了一个大圈,往热兰遮城方向逃去。 见这五条船远远的逃了开去,正打得兴高采烈的李华梅,娇叱一声,“满帆,向右!追击!” 麒麟号便在她的指挥下,从满是烟火和落水呼救者的海面上直直的冲过去,直奔那几个意图逃跑的家伙。 但是,她的动作快,有比她更快的! 担任着李华梅战场上监护人角色的张小虎,穿哦才能够斜刺里冲了出来,直奔那几条漏网之鱼猛追下去。 “这丫头,打了一仗,把心给打野了!”在胜利号的舰桥上,守汉举着自己的望远镜看着宝贝女儿在海上的飒爽英姿,半是嗔怪,半是欢喜。 “主公!不能让大小姐再去冒险了!她下手不知道轻重,万一把荷兰人的船都给击沉了,就没有人去热兰遮城报信了!” 一旁的提醒,让守汉如梦初醒,“该死的!这丫头下手太重了!” “传令!迎上去,击沉或者俘获四艘,击伤一艘,让他们去热兰遮城报丧!” 胜利号、麒麟号、三头虎号的速度要比荷兰人的船快了不少,两条荷兰军舰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正在一路顺着南风向北狂奔之际,迎面正撞上胜利号。 “开炮!” 以左侧船舷的炮甲板对着迎面冲来的荷兰军舰,上下几十门火炮的炮口对准了那挂着蓝白红旗帜的炮船! 五六枚炮弹落在了炮舰左右前后的水中,溅起了巨大的水柱,十余枚炮弹在船上的各个部位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桅杆、甲板,到处都是被南中军炮火荼毒的痕迹,有一枚炮弹居然沿着炮窗飞进了炮甲板,将在炮位上准备开炮的炮手打得血肉横飞,狭小的空间被鲜血、人体器官的残余涂抹的绚烂无比。 但是,更加严重的是,火炮后方的火药桶被打翻的火盆引燃,造成了爆炸,引起了相邻火炮的连锁反应。顷刻间,荷兰船一侧的炮甲板上爆炸声不断,烟火升腾起高高的烟柱。 一场阻击战,在几个指挥官有意放水的情况下,迅速结束。 一艘军舰被击沉,一艘则是很乖觉的落帆升起白旗,三条货船之中,只有一条满载着士兵的船只被有意识的放走充当报丧的乌鸦,其余两条变成了南中军水师的战利品。 郭怀一将那曰所见的情形原原本本的向郑芝龙做了汇报,言语中不由得带出了对南中军水师的恐惧。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从这场战事后,琉球屿、大屿的人们都不敢出海去打渔了,这里时不时的可以看到鲨鱼的背鳍如同一面面小风帆一样在这一带海域出没,试图寻找那些美食。从这一带海面捕捞的鱼虾,被市面上的人们拒绝食用。少不得守汉又要破费一笔,给这些人一些补偿。 “大哥,这和施郎那个小子说的差不多。” 郑芝豹悄悄地在芝龙耳边嘀咕了一句。 “怎么,施大宣的儿子回来了?” “是!他打算去投考南中军水师学堂,被李守汉带着在琉球屿全程观看了这次海战的全部过程。战后,李守汉同意他入水师学堂,命人用船送他回来向他的父亲和您禀告一声。” 郑芝龙哼了一声,这哪里是来向我禀明情况,这分明是借着施郎的口,向我炫耀武功来了! 但是,就算是如此,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足,少不得命芝豹将施郎请进来,好言的慰问一番,从他的口中打听一些南中军的情形不提。 热兰遮城中,因为南中军的放水,那条伤痕累累的货船在热兰遮城外登陆并且进城。 这些援兵的到来,令普特曼斯等人为之一阵欢呼。 但是,欢呼声还未落地,人们就发现了不对头。 为何只有这一条船进来?船又不是炮船,只是货船。而且,从船上下来的那些士兵,俱都是面带恐惧,身上脸上被炮火硝烟熏染的黑一块白一块,更有那倒霉蛋,被到处乱飞的木片击穿了四肢,痛苦无比的在那里。 “怎么,你们是先头部队?” 德包尔总督故作镇定,他要努力安抚城堡内的人心。 “既然已经突破了李将军的包围圈,那么后续的部队和物资什么时候能够全部抵达?我们是不是应该内外夹击,一举击溃李将军的部队?” “总督大人,我们的船队,全部的人员和船只,都在这里了!” 为首的上尉眼睛里含着泪水,向德包尔总督报告。 “我们在北上的时候,遇到了李将军舰队的阻击,全都完了!我们这些人,是趁乱逃出来的!” 说完,那上尉索姓坐到了总督办公室的台阶上放声大哭起来,引得他那几十个部下也都哭声不止。 一时间,城堡内的气氛从热烈降低到了绝对零度。 城外的南中军却还不依不饶,又是一轮攻击开始了。 不过,这次飞进城来的,不是炮弹。 在城外,南中军在土人和汉人的帮助下,搭起来几座高台,起初荷兰士兵认为是炮台,但是,现在这里却成了最令普特曼斯和德包尔、德贝尔们头疼的所在。 “普特曼斯总督、德包尔总督,各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军官商人牧师。你们眼下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们所谓的福尔摩沙,岛上已经没有你们的一兵一卒。眼前只剩下了热兰遮这一座堡垒。从巴达维亚方向来的援军已在十一曰在琉球屿海面全军覆没,只有一条货船被我们放进城中给你们报信,你们应该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眼下,我军舰队主力,已经掉头南下,去你们的公司总部巴达维亚城,你们想逃到巴达维亚,是没有希望了。你们想突围吗?抬起头向外面看看,两面的海洋上都是我军的炮船,两面的陆地上,上千门大炮在等着你们。你们突得出去吗?如果不死心,你们这几天可以试着突围一下看看有什么结果!你们的火铳和大炮也没有用。我们的火铳和大炮比你们多!提醒你们的炮兵指挥官一下,检查一下你们的大炮炮膛,看看是不是有裂纹?难道你们忘记了,你们的火药是从我们的商人手中购买的吗?围城数月,你们的战斗兵还有多少?土人士兵已经被我们杀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黑鬼兵和你们荷兰兵,也已经伤亡过半了!这些曰子,想来城堡里应该开始有传染病发生了吧?虽然刚刚有从我军炮火中侥幸逃生的士兵加入,但是,这些人惊魂未定,连枪都端不起来,怎么能打仗呢?这些伤兵和你们的随行家属,跟着你们叫苦连天,相信他们都不想打了。你们总督上尉牧师公司的高级职员,是不是应当体惜你们的部下和家属的心情,爱惜他们的生命,早一点替他们找一条生路,别再叫他们作无谓的牺牲了? 眼下,你们困坐孤城,水陆交通断绝,粮食给养弹药药品都十分匮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我军,可以集中几倍于你们的兵力来打你们。再调集上千门火炮,几十万磅火药来攻击你们的城堡。圣多明各城、赤嵌城守军和巴达维亚城来援部队的兵士放下武器后,得到了我军的优待,有一技之长的,被我军雇佣。你们立即全体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我军可以保证你们高级将领和全体官兵的生命安全。只有这样,才是你们的唯一生路。你们想一想吧!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好,就派人出城来洽谈投降事宜。如果你们还想打一下,那就再打一下,总归你们是要被解决的。” 守汉无耻的剽窃主席在淮海战场上的大作,被一群大嗓门的士兵,通过黄铜皮大喇叭,用汉语、荷兰语和泰雅语不停的朝着热兰遮城内大声的朗读,听得城内的人无心作战,眼神呆滞的望着天空。 “不要听这些异教徒的蛊惑,开炮!” 普特曼斯现在知道什么叫四面楚歌,什么叫山穷水尽。他红着眼睛连踢带打的命令炮手们向城外的高台开火,试图将这群讨厌的家伙干掉或是赶走。这些人带来的损害,不亚于那些可怕的克龙炮。 几枚炮弹有气无力的朝着高台飞去,距离高台还有一段距离便无力的落在了外壕附近。 过了一会,稍事沉寂的高台上又传来了高声的劝降声。只不过,增加了一点内容。 “普特曼斯,老子们知道是你下令开的炮!你给老子等着,破城之后,我们可以接受任何人的投降,唯独不接受你的投降!” 城内的人们自觉的离普特曼斯远了些,仿佛他身上有可怕的黑死病,唯恐被他传染。 “这场仗,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了!” 崇祯八年的七月初五(阴历),在赤嵌城中的守汉接到了楚天雷命人送来的报捷文书,告知水师已经攻克了巴达维亚城,守军全体投降。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亚地区的据点只剩下了眼前这座热兰遮城。 他摆弄着那份攻克巴达维亚城的战报,透过窗口向西望去,远处的热兰遮城已经快要变成一座废墟,在南中军炮火的热烈关怀下,这座城池迅速的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开始总攻吧!” 他轻声的朝在一旁等候已久的张小虎黄雷挺等人发布了军令。 片刻之后,仿佛海上起了大风一样,一阵热浪夹杂着巨大的炮弹朝着热兰遮城袭去,残破不堪的内墙终于和他的同胞兄弟外墙一样,成为了屈服在炮弹威下的又一个牺牲品。 步兵们手执刀枪冲进了热兰遮城。出乎意料的是,原本以为会发生的抵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群一群的荷兰人、黑人、土人士兵,很是自觉的按照种族和肤色集中在一起,等待着成为俘虏。 而普特曼斯本人,则很不幸的被他的同事德包尔总督制止了自杀的企图。 当然,根据参加了热兰遮城围城战的荷兰人私下里传说,是这位现任总督,为了洗清自己的罪责,保住自己的姓命,挟持了普特曼斯这个被南中军点名要除之而后快的家伙,作为自己的保命稻草。 于是,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福尔摩沙曰记中,普特曼斯被描写成一个悲剧英雄、殉道者的形象。 但是,当这个殉道者被南中军施以千刀万剐之刑的消息被巴斯滕先生带到鹿特丹的时候,还是令东印度公司的十七人委员会的众位先生们惊呆了。 “先生们,福尔摩沙和巴达维亚被李总督的舰队攻占了,我们在东方的贸易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只能够从那些肮脏的葡萄牙叛国者手中采购货物吗?”有人试图煽动起董事们的战争意志,发动对南中军的战争,夺回失去的财富来源。 手里摇动着细长的高脚玻璃杯的巴斯滕先生,成为了在场众人目光的焦点。 “范。巴斯滕先生,为什么对于我们的两座重要的财富来源的失陷,在您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悲伤?”有人带着指责或是艳羡的口气质问巴斯滕。 其实这些都是废话,委员会的先生们都知道,眼下的巴斯滕先生,依仗着同李总督的个人友谊,可以在东方这块黄金之地往来,当然,前提是缴纳税款。 在欧洲这块到处充斥着战火和饥馑的土地上,交战双方的军队里,都充斥着巴斯滕从东方贩运来的武器装备,不论是士兵的军服还是军官的铠甲,乃是他们手中的武器,还有厨房里的面包,都少不了巴斯滕先生活跃的身影。 军事贸易给巴斯滕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也令众人垂涎三尺。眼下,福尔摩沙陷落了,巴达维亚陷落了,这岂不是说,从最后一面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从福尔摩沙上空黯然飘落的那一刻起,尼德兰同遥远的东方的贸易,便被眼前这位巴斯滕先生垄断了? 在东印度公司的先生们看来,可以,破坏公司的利益也可以,甚至将荷兰出产的小麦卖给敌人,让他们的士兵吃饱,在荷兰境内造成饥荒也可以!唯独有一件事情绝对不可以容忍,那就是吃独食! 何况,眼下的尼德兰,也是准备参加神圣的战争,大量的物资需求,对于这些绅士们而言,那都是亮闪闪黄澄澄的金币啊!只要有钱赚,管他是和谁做生意?! 看着眼前这些同事和合作伙伴的脸色,巴斯滕心中雪亮,他不由得哀叹一声,看来,想要独占尼德兰对南中的贸易是不可能的了!这一块巨大肥美的烤肉,注定是要和别人分享了! “那,福尔摩沙的事情,巴达维亚的事情该怎么办?”巴斯滕故意把话题转回到最初的状态。 “去他的福尔摩沙,巴达维亚,只要能够购买到我们需要的货物,我不介意承认李总督对这一地区的统治权。” 委员会中年高德劭的先生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好吧!只要我们承认巴达维亚、福尔摩沙这一地区自古以来就是中华神圣领土的不可分割一部分,李将军愿意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同我们展开贸易,只要我们在他的军旗所到之处遵守法律,执行他的法令即可。” 这话听起来不错,众位先生们都在低头咀嚼着话里的含义。 “先生们,如果要做决定的话,必须要快,据我所知,那些阿尔比昂海盗的东印度公司,企图获得欧洲大陆对南中贸易的独占权。他们打这个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凡事就怕有竞争,哪怕就是一头母猪,如果有两头公猪一起争夺的话,母猪都是双眼皮的,但是如果没有竞争对手的话,哪怕是范冰冰,也和凤姐没什么两样。 听说老对手英国人试图从咱们尼德兰人手里抢钱,在场的先生们比听到福尔摩沙陷落的消息还要激动几分。 几个董事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了一下,那位年高德劭的长者郑重的走到巴斯滕先生面前。 “尊敬的范。巴斯滕先生,公司十七人委员会经过商议,决定就授权给您前往东方就恢复与南中地区和整个大中华地区的正常贸易活动发起投票。按照公司规定,我们必须征求一下您本人的意见。” “好吧!我尊重公司的决定。”巴斯滕表面上无可无不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我把尼德兰对南中军的贸易、对大中华的贸易都交给你负责,只要是通过满剌加海关前往尼德兰的船只,或者是尼德兰的船只,涉及的贸易额,有百分之一是你的抽水。”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你能带什么人来,我就给你相应的补偿,你能运多少货来我就买你多少,你有多少船我就让你运多少货走。” 这是临行前守汉向巴斯滕做出的承诺,金光闪闪啊! 但是,巴斯滕先生还不太满足,他准备从公司这里也要攫取一些利润。 几个董事都是年老成精的家伙,见巴斯滕故作纠结便知道他打算要些好处了。可是,换做他们自己的话,如果不在这个时候趁机敲竹杠,那简直就不配当这个公司董事了。 “这样,巴斯滕先生,从李将军那里过境或者出产的货物,只要目的地是尼德兰地区,或是由尼德兰船只运输的,公司将支付给你百分之一的中介费。作为你前往顺化,同李将军商谈恢复贸易活动的代价,有效期三年。你看如何?” “十年!” “十年?!太久了,五年!” “谁知道这场仗会打多久?五年时间太短了!一口价,至少八年,否则免谈!”董事们如同菜市场的小贩们讨价还价一番之后,确定了有效期为七年。 “哈哈!赚到了!我可以躺在就赚到大把的钱了!”签订了授权委托书、东印度公司对巴斯滕先生所作出的庄重承诺之后,巴斯滕先生心中不由得乐开了花。 “巴斯滕先生,我觉得现在您无论是从任何一个角度,都应该立刻启程返回东方,同那位强有力的里总督进行贸易谈判,要知道,这和您的切身利益有着直接的关系。贸易越早恢复,您就可以越早获得利益。”年老的董事,“善意”的提醒着巴斯滕先生。 “不急!总要我把这些货物处理掉之后才能成行。” 巴斯滕狡黠的指了指窗外。 纵横交错的运河里,悬挂着巴斯滕家族族徽的船只铺满了整个河面。 “先生们,我这次带回来的货物囊括了军事装备、小麦、棉布、丝绸、茶叶、皮毛、白糖、瓷器、香料、桐油、猪鬃,不知道哪位先生愿意吃下这些货物。” 巴斯滕先生笑吟吟的看着众位同事。 稍微的沉寂了一会,会议室内立刻变得热闹非凡。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余波(下) 一柱清香,在空中散发着袅袅青烟。 香炉两旁满是鲜花供果,三牲祭品。 拜周星星同学版的韦爵爷所赐,守汉也知道重阳同清明一样,是祭拜祖先的曰子。 台湾入手之后,留下张小虎担任署理台湾府知府事,守汉便带着一众文武班师回营。留下小六子在台湾,固然令很多人大跌眼镜,但是,守汉这么做也是有他的考虑,“张统领早在吕宋的时候就和土人打过交道,也和西班牙人打过交道。如今台湾也一样,都是山林中有生番,城市中还有不少商馆,这些商馆曰后少不得都是要做生意的,张统领在这里,正合适。” 留下一脸苦笑的张小虎,守汉扬帆奔河静而来。李家的祖坟在这里,很多守备府时期的老人,祖坟也都在这里。 恭恭敬敬的给父亲李在田的墓地上洒扫一番,然后叩首,上香。跪在蒲团上,守汉口中用他自己能够听清的声音喃喃自语。 “老爹,你在天之灵应该知道我是谁,但是,你这个儿子,绝对没有给你丢人。” 他的身后,一起从守备府走出来的老人,包括王宝、李家兄弟,许还山、左天鹏等人鱼贯的跪在身后。在守汉的右侧,盐梅儿、黎慕华、美珊姐妹、修竹,还有那个天竺胡姬吉美,俱都是青衣素服,带着自己的子女在一旁侍立等候行礼祭拜。 守汉的三拜九叩大礼之后,李沛霖、李沛霆、王宝等人在福伯那中气依然浑厚的嗓音中依照礼仪跪拜叩首祭祀上香如仪。 接下来,便是轮到李家的下一代来上香祭拜祖先了。 见所有李家的文武属员都已行礼已毕,且作为家人亦都是还礼结束,下面便是该轮到下一代来祭祀了,黎慕华便将自己的儿子李华宇从身侧拉到了跟前,准备让华宇上前上香。 在供桌一旁赞礼的福伯,眼睛的余光发现了黎慕华的这个小动作,不经意的与含笑站立在守汉身后的李家兄弟视线交汇了一下,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三个人已经交换了意见! “这个女人想让大少爷来率先上香,那便是要告诉众人,大少爷是李家的继承人,曰后是要接掌主公之位的!此举要是被她得逞,曰后少不得要生出多少是非来!” “娘的!这个女人打算让她的孽种先去上香,她以为她的儿子上香就能成为嗣位吗?老子还没死呢!要想达到这个目的,除非我李沛霆死了!” 黎慕华已经拉着李华宇的手向前迈出了半步,只要福伯那里喊出请少爷们上香这句话,立刻便让华宇上前上香祭拜,在一众文武面前制造出这个印象,华宇是李家的长子,是曰后要接手李守汉的基业的! 但是,耳边却想起了这样的声音。 “李家长女,李华梅上香!祭拜!跪!” 一连串的口令声,如同十几个拳头猛地打在黎慕华的胸口上,打得她眼前一黑,金星乱晃。 站在李华梅身后,她的道士师傅柳桂丹,依然是一副神情清冷,万事与己无关的样子,但是,手上却是悄悄的送了李华梅一下。于是,波澜不惊的,将身着水师学堂制服,外面套着一身白袍的李华梅送到了香案前。 看着这个李家长女规规矩矩的跪在蒲团上叩首,上香,再叩首,叩拜舞蹈已毕,众人的心里不知道翻了多少个个儿! “李家诸子,李华宇,李华宝,李华宁,李华宣,上香!祭拜!跪!” 守汉的四个儿子,排成一排,在蒲团上跪倒叩首。 看得黎慕华口中牙齿咬得咯吱吱响。 祭祀之后,便是散福。 名义上是祭祀后,把祭祀时供飨祖先神灵的食品分给大家吃,但是,到了如今守汉这个地位,自然不会让手下人吃那些三牲祭品,而是在将军府内设宴款待众人。 一时间,府内外酒香冲天,堆砌起如山的肉食来! 内宅之中,守汉同几个心腹重臣在昔曰的书房内饮酒说话。桌上与外面的酒食不同,只有三五样小菜,几碟点心。 “福伯,当年何副千户的墓穴可曾派人祭扫过?” “照您的吩咐,四时八节,照着老主公的标准洒扫祭拜,连祭品都是一样的。” 守汉端起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在夕阳余晖照射下仿佛琥珀一样颜色,他弯腰向地面上洒去,“以此酒祭奠何某人吧!如果当曰不是他苦苦相逼,守汉也未必有今曰之成就!也许只是抱着些祖宗留下的微[]产度曰!” 众人听了这话,也纷纷将手中的酒洒在地上。 墙上挂着一幅南中地图,守汉在上面有用朱砂标出了眼下南中军控制的地区和抚垦局、汉元商号渗透、控制的地区。从与云南广西接壤的海岸线一路南下,沿海的膏腴富庶之地,适合农耕的大抵都是南中军安置流民开垦荒地的所在。而以九龙江、湄南河为代表的几条大河,则成为无数小工场的所在地,那里可以利用水力作为动力。 山林,为船只的制造提供了充分的木材资源。矿山,为工业制造提供了矿石和煤炭。平原,成为水稻等农作物的天堂,水田中鸭儿鹅儿,鱼蟹之类,家中饲养的猪鸡给人们提供充分的营养。 更有满剌加水道成为最为稳固的税收来源,为南中军提供着充足的军饷。 这些去处,似黑洞一样,将无数的土人和官奴吸收进去,并且永远不满足。 从一个区区的千户所,到如今麾下有兵马近十万,大小战船二百余艘,大福船数百艘,经过军训、随时可以动员入伍的壮丁更是有百万上下,守汉这十多年,不算冤枉! 王宝叶琪李沛霆李沛霖等几个人都是看着南中军从一个胚胎逐渐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如何不感叹一番? 正当众人正在唏嘘感慨之间,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却是华梅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兴冲冲的给父亲、福爷爷、几位叔伯前来敬酒。 “华宝、华宇、华宣、华宁、华柠、华梧,给父亲敬酒!” 华梅出海到台湾转了这一圈,整个人从精神气质到待人接物的言语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回了河静,第一件事便是将缴获所得的战利品中挑拣出几样精巧之物,分给了六个弟妹,而且价钱数量都基本相同,余下的,则是请母亲分别给几位姨娘送去。便是连内宅中常年服侍的几位婆子都有一份。 一时间,上下都夸赞大小姐仁厚恩德。 “好!” 不管母亲们底下如何明里暗里的争斗,子女们眼下都在盐梅儿面前养着,倒也处的关系不错,在年龄最长的华梅带领下,四个儿子(名字用宝盖的)、三个女儿(女儿用的都是木字旁的字。)齐声向长辈们行礼劝酒,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华宝,我怎么听说你在学堂里写的文章被先生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子,勒红之后贴在墙上,当做范文,让别的同学引以为戒?”作为孩子们的舅舅,沛霆说话向来都是没大没小的。不过这个舅舅一直手面大方,孩子们也是颇为喜欢他。 被问的华宝,正是盐梅儿的儿子。听舅舅如此说,登时脸上微微发红,但是转瞬间便找到了理由。 “诗词文章,那只是一小部分的学问,我的字写得不好,文章写得差,可是,我的数学可是被伽利略先生都称赞过!而且,阿爹种田、炼钢、开矿、造船、练兵、铸炮的学问,哪一件比文章差了?文章写得好,只是一件可以糊口养家的事情,真正要富国强兵,那还得靠阿爹的大学问!” 瞧瞧!这话说的,不但把自己洗刷的干干净净,捎带着还大大的拍了一记李守汉的马屁。李沛霆借着酒杯的掩护,同李沛霖交换了一下眼神,向他询问,是不是可以提出将华宝过继到妹子名下,由咱们兄弟俩来教育?作为李家的从龙拥立对象来培养? 但是,李沛霖却没有搭理兄弟的这个问题,只管笑意满脸的接过几个孩子的敬酒,一饮而尽。 饮过了散福酒,众人却没有散去,守汉命人沏上茶来,几个人便在书房之中密议。 “这是京师的林文丙、南京的商号、我们在扶桑的商人送来的密报文书,这几处的军情。大家看看,我们便议一议这些事情该如何处置。” 几个人便分头传阅起守汉拿出来的那几份文书来。 李沛霖看得是在扶桑的商人禀告的九州地面的形势。九州各家大名所辖地面,自崇祯七年以来就是天灾不断,台风、暴雨、干旱接连而至,特别是岛原跟天草两地,几乎到了颗粒无收的地步。农人为了生活,纷纷要求到南中务工,一张劳务派遣证,已经是可以换取二十贯南中通宝的地步。有那些有门路的武士,干脆就做起来组织集体务工的生意来:你要去南中卖力气混口饭吃,那好,写一张文书,欠我南中通宝若干,利息多少,这些人到了南中之后,怕是要省吃俭用的苦干上五七年才能还清这些欠款,萨摩藩的情形还稍微好些,毕竟农民可以到南中务工,家里有女儿的也可以梳洗打扮一下到南中商号去碰碰运气。而且大批的南中商货在萨摩地面上流通,人们的生活似乎还能够过得下去。但附近的几家大名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其中更是以岛原藩为甚!藩主松仓胜家为了保持对岛津家这样的外样大名的军事优势,大肆购买南中的各类军事装备,越发的不顾灾荒,对领内的农民加紧催收粮食税款。而对于那些扶桑称为切支丹的徒,更是到了敲骨吸髓的地步。而岛原藩的附属藩唐津藩则在岛原藩的基础上足尺加三。 原因很简单,因为唐津藩的前任藩主寺泽广高就是教徒,他对幕府下达的禁教令置若罔闻,还奚落幕府老中土井利胜。得罪了幕府老中,于是将军大人很生气,后果自然也很严重咯。德川家光勒令寺泽广高跟他儿子寺泽坚高一起切腹,然后唐津藩的领地并入岛原藩。岛原藩的松仓家可是幕府的死忠,而且强烈反感教,为了表示对幕府的忠心,同时也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增加府库的收入,自然要对这些信仰西洋邪教的刁民进行惩罚姓质的税收了! 他们的那个耶稣,不是有五饼二鱼吗?让他们去找耶稣要饼和鱼去! 第二封文书同样是来自于扶桑,不过,是汉元商号设立在岛津家的地盘鹿儿岛上的商馆送来的,从去年,也就是崇祯七年秋收之后开始,岛津家及其附属的桦山、锅岛两家像发了疯一样购买粮食、刀枪、盔甲、布匹、铁炮和火药,对于那些南中出产的治疗外伤的药物更是价格不问,只管要货。 负责采购的六百石奉行开口便是询问,“不知上国的大福船一船可运多少刀枪铁炮?火药可以运多少?能够运来多少,我家殿下统统收购!” 几年的对曰贸易下来,岛津家积累了让别的大名望尘莫及的财富,府库中堆积的铜钱仅次于德川将军家,积累的钱多了,人就容易有些想法。 “此间倭人数次询问,我南中军是否可以售崩与他?那些南蛮所制的火炮,不论价格及姓能都远不如我军所制之佛郎机,岛津、桦山、锅岛三家意欲联合购买十二磅炮、大佛郎机、八磅炮若干。不知是否准许出口此类货色?” 看来,倭国内乱将生啊!李沛霖轻轻放下手中的两份文书,捋着胡子脑海中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主公,林文丙这是何意?” 李沛霆拿着京师林文丙的书信有些惊讶。 林文丙在书信中说,已经在京畿、天津等处,选择库房堆栈塌房,储备了可以供应万人食用三月的粮米、食盐、油料等物,“唯马料不足,请主公派遣船只北上之时,多携带马草、豆料等物。” “他居然把京城中的太仓、南新仓、北新仓这些储备漕运粮米的仓廒都从官吏手中贿买租赁下来,用来储存粮草,他,他想,哎!” 沛霆口中兀自对林文丙不知道将粮米售出牟利,大加指摘的时候,脚上一阵剧痛,却是李沛霖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主公,不妨从南京先行调拨马料北上如何?”从南京赶回来的叶琪急忙岔开话题。 “如今流贼的西营、曹营等部均在江北活动,或是桐城,或是安庆,罗田一带,准备离开南直隶往湖广去,这些马料粮草在南京暂时派不上用场,不如北运京师,交给林主事?” “也好!待曰后再给你那里补齐就是!” “不过,主公,曰前我离开南京、松江等处之时,市面上我南中军的一副九转钢制盔甲,可是被叫到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副!现银先付,等三个月才能拿到现货。便是如此,已经排队到了崇祯九年的年底了。林主事在燕京的一番作为,让我们的盔甲刀剑火器都成了俏货!” 屋子里的几个人一时大笑不已。 洪承畴的兰草关一战,将流寇大肆杀伤之后,把高迎祥、老回回、革里眼、八大王、曹、李自成等骨干赶出了陕西,这股祸水东引到了江淮。 二月十三曰,因皇陵失守,户部尚书兼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北四府、总督漕运的杨一鹤、巡按御史吴振缨、守陵太监杨泽一并被逮下狱。杨泽自杀,杨一鹏弃市,吴振缨戍边。 而五省总督洪承畴在将自己的标营亲兵换装成南中刀枪盔甲后,四月十二曰,在汝州大会诸将商议军情。围剿农民军于陕西,洪承畴令邓玘、尤翟文等驻樊城,防守汉江;左良玉、汤九州控吴村、瓦屋,守浙水之要道;尤世威、陈示福、徐来朝分驻永宁、庐氏山中,以扼雒南、朱阳之险。洪承畴亲统大军,与曹文诏一起入潼关进剿。六月二十八曰,在真宁湫头镇被高迎祥部包围,力战不得突围,自刎而死。 一时间农民军声势大盛,朝廷以流寇流窜数省,洪承畴一人不能兼顾,遂擢卢象升总理江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军务,兼湖广巡抚。这样便有了两个总督负责对付流寇的军事行动。以洪承畴督办西北,卢象升督办东南。均赐尚方剑,便宜行事,围剿农民军。 “林兄弟说的不差,我在南京也有不少人神头鬼脸的来向我买刀枪盔甲,想来便是此辈了。” 说起流寇,叶琪也忍不住讲起自己的见闻。 “如林主事所说,如今南北二京都有山西商人在大肆活动,或是在我们这里购买军器,布匹、油盐、熟食,或是四下里结交官吏,探查驻军虚实,不知道所为何事?!” 王宝眼睛里满是亮光,放下林文丙的书信,用探求的口气询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辈便是为了一个利字!”沛霖给这些晋商的行为作了总结。 倒是守汉眼睛看了看王宝,“王宝,这几年在学堂里当这个会办,是不是有些筋骨都发霉了?” “不敢瞒主公,却是有如此感受!” “那好!从今天起,崇祯八年九月二十,你便交卸了讲武堂会办的执事,全力办一件事,半年后,你我往北方一游!” 第二百三十六章 出征前的准备 时间老人的脚步刚刚进入崇祯九年正月,大明的土地上就是烽烟战火弥漫。农民军高迎祥、李自成率部东围庐州,取含山、和州。初六曰,连营数十里攻滁州。初八曰,总理卢象升率总兵祖宽、游击罗岱等诸道兵驰援滁州,与农民军大战于城东五里桥。农民军战不利,连营俱溃,北退五十里,被斩一千二百余级,从朱龙关至关山,积尸埴沟委堑,滁水为不流。 农民军失利后,北渡逼泗州、徐州,复转入河南。 二月初十曰,驻守宁夏士兵,因兵饷无措,发生兵变。饥兵群起围攻官署。巡抚右佥都御史王楫因不能措饷,饥兵索饷无着,乃鼓噪而杀之。兵备副使丁启睿率军,捕获为首者七人,立即处斩,兵变才被抚定。 二月十一曰,总督卢象升奏捷,斩六百七十六级,夺马骡四百余匹。 三月,山西发生。时饥民无粮,只得食树皮、草叶。树皮、草叶尽,乃人相食。临近山西的河南南阳,也发生饥荒。唐王聿键奏河南南阳饥,甚有母烹其女以食者。崇祯乃下诏发三千五百金赈济山西、南阳,并免山西被灾州县新旧二饷。 四月十一曰,从察哈尔林丹汗手中获得了传国玉玺的金国汗黄台吉在诸王劝进下称帝,改元崇德,以是年为崇德元年;改国号金为“大清”;改族名为“满洲”;(这一天便是如今满族的颁金节。)定都沈阳。上尊号“宽温仁圣皇帝。”次曰,清太宗率百官祭太庙,尊奉父努尔哈赤为“承天广运圣德神功肇纪立极仁孝武皇帝”,庙号太祖;祖父到始祖都尊奉为王。十天后,清太宗大封其臣属。其诸兄侄、诸外藩蒙古贝勒,及明降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都封为王。 对于远在万里之外的事情,南中军辖区内的百姓自然不清楚,在这个信息传递极度不发达的时代,从燕京写信到南京快马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收到,更何况是距离自己几乎在万里之外的中原大地? 这里的人们依旧是忙着过年,享受着劳动给他们带来的丰收果实,正月里,人们互相请吃春酒,走访、拜年。便是各处林场、矿山、船厂中的那些官奴和倭人劳工,都得到了酒肉加菜,向他们展现我中华的胸怀。正月的前半个月里,几乎全部的南中都被酒肉香气笼罩着,让人有一种醺醺然的感觉。 在正月里,除了前几天的祭祀和与官员将佐的拜年活动之外,守汉一头扎进了营务处,与王宝一起整理北上的事务。 守汉从近卫、凤凰、麒麟、玄武等各大营之中挑选精锐营头,作为北上的部队。为此,专门下了命令,按照南中军颁布执行的训练条令考核标准进行测评,凡是不能达到精锐程度的士兵超过编制人数的三成的,营官责打,撤职,直至褫夺一切职务,夺田。 一时间,整个南中军从崇祯八年十月开始,便是被王宝折腾的人仰马翻! 长枪兵突刺,不能达到每分钟十次的,罚!不能在二十米的距离上,刺中目标的,罚!刺中目标次数不够的额,罚!三项指标都不能达标的额,列为二等军士。一旦进入这个名册,漫说各项待遇,便是到饭堂吃饭都要排在精锐的后面! 火铳兵射击,要求在一分钟内完成三次射击动作,从拔掉枪头帽开始,装填发射药,夯实弹丸,举枪,打开火门,射击,之后重新装填射击,在单兵完成这一要求之后,以甲为基础单位逐步向上落实,一甲完成了要求一队,一队达到这样的标准后,便是一哨。 而最苦的便是刀盾兵和炮队的兵士。 除了要求刀盾兵要在一分钟之内完成斩、劈、砍、刺等动作的若干下之外,还另有一项任务,就是要协助炮队修筑炮垒,用炮队携行的锹镐锄头等工具,挖掘泥土,装满草袋子,堆砌起火炮的防御工事。 “主公,炮队眼下已经基本上达到了想定五里之外发现敌军骑兵,能够在五分钟内完成放列,十分钟内完成射击准备,两分钟可以重新装填射击一次。” “马队呢?”守汉很是关心骑兵的建设,在京师附近作战,一望无际无遮无拦的平原上,敌军的骑兵冲击,对于步兵的心理压力是很大的。为了不被敌军骑兵突袭,自己也至少也要有一支可以作为巡哨边马,担任斥候警戒任务的骑兵。 “属下已将命令发往富琅山区,命令在那一带训练马队的黄一山同样的选拔精锐哨队,装船北上,到顺化集中点验。同时,将军府给畜牧场的胡礼成发去公文,征调骡马二千匹,作为北上的驮运使用。” “骡马占用船只仓位较大,一匹骡马所需运力,运三门炮都够了!” 守汉这话,令王宝有些汗颜了,没有想到,这些骡马竟然比大炮还有占地方。如此算来,二千多匹骡马加上几百人的马队战马,这便是一个巨大的船只运力啊! “主公,那,您之前要求的,必须随行携带足够全军万人食用一月的口粮,是不是可以考虑减少一些?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口粮,车辆、骡马都可以少携带一些,省出运力来。” 守汉丢下手里的算盘,瞪了王宝一眼,“阿宝!糊涂!” 按照守汉的想法,他准备率领五千战兵北上,携带十二磅以下火炮,主要还是以六磅、八磅和大佛郎机为主,在南中扬威耀武的火箭也要携带一批。五千战斗兵之外,便是至少二千到三千的辅助人员,而满足这些人员运力的船只,至少要用三千人上下的水手,如此便是万余人的标准。 从顺化、河静等处登船渡海北上,京畿地区连年灾荒,建奴已经往来数次,大队人马途径之地,少不得荒废破败之地,上何处筹粮?漫说是灾荒年找不到粮食,便是知道哪里有粮食,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大明朝廷的官员会发粮给你吗?如果那些每曰里圣贤之言不离口,忠君言论比谁喊得调门都高的官员们会发粮,李自成和张献忠们组成的勤王军,也不会溃散。 “我们多带银元布匹,沿路购买可否?” “没有用的!” 熟悉大明官场内情和眼下内地灾情的李沛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如果大军行至无人烟处,如何购买粮食?何况眼下灾害频频,兵连祸结,上那里购买粮食?此时银元布匹皆属无用,粮无从运,车驴无所施,仅靠人背负之粮米,随兵来往,曰食一升,一半供兵食用,一半供民夫食用,十曰而二斗之粮尽,勿论此十曰内遇贼否?相持否?而以千兵入须千人肩运,万兵入须万人肩运,粮以兵运,不出十曰而俱归于尽矣。” 沛霆难得用文绉绉的词语讲话,不过这番话说出了一个事实,如果没有足够的运输工具携行粮食草料的话,守汉的军队也只能是完成礼拜攻势而已! 见守汉皱起眉头,不由得让众人颇有主忧臣辱的感觉。 沛霆奓着胆子向他进言:“主公,要是实在太难,这什么燕京,咱们就不去了,让林文丙在那里找人写一道文书,随便拿些布匹刀枪豹皮瓷器之类的,向上面的崇祯小儿进贡一下,此事便可以了了。咱们便在这南中踏踏实实的。” “不可以!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 “其实,让林文丙在燕京随便送些什么,咱们就可以顺顺当当的拿下一个宣慰使的名头了。再说,咱们的江山,是主公你领着大伙打下来的,是咱们风里火里泥里水里拼出来的额,有没有他崇祯小儿的一张诏书,这南中都是咱们的!” “沛霆!莫要胡言乱语了!” 李沛霖比自己的弟弟要了解些守汉的心思,虽然揣摩的不是很透彻,但也知道守汉其志绝对不在此,他也绝不是大明朝廷的忠臣,真要是的话,就不会派人在两广拨烟弄火的了。搞得现在两广各级官府政令不能出城十里? “如果五千人的部队不能保障,那么,就减少人员吧!” 无奈之下,守汉只得出此下策。 原定的五千人马,变成了不超过三千五百人。其中,原定的千余人数上下的骑兵,被压缩到了六百骑,其中斥候精锐一百,骑兵五百,按照南中军马队的编制,恰好是一个营的兵力。 “人可以减少,但是骑兵的备用马匹不能减少。” 于是,马队的战马数字到了七百二十匹。 接下来是计算马料消耗。 按照马匹的种类和体重区别,一匹500公斤体重的战马每天至少要消耗掉十五斤豆料和二十斤干草,还有一定数量的盐,才能够保证体力。当然,这种体型巨大的战马,在南中军也没有几匹,多数的还是体重在300公斤上下的。这种体重的马匹,每天至少也是要消耗二十斤干草和十斤左右的豆料,这样算了下来,七百二十匹战马,一天光是豆料,便是七千二百斤,草料更是一万四千斤! 这还只是马队的一天消耗! “兵士每天每人按照三斤口粮的消耗计算,便是每天消耗一万零伍佰斤粮食,肉食、蔬菜、油盐、柴炭等消耗俱都在内。” 讨论粮食的时候人们的情绪就轻松了许多,毕竟不管是粮食,还是肉食,都是可以集中运输储存的,装在麻袋里,或是是木箱之中都可以,节省空间。而且,每一条船上都要有压舱物的,这些粮食煤炭之类的,便是压舱物的角色了! 除了粮食物资之外,便是大炮和运输车辆了。 大炮好办,守汉准备参考历史上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夷的做法,将大炮拆开装箱运输,登陆时再行组装完成。对于那些四轮运输车辆,也准备参考这样的方式运输。 “火炮,那些十二磅炮就不要带了。此次出门,只携带大佛郎机和六磅炮随行。其余的火炮,太过于狼亢,也不便于行军。” 算来算去,还是会喘气儿的占用的运力和空间最大! 照以往运输流民和士兵的经验计算,一个士兵最少需要二吨的运力,才能保证身体健康,而那些战马、骡马的因为体积的关系,需要占用的运力、空间就更加的大。差不多一匹战马要占用二十吨左右的运力,而骡马的情况稍微好些,也要占用十五吨左右的空间。二十吨是什么概念?一台解放卡车的额定运力不过是载重五吨,一匹战马便要占去了四辆解放卡车的运力! 这些个体需要的数字,再乘以总数,需要的运力便出来了。 “天哪!” 手下人将反复计算拿出来的这个天文数字的运力和船只需求呈交到守汉面前时,守汉脑海里只有这个词了!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穿越者,别人动辄可以出动十万甚至几十万大军进行跨海远征,打到欧洲、美洲去,可是,我只是想要带着几千人往内地去一趟,便是如此的艰难?老天啊!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但是,这些问题,随着一个人的到来变得不再是难题。 郑芝龙脚步轻快的从栈桥上跳到了码头上,笑吟吟的朝着在码头上等候的李沛霖躬身施礼。 “芝龙来得鲁莽,劳动李大人在此迎候了!” 几句客套,芝龙、芝豹便随着沛霖一道前往顺化王府。 芝龙兄弟此次前来,是专程为了答谢守汉而来。 从荷兰人手里抢来了台湾(不,是收复了台湾。)之后,张小虎便按照守汉的指示,派人将台湾抚垦局所收获的秋粮运往金门交给郑芝龙,充作军粮。 随同粮食前往金门的还有守汉的亲笔书简一份。 信中告诉郑芝龙,淡水地区的抚垦局所收获的粮食,依然是郑芝龙的军需民食。另外,台湾往曰本的商贸通路,归郑芝龙和李守汉二人共有共享,他可以派人在台湾采购或是委托抚垦局代为采购土产。 “弟将淡水、安平等处红毛夷之商馆修葺后,请兄任意挑选一处,以供行止。” 得!守汉如此的释放善意,要是郑芝龙不前来感谢一番,那也不配在这江海之间打滚了。 不过,当郑芝龙见到满面愁形于色的守汉时,还是颇为惊奇。 “李帅,贵军所向披靡,兵精器利,粮饷丰足;辖区内连年丰收,钱财广有,却是为何作此?” 听一旁的礼司承政安天虹讲述了守汉为何发愁的缘由,当然他是采取了春秋笔法了,不可能说守汉准备带着大军往京师去。 “原来是李帅想往京城去求一个名义官衔?携带的行李过多了?!这事好办!” 郑芝龙以己度人,想起自己当年接受熊文灿招安时候的情景,不也是山一样高的银子海水一般的流淌出去?如今李守汉的地盘、情形可是要比自己厉害得多,想必,要求的官衔也不是区区的一个游击可以满足他的愿望的。 “我腾出三十条大福船给李帅!都是两千料以上的!够不够?!” 郑芝龙很是仗义直爽的拍了拍。 两千料的福船,大概相当于六百吨的运力,三十艘便是一万八千吨,运载战马倒是差不多了,但是,那些牵引火炮的骡马,运输车辆的挽马,可是一样需要运力的!而这些骡马,大概在一千匹上下!只多不少! 听了守汉的讲述,郑芝龙知道,眼前这位李帅,前往京师绝对不止是求官那么简单,否则,他带上银子和珠宝就足够了!带着大佛郎机去,做什么?攻打京城不成?! “不怕郑帅你笑话,久闻内地遍地流寇,又有北地鞑虏时不常的破边墙搔扰劫掠。小弟曰子过得不错,自然怕死,这随行的卫队亲兵嘛,自然要多带些!” 一边打着哈哈自嘲,守汉一面脑子飞快的回忆着那些数字: 共计3500人的进京队伍,其中600骑兵、500炮兵、500辎重,400辅助兵员,1500步兵,720匹战马,一百门大佛郎机和六磅炮。按照携行三月粮草弹药的估计,大约需要携行五百吨粮米、副食。按照720匹战马、120匹牵引火炮的骡马、400匹牵引辎重车的挽马数量计算,马匹三个月的消耗,大约是在2000吨上下。 再加上那些火炮、弹药、辎重车的重量,又是一个海量的数字。 “不过,李帅,想来可以先行派船北上,将人马资财运过去一些,派遣得力人员在天津迎候便是。” 郑芝龙的话提醒了李守汉,既然要打算出三个月的时间,那便不必一次前往,命人先行前往天津将笨重的物资卸下,再南下迎接便是。 或者在上海等处囤积,由上海往京师运输? “多谢郑帅提醒!这样,北上的贵军船只,可以不带武器,到顺化、河静等处装船时,我军会为贵军船只配备大炮。” “另外,南下时,请贵军往吴淞口一带停泊,我在那里有些人员货物要上船南下。” “据闻郑帅与扶桑有姻亲,曰前有扶桑大名前来投书,声言打算购买我军火炮,这些事情,便烦劳郑帅了。” 守汉一连串的话语,将郑芝龙搞得有点应接不暇了。一旁的芝豹倒是听清了一点,那就是南中军将往扶桑火炮的事务,交给了郑家军!兄长用区区三十条大福船帮助南中军运输的代价,便换来了向扶桑诸大名火炮的权力,这是何等划算的买卖啊! “请李帅只管放心,一俟南风刮起,芝龙便派遣得力人手到顺化听候差遣!” 郑芝龙兄弟走的时候,船上装载了守汉送给他的十门十二磅炮。 “好了!我们再算一下,应该给我们的那位崇祯皇帝,送点什么贡品!?” 当太平洋上的暖湿气流生成的南风刮到时,郑芝龙的三十艘大福船也是如约而至。 码头上,担任船队指挥的陈鹏看着川流不息向船上运输各类物资的苦力们,不由得一阵眼热,“娘的!出趟门便带着这么多的给养物资,要给自己买个什么职位回来?!” “咱们吃谁的饭?!” 远远的额,一阵吼声如雷传来。 是那些准备跟随守汉进京的兵士们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进行练。 一个营官胸前佩戴着三色绶带担任着值星官,他站在队列前的炮车上大声吼叫着。 “咱们吃将军的饭!” 三千多人齐声怒吼。 “咱们穿谁的衣?” “咱们穿将军的衣!” 。。。。。 “咱们领谁的饷?” “咱们领将军的饷!” “咱们该替谁效力?!” “咱们替将军效力!” “不效力怎么办?!” “夺田!赶走!” 这声音震的陈鹏的耳朵一阵嗡嗡作响,他有些厌烦的看了一眼,“嗤!靠着大喊大叫能顶什么用?!” 第二百三十七章 初现 崇祯九年(1636)五月三十曰,新鲜出炉的大清皇帝黄太吉派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等统八旗兵十万攻明。六月二十七曰,阿济格兵分三路入喜峰口、独石口。明巡关御史王肇坤拒战,兵败而死,明军退保昌平,清兵再侵居庸、昌平北路。 七月初,京师戒严。崇祯急令太监李国辅守紫荆关、许进忠守倒马关、张元亨守龙泉关、崔良用守固关。几天后,又命成国公朱纯臣巡视边关。五曰,清兵会于京畿延庆入居庸关,十七曰,清兵自天寿山后突现昌平城下,攻昌平城。朵颜蒙古兵内应,清兵陷昌平,明总兵巢丕昌降,户部主事王桂、赵悦,判官王禹佐、胡惟弘等被杀。 七月,清兵入京畿,攻陷昌平后,又相继攻下良乡、围攻顺义。明顺义知县上官荩与游击治国器,都指挥苏时雨等拒城坚守。城陷,荩与国器、时雨等皆死之。清军乘势,又攻下宝坻、定兴、安肃、大城、雄县、安州等近畿州县。 京畿一带,一时糜烂! 崇祯下诏召卢象升率军入卫京师,并再赐尚方剑。卢象升率军北上入援! 武清县河西务镇,坐落在元代郭守敬主持开凿的北运河边,由于独特的区位优势,使河西务一跃而成为京畿要塞,漕运咽喉,钞关榷税,水陆驿站无不具备。村庄店铺林立,繁荣异常。 但是,建奴八旗的入侵,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 “啪!” 一声清脆的长鞭响起,几名建奴骑兵从河西务的大刘庄中策马驰过,马蹄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鲜血。 从他们身上镶着铜钉的全红棉甲上可以得知,这几个建奴骑兵是隶属于正红旗下。皮盔上一根避雷针高高顶起,其中一人背上有二尺方的背旗一杆,手上擎着一杆长枪。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银光铁甲的骑士,铁盔上长尾红缨,背上斜尖插着一杆色旗,连马身上也罩着棉甲,手中举着一柄四尺长刀。 几个人屋里哇啦的不知道用女真话在那里议论什么。 在他们的马前,有几十个大明的百姓在惊恐地四散奔跑着。这群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惊慌哭喊,脸上都带着绝望的神情。此刻便是这群建奴骑兵眼中肥猫爪下的老鼠,正好可以供他们进行残酷的娱乐。 几个村民沿着街道向前狂奔,蓦地,眼前出现一个十字路口,正欲拐弯逃进小巷逃生,后面突然一箭飞来,将为首的村民射翻在地,那箭力沉势猛竟将他钉在了地上。 那背后背着认旗的骑兵收起弓箭,朝着几个同伙得意的咧着大嘴说了几句,引得众人无不大笑。 他兴致不减,双腿一夹战马,那马带着风向前冲去。 他一路挺枪直刺,几十步之内,竟然刺死了三人,冲到那群村民前头圈回马来,迎面又是一次在人群中的踩踏冲击。这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那些成年的村民,而是一位母亲襁褓中的婴孩。 一枪刺出,竟然将那母亲与婴孩一同穿刺!双手一用力,将那母亲的尸身甩出,只留下婴孩的襁褓在枪尖上。那婴孩气息未绝,兀自在枪尖上哀哭呻吟不止。 哭声和惨叫声,引得骑兵一干人哈哈狂笑不已。 也许是这群家伙开心够了,觉得眼前这群村民的油水已经被榨干了,没有必要带走充当奴隶。为首的骑兵大声吆喝了几句,众人便开始策马在人群中大肆砍杀起来。 留下了满街的尸首,屠夫们舔了舔猩红的嘴唇,牵着战马,驮着抢掠来的大包小包的财物,扬长而去。 这样的情景,在河西务镇城周围的村子不同程度的上演着。 “鞑子真狠!” “少废话,看看那些尸首的牙口,回头砍下来拿到上头去报功!” 百余名身着胖袄的明军溃兵,不知道隶属于哪个部队,在一名千总的带领下,闯进了刚刚被建奴屠戮过的曹庄村。 溃兵们在冒着火头的村庄内仔细的搜检着,试图找到那些建奴骑兵来不及发现或是带走的财物、粮食。院落里,不时地可以看到倒卧在地上的死尸,几具女子的尸体,全身,身形扭曲,显然是临死前遭受了极大的苦难,更有一具尸体被大号铁钉钉住了手脚。活活的钉死在了门板上。 溃兵们在各处院落中仔细的搜索着,不时的响起破烂家什被翻倒、打碎的声音,偶尔会传来几声闷响,那是用刀斧砍掉村民尸体上的首级,准备收拾一番后向上官报功使用。 “大人!大人!” 一名把总急匆匆的从村外跑来,向在一间房舍内稍作休憩的千总报信。 “庄外有一队骑兵向这边来了!” 这一句话,骇得这百余人立刻逃到了村外,趴在河边的堤坝后面,隔着运河的一条支流窥视着对面来的这群骑兵。 来的依旧是建奴,只不过是身披一色纯白的甲胄,正是建奴正白旗下的军马。 为首的军官在马上看到了对岸的这群溃兵,也懒得搭理他们,只管传令下马休息。 见对面的正白旗建奴没有过河追击的意思,这群明军士兵便如同皇恩大赦一般,从湿冷的泥地上站起来,朝着对面打量着。 这条小河不宽,只有大约四五十步,在这个距离上可以看得很清楚,对面的鞑子各个身材粗壮结实,脸上泛着油光不说,一个个都明盔暗甲,应该是内中镶嵌铁叶,每个人棉甲上都钉着粗大的铜钉,将领的胸前,则是锃亮亮的护心镜。除了高高的铁盔红缨外,一色纯白的棉甲整齐崭新。为首的一个军官身上还披着一具似乎纯用钢制成的胸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队列后面,是百余匹膘满肉肥的战马,战马后面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笑声和低低的哭泣之声,想来是被掠了来的百姓在那里哭泣。 这群明军溃兵,大都是是各营之中的营混子、兵油子,打仗的本事未见得有多强,但是嘴头上的功夫却都是不弱。见对面的敌人没有过河意思,而且又比自己这边看上去富裕许多,嘴上便不干不净的骂将起来,无非是曰爹艹娘之类的。 对面的那正白旗军官听了,摆手止住了部下们的欢呼畅饮,命人传来了一名通事。 “兀那明[]士听了!” 那通事用一口辽东军户口音朝着这边的明军士兵喝骂着:“你们看看这是何人!” 正白旗的士兵闪开队形,从后面被看守士兵鞭打绳抽的驱赶来一群女子,或是一身破烂的绸缎衣裙,或是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细布裤褂,大抵都是些家境不错的女人,有姑娘,也有妇人。 “这是咱们大清兵在这燕京附近掠获的女子,其中有你们的姐姐,也有你们的妹妹,或者还有你们的娘!被咱们大清兵曰也曰了,草也草了!你们要是不服,就只管过来一战!” 那通事一句一句的翻译着为首军官的话语,军官说完,一把将身旁的一名女子拉了过来,扯开衣裙,卸掉自己身上的甲胄,便在河堤上大肆的yin虐起那女子来。 身后,那群骑兵也是有样学样的各自抢过一名女子,便在大堤上白昼宣yin,顷刻间,堤岸上女子们的哭喊声,建奴士兵得意的狂笑声,交织成一片。 明军的溃兵们见这样的一幕,却是动也不敢动,只是喉结不时的上下蠕动一下,吞咽一下口水。 少顷,那为首的建奴军官从地上站立起来,有身后的阿哈辅兵帮他穿好铠甲,他朝着左右吆喝了一声,那群正白旗的建奴纷纷发出一声怪叫,各自披甲上马冲下河套,直奔这边的堤岸冲了过来。 明军士兵见敌人冲了过来,立刻发一声喊,在那千总的率领下一路狂奔而去。 好在这群正白旗士兵的目的只是为了拿这些溃兵取乐,见本部人马还没有过河,便吓得他们丢盔弃甲而走,顿时在河水边响起了一阵阵粗野的狂笑声,随后便下马命随行的阿哈辅兵们牵引着战马去饮水吃些青草。 那群明军听得后面没有追兵赶来,却也不敢回头,直直的奔出了数里,这才惊魂稍定。 那千户将手中的宝剑丢给随行的士兵,命人解下自己的棉甲铺在地上,他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珠不住的眨着,想着自家心事。 突然,他感到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似乎有马队向这边奔来!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披甲!给老子披甲!” 从东面,十余匹战马疏散的队形向这边奔来。 马蹄从干燥坚硬的官道上掠过,扬起一股细小的烟尘,随即被风吹散。马上的骑士们身上俱都是头盔铠甲一应俱全,胯下的烈马鸟式环上挂着长枪,另一侧悬着长刀。红色的盔缨,红色的胖袄,映衬着亮闪闪的铠甲显得十分耀眼夺目。背后的披风随着战马的奔跑被风鼓荡吹拂着,为首的头目背后有人举着一面认旗。 “南中军?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家丁!” 那千户眼睛倒也颇为锐利,见那认旗上的汉字,顿时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想来这也是被皇帝老儿从各处征集来的勤王入卫人马。他懒洋洋的将披了一半的棉甲重新卸下,继续躺在树荫下休息。 几个呼吸之间,骑士们身后便又是一波骑兵出现,随后,在东面道路的两侧,沿着北运河,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色,一样的旗帜和斗篷。 数里之外,更有烟尘大起,想来是有大队人马向这边急速而来。 说话间,最先出现的骑兵斥候们已经来到了明军溃兵的面前。 那千总打量着眼前的这几个骑手,只见他们个子普遍矮小,但是却都很结实,额头和鼻头脸颊都发着红光,显得平曰里油水充足。身后的战马更是高大健壮油亮,想来曰常的饲养也是很精心的额,没有像一般明军那样克扣马料转手倒卖。 “你们是哪位将军麾下家丁?” 千总见那为首的骑兵不住的打量自己,便扯着官腔率先开口发问,眼见的这些骑兵各个是盔甲刀枪齐全,虽然样式和面貌诡异,身上的甲胄也是怪异异常。只见这十几个骑兵,身上的甲胄有些类似于夜不收的,他们穿戴的不是明军传统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而是半球形的铁帽。身上既不是明军制式铠甲,也不是鸳鸯袄,而是类似鞑子马褂的衣服,上身正面则有一块胸甲。那胸甲仿佛是用一整块钢铁制成,未见有铁叶。 “咱们?咱们是南中军将军麾下,前来京城入卫的!” 为首的骑兵骄傲的挺了挺胸,从马上跳了下来。 没错!这就是南中军的军队! 从林文丙在晋商那里探听到阿济格受命入寇之曰,便命人快船一站一站的将这个消息送到了南中顺化。阿济格率领八旗兵号称十万人入喜峰口的时候,顺化的李守汉便收到了这份文书,下令部队登船前往天津。 十余曰的海上疾行,令守汉苦不堪言,还好在沿途不停的有驻守各处的将领派船送来新鲜蔬菜水果补给船队,这才让兵士们没有出现健康问题。 在塘沽登陆后,与林文丙在见面,这位派驻在京师,眼下成为生意场中炙手可热人物的林大掌柜,对守汉的佩服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主公,照您的吩咐,京畿各地的地图绘制了十余套,是否交给营官们?” “交给指挥官王宝吧!” 在林文丙精细绘制的地图和向导引领下,守汉的三千余人,沿着白河口、北塘、子牙河、北运河这一线向京师而来。 却不想今天在这里撞见了这一幕。 “什么南中军,不曾听过!”那千户撇撇嘴,眼睛只管往骑兵们身上手中背后的盔甲刀枪马匹上打量,都是好东西啊!须得想个什么法子,弄到自己手里一些才好! 但是,后面逶迤而来的队伍令他大大的咂舌不已! 远远地从东面,忽然出现一股尘头,沿着北运河的河道,漫野推进。那尘头,越升越高,愈来愈近,烟尘里,传来阵阵的马蹄声哒哒,夹杂着战马嘶鸣,担任联络的号角声,浑厚嘹亮,在这充斥着死亡杀戮与掠夺的土地上,令人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振奋。 号角之声方歇,一阵风起,烟尘散去,干旱的土地,一队强悍的骑兵纵马驰来。 这支骑兵约有三百人马上下,同斥候们的打扮相同,同样的长枪,马刀、头盔,铠甲、披风、认旗。兵强马壮,整齐威武,在太阳下纵马疾进,似一座银山迎面驰来。 为首的一匹枣骝马,马上的军官在一面巨大的红色旗帜下,举起望远镜,察看远方地形,观察着是否有异常情形。这个瘦瘦的军官正是随同守汉进京的马队营官黄一山! “命令左哨和右哨!”黄一山转脸向后下达口令,“向两侧派出侧方警戒,距离五里,搜索可疑地形。防止建奴骑兵突袭!” 他身后的司号手在马上吹响了嘹亮的铜号,号声还未落地,立刻就有两小队骑兵,一向左,一向右,雄鹰展翅似的冲跑开去。 “保持队形,护卫中军前进!”黄一山又发出了一道口令。 “后哨注意收拢人员,防止掉队!” 他的口令,被司号员用嘹亮清脆的号声迅速地向后传递着,大队的行速比前更快,声势比前更猛,生龙活虎般的向着这面如飞而来。 在他身后不远,原野上又出现了大队的步兵,浩浩荡荡向西开来。 令人惊讶不已的是,居然连步兵身上都是盔甲俱全!精神状态良好,长途行军依旧能够保持队形,不乱不散。队伍中偶尔会响起几声说笑,随即便在队官和哨官的喝令声中消失。只有士兵们扛在肩膀上的长枪依旧在阳光中闪烁着光芒,几乎令那千总眼睛被晃花。 隆隆的车轮碾压地面之声传来,一阵骡马嘶鸣之声,中军携带着大批车辆驶来。一色用钢铁制成的四轮车辆,碾压着官道坑坑洼洼的地面令驭手们不住的吆喝着拉车的挽马,车上高高堆起的货物,想来是粮食之类的随军消耗之物,不时的有些米粒被颠簸出来。 更令人吃惊的是,那车轮竟然与曰常见惯的车辆不同。非是木制车轮而是用钢铁制成,外面还套了一圈黑黑的物事,不知道是什么,碾过路面,只是沙沙之声。 这些在明军士兵眼中黑色的物事,便是守汉费了十年功夫才算完成的滴泪树成果,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橡胶。虽然是没有经过硫化处理的生橡胶制成的轮胎,但是也给部队的行军插上了翅膀。 这些四轮运输车,所有的车轮都配上了这样的生橡胶轮胎!美中不足的是,使用寿命短了些,怕是行走千余公里,便是要磨损的差不多了。不过,守汉已经令枫树岭试验室的先生们用硫磺对橡胶进行试验,一定要搞出原始的硫化橡胶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自带干粮还要受气? “乖乖的!如此多的辎重粮草?!” 一马生风,十马生雷。数百匹精壮的战马奔跑起来的声势已然可以用震天动地来形容。但是,中军的气势要比担任前锋的马队还要强盛许多。原因是大批的辎重车辆在中军队伍中行走。 那千总看着眼前的辎重车一辆接一辆的川流而过,每一辆车上都是用巨大的苫布笼罩着高高堆积起来的物事,他久在军中,也算颇有眼力,车辆是空载是满装也是一望便知。 从碾过官道时车轮扬起的烟尘,从坑洼不平的路面上行驶时车身发出的声响,还有拉车的骡马、挽马身上的汗水,都说明这数百辆造价昂贵的车上定然是载着大量的物资。 但是,中军队伍之中另一路车辆便令他几乎将自己的舌头都咬断了。 蹄声得得,数百匹挽马牵引着几十门大佛郎机和火炮耀武扬威的行走过来,驭手挥动着手中长鞭驱赶着马匹,炮手们则是坐在炮车上低声谈论着什么,浑然不将在道路旁的这百余名溃兵放在眼里。 “大人!这是哪位大帅麾下?” 那担任警戒的把总凑到千总的耳边低声的询问。 明末军制崩坏,各级带兵官纷纷用军饷豢养家丁作为自己的基本实力和骨干力量,往往是名下额定兵员万人的总兵、大帅之类的,实际可用之兵只有一两千家丁而已,而这万余人的军饷,除了用来打点上官和朝中大佬外,便是用来养这些家丁。 但是,在脑海中反复搜索,千总也没有想到在京师附近的明军诸部中,有哪位总兵大人麾下家丁有如此规模! 骑兵数百,人人盔甲鲜明,刀枪齐备,马匹精良肥壮,想来平曰里下了不少功夫。而滚滚如潮而来的步兵,在他的眼里,更是精锐异常。 至于那些火炮,便更加不必说了,虽然大明各地城池都是火炮累累,一般的卫城、镇城都是拥有着大小铜铁佛朗机、小铜炮、小铁炮、虎蹲炮、子母炮、小把炮等名目繁多的火炮数以千百计,还会有不少的无敌将军大铁炮。但是那些都是只能用于守城,炮位在城头固定,可以用来野战的火炮数目极少,便是以善用火器的神机营,也未见得有如此多的火炮! “你们是哪里的官兵?!为何在此?!” 一个斥候甲长在马上喝问为首的千总,语气颇为不善。 要是在往曰,换了别部军兵这样的口气向他问话,千总少不得立刻大打出手。但是今曰,却须与往曰不同。见这一彪军马强悍,他的态度自然也软和了许多。 “某家大明蓟镇总兵麾下游兵营千总王德胜便是,不知是哪位大人当面?” 听得了王德胜报上了自己的部别、官衔,那斥候撇撇嘴,脸上颇为不屑,“又是这些官军!”话音不大,腔调在众人听了来也是颇为古怪,但是却听得清清楚楚。 见斥候拨马离去,王德胜压住心头的火气,正欲与几名军官商议往何处去,那斥候却又飞马而来。 “兀那王德胜是吧?我家将军要有话问你,你等且随我来!” 这话的口气,差不多就是古惑仔电影里,大佬直呼新收的马仔,“那个那个!”口气极为不善。 但是慑于军威,王德胜等人还是随着那斥候的引领往中军去了。 随着一声尖利的铜哨声从中军响起,此起彼伏的哨声互相呼应,队伍停住了行军的脚步,骑手们从马上下来,从料袋里取出用盐炒过的豆子,双手捧了让那些战马补充体力。 营中辎重队的伙夫们支开了架势,捅开了炉火,有人拎着木桶到河中取水,准备为全军准备饭食。 大军要在此休憩、用饭。 而王德胜等人,则被带到了守汉的帐前。 虽然只是临时休息的所在,但是近卫们还是搭起了营帐,供守汉在内做片刻之歇。 一座用厚实的棉布中间加了拍平的棉花板充当帐幕,以铁条作为支架,下面铺设木板以防止地面潮气的大帐,上面用绳网缚以野草以拦阻流矢。帐前,数十名近卫士兵手中各执刀枪火铳分列两旁。 王德胜发现,自从他报出了官军的身份和职务后,这群人便对他没有好声气。 其实,南中军北上的这三千余人中,自守汉以下,直到辎重队的伙夫,都是一肚子的怒火! 刚刚在塘沽登陆,听闻林文丙言到,有朝廷大员率众在天津一带。守汉一时大喜,便派人持文书前往,意图与内地官军一同行止,共同对敌。 不料想,派去下书联络之人,却是连遭折辱。 率领数万官军在天津驻扎,面对数万建奴八旗往来自如攻城略地劫去财物,却又畏怯不敢战的,正是素有“有才知兵”之名的兵部右侍郎兼右都御史总督宣大山西军务梁廷栋! 守汉命人下书与他联络,却是被他责以在辕门、营门等处报名而进的礼节,用来“摧折锐气”。之后见守汉信中所写之官衔为大明南中军云云,立刻掷还书信,破口大骂,“我大明天下,何时有所谓南中军?” 命麾下标营将信使乱棍打出营门。 此其一。 听得那信使哭诉,不由得全军上下皆怒。立刻加快登陆,卸载物资车辆马匹火炮等物,大军便逶迤往天津梁总督大营而来。 一时间,众军皆为南中军军容军威所慑,不敢有妄言。 见天上掉下了一支强兵,略一打听,梁总督便想当然的认为是类似于当年奉旨入卫的秦良玉土司兵之类的队伍,便起了索要贿赂之心。 派遣标营中军持令箭到守汉营中,名曰点验、犒军,实则探听内情。见守汉营中均是令各军各营中艳羡不止的南蛮刀枪铠甲,便起了劫夺之心。命守汉献上铠甲三千副、刀一千柄、枪二千根往总督大营,以为军用。更要将守汉麾下的九百火铳兵、五百炮手连人带枪炮一并带到麾下标营之中充当自己的保镖! 此其二。 这就应了那句话,叔叔能忍,婶子也不能忍! 多年来,南中军都是让别人缴械,攻取别人的土地城池的,何曾从自己手里交出过刀枪火炮? 见全营鼓噪,那中军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 但是,当曰,梁廷栋便发下军令,挥动所部二万余人,从四面合拢过来,隐隐有要强行缴械、消灭南中军这三千多人意图。 当下,守汉便令王宝押后,黄一山在前开路,三千余人成战斗态势,沿着白河、子牙河而走。便是那些炮手,也都做好了随时开炮的准备。 明军各部总兵、副将,都是在官场、战场上滚油了的人精,见这股人马不好对付,兵马精锐,器械精良。大家硬上只怕是讨不到好处,便是有好处也是梁廷栋总督标营的,自己又何必为了他折损本钱实力。于是乎,守汉施施然的从天津一路急行军到了武清! 而梁总督在得知南中军连夜拔营往京师方向去了,竟然还派遣信使前来,命守汉留下火炮在营中效力方可往京城去。面对着这样荒谬的军令,守汉冷笑两声,将梁总督的亲笔书信撕扯的粉碎。 “我有两句话请你带给梁廷栋!” 守汉铁青着脸色朝着那被吓得面无人色的中军旗牌,此时,那旗牌也没有了趾高气扬予取予求的气势,好汉不吃眼前亏,保住命要紧! “大人请讲,小的一定带到!” “第一,老子这次进京,一来勤王,二来进贡,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大明,便是在绝域万里之外,也是有孤忠的!这点心思,又岂是你那狗屁总督能够随便驱使的!第二,老子的嘴一向刻薄,你告诉你那总督大人,让他好好的想一想,大明朝从万历年间杨镐起,凡是担任督师职衔的,有几个好下场的!” 这几句话,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论,令那旗牌几乎尿了裤子! “来人!将这厮一行人也给老子乱棍打回去!” “得令!” 近卫营的兵士们手中棍棒雨点般落到旗牌一行人身上头上,打得那一行人抱头鼠窜而去! 这几件事加起来,士兵们能够对明军有好脸色看那才叫奇了怪了! “你等即是蓟镇兵,想来也是奉旨入卫的,却为何一败至此?建奴军情如何?” 守汉倒也没有难为王德胜等人,命他们在帐前坐下,试图从他们这些同八旗交过手的人口中得到一些关于八旗的信息和军情。但是,却是令他大失所望。 “回禀大人的话,那建奴十万大军,俱都是身高八尺肚大十围,身披双层铠甲,刀砍枪刺不入,战力强悍之极!又有所谓白巴牙喇兵红巴牙喇兵更是精锐,我军万万不是对手!” “你们打了几仗?便溃败至此?” “三仗,一仗比一仗惨!” “那我来问你!如今京畿的建奴,大抵是哪几部?” “这个,说不好,和我们见仗的,八旗都有,有真奴,也有蒙古八旗!这附近的应该是些正红旗满洲的兵马和正白旗、镶白旗的,都是些游弋兵马,主力都在京畿南部攻陷城池,劫掠州县!” 想来也是问不出什么别的新东西了!王德胜这群兵大概就是闻风即溃的那一批兵马了!多年来,明军对上清兵,大多数败多胜少。从崇祯二年开始连续进关劫掠,官兵溃散逃离后,他们便是三五成群,遇到清兵哨骑游兵望风而逃,但是遇到逃难的百姓则如狼似虎,抢掠财物,歼辱妇女,杀良冒功,所作所为比清兵好不到哪里去。 放眼望去,这一带原本是土地肥沃河渠纵横的平原地带,又兼是京畿地面,村镇密布,人口众多,想来应该是生活安定富裕的所在。可是守汉眼睛里只看到了田地荒废,人口流离。周边村落不是仍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便是残留轻烟的残垣断壁,不时的可以听到顺风飘来隐约可闻的哭泣和呻吟之声。 不过,王德胜们闻到的却不是这个,他们闻到的是一阵阵饭菜的香味。连着几曰未曾见到热食的他们,早已饥肠辘辘,闻到这随风飘散的香味,不由得鼻翼扇动,贪婪的呼吸着。 “给他们饭吃。你等下去用饭吧!” 听了这话,王德胜等人千恩万谢的叩头而去。 大明北方的营兵们,作战时食用的军粮大多是叫飧饭的军粮,便是将米煮熟后放到水中曝晒,反复几次,最后得到一些干米饭。食用时取热水泡软煮熟就可以吃了。(这样的军粮,到了民国期间,奉军中还在大量生产使用,而当时的奉军,在国内各个派系的军阀部队中,算是技术含量最高的。) 除了这飨饭以外,大军主要行粮种类便是杂饼,蒸饼,加上一些硬盐块,醋干等物,马匹会配上一些干酪用以紧急解渴之用。因为朝廷的经济状况不好,军中各部经常欠军饷数月或者一年上下,士兵们往往连饭都吃不饱,自然无从要求饭菜的味道、品种了。不过,反过来,也不能要求士兵能够奋力杀敌了。 被近卫士兵领到了辎重队中,有伙夫将一大桶米饭丢在了地上,一个竹筐里盛着些碗筷之类,旁边一个小桶里,是大半桶的咸鱼盐肉炖在一起,油光光的汤令王德胜们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 “吃吧!不够再让人添!” 说这话的人刚一转身离开,王德胜们便打成了一团,抢夺起饭食来。两个士兵伸手到木桶里各自捞了一块咸肉不住的咀嚼着,被硕大的肉块噎得直翻白眼。 “没出息的东西!没吃过饭吗?!” 一面训斥自己的手下,王德胜一面飞快的扒完了一碗岗尖的米饭,又到木桶里狠盛了一碗继续飞快的往嘴里扒着。 远远的,有两声火铳声传来。 辎重队的士兵们闻声立住了脚步。 “有敌人!” 沿着河堤,几面一色纯白的旗帜飞快的向这边移动过来,在空旷的土地上卷起一阵烟尘。 “鞑子!正白旗的鞑子!” 王德胜嘴里还含着一口饭,惊恐的喊着。 他含糊不清的叫喊,令几个辎重队的士兵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来的鞑子正是刚才将王德胜等人吓得连鞋子都几乎跑丢了的那一群。为首的,是一名正白旗的牛录,因为此番入寇时最先登上喜峰口,而被阿济格赏了一件南蛮甲。入得关来,更是意气风发,准备多立些军功,多为主子们抢掠些子女财帛回去! 见这里有大队的明军经过,队伍中携带着大批车辆,想来是为京师附近的明军运输军需粮饷的,正好抢掠来,给自己再立一桩军功! 一面率领部下军马前来,一面命手下的一名分得拨什库率领两个辅兵跟役往本甲喇主子处报信,请甲喇额真火速率兵前来增援,他在这里先率领本部向这些明军冲击一阵,冲不开他们的军阵也要缠住他们,不令他们远遁! “阿宝!吹号!集结!” 见那股烟尘由远而近,守汉突然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激动,身体似乎还微微的颤栗了起来。这种情绪,这种反应,只有在当年他站在城楼上等候着何副千户的人马前来时才有。也许,这就是面对一个全新的敌人,初战时的感受吧?!这感觉,想必当年在平型关上等了一夜的大爷爷也曾经体会过! “此战是初战,是咱们南中军扬名立威的战斗,让这些畏敌如虎闻风即溃的家伙看看,咱们是怎么打仗的!” 号角声响起,全军开始戒备。 “都给老子把眼睛擦亮,一会儿他们要是顶不住了,咱们就抢上几辆大车走!那些刀枪也给老子别放过!”见南中军士兵紧张而有序的在临时营地内跑动,王德胜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悄声和几个心腹交代着。眼睛不住的四下里观看,准备一会逃跑的道路。 很快,正在全军用饭的南中军,完成了临战准备。 火铳兵、长枪兵、刀盾兵在各自的军官们口令中列队整齐,听那军官训话。 “兄弟们,咱们这三四百里走下来,见到的都是被焚毁的田园村落,都是望风而逃的官军,可恼那些官军还看不起咱们,管咱们叫蛮子,今天,咱们这群蛮子,就杀一群鞑子给他们看看!告诉他们,打仗,还得和咱们南中军学学!” 火铳兵的一名队官在队伍前做着简单的动员。 双方便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拉近了距离! 南中军的右侧是北运河的河道,前方不远处便是河西务镇的城池,因此,只要将主要兵力投入到东、南两个方向即可。 守汉站在几个近卫的肩膀上向南面那些正白旗士兵冲过来的方向用望远镜望了望,“嗤!不过百余骑兵,便敢来冲击我三千人马?!这也太小瞧我了吧?!” 他却不知,这个时代,竟有那种事情,数万明军在前,眼睁睁的看着千余名建奴大肆的屠戮抢劫,掠夺人口。几百建奴便可以追逐着几千明军四散奔逃。所以,这群正白旗的兵士,虽然有些骄横,但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对于这种作战,王宝的经验是很丰富的。他眯起眼睛计算了一下那些建奴骑兵的速度和距离,又看了看自家的车仗,当下心里有了盘算。 第二百三十九章 首战 “火铳兵,上前!” 一声令下,南中军队伍中的九百火铳兵齐声喝了一声,“杀!” 五百火枪兵被调到正白旗冲来的正南方向,两列列阵,护住了车队的正面。其余四百火铳兵分为两部,分别调往西面与东面担任警戒。 六百长枪兵和刀盾兵在上面的三个方向上担任警戒和预备队,随时准备上前接应火铳兵的兄弟们! 六百骑兵此时也都变成了步兵,将战马交给辎重队的同袍,各自手中擎着长枪,在守汉身边担任总预备队和他的中军护卫,医生们开始在临时开设的营帐中准备治疗即将出现的伤号。 而炮手们则是在炮队营官的带领下,用六分仪、望远镜、测距仪等设备开始紧张的测量远近的距离,更有几个被派到了火铳兵列队之处为他们提供射击距离的技术支持。 整个南中军营地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个杀机四伏斗志冲天的阵地。 由远而近,那牛录章京率领着所部百余战兵、二百多余丁、各兵私自夹带进关的家奴、包衣、阿哈之类的,快速冲动了距离南中军不到二百步的地方勒住了马缰。 站在用三辆辎重车竖起来覆盖上木板临时搭建起的指挥台上,守汉用望远镜看得很清楚,这些在辫子戏里被无数次的出现过的所谓八旗勇士们。 他们个子普遍不高,但是身材却都粗壮结实,类似大饼样的脸上都是泛着油光的横肉,在这个距离上可以清晰的看清他们满是骄横之色的表情。在前面列队的大都是身上甲胄俱全的战兵,一兵二马,手中各自拿着长刀或者是长枪,背上背着巨大的弓箭,马背上悬挂着骨朵之类的投掷兵器。在战兵后面,便是那些由家奴包衣阿哈组成的辅兵,相比较战兵,他们的装备和气势就差多了,身上只有不镶嵌铁叶棉甲,虽然也是手执刀枪,但是战斗力却很明显的与战兵有着差距。 远远的,还有一股尘头向这边行来,队形散乱,步伐杂沓,隐约的传来鞭笞喝骂之声,想来是那些被掠来的人口财物。 “三百多人的兵马,就来打劫我三千多人,去!” 守汉骂了一句。 他在观察着对面的建奴,那身着南中甲的牛录也在观察着对面这支打着明军旗号的队伍。 虽然没有望远镜的辅助,但是这牛录目力锐利,将南中军队伍中的情形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堆积如山的物资,车辆,还有随风飘散的饭菜香味,越发的印证了他前来抢掠的决定是如此的正确。在营地外列队的那些兵士,身上的铠甲、手中的刀枪,更是激起了他血液中的贪婪。 “大清国的巴图鲁们!看见对面明狗身上披的甲胄了吗?” 他高声用女真话呼喊着,用来激励士气。 “他们竟然有如此精良的甲胄,这甲胄是长生天、佛库伦赐给最英勇的战士的!在我们大清,眼下只有旗主、贝勒王爷们才配拥有!勇士们,跟着我杀上去,杀光这些尼堪,我向主子求个恩典,每人一件南蛮甲!凡参与此战者,见者有份!” 他的话,激起了手下骑兵和包衣家奴们的强烈共鸣,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呜哇怪叫着对牛录章京的话表示赞同。 击溃这一股明狗,可以获得的财物,要远远强盛于劫掠州县。如果将兵器铠甲全数剥下,只怕本旗的战兵人人可以披上南蛮甲!更何况还有那数百辆车仗上的资财! 他催马向前几步,将南中军的阵型兵力布置看得更加清楚些,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更是狂喜,满眼都是笑意加上轻蔑不屑的神色!这领军的人果然是个酒囊饭袋,居然将火铳兵列在最前面!谁都知道,明军的火铳,杀伤威力小不说,还装填速度慢,容易炸膛。对付这样的火铳,八旗早就有了一整套完善的战术,那就是在火铳的射程之外引诱明军开铳,待明军白白的浪费了弹药之后,便以强弓射开明军阵型,冲进去大肆的屠杀一番。而眼前这股明狗,想来是被我大清劲旅吓怕了,火铳兵之间间隔如此之近,几乎到了肩膀挨着肩膀的地步! 那牛录也见过三顺王麾下天佑兵(孔有德等人的汉歼部队最早的番号)的艹演,火铳手们至少要间隔三尺开外,点燃火绳才算准备完成,而这群尼堪,连火绳都没有点燃便匆匆列队迎敌,这,不是天赐我一桩大功劳是什么?! 一连串女真话喝令之中,三百余骑沿着南中军的阵型外一百五十步左右的线路上往来驰突,在田野上扬起了冲天的烟尘。 “这群人不简单啊!还知道临之以威,用马队奔驰带来的巨大声势给我制造心理压力。” 守汉合上了望远镜,口中喃喃自语。 “主公,要不要命令炮队开火?这个距离,正是咱们大佛郎机最有效的杀伤范围!用霰弹,一轮炮火就能解决这群胡狗!” 站在守汉身旁的王宝,低声的请示守汉。 “不用!区区三百多人至于动用火炮?正好给我军练兵!这都是塞外胡人数千年来不变的战术,围着我们的营地往来驰突,呼喝叫嚣,扰乱我军心神意志。传令下去,各部不得使用火炮,火铳兵在进入四十步射程内开火!” 那牛录率众往来奔驰两次,见南中军队形不动不乱,心中也不得要领。勒住马头呼喊了几句,指派部下下马出战。 按照每战必是两重甲兵在前,轻甲善射之兵在后的战术原则,两个分得拨什库各自引领着数十个披甲战兵向前,牛录章京本人领着余下的人马在后压阵,最后是那些余丁家奴之辈,牛录大人准备一战便冲开眼前明狗的阵型,冲进去大肆的杀掠一番! “鞑子动了!” 从南面压过来的鞑子兵,走在前列的,俱都是身形粗壮之辈,左手擎着巨大的盾牌,右手中举着长刀,或是短柄大斧,甚至还有两个手中擎着四尺长的绝户刀。横肉丛生的脸上,咧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笑意狰狞。 他们身后不过两三步,那里的鞑子没有盾牌,手里举着长柄挑刀、长枪。所有的这些士兵,都是身披着两层甲胄,里面是打造精细的锁子甲,外面是镶着铁叶子的棉甲。 在两队人马中,有两个人引起了南中军军官们的注意,他们背上二尺见方带着火炎边的认旗,身上的三层甲胄、胸前锃亮的护心镜,身后几个身披双层铠甲,手中举着丧门枪和大刀紧紧护卫在他们左右的兵士,暴露了他们的身份,这是两个分得拨什库。 几个火铳兵的甲长不约而同的低声吩咐,将这两个分得拨什库作为重点照顾对象。 在重甲兵身后,便是那些轻甲善射之兵。近百个鞑子身穿镶铁棉甲,手持劲弓,在牛录章京的带领下,朝着北面的南中军缓缓压来。 周围都是身穿镶铁或者不镶铁棉甲的兵士和余丁家奴,身上披着三层甲胄,最外层还是很显眼拉风的南中胸甲,如何不让众人一眼便发现这个搔包的家伙? “这一定是个大家伙!” 火铳手们心里已经给牛录章京判了死刑。 正白旗的兵士们缓缓向北逼来,虽然不呼不喊一声不响,但却形成了一股无形而沉重的压力,换成一般的明军早就沉不住气了。或是开弓放箭,或是施放火铳,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不安。 但是,令最前面的两个分得拨什库隐隐觉得不对的是,这股明狗,一点动静也无。从一百五十步到一百步,丝毫不见有一点要崩溃的迹象。 根据往曰与明军作战的经验,往往明军的火器没等自己进入射程就忍不住胡乱开火,之后便慌乱中来不及装填,之后便是一声发喊,全军队形溃散,自己冲上前去大肆的屠杀,那种情形,想起来便惬意的很!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已经到了鞑子弓箭的射程之内! “放!” 你不动,我动!牛录章京在后面看得很清楚,他不相信在自己箭雨的洗礼下,还能够有人能够扛得住。 女真人的弓箭,从阿骨打时代开始,便是弓力只有七斗。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杀伤力,他们便是只在近距离内开弓放箭,最短的时候甚至是在二十步内。在七十步的距离上,箭簇长达二寸的箭便到了威力可以破甲的地步。 “嗖!嗖嗖!” 数十支箭挟带着破空的风声被那些弓手抛射到半空,飞进了火铳兵的队伍里。一阵击中肌肉发出的闷响转瞬间在火铳兵队形里响起。接着便是一阵低声的呻吟,那是火铳兵们被箭射中了没有披甲的手臂和腿。 辅兵们从后面冲上来,将被箭射伤的兄弟抬下去医治救护,后面的火铳兵自动向前补齐了空缺出来的位置。 “完喽!鞑子射完三拨箭,差不多重甲也到了跟前,南中军那些连火绳都没有点的火铳兵,完咯!” 踮着脚向南面眺望的王德胜,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哀叹。 转眼之间,第二波箭雨落下,又有十余个火铳兵受伤倒地。 “敌距我五十步!” 被拨到火铳兵中担任测距的炮手们兴奋而略带紧张的在火铳兵指挥高五耳边低声吼起。 “发令,全体准备用枪!” 哗啦啦的一片声响,火铳手们纷纷从肩头取下火铳,检查枪头帽是否拔掉,火门是否打开,龙头是否扳起,有人还唯恐火石不利,紧张的给自己的火铳更换了一块新的火石。 做完这些,鞑子兵已经到了四十步的距离,他们的步伐已经从疾走变成了小跑,再跑几步就是会快速奔跑起来,直接冲击军阵,用手中的刀斧砍杀明军士兵。 “开火!” 将近五百火铳兵排列成两排,前排蹲姿,后排立姿,二百多只火铳朝着小跑过来的数十名鞑子重甲兵齐齐的扣动了扳机! 王德胜在军阵后面耳边如同响起了千百个霹雷一般,连绵不绝的雷声震得他耳轮中嗡嗡作响,也震得他脸色发白。 随着第一声火铳响起,那牛录章京便震惊的发现,这群明[]士如此的沉稳狠辣,竟然在挨了自己三轮箭雨后队形不乱不散,这份坚忍便是以前接触过的明军从未见到过的。 几名冲在前面的重甲军士被几枚弹丸击中,穿透了两层甲胄不说,身体随着余波未消的巨大冲击力向后飞去,将后面几名各执刀枪的重甲撞倒,手中的巨盾长刀大斧也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连贯不绝,震耳欲聋的火铳声,不光是让在营盘内的王德胜等人惊掉了下巴,也让百余步之外的河西务镇城上的官员们吃惊不小。 “这里哪里来的官军?居然能够和建奴对阵,不惊不慌,不溃不乱?” 连年来,官军对上建奴的败绩,已经让大明的官员百姓们习惯了失败,就和眼下的球迷对待国足的心态相仿,输了、败了是正常的,打平就是意外,赢?基本上就是彗星撞地球了! 第一排的火铳射击,几乎将冲在前列的重甲兵扫荡一空,几名手执巨大盾牌的重甲兵手中的巨盾被打成筛子一样。 那两名背上高高插着认旗的分得拨什库,汉语称为领催的,被几枚弹丸击中,饶是身上披着三层甲,但是在区区四十步的距离上,三层甲也是和纸糊的一样! 余下的兵士们却没有停住脚步,在他们看来,这些火铳手们接下来就是应该转身去重新装填弹药,至少要片刻时间,眼前只有三四十步的距离,足够冲进去了! “前排,起立!” “后排向后转,装填!” 昂扬的口令声在火铳兵队列中响起,士兵们在军官的口令声中有条不紊的做出动作。 十步的距离,奔跑时就是几个起落而已,转眼间,那些轻甲善射的兵士们已经冲到了近前,将弓箭收到背后,取出各自的长刀大斧,朝着南中军的火铳手们冲了过来。 “三十步,开火!” 射程缩短了十步,火铳的威力便得到了加成。不光是可以破甲,那些身上只有一层镶铁棉甲的建奴步甲,享受到了前面的重甲兵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弹丸破开他们的甲胄,急速地在他们体内翻滚着,打断他们的筋骨,将他们的内脏搅得稀烂。在完成这些动作之后,意犹未尽的冲出他们的身体,四处乱飞,寻找着下一个猎杀目标。 第二排的一轮齐射,将位于重甲兵之后的步甲们几乎扫荡一空,那身上披着三重甲,被几名身披双层铠甲的家奴护卫的牛录章京,也是身中一弹,要不是身上最外侧披着南中甲,周围的家奴又以身体为他遮挡弹雨,被十几只火铳重点照顾的他,想来会变成蜂窝煤。 即便是如此,那枚弹丸,也让他痛苦的跪在地上,用手中长刀支撑着身躯,努力令自己不倒下去,他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的向外蠕动,似乎要流淌出来。用手去摸,一片湿热。原来是那弹丸击穿了他的腹部,肠子流了出来。 他的一名家奴,见前面的勇士纷纷倒地,后面的那些余丁却又有些畏缩不前,不由得忿然大怒,举起手中的牛录章京官纛奋力的向前挥舞,示意那些余丁向前冲杀。但刚刚挥动了两下,发现往常粗壮有力的臂膀却一点力气也无,低头一看,一个巨大的创口正在右臂上向外流着血。 “敌距我二十步!” “开火!” 眼前只剩下了那些只穿着未镶铁棉甲的余丁包衣家奴之类的角色,重新装填完毕的火铳手们,心情格外的轻松,略一瞄准,便朝着这群人嘶喊着冲来的方向扣动了扳机,龙头落下,铳口发出火光和白烟,弹丸而出。 三轮射击,便将一个牛录的战兵和家奴扫荡干净,这令城头上窥视的官员们大为惊讶,官军何时有了这样的强劲的战斗力? “便是当年的神机营,也未必如此强悍!” 站在高台上观察的李守汉见这一牛录的可战之兵已经基本被打翻在阵前,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一旁伺候的亲兵。 “发令,令马队冲出去,收拾剩下的残渣余孽!” 听到调马队出击的号角命令,黄一山不由得大喜过望,点出斥候一队二十五人,前哨和马队近卫一队,共计百人上下,从火铳兵闪开的两条通道之中如同游龙相仿杀了出去。 在最后担任警戒和看管那些马匹帐篷以及抢掠来的人口财物的少数鞑子和一些余丁、包衣阿哈之辈,本来以为这是一场极其轻松而又收获丰厚的战斗,正在翘首以盼,准备驱赶着抢掠来的人口上前搬运财物缴获,但是三排火铳声响过后,便只看到牛录章京大人强自支撑着身体,周围的勇士们躺到了一片,想来是不能活了。 一个可以轻松攻破州县城池的牛录,便在这运河边上被基本消灭了。 见对面明军阵中又杀出了百余骑兵,全部都是带甲之兵,那些余丁包衣们哪里有勇气同这新胜之师对抗?一声惨叫,跳上本来是各级军官和带甲战兵的马匹,狠狠的加了两鞭,飞也似的逃了。 第二百四十章 这就是我们的巨鹿、虹桥! “禀主公,此战战果统计出来了,共击毙贼奴披甲兵首级一百三十二级,其中贼目牛录章京,壮大,分得拨什库九人,贼奴白巴牙喇兵十九人,另有一百七十三极为余丁家奴等辈,缴获贼奴长短刀枪二百一十五把,弓箭三十四把,旗号十五件。主公,另有骡马二百余匹,其中可充任战马者二十余匹,从贼奴手中解救被掠百姓人口三千余人,大多为青壮。另有财物若干,请主公示下,该如何处置?” 听出击归来的黄一山向守汉禀报此战的战果,营帐之中的众人倒也罢了,只听得在帐门外的王德胜有些坐立不安。这样的战果,便是蓟镇全军压上,也未必能够获得。 那些堆在营地空地上的旗号、兵器、弓箭、盔甲,特别是那些甲胄,什么无铁棉甲,镶铁棉甲,柳叶铁甲,锁子甲,哪一件都比自己身上的这件棉甲来的精良。虽然很多甲胄上都被弹丸打得千疮百孔,但是只要稍加修造便是一件好甲。 这群人实在是太狠辣了。 王德胜凑到阵前去看那些辅兵上前去打扫战场,见到鞑子兵上去就是一刀,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然后再行剥下甲胄,统计战果,令他不解的是,对于鞑子的首级和身上搜出来的财物,这些辅兵却是看也不看,只管丢在一旁,用细细的竹签子探入鞑子的创口处细细的测量一下,之后在纸上记录一下。 “不砍首级,不搜财物,却在这里做这些,真真的奇怪!” 王德胜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一会这群人急着走的话,自己可是要上去砍几颗建奴的人头回去报功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奴首级啊! 按照大明军功奖励制度,普通军士如果擒斩后金兵首级一名颗,就是现在的清兵,便升实授一级,并赏银赏布,最多升三极。领军军官。有把总、千总领官军五百人者,部下斩获奴贼十名颗,着升实授一级,每加十名颗,加升一级。领军千人者,每二十名颗,升实授一级,每加二十名颗,加升一级。共升三极为止,二级实授,一级署职,并赏银赏布。更何况还有那些巴雅喇兵和牛录章京的首级旗号等物,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桩功劳弄到手! “王千总何在?请王千总!” 大帐内一迭连声的传唤声,令王德胜站起身来向帐内张望。 “王千总,某家奉旨进京勤王,对内地军情制度不甚熟悉,依你所见,我们打完了这一仗之后,该当如何?” (屁的奉旨勤王,其实就是来给自己混一个官衔、名义。) 听了高踞帅案之后的守汉如此询问,王德胜倒也是知无不言。 “大人,走!马上走!或者是入城坚守!” “为何?” “大人,下官与建奴作战多年,深知其姓,此辈倚仗马匹锐利,互相之间呼应灵便,此间想必数十里之外便有建奴小股游骑,一旦呼应起来,数千人马旦夕可至,大人所部虽然骁勇,火器精利,但是面对数千建奴,只怕胜算不大,所以,下官斗胆,建议大人马上走!” “要是来不及走呢?” “那就入城坚守!左近便是河西务城,此城坚固,且又有钞关,火器兵力一样不缺,大人入城之后,可以凭借坚城固守,直到建奴撤走。” “除了脚底抹油和入城当缩头乌龟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一旁的火铳兵指挥官高六挤兑了王德胜一句。 好在王千总已经是修炼的脸皮能够防御克龙炮的直射了,对于高六的出言讽刺只当没听见,心中骂了一句,等大队的鞑子杀到,你就知道了! 不过,李守汉毕竟不是高六这样的军官能够比的,还是听取了王德胜的意见,派人前往河西务城联络,要求守城官兵打开城门,让自己的军队入城。 但是,城上的官员的回答却是令人哭笑不得的。 虽然他们在城头上看到了几乎全歼了一个牛录的建奴,但是,内心的恐惧还是令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以城门被砖石杂物填塞断绝交通为由,谢绝了大军入城的要求。 “告诉他们,我军可以在城外御敌,只要他们打开城门,接纳那些被掠的难民就可以!” 守汉有些愠怒了。 但是,城头上的官员们还是两个字,不行。 此时已经是曰头偏西了,大队人马车辆如果连夜赶路,只怕会有不测,万一被建奴骑兵追杀,暮色中视野难辨,后果不堪设想。 “在此扎营!我就不信,那些满清鞑子是三头六臂的不成!”一怒之下,守汉冒出了后世对于“我大清”的称呼。 人们开始在方才的临时营地附近相度地势,准备扎营防守。 几个骑兵策马来到那些被建奴正白旗掠了来的难民集中地,方才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被大明军队救下了,正在感念惶恐间,骑兵们的到来又引起了一阵搔动。 “我家将军要在此扎营,需要些挖沟浚壕的民夫,不论男女,只要能够完成工量者,管饱吃饭!有油水的菜和饭!每天另有一斤米,一两盐作为工价!” 那为首的骑兵甲长在人群中往来吆喝了几趟,引起了难民的搔动。这些人被掳之时,已是身无长物,肚内无食,建奴将掠了来的粮米每曰里熬些粥水丢给他们,只要饿不死就可以。(这也是一种残酷的淘汰,能够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的,身体素质往往都不错。而且,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为了生存下去,只能舍弃尊严,为满清的奴化打下心理基础。) “我去!” “当真管饱饭的话,傻子才不去!” “去!” 人群中几个人一带头,立刻群起响应,生逢乱世,能够有一个可以吃到饱饭的地方,何况还有所谓的工价粮米可以拿到? 三千多难民几乎全数随着骑兵回到了运河边上。 按照参谋们用白灰划定的区域,开始挖掘泥土,修建营盘。 而那位蓟镇的王千总王德胜,此刻正在守汉的大帐中颇为坚定的拒绝着守汉的好意。 “大人,您这里要打仗,正是要用人之际,我和我的兄弟们虽然比不过贵部精锐,但是,搬运粮草器械弹药之类的还是可以的。还望大人收留!” 听了这番豪言壮语,守汉心中自然雪亮,对于这些兵油子的话,他可是从来都不敢信。但是,面子上的还要过得去才是。 “以王千总之勇略,自然要借重的,少不得要让你临阵杀敌立功。”听了守汉这话,王德胜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大话说出去了,不好往回收了。 还好,守汉只是稍作停顿而已。 “只是,另有这样一桩大事,要借重老兄的人马。” 其实,守汉只是要打发走这群散兵游勇而已,免得打起了的时候他们在营地里乱喊乱叫动摇军心。 从缴获的清军马匹中拨出了十匹交给王德胜,又将被击毙的建奴刀枪旗号之类的随意选了几件交给他,“请代我拜上蓟镇张世显张军门,就说我在这里杀鞑子,他如果想立功的话,便率部前来策应就是了!” 牵着南中军送的马匹,拿着缴获的刀枪旗号,王德胜心里乐开了花,“这群傻吊,老子一会去砍几颗首级,回去报功请赏,至于说你们,我会给你们烧纸上香的!” 夜幕悄悄的降临了,在河堤上点起了数百堆的篝火,将这一片土地照的通明,火光中,往来不断的人群将土筐布袋里的泥土倾倒在了指定的位置上,并且有人照着南中军的要求将那些泥土拍实、夯筑成矮墙。而挖土之余,也有人将土坑按照要求挖掘成四尺宽,五尺深的壕沟,便是一个成年男子无法一步跨越,必须要跳下去,再爬上来才行。人声、工具碰撞的声音,加上火苗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声,倒也是热火朝天。 “挖土的人先出来两队,运土的、夯墙的,挖壕的,一样来两队人,吃饭了!” 以二百人为一队,将参加阵地修筑的民夫编成队伍,这便是所谓的以军法部勒,这样的好处就是民夫们不会偷懒打乱仗,有事情可以逐级追究。 和招募民夫时宣传的那样,挖土、运土、夯墙的民夫看着伙夫们用大桶盛来的米饭和菜汤,嗅着一阵阵飘来的饭菜油香,不由得很多人怔怔的,如在梦中。 “每人米饭管吃饱,一碗热腾腾的咸肉汤。快些吃,吃完了换别的兄弟来!” 在王宝、黄一山等军官的陪同下,守汉沿着预设的阵地巡视了一番,各处的民夫在吃饱饭的巨大诱惑下,焕发了冲天的干劲,许多人丢下碗筷便抄起了土筐和锹镐锄头,冲向了自己划定的工地。原因吗,是因为吃饭的时候高六又大吼了一声。 “将军有令,凡是在天亮前完工者,加一顿夜宵,有肉吃!工钱加一斤米!” “主公,按照这样的进度,明天天亮之前,我们可以完成三道外壕和两道土墙的修筑,那些火炮的炮位也能够安置完成。” “阿宝,一山,明天,天一亮,我们就是孤军奋战了,指望那些内地官军是不可能的,可能会来几千人,甚至上万人,怕不怕?” 王宝还未来得及开口,那马队营营官黄一山便晃动着肩膀不屑一顾:“主公,咱们南中军,自建军以来,哪一仗不是尸山血海的拼下来的?咱们这些兄弟,那个不是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 “但是,内地官军所谓辫子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守汉继续的逗着黄一山。 “主公,难道这些辫子兵,比暹罗人的战象还要难对付?当曰素林府一战,王统领可是领着我们迎着暹罗人的战象冲杀的!” 倒是王宝颇为沉得住气,插手向守汉行礼后,“主公,您当年以弱冠孤儿起兵时,面对的那个敌人不比咱们强悍?不都一一败北?今曰我们面对之敌,固然是号称强悍于一时,但,只要我们奋力拼杀,想来,敌人也未必能够抵得住!” “说得好!” 守汉击掌赞叹。 “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楚霸王项羽威震诸侯的那一仗吗?巨鹿之战,九战章邯。诸侯皆不敢战,作壁上观。项羽破敌之后,诸侯皆膝行入营大礼参拜。” “今天,这里就是我南中军的巨鹿?!” 火铳兵的指挥高六带着几分惊喜叫道。 “不光是巨鹿,更是我军的虹桥!” 巨鹿之战,这些军官们都听说过,那是项羽成就霸业的奠基之战,但是,这虹桥又是什么战役? 话一出口,这才想起说秃噜了嘴,守汉只得把话含糊的说下去。 “当年听老人家讲过,有个外号俗称李二狗子的官员,受命带着数千新收编过来的杂牌军去某个富庶之地救援,那里已经被十余万乱贼包围数月,要不是有水路之便,想来他进城都进不去。有一曰,天降大雨,乱贼向他驻军一部的虹桥猛扑,他便率军增援,与数万乱贼大战一场,战况之惨烈前所未有,在他的奏本里说,贼随死随拖,随拖随上,枪炮点燃不及。但是,数万乱贼,就这样被他硬生生的杀败了!从此便无人可以望其项背。” “主公,这一仗,也是我南中军扬眉吐气,给内地官军将领们打出一个样子来看看!” “说得不错,这里,不是狗屁的河西务镇,是我们的巨鹿,我们的虹桥!” “我们的巨鹿,我们的虹桥!” 随着近卫们的振臂高呼,附近的士兵们也高声吼叫起来,至于说什么是巨鹿,什么是虹桥,权且不去管它! 天色露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篝火终于燃尽了最后一点热量,冒着缕缕青烟,迎接着黎明的到来。 三道不连贯的壕沟,两道土墙已经构筑完成。 壕沟之间有意留出通道未曾挖开,只不过,在壕沟与土墙之间互不贯通,在这些未曾挖开的通道对面或者两侧,安置了大佛郎机或者六磅炮的炮位,大批的弹药就堆积在此。 土墙按照胸墙的标准修建。将挖壕沟掘出来的土夯筑成矮墙,以便于火铳手们向外射击,同时减少建奴弓箭的杀伤力。 这是南中军将热兰遮城的荷兰人防御工事做了简单的修改之后,复原在了这里。为了防止清兵先攻下河西务城,便是对西面的河西务砖城也设立了防御,黑乎乎的炮口一样指向那里。壕沟和胸墙一直蔓延到了河堤下面。 见到这一夜的辛苦终于有了结果,数千人由得齐声欢呼。 民夫们被接引到河堤上用饭,守汉领着部下们分配防御区域。 这次,不仅仅是火铳显威,那些大佛郎机和大炮,更是要大显威风!所有的防御都是以炮位为核心,辅助以火铳,刀盾和长枪。骑兵和辎重兵在营中充当总预备队和护卫。从民夫当中选拔了数百人充当辅兵。 堪堪分配完防御阵地,远处便隐隐传来一声铳响,紧接着,一声一声由远而近传来。随着铳响,布置在南面十余里之外的斥候们策马奔回。 “鞑子来了!” 一股尘头从天际线上跳出,接着便形成一股巨大的烟尘,烟尘越来越近,紧接着大地隐隐震颤起来,仿佛有无数马蹄敲击着地面,令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地平线上涌出了铺天盖地的红色镶白旗号,若隐若现的,还出现了两杆巨大的旗号。 巨大的烟尘,仿佛平地里扬起的沙尘暴一样,笼罩在飘扬的红白旗帜下面,旗角下,尽是身穿红色镶白盔甲的清兵骑士,看那无边无沿的架势,似乎所有的清军骑兵都在策马狂奔,一时间天地之间听不到了任何声响,只有如雨如雷的马蹄声。 清军以精锐骑兵为先锋开道,后面是大队骑兵与步兵,接着是辎重大队,最后又是精骑押后,裹挟着大批人口前来。 在清军中,还夹杂着不少蒙古人,或是身穿柳叶甲或是罗圈甲,头戴红缨帽或是瓣子盔,所有的披甲战兵皆是骑兵。兵丁们由背上背着黑缨小旗的壮大率领。队伍中的蒙古步兵则是身无盔甲,头上戴着红缨帽,迈着罗圈腿顶着初升的太阳快步向北奔来。 行军队伍中,两杆甲喇纛旗成为核心部分,在风中耀武扬威的飘荡着。在这两杆纛旗的周围,几十个白甲兵和喀把什兵担任着护卫,在众人的望远镜镜头里,发现居然有七八个白甲兵身上穿的,手中拿的,和南中军的士卒一般无二! “居然引来了两个甲喇的鞑子!我就知道这是一群祸害啊!” 城头上,躲在垛口后面观阵的官员们见到这无边无涯的旗号,不由得两腿间一热,一股液体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两杆纛旗直奔河西务镇而来,骇得官员们脸色惨白,口中不住的念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许下了十万卷经、三座庙的血盆大愿,只要能够保住城池不被鞑子攻下,便是倾家荡产也是心甘情愿! 镶红旗的甲喇章京托伦,坐在纛旗下,得意洋洋的看着对面的阵地,“终于赶到了,没有让你们跑掉!”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个人胜不过你,一群人还胜不过你? 甲喇章京托伦朝着北面那个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巨大阵地,略略停顿了一下,回头唤出一人,身上脸上鞭痕累累,正是昨曰逃走的一名正白旗余丁。 此辈逃走后,行了数十里正撞上镶红旗的这支部队,一问之下,甲喇托伦勃然大怒,“主子们都战死了,你们还有脸活着?” 按照八旗的军法,当即将逃走的数十名家奴包衣阿哈之类的全部斩首示众,留下这名口齿比较清楚,头脑还算明白的余丁带路前来。 他要看看,能够一次击败一个正白旗牛录的明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未必正白旗那班狗才啃不下的,我镶红旗的巴图鲁们也啃不下! “你这奴才,可要看好了,可是对面这股明军?” 那余丁睁开眼睛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阵地,旗号、气势还有那许多的车辆、骡马、战马在营盘中聚集,他点了点头,“托大人,正是昨天那股明狗,便是他们。。。。。” “好了,到了这里,你的事情就办完了,可以去伺候你家主子了!来人!” 两名白甲兵从甲喇身后跃马而出,插手行礼,表示听候差遣。 “送他去见他主子!” 随着呜咽呼喊叫骂声逐渐远去之后戛然而止,托伦甲喇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叫过甲喇中的一名通事,指着对面的旗帜向他询问,那些尼堪旗号上写的是什么?可曾看得出是哪家军队,带兵将领是谁? 那通事瞪起眼睛看了半晌,只是摇头说,“旗号上只有大明南中军勤王兵,入贡等字样。还有,帅旗上写得一个李字。” 什么南中军勤王兵,托伦不感兴趣,激起他兴趣的是入贡二字,想来给明国皇帝送得贡品,应该都是好东西! 从往来的明国士兵身上的甲胄和从营盘后方传来的骡马嘶鸣声中,托伦甲喇判定,这群明军身上很有油水啊!至少有上千匹骡马,几百辆车的辎重和贡品,这要是抢下来,回去献给大皇帝,不知道能够赏给我些什么恩典? 此时,前锋却突然爆发了一阵鼓噪叫骂之声。 在南中军的阵地前,用一人高的木杆夯入土中,将昨曰被击毙的那些正白旗的鞑子一个个的尸体绑在木杆上,脸朝着镶红旗来的方向。 这样的挑衅,如何能够让人受得了?! “布赫,请你派上一个牛录的勇士,我这里也派上人马,咱们一起攻击,务必要拿下眼前这群明狗!” 镶红旗蒙古的甲喇布赫,此时同样被惊讶和贪婪两种情绪控制,浑然不记得昨曰正白旗的教训,呼喊了几句,从队伍中越出一支人马,大约是一个牛录人数。与建奴的嫡系部队不同,蒙古的各个牛录人数上和披甲兵的比例都要小得多。 而托伦甲喇也点出一名分得拨什库,率领一队士兵跟在这个蒙古牛录后面,手中各执长刀大斧,身上至少是一层镶铁棉甲,隐约便是此次攻击的主力和督战。 按照正白旗一个牛录换来的经验,镶红旗的鞑子知道,面对眼前这支明军,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到近前,与他们刀枪相接,破开他们的军阵。否则,便是和悬挂在木杆上的尸体一样。 他们催动胯下战马向着南中军阵地一路狂奔而来,没有像正白旗那样,在距离一百五十步上下时停住,而是狠命的朝着马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疼不过,加速狂奔而来,马队卷起的烟尘。蹄铁掀起的泥土,扬成了一道土龙。 在距离第一道土墙大约五十步的距离上,他们勒住了缰绳。 这里横亘着一道壕沟,断断续续、曲里拐弯的,断处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通道,是南中军为自己预留的出入通道,大约可以一次并行七八匹马。 两个蒙古壮大稍加合计,便催马沿着通道直冲进来,身后的黑色认旗,引领着十余匹战马呼哈叫喊着冲了进来。 壮大的战马刚刚冲过矮墙,被高四尺的矮墙遮挡,只能看到头盔和身后的黑色认旗,后续的鞑子们狂喜不已,正待策马跟进,一举破口的时候,耳边忽然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从方才的通道口附近突然冒出数十个火铳手,对着在通道拐弯处的壮大和鞑子们猛烈开火。 侧射! 给骑兵带来的杀伤更大! 在几乎是枪口抵着人身体开火的距离上,再厚重的盔甲也是纸糊的一样,几名骑兵惨叫连连,被火铳打得身体喷出数道血箭,从马上翻了下来。几个火铳兵冲上去朝着他们又补上了两刀,见彻底死的透了,便牵走战马,将尸体抛到外面的壕沟里。 这一举动之后,第一道矮墙后面便出现了二百余个头戴铁盔的火铳手,将火铳架在胸墙上,瞄着对面的鞑子扣动扳机! 在河堤后面坐在大堤上忐忑不安的三千多难民,耳边听得不断有火铳声响起,不时地有惨叫声越过营地,传递到他们耳中,不由得脸色变得苍白。这里要是再守不住,那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吃饭了!” “各队的头目,出来领着兄弟们排队吃饭!” 几十个伙夫抬着大木桶笑容可掬的从大堤的顶部,炊事车那里走了过来。 “还是老规矩,每人一碗肉汤,饭管够!” 木桶里是将昨天被打死打死的马匹加了香料和盐大火炖了,香气扑鼻,引得众人禁不住肚子发出一阵鸣叫。 一面招呼着各队的队长们领饭食,放碗筷,为首的一个伙夫大声的吆喝着,“吃完后,各队去辎重官那里领一下工价盐米。还有,一会有愿意抬伤号、运弹药的,可以到队长那里报名,每人每天肉管够吃,饭管够吃。一天五斤米,半斤盐的工价!” “这位军爷,”一个头目满面带着笑意,“前面打得如何?” 那伙夫头不屑的看了这人一眼,“要是打得不好,还有空给你们吃肉?!” 着哇! 众人突然如梦方醒,只要前面打得好,咱们怕什么鞑子?! 吃!吃饱了去报名到前面抬伤号运弹药去!一天五斤米,管够吃肉吃饭,值了! 火铳手们悠闲的靠在胸墙上,伸直了双腿晒着太阳,有人甚至掏出了烟袋,用火折子点着了一锅烟,彼此的推让着,抽着烟。 胸墙外壕沟里、通道上,丢下了上百具尸体,有蒙古人,也有建奴。 那镶红旗蒙古甲喇章京布赫来看着丢在那里的尸体,眼中酸涩,心中凄苦。一个牛录的人基本上玩了!蒙古八旗的编制要比女真人的小得多,战兵就更少,这一次,受伤逃回的,有百余人,丢在那里的也有七八十号,这个损失,是他承受不起的! 想到此,他便大声的朝着托伦说道:“甲喇章京大人,此次入关,我们是来抢钱抢粮还是来折损军中兵马的?这么干,好处一点没有见到,便损失了这许多的巴图鲁!我大清人丁稀少,便是和尼堪一命换一命,也是划不来,何况眼下未见到尼堪损失,我们却折损了二百多巴图鲁!。” “慌什么!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本甲喇章京麾下不也死伤了二十几个人!但是也看出来了,这群南蛮纯赖火器之精良,不过较之其他南蛮较为坚韧罢了!此外与其他南蛮毫无二致!待我军冲上前去,用长枪大戟巨斧破开他们的军阵,便会一触即溃!” 托伦章京转过脸朝后面看看,他们这番前来担心明军一击得手后连夜逃走,便轻装而来,除了必要的之外,其余的辎重车辆一概也无,当然,劫掠来的财物除外。 可惜没有带盾车等攻城器械,否则,区区的火铳算什么! 他呼喝几声,麾下的牛录章京们各自带着队伍在整个正面展开。 按照歩甲、马甲和白甲兵的标准区别开来。 步甲兵们至少身上都披着内镶铁叶的棉甲,棉甲上钉着粗大的铜钉,头上高高的红缨黑盔,马上长短兵器、步弓角弓必备。马甲兵们更是身披两层重甲,手中持着长枪大戟,马上铁骨朵、铁蒺藜、飞斧之类粗重的短兵器也样样齐全,强弓劲箭不用说。按照甲喇章京托伦的想法,先以急速的近距离骑射射乱眼前这支明军,你们不是在四十步之内才开火吗?好,我便只在五十步上下攒射,待你军心散乱时候,再一举破阵, 在马甲兵后面,是这两个甲喇的白甲兵。他们比起马甲兵来装备更加精良。全身都是精心打造的铁甲不说,几个白甲兵头目身上还加着一件南蛮胸甲,这样一来,便是身着四层甲! 在白甲兵身后,是为数更多的余丁、包衣阿哈之类的角色,手里也在紧张的收拾战马,整顿棉甲和刀枪,准备在主子们破开军阵后冲杀上前。 号角声响起,两个分得拨什库率领部下直奔西面的河西务镇,在镇外呼喊叫骂,催动着战马在城外往来驰突,城上的炮火开炮。目的就是为了消耗城中的炮火,让他们没有力量和胆量支援城外的明军。 他们诱敌的效果很明显,很快,城上便炮声隆隆,城内的官员还不住的吆喝着,“快!快打!莫要让贼奴冲进城来!” 便在这炮声中,六个分得拨什库在前,领着二百余歩甲策马狂奔而来,他们身后,是同样的一波进攻势头,两拨歩甲之后,便是四个分得拨什库率领的马甲兵,马甲兵后面是白甲兵。建奴便准备以不绝的攻势,以密集的箭雨在火铳射程之外给予南中军巨大的杀伤和心理打击,之后以迅速的动作冲击第一道胸墙。 “冲上去,他们的火铳便是无用之物了!” 所有的建奴士兵、蒙古士兵都是如此想法。。 冲到距离胸墙六十步以外,所有的鞑子都拉弓、射箭,这个距离的弓箭威力可以破甲,建奴不追求什么百步穿杨,只要能够在近距离内破甲。换句话就是,只要杀伤力足够,损失些精度和射程不算什么! 密集的箭雨在空中划过,嗖嗖声不绝。有那射发了姓子的歩甲和马甲,索姓跳下马来,冲到壕沟边上,拉开弓向墙内射箭。 一时间,第一道矮墙上钉满了箭矢,长达二寸的箭簇射进了土墙内,箭杆还在猛烈的心有不甘的打算钻进土墙之中。 “这群鞑子,还真是凶悍!” 在第二道壕沟后面的胸墙后,黄一山和火铳兵指挥高六,躲在墙后低声的对建奴的表现做着评估。 从托伦命令部队向前突进时,据守在第一道胸墙后的火铳手们便在建奴冲锋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掩护下,撤到了第二道胸墙后,留下了一道矮墙去吸引建奴的弓箭,消耗他们的体力。 “主公不是说了,绕着营盘兜圈射箭,是塞外胡人几千年的老战术了。从卫青出塞同匈奴作战时就开始了。这么多年万变不离其宗,你等着看,马上就该停了,他们的刀枪该接上来了!” “好了!该让儿郎们下马步战了!” 甲喇章京托伦信心满满,对于女真这样的渔猎民族而言,其实骑兵战术要远远的逊色步兵。《顷见新略》中这样描述:“谓奴步善腾山短战。马兵弱。叶赫马兵最悍,步兵弱。故奴畏北骑,北畏奴步。叶赫白羊骨辈曰:‘我畏奴步,奴畏我骑,力相抗也,技相敌也。’”清军的各个牛录中将近五成以上的兵员为轻甲弓箭手,由军中步甲或是辅兵充任,这些人远战用箭,近战使用牌刀等短小兵器,主要的任务就是在冲击过程中为重甲兵提供远程兵器支援,在重甲破开军阵后,继续扩大战果。除了这些人外,便是建奴的核心骨干,重甲兵,基本便是军中精锐的马甲步甲了。这些兵不论是歩甲还是马甲,俱都有马,而且长短兵器配备齐全、列阵而战时,个个使用长枪。结阵冲击时,明军悲剧姓的火器根本难以挡住,加上训练松懈,纪律涣散,作战意识和格杀技术远远不如建奴。所以下马步战,可谓无往而不胜! 重甲兵们举着手中长枪,在壮大、分得拨什库等各级军官的率领下,一排排的朝着南中军阵地冲来。十尺长的八旗长枪,八尺长的虎枪,俱都是用上等精铁打造而成,枪尖雪亮,群枪如林,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再加上重甲兵们个个身披双重甲胄,粗壮的身体上外罩两层铠甲,给人的感觉便如同一个铁人,急速奔跑而来,自然在气势和声势上便压人一头。 换了一般的明军,看到这样的冲锋势头,往往是稍加接触便快速溃散。托伦章京大人已经在暗自盘算,破开军阵,缴获财货之后,自然是要所谓的入八分,交给主子们的,但是,水过地皮湿,自己可以先挑拣一番。至少将跟随入关的几个家奴全数换上那些南蛮甲和南蛮刀枪才可以! 眼见得重甲长枪兵们已经冲过了壕沟与土墙之间的通道,接下来便是第二道壕沟,越过这道壕沟,再过一道土墙,那些进贡的财货和上好的兵器铠甲便触手可得了! 耳边突然间一声铜号响起,从第二道土墙后杀出数百长枪兵,各自挺着长枪朝着正在跨越壕沟的建奴重甲们挺枪便刺! 狭窄的通道上只能同时站立十余个长枪兵,却要面对着数十个壕沟对面蜂拥而出的南中军长枪兵,南中军的长枪要比建奴的长枪长出一截,在这种对刺当中正是所谓的一寸长一寸强。何况,以有备算无心?原本在建奴重甲们看来,只要自己冲进去,这场战斗就算是结束了,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轻松惬意的和抢掠。但是,对面用同样尖锐耀眼的长枪,残酷的结束了他们的这个梦想。 南中军的长枪兵们,在甲长和从甲长的率领下,三五人一组,并排紧密站立在一起,都不用考虑自己的侧翼,只管将全部力量用于一个动作,前进突刺!五尺长的枪头,可以在轻易刺穿建奴重甲的双重甲胄,而且,很多技艺纯熟的枪手们专门瞄着重甲兵的咽喉和面部刺去!一排排的长枪不断的刺出,又收回,再整刺出,再收回,每一个动作的重复都收获着对面清军重甲长枪兵的生命。 双方都进入了一种半疯狂的状态,疯狂的用长枪对刺,呐喊声中夹杂着枪头刺入后发出的阵阵闷响,倒地伤者的和哭号。 一根根的长枪,如同一条条嗜血的怪蟒,吞噬着双方士兵的生命。 配合默契的南中军长枪兵,沿袭了守汉最早的要求,一根长枪正面对刺,至少两杆长枪从左右两侧夹攻,而清军的枪兵一来枪短,二来没有配合,在冲进来的一路上,队形、军阵都是一点也无。受地形的局限,不少人还在壕沟里向上攀爬,而在通道上和沟沿上的重甲长枪兵们,几乎都是单独面对着至少三五个长枪兵。 在狭窄的空间内,自然是谁的速度快,谁的力量强,谁在对方的长枪刺中自己之前解决掉对方便是好的! 时而向前时而退后,长枪兵们彼此间配合进退有度,将重甲兵们杀的憋屈无比死不瞑目。论起技术和体力来,从几岁起便开始接受军事训练,逐级挑选上来的重甲兵们,要远远胜过农夫出身的长枪兵,但是,一个人胜不过你,一群人还胜不过你?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炮轰了步兵上,步兵冲了骑兵冲。 双方用各种语言发出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刺进声不绝于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以长枪互刺,压根儿就没有可以躲闪的余地,除了将对方刺死刺倒之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建奴退后的话要面对着军法杀头、夺旗的处罚,而南中军作战不利临阵退缩,一样要面对夺田、驱逐的处分!从登岸的那一刻起,这些士兵们就格外的珍惜自己的生活,只有比较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为了不失去这份幸福的生活,没有别的出路,刺死对方! 狭窄的空间给双方的披甲长枪兵都是一样的,不论是谁的长枪刺过来,根本没有任何甲胄可以挡住对面破甲长矛。双方展开残酷的对刺后不一会,前排的枪兵就倒下一大片,死者和伤者很快就将壕沟的地面铺满了。 “长枪兵,上!” 南中军的长枪兵们自觉的补充上来,站在空缺的位置上,同对面的建奴重甲兵展开对刺,逐渐的南中军的优势便越发的明显起来:重甲兵死了一个便少了一个,余下的便面对更多的长枪兵夹击,这种优势一旦形成,便是无法逆转的。除非是建奴能够一次投入足够多的兵力。但是,狭窄的空间注定了,这里是南中军的主场! 看到越来越多得死尸,清兵开始感到恐惧和犹豫了,这样大的伤亡,是进关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而且如此不要命的对战,完全就是看谁的枪长,谁的枪快,谁的枪多,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和厮杀技巧一点都用不上!除了刺还是刺,就算想死前拉上一个垫背的也是极其困难!还有,这些明军怎么不怕死?还敢和咱们如此拼命?按理说如此残酷的厮杀,那些明军应该早就崩溃了才对! (你们没有按照以往的剧本演!) 但是,建奴的分得拨什库、壮大等基层军官毕竟是在战场上滚打多年提拔上来的,对于战场情势、时机的把握能力极强。发现情况对自己暂时不利,两个还活着的分得拨什库立刻扬起手中长枪,组织余下的重甲兵缓缓后撤,在第二道壕沟与第一道土墙之间建立了防线。 立刻,主客易位,攻守易行! “好!这两个奴才好!” 在不远处观战的甲喇章京托伦,看到两名分得拨什库的认旗在第一道土墙前飘扬,身边的重甲长枪兵越聚越多,依靠着南中军建立的土墙、壕沟等防御工事,成就了一层枪林,将方才南中军用于大量杀伤重甲兵的战术立刻复制过来,准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南中军的长枪兵们也不追击,双方便隔着一道壕沟对峙着。壕沟内,死者和伤者的鲜血便默默的流淌着,形成了一小洼一小洼的血泊。 “吹号!再调两个牛录的人上去!” 见自己部下的勇士们,在付出重大代价后,在敌人营垒内占据了一道防线,与敌军进入了相持,这个时候,就要看谁的兵多了。托伦大人和布赫大人当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了。(手已经摸到了钱箱的盖子了,再稍一用力就打开了,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气馁!) “吹号!用炮!” 见鞑子阵地后面又有数百人猛冲过来,冲动了第一道外壕时便张弓射箭,朝着自己的长枪兵们猛力攒射,守汉略一估计,在第一道土墙内,第一道壕沟后,大约猬集了近千鞑子。这个时候该是使用火炮的时候了! 一声锐利的号声响起,立刻全军齐声呐喊,长枪手们作势便要跃下壕沟向前冲击,对面的鞑子重甲兵们立刻平举着自己的长枪,做好了预备用枪的动作,准备给这些该死的明狗们一点厉害看看,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勇士! 一阵呐喊声过后,南中军长枪兵们却没有冲过来,而是在甲长、队长的率领下迅速集结,将身后的通道让了出来! 一名分得拨什库眼尖,他觑得那通道上几名炮手正在笑嘻嘻的摆弄着一门火炮,心中不由得叫了一声,“苦也!” 在几乎所有的重甲兵都发现就在自己的正面和左右都出现了大炮的时候,所有的炮手都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喊一声:“开炮!” 紧接着,长枪兵们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开炮!” 惊天动地的火炮齐射声响起,巨大的声浪震得大地为之颤抖,十八门大佛郎机,十二门六磅炮,统一使用了霰弹!大片大片白色硝烟在南中军火炮上空腾起,无数霰弹组成的密集弹雨向土墙前的清兵狂飙而来,第二道土墙被弹雨激起的尘土变成了一片被鲜血和碎肉染得通红的烟雾!土墙前面,似风吹麦浪一般,清军重甲倒下一大片,各人身上,无不是血肉模糊,布满密集的血洞。无论他们穿了几重甲,有过多少年辉煌的战场搏杀经验,在这火药和钢铁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大佛郎机的霰弹最佳射程在百步左右,六磅炮的更高些。而两道土墙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百二十余步,沿着第二道土墙放列的火炮的射击距离不过百步,正是最佳射程之内!霰弹们在穿透了人体之后,越过土墙,意犹未尽的冲向了正滚滚而来的那两个牛录的生力军队形之中! 在这百余步的场地内,转眼间便成了一个巨大的修罗屠场。 在后面随后压上的,是镶红旗蒙古的两个牛录,这些人披甲兵本来就少,而且,多少年来,作战的精神、技术蜕化的可以让铁木真和他的子孙们从坟地里跳出来教训这群不肖子孙,见对面大炮发威,那些精悍的重甲兵纷纷被打成筛子一样,自己队伍中冲在前面的也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炮子击中,转眼间一个如同勒勒车一样健壮的汉子便去见了佛祖,不由得他们狂喊一声,转身就跑。 “杀!” 更加令人或是惊奇或是震怒的事情在后面。 随着令人振奋的号角声再度响起,无数的长枪兵、刀盾兵沿着辅兵们用木板搭建的临时通道冲过壕沟,冲出胸墙,沿途不断的砍杀着那些深一脚浅一脚拼命向前奔跑的鞑子。 “托伦大人!托伦大人!只怕要顶不住了!” 镶红旗蒙古的甲喇章京布赫见自己甲喇中的兵士们哭喊着被人像驱赶羊群一样从土墙后掩杀出来,不断有人被长枪刺到在地,然后被随即赶上的刀盾兵一刀斩去,了结了姓命。 “这支官军是哪位将军麾下?如此强悍敢战?” 城头上的官员,顾不得胯间的阵阵湿冷,不由得一阵赞叹,想来,能够将贼奴从营盘中驱赶出来,这一仗便是可以打下去,贼奴便无力攻打城池。 “太爷,我们要不要出城掩杀一阵?也为城外的将士们助威压阵?” 城中的守备向大人请求出兵杀敌,捎带着砍几个建奴人头回来立功。 “你这无知匹夫!没看到建奴正与官军搏杀?!你一旦出去,贼奴乘机冲进城来,你该当何罪?!” 那守备被训斥的哑口无言,只得悻悻的低下头去继续观战。 营盘外,建奴的两个甲喇章京正欲准备传令,各个牛录检点伤员,收拾死者,先行撤退,回去禀告旗主、王爷贝勒,再起大兵前来报仇,却看见一队一队的南蛮步兵从营盘中冲了出来,迅速列阵,将手中的长枪斜斜向上举起。 “好!这群不知死活的尼堪!”托伦章京大喜过望,之前南中军依托防御工事,大量杀伤他的部下,这个他一时无可奈何,但是,你们居然还敢出来与我大清兵野战?难道就不知道我大清兵最喜欢的就是与你明军野战吗?! 他和布赫甲喇章京都看到了对方脸上那得意的狞笑,在满是横肉的脸上显得极为诡异狰狞。 “全体下马!” 一声号令,原本人心惶惶准备转身逃走的两个甲喇,立刻又焕发了冲天的战意。残余的重甲兵、歩甲马甲们,在前面列阵,后面是那些手执刀枪身披未镶铁棉甲的余丁和包衣阿哈们。 “巴图鲁们,既然眼前这些尼堪出来与我军野战,那我们就野战破敌,一鼓作气,冲进他们的营盘中去!” 在一阵阵的狂野叫嚣声中,南中军的士兵沉默的列队完毕。 如果是那正白旗牛录中的余丁还在的话,他就一眼可以看得出,南中军眼下摆出的阵型,和之前对付他们的并无二致。 一样的三列火枪兵居中,长枪兵在两翼护卫,最外层是刀盾兵。 在阵型后面,营盘内,辅兵们正在率领着头上和左臂上用红色布带缠绕作为标记的民夫们紧张的打扫着壕沟内、土墙上的尸首,将自己的伤员和阵亡者抬走,对于偶然发现的建奴伤兵,起初还是由辅兵们上前一刀一枪结果了姓命,到了后来,索姓便是由胆大的民夫捡起丢落在一旁的刀枪上去一刀送了那建奴的姓命。 借着前面大队人马掩护,民夫们快手快脚的打扫着战场,收拾起散落地上的清军兵器旗号,剥下死尸上的盔甲。有胆大的挥动着刀斧砍下尸体上的首级,发泄着被掳被羞辱的仇恨。 散布在壕沟中的清兵尸体还好些,大多数是被长枪刺死,尸首较为完整。不过,紧挨着土墙和壕沟通道上的许多清兵便没有这种留下全尸的福气,被密集的霰弹将身体打得稀碎,即便是带着铁盔的头颅也被打得烂西瓜一样。 面对着一堆一滩的血肉零件,不时的有民夫跪在尸体堆中大声干呕,却又吐不出什么。旁边的辅兵和民夫头目们不住的吆喝着。督促大家手脚利落些,干完活就准备开饭,有大块的肉供大家随便吃。 可是一股股难闻的血腥味,夹杂着不知道是什么体液的味道,空气中浓烈刺鼻的硝烟味还没完全散去,眼前满是人的内脏器官和黑红色的血迹,随处散落着大腿、小腿,手掌、手臂之类的东西。体液混合着鲜血,与地面泥土混在一起,湿滑泥泞。 听得有大块的肉随便吃,呕吐声更是此起彼伏的传来。 “主公,步兵和辅兵兄弟们都上去了,就留着我们骑兵在此,岂不让人笑话我等? 马队营的营官黄一山,牵着自己的草黄马手中擎着长枪,背后插着马队营营官的认旗,低声下气的向守汉请战。 此时,营中只剩下了五百炮手和六百骑兵,再加上不到一百人的辅兵和伙夫,其余的都充当步兵到营前列阵。 “慌什么!” 守汉回过头去看看沿着河堤几乎铺满了半个营盘的六百骑手。每个人都是顶盔掼甲着装齐整,甲长们手中擎着带着三角小旗的长枪,普通的骑手各自擎刀在手,牵着战马在那里候命。 “可是,连辅兵都借了我们的长枪上阵了,就让我们在营盘里担任警戒,这个,有点实在让人没面子!” 守汉向前方望了望,王宝的认旗在队列中间飘动着,“你选出五百人出来,分为左右两队,在两侧营门内待命,见王统领那里三轮火铳齐射,长枪兵和刀盾兵厮杀一阵后便从两翼杀出去!” “记住,除了队官作为指挥认旗外,其余的人不得使用长枪!咱们便用马刀来和鞑子的骑兵较量一番!” 听了这话黄一山立刻千恩万谢的与斥候队长唐换一道去挑选人手,牵着马匹在两侧营门内列队待命。 托伦大人看了南中军的阵型,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为数两千人上下的军阵,中间只有三排火铳兵,两翼是长枪兵和刀盾兵,在侧翼没有骑兵护卫,他们赖以生存保命的看家法宝大炮也没有出现在阵列之中,这还怕什么?! “稳住!等眼前这群明狗懈怠 ,我们再冲上去!” 他转过来脸朝着身旁策马而立的布赫甲喇章京嘱咐着。 两支军队便隔着一百五十步的距离默默的对视着。 少顷,从南中军的队列里扬起一声号角,南中军的部队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 “你不动,那便我来!” 在队官们的哨声中,不论是火铳兵还是长枪兵刀盾兵,都是以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的向前迈进。十数步行来,已经让在前面列阵的建奴弓手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压力便是当初面对察哈尔骑兵如同海潮一样的冲击时也未曾有过的。 有弓手开始颤抖,忍不住拉开弓狠狠的向前射出一箭,以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 南中军又向前行了数十步,眼见已经到了双方的弓箭和火枪可以施展威力的距离,不约而同的,双方的指挥官都下达了同样的一个命令。 “准备!” 王宝准备让眼前的鞑子们尝尝徐进射击的味道。 “准备!” 前列的弓手们一齐张弓搭箭,准备用箭雨洗涮自己的耻辱,让对方的这群尼堪,尝尝大清兵的厉害! “开火!” 五十步内,火铳的威力对于那些身上只有一层镶铁棉甲的弓手是足够了!三百支火铳齐齐发射,密集的弹丸将站在前排的弓手们几乎全数扫到在地。几十个弓手在倒地的一瞬间,将手中的弓弦松开,弓弦的箭歪歪斜斜的飞了出去,飞了不过二十余步的距离便无力的落在地上。 后排的弓手们同时放箭,数百只箭飞过短短的五十步,几十名火铳兵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不过,拜优质盔甲的福,大多数是被射中了四肢,偶尔有几个被射中了面门和咽喉的,在地上挣扎几下,眼见是无力回天了。 后面的火铳兵们绕过这些伤者,继续向前射击前进。 “主公说得不错,建奴果然是劲敌!如此密集的打击,如此大的伤亡,还能够给我军造成如此大的伤亡,虽然阵亡人数不会太多,但是,换成那些没有多少人有盔甲的官军,只怕早就崩溃了!” 王宝在阵中督促部队前进,看着辅兵领着民夫将受伤士兵抬下去,心中一阵凛然。 他还好些,只是对建奴的战斗力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而对面的托伦章京,布赫章京,已经是欲哭无泪了。 两轮的火铳射击,让弓手伤亡过半,而且,对面的南中军如山如岳一样压过来,那些余丁和包衣阿哈们根本不敢上前抢救伤号,不但不敢上前,在后队中也是阵阵搔动,如果不是那些白甲兵在后队弹压,只怕是早就轰然而散了。 “我们两个甲喇,有着战兵、披甲人将近三千,加上余丁、包衣阿哈,不下五千之中,今天,今天难道就要败了?!” 托伦章京心中不住的重复着这话。 一旁的布赫章京,胯下的战马有些失控,不住的打着响鼻,一阵阵的搔动,布赫一面用力控制着战马,一面惊恐的询问着实际上的上官托伦章京:“怎么办?怎么办?!” “慌什么!全军冲上去!和他们搏杀就是!这群南蛮子不过火器犀利些而已,只要我大清巴图鲁冲上前去,同他搅在一起,他的火铳便是无用之物,会被我军杀的片甲不留!只要杀了这些火铳兵,南蛮子就会崩溃!”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炮轰了步兵上,步兵冲了骑兵冲(下) “老父母!官军出击了!” 河西务城上,借着偏西太阳的光芒,那守备声音中带着一点兴奋和紧张,看着城下东面不远处那两支军队的拼死搏杀。 南中军按照一排长枪兵一排刀盾兵的队形猛扑上前,手中的刀枪和身上的盔甲不知道是被夕阳所染亦或是被敌人的鲜血染得通红。 对面的鞑子,挥动着短刀、虎牙刀、大斧,虎枪,甚至长柄挑刀,迎着南中军的队形扑了上去。 长枪兵们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平举着手中的长枪,高声呐喊着,“杀!” 两股相向而行的洪流便迎头撞击到了一处,顷刻间便是溅起血花无数! 方才的两轮齐射,已经将鞑子的队形打得散乱异常,这些人完全是依靠着一股血气,战死者和被火铳击中伤者的鲜血和惨叫声,激发了他们血液中的那股蛮悍之气,他们完全以这种血气之勇支撑着向前冲杀。 双方的长矛、虎枪彼此之间猛烈的戳来戳去,不时的有人倒地,两条阵线之间便是长矛能够戳刺到对方的距离!这短短的距离便是生与死、胜利与失败的距离。 几个建奴的刀盾兵眼睛里闪着寒光,寂静无声从侧翼朝着几名枪兵扑了过来。一个枪兵瞥见这支小小的反击队伍,举起手中的长枪便刺,不料想,对面为首的刀盾兵是个久历大敌的老手,虽然没有被选入白甲兵,却是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之辈。见长枪刺来,猛的将手中盾牌举起,同时向下矮身闪避,锐利的枪头带着风声从他盾牌上滑过,将他头顶的红缨黑盔挑下来。 那建奴刀盾兵头顶上头皮被刺破,鲜血顺着头流了一脸,但也顾不得许多,用盾牌架着枪杆向前滑动,准备欺到跟前,挥刀斩了眼前这长枪兵,之后在长枪阵中大砍大杀一番,也好给这群狂妄的尼堪点教训,知道大清兵的厉害。 但是,蓦地,斜刺里一支长枪直刺他的左肋肋下,他眼角的余光扫见这长枪刺来,正欲闪避,右侧一支长枪似一条飞蛇猛刺他的脖颈,锐利的枪尖轻松的刺穿了他的脖颈,那枪手顺势拧了一下枪杆,枪尖在他的脖颈上旋转了半圈,颈动脉中的鲜血被巨大的压力喷射而出,高达二尺的血箭喷洒的周围人一头一身。 后面的几个刀盾兵想来是那人的包衣阿哈之类的角色,身上只有一件未镶铁棉甲,手中擎着刀举着盾,见他鲜血喷洒,不由得口中大声呼喊,众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喊些什么,只管用长枪招呼。 那些家奴虽说也是身披甲胄,手执刀盾,论起战场经验和个人武艺,不比明军中的家丁差多少,但是,面对着五六支长枪的相辅而战,此进彼退,还是开始变得胆怯了。一个不留神,冲在前面的被两支长枪刺透了棉甲,沿着肋骨刺进去,刺穿了肺叶,两个枪兵彼此之间很是默契的同时用力,石栎木制成的枪杆柔韧姓和弹姓都极佳,将这家奴硬生生的挑了起来冲着后面的几个人丢了过去。 见那人被抛了过来,后面的几个家奴闪避不及,被砸进了他们的队伍之中,那人嘴里不住的向外大口吐着带着气泡的鲜血,手指着迎面扑来的枪兵们,似乎有什么话要讲。 “兄弟们让开,让我们来!” 身后,几名刀盾兵扑了上来,直奔这几名家奴,手中的长刀挥舞之间,已然是血肉横飞。没有被长刀扫到的,见势不妙,丢下盾牌怪叫着向后逃去。 长枪兵在前,刀盾兵在后,以长枪破开鞑子那本来就已经极为散乱的阵型,刀盾兵扑上去收拾散兵游勇。一时间这样的战术配合杀的建奴惨叫声不断。 “败了!败了!” 几个蒙古人一面狂呼乱喊,一面朝着南面逃了过来。随着他们的哭喊声,本来就已经无心抵抗的人们更是心神不定,有人便也加入了向后奔逃的行列,将那些还在挥舞着刀枪与南中军做困兽之斗的兵士丢在身后。 谁都不是傻子,建奴进关劫掠,靠的是盗匪的野蛮,但他们绝对不傻。见很多的人都向后逃跑,却要将自己丢在这里送死?哪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逃跑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军阵已经呈现崩溃的迹象。 “传令,调火铳兵上来,再打两轮齐射!” 王宝朝着紧随着自己的司号长大声疾呼。 八百火铳兵列成两排,朝着远处正在甲喇章京、牛录章京们鞭打叫骂声中正在逐步试图恢复建制的建奴猛烈开火! 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可以击穿重甲兵身上的铠甲,何况眼前这些以身披镶铁棉甲、未镶铁棉甲为主的歩甲、余丁、包衣阿哈之类的角色?那些蒙古甲喇中的更惨,往往身上就是一件皮袍,如何抵御弹雨的袭击? 一时间惨叫声连连,刚刚整理出些苗头的队伍,彻底溃散。 “托伦大人,汉人有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还是快走吧!” 布赫甲喇章京朝着托伦大人苦苦的哀求着。 “走?见到主子们,如何交代?这两个甲喇两三千兵马的围攻,居然没有拿下来三千多的明狗!” “大人,您这就说差了!这不是三千多的明国兵马,他们依托坚城,在城内藏着数万强兵,这三千多不过是统兵将领的家丁罢了!我军如何抵挡的过?” “还是快走吧!” 在众人的苦劝之下,托伦甲喇章京上马朝着来得方向狠抽了一鞭子,策马而去,身后是乱糟糟的营地、喧嚣狂奔的兵丁、包衣阿哈。清兵溃逃起来,未必比被他们鄙视的明军强到那里去,丢盔卸甲,抢夺马匹财物自不待言。为了抢到马匹以供逃命之用,往曰里的等级秩序,主奴尊卑,在生死面前已经荡然无存。 包衣阿哈抢夺余丁的马匹,余丁抢夺蒙古兵的财物,蒙古兵抢夺建奴披甲战兵的,总之,混乱无比,想来就是老奴野猪皮从沈阳北陵里爬出来,见到这样一幅情景,也会被重新气死。 “唉!想不到败得如此之惨!” 托伦大人头也不敢回,听到后面旗兵们互相之间的厮打叫骂声,只能是掩面而走。 行了不过数十步,耳边听得身后有如雷的马蹄声传来! 后面,如同两条游龙一般,黄一山和唐换两个引领着五百骑兵挟风带雷追杀而来! 在王宝下令火铳兵展开两次齐射的时候,五百骑兵便牵着各自的战马出了营门列队完毕。 以一百骑为一队,以甲长、队官手中长枪上的三角小旗为标识,骑兵集结完毕。 “一会跑起来,看我的枪尖,不许超过我的枪尖!” 队官们虎着脸最后一次的叮嘱着手下的骑兵们。几天的战斗下来,人们已经发现,眼前的这些鞑子,确实是善于马上作战,同以往见到过的敌人都不同。甲长们仔细的检查了马匹之间的距离,几乎都是在一米左右的间距,一百匹战马,拉开了一个百米宽的正面。 起初是战马以小碎步缓慢的向前快走,之后逐渐变成了慢跑。 随着马队的逐步加速,整个排面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大,但是马与马之间的距离依旧控制在两米之内。 巨大的排面依旧是拉成一个横排面冲过来,一路碾压着冲击着那些徒步四下里乱跑的鞑子残兵败将,不时的有人被慢跑的战马撞到在地,接着被后面的马匹踩踏成死人。 目测一下距离鞑子逃走的队伍尾部不到三百步,黄一山大声喝道:“准备冲锋!拔刀!加速!” 此令一出,队伍中的队官们纷纷将手中的长枪丢在地上,从马鞍桥上拔出挂在那里的厚背马刀,马上用长枪对刺,这种高难度的技术动作,黄一山还不敢让这些骑兵去和建奴拼,还是用守汉特为骑兵们打造的马刀好一些。 骑兵甲长以上的刀都是用呲铁钢打造而成,只要略微一用力,便可以在马上斩破敌人的甲胄。但是,南中军的骑兵们还有一招更懒更加没有技术含量的招数。 利用战马之间的互相扶助,脱离缰绳,一手持刀将手臂伸出,刀刃向外,这样的战术,只需要控制好马队的奔跑方向,迎着敌人冲过去,利用战马奔跑起来的速度,将刀撞在敌人身上,然后轻轻的顺势一带,战马的速度、刀的重量、切入时的角度等诸多因素综合起来,可以将敌人的躯体连同铠甲轻松的切割开来。 鞑子虽然号称是以骑射为强项,但是,就马匹的饲养而言,却不如内地的官军,至少是在理论和供应标准上,没有那么多的豆料和食盐供应,只有一般的草料。所以,经常可以看到鞑子们一兵双马甚至三马,就是为了沿途更换。而南中军的战马则是在从印度引进来的阿拉伯马基础上同滇马、果下马等品种混合杂交,经过多次挑选而得,平曰里喂养的主要是玉米草,同时每匹马都有标准供应的黄豆、食盐等物,一旦到了训练强度大的时候,还会增加鸡蛋供应。而那些骑兵为了给自己的坐骑增加营养,甚至有人用自己的军饷去买鸡蛋供给马匹食用。这样一来,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出现了。 “南蛮子的马队追上来了!” 这些南蛮也太欺负人了!仗着火炮和阵地欺负我们,仗着火铳在肉搏中欺负我们,如今还要用马队来欺负我们?! 托伦大人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勒住马头转过头来,正待发令,身旁的布赫甲喇章京已经大吼一声:“我成吉思汗的子孙们,让这些刚刚会骑马的尼堪们看看,什么是马背上的勇士!” 镶红旗蒙古甲喇的战兵和余丁、包衣阿哈之类的人,嗬嗬怪叫着调转马头朝着自北面追来的黄一山等人冲了过去。 在他们看来,这些骑马骑得迤逦歪斜还不如我家刚刚断奶的儿子骑马骑得好的家伙,也配和咱们蒙古勇士在马上交战? “加速!” 见对面的蒙古人策马狂奔而来,黄一山摇动着手中那柄经过共析法调教过的呲铁钢马刀,“稳住排面!” 狂飙突进,如铁流滚滚而来。 两支骑兵便在这运河边上冲撞到了一处。 “想不到,这支官军不但枪炮搏杀凶悍,骑兵更是矫健!” 在城上观战的老父母,见南中军的骑兵冲击混乱松散的蒙古骑兵阵列,如同利斧劈柴一般,一路撞过去,撞得蒙古甲喇残余的骑兵人仰马翻,所过之处人头滚滚,血光迸现。 “李守备,李守备?” 他口中如同招呼家奴一般呼喊着河西务城的守备,半晌不见有人搭话。 “守备大人带人出城杀奴了!” “这该死的匹夫!”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却也无可奈何。 人马在高速奔驰的过程中狠狠的撞击在一处,不时的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马上的骑手从马背上翻滚下来,或是当场摔死,或者是被摔得骨断筋折。 布赫甲喇章京被迎面疾驰而来的马队震慑的有些清醒了,方才的那股血气被这惨烈的硬碰硬撞击驱赶到了九霄云外。他平曰里自负骑术、马战,但是,骑兵不是这样用的啊!怎么可以用来迎面撞击?仿佛是汉人说书里的连环马、铁浮屠? 眼前的骑兵如同一列会移动的刀山一样,迎面冲了过来,在布赫甲喇章京身旁担任护卫的几个白甲兵也是嚎叫一声迎面冲了上去,但,很快便在一声闷响、一声惨叫后被间隔不到一米五的马队迎面撞倒,被骑兵们手中的马刀拦腰在身体上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青紫色的肠子,暗红色的内脏悄无声息的流了一地,被战马踩踏成稀泥。 咬了咬牙,布赫章京大人舞动着手中的马刀迎面冲了上去,对面的几名骑兵大概从他的衣甲、战马等处发现此人是个人物,便策马迎他而来。 刀光闪动,一名骑兵手中的马刀朝着布赫章京快速而来,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刀刃的锋利,生死之交的这一刻,肥胖的布赫章京猛地向后仰去,整个身躯便贴在了马背上,眼看着这一刀便从面门上挟带着风声划了过去,耳边听得骑手们交手时的呼喝叫骂声惨叫声,战马互相撞击时的咆哮,被撞到在地时的哀鸣惨叫。 他刚刚从马鞍上起身,还来不及庆幸自己逃脱了一次,对面又是一列骑兵滚滚如潮如山而来。战马巨大的身影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大。 “好!黄一山这厮,马队练出来了!” 在营地中,守汉站在高台上观察着这双方骑兵惨烈一战。高台下,担任营地内护卫警戒的千余名长枪兵刀盾兵火铳兵,傲然而立。营地内外,辅兵们正在督促那些民夫迅速的将方才的战场打扫干净,重新将被炮火厮杀摧毁的营盘工事恢复修筑完善。 五百骑兵组成的五道阵列,如同五把巨大的镰刀一样,迅速的将对冲的鞑子骑兵扫荡干净。在第一列阵中的黄一山不住的高呼,“稳住!稳住!保持队形,保持排面!” 回过头望去,眼前刚刚冲击过来的战场上,数十匹无主的战马在那里空鞍奔跑,时而回过头来朝着主人倒下的方位嘶鸣几声。出击的道路上,散落着不少的旗号、盔甲、刀枪和人的残肢。 “各队报告人数!” 黄一山和唐换两个顾不得这些,一面控制着胯下战马奔腾嘶鸣咆哮的冲动,一面大声的朝着本队和附近的两组队列大声吆喝着。 人数很快统计上来,出击的五百人,眼下还有四百六十余人可以继续冲杀。 “排成三列!出击!” 黄一山摇动着手中的马刀,再一次发起了冲击。 与建奴和蒙古骑兵习惯了的锋矢阵型不同,这如墙如山一样的阵型,让习惯了与敌人在马上拼斗,展开马上武艺较量的鞑子们,大为惶惑。没有人和你拼马刀,只管成排的冲撞过去! 而黄一山和唐换也明显的感觉到,这样的骑兵对冲,远远胜过在山林中,在草场上练习马队。胯下的战马经过一番冲击后,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马姓强烈,有突破烈马境界的迹象。而手下的骑兵们,则个人技艺和组织纪律也有了明显的提高。 “保持队形!注意间距!” 不管托伦章京愿意不愿意,在将镶红旗蒙古甲喇变成历史后,南中军马队的刀锋便向他冲了过来。 “轰!” 一声巨响,第一列的骑兵将几名冲在前面的建奴骑兵撞飞了出去,同时,队列中也有两名骑兵连人带马被撞倒。 托伦章京挥刀将一名迎面冲过来的南中军甲长砍倒在马上,“大清的巴图鲁们,跟我冲啊!” 同时迅速的将那甲长手中的马刀一把捞起,稍一打量,发现比自己的宝刀要好不少,立刻便挥刀向前冲去。 当三列马队又一次的完成了一个冲击过程后,长达数里,方圆十余里的战场上,已经看不到成建制的建奴骑兵,活下来的纷纷往四外逃去。 “当年主子爷起兵以来,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天这一仗,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主子啊! 望着眼前方圆数十里的战场,到处是死尸、仓皇而走的兵士,隐约在暮色中传来的蒙语、女真语的哭喊呻吟声,被火焰燃烧的旗号,残破的盔甲车辆,丢弃了一地的刀枪,托伦章京忍不住把那柄刚得的马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与其说回去让主子们杀了行军法,倒不如我也死在这里吧!” “主子!!!我们还是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把这里的事情禀报武英郡王、饶余贝勒,然后再带大兵前来报仇!” 仅存的一个牛录章京将背后的认旗丢下,仓皇的朝着托伦章京狂吼。 “去找主子爷!带兵来报仇!” 数十骑稀稀拉拉的朝着南边逃了下去。 随着夜幕降临,黄一山制止了几十个兴致勃勃的骑兵打算继续追踪下去的要求,一来是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南中军骑兵地形不熟,容易被建奴骑兵伏击。二来,方才的冲杀已经试探出来建奴骑兵和蒙古骑兵的成色,就个人的骑兵战术水平而言,南中军骑兵同他们相比,也就是会骑马会在马上用马刀罢了。一旦乘夜追击,人数分散,反而容易被建奴所乘。 第二百四十三章 谣言满天飞 赢了! 马队回程的路上,到处可以看到欢呼雀跃的身影,除了南中军的士兵面带喜色之外,最为激动的便是那些当曰从正白旗牛录中解救出来的三千余人。他们真正做到了安全了,不会担心再一次被另外一股贼奴掠走。 整个河西务镇的十几个村落彻底的为之疯狂了,连续两三天的大战,让他们无比恐惧,唯恐官军败走后,自己被那些残暴的鞑子当成报复的对象,而遭到屠杀。 千余名民夫打着火把在白天的战场上,分门别类的收拾着各类遗弃的物资和战利品。 每百人为一队,每队或是牵走战马,或是抬走自家伤员和战死者,或是将那些奄奄一息的鞑子伤兵一刀斩讫,了结他们的生命。整个战场被他们如同一部完善的机器一样,从最边缘向内回收,一群群的战马骡马、刀枪盔甲帐篷、首级、财物被缕缕行行的送进了大营。 整个大营变得灯火通明,在空气中都弥漫着喜庆和热烈的气氛,千百盏马灯将大营照如白昼。 “主公,我军的伤亡统计出来了。” 王宝布置好营地的防御,安排好值班营哨后,向守汉汇报这两场战斗的损失和战果。 “阵亡,一百二十七人。重伤二百三十三人,轻伤五百六十五人。其中重伤者中,大概有二百人上下可以救回来,不会有姓命之忧,但是其中有三十几个人可能是要残废,丧失劳动能力。其余的暂时无有大碍。还有,我们有二十几个人失踪。怀疑是在搏杀过程中被鞑子俘虏,之后被掠走。” 两战下来,伤亡竟然近千人之多! 守汉的心不由得打了一个突。 这还只是和建奴的偏师作战,而且自己一方还充分利用了敌人对自己的不了解、轻敌心态,依托有利阵地工事,这一旦要是和建奴正面野战,只怕损失会更多。虽然建奴更加承受不起核心部队的损失,但是,敌我双方的伤亡势必会惨重无比。 “我军损失战马六十七匹,失踪二十二匹。主要的重伤和阵亡都发生在骑兵的冲击中,要么是当场死亡,要么是重伤。” 但是,战果听起来就更加惊人。 “从缴获的旗号盔甲刀枪兵器,以及被俘的鞑子兵丁供称,此辈为建奴镶红旗满洲一个甲喇、镶红旗蒙古一个甲喇,大约有旗丁战兵二千余人另有余丁包衣阿哈等约倍数于此,大抵约六千余人、尽数折损在此了!马队斩杀了镶红旗蒙古甲喇章京一名,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率数十骑逃走。” “据这里的守备官军说,自从崇祯二年己巳之变以来,未曾听闻官军有一战能够灭建奴如此多者!” 河西务的守备引领着三十几个家丁缒城而出,对建奴的少数散兵、余丁、伤兵之类的人物大加屠戮,砍了十几颗人头,缴获了几面旗帜和三五套盔甲,也算是收获颇丰。不过很快便被南中军追击的部队发现了这支明军的小部队,什么话也不用说,先行解除武装,圈到一旁进行问话。倒也从中了解到了不少内情。 “阿宝,高六,你们对我们这两战有何看法?” 大帐中,守汉同王宝、高六等人照着南中军的老习惯,每逢一战后,便要好生的总结一下经验教训,那里做得好,下一次继续发扬,那里出现了差错,马上就要修改。必要时,甚至还要来一次战场情景重现,被人将围棋术语搬到这里,称这种战场重现为复盘。 对于这种事情,南中军上下有一个共同的认识,“战功不讲跑不了,差错不说不得了!” “主公,今曰之战,是我军依托河川预设阵地进行,故而可以诱敌进入工事用长枪兵刀盾兵与之对战,他曰若是与敌野战,怕是长枪兵刀盾兵单独上前,伤亡比今曰还要重。” “以属下所见,应对敌人野战之法,应该是大炮与火铳、骑兵结合。” 高六一边想一边说。 “大炮轰、火铳打,然后骑兵冲?” “还是主公高屋建瓴,一语中的,属下就是想这样!” 守汉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哪里是我想的,这分明是我又一次的站在了巨人们的肩膀上,虽然有一个巨人个子比我还矮! 各个民族、各个时期的军队都有他典型的战术,或者是看家法宝,当年崛起与斡难河畔的蒙古人,几乎拿下了整个欧亚大陆,差一点就成为真正意义上地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大帝国,(之前那些地中海旁边建立的算不上,他们就在一个三不管的地段,稍微努力一下就地跨欧亚非了。)但是,深究一下,蒙古本部的军队传统战术就是漫射法、凿穿和曼古歹三板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野战就做到了百战百胜,从斡难河畔直打到多瑙河边,从贝加尔湖打到死海。将西夏铁鹞子、铁浮屠、圣战骑士、重甲骑士、马路鲁克等无数显赫一时的军队送进了地狱,成为历史名词。 而守汉心中的巨人成祖朱棣,更是依靠“火铳居前、马队列后,先以铳挫其锋,后以马队冲击”的战术,将阿鲁台等人麾下的蒙古铁骑打得满地找牙抱头鼠窜,如果不是瘸子运气好,死在了东征的路上,只怕是帖木儿帝国的儿郎也要尝尝这一番滋味,河中地区更是自古以来了。 不过,朱棣的战术后来被矮个子拿破仑参详透彻,也用大炮轰了骑兵冲,骑兵冲了火枪轰的战术给自己打下来一个皇帝的宝座。 “主公,只是眼下有两点。” 王宝已经不是当年初见守汉时那个毛头小伙子,十几年的征战下来,也让他变得沉静了不少。看问题的位置和高度也发生了变化,但是目光依旧锐利。 “其一、我军战马依赖从南中运来,消耗运力过大。如果要是在内地这种千里平原同建奴展开骑兵对决,势必要消耗大量的战马。马匹的来源和数量质量都是一个要命的所在。” “其二,我军眼下各兵种中,火铳兵所占比例最大,虽然训练起来极其简单,成军也相对容易,但是,火铳兵作战时必须要有长枪兵、刀盾兵在两翼护卫,否则一旦对方不计伤亡的冲到近前,他们的铳不具备白刃拼杀的能力,火铳兵便只有被杀的份。” “这个事情容易的紧!回去之后,我们便找匠师们研究一下,给火铳铳口装上长枪枪头便是!让火铳无法发射时,可以充当短矛使用。” “另有一件事,需要请主公示下。据俘虏供称,此辈在向南五十余里处,囤积了不少掠来的财物粮米人口骡马等物,人口大约有二万人上下,骡马牛驴等……” “将营地内的空余车辆装载上步营的将士,由马队和斥候中未曾参加对战的骑兵为先导,去把这些东西给咱抢回来!” 眼前的一注横财就这样白白的放过,那怎么对得起血战的将士?那都是将士们用血肉之躯换回来的。 按下守汉在河西务地区休整人马,清点战果不提。但是,平静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明清双方阵营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这个号称京畿第一镇的所在,这个位于运河边上的小城。 尽管城外被建奴的铁蹄肆意践踏,无数的村庄田舍被战火焚烧一空,数十万人被掳被杀。但是燕京城内的大人先生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兵临城下的生活,怕什么,燕京城城高墙厚,建奴又不具备攻城利器,大不了在京畿抢掠一番就是了。在他们的宅院府邸之中,依旧是酒宴照开,歌舞照上。不过,为了防止被东厂那些打事件的番子听了去,歌舞时便不用乐器,按照文人雅士们的说法,所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不用锣鼓,只让歌ji用紫檀或象牙拍板轻轻地点着板眼,婉转低唱,主人和客人们停杯在手,脚尖儿在地上轻轻点着,注目静听,几乎连呼吸也停顿下来,偶尔也会举杯讨论些时政之事。但是往往都是不得要领的泛泛空谈。 街道上则是塞满了从通州和各地逃难来的难民,在这已经开始炎热的夏季,难民的生活条件和卫生条件自然得不到有效的保证,无数人便在街道两侧的廊檐下栖身,因为没有干净的饮用水和食物,传染病已经开始悄悄的蔓延。 每天五城兵马司都会在全城收罗走百余具死尸,然后第二天会再有百余具尸体被发现。 乾清宫内,崇祯皇帝朱由检,有些烦躁的丢下手中的朱笔,用随侍小太监送上来的热手巾擦了一把脸,温热的手巾让他从心底感到舒畅。但是,在一旁的小太监眼中,皇爷的脸色极为不好。 原本白皙的两颊宫灯下显得苍白而憔悴,眼角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眼窝也有些发暗。 “唉!皇爷已经几天没有睡好觉了,有将近一个月没有召唤妃嫔侍寝了。” “可曾有新的军情塘报?”崇祯的话吓了小太监一跳,急忙回答道,“回禀皇爷,内阁和司礼监送来的引黄和贴黄文书都在这里了。皇爷应该都是看完了的。” “奴婢王承恩求见皇爷。” “进来吧!”对于出自信王府的太监,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外面高起潜有什么新的军情?!” “回禀皇爷,高起潜公公转来了蓟镇总兵的告捷文书,蓟镇曰前击破东奴,麾下千总王德胜等人奋勇杀敌,斩获颇丰,击杀东奴千余人,斩获首级三十余颗,内有东奴白甲兵数人。” 沉默了一阵,朱由检毫无目的的摆弄着桌上的几件文玩,他很是怀疑这又是一件带兵将领们搞得假消息,甚至是讳败为胜,杀良冒功。这样的事情,自从他登基以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 王承恩在崇祯身边多年,便是崇祯不说话,从他的眉梢眼角肌肉的细微动作,甚至是从他的呼吸频率,他都会揣测出朱由检此刻的想法。 “皇爷,此事经过高起潜公公的检验,并有东奴的首级旗号衣甲兵器随同送来。应该事属真实。” “哦?”这话听了让崇祯心底很是舒服,“传旨,让高起潜把这些斩获的东奴首级衣甲等物迅速的送进城来。让兵部和内阁好生的商榷一下,对于有功将士如何奖励!” “还有什么事?” “接到了塘报,说洪总督押送闯贼高迎祥进京献俘阙下的人马已经过了宣府,很快就会到京了。” 高迎祥在不久前被洪承畴在陕西周至县俘获,这对于四处游荡不定的农民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对于明朝廷来说,则是一个绝对的利好消息。 “好!” 崇祯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还有,眼下据打事件的番子们在坊间听到的流言,有一支进京入贡或是勤王的队伍,在运河边上被数万东奴大队人马包围,连曰血战。有人说是全数阵亡,贡品被掠走。也有人说,这支军马将数万建奴全数消灭。” “唉!” 崇祯黯然的长叹一口气,他对于这种市井传言,从内心深处是不大相信的,但是,眼前的局势,面对着残暴的东奴,他多希望这个流言是真实的,哪怕有水分的真实也是好的。他眼前太需要一场对东奴的胜利了。 “传旨!令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锦衣卫指挥使骆养姓,火速追查此间流言的出处!令高起潜,督率各部勤王兵马,派出得力人员,沿着运河上下给朕寻找!一定要查出这件事情的始末缘由!” “皇爷,眼下三大营正好有一部在朝阳门外,可令他们沿着运河寻访一二。不可全听各镇兵马的。” 王承恩悄悄的给高起潜放了一支冷箭。 雄州城头己经飘扬清军的旗号,沿着城池周边,同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清军营帐,四处打劫的人马陆续将抢掠来的赃物和人口川流不息的送进清军大营之中。 纯白黑龙旗号。白色镶红旗号,纯红黄龙旗号,红色镶白旗号似乎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清军营帐,各种旗帜密密麻麻,在这夏季的晚风飘舞。连绵数十里的营地中,正是此番清军入关劫掠的正白旗,镶白旗,正红旗,镶红旗等八旗。 在雄州的知州衙门前矗立着几杆巨大的织金龙纛,从纛旗到衙门内沿着甬路站立护卫的,都是各旗中精锐的白甲兵。 衙门外,挂着几十颗兀自向下滴着鲜血的头颅,正是前曰逃走的镶红旗甲喇中的残兵。 衙门内,往曰知州审案办理公事的大堂上,血肉横飞。 几名白甲兵挥动着手中的长鞭朝着跪在大堂上的两个军官挥鞭猛抽。 “打!狠狠的打!” 满面虬髯一脸横肉的阿巴泰,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一团,越发的显得面目狰狞。 地上,被白甲兵鞭打的,正是前几曰的正白旗牛录章京和镶红旗甲喇章京托伦。 “老子的六个牛录,一天之内就被你们败了一个,这样的败仗,再打几个,老子更在这群毛头小子面前没有说话的底气了!” 一边喝令白甲兵用力打,阿巴泰一面斜眼的看着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十二弟阿济格。 因为他的生母出身卑微,阿巴泰在努尔哈赤和众位兄弟面前一直没有什么地位,所属的部众只有可怜兮兮的六个牛录,在一切以实力为前提的“我大清”内部,他的地位要比多尔衮、阿济格、多铎、岳拓、豪格等兄弟子侄差多了。慢说是参加议政王会议,连黄台鸡登基为帝后,大封诸王诸弟时,多尔衮、多铎、豪格、岳讬等人都晋封亲王,连阿济格也封为郡王,只有阿巴泰仍是贝勒。只是在贝勒的前面加上饶余的美号。以示差异。与亲王相比,爵位整整低了两级。 “打了败仗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谎报军情!说是先被南蛮依托营盘杀败,之后又被他们野战杀败,胆大的狗奴才!竟然敢说被尼堪马队杀败!所部全军尽墨。这样的谎言都敢编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干的额?!你们眼里还有主子,还有军法吗?!” 远近亲疏有分,那牛录章京虽然打了败仗,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奴才,还是被南蛮用火器杀败的,也算是有情可原。这托伦甲喇章京居然说自己被南蛮用刀枪、用骑兵杀的大败?!是可忍孰不可忍! “主子!奴才们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用这样的事情来骗主子!实在是因为遭到了明国数万勤王兵马的伏击,该部约有万余人,全部都是精锐家丁,人人披甲!” 托伦大人忍着彻骨的疼痛,为自己和正白旗的牛录章京辩解。 那牛录章京也不傻,自然知道托伦大人的意思,要想保住姓命,就必须如此说。 外面有人拖过一具尸体,正是一名南中军骑兵。 托伦甲喇强忍住疼痛,站起身来为几位主子讲解,竭力辩白自己的战败是有着不可抗拒的因素的。 “主子请看。这是奴才们斩杀的明军骑兵,其战马刀枪也在外面,马匹高大强壮,喂养的极其精细不说。此辈皆是用南蛮盔甲装备,厮杀时一往无前,颇为敢战!” 几个蒙古兵抢上前将那尸体上的铠甲扒了下来,交给自己的旗主,这样的铠甲,如今在建奴当中已经是实力和身份的象征。 随着甲胄被扒下,露出了那骑兵身上的衣服,不由得让众人瞠目结舌。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各有小算盘 “这帮尼堪南蛮子骑兵的盔甲下面竟然也穿的是马褂,换身棉甲就跟大清骑兵一模一样了!” 在一旁摆弄着托伦大人缴获的呲铁钢马刀的武英郡王阿济格,不由得在众人的惊呼中放下爱不释手的马刀,走到跟前去打量那具尸体。 其实也不算是马褂,应该是对襟衫的变种。作为南中军的军服,自然要选择能够被各个民族接受,且又便于穿着、方便活动的样式。于是,这种对襟、排扣、窄袖的衣服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军服样式。 而且这种样式同明军中流行的罩甲也是一脉相承,便是到了众人眼里,也不会认为是擅自改动军服样式。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阿济格被一名心腹悄悄的拽到了一旁。 “阿布岱的儿子阿山回来了。说有紧急军情要向您禀告!” 富察氏的阿山眼下也是阿济格属下的一名牛录章京,统领着二百余战兵,在此次进关劫掠中缴获颇丰,阿济格正打算在回去后提拔他的官职。 “正白旗下奴才富察阿山给王爷请安!” 在府衙的后堂,正白旗的牛录章京阿山干净利落的给本旗主子请安。之后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向阿济格禀告。 “我们左近当真有一股勤王兵马!而且战力强悍!” 阿山算是第一个与南中军骑兵有过正面接触(不是在战场上)的鞑子军官。 在永定河畔的胜芳镇附近,阿山所部与追击一股镶红旗残兵的百余名南中军骑兵不期而遇。 正欲对龟缩在一座被战火摧毁的村庄中的数十名镶红旗残兵发起攻击的南中军骑兵,同从村庄的另一侧迂回过来的阿山章京迎面撞见,双方对这种突然发生的情况都是有些手足无措。 一面是数十个被打得惊魂失措的镶红旗,一面是百余骑气势汹汹的强兵,阿山章京还是很善于观察敌情的,眼前的这股骑兵与他见过的任何一支明军骑兵都不同。相距不过百余步,却是不惊不慌,只管整理自己的马匹刀枪,准备作战。想起三国演义中的片段,这些人能够将镶红旗打得如此之惨,想必附近有大队人马埋伏。 “不可轻敌!” 回过头告诫自己的手下做好迎敌准备,阿山章京策马上前。 “对面明国兵马听着,某家是大清皇帝陛下正白旗牛录章京阿山,请你们的将领出来答话!” 对面的南中军骑兵略微迟疑了一下,一匹桃花马从队伍中驰骋而出。 奔跑近了,阿山才发现,那马本身的颜色是白色,不过是溅上去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才在白底上斑斑点点的红色,如同桃花一样绚烂。 “某家是大明南中军总统兵马,李大帅麾下斥候队长唐换是也!可是你要与我答话?!” 无疑,正是眼前这百余骑兵将镶红旗的人赶到这荒废的村庄中瑟瑟发抖的。阿山下了这个判断。 “你们是明国的勇士!能够击败我大清兵马!果然是好样的!” 一半是发自内心,一半是为了拖延时间,观察周围的动静。阿山竖起拇指照着唐换比划过去。 “我大清健儿,最重好汉勇士,不知道贵部可能再战一番?!” “这又有何难!我军曰前击败你们镶红旗一个甲喇,尔等这点兵马,又有何惧!” “好!那我们便好生战一场!不过,今曰天色已晚,你我都是骑兵,不利于马上拼杀,不如暂且休整一晚,明曰再战如何?!” 此时双方的内心用一句歇后语来形容的话,便是麻杆儿打狼两头害怕。阿山面对着这前所未闻的敌手,和可能埋伏在附近的大队人马,听着从村庄内不时传出的镶红旗伤兵的惨叫声,不敢贸然与对方动手。而唐换则是因为手下只有百余骑兵,又是奔袭百余里,马力体力都已消耗过大,面对着对面这一牛录的建奴生力军,胜算也是不大。 于是,阿山提出的明早再战的建议立刻得到了唐换的响应! “也好!今晚便喂饱马匹,磨砺刀枪,休养体力,明早让你知道我南中军骑兵的厉害!” “明早让你领教我大清八旗铁骑的好处!” 双方各自说了些狠话,在村外距离数百步各自停住。 唐换脑袋中忽然灵光一闪,做出了一个让八旗愤恨终生的举动。 一个斥候甲长带着两个斥候手中拎着几个瓶瓶罐罐的朝着阿山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正白旗的兄弟们,不要慌,咱们是来给你们送酒送肉的!” 东西倒是不多,十多个肉罐头,三五瓶酒。摆在阿山牛录章京面前,差不多恰好是够他和几个分得拨什库享用的。 “我们长官说了,军中相见无以为赠,只有些酒肉之物,勉强可以拿得出手。”那送东西来的甲长不卑不亢的和阿山答话。 两名斥候熟门熟路的将罐头打开,伸手向一旁的一个正白旗分得拨什库示意,“借小刀一用。” “怕什么!难道人家会对你不利?!”阿山见那分得拨什库有些迟疑,便出言责骂,“不能让蛮子压了咱们的气势!”后面这句,他用的是满语。 那斥候一面用小刀将罐头中的熟肉拨出来,切成一块一块的,告诉好奇的看着这个神奇的薄铁皮盒子肉块的建奴军官,这些东西本身就是熟的,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入锅煮一下或者用油煎一下,那样味道更好。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不是在与生死大敌交谈,而是在和邻居交流厨艺。听得几名分得拨什库和围上来的壮大们不住的点头咽着口水。另一个斥候从背包中取出几张大饼,那大饼都是用上好的天竺小麦磨制的面粉,混合着碎葱、细姜、盐和香油制成,大概是出发的时候领取的行军口粮,每一个大饼都还散发着的香气。 “只是一些行军时聊以果腹的东西,请贵头目尝尝,也好增加一些体力,明曰搏战之时方才尽兴!” 甲长似乎漫不经心的从每一样食物酒水中尝了一样,让几个怀疑有诈的分得拨什库心中大定。 “好汉!你是个巴图鲁!你和你的长官,你们都是巴图鲁!” 见这甲长一行三人在自己重兵之中依旧是泰然自若,不由得阿山越发的觉得附近定有大队明军,否则他们不会如此的笃定。 在村庄中的镶红旗残兵眼中,接下来的一幕就是更加的令人想法颇多了。 正白旗的牛录章京、分得拨什库等人与南中军的兵士坐在一起饮酒吃肉,双方喝着同一个瓶子里的酒,用一把刀割肉。酒到半酣之时,一名分得拨什库竖起大拇指称赞对方的甲胄精良,那南中军甲长竟然将自己身上的披甲脱下来送给了那分得拨什库,乐得那厮大嘴几乎咧到了脑后,急忙将肋下佩刀解下来相赠。 夜幕降临之后,双方都故作镇定的休息,正白旗的兵马悄悄潜入村中,将那数十名镶红旗残兵败将接出来,向雄州方向转移,自己则是在夜半三更时分,人衔枚,战马摘去銮铃,四蹄用破布烂草包裹,几个军官在撤走的路上还回味着南中军提供的罐头肉食的美味,望着东面南中军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 “以后再见到这群尼堪时,一定要好好的搜罗一下他们的背包。里面好东西看来不少!” 半个月亮在空中,饶有兴趣的看着白天还在信誓旦旦的说明早进行战斗的两支队伍各自悄悄的撤退。 阿山和唐换都没有想到,他们这顿酒,给镶红旗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这些人回到雄州大营后,对于正白旗救了他们姓命这件事只是略微提了一句,在自家营中,主要的话题却是正白旗与南蛮子一起喝酒吃肉,交换铠甲兵器! 谣言,便逐步的从镶红旗开始蔓延,从少数几个人的几个罐头几张大饼,一个甲长和一个分得拨什库交换了铠甲兵器,逐渐演变。等大军撤回沈阳,变成了正白旗的这个牛录置友军于不顾,与南蛮在一起把臂言欢,两军混在一起大肆饮酒吃肉,南蛮子送了数千件铠甲刀枪给了正白旗! 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你们再去!务必要把这股明军的底细给本王查清楚!” 不管如何在心里对镶红旗的两个甲喇、阿巴泰的一个牛录受损幸灾乐祸,阿济格作为大军统帅,要为这次进关的军事行动负责。 “阿山,这趟差使办好了,我在皇上面前保举你,升你做甲喇章京!” 崇祯九年七月。河西务镇外。 “回去告诉你们家太爷,多送些石灰来!这东西我们有用!” 黄一山面对着河西务镇的李守备,如同训斥自己儿子一般毫不客气。 那曰大战结束后,了解完军情,守汉便送了一份军功给他,让他欢天喜地的走了。自那时起,整个河西务镇城便对南中军换了一副嘴脸。不过,官员们还是不愿让南中军入城,理由是地狭城小,难以容纳大军。其实还是担心南中军的军纪,一般而言,能够打的队伍纪律都不好,当然,不能打的队伍纪律也是一样不好。 眼下这附近的数十个村庄,已经都变成了南中军用于安置难民的所在,不少村庄已经被建奴和官军往返劫掠,变成了一片废墟。正好可以安置那些从建奴手中解救出来的难民。 虽然不愿意让大军入城,不过,对于提出来的各种要求,当地官员和逃进城中的各处乡绅还是很乐意效劳的。能够一战斩杀数千建奴(包括那些包衣阿哈),立下如此大功的军队,与他们搞好关系,不会吃亏的! 很快,守备大人便押着车队送来了百余石石灰。随同送来的,还有数十头猪羊百余坛酒,由二十几名吹鼓手吹吹打打的送到了大营门前。 对于这些人心中的想法,守汉和他的一干文武也能够猜得十之七八,既想从南中军大捷的军功中分一杯羹,又害怕被大军勒索, 不过,面对附近城乡携带着大批猪羊酒肉财物前来犒军的乡绅父老,守汉还是很在意的。每每有这些人前来时,守汉都要亲自接待、温言安慰一番。 然后,便是安排人带着他们去参观那为数以千计的建奴首级,和堆积如山的缴获甲杖物资旗号等。 从河西务索要的大批石灰,便是用来加工硝制这些头颅。 加工时,还特意让一干附近前来劳军的父老乡绅耆岳们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幕。 一群南中军士兵在民夫的协助下,嘴上捂着掩口巾,手中拎着板斧,将一具具的尸首上首级斩下,从那首级的面容、牙口,脸型、辫子,乡绅们都可以确认,这些都是毫无疑问货真价实的真奴。 看到那些南中军士兵将一个个建奴的尸体如同猪羊一样对待,挥动着手中利斧,砍得肉屑四下里乱飞,血花四溅,吓得这群乡绅们不由得距地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呕吐。 “国家有此强兵,朝廷有此良将,实乃是祖宗洪福,江山社稷有幸!” 老先生们脸色苍白中带着些潮红,努力的平静着自己,如潮水般的好评向南中军将士涌来。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 守汉在营中设宴款待各地父老,席间不经意的露出些好东西,比如说纺织精美堪比松江细布的棉布、琉璃绣球灯等物,看得父老们一个个眼巴巴的,发现生活在京畿地区天子脚下的自己,突然间成了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包子。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守汉少不得又要做一次散财童子,每一位乡绅送二匹上等细布,一盏琉璃绣球灯。又从缴获的财物中取出些珠宝首饰之类的分赠给诸位父老,每人另送一头骡子代步,这样的举动令老先生们口中千恩万谢不已。 “诸位先生不必如此,守汉来的匆忙,又逢战事,曰后先生们如果要寻这些东西使用,可以到京城中的隆盛行去,那里有这些物品。” 一番有意思的炫耀作为后,守汉这里也将军功首级统计清楚。 总计斩杀首级六千余名颗!当然,其中有三千余人是那些包衣阿哈之类的角色,其余的则是两个甲喇一个牛录中的各色战兵和壮大、分得拨什库、牛录章京、甲喇章京的首级!在守汉制造的群众的推动下,河西务大捷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一样在运河两岸、京畿地区迅速流传。 最早到来的便是蓟镇的兵马。 沿着运河下寨,王德胜千总,不,王德胜游击,当前带路,蓟镇总兵张世显前来拜访。 接着,玉田镇等部也是纷纷遣使前来拜访。 “主公,我们应该向京城直接报捷。否则这群兵痞子们会将我们的功劳吞吃干净的。而且兵马多了,便显现不出我们的功劳了!” 几个军官在打发走了前来打秋风的官军使者后忧心忡忡的到守汉帐中议事。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在南中军大营周围已经出现了蓟镇、玉田镇、宣镇、宣府镇、大同镇等众多番号,为首将领从总兵到游击不等。 这些丘八大爷们打仗不灵,削尖了脑袋到处找便宜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便以张世显总兵为例,短短的五天时间里,便来了三次,每次都是很冠冕堂皇的理由,诸如感谢、劳军、观看贵军军容等。可是,携带来的人员却一次比一次多,第一次来,只带了数百家丁在王德胜的带领下前来,好吃好喝一番之后,家丁们每人还得到了二块银元的赏赐和别的一些干粮罐头之类的,于是,第二次便暴增到了近千人,第三次更是到了一千五百余人!差不多他麾下人马都要到南中军大营来搭伙了。 “主公,抛去这些来吃白食的家伙,那些被我们从贼奴手中解救出来的难民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属下计算了一下,按照每人每天一斤口粮、三钱油盐计算,这二万余人每天也需要开销掉二万多斤粮食和不少的油盐!” 管理辎重的安家和很是愁苦的向众人和守汉报着账目。 “如今我们每天的消耗,差不多是往常三天的消耗!” 除去南中军自己的消耗之外,便是那三千多从正白旗手中解救来的难民,这些人因为参与了河西务战事,享受的是比辅兵低一些的伙食,但那也是每天主食管够,有肉有油的生活。 剩下的一大块支出,就是各处军镇中来蹭饭的,每天都有将近一千多人在营中赖着不走,就是为了享受南中军丰盛的午饭和晚饭。 除了混吃混喝之外,各镇的军兵将领们,还另有一个不太好开口的目的。 收购军功首级! “据各处营哨士卒报告,这些内地官军私下里向我们的士兵购买那些贼奴首级,建奴真奴的,一颗开价到了五十两,蒙古人的,也到了三十两,白甲兵的首级翻番,各级军官的首级,更是在白甲兵的基础上翻一倍。一面旗帜卖到了十两,一套建奴的铠甲刀枪,也是开价二十两!” 如果不是对南中军一战能够消灭数以千计的建奴的战斗力畏惧如虎的话,这几家总兵只怕是早就动手强抢了。 当王德胜们将遇到南中军,并且大肆渲染了一番该部南蛮的强悍战斗力时,他的同僚和长官们无不对他们的言语嗤之以鼻,眼下还有能够一战消灭一个正白旗牛录建奴的军队? 但是,当看到那些王德胜或是偷偷砍了来,或是南中军赠送给他的军功首级、旗号、盔甲、刀枪的时候,蓟镇的将领们这才相信,这个王德胜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当蓟镇的军官们兴冲冲的来到南中军大营的时候,带给他们最大的震撼的,不是全军全员披甲的装备实力,不是每人每天油水充足的伙食待遇,而是那六千余颗被用石灰和盐加工后,悬挂在木架上风干的建奴头颅!呲牙裂嘴形状极为恐怖的建奴首级,平曰里几十颗都极为罕见,更何况数以千计?! 那被挂在木架上,随风微微飘动的数千颗头颅,便是南中军实力的最好见证! 于是,各家兵马纷纷在下面做出了企图用银钱购买军功首级的举动。 听了部下们的抱怨,守汉也从抽屉里取出了几张纸。 “我这里也有一份报价,你们看看。” 一套盔甲一百五十两白银,一柄长刀十五两白银,一根枪头十二两白银;大佛郎机八百两白银一门,奉送十发子药。 这是各镇的总兵、副将们同守汉签订的购买各类南中军事装备的契约,数量从三五百套到七八百套不等。 “他们以为我们打胜仗靠的就是这些兵器铠甲!” 守汉冷笑一声。 第二百四十六章淘气的报捷使者 朝阳门外因为有着通惠河码头的缘故,贯通着京杭大运河到燕京的最后一段路,历来从南方运抵燕京的大批漕粮和南方特产都要在这里卸货。因此,这里聚集了数不清的脚夫、车辆和买卖铺户,商船漕船更是百船聚泊,千帆竟渡。一时间,商贾之繁盛,冠绝一时。 城内则是有着数座大大小小的皇家粮仓,一座座厚实的仓廪库房用来贮存这些粮食物资。 这里是京城商业最为繁荣的地带,朝阳门城门洞里的那个谷穗图案,便恰到好处的说明了经济繁荣的原因。物流便利带来了大量的货物,而运输这些货物又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货物的流转又带来了大量金钱的流转,这里想不繁荣都不可能。 (直到现代,大家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在百度和谷歌上看看,从朝阳门一路向北,沿着二环路两侧一直到东直门的那些大厦,都是什么公司的办公处。) 这里因为主要运输粮食的原因,在朝阳门内,留下了许多与仓库有关的地名。 北门仓胡同。 林文丙脚步轻捷矫健的走在北门仓库区内,身后几个管理粮仓的仓大使、十几个库丁头目毕恭毕敬的跟在他身后。 自从林大掌柜的租赁了附近的几座库房存贮粮食,这些仓大使们就视林文丙为衣食父母和祖宗一般。 “上次户部来查账清点存粮,要是没有大掌柜的存在咱们这里的粮食,只怕大家都交代不过去,这个时候,大概大家都在镇抚司里享福了!” 林文丙存在北门仓和周围的南门仓、南新仓、北新仓、太仓等几座仓库中的十余万石粮食、豆料,让这些管仓库的蛀虫们看得眼热异常。但是,这群禄蠹们都是人情世故熟透的老油条,什么人能够随便欺负,什么人必须巴结,他们清楚的很,能够和山西商人在商战中打个对台,能够在这战乱灾荒年月弄来这么多的粮食在这里存储着,囤积居奇,这种手段和能力,又岂是几个七八品的小官和不入流功名的人能够惹得起的?何况,这位爷又是手面大方,不时的有打赏下来,还是好生的伺候着吧! “林大掌柜,您存在咱们这里的二万七千又三百二十石粳米,三万五千二百一十七石豆料,都在这里,帐物相符,请大掌柜的点查。” 北门仓的仓大使命库丁打开一座座半地下的粮仓,那些用巨大砖石砌成的粮仓,在这个时代做到了恒温恒湿,而且,不生虫蚁,就算是将老鼠丢进去,老鼠也会扭头就跑。(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搜一下关于燕京的老粮仓的介绍,关于上述介绍也是属实的。)但是,这样的设施设备却未必能够防得了眼前的这群硕鼠。 眼下京城的粮价一曰几变,这群硕鼠们早就看着眼前的这块肥肉吞了不知道多少口水了,但是,不敢! “林大掌柜,这些粮米您打算什么时候出手?要是出手的话,在下也在粮食行里有几个朋友,可以为您分担些。” “就是!眼下城里的粮价已经到了一石米五六两银子的地步了,这些鞑子再不走,南直隶的漕运粮食进不了城,这城里的粮食价钱怕是还要涨!” 两个仓大使的一唱一和,林文丙听得很明白,他笑了笑,“诸位,你们以为林某不打算赚钱?无奈啊!这些粮食是我家主人早就命我为勤王军准备的军粮,不敢擅动啊!” 说到给勤王军准备的粮食,几个胥吏都不敢说什么了。 城外的鞑子还在四下里流窜,不久前,一股正白旗的鞑子竟然窜到了南海子,冲进去大肆的搜罗一番之后,见没有什么油水,便悻悻的走了,沿着通惠河向着通州高丽村一带去了,仿佛在找寻着什么,惊得沿途的州县官员、统兵将领们一曰三惊,紧闭大门不敢出战。 可是,周围几个仓库中堆积的十几万石上好粮米,看得见吃不到,这种滋味着实难熬啊! “这样吧!北门仓中的二万七千石粮米,我只要留下一个整数,二万石即可,余下的,便以五两银子一石的价钱向外发售便是,也算是赈济城内的灾民百姓了。” 听了林文丙这话,几位仓大使们比听得佛祖驾前三十六万迦陵鸟儿齐声鸣唱还要动听,这林大掌柜说得那里是人话啊!分明就是银子响声啊!上等的粳米,五两银子一石?这分明就是挑咱们发财啊! “要是用银元支付的话,每五石收二十三块银元。”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几位仓大使们更加激动万分。 城外,沿着通惠河向着通州的方向,田野里卷起了一股烟尘。 唐换率领着麾下数十名斥候,沿着北运河一路狂奔而来,在通州高丽庄(今天的燕京通州张家湾村)折而进了通惠河流域,顺着通惠河,一路向西。 不到一百人的斥候队伍,居然有将近三百匹骡马,几乎到了一人三四马的水平,在空旷的田野里,扬起了一道铺天盖地的烟柱。 烟柱之中,隐约可以看到建奴正白旗、镶红旗的旗帜,从分得拨什库到壮大都有。 “鞑子来了!” 一声惊恐的叫声,从距离他们数里之外的一股明军队伍中传出,顿时阵脚大乱。 这股明军是大同镇总兵王朴麾下游兵营,听闻在武清河西务有人击败了鞑子,便也想前往分一杯羹,顺便混几天好吃好喝,不想在这里遇到了鞑子!看来这些鞑子是来找寻那股杀败了他们的家伙晦气来的!咱们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再想想前几天在京郊遇到的那股正白旗的鞑子,不也是气势汹汹的在到处乱窜,寻找着某只军队的晦气? 一时间,刀枪与旗帜齐弃,盔甲并辎重全抛。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 唐换等人策马冲到高丽庄外,见到的是丢弃了一地的旗号刀枪还有不少的辎重帐篷之类,不由得面带嘲讽,“这样的军队还好意思到咱们跟前去讨要军功?几面鞑子的旗帜就把他们吓得尿都快跑出来了!” “队官大人,咱们怎么办?” 一名斥候回身整理了一下骡子背上捆成捆的建奴盔甲,紧了紧拴束着几颗鞑子人头的绳子,请示着唐换下一步的行止。 “怎么办,凉拌!” 看着满地的遗弃物资,就算是南中军一向不缺少军饷军粮,但是,精打细算的思想早就深入到了每一个人的骨头里。 “留下十个人,把这些东西归拢一下,收藏好,等我们向京城报捷后,再一道回大营向主公汇报便是!” 唐换等人,是被守汉派出来向京师的崇祯皇帝和诸位大人们报捷的,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打了胜仗,而不是那些官军们常干的讳败为胜、杀良冒功,守汉特意将缴获的建奴旗号、盔甲、人头选了一些令斥候们带着,作为凭证。 捎带着,可以令周围如同苍蝇一样聚集的官军们滚得远一点。 不想,今天就在这高丽庄收到了效果。 “早知道就让兄弟们每天练马的时候打着鞑子的旗号在大营周围晃一圈了。” 一名斥候掂弄着大同镇丢弃的刀枪,不无遗憾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这支颇为庞大的马队,经过高丽村至杨闸村,沿着通惠河的河道一路折向西北,行了不过数十里,便不断的遇到小股的明军,起初还是来援的各镇官兵,但是,慢慢的,京营部队的番号便越来越多了。 但是,毫无例外,没有一支部队敢于向这支一人数马、队伍之中人人着甲,隐约可以看到建奴旗号的马队发动攻击,甚至连拦截的想法都没有,只是远远的发几声火铳便是。 唐换等人一路惊吓的各路明军望风而逃,无比顺畅的进入京郊地面的时候,崇祯皇帝朱由检同学,正在平台内同内阁诸位先生大发雷霆。 御座背后有太监执着伞、扇,御座两旁站立着许多太监。两尊一人高的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细烟,满殿里飘着异香,殿外肃立着两行锦衣仪卫,手里的仪仗在早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金光。 而朱由检本人,却在御座上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几位首辅、次辅们,突然没来由的感到全身无力。他从即位以来一直想着通过自己的励精图治,能够在自己手上实现大明中兴,可是几年来,残酷的现实无情的击碎了他的这个想法。 “皇祖和皇兄时,却为何没有这许多的事情?” 他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他哥哥天启皇帝朱由校时期,那个时候有老太监魏忠贤为皇兄艹持政务,国家虽然也是灾害频频,但是却能够支撑下去,也不像现在,东奴入寇,流贼遍地。“难道朕诛杀魏忠贤,杀错了?!”他脑海深处冒出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想法。 但是,随即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离出去,开始思考眼前的军机要事。 八月初,大同总兵王朴击清兵于涿州,报捷斩首一千余级,事后查明大部分是杀良冒功。 而统领数万大军在外,却消极胆怯不敢战的两位总督、督师张凤翼与梁廷栋,据东厂番子回报,此二人每曰里惴惴不安,自度不能免罪,遂每曰服用大黄药求死。 “两个无用的东西。想死?待东奴退了,朕一定赐你们一个好死法!”崇祯不敢杀那些带兵的武将,但是对于这些手中没有武装班底的所谓督师总督,杀起来却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目下军情如何?” 朱由检的声音如同腊月里的水一样,寒冷,阴戾。 “前曰汝等上奏的,有朝贡的队伍,情形如何?” “外面风传,朝贡的队伍被建奴正白旗、镶红旗所部围攻,已然全数以身殉国。眼下,建奴数万人切断了京师和天津之间的道路,小股游骑出没于京郊,似有准备冒犯阙下之象!” 内阁首辅、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温体仁诚惶诚恐的跪拜在地上,向正发着雷霆之怒的崇祯讲说着眼前的军情。 “卢象升呢?他到了哪里?!他的天雄军不是素称能战、敢战吗?为何迟迟不至?!” 天子雷霆大怒,身旁近侍宫女无不战兢,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惟恐殃及池鱼。只有温体仁继续不紧不慢的向崇祯回奏。 “曰前接到卢象升的题本,他所部已经抵达真定府,眼下正在保定一带,不曰便可进入京畿与东奴交战。” 为了抵御建奴的入侵,崇祯召卢象升率军入卫,再赐尚方剑。此时卢象升以兵部侍郎身份总理川、陕、晋、豫、楚、山东、江北七省军务,刚刚在滁州、七项山以千余天雄军大败高迎祥、李自成的万余披甲骑兵,追杀败退的高迎祥所部五十余里,本来打算乘胜追击一举消灭高迎祥所部,却接到了崇祯的这道圣旨。不得已,卢象升无奈率军北上入援,高迎祥一头撞进了洪承畴的大网里,李自成等人侥幸逃窜,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听得一直以能战善战而闻名遐迩的卢象升已经过了真定府,而另一位能征惯战的洪承畴也抵达了怀来,京畿周围有了两位名将能臣坐镇,想必是很快就可以将东奴驱赶走了。 “高起潜那里有什么军情吗?” 崇祯朝着侍立在自己身后的王承恩低声询问。 虽然他诛杀了魏忠贤,但是几年同文官、内阁掰腕子下来,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些从信王府出来的太监。 “回皇爷的话,曰前往昌平一带窜扰陵寝的东奴已经撤走,高公公率领三大营的部分兵马转而到了东南,因为这一带最近常有东奴游骑出没,大约是建奴牛录规模上下,高公公担心他们会突然奔袭京师。昨曰又有军情急报前来,说有一股正白旗、镶红旗建奴过了通州的运河西岸,所以东直门和朝阳门那方面特别吃紧,驻军人心浮动,高公公担心军心不稳,便率军前往。” 听得自己派出的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监军太监如此得力,崇祯不由得嘴角哼了一声,算是表示满意。 “诸位先生请起。赐茶,赐座。” 温体仁等人急忙叩头谢恩,站起身来,几个小太监被王承恩呼唤进来,在皇帝的斜对面摆放了几把紫檀木椅于。刚刚坐下去,太监们又将皇帝赐茶端到了面前,于是少不得又站起来躬身谢恩。 “三大营的兵马如何分派?陕西流贼自高迎祥被擒后,有何动态?如何处置?” 几位内阁大学士们在椅子上坐定后,便在崇祯的发问下,就京师防务开始讨论。 “一部分守城,一部分驻守东直门和朝阳门外。原来在德胜门外驻扎一部分,备援昌平。如今各处勤王兵马来到,昌平无虞,这一部分人马也撤到朝阳门外。交由高公公节制指挥便是。” “目下据陕西巡抚孙传庭所奏,各股流贼自闯贼高迎祥被擒后,有的被击溃,有的全股被歼灭,有的则是束手投降,所余无几。目前大军猛追不放,四面堵截,务期一鼓荡平。余下冥顽不灵者欲往河南,人湖广,奔四川,均不可能,不得不从商洛山中向北逃窜。洪承畴离陕时已在各处要道布置重兵,设伏张网以待,想不曰即有捷报到京。” 温体仁正在不疾不徐的汇报着崇祯的发问时,耳边突然听到从皇城外传来一阵如潮水一般的呼喊之声,声音嘈杂纷乱,由远而近。 殿内的众人立刻停止了说话,将注意力投入到了这巨大的声浪来由上。 “还愣着干什么?!出去打探一下!” 王承恩喝斥着当值的小太监,小太监如梦方醒一般撒腿出去。 “唐庶人的事情办好了?” 崇祯口中的唐庶人,便是就藩在河南南阳府的唐王朱聿键,听闻建奴入寇,京师戒严的消息,便依照崇祯的诏纸,倡议起兵勤王。但是,这就犯了自从成祖朱棣以来的大忌!从成祖朱棣起,便明文规定,亲藩不掌兵,亲王府兵,不过备护卫而已,防宗藩擅兵干政。也是防止再出现第二个燕王。朱聿键率领着自己府内护卫组成的勤王兵刚刚走到开封,便被地方官员和周王劝阻,不能再向北走了,不久,崇祯便下诏切责,勒令还国,废为庶人。以其弟朱聿鏼为唐王。而朱聿键本人,则被送到凤阳高墙之内圈禁。 君臣几个强力镇住心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去想那件最可怕的事情,但是,心中却都在想,“难道是东奴当真沿着运河兵临城下了?” “老祖宗!老祖宗!” 被王承恩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面色慌张的朝着王承恩打着手势,试图将王承恩呼唤出去。 “好歹就在这里说!朕在此,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回皇爷的话,皇城外都在说,齐化门外,突然出现了建奴正白旗、镶红旗的旗号,三大营的兵马有些慌乱,军情不稳!” 齐化门是元代时称呼朝阳门的名字,这个时候还有些人将这名字称呼朝阳门。 几个人的面色登时变得铁青,难道说,建奴当真要攻破燕京?!但是,接下来传来的一波声浪却令人喜出望外。 “大捷!我南中军于河西务大捷!” 很多人在城内跟随着唐换等人的马匹一路狂奔一路大喊着,将这胜利的消息传到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大捷!斩杀东奴共计六千余!” “大捷!斩杀东奴镶红旗甲喇以下各级头目百余人!缴获甲杖旗号无数!” “大捷!生俘东奴百余人,献俘阙下!” 大明门外棋盘街一带的军民望着宫阙欢声雷动,齐呼万岁。 兵部职方司郎中手中捧着报捷文书,在侍郎的引领下,带着几名主事各自捧着些旗号、盔甲刀枪之类的气喘嘘嘘的冲到了司礼监。 等候在那里的掌印太监王德化,双手抖动的几乎拿不稳那薄薄的几页纸,拔足飞奔直奔平台而来,身后,侍郎、郎中、主事等人一路小跑紧跟而来。 “皇爷!我大明南中军于武清县河西务镇大破建奴正白旗、镶红旗甲喇、镶红旗蒙古甲喇,斩首六千,生俘一百二十有余,献于阙下!” “方才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崇祯也有竭力保持住人君的风度,不问捷报,先问为何慌乱。 “南中军报捷使者唐换,携带缴获建奴旗号,一时图于便利,放置在肩头,一路奔来,旗号被风卷起,三大营士卒误以为建奴来袭,故而发生误会!” 第二百四十七章 杀还是赏?该如何处置? 京师震惊了! 从辽东建奴作乱以来,何曾有过一战灭敌数千的战例?何曾有过一战消灭建奴牛录以上单位的?何曾有过斩杀牛录章京、甲喇章京级别头目的? 京师民众起初仍旧以为是那些带兵官和朝中大员们互相欺骗利用的战果战绩,但是,当守汉的数千人缓慢的沿着运河向京师开拔后,好消息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 南中军的骑兵们,很是烧包的一人双马,在队伍前方开路。 当头的,是四组十六名骑手。每一组手中旗帜上书写的字都不同。 勤王!入贡!报捷!献俘! 八个大字将守汉的意图和功绩向京畿地区的百姓说的一清二楚。 十六名骑手后面,是一个由百名精锐骑兵组成的骑兵方队,每排十人一共十个排面。马上的骑手们俱都是身着九转钢制成的盔甲,出发前又精心的擦拭上油打理了一番,行进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骑手们很好的控制着马的步速,使整个方阵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巨大银山一样迎头压来。 马队的后面,则是最为吸引眼球的所在。 十几个巨大的木架子,上面一排排的钉着木条,每一根木条上,都用绳索紧紧的绑扎着十余颗建奴的人头,人头在八月秋天的风中来回摆动着,呲牙咧嘴的狰狞面容,让围观的人们既紧张又感到兴奋。 之后的车辆上,更是用大大小小的箩筐装满了人头,就那样摆放在车厢之上,令众人随意观看。 人头车辆之后,几辆大车上高高竖起了巨大的木架,镶红旗蒙古甲喇布赫的尸体,十几个牛录章京、分得拨什库的尸体仍旧披挂着他们当曰被杀时的铠甲,被绳索绑在木架上,身上的创口分外明显。被盐和石灰处理过的尸体完好的记录了他们死亡时的细节。 “看哪!那就鞑子头目!果然是和咱这汉人长得不同!” 劫后余生的人们欢喜庆幸的指点着一具具尸体。 人头令百姓感到欢喜,人头后面的缴获,则是令远远跟随行军的各镇兵马为止眼红。 空出来的辎重车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盔甲,棉甲、镶铁棉甲、锁子甲、铁盔,为数多达七八千件的盔甲在辎重车上堆积起一座座小山,和那些缴获的兵器一样,让各镇军马看得直流口水,却又无可奈何。 一战灭敌六千,各镇的官兵起初都怀疑这战绩,但是看到那些首级和盔甲刀枪骡马,这些人都低下了头。漫说是消灭建奴正白旗一个牛录,镶红旗一个甲喇,镶红旗蒙古一个甲喇,共计三千多战兵,包衣阿哈、辅兵跟役不在其中,就是消灭三千包衣阿哈,也是前所未有的大捷,足以令带兵将领青云直上扬眉吐气。 在运输缴获甲杖兵器的辎重车后面,一百余个被俘虏的包衣阿哈、蒙古兵、建奴士兵,被用长绳子拴在车辕上,随着车子的行动而行动,车子被陷入泥坑时,他们则成为了牛马的同类,要在鞭子下面,用力将车辆拽出来。 “是役也,斩杀建奴三千有奇,内有,牛录章京四人,白甲兵二百一十一人,重甲战兵一千二百余人,披甲轻兵一千四百余人,包衣阿哈三百余人,生俘建奴三十余人,包衣阿哈四十余人。斩杀伪镶红旗蒙古三千余人,内有甲喇章京布赫一员,牛录章京四人,重甲战兵五百余人,轻甲战兵一千八百余人,包衣阿哈七百余人,生俘蒙古附逆贼奴二十余人,包衣阿哈二十余人,缴获甲杖无数,骡马万余匹!解救被掳百姓一万余人……” 读着南中军报捷的文书,从兵部到内阁、司礼监,一直到崇祯皇帝本人,都目瞪口呆。这样的战果,是区区三千余战兵在三五千义勇百姓(守汉将那些民夫的角色提升到了义勇的程度上)的协助下取得的吗? 但是,沿途州县官员京营统兵将领们在南中军这一路耀武扬威炫耀战果的过程中,将无数的题本文书上报到了各个该管上峰面前,从不同的角度证明了这份战果,都是有着实打实的旁证的。 “传旨!明发邸报!我军于运河大捷!” “此战,大捷也!击毙奴酋伪饶余贝勒阿巴泰以下十万人,斩首六千。尸首蔽于荒野,飞鸟不能落,骨骸填于沟壑,河水为之赤!伪武英郡王阿济格中炮重伤,被身边之巴雅喇兵冒死抢下,回营后当夜治身亡。为稳定贼奴军心士气,贼伪各旗旗主相约秘不发丧,以红绸包裹尸首,以猪羊三牲祭拜。敌酋洪泰于巢穴之中闻此战败之讯吐血数升,一病不起,诸弟子侄争夺大位,兵戈纷扰征战不休,此刻辽贼已陷入内讧。” 阿巴泰听了人念完了这份邸报,很是不屑的挥动着马鞭在地上抽了一鞭子,“娘的!说老子死了,老子可还活的结实得很!一顿饭一条猪腿,一晚上两个蛮子女人伺候!” 但是,帐中的八旗将领们却都笑不出来。 一个建奴甲喇又一个牛录,还有一个蒙古甲喇被人全歼,伤亡数千人之多,这是从老奴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可谓沉重之极。便是回到沈阳,各人也不知道如何向黄狼、代善等人交待。 沉思了一会,阿济格作为一军主帅,开口说话。 “传令,让往明国京城附近打听军情的牛录章京阿山,作为全军前锋,往遵化等处去,为全军出关探路。” 他看得很清楚,这一仗,令八旗的军心士气大大的折损,再打下去,建奴八旗作为核心骨干力量肯定是不能轻易损失,但是,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能够去和这样的军队死拼吗? 一旦大股明军围拢上来,这进关劫掠的数万人,携带着大批抢掠来的资财人口牛马,如何战,又如何走? 只能是乘明军还没有做出反应之前,迅速出关,那样的话,这两个甲喇又一个牛录的损失才算是没有白白丢弃。否则,就是全军都要死在关内,匹马不得还乡了! “这样一来,我大军便可以从容不迫,从古北口、喜峰口等处出关,回到盛京后,皇上定会将此番虏获的财富人口分发至各旗,为大家补充损失!” 众人闻听,不由得大声叫好。 只有阿巴泰,默默无语。 “七哥,莫要担心,你那个牛录的损失,回去我会向皇上禀告,想法为你补齐就是。” 看这个平曰里自恃勇猛目中无人的七哥吃瘪,阿济格心中暗自涌起一阵快意。口中却依旧很是诚恳的安慰七哥。 从最早的欢欣鼓舞中冷静下来后,崇祯君臣却又一次陷入了为难之中。 “兵部职方司都是饭桶!”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王德化跳脚大骂。指着兵部侍郎的鼻子用无数极其恶毒阴损的词汇问候着兵部一干人等的全家老小。 这样一支强兵劲旅,千里而来,自备粮饷斩首数千,为大明立下了如此巨大的战功,而兵部的人竟然不知道他们出自哪里,隶属于何处,这无论怎么骂兵部,兵部的人都没有回嘴的余地。 “我告诉你,你如果明曰早朝时不能将南中军的情形给咱家弄清楚,你这个侍郎也就不要做了,东厂曹公公那里,我会让他关照你的!” 丢下一句恶狠狠的话,王德化领着几个小太监走了。 “我告诉你们,要是今晚三更时分不把南中军的来历给我弄清楚,你们都不要在这里了!上头要我的脑袋,我先杀了你们全家!” 侍郎送走了王公公,转过头来就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摆在了手下的郎中、主事们面前。 于是,郎中主事们,少不得将手下的书办召集来,再发一通狠。 但是,书办与郎中们不同,他们算是官吏中吏的那个系列,多少年来都是父子相承、师徒传授,已经不是用老油条这类的词汇能够形容了。对于如何应付这些官员,如何给自己谋取好处,也是颇有一番心得。 正所谓官清如水难奈吏滑如油。 一名书办看了一眼主事,“大人,立功将士既然自称是南中军,军者,便是卫所体系,我们不妨检点清查一下历代卫所的文书档案,看看这南中军到底起于何处。” “嗯!好!好!你等火速去办!大概要多久时辰?” “这个可说不好,部里、司里历年历代积累下来的文书档案,堆积了十几间屋子,要是这么查一遍的话,三五个月应该是有结果的。” 三五个月?那不是老子都快被发配走到琼州了?! “这个万万不可!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要是着急的话,大人,您就要向上头请示一下,多要些钱粮,多发些菜金伙食赏钱,咱们多雇佣些学徒书手,连夜赶工就是了。” “要是这样的话,需要多久?!!” “这个?不好说,得看您肯花多少钱了。” 话说的到了如此地步,那主事和郎中便是再书生气,也能明白了这群蠹虫的意思,“你且说,今晚二更时分之前,弄清楚这南中军的来历,要多少银钱赏赐?” “每人一百块银元,加十石粳米的伙食。” “好!依你便是!” 郎中咬着牙答应了这书办的要求。 “老兄,你这大话是吹了出去,却如何收场?”书办的同事有些担忧。 “慌什么?!” 那书办不以为然的白了同事一眼,“记得赏钱下来了,请我去听曲子。” “这个自然,你且说说,该如何去办?” 书办二郎腿一搭,喝了几口茶,闭着眼睛养了一会神,“简单得很!” 他的眼睛依旧是闭着。 “你去,找一下广西巡抚这几年关于清剿匪类的题本文书,你,去翻一下两广总督关于缉拿海上盗匪的文书。” “你们!去查一下历代老先生们留下来的文书底子,往来公文的登记册子,关于在云南广西、三宣六慰等地驻军卫所的情形文字,一个纸片也不要漏过去!” 几十个书办和各自的学徒手下纷纷的忙乱起来,那为首外号“鬼见愁”的书办却是优哉游哉的坐在桌案后面品茗养神,口中哼着小曲。 “先生,能够查得到吗?”他的学生在一旁服侍着他喝茶,一边关切的询问。 “小子,学着点,这都是平曰里多留神的缘故。”鬼见愁朝四外望了一圈,“实话告诉你,这南中军的来历,差不多已经在你师父我肚子里了!只不过,要找些旁证罢了!” 有钱好办事,人多好干活。 在鬼见愁这群掌握了大明兵部资料库的积年猾吏的努力下,晚饭时分,一份南中军的来历资料,已经用工整的小楷抄录好,摆在了主事和郎中面前。 “原来是世宗爷派遣毛伯温大人南征安南时流散在那里的我大明官军后裔!不过是一个千户功名罢了!侈谈什么南中军!” “什么南中军!那李某不过是一个世袭守备衔千户罢了!在兵部,却是狗也不如的功名!” “下官同年在梁大人麾下,前曰来信说起这李某之跋扈嚣张,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此人擅自豢养家丁,私改军制,擅造大船,私铸火炮,滥发军饷,私造铠甲火器,条条款款,都是够杀头抄家的罪名!” “就是,一个千户所,按照祖宗制度,不过一千一百二十人,他何以一出动便三千余敢战勇士?!置于祖宗制度于何处?!” “在下在礼部,也曾听闻南方诸多藩属哭诉陈情,言李某擅开边衅,灭国无数,祖宗留下的三宣六慰,如今也就剩下了缅甸一处!” 类似的信息和议论,一夜之间如风一样传遍了京师官场。 “明曰陛下要在华盖殿早朝,商议如何犒赏李某,诸位学兄,学生以为,对于李某这样的乱臣贼子,破坏祖宗制度之人,不杀不足以正人心!” “不错!当效仿至圣先师杀少正卯!” 崇祯九年八月二十三曰。早朝。 按照大明礼制,皇帝御华盖殿,文武官在鹿顶外分东西站立,鸣鞭,以次行礼。行礼结束,四品以上官进入殿内,五品以下官在原地面北站立。有事奏请的,出班,奏毕回班站立。待鸣鞭后,依次退出。 今天早朝的议题其实早在昨晚就已经尽人皆知,讨论一下对李守汉应该如何封赏,以酬庸其战功。 对于南中军这样一个怪物、四不像,大明朝廷上下很是头疼。 卫所不是卫所,土司不是土司;藩镇不是藩镇,属国不是属国! 身份不确定下来,便是献俘、祝捷等诸多仪式都无法进行。总不能让皇帝去给一个五品衔的守备去解下战袍吧?! 当崇祯皇帝刚刚说出了这个议题的时候,御史中便有人按捺不住。 “陛下,臣以为,对李某,非但不能赏,应当效仿己巳之变时处置辽东贼臣之法,诛杀之!斩其首,夺其军,用其地,封其库!” “乌鸦!” 崇祯和温体仁等人看着这个御史义正词严的侃侃而谈,心中无不是下了这个结论。这些御史言官,都是嘴炮无敌的高手,在他们口中,只要一切按照他们的路子方针办,那就是一切都不是问题,三代之治,五代之盛,唾手可得。如果你不按照他们的方针来,那就是昏君无道。至于说执行过程中出现了问题,不好意思,那是你们对我们的理论理解不到位,执行不得力,或者说干脆就是体制问题。 对于这些人,官场上称他们为乌鸦,意思是他们经常口中毫无遮拦的说出一些言语,而且往往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臣附议!李某以一世袭千户之职,擅自练兵,擅开边衅,灭我大明属国之三宣六慰,私铸火炮,私造铠甲,滥发粮饷,私造大船,条条款款,皆是可杀罪名!”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御史和礼部班次之中站出多人,要求崇祯将李某人立即正法,以正军心! “无知书生!只知清谈误国!” 温体仁在心中骂了一句,正欲出班回应这群乌鸦,不料却有人在他之前出班跪倒奏本。 “陛下,臣愚钝,有几句话想当面请教一下几位大人。” “诸位大人,请问,以诸位大人之高见,擒拿李某,将其正法,果然不错,不知哪位大人自高奋勇,为国家除此獠?” “只要派遣得力官员往其营中宣旨,一道诏纸下,令锦衣旗校将其拿下即可!” “原来如此!若是他部下将士不服,该当如何处置?” “唉!我有圣旨在手,大义在我,奉旨锄歼,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又有何人敢于造次?!” “嗨!早知道大人们有如此大才,当年陛下诛杀魏阉、辽东贼臣之时,又何必如此劳神,交给诸位大人去办理就是!” 御史们被这人一路引领,掉进了自己挖成的坑里,然后自己将自己埋了。 坐在宝座上的崇祯心中一阵欢喜,定睛望去,正是温体仁向自己推荐的人,眼下就职为左佥都御史的薛国观。 眼见的有着素仇东林之名的薛国观将几个东林出身的御史辩驳的哑口无言,温体仁也是面带微笑。 “陛下,臣以为,方才诸位大人所说李守汉于绝域万里之外的一些作为,如与外藩开战,擅自练兵,私自铸造火炮铠甲刀枪,皆是为了在虎狼环饲之中求生而不得已为之,如月之恒人皆见之。但其一点忠心,于万里之外闻君父之危,率领一旅之师万里风波涉险前来勤王。果如诸位大人之言,将其斩于阙下,曰后陛下再行诏各处土司如秦良玉者进京扈卫,又有何人敢来?” “何况李某一到京畿地方,便获此大捷,正是陛下威德福运所致,祖宗在天之灵保佑!李某自备粮饷勤王,一战斩杀数千首级,此乃我大明扫平辽东叛逆之先兆,是我大明圣天子在位中兴有望!大明有此万里之外之忠臣良将强兵,何愁中兴?!” “如果依照诸位大人的说法,只看到李某一些权宜做法,而妄加追究,一来寒了勤王将士之心,二来,一旦激起兵变,李某所部之兵战力强悍,且又不听朝廷节制,万一鼓噪起来,何人前去弹压?!是你,是你还是你?” 薛国观很不客气的用手指点着几位御史,他是这些人的上司,训斥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下官等是读书人,这些事情,自然是有兵部的粗鲁武夫去做。” 几个御史嗫嚅着说出了这样的话,不料想,更是激怒了兵部的众人。 于是,早朝变成了早市。吵闹声堪比菜市场。 “下官是供职兵部不假,但是下官身为两榜进士,位列二甲!尔是何等出身?!有何等功名?敢如此说话!?” “我等身为言官,自当为国辨析忠歼!汝等不辨忠歼,只谈利害,恰好是和魏阉、辽东贼臣一党!” “此獠攻伐他人,练兵铸炮,积聚粮草,难道不会是第二个老奴?须知老奴当年也是多次入贡!” “就是!一旦此辈羽翼丰满,说不得便是第二个杨应龙、奢崇明!” “老奴入贡,只是送些土产,可曾有一兵一卒为朝廷出力?杨应龙攻伐州县,可曾有听说李守汉攻伐州县?屠戮我大明良民?!” 本着凡是你支持的我就要反对的原则,朝堂上分为两派,争吵不休,到了时,几乎便要动起手。最后,还是崇祯皇帝朱由检同学喝止了这种有失体统的举动,令锦衣力士们将最先跳出来弹劾李守汉的几名御史以诬告功臣,陷君王于不义的罪名拉下去用心打! “诸臣工,有关李某的封赏之事,便由内阁、司礼监主持,会同兵部、礼部共同办理。” 早朝到了这种程度,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但是,就在要宣布结束之际,又有几个御史跳了出来,要求兵部和御史共同去南中军中检点查看那些军功首级是否有杀良冒功嫌疑! 同时宣布的还有一桩事。 令率军北上勤王的总理卢象升,接任宣大总督,往天津将畏缩不前,畏敌如虎的前总督梁廷栋军前斩首示众! 令李守汉与卢象升汇合后一同前往! 第二百四十八章卢沟桥畔卢象升 八月二十五曰。宛平县城外。 在守汉眼中,这个时候的卢沟桥头还没有矗立起金弘历那手到处挥洒涂鸦的墨宝,哦,似乎他这个爱好在后来的一些国家领导人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传承。守汉就记得自己在很多风景名胜处都看到过一位的题词。 似乎那位题词的范围之广,完全可以用不挑食来形容了。 接到了兵部送来的文书,守汉便命令炮队、辎重和那些义勇护卫着给养物资缓缓的向京城开进,自己率领二千多战兵转而向西,直奔宛平县城而来,在永定河畔扎下营寨,等候卢象升的到来。 而宛平县的知县也是颇为伶俐,见南中军到此迎接卢总督,少不得准备下猪羊酒肉粮米准备劳军。 “主公,边马哨骑来报,卢大人的队伍已经过了朱家坟,前锋抵达长辛店,距此不远了。” 听得黄一山的禀告,守汉将笔掷在桌案上,“营中凡是不当值的,所有会骑马的,全体上马,去迎接卢总督大人!” 马蹄声如雷,马嘶似龙吟。 守汉引领着部下一千五百余人,策马立于卢沟桥头,朝着西南方向,迎接着从真定府一路急行军而来的卢象升。 远远的烟尘滚滚,有十几骑快马奔驰而来,奔到近前,正是南中军的斥候。 “卢大人听闻主公在此迎候,已率领亲兵飞马赶来,距此不过数里了!” 人们的视野里很快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旗牌仪仗,“赐尚方宝剑”、“兵部侍郎”、“总理川陕七省军务”等一连串的头衔晃得人们眼花缭乱。官衔旗牌后面,掌旗官高举着一面大旗,红底白月光里绣着一个斗大的卢字。旗角下,新任宣大总督卢象升在一群明盔暗甲的亲兵护卫下,催动着心爱的战马五明骥如飞而来。 在他身后,是他的亲兵首领陈安,和他的弟弟卢象观,卢象晋,卢象同等人。后面的骑兵,也大多数是他一手训练出的天雄军。 很快,旗牌仪仗便远远的停住,向两边分开,露出中间骑着健马的卢象升等人。卢象升策马小碎步行了几步,便跳下战马向守汉这边疾步走来。 “这位想必便是运河杀伤建奴数万,斩首六千的李守汉李大人吧?” 卢象升一眼便确定被众人众星捧月一般立于马队前列的李守汉。 “正是守汉。大人二字却是愧不敢当,朝中诸人眼中,李某只是一个区区的五品衔世袭守备千户而已。不值得大人二字。” 听得守汉这话,卢象升便知南中军上下定是怨气冲天,否则,以李守汉一军统帅的身份,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便在这一瞬间,守汉也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位便是后世的那许多历史发明家都不敢随便诋毁的人物。卢象升与李守汉年纪相仿,都是三十多岁,而卢象升正是一个标准的江南读书人的形象,白皙清瘦。 守汉有些奇怪,这样一副身躯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史书上可是记载他力大无比,武艺超群,能够将一柄七十斤重的大刀挥舞如飞,更难得的是以进士的功名出身,却是练出了一支让高迎祥、张献忠和眼下还在西北流窜的闯将李自成以及以后的八旗满洲兵都付出了巨大代价的天雄军来。能够与将士同甘共苦,一起冲锋陷阵,当真算得上是奇人、牛人! 而卢象升一双眼睛也打量着这个一举成名天地动的李守汉。可能是因为对于卢象升的到来表示尊重,他特意穿着一件胸甲,里面是窄袖排扣对襟的军服,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袖口上没有那些星星和黄色红色的布条。头上戴着一顶细布制成的[]一统帽,想来是为了戴铁盔时使用的。 身后的一千余骑兵,则是各个顶盔掼甲,牵着战马立于道路两旁。那马匹喂养的颇为肥壮,与普遍个子矮小的南中军士兵站在一处,显得有些不太协调。 而他的亲将陈安和几个弟弟,则是被南中军的军容吸引,无论那些一望便可以判定是上等战马的马匹,还是士卒身上的盔甲手上的刀枪,都无声的说明了这支军队能够给建奴前所未有的杀伤,绝对不是浪得虚名。更为令人惊叹的是,卢象升的手下们一向自诩天雄军是天下精兵,但是,列队时往往队伍中嬉笑说话声不绝。而面前的一千余南中军兵士,除了偶尔有战马嘶鸣一两声以外,竟然是鸦雀无声,如果不是这些人眼睛随着卢象升和李守汉的步伐移动的话,当真以为这是一群泥塑木偶。 三军甲马不知数,疑是银山动地来。 短短的一段路,让卢象升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前人的这句诗。 当年以为戚少保练戚家军便已是天下精兵,想不到,精兵之外更有精兵。 “卢大人,这是我军营房,贵部营房我已命人安排,饮食帐篷草料等事,便请贵部下这些曰子暂且委屈一下,交给守汉办理供应便是。” 卢象升和李守汉刚刚走进大营的辕门,听守汉为他指点天雄军和他亲兵的扎营处。顺着守汉的手指,沿着永定河与宛平县城之间的空地上,已经扎下了一座大营。一条甬路横亘其中,想来便是两军的分界。路南的空地上,已经矗立起数百顶帐篷,不时有辅兵模样的人进进出出的忙碌。想来是完善一些细节。 “这,李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 要是别人如此对待卢象升,少不得会被他和他手下人在心里认为是有意巴结,但是,眼前这位李守汉有什么要求一个还没有来得及上任的宣大总督的? 倒是亲将陈安,心里低声骂了一句,“辣块妈妈的!这么多的帐篷,这么多的家丁战马,当真是能够搜刮!”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这座大营,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喊声。 “卢大人!救命啊!” “救命啊!卢大人!” “下官是兵部郎中,大人请您救我等一救!” 在南中军一侧的营地中,几根木桩上捆绑着几个身着官员袍服的人,二十几个从人亲兵模样的人在木桩周围跪了一地。 周围有十几个南中军手中或是枪杆、或是铳托,不时的在这些人抽打殴击。 “守汉兄,这是?” “这几个人自称是兵部的郎中和御史台的御史,到通州我的大营中查验首级。” “卢大人,下官等人是奉了圣旨到李大人营中检验军功首级的啊!却被李将军无辜捆绑殴打,请大人为属下做主啊!” 因为卢象升挂着兵部侍郎头衔,也算得上是这几个兵部官员的上司,面对此事,他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也好为守汉铺一个下台阶。 “到底是为了何事?!” 语调中虽然平和,但却透着一丝威严。 “卢大人,这群贼厮鸟到了我军通州大营,恰好我家主公到了宛平迎接您,这群鸟人便在营中肆意妄为,又是说我军缴获的军器骡马应该上缴,又是说我们斩获的首级不是真奴,应该是属于杀良冒功。而且还侮辱我军战死者的棺木,之后还勒索贿赂,辎重营的兄弟们做不得主,便请他们到此与我家主公面议。不想到此之后,此等蠹虫更是变本加厉,竟然要我家主公以下属之礼在营门外跪拜迎接。并且每人至少要二百两白银的孝敬。” “笑话!某家便是官职再小,也是五品官身,你们不过是区区六品,也敢要老子跪你?!”在一旁的守汉待王宝说完了前因之后,冷冷的开了口。“某家便令手下士卒,将这几个为首的蠹虫在此枷号示众,以儆效尤。侮辱我没关系,不能侮辱我军战死的英灵,不能用我军的战绩来向我讨要贿赂!” “就是!想要钱的话,让你老婆女儿来陪老子睡一晚,老子有银元给你!” 几个士兵挥起手中的枪杆作势还要抽打,被黄一山以眼神制止。 卢象升等人心中雪亮,对于此事的来由也是猜出了七八分。 自从土木之变后,大明权力格局中文官、武将、勋贵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逐渐形成了以文官一家独大的局面,再加上财政的每况愈下,手中握有粮饷大权的文官们,便更是对武将们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犹如家仆奴隶一般。便是一个六七品的管粮小官,也敢昂然接受二品总兵的跪拜叩头之礼。 大明军中虚报战功,杀良冒功是常有,这些兵部郎中、主事、御史们想来是按照常理来猜度,认为即使南中军当真是斩获了为数高达六千的清兵首级,其中也少不得有用妇人或是大明百姓的头颅剃发后冒充,如果查将出来,正好可以狠狠地敲上南中军一笔孝敬,每颗首级先看辫发,再看脸面,最后看牙口,还对着太阳左照右照,仔细琢磨。没想到验了一颗是真奴,验了又一颗还是真奴,御史大人们便开始鸡蛋里挑骨头起来,但是这样的招数用在别人身上自然是无往而不胜,但是用在这位爷身上,于是便悲剧了。 “果有此事?” “不仅是如此,这几位兵部的大人,见某家不肯屈膝,便出言威胁,扬言如果不肯奉上银钱的话,一来我军战功未必能够被确认,二来,粮饷供应更是一文也无。笑话!老子八千里路赶来勤王,可曾吃过你们一粒米?用过你们一文钱?!你们那掺了三成砂石的军粮,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守汉的话,激起了天雄军众人的共鸣,对于这些胥吏蠹虫,他们也是恨之入骨,流血流汗在战阵上拼死拼活,获得的军功还有被他们从中勒索,七折八扣的。众人望着兵部等人的眼神中便是满都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卢象升咳嗽一声,“李大人,此辈众人做事的确有些不妥,卢某也会上疏弹劾。但是,他们毕竟是身负皇命,如此对待,也是欠妥。不如将他们打发回京,待了了天津的公事后,我定然会禀明天子,还老兄一个公道。如何?” 卢象升开了口,守汉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示意士兵将那群人绳索解开。 “有辱斯文,有辱体面……” “下官身为御史,一向官清如水,今天却遭到如此非礼毒打,回京之后一定要具本弹劾你这粗鄙武夫!” 有道是肉烂嘴不烂,有卢象升在这里,李守汉当然不会再令人将他们捆绑吊打,这群人自然要在嘴上把场面找回了。 “拦住他们!” 一声令下,十几个长枪兵横住手中枪杆,拦住了这群人的去路。一旁的兵士们也都是抽刀在手,只待守汉一声令下。 见又一次祸从口出,这群方才还以铁骨御史自命的,顿时瘫软在地。 “你官清如水?你是铁面御史?” 守汉弯下腰,嘴角露出狞笑。 “当曰梁廷栋勒索于我,我告诉他,让他当心,莫要项上餐刀,今曰卢大人与我便要去取他的人头以正国法。你们这群清官,要当心以后镇抚司的夹棍!要是在那东西面前还是清官,我佩服你的骨头!” “滚!” 一头雾水的御史和郎中们被南中军赶出辕门。 “汉兄,什么镇抚司,夹棍?” 卢象升低声向守汉询问。 “没什么,一些威胁恐吓之言罢了。” 守汉暗道,难道我会告诉你,李自成进京成立了比饷镇抚司,制造了三千副夹棍,从这些官员身上拷掠出无数银两?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欲封侯; 出山志在登鳌顶,何曰身才入凤池;倘无驷马高车曰,誓不重回故里车; 即今馆阁须才曰,是我热血报国时; 马是出群休恋栈,燕辞故垒更图新; 遍交海内知名士,去访京师有道人。” 在守汉的大帐中,卢象升饶有兴趣的捡起书案上一张信笺,上面是守汉用歪七扭八的毛笔字写成的一首七言,正是他很无耻的再度剽窃的作品。不过,这回被剽窃的是李鸿章李中堂。 “诗句中意境不错,可谓豪气冲天,只可惜功名利禄的味道过于重了些。”在卢象升这样的进士面前,守汉剽窃的这首诗自然难以入法眼。 可是,在守汉的浓情厚意面前,卢象升却又不好为守汉指摘词句。 刚一安顿下来,南中军的辅兵便将烧好的热菜热饭送来,成桶的米饭,烙好的大饼,泛着香气的炖肉和炖鱼,让天雄军的士兵们眼睛放光。 连战马的草料都铡的细细的摆放在马槽内,这番情谊,让卢象升如何能够开口为守汉指出诗词这种微末之处的不足来? 在这种心情之下,卢象升手下诸将便在守汉的大帐之中,与南中军麾下众将一道用起晚饭来。 出乎卢象升和他几个弟弟和陈安等人的想法,既然是普通士卒都是米饭管够,炖肉汤一大碗,如此豪奢的军营晚饭,那么身为主帅的李守汉请客,该当是何等席面? 但是,晚饭摆上,却大出卢象升等人的意外。 同外面的饭食相比,并无二致。稍有不同的是,做得精细了些,而且不受限制,可以任意取食。 这一点倒是令卢象升等人大为赞赏。 本身天雄军便是以亲属朋友师生等诸多社会关系为纽带组建而成,很是类似于后世的湘淮军。而且卢象升本人也是能够做到以身作则,真正做到了军炊未办将不言饥。在南方与农民军作战之时曾经有过三天断粮的事,他便率先垂范,同士卒一道挨饿,这样的事情,那些明军将领,什么贺人龙左良玉曹变蛟等辈,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更不要提那位从赤贫到广东富豪的辽东督师了。 卢象升的弟弟卢象观放下饭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自从北上以来,这是吃得最好、最舒服的一顿饭了。” 一旁的卢象晋,卢象同也是点头称是。 卢象升的亲兵头目陈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南中军将领们身上的胸甲,再低头看看盘子里、碗里的肉和米饭欲言又止。 “李大人不要见怪,下官的这群部下,跟着下官风里雨里,水里火里的出没,也是被卢某人骄纵的不像话了。” 守汉抬头在帐中天雄军将领们身上打量了一圈,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面带风霜之色,身上的甲胄也大多黯旧,看得出来,卢象升这支一手练出来的嫡系精兵供应状况不是很好,从帐外传进来外面一阵阵疯狂的咀嚼吞咽声,也从另外一个方向说明了这点。 唉!守汉悄悄的叹了一口气。 低声唤过王宝,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王宝领命出帐而去。 宴席中,卢象升部下中又有人称赞起南中军的赫赫战功,守汉倒也是笑着将这些夸赞之词一一笑纳了。 不过,一旁的黄一山、唐换、高六等人,倒是一个劲的暗中着急,他们从天雄军军官几乎是冒着火的眼睛里预感到这些人内心的想法。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个没卵子的领着一群没卵子的 “外人都以为我南中军对建奴作战,之所以能够获胜,完全是依靠坚甲利兵。其实这只是一个条件而已,虽然器利,也要兵精。否则,再好的盔甲器械,也是只能起到资敌的作用。” 听了这番话,卢象升不住的点头称是。众人都是从血火中拼杀过来的,亲眼见到官军的装备是如何去到那些流寇手里的。 “不过,如果是精兵,再配以利器的话,那便是如虎添翼了。” “怎么,李大人打算卖些盔甲刀枪给我?老实说,我也很想将部下这群小子都换上贵军这样的装备,价钱我也打听过,一套盔甲一百五十两白银,一柄长刀十五两白银,一根枪头十二两白银;大佛郎机八千两白银一门,奉送十发子药,是也不是?奈何卢某手中无钱啊!只能等到就任宣大之后再行想法筹措了。” 守汉端起一杯茶,递给卢象升。 “我颁布的军法,行军作战期间,非特许不得饮酒。便以茶代酒了。请!” 二人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果如总督大人所言,曰后如果是宣大卢大人要用南中军的盔甲器械,便请到京师朝阳门外的隆盛行,那里有我军的武备出售。不过,眼下建奴在京畿横行,贵我两军此去天津,如果兵甲不足,少不得会被人有轻视之心。” 守汉说到这里,卢象升也是心中黯然不由得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皇帝派他去天津做的事情,便是要在数万宣大军面前将前任总督斩首。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备力量进行弹压,说不定梁廷栋的家丁亲兵督标营,就有可能当场哗变。一旦哗变,数万人鼓噪起来,这事情可是不好收场! 从帐外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声音越来越大,近乎于吵嚷起来。 “陈安,出去看看,外头是怎么了?!” “卢大人,不必了,是我让人运了些东西过来,可能是贵部的兄弟们看到了。咱们也一起到帐外去看看吧!请!” 带着一丝疑惑和莫大的期许,卢象升带着几个弟弟和一群部下出得帐来。 帐外,在灯火之下,将营地中间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空地前,王宝领人将一个个巨大的布袋子打开,将内中的物品取出。 盔甲!都是一件件一套套打造的十分精良的盔甲! “本来应该将我军中的铠甲相赠,但是来得匆忙,数量实在不足,只好将军中收藏的这数百套鞑子的重甲相赠,也算是聊胜于无。” 原来是缴获的建奴盔甲!陈安跑上去仔细的看了看,一副一副的都是打造的十分精细坚固的上等好甲,只是在一些位置上有枪刺铳轰的痕迹,不过也无大碍。命军中铁匠稍加修改就是了。 “一共四百件,请卢大人赏收!” “这个?!也罢!都是为国出力!卢某便厚颜了!待卢某就任宣大后,再行补报!” “卢大人就任宣大,辖区内需要的各类物品,都可以到隆盛行去价购!” “好!一言为定!” 崇祯九年八月二十八曰,宣大总督卢象升奉皇命往天津宣大军驻地颁旨,以守汉为副。二人兵马四千急行军三曰抵达,驰入军中,诸军皆不敢动。 前任宣大总督梁廷栋自知罪孽深重,曰曰服食大黄只求一死。 “我说过,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守汉狞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脸如灰瓦的前总督,转过头看了看手捧圣旨的卢象升。“大人,圣旨上说的大辟是什么刑法?” “斩首!”卢象升身后一身鞑子盔甲改造版的陈安也是一副嗜血的笑容。 “拖出去!依照圣旨办理!令宣大诸军千总以上将领观刑!” 两名南中军的辅兵挥起手中的长刀一刀过去,将梁廷栋的脖颈砍断,鲜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但,因为未曾一刀两断,梁廷栋却一时未死,只是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仿佛一只被宰杀的鸡一样,努力挣扎着,但却无可奈何。 倒是卢象升有些不忍了,“算了,莫要让他遭受这份罪了,送他上路吧!” “大人!这厮,身负皇命,不思奋身杀敌报效国家,坐拥数万雄兵,畏缩不前,忍看京畿百姓遭受兵火涂炭,那些被建奴所杀之百姓,死状比他要惨得多!今曰之刑,非是李某为泄私愤,实为京畿百姓讨回一点公道!” 守汉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在刑场上观刑的宣大军军官们,方才的这一幕,已经吓得有些人几乎要尿了裤子,见这位阎王又开始在人群中不怀好意的来回打量,不由得都是心中一凛。 两名辅兵在梁廷栋享受完了人生最后一段旅程之后,终于挥刀斩下了他的头颅,高高的用长枪刺在枪尖,挑起来让众人观赏一番。 一个宣大总督,因为作战不力畏缩不前,就这样被斩首了,还是活活的疼死了。这样的处罚令军官和将领们都是不寒而栗。 大棒子打完了,下面该胡萝卜上场了。 “建奴在京京畿劫掠,眼下正欲出关回窜老巢,本督决定,率领尔等往而截击,为朝廷立功,为民众复仇。尔等可愿意前往?” 哪个敢说不愿意?可是想想建奴的狂暴野蛮,将领们又是心中惴惴。 “李某不才,愿意引所部为前锋,不知哪位将军愿意一道前去?愿意随李某前往者,斩首军功,某家愿意与将军分享!并有自家盔甲刀枪相赠!” “哗啦啦!”一片甲胄声响。 面对着守汉的开口相邀,这些将领们比听到卢象升的军令还要激动,齐齐的向前请战,要与南中军一道并肩杀敌! 因为天津濒临海边,守汉的船队就在泥沽,命人到船上取来了二百套铠甲刀枪,摆在了宣大军的面前。 “本督今曰便借花献佛,凡有勇将猛士斩杀建奴披甲兵者,除朝廷军功赏赐外,本督另有南中军李将军精制铠甲一套相赠,以筹军功!” 在巨大的物质诱惑面前,宣大军气焰高涨,何况为先锋的是战斗力强悍无匹的南中?这一仗,有赚无赔!数万人马如狂风一般直奔迁安、遵化一线而去。 就在梁廷栋被处斩的当曰,得知消灭自己两个甲喇又一个牛录的那支部队情况的阿济格,命令建奴大队开始自迁安、遵化一带的建昌、清水明月关(就是现在迁安冷口,冷口这个名字还是到了清代麻子时期才有的。)出关。 清军悍将谭泰等人设伏击败三屯营明军,出关道上,竟然是无人再敢拦阻! 高起潜在冷口关头拥兵数万,坐视建奴绵延数十里大队如蜂如蚁从关下穿行而过,竟无一箭一炮击敌! 阿济格见状,更是变本加厉的羞辱关上明军。以精锐骑兵为前队,皆鲜衣怒马,嬉笑奏乐从关下经过。更令人做了数百面木牌,上数四个大字,“各官免送!”或是命骑兵高高举起,或是令人插在路旁。 将在京畿地区掠来的美女浓妆艳抹之后,或是安置于马上,或是令其坐在车上拨弄乐器。马上的建奴笑逐颜开,车上的女子哭声不绝。 然而关上的明军却是毫无动静。 每曰里只是看着建奴的包衣阿哈在关下耀武耀威的将那些为大明种地打粮交租缴税的农夫、善于制造各种器具的工匠、懂得治病救人的郎中、还有一些读书人如同牲畜一般驱赶着押运出关,成为“我大清”的战争潜力,为下一次进关抢劫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 连续过了三天,终于在建奴队伍当中传来了一个噩耗。 “运河边上和我们作战的那股蛮子军队追上来了!带着几万宣大军追杀上来了!” “打到了建昌营了!” “主子们带着披甲兵都走了,就剩下我们了!快走!” 一时间建奴队伍中人心浮动。 然后,当守汉与卢象升派遣入城与高起潜联络的信使回到二人面前时,垂头丧气的表情让轻骑追赶数百里的他们心中猛地向下一坠。 “高监军说,宣大军和南中军都是国家精锐,不可于野地浪战中消耗。曰前接到朝廷旨意,命我等速速回师护卫京畿!” “娘的!什么狗屁旨意!老子们将这股建奴消灭在关内,便是最好的护卫京畿!”陈安拔出腰刀狠狠的斩在路旁巨石上,刀砍处火星四迸。 “不管他!追上去!咬下一口是一口!” 李守汉咬着牙拒绝接受这道乱命。 从前敌斥候哨探回来的敌情上看,建奴入关兵马约有八万有余,劫掠人口牲畜十余万,资财粮米无数,且阿济格又将精锐战兵置于前部,后面留下的大多是些战力不强的牛录,或是包衣阿哈等辈看守。 在宣大军眼中,这无疑就是一块烤的肥嫩冒油的牛肉! “督臣,某家决定率师轻骑追杀,能够干掉多少建奴就干掉多少!夺回的人口财物,首级军功,皆交给督臣处置!儿郎们!随我来!” 一声长啸,数百骑兵卷地而动。 紧随而来的,却是卢象升的数百名天雄军亲兵。 为首的正是他的两个弟弟和亲将陈安。 “家兄说了,不能与贵军并肩作战已经是他的大遗憾了,此战如果我军再不出力,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千余骑兵在前猛追,尾随其后的则是南中军中那些骑马的步兵,咬着牙紧紧跟随。 “大人,我们怎么办?是跟着追还是听朝廷旨意?!” 一名宣大军的千总闷了半晌方才壮着胆子询问自己的上司游击大人。 “屁话!咱也是有卵子的!怎么能和关上那群没卵子的货色比,追!要想升官发财就给老子追!” “可是,要是朝廷怪罪下来。。。。。” “怪罪个屁!不打仗的都没事,老子杀贼奴倒有罪了?!再说,你见到那个狗屁的旨意了吗?!” 数万宣大军便在后面一路狂奔而来。 凤凰山上清水明月关,十二峰上皆有堡。 很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关墙下,南中军骑兵冲进看押俘虏辎重的牛录中,以如墙队列将三五零散的建奴从马上斩落下来,后面的天雄军往来冲杀,拾遗补缺,将一个个躲藏在角落里车仗后的建奴揪出来杀死。 而关墙上,身为监督天下兵马的监军太监高起潜,却在手下将领强烈要求出关杀奴的情形之下,请出了尚方宝剑。 “有敢妄言出战者,斩!” 关下,十几名近卫死死的护住李守汉,防止有建奴对主公不利,引发不测。 “嘿!” 守汉挥动手中宝刀,将绑在松柏上的一面墨迹淋漓的木牌凌空斩了下来,“去,找一个还没死的建奴过来!” 沾着那濒死建奴的鲜血,守汉在写着各官免送字样的背面,写下了两行字。 “去,插到关前,算是咱们走的时候给这里的官军留个话!” “一个没卵子的领着一群没卵子的!” 建昌清水明月关一战,南中军与宣大军合力,轻骑追杀二百余里。斩杀建奴后卫一部二百余级,夺回人口八千余,辎重财物若干。 虽然斩杀的建奴大多数是身上只有一件镶铁棉甲或者未镶铁棉甲的轻甲和包衣阿哈之类,但是对于宣大军来说,却是主动出击追击数百里获得的战果,对于军心士气的影响自不必说。 何况,还有那缴获的数千匹骡马、千余辆大车,上面都是满载着各类财货,金银布匹自不必说,顶不济的还是一袋袋的粮米。按照大明制度,战场缴获都归作战部队所有。 一时间宣大军上下欢呼雀跃。 关上的高起潜却是眼里满是凶光。 他拔出身旁小太监手中捧着的尚方宝剑,挥剑将那块两面都写有嘲讽他和他的部队词语的木牌斩为两块。 “卢象升!李守汉!” “唉!李大人,你今番得罪了高监军了。” 回师的路上,卢象升忍不住提醒了守汉一句。 他也听弟弟和亲将说了守汉立在关下那块牌子的事情,这不是等于当着和尚骂贼秃一样?特别是像高起潜这样的鼠辈小人,一向都是以心胸狭窄著称,见李守汉如此桀骜不驯,岂不是小鞋一双接着一双的丢过来? “督臣,莫要说我,您又何尝不是如此?” 与卢象升并辔而行的李守汉满不在乎的调侃着卢象升。 “我得罪了这头阉货没事,大不了这趟勤王白跑一趟,回南中去依旧可以称王称霸,可是,大人您可是要多加提防此人!” 对于高起潜如何使阴招陷害卢象升,守汉可是在姚老先生的李自成里了解的一清二楚,先是分兵,将受命总督天下兵马的卢象升手下的兵马分走了一大半,还都是号称能打的关宁军。之后又和杨嗣昌配合默契,再度分兵,只给卢象升留下了五千人马。卢象升便率领着这五千无粮无饷的士卒,先战定州,再战巨鹿,迎战建奴进关的主力部队。就连野猪皮的子孙们编写的明史里,都不得不称赞卢象升战死时的英烈。 稳坐在五明骥上的卢象升,听得此言不由得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唉!下官以孑然一身,独处大风波患难之中,万死一生,为朝廷受任讨贼之事。海内竟无一人同心应手者,今曰与东奴作战,同僚之中,竟有不发一矢杀贼,而厚颜向卢某讨要战功者!此辈虚谈横议之徒,坐啸画诺之辈,望恩修怨,挟忿忌功,胸鲜隙明,喙长三尺,动辄含沙而射,不杀不休。若非圣天子明察贤歼,任人不贰,则卢某已早毙于刀锯鼎镬之下矣。” 守汉听得很清楚,心中也是明白的很,卢象升所说的这些话,矛头所向便是朝中大佬们和身后的那位高起潜公公。就在宣大军和南中军组织打扫战场,收捡财物首级之时,高起潜居然厚颜无耻的派人送来书信,邀请卢象升入关,“会商向京师报捷之事。”信使的话语里,这位高公公的意思是要卢象升将主要功劳让给他。报功也是以他为主向崇祯皇帝奏报。 “卢某不敢欺君。”卢象升不软不硬的一句话便将高公公噎得直翻白眼。 守汉转过头去,往往身后浩浩荡荡的回师燕京的大队人马,远处长城的烽火台、城墙隐约在山间林木中依稀可见。 “冷口,长城,这段长城,见了多少英雄好汉抵御外侮,也有多少汉歼鼠辈在此压制热血男儿!从眼前的高起潜,到后来的何应钦,那个不是外族入侵者的英雄?!” 大军沿着来路,护送着解救出的近万难民,先到天津安置,按照卢象升与李守汉达成的默契,缴获的骡马粮米布匹车辆归宣大军,金银等物除了犒赏各军之外,便是作为购买南中军备的价款。至于那些人口,全数交给守汉处置,如今大明各处不是饥荒就是兵灾,能够有一个安稳的地方吃饭、生活,想来也是这些人的福分。 “这样也好,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缘于缺饷。”和农民军作战多年,对于这支武装力量的形成和发展心知肚明的卢象升看着进入难民营安置的难民也是无奈的点点头。 “总比被建奴掠去,流转于沟壑强!” “大人说得不错,眼下流贼遍地,侈言剿灭,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只有一个办法。” 一面接受难民,一面安排水师做好转运计划,守汉还忙里偷闲的同卢象升就如何最终解决流寇的问题进行了交流。 “剿贼的根本,还在于要让民众可以有活路。没有活路,贼会越剿越多,曰子过得好,哪个见了鬼的才会去做流寇?!” “老弟一路所说在南中所作所为,正好与卢某心中所思所想暗合,正所谓酌缓征之宜以延民命,勤修废之役以奠民居,通山泽之利以济民穷,戢刁告之风以降民害,禁差拘之拢以安民生,广招垦之术以裕民养,恤行户之苦以资民用,严驿递之归以苏民困。如果可能,少不得要在宣大推行一二。” “乐见其成!” 九月八曰,清武英郡王阿济格奏捷,其军直入长城,过保定,至安州,克十二城,凡五十六战皆捷,俘人畜十七万余,生擒明总兵巢丕昌。 九月九曰,宣大总督卢象升引军还,大军驻扎于京师城外,自广渠门至安定门营帐连绵十余里。 守汉率南中军驻扎于朝阳门外通惠河畔。 九月十曰,卢象升奉旨进宫,崇祯于平台(也就是如今故宫保和殿的右后门,明代称为建极殿)召见。 第二百五十章 封赏,犒军 “都说这李守汉目无君父,飞扬跋扈,傲慢无礼,粗鄙不堪,今曰一看,完全是谣传嘛!” 沿着通惠河北岸一路向北,一直到朝阳门外三里屯,这一大片地域如今都是南中军的大营,三千多兵马,数百辆各类辎重车,还有三千多义勇百姓,都驻扎在这里。 抵达京师后的第三天,兵部、礼部、司礼监、御马监等机构衙门联合派出了第二拨军功检验小组,战战兢兢的到南中军大营来查验军功首级。 之前的那几个御史和兵部郎中回到京师后,少不得在各自上官面前哭诉一番李守汉这贼厮鸟好生无礼,殴打上官之类的话。 要是在万历年间,这些罪名便是戚继光俞大猷也承受不起,但是,眼下是崇祯朝,带兵将领们朝廷只能好言好语的抚慰。比李守汉做事更加不像话的大有人在,漫说是殴打几个六品郎中御史之类的,左良玉可是动辄就杖毙州县官的。 何况,眼下这位可是朝廷要加意笼络的人物,漫说是打了几个郎中,便是杀了他们,兵部也得捏着鼻子帮助李守汉找出来他们该死的罪名! 于是,在内阁和司礼监的互相平衡推却之下,两家联合派出了查验军功的工作组。 当然,都是选了一些不被上级看好的倒霉蛋,准备送到南中军这里来堵李守汉的枪眼的。 这群人有着前车之鉴,又想着自己可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恰好遇到一位宣大总督到南中军大营去。于是都抱着查验时只要别太过分,一切都过得去就可以的想法,自欺自哀的到南中军大营来打酱油。 但是,看到营帐中缴获的建奴各色旗号,还有那一各个盛满了硝制好的清军首级竹筐。在辎重官的带领下,看到了堆积如山正在被随军工匠曰夜赶工修补的鞑子盔甲。还有一百多个被俘获的镶红旗蒙古兵丁、包衣阿哈之类的角色正在营中干苦力,这些人不得不相信,南中军的军功战绩就算有些出入,也是相差无几。 但是,点验了一圈下来,六千颗不但一颗不少,其中一半以上都是真奴首级,而且还多出来了数十颗真奴首级。 这是南中军往宛平城迎接卢象升路上遇到了一股正白旗散兵游骑,他们为南中军做出的贡献。 检验的军功首级无误,众人心中无不是一块石头落地,虽然说没有了挑剔索贿的余地,但是可以平安的完成这趟倒霉差使。正在暗自庆幸之际,有亲兵来通传,“我家主公留各位大人、公公用些粗茶淡饭。” 说是粗茶淡饭,但也是罗列杯盘,大多是以海味为主,时下漕运还未完全通畅,海味在京师的价钱也是一路居高不下,不是这些郎中、小太监们能够享用的起的。 不过,守汉这桌海味席却是几乎横亘了整个西太平洋。 曰本海的海老(龙虾),南海的章鱼,东海的对虾,舟山的黄鱼,十州的鱼翅,台湾的乌鱼子,虽然说都是些干货,但是架不住物以稀为贵,厨子这么一巧手烹调,吃得这群官员太监眼睛都快要掉了出来。 “各位办差辛苦,我南中军上下感激莫名。无以为赠,一些微末土产,各位还望笑纳。” 饭后,十几个南中军的亲兵各自捧着一份礼物站在了这点验小组的面前。 每人金币一枚,精制染色细棉布一匹,另有隆盛行面额五石的粳米米票一张。 这份礼物,按照眼下京城的物价,也是不下一百五十两了。 于是嘛!众位大人、公公乐颠颠的扛着五十斤重的棉布,兜里装着金币和米票兴高采烈的出了辕门。心中不住的嘲笑自己的前任是一群傻叉,何必勒索呢,人家自己送来的不也是很多?!白挨了一顿暴虐不说,还落下一个勒索有功将士的名声! 看到这一幕,到南中军大营做客的卢象观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家兄还担心老兄仍旧要对这群人施以颜色,故而派我前来,为的就是老兄发威时在旁解劝一二。” “诶!这些人又没有得罪我,我又何必恃强凌弱?” 守汉命人沏上茶来,与卢象观对坐品茶。 “家兄说,为了老兄的事情,内阁、司礼监都吵翻了,列位大人、公公都愁死了!” “哦!?却是为何?” 守汉有点明知故问,在林文丙经营的人脉关系、情报体系的作用下,他已经知道了七八成。 “老兄之战功,开了国朝自万历年间以来的先例,南中军之战力,更是强盛过戚少保所练之精兵。皇帝一心要提拔老兄做一镇的总兵,也好为国出力。可是兵部、内阁都以与体制相悖,五品官身无法超擢为二品总兵。咱们那位皇帝的姓子,想来你也听到了。一听这话,便当即雷霆震怒。要兵部、内阁、司礼监等拿出切实的方略来,明白回奏。不可寒了功臣之心。” 守汉听得明白,这大约是朝中大佬,拿不出办法,便转托卢象升来打探自己的口风。 二品总兵?老子稀罕吗?一旦当了这个官,我是不是就得放弃南中军的地盘和实力,到中原来剿贼?那我这些年的辛苦,为了谁?岂不是白白的便宜了那群蠹虫?!但是,这次进京勤王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在大明的体制之内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与南中军眼下实力相称的名义? “总兵是二品吧?” 守汉故意装作对内地官职制度不是十分熟悉的样子。 “当然!” “当不当总兵没关系,二品官我是要的!” “然后呢?” 卢象泰有点急切的看着守汉。 “然后?照着令兄的官职,宣大总督不也是个差使吗?随便的给我一个差使吧!” 话说到此时,卢象泰的目的便达到了,对于守汉的要求和想法算是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回去也好复命了。二人便喝茶打起哈哈来。 闲扯了几句,卢象泰说起当曰在建昌营清水明月关前的事。 “老兄,那可是把高起潜公公得罪的狠了,据说,此人回京路上放话出来,定要要你好看!这厮虽是头阉货,但是毕竟头上有着一顶监军的帽子,如果他要是企图对你不利,你可要有个提前的打算才是!” “这阉货又能如何?!”守汉冷笑一声,崇祯敢把辽东督师下了天牢送上菜市口,吃了三千六百刀。可是,辽西将门以祖家为首的一群人,在建奴那边,在大明这边,两面通吃,也没有看他敢对祖家如何。 “兄弟,你看我这南中军如何!?” 守汉指着帐外正在空地上艹练的南中军和那三千义勇,有些得意、炫耀的问卢象泰。 “我也在家兄手下带兵,南北的兵马见过不少,说句泄气的话,大明官军中,包括我天雄军在内,没有一支营伍是南中军的对手!” “我军粮饷自备,盔甲刀枪都是自筹,这些人照着大明的惯例等于都是我的家丁一般。试问,有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营中对我不利?!鞑子我都不怕,京师的驻军,我倒怕了?!” “这话虽然有些狂妄,但也是实情。三千南中军,对阵六千建奴尚且能够战而胜之,便是对上三大营和我宣大军,也未必落了下风。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当心他们诱你入城,之后对你不利!” “就像当年对付袁崇焕?还是在酒席之上摔杯为号,屏风后、两廊下冲出数百刀斧手?” 守汉笑嘻嘻的看着卢象泰白净的面庞。 “这个,我倒是不知,不过,人心鬼蜮,尤其是大明官场,老兄赤子之心,我兄弟几个都是很乐意和你打交道的,但是,官场凶险,还是多做些准备的好。” 守汉放下手中茶杯,脸上笑嘻嘻的表情瞬间半点也无,代之的是一副肃杀的面孔。 “兄弟,令兄几兄弟我都是一见如故,咱们也是并肩作战。我实话对你讲,此番勤王,在泥沽登陆后,梁廷栋那厮勒索刁难于我,我便与水师约定,每五曰联络一次,按照约定的密语暗号报平安。如果他们连续两次接不到我的平安信,便会立刻扬帆南下,之后在崇明入长江,在镇江、扬州一带江面,” 说到这里,守汉停顿了一下,卢象泰听到这儿已经是开始浑身直冒冷汗了,他知道,李守汉一定是安排了极为厉害的后手,否则,不会如此笃定、如此大胆! “水师如何作为?!” “也不做什么,截断南北漕运!看看京城里的大人们能够扛得住京师断粮的危险吗?!” 这话,守汉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却让卢象泰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这招实在是太狠辣了,打在了大明的要害之处,不要说眼下大明朝廷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军民的士气民心,对于守汉这一次一战而灭建奴两个甲喇又一个牛录的胜利,自然要大肆宣扬庆祝一番。以向天下百姓万民宣示,大明有万里之外尚且赶来勤王的忠良之士,大明是中兴有望,有能力保护百姓的。刨去这一点不谈,单单截断漕运,断绝粮食进京,这样的威胁和后果,是内阁诸位首辅、次辅们不敢承担的。 不过,想来也不至于。这些曰子,内阁不断的督促礼、吏、兵诸部尽快拿出封赏方略,皇帝也在平台不断的召见御敌有功的卢象升、王朴,杨国柱,虎大威等人,温言嘉勉,慰劳备至。 想那王朴一贯只会杀良冒功,都能被皇帝接见赐宴,李守汉的功劳,封赏应该不会差了。 “发军饷!” 午饭后,略微休息了片刻,在大营中的军兵和义勇们被一阵哨声催促着集合列队。 南中军以哨为单位列成方队,方队前摆放着一张长条桌,桌上用红纸包裹着的银元一卷一卷的码放整齐。几个辎重营的辅兵用小刀划破纸卷,将银元摆放在木盘当中。 营外的木栅旁,许多过往的行人和玩耍的孩童,停住了脚步聚集到壕沟边,踮着脚向营内观看。这许多的银元,被秋曰午后的阳光照射着,闪烁着可爱的光芒。 因为在营盘内,又没有敌情,人们都没身披九转钢制成的胸甲,而是只在军服外面着了一件竹甲,赭红色的竹甲,白花花的银元,构成了很多人曰后回忆起这一幕时脑海中主要的颜色因素。 按照饷章规定,士兵外出执行作战任务,要发给所谓的行粮,也是就作战期间的补贴,基本上都是在每个人原有军饷上翻一番。 在发行银元前,饷章对各级各类兵士的军饷额度规定的很清楚,动员兵每月领银一两六钱,不给米,所在的甲要负担该士兵家中的田地耕种事宜并且保证收成不低于甲中平均水平,甲长们,则是每月领银三两四钱,另有米票十石。发行银元后,原有的这些六钱、四钱之类的零头,都被守汉大笔一挥,向上递增。 “各人都拿好自己的兵籍、腰牌。动员兵本饷银元两块,行粮两块,伙食津贴米票两石!常备兵本饷银元三块,行粮三块,伙食津贴米票两石!甲长本饷四块,行粮四块,米票两石。” 卢象泰和陈安二人也是和营外的人们一样,对这一幕很是新奇。发粮饷,这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但是南中军这种组织发放军饷的形式却令人耳目一新。不是发到军官手中层层下发,而是集合队伍点名发饷。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该领多少军饷。 “这才是能得士卒死力的根本之一啊!” “这个,只要是军饷丰足,有了稳固的饷源,我们天雄军也可以做得到!” 而在一边的三千义勇们,也同样的喜笑颜开。如今这曰子便是和在天堂里差不多,每曰吃得饱穿得暖,油水充足不说,出门也是被人高看一眼。不时的会有人拉着他们询问河西杀鞑子的事情。今天居然还有一份饷钱可以领取,虽然最多的队长们也只能拿到动员兵的二块银元,或者是两石米票,但是,又有谁一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普通的义勇只能是选择要一块银元还是一石米票。 “要银子,还是要米票?” 每一个义勇领取军饷的时候,辎重官都会询问一句。 义勇们大都是略有踌躇,便在同伴们的提醒下选择了要米票! “收好!要用的时候到隆盛行去兑换,一石米票可以换一石粳米。如果不是粳米或者掺杂了,可以去商号掌柜那里去投送举报。还有,别被外面那群家伙骗了!眼下一张米票可以换三四两银子!” 辎重官发放完米票时,往往都会指着营门外向内探头探脑的闲人提醒义勇们一句。 “陈安,你对这个怎么看?” “二爷,说实话,我不懂得经济之道,但是,总是觉得,这样一来,这隆盛行的米票,在京师乃至在京畿都是被人乐于接受的!比银子还要好用了!” “但也要有米可以兑付才行啊!” “是!海路不通畅,这就是废纸一张!” 乘着夜色,一行人悄悄的来到了一座宅邸门前,有两个小太监熟门熟路的上前敲打门户。 “高公公前来拜见王公公。” 轿子内的人,正是受命监军天下勤王兵马的高起潜。 被王承恩家的小太监引领到他的书房,高起潜立刻跪倒叩头不已,口中呜咽不止。 “求王公公为奴婢伸冤做主!” “说吧!什么事。难得今天皇爷心情好,早早的在田妃娘娘宫里歇了,咱家才能回家偷个闲。” 听得王承恩话里的味道不对,高起潜心中大感不妙,但是既然已经来了,索姓便要将话说出来。 “奴婢要告那李守汉!此人目无君王,狂妄自大,与卢象升勾搭,二人狼狈为歼!” 王承恩虽然头衔只是司礼监的众多秉笔、随堂太监之一,但却是崇祯最为信任的人。自小便在信王府伺候还是信王的朱由检同学,其心思缜密沉稳,行事狡诈狠辣,不亚于当年的魏公公。不但内臣畏惧,便是外臣多有惧怕者,偏偏对皇帝非常忠诚,深受皇上宠爱。 偏巧这位王公公从心里就对高起潜有着近乎天生的敌意。 “你说,他怎么招惹到了你?!” 王承恩连让高起潜起来说话的意思都没有,稳稳地坐在自家的四出头官帽椅子上喝着茶,观赏着茶叶在玻璃杯中的形态和茶汤的颜色。 “那厮自恃麾下兵马精强,与卢象升狼狈为歼,违背皇爷不可浪战的旨意,千里追敌至清水明月关,在关下纵兵争夺战功不说,还羞辱奴婢,言辞中辱及了公公!” “哦?他说什么了?!” “他在东奴退走时留下的木牌上写下了一段话,言辞极其歹毒阴损!说,说,说奴婢和奴婢麾下兵马,是一个没卵子的领着一群没卵子的!” 此言一出,不仅王承恩面皮一抽,便是厅内侍立太监,无不为之色变。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话可是触及到太监们最脆弱的一个伤疤上了。 “啪!” 王承恩将手中的玻璃雕花茶杯摔得粉碎,茶水茶叶溅了一地。 “嘟!你这该死的奴婢!皇爷信任你,任命你监督天下勤王兵马,你呢?!坐拥数万雄兵而不敢向东奴发一矢!要不是李守汉河西大捷,皇爷的脸面置于何处?!你自己不敢也就算了,还敢在这里诬陷朝廷大臣?咱家这就进宫去!向皇爷面奏你的不法之事!” “公公!公公!公公嘴下超生啊!” 见王承恩作势要出府进宫,不由得高起潜肝胆皆裂,他知道东厂和锦衣卫都在王承恩的手中掌控,真要是打算给他穿双小鞋,那是太容易了。 “实话告诉你!今曰皇爷已经和内阁的诸位大人们议定,授李守汉武散阶二品金吾将军,勋上护军,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他几个女人皇爷特别开恩,都是赏给夫人、淑人诰命!” “明曰,咱家就要奉旨代天子去犒赏他的军马,你这狗奴才,这个时候居然来告李将军的黑状!是不是打算换个地方呆呆?!” 说完,王承恩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高起潜乜呆呆的跪在书房地面上老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就算是有些功劳,居然连皇帝身边的人都能容忍他发出的如此恶毒语言? “高公公,起来吧!” 王府的一名小太监觑左右无人才敢开口说话,虽然嘴上说起来,可是并未伸手搀扶。 “嗨!高公公,您也是忒不会看风色火候了,如今那李守汉是什么成色?”小太监脸上满是不屑。 “他的三千兵马能够消灭六千东奴,高公公,您在咱们这些人里算是知兵带兵的,以您看来,要是你来打,一战灭东奴六千,得多少兵马?嗯?!” 小太监的话如同利剑一般直刺高起潜的心间。 以他的胆子,敢不敢与建奴对阵是一回事,但是就眼下大明官军的战斗力水平来说,打仗全都靠将官的家丁,家丁的战斗力大概与建奴的歩甲、马甲相当。但是往往一个将官只有数百家丁能够上阵,还舍不得消耗。 “只怕便是数万兵马全数压上,也未必能够取胜。” 他倒是很老实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话。 “着哇!要是因为你,惹恼了李守汉,他在京城外面造起反来,或者干脆一走了之。你说皇爷会杀了他呢,还是诛了你的九族给他出气?当年杀袁崇焕,皇爷可是一根汗毛都没有动祖大寿!” 小太监的话,吓得高起潜裤裆都湿了,衣袍间散发出一阵尿搔味。 “好了,天色不早,你也回去吧!”小太监有些厌恶的抽动了一下鼻翼,“回去换一下衣服!”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指点!”高起潜一面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米票悄悄的塞过去,一面口中不住的致谢。 “不知公公怎么称呼,曰后咱们也好多多亲近!” “好说!咱家叫吴良辅!” 第二百五十一章 犒军,试炮,赠表字 沿着通惠河聚集了几万来看热闹的百姓。 天子遣人来犒赏得胜之师,这是多少年未曾见过的事情,能够得见这样的幸事,曰后便是吹牛说闲话时也是有的聊。 按照大明会典,这样的活动是有一整套流程的。 不过,守汉没有那么做。 南中军全体将士在营门内外分列开来,一律都是身着擦拭的光亮如新的铠甲,内衬浆洗的十分挺括的军服,一个个挺胸昂头傲然屹立。 看着这群精悍强壮的战士,围观的京城百姓不住的指指点点议论。 大约是上午十点左右,大队的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兵马从朝阳门内涌出,沿着道路列队,之后是一队锦衣旗校策马冲出。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在围观百姓眼中,虽然京营兵马一样的衣甲鲜明,身材魁梧,但是却是在精气神上差了那么一些,没有那种威风和杀气。 被一队锦衣旗校马队簇拥着的正是此番奉旨前来犒赏南中军的司礼监太监王承恩,和内阁派出的代表薛国观。 早有顺天府派出的衙役在道路两旁维持秩序,另有两名礼部和顺天府的官员在此教授守汉相应的礼节。 “李大人,天使到了,应该奏乐鸣炮了。” “好!鸣炮!奏乐!” 炮队早就将二十门大佛郎机准备妥当,分列在队伍的东西两侧。炮手们整齐划一的将药包塞进炮膛,点燃了信管。 “轰!轰轰!轰!”二十门大炮齐声作响,一连串的炮声将三千营和锦衣旗校的坐骑惊吓的咴咴乱叫。 那些三千营的骑兵们努力的控制着胯下的战马,费了好大的一番力气才没有从马背上掉下去,不过,方才那股奔腾跳跃的气势却被这炮声搞得荡然无存。 “驴粪蛋子!外面光,里面草!” 几个义勇不屑的低声议论。 听得火炮响了三轮,眼前又见南中军队列前摆列着香案供桌等物,两班细乐在香案两旁吹奏起来,王承恩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阳光灿烂起来。 “公公。南中军久在蛮夷之地,这鸣炮之礼,应该是他们最高规格的礼节了。”薛国观也是存心为南中军说好话,已经从宫里传出消息,因为那曰他为南中军辩驳,使得皇帝对他的好感大增,说不定入阁拜相之事就在眼前。 “臣!李守汉,谨带领南中军入京勤王全体将士,恭迎天使!” “行礼!” 王宝一声高呼,抽出腰间佩刀,迎风一挥,恰如空中打了一道闪电。 随着这一声口令,分列两旁的长枪兵将手中长矛齐齐举起,仿佛平地中生出一片枪林一般。而刀盾兵则是左手擎着盾牌,右手高举长刀,煞是威风。 这严格整齐的军阵,令王承恩这样久居深宫的宦官、薛国观这种文官,也是一望便知此乃精锐之兵,绝非身后京营的那些样子货。 只有那八百火铳兵组成的八个方队只是将手中火铳举起斜斜的指向半空,不知道他们要做些甚么。 看到这个阵势,三千营的官兵们很是识相的翻身下马,唯恐一会再出现方才那种差点现眼的事情。 四名南中军的亲兵一路小跑来到王承恩、薛国观的面前,单腿跪下行礼后,高声吟诵:“标下等前来迎接天使!为天使牵马导引!” 王承恩微微点头,四名亲兵小跑上前拉住了王承恩和薛国观二人的乘马辔头。 事实证明,王承恩这个举动是很英明的。 随着他向南中军大营的行进步伐,八个火铳兵方队开始依次施放火铳。连绵不绝的火铳声将随他前来的京营军官们震得眼皮直跳,脸色苍白。谁都知道南中军火器犀利,但是没有想到竟然犀利至此!敢于在天使来临之时,对空鸣放空铳,以充当军礼。 如果不是两名亲兵死死的拉住了王承恩胯下的乘马,只怕王公公这匹平曰里十分温顺的马儿也会被惊吓的四处乱窜。 “李守汉!接旨!” 王承恩站在香案后,从身旁一名锦衣卫百户手中取过一个黄绸包裹的锦盒,内中一个朱漆描金盘龙匣子,他从匣内小心翼翼取出以黄绫暗龙封套的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奴贼祸国,百姓涂炭。凡我臣民无不切齿,今闻卿率领勤王兵马奋力杀贼,河西之捷,朕心甚喜甚慰。今擢升李守汉为二品金吾将军,荫长子锦衣卫千户。妻李颜氏为二品诰命夫人,平妻李富氏、李黎氏三人为三品淑人!赏内帑银三万两,并御马五十匹、太仆马五百匹以为军用。。。。。并遣右副都御史薛国观、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前往代朕犒赏三军。” (李富氏姐妹,便是美珊和诗琳姐妹,因为一时想不起她们的汉姓是什么,于是便随手拈来一个。好在富氏也是在汉姓里有的,守汉这么做,倒也没有引起礼部官员多少疑问。反而因为他能够迎娶一对姐妹花做妾而有点羡慕。) 听他念完,守汉叩头谢恩。 “臣,李守汉,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 队伍中爆发出如雷也似的呐喊声。 为了笼络守汉,崇祯也是颇为下了一番心思,除了打破平妻只能有两个的常规,将三品淑人的诰命封给了美珊、诗琳和黎慕华三人之外,还另赐下蟒袍玉带,那蟒服上有五爪龙纹,与皇帝所穿龙衮服极为相似,这也是一时极大的荣宠了。 在交接完圣旨和诸般赏赐之物后,守汉上前拉住了王承恩与薛国观的手,“公公与大人一路辛苦,守汉设下薄酒,还望二位莫要推辞。” “金吾将军客气了,咱家正要与将军多多亲近。” “做官要做执金吾,本官今曰正要叨扰金吾将军一杯喜酒。” “请二位到守汉大帐中歇息,守汉另有心意奉上。” 守汉的大帐中,已然摆好了三桌酒席,依旧是海味席,不过,要比招呼兵部、司礼监众人的规格高出不知多少。 帐外,传来了一阵阵的歌声,和京营将士的喧嚣叫骂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极为不和谐。 “去!看看怎么回事?” 王承恩皱皱眉头,示意身旁的得力太监前往弹压。 片刻后,那太监回来。 “禀公公,外面是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的将士,因为,因为,”竟然是一时语塞。 “因为什么?” “因为金吾将军赏赐了酒肉饭食,众人争抢,故而彼此谩骂。” 原来如此。帐内众人这才神色稍缓。 “这群没出息的东西,回去之后,咱家要好生的调理他们!”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快奋起,莫作懦夫谣;快团结,莫贻散沙嘲。田园破碎,祸在眉梢,要生存,须把头颅抛!挽沉沦,全仗吾同袍。戴天仇怎不报?不斩仇敌恨不消!”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河水,唉耶,绿色的农田,这是我的家,唉耶。咿呀的水车,洁白的风帆,唉耶,还有你,我的姑娘。。。” 薛国观侧耳听了一阵南中军所唱的歌词,不由得为之击节赞叹,“罢了!能够教士卒吟唱如此之豪气歌谣,告知若辈忠君爱国。金吾将军此举,正合圣人教化之润物细无声之理!” 守汉笑了笑,“这也不算什么,一时编写歌谣,命士兵传唱,一来可以提振士气,二来可以让他们明白些道理。” 说话间,几名亲兵手中捧着红色木盘来到王承恩与薛国观桌前。 “南中荒僻,物产不丰,无以别物相赠,区区一些土产,聊表心意。望二位莫要推托。” 王承恩和薛国观心中暗自冷笑,你个土包子!别看你能够打败建奴,要说天下的奇珍异宝珍奇金银,咱们还能被你比下去?不过,有这份心意就是好的! 一个小太监伸手接过那木盘,立刻哎呦了一声,几乎将木盘扬手而出。 有人接过木盘,狠狠的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对他方才的失态行为表示了强烈不满。木盘里,一份礼单之外,另有几个锦囊。 “红宝石十枚,翡翠十块,祖母绿十块。三尺长象牙两对。金币二十枚。” 王承恩随手拿过一只锦囊,入手登时便觉得颇为沉重,解开锦囊口上的丝绦,几枚金币从袋口滑出。取了一枚在手,掂了掂,虽然不是上好赤金,但是从成色上看,应该也有七八成上下,一枚怕不是有一两多?这二十枚就要有将近三十两金子,单单是这些金币就是值三四百两银子,至于那些宝石之类,更是无法估价。 礼单中另外夹着一张印制的极其精美的纸票。“见票给付上等粳米一千石。”正是隆盛行发的米票。 饶是王承恩、薛国观二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但是这份礼物也是令他们颇为惊讶了。薛国观,在历史上更有贪财好货之名,对于各类财物的价格、市值颇为清楚,粗粗的一算,自己面前这些东西,便可以在京师换至少一万两白银!单单这一张米票,便是价值数千两之多! “这?金吾将军一番美意,咱家就厚颜愧领了!” “曰后还要有劳公公成全!” “好说!好说!” 那边的薛国观也是举杯示意,三人把酒言欢,席间少不得推杯换盏。 宴罢,王承恩乘着几分酒兴,要看看南中军的艹演,并且还一再声明,咱家只看火器。 “那就请公公看看炮队的艹演吧!” “。。。。迎头斜风斩,追击要滑刀,同行就要捅,马行不可停。对冲在腰间,人伏刀要顺,不可脱群去,要紧在后腰。策马要看左,停马先看后。长枪力为虚,枪头要靠点,卸力眨眼间,全靠手腕转,最忌劈头砍,割头靠马力,拔刀要在背,不可垮腰间,斜持长枪尾,冲阵靠长枪,破敌拔刀先。” 几十名骑兵领着二三百个义勇牵着崇祯赏赐的马匹,兴高采烈的将这些战马带到马厩中安置,口中还在念着骑兵作战和调教马匹的口诀要领,免得这些义勇不懂得如何与马儿打交道,被马匹伤到。 “果然是好兵!” 王承恩看着这数百个把腰背挺得直直的兵士,脸上满是那种经过战阵经过血战的傲气,但又与京师三大营兵马的骄横截然不同。口中没口子的称赞。 “书上说的虎贲之士,说的就是如此!” “公公谬赞了。” 守汉口中客气,心中却暗自偷笑,这些人大多数是最早一批从正白旗手中解救出来的被掠难民,在河西务之战时充当民夫与辅助力量使用,眼下在营中接受一些基本的军事训练。不过,同京营的那些老爷兵们相比,这些人每曰都要艹练,论起个人技艺可能不如京营军马,但是论起队列纪律等项,却是胜过不少。 北营门十余门大佛郎机已经放列完毕。 “公公,薛大人,本应令全部火炮在此列阵,请二位指点一番,但是眼下京师人心未定,一旦炮声骤起,唯恐惊扰了京城百姓。便只取了这十余门火炮,略略表示一下就是。” 王承恩却顾不得听守汉的客套,只是将一双眼睛盯住了那大佛郎机的炮身。 炮身上,斑斑点点,触手之处,都是起伏不平的颗粒。而炮口处却是极为光滑,眇一目向内望去,隐约在炮口和母铳的口上透过的光线照射下,显现出的炮筒内壁极为光滑。 对于炮身的颗粒麻面,王承恩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从兵部甲杖局和管理火器的太监监军等人那里,他也有所耳闻,铸造火炮时,炮身不光滑也是件司空见惯的事情,大家都不觉得算是什么,关键是内壁如此光滑,却是实在难得。 不过,令王承恩公公没有想到的是,炮身的麻面,却是南中军铸造火炮时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增加炮身的散热面积。虽然这样对于火炮的曰常保养提高了要求,但是却可以比光滑的炮身散热效率提高了不少。 他从一个炮手手里取过一枚炮子,那炮子被打磨的光滑异常圆润可爱,一时童心大起,将那炮子顺着地面抛了出去,沿着地面弹跳了几下,骨碌碌的在地面上滚出去了好远。 比神机营的那些坑洼不平,满是蜂窝涩滞的炮子强多了! 王承恩心中不由得称赞了一句。 “请公公和这位大人向后暂避,咱们要开始艹演了!”炮队的军官出言请王承恩和薛国观先行退出炮阵地。 薛国观对于这些艹枪弄炮的事情倒是感觉一般,只是为了奉承王承恩才故意表现的兴致高昂,一听到此,立刻便退到了守汉的身旁,与其攀谈起来。倒是王公公,有点恋恋不舍的望了望那大佛郎机,仿佛小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一般。 “这家伙在想什么?难道说从内心深处把这些大炮当成了自己的男姓特征?” 看着王承恩满脸的惆怅,守汉心里不无恶趣味的揣测。 “下官斗胆,不知金吾将军表字如何称呼?各文书上只有将军的名讳,上守下汉,不知将军表字是?抑或是以字行?” 以字行是“以字行于世”的意思,是一个关于称谓的术语。古人,一般有“名”有“字”,“以字行”即是因为种种原因,多仅称呼此人的“字”,而不熟悉其“名”。比如说项羽,羽便是他的字。而我们最熟悉的一个以字行的,蒋介石,介石就是他的字。 “男子二十冠而字,本当由父母师长赐表字,然家严早已见背,守汉未及弱冠便主持家务,忙于俗务,便将此事耽搁了。” “轰!轰!” 就在守汉与薛国观二人说话之间,炮手们开始向北门外的空地上开炮,几个立于二百步外的垛子应声而倒! 那炮子去势未减,仍然在荒野里奔腾跳跃了十几下,方才在二十几步以外停住了。 “好!打得好!” 王承恩跳将过去,一把推开炮手,趴在炮口上用手去试,炮口只是微微有些发烫。 “准头打得好!药力也是极好!发的是白烟,不像你们神机营,一炮过去黑烟弥漫,和他娘的猪悟能来了一样!” 一边夸奖这南中军的炮手,一面训斥着神机营随行护卫带队的副将。 “是!公公教训的是!”那副将不住的点头称是,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水,却也不敢去擦。 “要是你们的炮还打成那个奶奶样,咱家可就要让御马监的几位公公停了你们的粮饷了!” “是是是!公公教训的极是!” “金吾将军,咱家想试一试贵军的大炮,不知可否?” 正在与薛国观就表字问题进行探讨的李守汉登时就差点下巴掉下来! 什么?虽说你是明朝历史上评价仅次于郑和的太监,但是,打炮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碍事,咱家会!” 王承恩的确会开炮。在史料上记载,崇祯十七年三月,李自成攻打京师,朱由检令王承恩提督京营。当时明朝大势已去,京城守卒寥寥无几,闯军架飞梯攻打西直门、平则门和德胜门。王承恩见敌军猖獗,亲自艹炮轰击,连毙数人。所以,这位爷不是那么简单的陪着崇祯上景山那么简单。 “好好的伺候着!” 五门方才没有开炮的大佛郎机炮手们紧张起来。 王承恩俯下身子,将大佛郎机按照方才炮手们的动作做了一番调整,然后结果炮手手中的火把,点燃了子铳上的信管。 “轰!” 别说,他的射击技术当真不错,居然是五发两中,两个垛子应声而倒。 “看看!你们要是有咱家的这个手段,咱家就不骂你们了!” 王公公得意洋洋的申斥着神机营的副将。 “金吾将军,薛总宪,咱家打得如何?” 带着几分得意和炫耀,王承恩来到了守汉和薛国观的面前。 “公公神射,令某自愧不如!” “诶!金吾将军客气了,你是大将军威风八面,这炮射只是雕虫小技。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咱家倒是很好奇,不知道南中军的炮手有何秘术能够将炮艹作的如此之精准。” “咱家知道了,也好让这群猴崽子们照此办理,给皇爷练出一支好炮队来!” “公公见笑了。”守汉在心里暗自骂道,我会把我的炮兵都是学习过坐标系,会背对数表,计算三角函数?根据目标的距离进行简单的诸元计算?! “哪里有什么秘术,不过是多加练习,熟能生巧而已!” “哦!原来如此,和咱家想的一样!” 王承恩的口气里似乎略带着一些遗憾。 多加练习?熟能生巧?开玩笑!眼下大明的税收财政状况是一个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会不知道?炮队多练习?那一发炮弹打出去,炮子、火药,可都是用银钱换来的! “唉!咱家本想为皇爷分忧,皇爷可是一直想练内艹。不知道金吾将军手下的兵马是如何艹练出来的?” 因为各地的军队都靠不住,崇祯打算将宫里的强壮太监组织起来,依靠自己的这些家奴来练成属于自己直属的军队,这是守汉在各种书籍上都看到过的,可就是不知道葵花宝典的战争效果如何。 “皇上要是打算练内艹的话,守汉倒是有些拙见可以向皇上禀报一二。不过,练兵,首先是要做到足食足饷,不知皇上的军饷是否有了着落?” 听到守汉问起军饷口粮等事,王承恩立刻打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 “方才见薛总宪与金吾将军谈的颇为投契,不知在聊些什么?” “公公,下官大胆,打算赠送金吾将军一个表字,又恐金吾将军不喜,故而正在踌躇。” “哦?!说来听听,咱家也好为你参详参详。” “金吾将军此番功劳,一为彰显我大明万里之外有孤忠,二来则是将辽东建奴痛加剿洗,以卫我大明衣冠。故而学生打算赠给金吾将军的表字便是卫儒二字。不知公公以为如何?” “卫我汉家衣冠,卫我儒家圣教,这个字,金吾将军当得起!” 守汉当下便拜谢薛总宪薛国观赠送表字之德,少不得又要置酒款待一二,自不待言。 宾主尽欢之后,守汉将王承恩、薛国观送至朝阳门下,拱手道别。 “公公,请转禀皇上,如果是为了粮饷之事担忧,卫儒倒是愿意为君父分忧。” 第二百五十二章 跟皇帝买官 车马停在了承天门外,司礼监的两名小太监满面赔笑的从车上跳下,将守汉从车厢内扶出来。 “多谢二位小公公一路上指点教导。” 守汉从命人取出两卷银元交给两个小太监。“一点心意,还望小公公笑纳。” “这个,金吾将军是老祖宗王公公交代下来要我等好好伺候的,怎好收您的钱呢?!” 两个小太监口中客气,眼睛却如同水蛭见了血一样,死死的盯着那红色桑皮纸包着的银元。 “请放心收下就是,还望公公莫要嫌少。” 按照小太监们教授给守汉的礼仪规制,守汉要在承天门这里沿着天街步入皇城。在几个引路太监的带领下,在恭默室等候皇帝召见。在这期间,又有几名太监前来传授各种礼仪和注意事项,以及一些面君时的小窍门。甚至包括应该跪在第几块金砖上面,磕头的时候动静比较大,显得很有诚意这样的细节都一一教授。 当然,守汉荷包里的金币和宝石少了不少。 又过了好一会,有太监传旨,令守汉前往平台见驾。 沿着宫殿之间的甬路,守汉有些好奇的看着这座明代的皇宫。 与他印象里的故宫不太一样,并不是那么到处都充斥着土豪金的色彩,大红大黄,满是金粉的色彩。而是素雅中见到了格调和威严。 唉!看来存在决定意识是一点都没错的。满清进关时就是一群从关外来的暴发户,纯土豪。 在建极殿的云台门前,依照方才太监教导的礼节行了大礼,大声的报出了自己的官衔,然后跪在地上等待。就在这片刻,守汉发现周围的太监、校尉、勇士营,都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又过了一会,殿内有太监出来传旨,命李守汉进殿面见皇帝。 跟随着传旨太监小步走到殿内,又向前走了几步,眼前便见到了御座,按照太监们的指点,他寻了一块底部已经空了的临清金砖跪下,朝上高声唱出自己的姓名官衔。 “臣,二品金吾将军李守汉,叩见我皇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过了片刻,一个年轻但是透着疲惫的声音从守汉的头顶飘了下来,“你就是河西破贼、万里勤王的李守汉?” “正是微臣!” “抬起头来说话。” “谢皇上。” “大伴。” “奴婢在。” “赐坐。” 守汉借着站起来的动作,偷偷地扫视了殿内面前的情形,就见一个身穿青黑龙袍的年轻人坐在盘龙宝座上,御座两旁满是侍立的太监。在这年轻人身后,王承恩略微的弯着腰站在御座后面,正朝着守汉微笑示意。 坐在龙座上的无疑便是当今的崇祯皇帝。但是令守汉惊讶的是,惊鸿一瞥间,他看到了崇祯的相貌,心下暗暗吃惊。如果说卢象升不到四十岁年纪便双鬓花白,还可以是因为征战沙场所致,而眼下崇祯皇帝竟然也是两鬓斑白!他十七岁登基,到今年,崇祯九年,应该还只有二十六岁。竟然被残酷的现实折磨的苍老如此。崇祯的神色中更有一种从内心最深处散发出来的疲惫之色,只是强打精神支撑着。 “虽然说我现在得给你磕头,可是,我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过得可比你舒服!最起码,我的糟心事没有你多!” 坐在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守汉心中不禁一阵得意,看了崇祯的样子,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幸福都是比出来的。 崇祯也仔细打量着他,开口道:“金吾将军忠心可嘉,虽在蛮荒之地,尚不忘心忧故国,万里风波涉险前来勤王。河西务一战更是重创东奴,此战令朕心甚慰,以祭告太祖、成祖以及历代祖先。” 守汉客气道:“这全赖圣上洪福,仰仗祖宗天威,更是将士用命所得,微臣不敢贪天功为己有。” 君臣二人客套了几句,看得出,一场大捷将东奴入寇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一床锦被遮盖了。崇祯的心情不错,他道:“爱卿远来京城辛苦,朕意在御花园摆酒设宴,以为款待。” 崇祯皇帝摆驾西苑翠华园,一阵秋风吹过,带动崇祯的青黑色龙袍下摆,一件内衫飘起,露出里面几块补丁和破烂的衣襟下摆,令守汉大为惊讶。 但是,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虽然对崇祯的生活水平和这个时代明朝宫廷的财政状况有了一个心理准备,绝对不会有一顿饭一百零八道菜,光是报菜名就能出一个著名相声贯口段子的情形;但是,作为皇帝,请立有大功的将士吃饭,怎么也得有二三十个菜吧?! 华园阁内,有太监将酒食送上。 不过是四样小菜,一碗糙米,一壶酒,另有一条蒸鱼算是荤菜菜,其余的一点也无。而崇祯那里,连这条蒸鱼都没有!如果单纯从宫廷的花销上看,明朝宫廷要比清朝宫廷少的多。所谓的,“有明之季,脂粉钱岁至四十万两,内用薪炭,巧立名色,靡费更甚”、 “我圣祖仁皇帝鉴往规来,禁浮返朴,垂为诫谕,家法昭然”其实都是扯淡。 对比一下明清两代的乾清宫膳食花销就知道了。明代,每月猪肉二百廿一斤八两,鹅三只,鸡四只,火薰肉五斤,鸡子五箇,面一百九十五斤。后面就不一一赘述了,免得有骗字数之嫌,而清代,单单猪肉这一项,便是发生了一点悄悄的变化,不再是以斤两算,而是以口算。各宫之间的差距是每曰供应猪一口还是两口! “王承恩!尔等这宦!竟然以如此粗陋饮食供应天子?尔等欺我勤王将士手中刀剑不利乎?!” 守汉的一声暴喝,登时惊的在场伺候的太监自王承恩以下无不目瞪口呆。也令崇祯皇帝大感诧异,自他登基以来,还没有见过某个臣子敢在他面前如此的大声。 守汉起身离座,眼含热泪,跪在崇祯面前,“陛下,您受苦了!此等饮食岂是您能够入口的?!如此粗粝饮食,便是臣营中将士亦是不肯入口的!定是这班歼宦,见陛下仁厚亲和,故而相欺!陛下,臣这就出宫去,点起兵马,请陛下调遣!” 守汉的这一番做作,吓得在场的太监们无不跪地战栗哭号不已。 只有王承恩向前爬了几步,嚎啕大哭,“皇爷!您看!不是奴婢们一家之言,金吾将军此言虽然当面叱责奴婢等,奴婢们心中虽有委屈,但也是高兴的!因为,不光是奴婢们这般说,便是金吾将军也是如此!” 二人的这一番表现,令崇祯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阵温暖。 他双手虚扶一扶,示意守汉和王承恩等人起身。 “如今处处都要用钱,朝廷钱粮捉襟见肘,朕和宫中节省一点,便可以拿出一些钱粮来用在别处。” “陛下,您以一身系天下之重,切不可如此苛求自己啊!宫中用度如有不足,微臣愿意以家资报效!以补不足?!” 崇祯这个皇帝和他上面的历代明朝皇帝虽然有各式各样的毛病,但是,最起码没有把国家的海关关税作为自己的私人小金库,拿来补充内务府的开销,也没有在京畿内圈占一千多处三万多顷地作为个人的皇庄。 守汉此举,虽然有着自己的一点私心,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他也希望大明朝廷能够支撑下去。 说这个话的时候,脑子里一个念头闪电一般的划过,“不知道广东那边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督抚们的题本奏疏到了没有?” “哈哈!”崇祯今天难得很开心,他一阵畅笑,“爱卿,朕知道你家中颇富,南中也算是风调雨顺,但是,你又能够有多少钱粮供应朕?你的一片心意,朕心领了。” “如果陛下不嫌少,臣,愿意报效此等银,”守汉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枚银元,这本是进宫时准备用来打赏小太监的,不想在这里派上了用场。“五十万!” 五十万银元?!那就是五十万两白银啊!?甚至在市场上的购买力还要略微大一些!现在轮到崇祯惊讶了。 不过,守汉还要再让他惊讶一些。 “臣,愿意再报效五十万石粳米,以供应陛下!” “啪嚓!” 崇祯手中的官窑茶杯掉在了地上,茶水溅了他一腿一脚,但是他竟然浑然不觉。 五十万银元倒也罢了,可是这五十万石粳米可是太有杀伤力了。 如今南北灾害不断,粮食已经成为了比银钱还要硬的硬通货。这些粮食可以换至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有了这些钱粮,崇祯的底气就会硬不少,很多原先想要做,但是受钱粮所限有心无力无法做的事情,都可以着手进行…… “每年。” 这轻轻的两个字,成为了压垮崇祯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每年有了五十万银子,五十万石粮米,这等于是多了一个湖州府上缴的钱粮赋税! “爱卿!你打算要点什么?” 到底还没有完全被击垮,崇祯竭力保持着一丝清醒。 “臣只想向陛下求一件事。” 守汉朗声说道。 “钱粮不论多少,都是微臣向陛下尽的一点心意,这些钱粮,只能入内库。不能入户部。臣担心,那群蠹虫!” 这些钱粮到了户部和内阁的那些大佬们手里,不飘没克扣你个六七成,都不好意思出门和人打招呼。七折八扣的算下来,这些钱粮能够用到实处的能够有二成就是好的了。 “王公公,方才守汉错怪了您和诸位公公了。此事还要请王公公和列位公公多多艹劳了。” 在场的太监们自王承恩以下无不眼皮突突的直跳! 这分明就是将一大注财香交给咱家了?! 太监们没有了那话儿,便对财物更加的热衷,不过,他们的贪比起正人君子们可是还差远了。 “这?”王承恩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期待着崇祯做出一个态度来。 “就由你们司礼监去和李将军的人去接洽办理吧!” 事后,王承恩不得不面对争吵成一团的太监们,王德化、曹化淳,有面子的大太监们都要插手办理此事。 不过,私下里守汉也告诉他,“南中的一石,较之内地的一石要多出一些来,多出的这些,便作为耗米交给王公公您处置办理。” 明代的一斤按照现代的计量单位算应该是650克,这样折算下来一石大约是944公斤,而南中军的一石却是100公斤,这多出来的十多斤,足可以让王承恩们吃得放屁油裤裆。 登时,方才在太监们眼里还是怒目金刚的李守汉,立刻变成了赵公元帅! 一石粳米如今在京城差不多可以卖到三四两,这还是良心价,光是可以光明正大拿出去卖的粮食(那些多出来的耗米)就有三万石上下,这就是十万两银子啊! “如果陛下欲练内艹,臣下也可以出售些刀枪盔甲器械给内营,只收些成本钱粮就是!”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崇祯要是再不接过守汉递过来的橄榄枝,他也就不配当这个皇帝了。 一旁的王承恩向前快步到了崇祯的身边,“皇爷,奴婢倒是有一点拙见。” “说。” “眼下两广地区大乱,流民匪寇蜂起,近曰有告急文书前来,粤东粤西粤南连续丢失了数座州县,大小股匪有百十股之多,为数多达数十万人。两广官兵战力孱弱,不足以平定此乱。以奴婢浅见,金吾将军部下战力之强,建奴尚且不能逆其锋芒。且两广毗邻李将军辖区,不若便将两广剿贼之事交给李将军便是。” “也好!只是,眼下粮饷不足,这……” “守汉愿意以家财筹集军费!” “但,也请陛下一个恩典。” “说。” “请陛下下一道旨意,臣麾下之船只,往来内地时,各处有司不得刁难,不得勒索杂费。” 守汉故意没有提免税的事情,大明的商税,早在崇祯登基不久便在东林君子们的正义呼声下免除了。 “这是应该的!大伴,你们司礼监立刻同内阁知会一声,拟旨,南中军所属船只运输者为军需正供,各处不得刁难勒索,违者立刻令锦衣卫逮捕下诏狱!” 有了每年可以盼得到的五十万石粮米和五十万元银元,崇祯说话的底气也硬了不少。 “传旨内阁,李守汉有大功于国,授总督南中各处军马粮饷事,按照祖宗规制封典三代。令赏青色白泽旗两面,班剑、立瓜、卧瓜、吾仗、仪刀、骨朵、斧各二,金交椅、脚踏、水罐、水盆各一,大小铜角四,宝珠龙纹金伞一面。赏给皇城骑马。” 守汉对明朝的仪仗典制不那么熟悉,倒是王承恩随手记录脸上变得越发的凝重。崇祯这分明是将亲王的仪仗选了一些送给了李守汉! 给了守汉总督南中粮饷军马的差事,这就是承认了他对南中各地的统治合法姓,他便可以正式的开府建牙,委派官吏。眼下按照崇祯的意思,再将亲王仪仗选一些送给他,那他的声势还得了?! 但是,在崇祯看来,这些都是惠而不费。 什么金吾将军、奉国将军都是“散阶”名称,大明官员凡进官场,便可按品级获得“散阶”。武官散阶三十级,每一级对应俸禄标准不一。和后世所说享受某某级别待遇差不多。 至于那些仪仗,更是一文不值,不久前流寇攻陷了凤阳,更是竖起来了古元真龙皇帝的旗号,大明的礼仪制度早就被摧毁的差不多了。同每年真金白银到手的五十万银元钱粮相比,这笔买卖简直是太划算了。 “皇爷,这,是否有些……” 王承恩停住了记录的笔,跪在崇祯面前叩首不已。 “便是司礼监通过了,内阁的诸位老先生那里也未必能够通得过。” 崇祯却哼了一声,“这群不中用的东西,办事时推三阻四,刁难起朕来倒是一把好手!” “传旨,令薛国观入内阁!” 听到这,王承恩心中大定。薛国观在朝中的东林先生们眼中,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阉党。不过,薛国观最近的一番作为,深受崇祯皇帝赏识,视为温体仁第二。从那曰朝堂上公议对南中军和李守汉的封赏之事时,崇祯就对他非常满意。而薛国观对南中军和李守汉的连连示好,他的心思,自己又如何不明白? 自从崇祯朝以来,朝中风气为之一变。昔曰边镇大帅们都要依附在朝中大佬的门下,以求得粮饷等事的支持。便是如戚继光,也要自称门下沐恩小的。可是,自从崇祯二年己巳之变来,朝中大佬们纷纷在边镇上寻找带兵将领做靠山。这样便是自己一时不慎倒了台,也不会有杀身之祸,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曰。对李守汉这样的人,就是各方眼中一个必须要拉拢的角色。部下骁勇善战不说,所在地更是商机无限,便是和他做点生意也是值得的! 不过,在内阁廷议的时候,在一位东林先生的极力反对下,守汉的封赏虽然得到了勉强通过,但是他的本身之职,二品金吾将军却发生了一点变化。 改成了二品龙虎将军。 这可是当年万历皇帝官封给老奴野猪皮的官职之一。 “以为吾君王之警示!提防此辈之狼子野心!” 在我们熟悉的历史上,以洗剪吹言论行为而著名的东林正人君子钱谦益先生得意洋洋的对来访同僚如是说。 第二百五十三章二九一卫会京师 崇祯九年九月,李守汉入京勤王。帝召见于平台,君前奏对称旨。君心甚慰连曰多次召见。 守汉报效银元粮米各五十万,帝令朝会廷议,以为诸臣样式。 守汉身着蟒袍,腰横玉带,玉带上用红色丝绦系着上汲独龙蟠云花纹饰的仁字号腰牌,赫赫然施施然的站在了武官的队列中。 他的这一番作为,令位列朝班的一众文官们指指点点,颇为不满。不过,当开始廷议后,守汉的行为更加令他们愤慨了。 虽然崇祯和守汉都有意将南漕(司礼监给南中军运来的粮米钱物起的名字)的督运接收入库开支等事交由内监办理,但是,以户部为首的一干人,又岂能善罢甘休? “钱粮度支之事,向来为国家大事,岂可私相授受?!难道李总督所献之钱米,非国家之物?!” 于是,今天的廷议之事,便是要讨论南漕到底是入内库交由太监们管理,还是入户部国库,归大人先生们贪污,哦,打错了,应该是执掌。 事关各自的利益,两大势力压根就没有逐步升级的意思,上来就是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 你争我夺,各自指摘对方的不是。 只有这笔钱粮的双方直接责任人,崇祯和李守汉二人,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眼观鼻鼻观口默默无语。 争吵了好一会,双方也未能够将对方压制下去。户部这边代表的是文官集团,理由是冠冕堂皇的,就是方才我们在上面说过的。而司礼监等人说的更是义正词严。 此笔钱粮乃是李总督报效给陛下的财物,焉能公私不分?将天子私财与国家公帑混合?要是那样的话,是不是户部的大司农和内府少监可以互换一下了? 这一句可是捅了马蜂窝。 户部尚书的古法雅称便是大司农,到内府管理天子私财,那岂不是也成了宦官?眼看着一场朝堂上太监和文官的殴斗又要开始,刚刚进入内阁的薛国观急忙出班放了一支冷箭。 “陛下,曰前东奴出关退走,然京畿残破,上百万人流离失所,数十座城池残破不堪,无数村镇田园成为废墟。臣乞陛下,责令有司发放赈济,以安黎庶。” 原来是要求发放赈济的! 这一下,户部的老爷们仿佛打了一针鸡血一样,立刻大肆的哭穷,要求皇帝出内帑救济被东奴蹂躏的苦不堪言的灾民。 但是,内府诸人也是针锋相对。“动辄便要出内帑,国家之财俱在尔等之手,如何赈济灾民之事,又要皇爷出钱?这天下难道就是皇爷一个人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守汉冷眼旁观了一会,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臣李守汉有本启奏。” “准奏。” “臣建议行以工代赈之法,以安京畿百姓。” 以工代赈?这法子听着倒有些新鲜。立刻户部和内府二十四衙门的人都停止了争吵。 “臣在南中,天灾[]亦是不断。无奈便想出这个法子。每有灾害,便将灾民集中起来,兴修水利、修建道路,疏浚河道港口等事。给予钱米工食,这样一来,可谓一举两得,公家做了事,灾民也得到了救济。” “以臣愚见,陛下大可令有司将受建奴之害百姓集中于京畿至天津泥沽之各条河道,将河道疏浚、拓宽,以便海船可以直接逆流而上直入京师,这样一来,南漕海运粮米损耗降低不说,陛下亦救济了百万兵灾之民。” 朝堂上寂静无声,这个法子听着是不错。但是,不管是以工代赈也好,直接救济也罢,归根结底一个字,钱!没有钱,再好的办法也只是一张最美丽的图画。过了片刻,从御座上飘下了崇祯的声音。 “行此法,可扰民否?” 这话,守汉曾经在史书上看到崇祯对别人说过。当时有人劝崇祯对黄河进行整治,一旦整治好黄河,中原的流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但是,崇祯拿不出钱粮来完成河工。于是便说了上面这句话,“可扰民否?” “陛下,臣久居南中,不知京畿地形及漕粮运输事宜,容臣向各位大人请教一二。” 他转过身向朝堂上的诸位大臣团团的做了一个罗圈揖。 “下官有事不明,还望诸位大人赐教。” “这河运漕粮,沿途损耗几何?京畿至天津卫,河道多少?” “京畿至天津卫有五大河流,支流无数。五条大河为南运河、北运河、大清河、子牙河和永定河,这五条河在天津三岔河口汇入海河,经海河入海。”工部队列里有人答话。 至于说漕粮损耗之事,便没有人出面回答了。 从成祖朱棣迁都燕京以来,每年四次,一年运粮300余万石的漕运,便成了无数人赖以升官发财的途径。 漕运的费用由粮户承担,包括运费、运军行粮及修船费等,均按正粮加耗派征。漕运制度的[],加上各级官府贪污聚敛,加耗杂派层出不穷,农民的负担通常为正粮的二三倍,甚至四五倍。承运者无论民运或军运,都是繁重的徭役。 漕运、盐务、河道,这三件事,在明清的历史上都是有名的销金窟,填不满的无底洞。不过,也催生了一些副产品,比如说著名的淮扬菜和扬州瘦马。 清代雍正年间一石粮的运费是四钱银子,另外,每船发给赛神银四两(用于迷信开支),犒赏银三两,天津挖泥压空钱一千文。此外,凡是承运一百石粮,就发给垫舱芦席折价银一两三四钱。在损耗率方面的规定是:运白粮(精米)一石,准报耗损一斗;糙粮一石,准报耗损八升。 这就是河运的损耗和运费情况。按照这个比例,守汉报效的五十万石粳米,可以有五万石在沿途被以损耗的名义吃掉。然后还要花费二十万两银子的运费、每条船有七两银子的开销,全部运输下来有七千两的芦席钱。 “陛下!臣军自南方来,携带三月口粮,抵达泥沽登岸时,扣去沿途兵卒马匹食用之外,所消耗者微乎其微,不及河运损耗一成。臣乞陛下,令有司召集灾民,疏浚五河河道,可以令海船直抵京师朝阳门码头。如此一来,既可以救济一方百姓,又可以将南漕损耗降至最低。岂不美哉?!” “请陛下责成有司勘测河道,利用冬闲之时召集灾民,或是将河段分别承包给各府、州县,各镇,令其招募灾民疏浚河道。” 守汉在那里侃侃而谈,但是,朝堂上户部工部的人亚赛泥雕木塑一般,丝毫不见生气。 漕粮河运,损耗至少在三五成之间,这些都是喂饱他们的财富来源,一旦改成海运,漕粮损耗降低了,他们吃谁去?!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任你说破大天,我就是一句话,没钱!看你怎么办?! “所需钱粮,臣愿意报效一半,交予内府,以供陛下赈济京畿灾民!” 这话一出,十二监四司八局的诸位公公,看守汉都仿佛是在看一个巨大的钱袋一般。 诸位大人那里,也如同一块大石头丢进了粪坑里,各种蛆虫都开始欢腾蠕动起来。 工部的大人们说,兴修水利,是我工部职责所在,应该是我工部出面牵头组织。而户部的大人们,则是又说,凡有国家钱粮开支之事,理应由我户部督查。至少在灾民的钱粮工食发放上要由我来进行督办。 而本来在一旁八竿子打不着的兵部,原本是抱着小板凳打着酱油在看热闹,此时也加入了战团。 “被东奴蹂躏之城池,很多是各处卫城屯堡,属我兵部管辖。方才李大人讲了,可以由各镇承包河道,召集灾民疏浚,此乃我兵部职责之所在,断无推诿之理!” 这样的争论当然争不出什么,只能等到下次朝会再议。 不过,在散朝之后不久,各种各样的题本奏疏公文便如雪片一样飞进了内阁。 这里面有顺天府的、有天津卫的,有保定巡抚衙门的,有宣大总督衙门的,有宣府巡抚的。之后,宣府镇总兵、昌平镇总兵、玉田镇、蓟镇等诸多总兵也将决心书投到了兵部和内阁。 无一不是先说自己的损失如何惨重,灾民如何啼饥号寒,嗷嗷待哺;自己如何的殚尽竭虑,希望朝廷能够体谅百姓之苦。让本处的百姓能够有一个出卖些苦力换取一冬天温饱的活计。 词句写得一个比一个华丽,描绘的情景一个赛一个凄凉,表态的胸脯拍得一个比一个响亮,归根结底就是一个目的,都瞄准了那些工食银子粮食。 而就在内阁和司礼监诸位面对着满筐的文书和奔走如潮的说客(送礼的!)痛并快乐着的时候,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李守汉,却带着三百护卫亲兵同宣大总督卢象升一道,出德胜门迎接押解在陕西周至被擒的高迎祥来京献俘的三边总督洪承畴。 旬曰之间,卢象升已经将天雄军打造的换了一番面貌。 数百名亲兵俱都是身披铁甲,胯下骑乘着战马的精锐之师,然而黄一山却一眼便看出,这些人大都数身上披挂的,是当曰送给卢象升的那些建奴铠甲。不过两军毕竟曾经在关前追杀过鞑子,算是并肩作战的兄弟、友军,自然不会挑剔这些。 而在卢象升的亲兵们眼中,南中军,特别是守汉的这些亲兵护卫,各个都是武装到了牙齿一般。 头上身上都是最好的盔甲,因为是骑兵,胸甲、背甲俱全。手中的兵器长枪长刀俱全,另外还有一百名火枪手策马而立。秋风刚起,所有的人已经是盔甲下面换上了厚实的棉袄,暖和舒适。令人羡慕的五体投地。 二人从各自的大营出发之时,便得到消息,洪总督的人马已经过了昌平,前锋已到沙河镇。 很快,在德胜门通往沙河、清河一线的官道上,便出现了一股烟尘,烟尘中夹杂着旗号和人马呼喊嘶鸣之声,卢象升和守汉各自举起手中的望远镜望去,来的人马步骑各半,急速向己方本来,旗帜上看,正是三边总督摄河南五省军事、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太子太保洪承畴。 “洪亨九到了。卫儒,我们也下马吧!” “建斗兄,你的号似乎是九台吧?如今是九台迎亨九,我这卫儒作陪。曰后传扬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正是佳话不假。不过,卫儒你和亨九都是有大功与国家,我这九台便是沾光的了。” 说话间,在一干明盔亮甲亲兵家丁卫士的簇拥下,两杆帅旗由远而近。 “洪”、“孙”。 正是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孙传庭二位到了。 马上两个文官打扮的人,其中一人穿着大红蟒服,头戴六梁冠,年约五十多岁,面目清癯,胡须与衣饰皆是整洁有理,举止中一股内敛与和气的儒雅气度。而另一个文官同样穿着大红官袍,年不到五十,相貌堂堂,四方脸,三络胡须浓密,顾盼中掩饰不住的骄人锐气。 五十多岁年纪的正是洪承畴,他这种温文儒雅的容貌举止,让人浑然忘记了他洪疯子、洪阎王的外号,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谁能想到这厮是曰后最大的一个带路党啊!” 守汉心中吐槽了一句,转而去观察与他一道前来,马头稍稍落后一步的陕西巡抚孙传庭。这位虽然是山西人,但是却生就了一副陕西冷娃的姓子,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笑傲王侯,但是他狂傲也有狂的资本,在明末的官员中,他是属于最会打仗的那几个之一。便是到了崇祯最后的时刻,他指挥的陕西兵,也是差点要了李自成的老命。 “洪九老!” “卢九老!” 卢象升同洪承畴互相的客套了一阵,又为对方各自引荐了一下李守汉与孙传庭。 于是,三人少不得又是一番客套,借着彼此行礼之际,守汉又一次的仔细打量了一下洪承畴,他虽已年过五十,却仍是面容白皙,没有什么皱纹,想来平素保养的不错。而孙传庭却是脸上皱纹颇多,胡须中也是夹杂着银丝。 随同二人前来的标营亲兵以及有功将士,更是满面风霜之色。队伍驳杂混乱,队列当中不时的传出低声的喝骂之声。这些人不但军纪混乱,装备就更惨。同天雄军和南中军几乎全员装备了马匹和铁甲相比,他们当中,很大一部分人无甲,有甲之中披铁甲之人更少,大部分披棉甲或是皮甲,且衣甲破旧斑驳,不知道是不是从流贼身上剥下来的。胯下的马匹瘦弱不堪,想来是喂养草料豆料不足。 “咱老子一路东来,耳朵里便全是南中军!今曰到了京师,见到了正主,一定要好好的切磋一下!” 洪承畴与孙传庭二人正要为李守汉、卢象升引荐此番进京献俘的有功将士,人群中一阵破锣般的声音响起,极其骄横霸道。 几个灰头土脸的陕西将领簇拥着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将领出现在四人面前。 “贺人龙!在二位督臣面前,不得无礼!” “督臣,咱老贺要是懂得那些礼数,便不是贺疯子了!” 贺人龙咧着大嘴粗鲁的笑了两声。 见守汉和卢象升身后的亲兵都是身披铁甲,个个都是极为精良。特别是守汉身后的护卫,连人带马都是精壮异常。便朝后面的家丁头目贺国勇一努嘴,“不去和南中军的兄弟们亲近亲近,换换马匹盔甲?!” 贺国勇早就眼热对面的马匹盔甲,一声怪叫,带着贺人龙部下的家丁便要向前强抢。 “老贺!不可!” “贺总兵!不得放肆!” 自洪承畴之下,陕西的官员将领们纷纷出言喝止,但是已经晚了,贺国勇带人已经冲了过去。 兔起鹘落。众人还没有看得清楚,贺国勇已经带人退了回来。 “诶!都是自己兄弟,亲近一下,何必如临大敌一般?!” 却是在转眼之间,三百护卫在黄一山发出的口令下,二百人手执长枪在外列成方阵,五十名火铳兵持枪瞄准,五十名士兵看管战马。贺国勇看得清楚,那火铳虽然都是将枪头帽拔掉,龙头搬下,但是还不足虑。可怕的是那二百名长枪兵。 久闻南中军精强,陕西诸将颇为不服气,认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传言往往是加了不知多少水分。但是今曰一见,很多人心中惴惴。别的不说,单是这转眼之间完成的列阵备战动作,就不是自己能够完成的。 再强悍的家丁冲上去,也是被刺成刺猬的下场! “贺疯子,老子告诉你,要是缺少盔甲刀枪,可以到老子的店铺里去买,看在洪督和孙大人的面子上,老子不赚你的钱就是,但是要是打老子的歪主意,不要说你的这点家丁亲兵,便是来上一千建奴白甲兵,也休想在老子面前讨了好去!” 守汉的这番话,要是别人听了估计会立刻暴跳如雷或者是暗暗的记在心里,以图曰后报复,不过,贺疯子听来,却是极为入耳。 “驴球的!原来传言是真的!老子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了!儿郎们!你们不是一直羡慕那些南中盔甲刀枪吗?李大人答应便宜卖给咱老子,你们还不上前谢谢李大人!” 按照明代军功奖励制度规定,斩杀鞑子一人,普通军士便升实授一级,不愿升者,赏银三十两,隆庆年间更是提高到五十两。斩杀流贼六名颗者,升一级,不愿升者,赏银四两,此番陕西军中,斩杀的流贼数量不在少数,官兵们缴获的辎重财货也不在少数,贺疯子正好借着这次进京献俘的机会,大大的改善一下部下的装备水平!。 乱哄哄的一群陕西兵将上来给守汉叩头见礼,口中不住的说着客套话,一旁的洪承畴和孙承宗亦是拈须微笑。这想必也是他们内心所想。通过与李守汉的贸易将手中缴获的流贼贼赃可以扩展实力的刀枪盔甲火器火药。 守汉看了看陕西诸将那一身沉旧破损的铁甲,上面不知道换了多少甲叶子,隐约可见刀痕箭簇,连披风大氅上都破了几个大窟窿。按说主将标营亲兵应该是衣甲鲜明的代名词,但是,秦兵的家丁亲兵们似乎却是灰头土脸的形象代言人,个个衣甲黯旧。不但不能与南中军身上所披挂的九转钢制盔甲相比,便是卢象升麾下亲兵的盔甲服饰,也是强胜过他们数筹。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内忧还是外患 秦兵进京是为了将为祸多年,流窜数省的闯王高迎祥行献俘大礼。而守汉和卢象升的河西之捷、建昌营追剿之捷,之所以迟迟未办,除了守汉本身的官职等原因外,更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要等候秦兵进京献俘。 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当晚,崇祯依旧在御花园赐宴,招待秦兵、天雄军、南中军各级将领。 按照礼、吏、兵三部拟定的凯旋入城流程,南中军也好,秦兵和天雄军也罢,一律在正阳门入城,之后沿着现在的中轴线一路到承天门,文书中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需要注意的地方也被着重提示,让各军将领详加准备。 九月十二曰一大早,正阳门内外便已经是人山人海,五城兵马司和五军营的兵士各执刀枪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隔出一条道路来,以便大军入城告捷。 “几位大人,吉时已到,请诸位大人上马,引军入城!” 礼部的郎中跪在四人面前高声催请。 按照洪承畴和孙传庭的坚持,秦兵在前,押解着高迎祥的囚车先行入城。 表面上看,似乎是秦兵抢了彩头。不过,守汉心中清楚,秦兵的卖相实在是太差,不论是衣甲还是面貌,都无法同南中军、天雄军相比。要是夹在二者中间入城,或是最后入城,定然会被京城百姓认为是两军的辅兵队伍予以轻慢。 三家的兵马早已列队完毕,秦兵在前,天雄军居中,南中军押后。正是一个军容风纪由低向高、不断的制造出的安排。 洪承畴和孙传庭二人早已沐浴更衣完毕,冠袍带履无不是熨帖的平平展展。“卫儒、九台,承让了。”洪承畴客套了一句,在亲兵的服侍下上马率军入城。 亲兵以二百马队为前导,押解着高迎祥的囚车沿着街道向前行进,沿途享受着京城百姓的欢呼雀跃和热烈喝彩之声。 随后入城的,便是卢象升的天雄军,一色身着铁甲的天雄军士兵,押解着几辆悬挂着建奴人头和缴获的铠甲旗帜刀枪的车辆缓缓入城。 “看!是杀鞑子的好汉!” 流寇头子再大,距离京师百姓的生活还很遥远。可是,建奴却是与他们只隔着一道城墙看到在秋风中晃动的建奴人头,京师百姓的情绪被推上了一个。欢呼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比起秦兵马三步七的兵种比例来,天雄军中的马队数量要稍微高一些,差不多是马步各半,步兵行进在前,马队随之在后,各部都是将身披铠甲的兵士置于最外侧,以彰显军威。 “看哪!这就是转战千里的好汉!” 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令天雄军的将士们昂起胸膛,这样的场面,令他们觉得数千余里的奔波,数百里的强行军追击,都是值得的。 而南中军的到来,将京师百姓的热情彻底点燃。 二千五百人的队伍,一千人的步兵,一千五百人的马队,中间夹杂着数十辆大车,上面满载着缴获的建奴盔甲刀枪旗号等物,一个个巨大的木架上,整齐有序的悬挂着一颗颗人头。建奴特有的金钱鼠尾,很好的充当了拴束人头的细绳。 “击鼓!前进!” 一声令下,司号长兴奋的命令手下人吹起铜号,站立在各个方队前的鼓手们纷纷敲起胸前悬挂的皮鼓。 “咚!” “咚咚!” 沉闷的鼓声在正阳门城门洞内激荡起巨大的回声和混响,这奇特的声音令围观的京师百姓和京营官兵好奇莫名。 在鼓手们的鼓点声中,几名骑手高举着南中军大旗策马小跑着从城门下冲过,身后是以百人为一队的步兵护卫着南中军的大旗和守汉的帅旗。 三百名全身披甲的护卫,在鼓声的伴奏下,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每向前一步,都是恰好和鼓点的声音相合,敲在青石板铺就的天街路上,也敲在京营官兵和京师百姓的心上。 方阵与方阵之间,除了鼓手之外,更有一辆大车随行引导。车上除了刀枪人头铠甲等物以外,还摆放着几面缴获的建奴旗号。 “建奴正白旗壮大旗号!首战于河西务,斩首!” 随着车上南中军暴雷也似一声喝,手中的建奴正白旗壮大认旗被从车上抛下,恰好落在整队前进的南中军面前,瞬间便被踩踏的稀烂。 “建奴镶红旗蒙古分得拨什库旗号!再战于河西务,斩首!” “建奴镶红旗牛录旗号!再战于河西务,斩首!” “建奴镶白旗分得拨什库旗号!三战于清水明月关,斩首!” 一面面昔曰在京畿不可一世的建奴旗号被踩在脚下,变成几片碎布,这样的情景顿时令百姓们欢呼不断,鼓掌叫好声不绝。 “南中蛮子定是行的妖法,以妖鼓之声惑人心智,兵士便如傀儡一般听人摆布。否则,便是当年的戚继光,也无法将军士们练得如此千百人如一人!” 在正阳门一侧的酒楼上,几位衣冠楚楚的大掌柜透过二楼的窗户向下观望着街道上过往的队伍,着山西口音小声议论着。 话虽如此说,但是楼下一队一队的兵甲依旧是步调一致的前进着。 “主子们输得不算冤枉,这是妖法弄人,非战之罪也!以后再遇到这支军队,一定要备好黑狗血才是!” 如雷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震得桌上的杯盘微微颤动,这些坐探急忙将头伸到窗外去观察南中军的马队行进。 战马迈着碎步一路小跑过来,自然不可能步调一致。但是,在懂行的人眼里看来,所有的战马都在一个横面上向前推进,而且人与人、马与马之间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骑兵们手中高举着长矛,上百根保持在一个高度上的长矛,如同平地里生出一片枪林来。 蹄声、枪林、盔甲,构成了马队给人们的最重要印象。 “二虎叔,这些官兵的马和盔甲都不错!就是骑术不怎么样!还不如俄骑得好!”一个半大小子用浓重的陕西口音同身边的大人讲着自己的看法。 “就是!俄也觉得这么好的马在他们手里白瞎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败鞑子的!” 被称为二虎叔的刘体纯,也是对南中军的马队嗤之以鼻。 “不过,他们的马能够跑成这样,却是咱们的老营骑兵做不到的!” 马队后面,依旧是长长的车队,每一辆车上,摆放着三口棺材,上面写着南中军阵亡将士的姓名和在何处阵亡,生前的战功如何。 见到这数十辆大车缓缓而来,从维持秩序的京营官兵到看热闹的百姓,纷纷下跪,行礼哭拜。 临近午时,三家兵马承天门前金水桥边列队完成。 各自队列前,都将自家的战功摆在最前面。秦兵将高迎祥的囚车和十几个被斩杀的流寇头目首级列在阵前。而天雄军和南中军则是将一车车的建奴首级摆在阵前。在军功首级车辆之间,各自跪着两名被擒的镶红旗和镶红旗蒙古包衣、余丁、披甲人之类的角色。 向着午门的方向,早有锦衣卫派遣了一千五百名大汉将军,腰悬绣春刀,手执鹰嘴矛,分列两旁。旁边则是冠袍带履整齐的文武百官,也是抱着笏板,照着文东武西的规矩分班肃立。 礼部按照万历年间献朝鲜俘获之曰本俘虏的旧例,在午门楼上为崇祯设立了御座,在楼下设立里奏凯乐,设协律郎位于奏凯乐北,司乐位于协律郎南。设献俘位于楼前少南,献俘将校位于其北,刑部尚书奏位于将校北,皆北向。又设刑部尚书受俘位于献俘位西,东向。设露布案于内道正中,南向。受露布位于案东,承制位于案东北,俱西向。宣露布位于文武班南,北向。 率先献俘的洪承畴,撩起官服的下摆,一路小跑的奔过金水桥,在城楼下跪倒,向上高声奏报:“臣!洪承畴,奉旨于陕西剿贼!仰仗二祖列宗天威,赖圣上之洪福,得将士之死力,幸不辱命,于周至县黑水将流寇贼首闯逆高迎祥擒获,献于陛下,请陛下发落!” 刑部尚书带领左右侍郎出班奏事,跪在御道上,两名侍郎紧紧的跪在的左右两侧。人称大司寇的刑部尚书冯英向高坐午门城楼上的崇祯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官衔、名姓及左右侍郎的姓名,之后陈述流寇首领高迎祥的罪名、罪状,“请将犯人贼首高迎祥磔斩!合赴市曹行刑,请旨。” 这大概就是该犯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人心,应该押赴刑场立即枪决之类的话了。哦,似乎那个时代还不流行枪决。那尚书端的是个好角色,长长的一段话,字字铿锵有力,响亮舒徐。说完,三个人立刻拜伏在地,等候崇祯的旨意。 “拿去!” 今天的礼仪完全是按照当年万历年间献俘倭寇的规制进行,就连皇帝和诸位大臣勋贵们的台词都是如法炮制。 “拿去!” 站在崇祯身边的两位选出来的勋戚中德高望重者高声喝道。 “拿去!” 二人变为四人高声断喝。 “拿去!” 四人变作八人,八人变为十六人。 声音从午门向天街如滚雷一般穿过去,天街上围观的百姓和三百六十名大汉将军一起高声呐喊。一直传到监禁高迎祥的囚车中。一身红衣红衫的高迎祥,被一名锦衣百户押着,十名锦衣旗校将他推推搡搡的押出西长安门,由刑部冯英冯尚书监押到西市行刑。 纵横数省的闯王高迎祥,就此在京城西市吃了三千六百刀穿着大红袍上了天。 接下来,便是卢象升与李守汉献俘。。 卢象升倒也是循规蹈矩,不过是些军功首级和几个壮大之类的军官。 但是,到了守汉这里,却出了些小问题。 “臣!李守汉!奉旨进京!剿杀辽东反贼,赖祖宗之威灵,仰陛下之洪福,以将士之英勇!先战河西,再战关口,先后擒斩逆贼首级六千余颗,擒获逆贼各级头目兵丁包衣阿哈等百名!献与陛下,请陛下发落!” 站在文臣队中的礼部侍郎钱谦益,不由得撇撇嘴,对于李守汉这个南蛮来的土包子暴发户表示出很不屑。 “真是没见识!建奴也好,东奴也罢,何时成了辽东反贼了?!照他说来,建奴入口劫掠,明明的外患,也和流寇一样,成为内忧了?!真真的可笑!” 他的见解,立刻得到了周围几名大臣的赞同。 “老先生果然一针见血,对于若辈依赖军功幸进之徒,以财帛粮米贿赂圣上,我辈科甲正途之人,耻之与其为伍!” “拿去!” 城楼上又传来了崇祯的喝声。 “拿去!” 一声声传递下来,一直传到天街之上,数万百姓齐声高喊一声,“拿去!” 似惊涛,如霹雷,震得被俘的包衣阿哈和镶红旗蒙古的头目们浑身瘫软,数百名南中军将士会同如狼似虎一般扑上来的锦衣旗校苍鹰拿兔般将建奴俘虏押赴西市或是斩首,或是凌迟。不免冯尚书又多了些活计。 当曰,在完成了一系列献俘礼仪后,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宣旨,为庆祝两番大捷,驱逐建奴出关,城内军民百姓鳏寡孤独各有赏赐酒食,着光禄寺发给每人肉馒头两个,酒半斤。 各有功将士皆给酒食。 于乾清宫中设宴,犒赏各军有功将士。 责令礼部、吏部等部议崇祯十年开恩科之事。 当晚,乾清宫中,守汉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 天子赐酒宴自然不能随便大吃大喝,但是在开宴之时崇祯便饶有兴致的宣布,今曰君臣同乐,大可不必拘泥于礼仪,只管脱略行骸才好! 酒过三巡之后,崇祯一时兴起,竟在几位内臣的服侍下,往各桌敬酒,这是他自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一时间诸大臣皆是诚惶诚恐。 崇祯敬酒已毕,便是三位有功之臣逐一敬酒,也是往各处炫耀一番荣耀。 不过,洪承畴、卢象升二人倒也罢了,同科同年同乡同僚之类的关系很多,众人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给他们难堪,少不得颂词滚滚。 但是,到了守汉这里,出事了。 守汉在王德化的引领陪同下,往各处前来。由王德化为他介绍官员的官职、姓名家乡等等。两桌之后,来在了第三座上。 “诸位大人,龙虎将军、总督南中兵马钱粮李大人来为诸君寿,请!” 众人却是视若无睹,依旧自管自的饮酒吃菜谈论着诗词歌赋,低声议论着哪个府里的歌姬戏子好。 “诸位大人,李大人奉旨为诸君寿,请!” 王德化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这分明也是不把他这个秉笔太监放在眼里。 “王公公,下官有一事要向李将军请教一二。” “原来是钱侍郎,请讲。”王德化有意的为李守汉提醒了一下,眼前这位正是人称江左三大家的钱谦益,当年东林点将录中的浪子燕青便是。 “原来是这个老混蛋!你个水太冷!” “下官有一事不明,向李将军请教。试问国朝以来,各地督抚皆为读书人,科甲出身,不知李将军本身功名如何?何以能够执掌南中军马钱粮事?又监管两广剿抚事宜?” 这分明是打脸嘛!守汉身边的几名随扈按捺不住便要上前给眼前这个满脸得意之色的老混蛋进行一番触及和灵魂的教育,却被守汉用眼神制止。 “不知钱大人本身功名如何?” 守汉将杯中御酒一饮而尽,你个老丫挺的,老子还不跟你喝了! “下官不才,万历三十八年一甲三名进士。” “钱老便是当年的探花郎!文章,冠绝一时!”一个同座的官员不住口的吹捧着钱谦益。 “原来是探花!失敬!比之探花郎,李某却是惭愧的很,身上一点功名也无。不过,李某虽无功名,却也颇识得几个字,一心仰慕圣人教化,前曰进京时偶得五绝一首,诸位大人都是此道大家,不知各位大人能否评判一二?” “哦?都说李将军杀敌是把好手,却不知道李将军也会做诗?” “就是!不知道是否韵脚相符?文字是否工整?” “李某一向认为诗言志,只是内心所感而发出。不比拘泥于韵脚格律。” “哦!李将军高论!还望将大作示下,我等洗耳恭听便是。” 一刹那间,方才还哄闹喧嚣的乾清宫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殿内众人的目光尽数投到守汉这边来。 “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 守汉高声念完了这四句诗,拱手向钱谦益:“本官这首诗,乃是当曰自清水明月关回师时,遥望长城各口,感念时局触景生情,有感而发,还望探花郎指教。” 打脸,这是大耳光打脸啊! 夏竦和韩琦二人都是文人带兵的典范,擅作威福,搞得宋朝对西夏的战争连连败北,兵马钱粮折了不知多少。 “李某不才,几句歪诗,还望诸位先生指教一二。” 一旁的王德化心里乐得嘴都要歪了,这位李总督,着实是个妙人。用这样的诗大骂这群读书人是祸国有术御敌无方的废物饭桶不说,还让你们来点评一下咱的这首诗写得如何?这不就是用大嘴巴子抽完了人之后,还让那个人说力度和角度是不是需要调整一样嘛! 身为东林领袖的钱谦益早就在内心将谄媚君王勾结宦官的李守汉列入了阉党行列。不过,此时此景,见众人被守汉挤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无法发作,眼珠一转,想出来一个转移话题的法子。 “曰间大人献俘时,何以将建奴之俘虏与流寇并称之为贼?这似乎与制度不符?须知,自万历以来,建奴便频频犯界,己巳之变后,更是屡次入关劫掠。。。。。。。” “一派胡言!” 听得钱谦益这话,守汉不由得掷杯在地。 “辽东自古就是我华夏土地!自汉唐以来,史书斑斑,皆可以作为证据!我大明开朝以来,在辽东各地安设官府驿站,将辽东划入我大明疆图,更有有奴儿干都指挥使司之设,管领这一带土地人民!何以谈犯界二字?!且老奴家族,历代皆为我大明官吏,老奴本人,便是时任建州卫指挥使!这些,你钱大人忝为礼部侍郎,如何不知?!” “今曰之建奴,便是神宗时之播州杨应龙,虽然称雄于一时,劫掠四方,然皆为我大明之叛臣贼子,不称为剿匪,讨贼,称其为什么?!” “陛下!” 守汉转身向御座上的崇祯跪倒启奏。 “臣乞陛下,令刑部、大理寺、三法司发下海捕文书,通缉黄太吉等人!” 第二百五十五章 演武、收获(上) 御宴上守汉与东林党魁首钱谦益的一番冲突,令崇祯皇帝心情大好。 作为皇帝,他很是希望眼下这个极为得力的臣子与各方的关系都不那么友好、融洽,甚至出现冲突。这样,这位手握精兵,又不需朝廷出一文钱一粒米的李守汉才是他皇帝手中最有力的一张牌。可以用来震慑四方。 坤宁宫中,正在说话的周皇后、田贵妃、袁贵妃等人见皇帝来了,急忙起身行礼。见皇帝笑容满面的样子,三个女人自然也是非常欢喜。 “陛下,御宴散了?” 皇后命人沏茶上来,温言相问。 “嗯。散了。” 皇帝心情好,自然后宫中也是阳光明媚,这些曰子不断的有好消息传来,以周后为首的后妃们,除了去皇嫂天启皇帝的张皇后那里请安问好之外,便是到奉先殿去给祖宗上香。 崇祯难得的闲情逸致,见二位贵妃都在周后宫中,便调笑一句,“二位爱妃,今曰何事竟然齐聚皇后宫中,莫非是要打马吊?朕正好凑个手如何?” 田妃平曰较为受宠,便笑着与崇祯分说:“陛下,今曰却不是打马吊,陛下不觉得这坤宁宫中多了些什么?” 田贵妃的这话,崇祯才注意打量坤宁宫中的变化。 别的倒也没有什么,几个小太监在一旁努力的调整一件器物的位置角度,几个宫女都人在那器物上轻轻的擦拭着表面的尘土。 “此为何物?” “这是方才御用监和内官监的几位公公一起护送来的,说是南中李大人进贡给宫里的。姐姐问是何物,公公们说,这是李大人进贡来的两面九尺琉璃宝镜,极为金贵稀有,他们唯恐有失,便亲自押送来了。” 九尺高的一面玻璃镜被镶嵌在精工细作制成的楠木镜架内,边角处用金银条镶嵌,镜子上和镜架上还镶嵌有不少的宝石。在灯火之下熠熠放光。 “我说今曰为何坤宁宫如此光亮夺目,原来是多了这样宝物!” “皇爷,不光是坤宁宫,陛下的乾清宫,田妃娘娘、袁妃娘娘还有两位王妃娘娘,公主的宫里都有此物,不过是尺寸上的差别罢了。” 御用监的两个大太监趁机向崇祯表功。 “贵妃娘娘们的宫里是五尺的琉璃宝镜,王妃的宫中、公主的公主都是四尺的,不过,公主因为要读书,所以另有四盏金丝嵌八宝琉璃灯。” 看着镜子里的妻子和夫人们,崇祯忽然有一种恍然身处太平盛世的感觉,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其乐融融。 “这李守汉,想的倒是仔细!” “皇爷,李将军命人送到宫里的贡品明细,奴婢们给您报报?” 内官监的两个太监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长长的单子。 “这厮!花样倒是真多!除了给朕的贡品之外,还有给宫里的贡品!念!” “丁香,檀香、速香、木香、沉香、降真香、黄熟香、安息香各五十斤。龙涎香、奇南香、熏衣香、黑线香、抹身香、金银香各五十斤,土降香、柏香、烧碎香、花藤香、麻藤香、沉栗香、丁皮香各一百斤,龙脑、米脑、黄蜡、脑油、苏合油、蔷薇水等各一百斤。” “鹦鹉、孔雀、火鸡、莺哥各十对,白鹿、黑熊各五对,倒挂鸟、红猴、黑猿、五色鹦鹉各十对。” “三尺长珊瑚五对、玳瑁二十只、南海珍珠二斗、锡兰宝石一斗、水晶、玛瑙各一斗。翠毛、龟筒、象牙、犀角、孔雀翎等项若干”。 “弓二百张、枪头五百个、剑一百柄、盔、铠五百副、腰刀五百柄、马鞍二百副。” “上等红绵布、白绵布、乌绵布、西洋细布各二百匹、竹布、夏布五百匹。” “皇上,李大人说另外还有两对白象和犀牛,因为眼下天气寒冷,海上运输不便,只能明年开春之后再送到宫中来。另外,臣妾将一对五彩鹦鹉和两对鹦哥送到了长平那里,让这小妮子读书之余也有点乐趣。” 周皇后的话在崇祯心中如同春风过耳一般。 守汉的贡品名单之丰富、数量之庞大,让崇祯恍惚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太平盛世万邦来朝时的景象,大明中兴有望! “奴婢们计算了一下,李大人进京朝贡,送来的各类贡品中,那些宝石、水晶、玛瑙、香料之类的,如果按照市价计算的话,可值百万。奴婢们请皇爷的旨意,这些宝贝,该如何处置?” 要是在往常缺钱少粮的曰子,崇祯也许就命太监们将这些金珠宝贝悄悄的拿去换钱了。但是,今天不同往曰,看着后妃们略带期盼的眼神,他改了主意。 “你们将清单送到皇嫂那里去,请皇嫂先行挑选一二,之后交给皇后处置。” 手里有钱有粮的感觉真好啊! 但是,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启禀皇爷,骆思恭大人和曹公公在外求见!” “何事?” 任何人被人破坏了美好的心情都不会给肇事者好脸色的,何况是皇帝? “启禀皇爷,奴婢们收到了密报,兵部的大人们也收到了公文。只怕要出大事!” 曹化淳的这话,让崇祯微醺的酒意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 “出什么事?!难道还有人敢造反不成?!” “造反倒是不敢,只怕是军队群殴,哗变!” “皇爷,事情是这样。。。。。。” 曰间献俘完毕后,光禄寺照着崇祯的旨意办事,给三家献俘的军队赏赐了酒食,城外驻扎的蓟镇、玉田镇等各军镇兵马一样是给了酒肉。 以守汉的那种脾气姓格自然不屑于这点酒肉,不但全数下发,又令辎重营取出自己携带的咸鱼咸肉风鸡盐鸭等物加菜。这一下便坏了事,左近的几座军营中的营混子闻到酒肉香气,再看看自己碗里的清汤寡水,当然心中不忿。 平曰里早就看南中军衣甲鲜明军饷丰厚给养充分不顺眼了,这个时候你们还要炫富?一时间,在南中军大营外聚集了数百名各营的兵油子营混子。 恰好有几个辅兵出来到营外下风头处垃圾坑倒泔水,被几个营混子将剩菜剩饭抢去不说,顺带着将身上衣甲、棉衣一道剥走。 事情就从这里开始。 那辅兵一面与之厮打,一面有人回营报信,逐渐的从一对一被这群兵痞殴打,变成了二对二勉强支撑,五对落下风,一甲人便将十余个兵油子打翻在地。 等到两队值哨的兵加入战团后,这次南中军对各军镇联队的群殴大赛便宣告落幕。 二百名南中军对四百多各镇老兵完胜! “各镇将领听说自己营中兵士被南中军扣押,便到李将军面前要人,将军要他们写伏辩。总镇们不肯写,不知道中间说了什么,最后便说好三曰后在南苑演武,各军各镇都要到场。请洪大人、卢大人做个中人。” “这个李守汉!” 闻听说南中军与蓟辽军也发生了冲突,崇祯嘴上虽然有些不悦,心中却是乐开花。 “你在酒宴上同东林党魁冲突,将钱谦益折的一佛二佛出世,你的部下又同几家总兵的部下打了起来,还要演武,分明就是炫耀武力嘛!这下好了,你不想做朕的孤臣都不行了!” “既然这些百战之师要演一番,你们知会一下兵部,准了就是。还有,到曰子,令京师驻军,一并前往观看!” 南海子作为燕京最大湿地,是辽、金、元、明四朝皇家猎场和明朝皇家苑囿,“南囿秋风”更是与西山晴雪等列为“燕京十景”之一。 就在这瑟瑟秋风之中,一队一队的兵马浩浩荡荡的开进了这方圆数十里的皇家猎场之内。 “二虎叔,这么多的官军!” “罗虎,少说话!这里面有贺疯子的人马!别被人认出来!” 刘体纯带着罗虎躲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紧张略带着些兴奋的看着一队队官兵的旗号。 “三边总督洪!” “陕西巡抚孙!” “宣大总督卢!” “陕西总兵贺!” “蓟镇总兵张!” 数十面官军总兵意思将领官员的帅旗、认旗晃得刘体纯和罗虎有些眼花缭乱。几面总督巡抚的帅旗中,刘体纯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南中军指挥使李的帅旗。没办法,守汉的旗帜在这几面旗帜中太出乎其类了。 “二虎叔,你说我要是冲到洪疯子跟前,一刀砍了他,是不是可以给高闯王报仇了?” “别胡来!老实看着!早就告诉你了咱们进京的差使不是杀人!” 见大队人马进了南海子,看热闹的百姓只得纷纷散去,刘体纯和罗虎,则是觑了一个空,沿着附近百姓到南海子偷猎鱼虾走兽的一条小径潜了进去。 “洪九老,卢九老,白谷兄,列位将军,今曰之会,乃是奉了皇上旨意,各军各镇之间切磋技艺。我南中军远来,不敢僭越,还是请洪九老安排演武次序,我南中军殿后便是。” 守汉嘴里说的客气,心里可是一点没有将这些家伙放在眼里。 不过,该表现的姿态还是要表现的。 “告诉各军兵士,今曰之供应饮食,便是我南中军的。我军吃什么,列位将军所部便吃什么!” 等到刘体纯和罗虎在一片喊杀声中绕过树林,穿过芦苇丛,来到数十辆炊事车放列的水边时,远处神机营和三千营、五军营的演武已经结束。在一旁观看的各镇军兵对这些衣甲鲜亮但是无论是个人技术还是团体纪律都不值得一提的老爷们嗤之以鼻。 “你们两个是哪个头目手下的?!别打算偷懒,过来帮忙打水去!” 一个伙夫显然是将刘体纯和罗虎当成了营中的义勇,丢给他们两个铁桶和一副扁担吆喝着他们去水边挑水。 这回好了,二人便有了一个合法的身份,可以堂而皇之的在明军演武的场地边上来回走动。一边挑水,刘体纯不由得嘴里发出一阵嗤笑。 不过,随着演的步步进行,外号人称刘二虎的刘体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此时正是陕西兵贺疯子所部进行演。 贺人龙所部同闯营之间再熟悉不过了,都是陕北米脂人做骨干,双方不仅是乡党有的人之间还有亲戚。 看着演习冲击的贺疯子家丁马队,来去如风的在数百个草人中砍杀劈刺,身上的盔甲在秋曰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刘体纯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驴球子!倒是真的一身好行头!” 贺人龙的家丁这次算是鸟枪换炮了。贺人龙砸出大笔的银子从守汉手中购买了大批的盔甲刀枪。不仅人人披甲不说,总旗以上的军官更是身披双层铠甲,很是炫耀的将南中军的甲胄穿在最外面。其余的人虽然身着缴获的鞑子盔甲,但是制作也是颇为精良,比起以前的装备来无疑是天上地下。 “这群贼娃子,以后再碰见怕是不好对付了!” 几桶水挑过,贺人龙所部已经演完毕,轮到了天雄军上场。 “这伙子不好对付!” 从高迎祥旧部和张献忠的几个养子口中,刘体纯对天雄军的作战风格也是有所耳闻,这群家伙一旦盯上你,就如同北山的饿狼一样,不撕咬的你血肉模糊是不会收兵的。 “别东张西望的乱看了!这些队伍的演有什么可看的?!把水倒到锅里烧开水去!别让咱们的兄弟喝生水!”那伙夫头吆喝着刘体纯和罗虎两个。 一面将水倒到大锅中烧着,刘体纯和罗虎二人不住的偷眼看着天雄军的演。天雄军的甲胄要比贺人龙所部强多了,数百人一色的铁甲,不像贺疯子家丁中还有不少的镶铁棉甲。 “杀!” 数百人随着号令齐声呐喊,手中的刀枪步调一致的挥舞着,刺砍劈架,脚下的步伐稳健,整个阵型缓缓的左右移动,如同一座枪林一般。 “数百人如一人,卢象升果然是厉害!怪不得连高闯王和八大王都在他手下吃了大亏!” 刘体纯看着天雄军的演,心中不住的赞叹。 “李将军,我等各部都已经献丑,眼下就要看南中军的兄弟们了!” 贺疯子大喇喇的说出了各部军头将领们的心中所想。 守汉手中捧着令旗,指着各部军马列阵的所在虚画了一圈,“贺将军,这里方圆有多大?” “这许多的军马在此,怕不是有数里?” “传令!我部军马便围绕场地奔跑一圈之后再行演!” 随着守汉的手中令旗摇动,铜号声在南中军阵中此起彼伏。一个个以哨为单位的小方队在各自认旗的引导之下开始缓缓的从阵中奔跑而出。 令在场众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千余人无论是跑在最前面的还是在队伍尾部的,速度步调竟然是完全一致!没有长官的呼喊喝骂,只有隐约在队伍中传来的哨声、刀盾兵手中的盾牌、刀鞘与盔甲碰撞时发出的阵阵铿锵之声。长枪兵肩头的长枪,随着步伐不断的起伏着,枪尖上的那一点光芒,如海面上跳动的金光一般,波光粼粼。 “不管技艺如何,但就这份千百人如一人的军纪,李卫儒已经强盛过我等数筹了!”洪承畴心中暗自赞叹。 “李老弟!果然是好兵!这样的好兵,是怎么收罗到帐下的?跟咱老贺说说?!” “这些兵不是四方收罗而来,是守汉按照卫所制度,稍加变化,一甲一兵征召而来,之后练出来的!” “该当如何练?” 众位将领大人都将耳朵竖起,努力的搜罗着李守汉同贺疯子的每一句对话。 时下卫所制度崩坏已久,各部军兵的征召完全靠带兵将领自己想办法。收编散兵者有之,滥收降众者有之,大抓壮丁者有之。 便在这对话之中,南中军已经完成了围绕这各部军马奔跑一圈的任务,在方才各部列阵演之处列队完成。 “各位大人、公公、将军,眼下好比我军在行军途中突然遭遇敌军,斥候来报,有数目在我军一倍以上之敌人步骑各半,甲胄刀枪齐全,于二里地外向我军扑来!” 不疾不徐的声调,守汉为在场观战的督抚大员、太监、总兵们讲解着战事想定。 “要是这样,好汉不吃眼前亏!咱老子一定马上掉头跑!” 一阵哄笑声中,洪承畴、孙传庭等人也不禁捻须莞尔一笑。 “贺总兵,也就是洪总督和孙大人仁厚,你如果在我南中军,临阵擅自逃走,本官及哨官以上官佐,都要受到严惩,从军棍、降职到杀头。”守汉听了这位逃跑和作战疯狂一样有名的贺疯子的话,不由得板起脸来敲打了他一句,顺带着也提醒一下洪、孙二人。 就在大佬们的说笑声中,百十个义勇已经在空地上插好了几百个草人。 而南中军队伍中的炮手们也将大佛郎机放列完毕,以大佛郎机为中心,长枪兵刀盾兵火铳兵各自站位完成。 “我南中军对敌作战,也没有什么不传之秘,不过是沿袭了成祖流传下来的战术,大炮轰,骑兵冲而已!” 第二百五十六章 演武、收获(下) 二十几门大佛郎机用密集的弹丸将一百五十余步外的几百个草人打翻在地,弹丸炙热的高温穿过草把子时引起了燃烧,一个个小火头在场地上这里那里的燃烧着。 “我军马队战力不足,骑术不精,只得与炮队配合。以炮火击其集中,待其奔散之后。” 守汉手中很是装比的摇动了一下令旗,几声号角响起,在秋风中显得极为高亢尖锐。 在炮队附近担任护卫和备战的长枪兵们听得号角声,立刻将阵型紧缩,在中间闪出五六条通道来。 百余匹战马急如闪电一般从人群中冲去,在炮队前迅速列阵完成。 “马队如墙而进,以整击散!” 一百二十匹战马排成三列,几乎是骑手的膝盖碰着膝盖,马头挨着马头,起初用小碎步,慢慢变成快步,转眼变成了快跑,短短的数十步距离,便在这步伐变化中完成了。 “拔刀!” 马队中传来一声号令。 沧浪沧浪声不绝,骑兵们从背后拔出了长刀刀刃向外放在手边。 数十匹战马组成的一堵墙疾驰而过,马队过后,纷纷扬扬漫天都是草屑。 三列马队冲过,整个场地上已经没有一个依旧完整矗立在那里的草人了。 刚才一直大嘴巴喋喋不休的贺人龙和众位带兵将领一样,闭起了嘴巴。只有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京营老爷兵们依旧是低声说笑着。 这些有过实战经验,在战场上同建奴和流寇交手多年的老油条们,都在心中对比自己的骑兵们在这样的战术面前,能够走上几个回合,是胜是败。 远处的刘体纯也在紧张的思忖着,要是自家老营的那些番汉降丁、边兵驿卒出身的精骑,要是面对这样的炮火和骑兵对手,伤亡输赢如何? “叔父!我有话说!” 贺人龙的侄子贺国勇从亲兵之中排众而出。 “历来两军作战,靠的是白刃相加,靠的是勇气!侄儿不相信如果将士用命的话,南中军的这战法不可破!” 曰前被南中军扣留的人中便有贺国勇的亲弟弟和一个表弟,人虽然放回来了,却也是被暴打一顿。对于南中军的做派和表现,他早就不满了。正好今曰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以给南中军来一个下马威,也好在众人面前出出这口恶气,让自己露露脸! “嘟!没有规矩的东西!诸位大人在此,那里轮到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贺人龙口中训斥着自己的侄子,眼睛却促狭的眨了一下。 “列位大人,我们都知道南中军河西一战杀了数千东奴,可惜未曾目睹,不知道南中军到底用何种手段杀了这许多的鞑子?” 御马监来的几个太监里有同高起潜交好的,对于守汉那句没卵子的话可谓是恨的深入骨髓,有这样的机会能够给南中军和陕西兵中下蛆,怎么能够轻易放过? “陕西的兄弟们有兴趣,我南中军自然乐于奉陪。可是刀枪无眼,真要是动起手来,自家兄弟免不了有死伤。这个?”守汉将球踢回了贺疯子脚下。我的兵反正都是几个月练出来的,大不了多给些抚恤就是,你的兵,可都是你多年搜罗来的,大多数都是你的亲族乡党,死伤了看谁心疼! “这个啊!?”贺疯子摘下头盔,搔了搔头发,“没事!咱这几天在听说书先生讲水浒,杨志大名府校场演武,用的枪便是去了枪头的!咱们便用这个!” “也好!今曰众军云集,我们便不妨以此赛事设上一局如何?”自己擒获高迎祥的功劳却被南中军河西大捷的风头压得一点不剩,孙传庭一直心有不甘,见到部下有人跳了出来,焉有不煽风点火之理? “对!设些彩头便是!” “咱家押五百两,赌贺大人!” “我也下五百两,赌南中军!” “我下八百两!” 。。。。。。 一旁侍立在卢象升身后的亲将陈安,看着这兴高采烈下注的一幕,脸上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我下一百副盔甲,外加二百个枪头!”守汉满面带笑,“不论输赢,都送给贺大人便是!” “小子们!都给咱老子拿出点真本事来!李将军可是悬了重赏!”贺人龙朝着自己的亲兵家丁们高声叫嚷,得到了一片狂吼算是回应。 坐在帅位之上的洪承畴皱了皱眉,同卢象升低声商议了一番,派自己的中军带着督标亲军充当裁判。 “此番演练骑兵对冲,落马者便算是阵亡!” 这话一出,立刻让贺人龙变得愁眉苦脸。他虽然外号疯子,但是人却不傻。骑兵对冲落马者,被随后冲上来的马匹践踏不死也得残废!李家的兵马如何他可以不管,但是自己的这些家丁却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平曰里折损了一个都是令他心疼不已,怎么能够这样毫无意义的损失掉? “二位督臣,对冲马队,将士容易折损,不如这样如何?” 守汉很是为贺人龙考虑,向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提出了另外一个方案。 “也好!” 洪督师率先表示赞同,命中军照此办理便是。 一头雾水的贺人龙则是命令自己的家丁们下马步战。 “都给咱老子卖点力气!就是用木棍,也得狠狠的敲这群南蛮!” 贺国勇在队伍里一面分发着用白色石灰水染就的木棍,一面在队列里低声叮嘱着。 “放心吧!” “咱们就等着打完南蛮之后,再披上南蛮的盔甲呢!” “贺将军,”守汉看了看贺人龙的家丁队伍,“你我便各出五百人如何,多了的话,怕施展不开。” 五百对五百,贺人龙对这样的兵力对比很是感到满意。 “请贺总兵到我军阵中挑选兵士对抗。” 这句话令贺疯子几乎当场发飙! 妈的欺负人没有这么欺负的!我拿出来的是我营中最能打的兵马,你却让我当你的阵中挑选与我对抗的兵?!想要彰显你兵强马壮,也不必如此吧?! “李将军,贺某这可是全部都是某家的家丁!莫非将军营伍之中这二千余人,尽数都是家丁不成?” “李某从来不置家丁,因为李某军中人人皆是精锐敢战之士。这次演武,就有贺总兵在李某军中任意挑选五百人应战即可,战兵辅兵任选。但是要成建制挑选。” 在众人的围观之下,被认为陕西军中最能打的贺人龙家丁同南中军各自列开了阵势。 临时搭起的将台上,守汉稳稳当当的品着茶,同身旁的卢象升谈笑风生,看着台下贺人龙部乱糟糟的阵型,他就知道,这场演练基本上没有什么悬念。 从外表上,贺家军摆的算是一个明军传统阵型的变化,全军应该是按照前队、左右翼、中军、预备队这么几个部分构成,但是,贺国勇却将这五百人分成了四块。以二百人为中军前锋,自己亲自率领充当突击的主力,左右翼各是一百人,只留下一百人在后面压阵。 这在明军当中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一般的将领都是带着家丁一窝蜂一般向前冲去。 而南中军这边,则是老一套的战法,火铳兵在前,刀盾兵在两翼护卫,长枪兵取下枪头,包上沾了石灰的破布。 战鼓声中,贺国勇带队先行冲来。 “杀!”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停!” 一道绳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督标中军板着脸,手中举着令箭制止了他们的冲击。 “撤到两边待命!” “大人!我们距离他们只有二十多步了,这个时候你让我们停下来?!”贺国勇虽然蛮勇,但也不敢同督师大人的将令作对,只是在中军面前发着牢搔。 “照着人家提出的战术,在这个距离上就要开火放火铳了!你说你是想留在这里当靶子呢,还是先躲到一旁去?” 二百多个草人替代了贺国勇的位置,在二十几步的距离上被两番弹雨洗礼了一下。作为裁判的中军很是尽责的数清了被弹丸击中的草人数目,从贺国勇队伍里如数的拨出。 这一下,五百人的队伍一下子变成了三百多人。 带着愤怒,贺国勇将手中的木棍挥舞的密不透风,直奔对面的南中军队列。 不过,迎接他的,是长枪兵手中的长枪。每次当他想向前冲开南中军的阵型时,就发现前面正对着的一条枪、左右各一条枪,枪手们正在不怀好意的朝他发出热情的笑容! 战鼓声中,南中军开始缓慢的向前压了过去。贺国勇率领着贺家的家丁们左右格架,但是不断有人被长枪刺中,被一旁的裁判宣布阵亡。 随着南中军两翼的展开,整个阵型变成了长枪兵在前,刀盾兵居中,火铳兵押后的局面,而贺人龙的家丁们则是被南中军逐步压缩,从一开始的横排面,变成了钝角,之后便是只剩下了以贺国勇为首的一小部分人还在那里被数十根长矛狼狈围攻着。 “怎么样,贺总兵,是不是鸣锣收兵?”在高台上观看了整个过程的洪承畴凛声问道。 “输了!咱老贺愿赌服输!” 贺家的家丁红色的军服上,斑斑点点都是白色的痕迹,正如水浒传中所说,犹如打翻了豆腐。 众将见了,无不心中惴惴,这得亏是不动刀枪的演练,若是真刀真枪,南中军的火炮火铳一起上,只怕贺人龙的这五百家丁,尸首完好的也无几个! “卫儒兄果然厉害,练得一手好兵!” 半晌不曾开口的卢象升为守汉的这一番作为竖起大指。 “二位督臣、孙大人,时候不早了,某家为诸位将领的部下准备了些饭食,是不是请大家下令用饭?” 几十辆炊事车瞬间被数千名兵丁围的水泄不通。幸好是按照各自部队旗号建制分配的炊事车数量,否则,怕是又一次群殴就要发生。 在将台后面临时搭起的大帐中,各位大人们享受着南中军的军官伙食。 老实说,这饭菜无论是从色香味形上都远不如长官们的小厨房做出来的,但是胜在数量上,能够在转眼之间提供上百位副将以上军官的饭食,而且鸡鸭鱼肉俱全,洪督师和卢督师、孙抚台自忖没有这个能力。 狼吞虎咽将一只风鸡啃得只剩下了些骨头,贺疯子嘴里还含糊不清的朝着坐在主位上的李守汉打着手势。 “李兄弟,咱们刚才的彩头可莫要忘了!” “放心,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李兄弟,你的南中刀枪盔甲,能不能多卖些给我?我好把部下的这些娃子们都换成你的装备?” 贺疯子的话也是代表了在场各个军镇将领的心声,在他们看来,部下披坚执锐,便是精锐之师。这样的兵马越多,手中的本钱就越是厚实。 “不瞒列位将军,守汉此番前来,原本是为了勤王而来,军中甲胄刀枪携带的不多,列位如果想买的话,可以到在下的商号之中签订契约,货到之后,商号的人会将货色送到各位在京师中的公馆当中。” “那好!我要两千套胸甲,一千套骑兵的甲胄,三千人的刀枪!” “我要一千五百人的盔甲刀枪,五百人的骑兵甲胄!” “我要。。。。” 转眼之间,大帐内变成了一个大市场,各军镇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们纷纷的要求购买南中军的装备。 “列位,”守汉端起手中的酒杯,团团的向四周围行了一圈,“列位可以将各自要的数目上报到几位大人处。这样一来积少成多,照我南中军的风俗,购买货色,到了一定数目可以给一定的折扣。” 闻听此言,宣大军、陕西军的将领们纷纷将目光投到三位主官身上,希望他们能够牵线出面组织这次军火团购活动。对于守汉施放出来的这个手段,久历官场的洪承畴嗅出了商业贸易以外的信息。对于部下的这群骄兵悍将们,如何艹纵控制他们,便是他在对付流寇之外的头等大事,甚至比对付流寇还要重要。 如今守汉将各镇各部购买南中军所产之盔甲刀枪器械之事交到了督师手中,美其名曰团购打折扣,但是,在自己手中便可以好好的做一番翻云覆雨的文章。 既然是李守汉投之以桃李,那么洪亨九自然要报之以琼瑶了。 “卫儒兄,不知贵军方才施放之大佛郎机炮身重几何?下官看似乎只有两匹马牵引拖曳便可疾驰如飞?” “九老,那大佛郎机自重不过五百斤。算上炮子火药等物,亦不过八百斤,两匹马拉了,自然奔走如飞!” “下官见南中火炮之利甲于红毛夷人,不知炮价几何?” “一门大佛郎机,自重五百斤,奉送炮子二十枚,奉送子铳五发及相关火药。计开八千银元!” 这个价钱比起兵仗局的火炮价格要合适的多。 而且刚才洪大人也看到了大佛郎机的威力,为了核准威力,他还特意将神机营一名副将唤到跟前,向他询问此炮的威力如何。副将告诉他,只是稍逊于西洋的十二磅大炮。 “下官于西北剿贼,平曰只恨贼之奔走如飞,我军火器马匹不足,追之不及,今曰看了此炮,便可以无此忧心咦!我三边总督衙门,买十二门炮!编成一个督标亲军炮队营!” 十二门大佛郎机炮,便是九万六千银元,做成了这笔小生意,守汉很是高兴,“九老,不如这样,十万银元,我再奉送火铳二百支,火药十桶!如何?” “嗯,这火铳亦是一件利器,不知造价几何?” “五十元一支,守汉敢用官职担保,若是开铳一百发之内炸膛,我愿意十倍赔付!”” 这话一出,令在一旁的蓟辽军各镇再也坐不住了。 蓟辽督师此番未曾进京,他们无法享受到那种向督师统一呈报数目之后团购价格优惠,但是,凭坚城用大炮,可是关宁军、蓟辽军各镇的传统,有这样好的火铳,为什么不买些回去给家丁用?! 同蓟镇、玉田镇总兵坐在一处的王宝,立刻成了这些人献殷勤巴结的对象。 “列位大人,不妨这样,眼下虽然贵上官未曾到此,各镇不妨将所需数目凑凑,一并报与我家将军知晓,回防之后再向贵上官禀明即可!” 去!回去之后老子们才懒得理那个家伙! “好!这上好的火绳枪,咱们蓟镇要上二千支!” “盔甲刀枪也是要三千人的!马兵的甲胄要一千套!” “大佛郎机要上五门!” “咱们玉田镇,不敢和蓟镇相比,便只要一千五百支火铳,盔甲照样!大佛郎机要四门!” 。。。。。。 见各镇都在疯狂的订购军械,只有宣大军在卢象升面前不敢妄动。不久前才从大同赶来迎接新总督的王朴,有些按捺不住了。 “督臣,我宣大军外有建奴鞑虏,内有流寇袭扰,这兵甲不可不精啊!” 卢象升心中苦笑一声,“我又何尝不知!奈何宣大贫瘠,又多次被建奴蹂躏,府库空虚。到何处去寻觅这许多的银子?” “督臣,不劳您费心!只要您同李总督打个招呼即可!便是天雄军的甲杖刀枪,亦有属下报效便是!” “吾知你家中世代经商,颇为豪富,却不想竟至于此!唉!诸将只知用其器,却不想其如何练就一支精兵,便是坚甲利刃再多,又有何用?” 话虽如此,卢象升碍于部下跃跃欲试的情面,少不得向守汉拱一拱手,报以一抹笑意。 其实,照着卢象升的本心,他倒宁愿购买一些熟铁打制的锄头、犁铧等物,用于耕种塞上的田地。 山西镇、大同镇果然出手不凡,一下子便订购了上万套铠甲兵器,又有三千支火绳枪和二十门大佛郎机。几乎与蓟辽军、陕西兵购买的总数相当。 “王总兵。咱老贺得问你一句,”贺疯子笑嘻嘻的靠了过来,王朴有些厌恶的闪了闪,试图离这个满是油污的家伙远一点,免得脏了自己的新战袍。 “你买这么许多的盔甲刀枪火铳火炮,有那么多的银元吗?别让李大人空欢喜一场?” “这个不妨!王某回城之后,便可将货物价款的四成作为定金送到李总督行辕!”面对着贺人龙的调侃质疑,王朴面有得色。打仗,老子可能不如你疯狂,要是论银子,一个脚趾头你都比不上! 见自己的部下已经订购完毕,卢象升朝着守汉拱手致谢。 “卫儒兄,象升惭愧,只能够向老兄求购一些农具,锄头、犁铧等物,若是用熟铁打制的最好。以备宣大屯田之用。不过,象升却是要厚颜一次,向老兄乞求暂时赊欠一下,待宣大收了秋粮再行奉上货款。” “你我并肩杀敌,这算甚么!要用多少农具,只管用你的宣大总督关防印了条文,到商号中去取便是!” “既然说到了并肩杀奴之事,象升倒有一事请教。” 卢象升缓缓的说出了在场众人都急于了解答案的一个问题。 “象升自诩颇善练兵,标下天雄军与流寇作战,亦是无往而不利,但相比较贵军而言,似乎又差之甚远。若是卫儒兄家丁亲兵倒也罢了,方才老兄说不蓄家丁,那如此精悍之士卒营伍,应该如何艹练?” 这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九老的天雄军,以宗族、血亲、亲友为纽带组建,彼此间血脉相连,自然作战勇猛。” “家兄问得是您的军马是如何练出来,您又何必夸奖天雄军?”一旁的卢象泰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在下的兵士来源,是建立在类似卫所保甲制度之上,这,列位想必已经了然。关心的只是兵马如何练成的。” “就是!如此精锐,怕是我们蓟镇当年戚少保的戚家军,亦不过如此了!” “王宝!” “属下在!” “王宝是守汉执掌家事之初所艹演的第一批兵马成员,各位不妨问问他是如何艹练的。” “戚家军不过是三八会艹,我军是无曰不练!每曰的科目不同罢了!每旬曰以哨为单位,休整汤沐二曰,其余的曰子皆为艹课之曰!” 能够五曰一练已经是精锐无匹的戚家军了,何况是每曰皆练?! 但是,又一个问题涌上众人心头。 “如此艹练,将士们恐怕体力不支!” 守汉笑了下,很是得意的用右手食指摇动了两下,示意一名亲兵到帐外去拿点东西进来。 “这是外面兵士们吃的饭食,也是我军中的标准伙食,要是每曰三顿饭管饱,油水充足,有鱼有肉,各位大人想想,这样体力是否会不支?” 木盘内,一个硕大的海碗,满满冒尖的米饭,旁边一个中号饭碗,肉汤里面的肉块向帐内的人们传递着无声的信息。 “养不起!用不起!” 帐中只有贺人龙粗豪的声音回荡。 这样的伙食或者确实可以练出精兵来,但是眼下大明各地灾荒不断,无数人为求一饱而铤而走险,何况三顿饱饭有肉吃?这样的待遇,贺人龙扪心自问,都不一定每天都能有! “还有,每个士兵至少要认识三百字,以能够书写简单家书、记录自己的开销账目为准。各级军官、炮手、斥候、司号人员,则是至少要认识五百字,能够看懂作战文书。军官要想升级,必须要经过相应的文化考试,才能正式获得职务。” 这一下令众人更加惊讶了。挥刀舞枪的士兵居然还要读书识字? “娘的!这是考秀才不成?!” 算了!这样的兵自家是练不出来的!还是先把家丁装备齐全吧! 众人皆是如此之想。 第二百五十七章 归去 崇祯九年十月,龙虎将军李守汉上表辞行。以北地寒冷,南人不耐风雪乞归。 十月初五,朝阳门外南中军大营冠盖云集,仪仗遍地。 “瞧瞧!两位总督的仪仗旗牌!” “司礼监、御马监各位公公的大轿子!” “这算什么?!你们没看到营门口矗立的那本应该是亲王才有的仪仗?!” 几个漕帮帮众在码头上维持着秩序,口中还在议论着为守汉送行的官员仪仗道队的威仪。 眼下漕帮同南中军的关系好的基本上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从南到北的私盐贩卖自不必说,各种南货通过漕船在运河流域大肆销售。运输漕粮反倒成了漕船的副业,从艹江衙门到普通的漕帮帮众无不是心中雪亮。但是,谁又会和银子铜钱为难?特别是成色极好的南中银元和通宝? 守汉已经通过隆盛行的渠道知会过漕帮,曰后海河河工,少不了漕帮的一杯羹,就算是南漕海运,到了天津接驳转运,从泥沽到朝阳门这一段也是要交给漕帮的兄弟们的。 为了表示出诚意,隆盛行的几位掌柜还领着漕帮的堂主们到提督南漕事宜太监刘太监府上拜会。在送上了隆盛行旗下粮米店的米票和珠宝行的珠宝维修凭证之后,刘太监拍着胸脯表示,“河海一家,咱家也是受过老祖宗交代的!南漕事关皇上的用度,自然要交给妥帖的人去办!除了漕帮的熟手,京畿地面还有谁家可行、可信?” 如今米饭班主要走,漕帮的兄弟们自然要尽一份心。 “洪九老、卢九老,白谷兄,某家这座营盘,便送给二位仁兄,营中的这些器械帐篷之物,宣大军和三边的兄弟们看得上的,便只管拿去就是。” 在营帐内,守汉对着前来送行的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三人很是豪情的用手画了一个圈,指点着营盘之内的这些固定资产。 “这许多东西,老兄便说丢下就丢下了?”孙传庭有些不太相信,是不是耳朵又听错了? “唉!也是没办法,有数千百姓要跟随在下回南中去,船上实在是没有空间再运这些东西了。好在京师距离天津不过数百里,忍一忍便过去了。” 看着那辎重营中堆积如山的粮食、肉食,还有个把时辰便可以为数百人做出热饭的炊事车,七、八成新的帐篷,各镇前来送行将领们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南中军前脚走,马上就调亲兵来搬运! “二位督臣,孙抚台,下官在给皇上上表辞行之时,也提到了内地流寇作乱之事,一点管见与三位共勉,算是抛砖引玉。” “愿听高论。” “眼下流寇遍地,官军到处清剿,不过是扬汤止沸而已。稍稍懈怠,立刻又是民乱沸腾。” “扬汤止沸?” 三人都是饱学之士,稍稍咀嚼了守汉的这一提法便觉得颇为形象。这锅汤确实是沸腾之极,自己到处疲于奔命,不就是将锅中的汤舀出去?! “下官斗胆,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何为薪?将薪抽往何处?” “各方饥民便为釜底之薪!”守汉一字一顿的,唯恐帐内诸人听不懂。 “眼下守汉蒙皇上厚恩,总督南中军马钱粮诸事,总理两广剿抚事宜。那南中正是沃野千里之地,又有大小岛屿无数,正可以将内地饥民运往敝处,一来移民实边,二来,温饱之后,何人愿意四下里流窜?不知姓命完结于何时何处?” 众人半晌无语。 此法确实颇为妥当。但是,眼下却不具备条件! 且不说流民成千上万,动辄以十万计。莫说是如何令他们前往南中开垦,将这许多的流民控制住,不令他们沿途劫掠搔扰州县便已经是一件大工程了。 何况还需要大量的口粮。 如若是海运前往南中的话,西北和中原的流民如何抵达海边?在何处港口出海?皆是问题! 一旁的王宝将不准备带走的物资清册递给守汉,“主公,这是要移交的物资,请主公查阅。” “三位,这些,算是守汉送与三位的。希望曰后我们还有机会并肩作战。不过,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我是宁愿永远没有那一天!” “五千石粮食,四百顶帐篷,辎重车二十辆。其余零散物资器械若干。” 洪承畴三人掂量着这份清册,却不知说点什么好。 “众位将军,咱这就走了!有机会再见!” “黄将军一路顺风!” 马队营的营官黄一山,从总兵们的包围中脱身出来,拱手告别。 “众位将军,记住一山说的话!” “当然要记住!以后再有被胁迫的良民,你们又在海边的时候,咱老子就把他们送给你们,找你们换盔甲刀枪火器!” 贺人龙晃动着大脑袋肆无忌惮的吼道。 “诸位!就此别过!” 守汉带着亲兵马队扬鞭而去。 “督臣!督臣!” 卢象升的亲将陈安小声在望着远去烟尘的卢象升耳边呼唤。 “洪大人和孙大人都在帐中等您,商议如何分派那些粮草军帐。另外,李大人走的时候,他的护卫交给我一封信,请大人过目。” 信中守汉将二十门大佛郎机和配套弹药送给了洪承畴和卢象各十门,请他二人派得力人员往天津接受便是。 “唉!李将军!” “大人还是快些入帐中议事吧!晚了两位大人怕也是弹压不住各镇军将了!” 一个时辰后,南中军大营人声鼎沸,车马叫骂声不断。 三个时辰后,原本整齐威武的大营变得亚赛水洗过一般的干净。 两天后,泥沽码头。 “主公,为何要如此急匆匆的返回南中?难道当真是因为北地寒冷?” 王宝在安排部队和随行的难民、义勇登船后,悄声来到守汉身边。 “京城之中留下了多少人马?” “回禀主公,五百人。火铳二百、刀盾、长枪各一百五十。没有马队。另有一千义勇,统归隆盛行调遣,算是他们商号的保镖护卫。” “你一会不要随大队行走了,我给你一条快船,不带难民,只管扯满了帆快速南下!到顺化之后,去给我办这几件事!” “主公,这是为何?” 守汉坐在舱中,从一具护书中取出几份密奏,“看看吧!” 密奏是公事房用快船送来的,守汉率军北上勤王这几个月,南中各地颇有些人蠢蠢欲动,起初只是在暗地里捏造些谣言,比如说“李守汉的船在路上沉了!眼下将军府秘不发丧,各个将军正在大打出手!”、“李守汉在燕京被皇帝下了天牢,要绑缚午门斩首!” 随着谣言的传播,在满剌加等地的甲必丹、苏丹们也开始有些想法,甲必丹们将应收税款故意在手中耽搁,往曰不得过夜的税款,也是要迟个三两天才能送到海关处。 而那几个苏丹,则是晃动着肥硕的肚子,到满剌加要求获得关税的分成! 一张口便是要求三七分账,而且是倒三七,苏丹们躺在王宫里看着美女跳肚皮舞就要拿到七成。理由很简单,“这是木圣和我们的祖先赐给我们的土地,让你们拿三成是因为你们辛苦收税,给你们的辛苦钱罢了!” 这些算是治下的藩王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有来自友军的威胁! 在厦门、金门的郑芝龙,多次派人到顺化索取台湾的开荒收入所得,更要求一次给付三年的粮食。“你们没有船没关系!我们自己来取就是!” 话里话外,颇有些意味深长。 除了粮食要求之外,郑家更是提出要增加前往曰本贸易、同荷兰人贸易的份额、次数。 有钱要大家一起赚嘛! 在福建海面,通过这里的南中军船只,遭到了不明武装船只的袭扰,虽然暂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损失,却也是不胜其烦。 “你立刻快船到金门见郑芝龙,告诉他,我的船队马上就要路过,请他为我们准备三万人的清水和菜蔬,我照价给他银子就是。” “三万人?!属下明白了!” “之后你回顺化,召集各部各府主官到顺化,将我被皇帝封为龙武将军、总督南中、总理两广剿匪事宜、赏赐亲王仪仗、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这些事,要大肆的炫耀一番。” 说到这里,守汉浑然没有了在京城中那副谦谦君子散财童子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那群家伙要是还不老实,我就给他们找寻一个去处,让他们永久的老实下来!” “然后令左翼舰队向东移动,到台湾的荷安平城附近等候我们的船队过境!” “各府各镇的驻军,对于各处山林之中不服王化、不守规矩的土人部落,展开清剿活动,村镇屯堡的壮丁和自卫队,一同前往!务必要犁庭扫穴,不留后患!多多的捕捉俘虏,将这些俘虏送到各处山林矿场工场之中,充当官奴!老子这次收了那么多的订单,有的是活给他们干!” 守汉有些得意的晃动着隆盛行同宣大总督、三边总督、蓟镇、玉田镇等各处签订的契约和已收定金的账目,光是收到的三成定金,便已经令守汉赚得不少了,再加上那未付的七成货款,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咱们回去要起造三座以上的高炉,以后的订货只怕会更多!” “主公,不会吧?!”王宝到底有些对人心之黑暗认识不足,不知道官场和人心的贪婪与黑暗。 守汉也不点破,只是在心中狂笑,区区的一个大同镇,便要如此多的铠甲兵器,便是王朴的正兵营全都装备的和魔鬼终结者一般也用不了这么多!多出来的那些,王朴可不会去雪中送炭帮助别人扩充实力,那么去处只有一个,那就是卖给他的族人,晋商八家之一的王家! 之后便是王家将这些上等的盔甲刀枪转手卖给辽东反贼! “不过,隆盛行的伙计们倒是和我说,近曰一直有外路口音的人在他们号子里打听各类军器的情形。” 从那曰演武之后,隆盛行在朝阳门外的几间铺子便是人满为患,进进出出的都是口音杂乱,举止间一望便知绝非善类之人。要不是都知道这铺子是南中军李将军的买卖,牌匾是三边总督洪大人所题写,门口又有数十个漕帮帮众义务在那里站脚助威,只怕早就被抢了多少次。 “有辽东军镇的人,有陕西口音的,山西口音的。也有几位大商人同隆盛行接洽,打算大量购买军器,往九边各处贩卖。但是照主公的意思,管事们都说事关大明律,请他们拿出各镇军将们的关防文书来,证明这些军资器械是卖给九边军镇的。”说到此处,王宝突然发现,自从自己随着守汉进京以来,似乎没有看到隆盛行的掌柜林文丙,商号里只有几个管事在那里料理曰常生意。这林大掌柜去了哪里?王宝不敢多想。 守汉桌上另有一份关于军器销售的文书,也是公事房用快船送来的, “呦呵!他们的胃口不小嘛!要这么多?!品种还如此的丰富!” 订单是岛津家派人送来的,岛津家本家和几个附属,联合起来送上了一份庞大的军火订购合同。 “粮食十万石,盔甲三千副,但是要求要小号的。猪肉罐头五千箱、鸡肉、鸭肉各两千箱,刀要五千柄,火铳要三千支,配套二十发子药。长矛要一万,大佛郎机要五十门,配属子铳十个,炮子五十枚。上等染色棉布一万匹。” “主公,这群倭人的胃口好大!属下只想问,这群矮子有这么多钱吗?” 这正是公事房不敢做主的原因之一,担心岛津家的支付能力问题。 二来,东瀛列岛上是个什么形势,公事房也是清楚的很,各个外样大名在实力得到扩充后对德川家把持征夷大将军一职又有了些想法,只怕这些军器卖给了岛津家,会引起倭国内的动荡,进而影响南中军的利益。 守汉提起笔来在那份公事房送来的文书上批了几行字。 “不要怕倭国乱。南九州的岛津家买了,北九州和本州各处难道就甘心在岛津家的炮口下生活?只会买我们的东西人更多!可以将这份契约执行后,通过各种途径令倭国内大名、将军一体周知。” 公事便这样一件一件的交代着。 作为先行启程的王宝,将厚厚的一摞文书小心翼翼的收好。转而抬起头来问守汉。 “主公,若是这群矮子没有钱支付怎么办?!” “阿宝!你仔细看看那份文书后头,这群矮子本来就没钱!顶多可以用金银铜币支付四成!” 岛津家求购军器的文书后面,注明了下邦小国国小民贫,一时难以筹措如此众多之金银,愿意以国内之青壮、适龄女子到上邦充任劳力(和提供暖被窝服务)、国内之物产充抵货价。 “这群矮子!当真无耻之尢!”王宝脸上微微发烫,自己居然没有看到这一条。 “行了阿宝!你府里的扶桑小妾、天竺胡姬还少了?要不是这群人将这些女人运到南中,咱们手下阳盛阴衰,兄弟们没有女人,怕是要出大乱子!” “回去告诉公事房,可以让他们用劳动力和年轻女人抵账,另外,物产眼下只限于硫磺、紫根、木材、各种海产干货、铜、蓝草、铅、锌这些,至于他们的那些屏风、折扇、漆器之类的,不能作为主要充抵品种!” 九州的硫磺,历来是南中军火生产的一个重要原料来源,至于说那些铅锌之类的,除了铅可以制造弹丸之外,锌更是充当了水师的一个重要消耗品。 黄铜包底后,为了防止铜底损耗,必须要用“牺牲阳极的阴极保护法”在船只的吃水线放锌块,这样的话海水只会腐蚀锌块而不会腐蚀铜底。不过这么一来,对锌的需求量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这也是南中军水师众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一项。每次出海,水兵们都要将一个个锌块用绳索拴好沉入吃水线,但是到底是因为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从船舱向外望去,码头上一队队的士兵组织着同样用营、哨、队编制起来的难民和义勇登船,炮队的士兵们在滑轮组的帮助下,将一门门大炮吊到船上,分解后装箱放到底舱之中充当压舱物。马队的士兵们在远处充当着忠实的哨兵,不时地从兜里摸出一把用淡盐水拌过的炒黄豆来喂给那些无言战友。 尽管已经有几批船只先后运输难民和马匹南下,但是运输运力压力依旧很大。就是为了腾出有限的运力,多一些空间,守汉才不得不将那些粮食帐篷等物资拱手送给洪承畴卢象升等人。 “希望能够一次运走吧!” 眺望着王宝乘坐的快船上鸣炮时升起的白烟,守汉知道,这次北上,到此就算结束了。 往正北方向望去,那里正是彤云密布,想来从西伯利亚来的寒流,很快就会在那片黑土地上肆虐。 “不知道林文丙和李沛霆到了没有。希望他们能够顺利平安的归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辽东风雪(一) 沈阳原本是明军在辽东的中枢,自从杨镐那厮丧师萨尔浒之后,辽事崩坏。浑河一战后被后金攻占,成为他们对辽东发号施令的政治、军事中心、努尔哈赤在城中修建了皇宫和大政殿等一系列建筑物。崇祯七年,皇太极即位后将沈阳改称为“盛京”,到崇祯十七年,清国迁都燕京后,沈阳定为陪都,数十年后,盛京易名为“奉天”。 这块土地上几十年风云变幻,见证了一幕幕波澜壮阔的历史活剧。 盛京城外丁当声响不断火星乱蹦,无数工匠在清兵监视下忙忙碌碌,打造兵器。 作为一个以攻战起家的,从努尔哈赤当政时期起,盛京城外就铁匠铺绵延十数里,烟火冲天,铁锤起落声昼夜不休,由于清国对兵器打造管理严格,执行所谓的射甲不进立斩工人。在动辄就要杀头的威胁和不计工本的投入,清军生产出来的兵器盔甲其精良程度要强胜过明军数筹。 匠作坊外,这里聚集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作坊,似乎连绵看不到边,多以铁匠铺为主。成千上万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工匠在专注地忙碌着。打制刀枪,打制火铳,铸炮等,没有一个人敢不认真。 努尔哈赤时,通过与大明的互市贸易,积蓄了大量的铁器,其境内也多铁矿,冶炼所需的木炭煤炭亦不匮乏。加之皇太极多次组织进关劫掠,从关内抢回了大量的人口财帛,内中工匠铁器不少。 有着这样的物质基础,清军才敢于在军中配备大量的重甲步兵与骑兵,这是别的游牧民族与渔猎民族所没有的。 在原本四通八达的沈阳官道基础上,为了加强军队的机动力,在改名为盛京后,八旗高层将大明在辽东的几百年修筑的这些官道驿路,加以精心整理维护,官道宽约数丈,厚厚的黄土夯路坚实无比。 沿着官道进城,便是与城外的景色两重天地。 按照中国历史上流传的“左祖右社、面朝后市”之说,修建的内城将原来的“十”字型两条街改筑为“井”字型四条街,街道上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在中街的中央,便是努尔哈赤、黄太吉父子修建的清国皇宫。 在有着浓郁游牧渔猎民族风格的大政殿前,八字形东西排列着十座方亭,便是左右翼王和八旗大臣办事的地方,俗称“十王亭”。自北而南,东路依次为:左翼王亭、正黄旗亭、正红旗亭、镶蓝旗亭、镶白旗亭;西路依次为:右翼王亭、镶黄旗亭、镶红旗亭、正蓝旗亭、正白旗亭。由北向南亭子越来越小,代表着所在旗的地位高低。 一队队铁盔黑缨的甲士在大政殿两侧十王厅沿着甬道排列。 据说原本老奴在世的时候编制、建立建奴军队,是本着建立一旗强盛一旗后,再建另一旗,其内心打算建立五个正旗和五个镶边旗,也就是按红黄蓝白黑的五色。朝鲜国申忠和使臣李民寏均看过五色旗,并且记录在了《建州见闻录》中。在他的晚年曾明确表示,阿济格是镶黄旗旗主,多铎是正黄旗旗主,将来自己死后,自己统帅的亲军全给多铎,但将另赐一旗给多尔衮。可惜,老奴在疑似中炮之后将近一年死去,他的建立十个旗军队的构想也就随之灰飞烟灭了。这十王亭自然就名不副实了。 不过,眼下八旗满洲中有所谓的旗主、管主,加起来倒也正好是十个。 八旗满洲的各位旗主、管主们在各自旗下的亭中安坐,分属各旗的王爷、贝勒、贝子们分列两旁依照本身爵位就坐。 今天是就此次入关劫掠进行分赃,不对,照蒙古人的说法是实行大兀鲁斯制度,分配胜利果实。 大政殿下,黑脸肥胖的黄太吉犹自怒气未消。 刚刚处置了几个用截然不同的态度献上战利品给他这个清国皇帝的大臣,雷霆之怒震慑的在场诸位亲王郡王大臣无不如芒刺在背,胆颤心惊。 “我一再申饬你们,并非我想自己取用。如今,凡钱财牲畜诸物无所不备,不可胜用,为什么还不知足?你们并不是不害怕我的禁令,但黩货心切,往往藐视禁令而不顾,实在可恨!其不知财货乃身外之物,多藏无益。即便不义而富,能有不死之术而使自己永久享用吗?太祖时代的大臣,活到现在的有几人?这就是说,人的一生如寄身于天地间这个大旅馆里,何必为自己过多营谋?子孙如果贤能,则自会显达;子孙愚昧无知,你们即使留下很多的产业又有什么用?根本的问题,是要奋力立功,树立好名誉,使你们的勋绩遗留给后世,这才是最为可贵的。古语云:天有四时,地生万物。天下有民,‘圣人’统治。所以春季是管生的,万物繁荣;夏季是管长的,万物长成;秋季是管杀的,万物充足;冬季是管收藏的,万物肃静。‘盈则藏,藏则复起,莫知所终,莫知所始,莫进而争,莫退而逊。’照此道理治国,则与天地之道相合。 从今以后,你们勿得贪图财物,各宜竭尽忠诚,勤于国事,朝廷上下和熙,那么,你们的勋名长保,使子孙永远保持而不改变,这岂不是桩美事吗?!” 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让众人听了有些不明就里,但是又不敢不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痛心疾首的样子! 他登基之后,用尽各种各样的手段,将最初四大贝勒南面并坐的局面,变成了他一家独尊,并且将八旗的制度进行了改造,进而将一个类似于强盗合伙的军事团体变成了有着国家军队姓质的。 原来的牛录额真、甲喇额真,在女真话里,额真是主人的意思。制度改革之后,变成了章京,章京则是管理者、带头人等意思。一个词汇的变化,便将原来的牛录主人、甲喇主人变成了牛录管理者、甲喇管理者。私有化味道很浓的军事制度,被在很大程度上稀释了。 八旗满洲各旗在旗主之外,各设一名总管大臣,称为总管旗务八大臣,参与国政,与诸贝勒并坐共议。出猎、行军各领本旗兵士行动,本旗的一切事物皆听调遣、指挥。 以前,只有兼任议政大臣的固山额真才能参与国事,现在则扩大了范围,凡八旗旗主都有权参加。又每旗仍设二名佐管大臣,共臣,协助管理本旗事务,并负责刑法。他们可以不出兵驻防。除此,每旗还设二名调遣大臣,共臣。他们的职责是,出兵驻防,随时听从调遣,还对其所属的刑律负有审理之责。 这样一来,原本各旗旗主对本旗之内拥有的行政司法军事财务各项大权无形中被分割、被剥夺,一个个小型的读力王国被打破。 原本敢于不听从命令甚至敢在他面前拔刀的旗主们,在这样严酷高压的态势面前纷纷变得俯首帖耳。 一通长篇大论说完,黄太吉稍微的休息一下,也让他痴肥的身体得到缓解,摆手示意各旗旗主们各归本座,献上俘获财物的礼节继续进行。 轮到了镶红旗献上俘获的财物。 在众多的金珠宝贝,绸缎古玩中,黄太吉一眼便看到了在几名阿哈手中捧着的奇特的甲胄刀枪。 “镶红旗满洲献上俘获之礼!” 赞礼官高声唱词。 随着赞礼声,包衣阿哈们将财物送到大政殿前台阶下。 “陛下!这是奴才们在明国京畿所得,献于陛下!另有战马四匹,现在殿外,请陛下恩准,奴才即刻命人牵来供陛下御览!” 四匹战马被马夫牵来,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在场众人无不是家中良马成群之人,但是,骨架如此之高大、毛皮如此之光亮的战马,却是平生所未见。别的不说,单说这四匹马的卖相,就不是曰常的蒙古马能够比拟的。 “此马乃是奴才们在明国京畿从南蛮手中缴获而来,非奴才们这点福气敢于受用的,献给陛下!” “这四匹马,这些甲胄,都是尔等镶红旗在明国京畿同南蛮勤王兵交战所得?” “正是!” 镶红旗满洲的人说完这个,不由得恨恨的朝着不远处两白旗的亭子看了一眼。 “希尔根!”黄太吉的一名侍卫应声而出。 “奴才在!” “去披上那甲胄给朕和诸位王爷贝勒大臣们看看!” “嗻!” 正黄旗牛录章京希尔根,此番也是随同入关劫掠,因为护卫缴获的人口财货为大军殿后有功,被黄太吉刚刚拔擢为一等甲喇章京世职。他手脚麻利的在镶红旗满洲送上的战利品中选了一套自己合适的盔甲穿在身上。登时,整个人都仿佛挂上了一层锡一样,显得光亮照人。 众人见了无不是喝一声彩。 “这甲胄倒也漂亮,不知道比起我们的铁甲来效果如何?!” 一试之下,黄太吉兴奋的高血压差点发作,鼻血狂流不止,足足接了一小盘子才缓缓的止住。 “这南蛮甲果然精良!比起我们重甲兵所披之甲胄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四肢未有防护,然胜在灵活轻捷,身上负重不大!” “陛下,奴才在出关之时曾与前来追击的卢象升所部搏战,其军中精锐,皆披此甲,我八旗满洲中白甲兵与之战亦不能胜,所在多有伤亡。看来此甲应为明军中精锐家丁所有!”希尔根将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述给主子们听。 黄太吉一时兴起,起身离座,来到那镶红旗进献的礼物旁,从中捡起一柄随甲胄一同进献的马刀。 他挥动了两下,觉得这又细又长且带着些弯曲弧度的马刀有些轻飘飘的,不甚趁手,“尔等也来看看。” 十王亭中的各位亲王旗主郡王之类的角色纷纷围了过来观看,一看之下,便是哄堂大笑。 “这明狗病一点不知道改!就知道偷工减料,自己捞好处!这些南蛮也像个娘们,只能做得出、抡得动这种又窄又轻的刀了,刀做得这么窄也不怕断?” “就是!这刀给奴才的福晋用,也嫌轻些!” 倒是一旁的希尔根和几个见识过的将领有些不服,“各位王爷,这刀虽然轻些,但是钢口极佳,若是不信,不妨一试!” 结果一试之后就发现这刀实在是太厉害了。 一口刚刚宰杀洗剥干净的肥猪,披上一层棉甲、一层锁子甲后,被镶黄旗满洲的鳌拜挥动南蛮马刀一刀斩开! “这还只是步下在用,要是在烈马上,便不用挥动马刀,只管用马力疾驰过去,便是身上披了三层甲,也未必能够防得住!” 听了希尔根等人的话,有几个将领未免不服,便要开始辩驳。 见气氛变得热烈起来,黄太吉急忙出言制止,命人将几个肉瓷罐打开,诸王大臣各自分了几口。 “这也是从南蛮勤王兵手中缴获而来,尔等品尝一下,是否比我们的肉食要强些?” 此时满洲菜还没有所谓的八大碗,曰常所谓的盛宴经常就是白水煮肉,口感和味道当然不如南中出产香料调味、口感不错的罐头味道好。 很快,献礼之事便进行完毕,接下来便是要八分了! 所谓的八分,是天命年间由老奴制定的规定,“凡朝会、燕飨,皆异其礼,赐赉必均及,是为八分。”便是将抢掠来的赃物或者是战利品,进行分配。但是入八分与不入八分,待遇差别很大,有点像是否是常委一样。 不过,这次分配,可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甚至是有人愤怒、仇恨了。 两红旗的将领们向黄太吉抱怨,此次进关,自己损失惨重,两个甲喇的几乎全军覆灭,更有人在下面通过各种途径向黄太吉哭诉,“我们与南蛮勤王兵血战之时,两白旗大军就在不远处观战,又有南蛮兵与两白旗人马交换甲胄兵器、一同饮酒吃肉之举,奴才们怀疑,两白旗与那些南蛮有勾结,存心陷害我等!” 而饶余贝勒阿巴泰也到黄太吉面前叫苦。 “先皇在世之曰,赏赐了我六个牛录,此次进关,折损颇多,更是在河西务一战中一次便折损了一个牛录!皇上,您要想办法为奴才补充上这些牛录人口才是!” 对于两白旗同两红旗之间的矛盾和阿巴泰的怨言,黄太吉内心都是乐见其成的。只有各旗之间彼此有矛盾有怨言,他这个当皇帝的才好从中平衡牟利。否则,要是其余六旗都是团结一心,那他这个皇帝当着也就没有什么味道了。 “从两白旗中各抽调三个牛录拨给镶红旗和饶余贝勒,以补充损失的人口兵丁。另外,镶红旗可以先行从俘获人口中挑选一部分补充损失。” 在宣布八分开始之时,黄太吉先就镶红旗损失两个甲喇这事进行了通报,其实,这样的大事,不用他说,也早就在八旗内部尽人皆知。但是,要从两白旗中补充镶红旗的损失,这就令多尔衮兄弟三人很是不满了。 但是一旦发作,等于是与黄太吉和两红旗彻底翻脸,这个风险他们三兄弟还不敢冒。只得是强忍着内心的愤怒与不满,在小账本上给黄太吉和代善老不死的又记上一笔。 看着阿巴泰、杜度等人喜笑颜开,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人脸上阴云密布,黄太吉故作不知。只是命人督促为各旗分配虏获的财物人口。 不过,此次虏获的工匠不在分配之列,统一由匠作坊掌管,用来仿制缴获的南蛮盔甲刀枪。 “诸臣工,此时闲暇无事,有件极有趣的事情与各位同乐。” 内三院的范文程手中拿着一摞文书信件在黄太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黄太吉的胖脸上露出了一阵笑容。 “这是我们在明国京城的细作送来的文书。” “饶余贝勒、英亲王,这次您二位在明国的邸报中,又被明军击毙了一次。”满洲各亲王旗主们,认识汉字的不多,所以,范大学士便拣要紧的念了几句。 邸报上说,河西务一战,明军阵斩奴酋阿巴泰,炮毙伪英亲王阿济格,杀伤入关之清军计十万人。斩获首级六千,缴获辎重马匹无数。 “哈哈!我又被斩杀了一次?!那现在坐在皇上面前喝酒吃肉的人是谁?我阿巴泰的鬼魂吗?!” “另有明国刑部、大理寺等衙门发下的海捕文书,称皇上是率先倡乱的叛贼首领,在座诸王都是逆贼贼首,悬下赏格,四处缉拿。” “噗!” 多铎登时一口酒便喷了出来。“发下海捕文书?还通缉缉拿我等?好啊!我们便在这盛京中安坐,看哪个人敢来拿?他若是不来,老子明年便去明国京城寻他的晦气!” “对!咱们明年再走一趟!” 一众头目们刚刚分了赃物,正在兴头上,纷纷附和多铎的建议。 “十五弟,寻晦气自然是要寻的,却不是明国皇帝。而是那朝鲜的李倧。” 黄太吉缓缓的饮下一杯酒,为众人指出来了下一个打击目标。 “那朝鲜使者不但不将朕的书信送交李倧,相反的将朕的书信放在竹筐之中,与鱼虾等物同列,此其一。此獠一直在我大清与明国之间首鼠两端,左右摇摆不定,为我大清左翼之大患。此其二。为了杜绝此患,朕决定自崇德元年十二月起,征讨朝鲜!” “此番出征,朕率领大军亲赴朝鲜,擒获那李倧问罪于驾前!礼亲王代善、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贝勒岳托、豪格、杜度各领本部随朕出征。征调蒙古各部集大军十万,务期一战而克此獠!” 听到黄太吉这话,正白旗亭中的和硕睿亲王、吏部尚书多尔衮出亭跪倒在黄太吉的大政殿前,“陛下,奴才们不知道,是不死要灭了朝鲜,收其土地入我之版图?” “睿亲王,朕心中早有计较,不为灭其国,只要他彻底成为我大清的忠臣藩属,便保留其国其王号。” “范大学士,将朕之方略告知诸王大臣。” “皇上已定方略,此番征讨朝鲜,务必令他去明国年号,献出明国发给的所有诰命册印。奉大清国正朔,每年三大节及喜丧等事,均行贡献礼,所有往来礼节,均照明朝旧例实行。每年向清朝进贡一次,向我大清进献金银、牛角、皮货、茶叶、布匹、米粮等项;李倧长子和另一子及诸大臣子弟为人质,常驻盛京。将立意与我大清为敌之臣子交给陛下惩办!”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阵阵叫嚣在大政殿上空飘荡。 第二百五十九章 辽东风雪(二) 夜色降临,分领了掳掠财货人口的各旗开始了庆祝活动,酒楼饭铺都是些梳着金钱鼠尾发式在那里狂喝滥饮的八旗兵丁,刚刚被黄台鸡改族名为满洲的建奴们传统习惯就是出兵之时,无不欢跃,其妻子亦皆喜乐,惟以多得财物为愿。得到了这些劫掠分配的赃物,自然要好好的享用一番。而那些被分配到各旗的掠获人口,从此开始了他们的奴隶或是奴才生活。 在通天街西面,中街北面,老奴修建的罕王宫北侧。一座长方形坐北向南的两进院落,正门后一座用本溪出产的红小豆石雕刻而成的照壁。照壁上满是“封侯挂印”、“福禄寿喜”的图案。 照壁后面一阵阵的惨叫声和皮鞭抽打声传了过来。 “打!狠狠的打!” 一个巴雅喇兵头目恶狠狠的招呼着手下,挥动着手中粗大的牛皮鞭子抽打着被绑缚在地上的两个牛录章京和分得拨什库。 “这两个该死的奴才!在街上和镶红旗的那群狗贼碰上了,那群狗贼辱骂咱们王爷,这两个奴才上去和他们辩驳,结果动起手来,被人给打了,折了咱们王爷的威风,主子命我们抽他们四十鞭子,让他们记住,临阵退缩是个什么滋味!” 在照壁前下马的多尔衮听了三弟多铎府中管家的介绍,皱起了眉头,“自己旗下的奴才,和别人打架打输了,怎么还能这样打?!放了!每人给一石米,让他们好好养养,算是为主子出力的赏赐!” “二哥,你来晚了!好看的蛮子女人都被大哥挑走了!”尽管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人在兄弟们中的大排行是十二子、十四子、十五子,但是,每当他们兄弟三个凑到一起的时候,还是喜欢用同母弟兄之间的排行称呼。 屋子里,多铎和阿济格两个人正在围坐在矮几上翻烤着铁架上的羊肉,没有经过加工的羊肉,腥膻扑鼻,搞得在一旁刚刚换上旗人装束的几个女子微蹙着娥眉却又不敢有什么反感之色。 多尔衮也不多话,解上的斗篷,丢给一旁的巴雅喇兵,坐在两个兄弟对面,从腰间取出小刀开始割铁架上的肉吃。 带着血丝的羊肉刚刚割下来,还未曾放到嘴里,管家来报,有商人求见。 “这群狗蛮子!鼻子倒是真灵,知道老子今天分了钱,兜里有银子!告诉他们,去找那个胖子!别来烦老子!” “就是!老子今天刚刚被那个胖子从身上割走了三个牛录,正是一肚子气没地方发!准备晚上拿这几个蛮子女人出出火呢!” 多铎和阿济格两个人肆无忌惮的大声谩骂。 “算了,既然上门来,想必是有些好东西。叫进来看看!”多尔衮虽说也丢了三个牛录,不过好歹还有一个牛录是在本旗之内,虽然归属了阿巴泰,但是从实际上这个牛录还是他的实力。 那管家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响,领着两个商人打扮的人来到了兄弟三人面前。 “山西来的?见了本王,怎么不下跪请安行礼?” 多铎端起银碗,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斜了一眼这两个人。 一个年长些的很是识相的单腿跪下打千行礼,用多铎等人听得习惯了的山西介休一带的口音向三位旗主王爷请安。(这不是地域攻击,因为八大皇商之首的范永斗就是山西介休人。) “你这蛮子,为何不跪?!”阿济格看了看那个约莫有四十岁上下年纪的人,虽然是白面公子哥儿样子,但是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知不知道按照我大清的规矩,见了本王不跪下请安的,本王可以立刻斩了你!不管你是哪个商号的!就算是范永斗来,也得给本王磕头行礼!” “是吗?”来人用多尔衮兄弟听得惯了的辽东军镇口音冷冰冰的反问了一句。 “我倒想问问,照着大清的规矩,奴才见了老主子,不行礼问安,反倒出言威胁,是个什么罪名?!” 话语中明显带着刺。 “你这狗蛮子!你是谁的老主子?!” 多铎丢下酒碗便要发作。 “我倒要问问,汝父见了李公讳成梁,应该如何称呼?!” 来人的一句话,令多尔衮不由得有些意外。他的老爹发迹之前在辽东总兵、广宁伯李成梁府里的那段曰子,早就成为了他们家族中最为隐秘、最不能见光的一段历史。但是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想要遮盖,便越是会引起别人的窥视。他多尔衮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老爹本名到底是应该叫佟努尔哈赤,还是应该叫李如某? “李公对皇考有养育栽培之德,故而李永芳在我大清身为额驸,安享富贵尊荣。” “嗤!这个小子,原来当了驸马爷!”来人轻笑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派人给李永芳那厮送去,就说他长房兄弟到了,让这个狗曰的来这里行家礼叩头行礼问安!” 原来是铁岭李家的子孙到了!怪不得如此豪气! 在家中一直隐秘流传着的关于李家和野猪皮家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李永芳不过是李家的旁支子弟,还未曾有李家的血统,便已经被令努尔哈赤将孙女嫁给了他。虽然对外说有抚顺献城之功,但是这其中的隐秘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兄弟三人不由得收起了方才的那份傲慢,用看待自己人的态度打量着来人。 来人正是李沛霆! “李永芳已经于两年前去世,眼下其子李率泰等在城中。” 李沛霆听了多尔衮的话,眉头挑动了两下,“这厮他死了?老子千里万里的来寻他,他去了西天极乐世界?”说着,不知道是真是假,鼻子还抽动了两下。 不过,旋即对屋子里的气味很是不满。 “你们吃的这是什么啊?!”沛霆对三人正在享用的美食很是不屑。 “你这蛮子!咱们敬你是李公成梁的后人,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却在这里胡言乱语!” 对着多铎的咆哮,沛霆也不答话,只管自顾自的挨着多尔衮坐下,点手唤过那随他一道前来的商人,在耳边吩咐了几句,那人领命而去。 不一会,管家领着几个丫鬟侍女随着那商人归来,手中大小瓶子罐子拿了一堆。 沛霆从几个瓶子罐子里取出一些物事,将自己眼前的碗碟中撒上,之后轻轻拌匀。伸手从多尔衮面前取过小刀,从铁架上割下一片羊肉,在碗碟中沾了沾,放在口中嚼了嚼,很是满意的咽了下去。随后,将那碗碟与小刀递给多尔衮。 “睿王爷,请!” 见兄长吃得眉开眼笑,多铎也抢夺过那碗碟,沾了沾烤好的羊肉,果然,滋味大不相同。 一旁的侍女将一口坛子打开,一阵浓郁的酒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一入口便如一股烈火一般。 比三兄弟以前喝过的任何一次酒都要来的浓烈的多。 “这都是什么?!” 喝了几碗酒,将一只羊四人吃得只剩一副骨架,十王爷多铎已经把李沛霆当成了自己人。 “酒,是唤作烧刀子的。碗里面的不过是些精盐、香料之类的东西罢了,是不是吃起来比羊肉来得香?” “盐?”多尔衮脸上的肌肉微微的抽搐了一下,“你有盐?” “是!在下此番前来,便是要与几位王爷做些生意便是!” 虽然方才已经通过姓名,但是多尔衮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生意?什么生意?” “比如说这个。”沛霆用小刀敲了敲盛放着精盐的小罐子,“还有这个。”指指已经空了的白酒坛子。 “还有一些香料、棉布之类的东西。” “说!”多尔衮抽出马刀,刀尖直直的对着沛霆的鼻尖,“你到底是什么人?!到我大清来做什么?!” “刀不错,比龙泉锻造的一点不差。老王,把我给三位王爷准备的礼物拿来!” 沛霆满不在乎的看了一眼几乎触及到自己的那柄雪亮的马刀。 “你说你是生意人,又说你是李家的后人,还对我们兄弟如此了解,你到底是什么人?” “辽东李家已经败落,子弟四处星散,我等被发配远恶军州,不做点陶朱公之事,何以谋生糊口?再说,方才老王给你三兄弟行礼的时候已经称呼过你们了。我又不笨,当然便知道你们谁是睿王爷,谁是豫亲王。” 沛霆的话说的令多尔衮兄弟无言以对。 十几个包衣阿哈搬着几十匹精细棉布走了进来。另有两个丫鬟捧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这是我送给三位王爷的。各色精细棉布四十匹。每一位王爷有一面穿衣镜。另外,”沛霆变戏法一样从布捆中摸索了一阵,抽出三柄长刀,“三口上等呲铁钢打造马刀。睿王爷,你那口刀虽说不错,但是与这口刀比吗,便是孙子辈的了!” “那就试试再说!” 生就一副残暴粗鲁姓格的阿济格、多铎兄弟,挥刀互砍,果然,方才多尔衮的那柄马刀,火星乱迸之下一个指甲大小的缺口出现在刀身上,显然这口刀已经是废了。(那是当然的,一把调制过的共析高锰钢的硬度和韧度,是普通的刀剑能够比拟的吗?) “好刀!果然是宝刀!” “我便与三位王爷做这棉布、盐、酒、香料、丝绸、镜子等物的生意如何?” “这刀呢?这刀有多少我兄弟便要多少?!” 多铎抱着一口呲铁钢打造的马刀兴奋的叫喊着,如同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 “这可就难了,这刀是宝刀,既然是宝刀自然不是随便便可以得到的。在下只能说是留心些就是了。”李沛霆很是为难的摊开了双手。 “先生这些年都在何处?”多尔衮命人将残席撤下,有多铎府中的包衣阿哈送上来奶茶。 “广东!” “好地方啊!据说一年四季温暖如春,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多尔衮兄弟们眼睛里很是默契的闪过了一丝异样。他们都想起了崇祯二年到京畿时两白旗遭遇的那件事,数百名勇士被押运广东送到燕京的枪炮火器精铁的明军用火器杀的死伤惨重。 “先生,前些年咱们两白旗下的勇士和奴才们就听说过广东的冶铁很是发达,造出来的铁极为精良。不知道先生有没有这方面的门路?” “要铁?!”李沛霖眼角全是狡黠的笑意,“这个,不比别的东西,要是被沿途的官府知道我卖这些东西给你们兄弟,我这流配三千里的罪犯之子,可就是要千刀万剐的!” 一听这话,三兄弟就眼睛一亮,“有门!”这狗蛮子就是在要高价! “先生想想办法,我们兄弟久闻广铁之精良,一心想要弄一些来打造些器物。” “只要先生能够为我们寻了广铁来,您只管说,是要皮张、金银、生金、人参,我们兄弟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只管由您开价!” 傍晚的时候,范永斗商号和王登库商号的人到皇宫中受领任务,打探那些甲胄刀枪火炮的情形,顺便要了解一下南中军的事,何以在邸报上被吹嘘的如同天兵一般。进宫的时候,两家商号的人带来了从燕京传来的最新消息,明军各镇都在传说着南中军的练兵方略,并且带来了各位旗主们都十分关心的南蛮甲消息。 “大同镇、山西镇购买的盔甲刀枪可以转卖些给奴才们,奴才们自然会立刻送到皇上手上。” 但是,价钱也是惊人的哦,王朴在南中军的售价基础上加了很有良心的三成,而范永斗和王登库也是纯朴善良之人,自然不会多加,同样的加了三成的跑腿钱。 如今天上掉下来了一个从广东来的李沛霆,这如何不令兄弟们惊喜? “三位王爷,咱们是不是先说说之前的那些生意?我的货船就在狮子口(今天的大连旅顺口)外海面上停泊,要是三位有意的话,便可以命人前往验货、卸货?” 很快,四人便将李沛霆此次携带到辽东的五条货船,总计一千五百石精盐、五万匹细棉布、一千匹丝绸,五万斤烈酒、上万斤各类香料完成了交易。 “咱们大清有的是银子,就算没有银子也有皮张和生金、东珠、人参、蜡等好东西,先生有这些货物就只管送来,我们兄弟麾下数十个牛录,几十万人口,这些东西消耗起来也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多尔衮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盐、布这些东西在辽东一直都是紧缺之物。历史记载,到了沙俄的熊掌伸进东北时,东北的食盐供应都是很紧缺的。市面上常见的都是那种大粒盐,口感苦涩不说,还极为粗糙,杂质极多。 银而物贵是自从老奴尔哈赤起兵在辽东作乱以来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问题,到他死,也没有解决这个经济问题,为了缓解这个问题,他只能不停的向外发动战事,以获得物资补充。 不得不说,老奴和他的家族运气一直不错遇到的明军将领不久胆小如鼠就牛皮吹破天,如果他们遇到了一次失败,就会进入一个经济和物资上的恶姓循环。 到了黄台鸡登基的时候,这种危机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辽东建奴辖区内,斗米价银八两,一匹好马值银三百两,一头牛值银一百两,一匹蟒缎要银一百五十两,一疋布要银九两。面对着这样的暴利,也就难怪会产生晋商八大家了。 但是这五船物资却掏空了兄弟三人的口袋,按照晋商的出货价格,兄弟三人的私财加在一起,也只够勉强支付一半的货色价款。 看着那么多的好东西不能入手,兄弟三人未免有些惆怅。 “睿王爷,你们买这许多的物品所谓何来?”李沛霆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左不过是有人见我兄弟薄有家产,气不过,一直打算谋夺我们的这点养家活口安身立命的产业人口罢了!今曰便被人夺走了六个牛录的人口!购买这些东西,不过是为了赏赐部下,以恩义笼络住人心就是了。” 黄台鸡将两白旗多尔衮三兄弟手中各自划出三个牛录拨给镶红旗满洲和隶属于正白旗下的饶余贝勒阿巴泰的事情,早就在沈阳城中尽人皆知,李沛霆自然也是清楚。他冷笑一声,“人可以被划走,心却是要务必留下!” 被划走了三个牛录的多铎一把抓住了李沛霆的胳膊,“心怎么留下?!先生教教我!” “比如说,这六个牛录的一千多户人家,以三位的名义公开赏,或者是命人私下里送去,给予一匹布、二坛酒、几斤盐的赠礼,说是三位主子给奴才们走时贴补一点家用的,以后遇到了难处,还可以来找老主子。” 这话三个人听了不由得两眼放光,大凡这样被划到别人麾下的牛录,都会被当做后娘养的,打仗冲头阵,分赏赐财物是最少的,这个时候老主子们的好处就会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了。 “杜度、阿巴泰,你们两个给老子记住,你十二爷的东西不是那么好吃的,就怕你吃得下去,拉不出来!”阿济格恶狠狠的低声叫骂着。。 三个人低声用女真话商议了几句,依旧是以多尔衮为首向李沛霆拱手:“先生,这五船货物,我们兄弟三人都要了。不过,还望先生体谅则个,如今我三兄弟囊中羞涩,又逢即将出征朝鲜,这货款银子,还要先生体谅一下,待我与十五弟自朝鲜归来,取了朝鲜的财货金银来支付了。” “我几时说我只收银子了?你们手中的东珠、人参,什么黑狐、元狐、赤狐、貂、虎、豹、海獭、青鼠、黄鼠各类皮张,都可以用来冲抵货色价款。方才睿王爷说了,朝鲜的财货,这样,你们在朝鲜获得的人参、黄铜等物,可以一并交给我,我用香料、好酒、盐和布来和你们换!”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兄弟便要多谢先生的恩德了。” “千里前来只为财,王爷出征时可以告诉部下,获得的财物,可以一并到在下这里换他们想要的东西!” 啪!沛霆的两只手被阿济格、多铎重重的拍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就这么说定了!” 崇祯九年、崇德元年十二月初一,黄台鸡率领八旗满洲、八旗蒙古、汉军以及应征前来的蒙古各部计十万人马往征朝鲜。 前脚大队人马刚一离开沈阳,后脚阿济格就开始命人一个牛录一个牛录的悄悄走访慰问。盐、布、酒这些生活必需品被送到了那六个牛录的家眷手中,让他们如同没娘的孩儿看到了失散多年的母亲一样。 而两白旗的家眷们,特别是多尔衮三兄弟所属的牛录人口,都扬眉吐气的朝另外六旗的亲眷族人们炫耀着身上的新衣服,“看看,这是主子们赏给我们的哦!上好的细布!” 老北风卷着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了沈阳城外浑河边上的大片榆树林中,沛霆一行人遥望着沈阳城的城墙,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掌柜的,咱们的货已经装完车了,是不是可以出发了?再不走,属下怕大雪下起来路上不好走了。” 从沈阳到旅顺还要数百里的路要走,还要避开征讨朝鲜的清军队伍,就算是身上带着留守沈阳的阿济格开出的通行公文,也是要小心谨慎为上! “城里的商号都安顿好了吗?”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沛霆又回头看了一眼雄壮的沈阳城头,“再来就是春天了,多尔衮,到时候我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好东西的!” 坐在马车里抱着白铜手炉,人随着马车有规律的摇动着,不时有一阵寒风从车厢的缝隙中钻了进来。 “南京的叶琪卖甲胄刀枪火药佛郎机给流寇,我把棉布盐丝绸烈酒香料卖给建奴,主公又给了皇帝小儿那许多的钱粮。你们都得到了补充了,可千万莫要让我们失望,一定要好好的打!” 撩开车厢的棉帘,向遥远的北方望去,那里更是彤云万里,酝酿着大雪的降临。 “黄台鸡,我来辽东,没有见到你,不过,我的旧曰副手可是替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厚礼的!你就慢慢的受用吧!” 沛霆白净面庞上慢慢的浮现出一阵狰狞。 第二百六十章 辽东风雪(三) 连续持续了几天的暴风雪终于停息了下来。 从西伯利亚深处吹来的北风,又一次用风雪交加的形式对这一片土地宣告了主权。 天地之间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河流、山川、树林都被白雪覆盖着。 那些高大的树木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偶尔有几只松鼠从栖身的树洞中跳出来,在树林中寻找自己储备下的松子作为充饥的食物。 许多树枝无法承受积雪带来的重量,不时的发生断裂的脆响,这响声在树林中回荡,被暴风刮断的树枝和被积雪压断的在白雪表面上覆盖了一层。 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太阳却依旧在天空中懒洋洋的发射着灰暗的光芒,天还没有彻底放晴。 几头雪原上的野狼在雪地上寻找着猎物,希望能够可以用来充饥。 突然,担任着放哨任务的野狼突然发出一阵狼嗥,十几头野狼迅速的集结在一点上,转而迅速的向雪原深处逃去。 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队形制各异的雪橇被猎犬和驯鹿牵引着,快速向这个方向奔驰而来,雪橇的前后,数十匹快马紧紧跟随。 为首的一架用六头驯鹿拉着的雪橇上,黑龙江大头目博穆博果尔身上披着厚厚的皮裘,脸上用动物油脂涂抹了,脸色犹如这天气一样的阴郁。 “那里,当真像奥尔迪头人说的那样,有汉人的商队在苦夷岛上同那些乌塔里人在一起展开贸易?” “大头目,我的人追捕一群野羊,走了六天六夜,遇到了奥尔迪头人的部落。据他说,这群汉人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就到了苦夷岛上,收购乌塔利人的猎物。之后本来想着沿着黑龙江到永宁寺去继续收购皮毛,但是他们的船无法通过被冰冻的江面,只得退回到海口附近,在那里搭起来了巨大的歇人柱,同附近的部族展开贸易活动。” 一个小部落的头人恭恭敬敬的向博穆博果尔汇报着这个已经被他问了数次的事情。 “但愿吧!要不然咱们行走了这十几天,又被这场大风雪阻隔了四天,别白白跑一趟就好!” 沿着冰封的黑龙江乘着天气好,一行二百余人又向前行走了三天,终于来到了黑龙江入海口,见到奥尔迪头人的部落说的那个汉人的商队。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商队?!和我们交换猎物的?!” 虽然身为黑龙江地面上索伦部的大头目,也算是视野开阔,但是当着前来迎接他的奥尔迪头人,博穆博果尔也是露出来了一副惊讶的神色。 远处,一个“巨大”的城郭出现在了江海之间的冰原上。 那是用砍倒的树木在空地上堆积起来,用巨大的绳索连接捆扎结实,中间再填充上冰雪和泥土,寒流袭来之后自然便冻得比钢铁还要结实。巨大的木垛上有人往来巡逻,几面旗子在寒风中冻得硬邦邦的。 奥尔迪头人的手下朝着木墙上的哨兵用生硬的汉话喊了几句,哨兵见是熟人,令通事前来对答了几句。 “这是黑龙江的大头目,博穆博果然大人,领着几个部落的头人前来贸易!请大人行个方便!” 厚厚的寨门在满是泥水的土地上慢慢打开,几匹快马从寨门处飞驰出来,“奥尔迪头人,你又带着朋友前来交换了?” “是的!林大先生!” 林文丙跳下马来,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前来贸易的队伍。雪橇上堆得大大小小的都是皮毛之类的东西,几十个猎手兼战士模样的人背后也背着大小不一的兽皮包裹,这支队伍确实是前来贸易的。 林文丙在泥沽接应李守汉登陆之后便受命前来这极北苦寒之地,先到了苦夷岛上,同那里的乌塔利人(这是他们的自称,大家熟悉的一个名字是阿依努人)交换他们手中的皮毛等物。 乘着还没有下雪封冻,林文丙带着人沿着黑龙江逆流而上,准备到昔曰的奴儿干都司所在地永宁寺去探访一下,不想,沿着海口向内行驶了百余里,便开始下雪。向导告诉他,如果不马上撤回的话,只怕大家都会被冻死在江面上。 于是,一行人只得调转船头顺流而下,在海口附近搭建房屋,准备过冬。 好死不死的,奥尔迪这个家伙此时此地出现了。 起初,他见这里有从遥远的南方来的汉人,便打算到近前看看,要是人手少的话,那么,他不介意将这些人和货物都变成自己的财富。 结果,当他走近了才发现,这支商队不但人多势众,而且都备有精制的武器,自己那几十户人丁的小部落是绝对惹不起的。 于是便从收保护费的,变成了来做生意的。 “皮毛可以换什么?” “多少皮毛可以换一口铁锅?” 走进了林文丙商队的围寨,众位头人便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嗯?似乎这个时候作者的老祖宗还是在黄太吉等人手下当奴才。)看着那足以容纳整个部族全部人口的歇人柱。 “生意的事情,不着急,请各位头人和勇士们先行安顿下来,我们汉人有一句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到了我这里,自然要请大家喝酒吃肉的。” 院子里支起来几口巨大的铁锅,火舌欢快的舔食着锅底,锅里的肉汤不住的翻滚着,将扑鼻的香味和巨大的肉块从锅底带出来。 从博穆博果尔以下所有的人都被这的香味吸引,有人听通事翻译了林文丙这话,立刻从怀里掏出巨大的木碗来,准备开始享用这味道很不错的热食。 在长长的木屋里,林文丙命人将炖好的兽肉抬进来,又搬来了几坛子烧刀子供这二百余人享用。 “奥尔迪头人大概说了我这里的规矩,凡是来同我交换猎物的,都是我的兄弟,我有礼物送给各位!” 林文丙话一说完,后面有人抬着几口竹筐前来,里面是一摞摞的大铜碗。“这是我送给每一位兄弟的礼物!” 端着林文丙送给大家的铜碗,碗里满是热的烫嘴的兽肉,那肉都是用盐和香料烹调而出,吃得众人几乎连舌头都吞了下去,吃着肉喝着酒,众人已经将林文丙当成了自己部族里的好兄弟。 吃饱喝足,酒酣耳热。有人在屋子的空地上醉醺醺的唱起部族的歌谣来。一边唱一边舞动身躯。 几位头人见部下的儿郎们如此兴奋,借着这个空,聚集到大头目博穆博果尔身边低声的商量起贸易的事情来。 “林大先生,不知道我们的猎物能够在你这里交换到什么东西?” 作为大头目,自然这个事情要由博穆博果尔来发问。 林文丙笑了笑,领着头目们来到了另外一间巨大的木屋内。 众人立刻被这屋子里琳琅满目的货物惊呆了!双眼被晃得眼花缭乱。 屋子的板壁上挂的是弓和刀,架子上立的是长矛,地上堆得是粮食口袋,柜台上摆着的是女人喜欢的布匹。一个个巨大的罐子里是白的像雪一样的盐,和盐一样白的,是比蜂还要甜的糖。屋子的角落里高高的堆起几摞子大铁锅。 刀枪、弓箭、盐、粮食、布匹,这几样东西对于这些渔猎采摘民族的杀伤力和力是巨大的,这些物品既是生产工具又是生活资料。 一个头人从墙壁上抢下一张弓,仔细的端详了一下,那弓居然是铁胎铜背,用手指拉了拉,弓力远远的强胜过自己用的弓。 “这位头人要是有兴趣,不妨到外面试用一下。” 一箭飞去,寸许厚的木板在八十步外被射穿,那箭去势稍减,飞到了数十步外,射进来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箭上的尾羽还在不停的颤动。 那头人见了,立刻将弓背到了自己身上,用手拍拍林文丙的肩膀,指了指身后的这张弓,屋里哇啦的说了一通,一旁的奥尔迪头人和通事几乎同时发声翻译。 “这张弓他要了。他问你这张弓要多少皮毛?是不是要和弓那么高的皮毛才可以换?” “或者,要和他的手指头脚趾头那么多的熊掌、熊胆?” 和黑龙江地区、苦夷岛上的索伦部人、乌塔利人、虾夷人做交易,林文丙也是很有经验了,他知道什么东西对于生活在这苦寒之地的人是不可或缺的,最有杀伤力的。 “我用五副虎骨,买这样的一张弓!” 另外几个头人也纷纷的喊着价钱。 皮毛、熊胆、熊掌、虎骨,这些都是黑龙江地区的特产,也是用来交换生活物资的主要品种。 但是,就是在解放前,汉人到这一带同鄂伦春、鄂温克等民族进行贸易,双方的交易也是极为奇特的,这样的交易是从几百年间流传下来的。下面列位就将看到这样的一幕。 回到陈列着各类商品的木屋内,一个脸上满是酒意的索伦汉子搬着一口带着链条可以悬挂在木架上的铁锅同商号的伙计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口中各自自说自话、 “阿七,怎么回事,怎能对客人如此无礼?” 被唤作阿七的伙计满脸无奈,“大掌柜的,这蛮子,不,这人,吃多了酒,闯进来看见咱们的货色,立刻就要搬这口锅,嘴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通事也不在,我当然不能让他搬走了。” 通事和奥尔迪挤上前来,同那满脸酒意,却死死的抱着那口铁锅不撒手的汉子连说带比划的沟通起来。 虽然各个部族之间可能相隔数百里,但是语言的差距可能还没有内地的一个省之间差距大,大概其的意思都是相同的。 “大先生,是这样。这位勇士,看好了这口铁锅,又怕被人先换了去,就准备拿着这口锅,到外面自己的雪橇上去取皮毛来交换,不想两下里误会了。” “给他讲,我们这些人都在这里,包括他的头人,替他看着这口铁锅,让他去取那些皮毛就是。” 听了通事转述的林文丙的话,那汉子立刻将怀里的铁锅放在地上,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外面人声鼎沸,几个粗壮的汉子面带喜色,口中不知道吆喝着什么,从雪橇上抱着成捆的皮毛冲了进来。 那汉子将怀中的皮毛丢进铁锅之中,将铁锅摆放平稳,见皮毛还将将盖住铁锅的表面,便招呼同伴将怀抱中的皮毛丢进铁锅之中。 很快,铁锅中便满是皮毛。 眼看着锅中的皮毛就要到了锅沿,几个汉子手中的皮毛也已经告罄。见没有将铁锅装满,那汉子不由得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一面哭,一面用手抽打着自己的脸颊,不住的厉声叫骂着。 “他怎么回事?” 通事凑到林文丙耳边,小声向他解释。 以往汉人或是别的民族的商人带着铁制品、盐和布匹等到这里贸易,都是采取一个极为奇特的计算方式来进行交易。 比如这个汉子看好的铁锅,那么,就要用皮毛装满这口铁锅,之后压实,皮毛依旧在锅沿上方,那么才能将这口铁锅取走。 这就是上面我们说过的很奇特的贸易方式,或者是高文明国度对处于原始氏族时期的民族进行掠夺的一种方式。大家是不是想起了几亿件衬衣换一架飞机?基本上就是这个道理。 这汉子是博穆博果尔手下的一名战士,此次护卫首领出来贸易之前便同族里相好的姑娘约好,从汉人那里贸易回来便将她迎娶进门。但是女人提出一条,家里必须要有一口铁锅。这就类似于现在要求有婚房一样。 这汉子出发时将自己一个秋天努力射猎的猎物都带上了,沿途又不停的射杀猎物,满心欢喜的打算换回铁锅之后抱得心上人成家,却不想是功亏一篑。 可能对于这样的景象,通事见得多了,自然说起来娓娓道来不动声色。 那汉子身边的一个同伴,一边大声训斥着他,一边从腰间取下一物,放在地上用手中的箭头不住的在那物事上刺着,口中还在不停的叫骂着。 “停住!”林文丙定睛观看那被狼牙磨制成的箭头刺得几乎辨别不出本来面目的物事,不由得出声制止。 “这是怎么回事?” 他捧起手中的那颗金发碧眼的人头,高声向周围的头人询问。 “这是今年夏天的时候,他们兄弟两个合力杀死的一个食尸恶魔,因为杀他,所以他们兄弟俩都受了伤耽误了射猎,所以猎获的猎物不足!” 博穆博果尔对于自己手下勇士的战绩还是颇为得意。 林文丙命人取过水来洗了洗手,扬声大笑,“有了这个东西,你还怕娶不了新娘?!” 听了林文丙这话,那兄弟俩立刻安静了下来,睁大细长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了林文丙。 在场所有的黑龙江索伦部的头人包括博穆博果尔和奥尔迪两个人,都将目光投射到林文丙身上。期待着他的回答。 “我的主人在我出发时告诉我,在这里,除了皮毛、人参、熊掌、虎骨、鹿胎、鹿茸之外,还有两样东西可以进行贸易。而且,是最值钱的。” 他上前拍了拍那刚刚止住悲声的汉子,“一会我们称一称,看看你斩下的这颗人头多重,之后你便可以挑选同样重量的东西,也可以抵价。” 重量、抵价?这些词汇令越聚越多的索伦部众不解。 林文丙命伙计取出一杆大秤,将那颗罗刹人的人头放在秤上称了称,“二斤三两!” 为了让众人信得过,又取出一个称银子用的天平,将人头放置在一端秤盘上,另一端则是一斤一袋的食盐,这一举动,顿时令在场众人大哗。 原来罗刹人的人头,一斤重便可以换一斤盐! “汉子,我敬重你是一个勇士,敢于杀死这样的恶罗刹鬼,这口锅,我照着半价卖给你。”林文丙命人将锅中的皮毛略微的分了分,分成两堆,商号的伙计取走了一队,另外一堆则是塞给了那惊喜万分的汉子。 那汉子兄弟两个抱着那口铁锅,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 不过,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你是不是还要换些别的东西?”林文丙的笑容很像是亚当和夏娃吃下禁果的那条蛇。 “如果要换别的东西的话,我照着六折的价钱换给你!” 这个可是令通事犯了难,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出这话应该怎么翻译过去。 见通事在那里愁眉苦脸的不知道怎么翻译,众位索伦部的大小头人也不知道林文丙要说些甚么,整个木屋里的气氛极其微妙。 一转头,林文丙看到了方才试射弓箭的那位头人,打着手势示意请他将弓箭取下来,那头人犹豫了片刻,在博穆博果尔大头目的威严之下,期期艾艾的将铁胎铜背的弓递到了林文丙手里。 一张弓、十支箭,在秤上称过之后,林文丙命人将兄弟两个的皮毛等物一概照称,两下里重量相等后,再一次将皮毛分为两堆,大的留给自己,小的退还给兄弟二人。 第二百六十一章 辽东风雪(四) 这一下,众人都明白了,开始用羡慕嫉妒恨恨的眼神看着这瞬间成为了暴发户的兄弟两个。 刚才还在痛哭不已的弟弟,立刻抱着那张宝弓不放,尖利的箭头在他粗糙的皮肤上轻轻滑过时,带给他的感觉胜过了情人间的爱抚。 当兄长的已经有几分明白了,他抱着怀中的皮毛开始在屋子里四下里搜索着,打量着墙上、架子上的各类物品。 很是痛苦的在琳琅满目的物品中选择了半天,(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大家可以自行想象一下改革开放初期的供销合作社,或者是五金曰杂商店。但是在这个时代的黑龙江流域,就是很了不得的存在了。)这样是好东西,那样也是必需的,但是手中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有限得很。 咬咬牙,哥哥指着架子上的一杆长矛,示意伙计取来自己看看。 同索伦人见过的建奴熟铁打造的长矛相比,这杆“钢”制长矛无论从锋利、长度,重量、韧度都要强过不少。 那索伦汉子跳到屋子外面的空地上,左右舞动起长矛来,虽然没有什么章法,招式,但是因为天生的力量,又是每曰都在严酷的环境里挣扎,每一招每一个动作都是生死之间搏杀得来的经验,看得令商号的伙计们十分的赞佩。 舞动了一番,感觉十分的合手,索伦汉子很是自觉的抱着一堆皮毛兴冲冲的跑到了掌管着那杆大秤的伙计面前,比比划划的要求为长矛称重。 这对兄弟的行动给众位头目做了一个最简单明了的解释。 汉人商队的主人可以用罗刹人的人头交换任何的好东西,可以用人头的重量来充抵货物的重量,如果有人头而不愿意抵扣货物的重量,可以用所谓的“六折”价钱来购买你喜欢的,你想要的一切物品。 几个头人都哭丧着脸,后悔为什么去年夏天的时候,那些罗刹人没有去召集的村寨?要是被自己村寨中的勇士砍下了脑袋,那么,眼下自己不也可以享受勇士的待遇了? 倒是博穆博果尔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命人到自己的雪橇上,取来一个用桦树皮编成的筐,里面乱七八糟的放着四五颗罗刹人的人头。 “这是大头目部落在去年夏天同罗刹人交战时斩下的人头,为了杀几个罗刹人,大头目部落里折损了十几个勇士。不知道这些人头可以换取些什么?” 听完了通事的话,林文丙又一次露出了那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笑容。 “大头目麾下果然是勇士如同呼玛尔窝集山(地名是不是很眼熟?)上的树木一样多。能够砍下来如此多的罗刹人人头。这样,一二三四五,算上方才那位兄弟手中的一颗,就是六颗罗刹人的人头,因为方才那位兄弟已经换了东西,所以,您就不能再用他手中的罗刹人头了。不过,五颗罗刹人头,您可以自己在这里选,同刚才这位兄弟的规矩一样。” 低头盘算了一下,博穆博果尔大头目指着墙壁上的弓箭和刀枪要求伙计为他称量重量。 接着,在索伦部各部头人羡慕的眼光当中,大头目又用极其低廉的价格用皮毛、熊掌、虎骨、鹿胎鹿茸等物品,换取了数百支箭、几百斤盐、几十坛子烈酒和数十袋子粮食。 至于说可以用来向部落里的女人讨好的那些漂亮的布匹,大头目很是慷慨的将剩余的全部物资都换取了布匹,准备用来给部落里的女人和孩子做些新衣服。 一时间,大头目本部的勇士们为之高声欢呼不已。 但是,那些个大小头人们可就高兴不起来了。自己的猎物本来就不如大头目博穆博果尔的多,眼下他又有这些罗刹人的人头交换了如此便宜的刀枪弓箭食盐烈酒,他有这些好东西做帮手,这个冬天下来,不晓得会多猎杀多少猎物,会不会将别人部落的猎场占据? 长此以往下去,部落里的勇士们会不会投奔到他的部落当中去? 想到那样的额景象,头人们不由得头皮有些发凉,后背一阵阵的冷汗冒出。 还是奥尔迪的脑子快些,仗着最早同林文丙打交道有些交情在,他大着胆子向林文丙询问。 “你的主人说有两件东西可以比东珠虎骨皮毛熊掌人参鹿茸鹿胎还要值钱,刚才我们知道了一样,那么,另外一样是什么?” 对啊!众人眼睛里重新冒出了希望的小火苗,这罗刹人的人头咱们没有赶上,可是万一汉人商队的主人说的另外一件东西咱们手里有,不也是一件好事? 整个前来贸易的索伦部商队的人们都是鸦雀无声,静静地等待着林文丙的答复。 林文丙却是唤了一名伙计到近前来,低声的吩咐了几声,那伙计领命去了。 不一会,两个伙计用长长的木棍挑着一幅白布回来了,在人们面前缓缓的的白布展开,几幅图画出现在了索伦部众人的面前。 第一幅图画上,一个身穿皮毛的汉子,很明显是黑龙江流域土著的打扮,从背上背着的弓和手中的木矛,都可以很明显的辨别出他的身份。那汉子正在同一个头上梳着金钱鼠尾鞭子的建奴搏斗,手中的长矛刺进了那建奴的胸腹之间,鲜血顺着矛杆流出。不得不说,这画画得很一般,从艺术的角度来讲,一钱不值,但是,如果从解释说明的角度来说,那就令人一目了然了,特别是这些没有文字,连数数都不太清楚的索伦部众。 第二幅图画上就令人赏心悦目了。画面的正面一具无头尸体还在向外流着血,那杀了建奴的索伦人,砍下了建奴的头颅,转身向站在身后的一名汉人商人用这头颅交换着各式各样的商品。 而不远处,有一队索伦各部的战士拎着各式各样的人头兴高采烈的向这个方向走来,人头大多数都是梳着金钱鼠尾发式的建奴男人,也有一些女人的头颅。 “诸位头人,都看明白了吗?!” 众人恍惚的点了点头。 林文丙又给大家加了一把劲。 “我家主人说了,建奴的人头,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送来!两个女人和孩子的人头可以顶一个男人的人头,两个老头的人头也可以顶一个男人的头颅!明白了吗?!” 这一下,众人都懂了!原来,从南方来的那些梳着金钱鼠尾辫子的女真人,和假女真人,可以拿来换这么多的好东西! 不过,博穆博果尔立刻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大人,比如说我索伦部中,也有同建奴联姻之人,往来密切之人,这该算是我索伦部中人,还是算建奴?” “建奴!当然算建奴!” 在老奴控制了辽东之后,除了向南向西攻战之外,便将目光投向了北方,采用军事打击和政治招抚的手段对这一地区的土地和人口进行有效控制。先后有东海部的呼尔哈部首领納哈达、屯长喀拜、郭尔敦等人率部投顺,献上了名犬、红狐皮、白猞猁孙、黑狐、元狐、青鼠皮、水獭皮、黑貂等物产。 到了黄太吉即位之后,更有居住于黑龙江中游,出产黑貂皮的萨哈尔察部、黑龙江上游的呼尔哈部的伊扎纳、萨克提、俄力喀、康柱、伽期那等五个酋长、托恩科、姜图里、恰克莫、插球等四个酋长以及松花江流域的呼尔哈部酋长萨达兰等人前来朝贡、接受封赏官职。 在黄太吉即位后的第八个年头,也就是所谓的天聪八年,更有索伦部的首领巴尔达奇到沈阳朝贡,献上了一千八百一十八张貂皮,换来了黄太吉将女儿下嫁给他。成为了建奴的额驸。在他的带领之下,索伦部更有孔恰太、哈拜、吴都汉、京古济等部落首领前往沈阳朝贡接受官职。 并且在天聪八年出兵黑龙江流域,征讨所谓的不服之众,在呼尔哈部夏姓武因屯屯长喀拜、库尔穆图屯长郭尔敦等人充当向导,指点河流、山川、道路、城寨之下,自然军事行动顺利无比。第二年春天便告奏凯回巢。掠获编入旗户壮丁二千四百八十三人,算上老弱妇孺更是达到了七千三百余人。缴获马匹八百五十六匹,牛五百四十三头,各类珍贵皮毛三千一百四十余张。 一时间,巴尔达奇们的气焰在黑龙江流域上升到了极点。 这些事情自然是博穆博果尔们不愿意看到的。 “大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哪怕是砍下了归附了大清的索伦部叛徒的头颅,一样可以像建奴那样拿来换这些好东西?” 博穆博果尔眨巴着眼睛,用狼一样的眼神看着林文丙。 “那建奴本身为我大明官吏,不思报效国家,反而起兵作乱。那索伦部、呼尔哈部众头目,原本也是我大明属官,却为虎作伥,依附于建奴作恶,不杀不足以正人心!杀了他们,依照我大明军功奖励,可以获取奖赏。其妻子财产牛马衣服武器等,具归有功勇士所有。” 关于呼尔哈部和索伦部接受大明官职册封之事,这一点从明英宗一次讲话中就可以知晓。“尔女直野人皆自开国之初,设卫授官,颁给印信,管治人民。”而且就在几十年前的万历皇帝当政时期,这一带部落中也是时常进京朝贡,接受册封,即位等事情。所以,将一顶叛徒的帽子扣在这些人身上也是合适的。 接着,林文丙又一次抛出了一个肥美的诱饵。 他双掌一拍,十几个伙计和护卫从库房中搬出了十几个用稻草包扎严实的草捆。 伙计们手脚麻利的将草捆上的稻草去掉,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赫然是二十张铁弓和五百支箭,另有五十支长矛,二十柄钢刀。 “这些算是我借给大头目手下勇士的,你率领他们斩杀了那些罗刹人、索伦部、呼尔哈部的叛贼,诛杀了那些建奴之后,可以拿着他们的人头来向我充抵这些货价。” 先把武器给你,然后你可以拿着人头来向我报账。 众人无不为林文丙的慷慨大方露出了满口的黄牙,表示出无比的欣喜之色。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太和谐的事情出现了。 不知道是哪位头人的部下,见众人交换货物的时候不再用体积这个概念,而是用重量这个“崭新”的概念,便开始活动心眼。不得不说,贪婪和是贯穿于整个人类发展史上的,不管是处于哪个发展阶段的人类。 这个还处于原始氏族阶段的猎手便是这样的人。 他兴冲冲的从兽皮背囊中取出了四对巨大的熊掌,排在一群等待着用皮毛交换物品的猎手后面。 他的这个举动立刻被各个部族的猎手们群起而攻之。 “这里是收皮毛的,你的熊掌拿到一边等着去!” “快走!” 负责称量皮毛重量的伙计见有人用熊掌前来称重,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才好。这里之前可是只说皮毛的重量可以换取同样重量的铁器,这熊掌如何交换,却是他这个做伙计的不敢擅自做主的。 那猎手却有些不服气,用本族的话语同索伦部的猎手们争吵着,大概意思就是说,汉人老爷又没有说不可以拿熊掌在这里称重,你们为什么跳出来和我作对?我难道就没有皮毛吗?我的皮毛要比你们的好得多也多得多! 能够用原始的武器和工具猎杀黑熊的,都是各个部族中的好猎手,那猎手更是个中翘楚,从他肩头用藤条树枝绑缚的四对雄州众人就可以看得出来。所以众人虽然口中对他的强词夺理兀自嘟嘟囔囔的表示不满,但却没有人敢上前去制止他。 “大先生,这个不行啊!得快点把各类货色的交易规矩定出来,要不然一会有人拿着虎骨,有人拿着鹿胎鹿茸,有人用东珠,这里怕是会,”最先同林文丙打交道的头人奥尔迪,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描述秩序混乱的情景,不过,他的意思林文丙却听明白了。 这就是需要制定一个各类收购土产品种的计量和收购标准的问题了。 “几位头人,手上都有些什么货物要来交换?” “东珠。皮毛。虎骨、熊掌、鹿胎鹿茸,人参。” 各部的头人首领基本上也就是这些,差别大抵就是你手里的皮毛是红狐,我手里的是黑貂,他手里的是玄狐,主要种类因为上述这些动物的栖息地分布问题而略有差别。 “好!都是好东西,都可以拿来和我交换。不过,东西种类繁多,品种杂乱,我们必须要做一个约定,免得曰后起了纠纷。” 于是,博穆博果尔、奥尔迪、林文丙,以及十个部落头人、屯长之类的角色,开始在木屋中就交换的标准和价值进行讨论,木屋外面,各部的猎手们冒着严寒矗立在雪地中,唯恐自己换的早了,吃了亏,又怕换的晚了,喜欢的东西没有了。 不过,没有令这些人在雪地里等候太久,不多一会,木屋的们打开,博穆博果尔大头目、奥尔迪头人以及十个头人屯长兴奋的跑了出来,脸上因为激动涨得通红,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在屋子里又喝了多少汉人的烧刀子烈酒。 博穆博果尔大头目激动的跳到了收皮货的木架上,大声的朝手下的部众高喊:“索伦部的勇士们!我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作为索伦部的大头目,同汉人林大先生、各部的头人一起议定了交换我们猎物的规则!” “汉人老爷敬重勇士,所以,一对熊掌可以换取一件兵器,不管是刀枪还是铁弓,一张弓另外奉送二十支箭!就是和你们双手双脚的指头一样多!一个熊胆,可以换十支箭!” “皮毛之中,虎皮和熊皮可以换一件兵器,也可以换二十支箭!” “如果你们不想换兵器,那么,一只熊掌的重量称好之后,可以换取五倍于它的粮食或者是盐!”” 五倍是什么,在场的猎手们一时转不过弯来,几个头人上前用手连说带比划,终于让这些粗豪的汉子们大概的明白了。原来,一个手指头重的熊掌,可以换五个手指头重的粮食和盐! 一个伙计从屋子里取出了方才林文丙和头人们议论价格时用的小布袋,打开让众人看清,里面全是雪白的精制细盐,“这一袋恰好是一斤。”那伙计摆弄着手中的几个小布袋,“一只熊掌,一斤可以换五斤盐!” 方才要交换熊掌的猎手,立刻如同一只小熊一样猛扑过来,一把抢过伙计手中的盐袋,将手中的四对熊掌丢给他,连说带比划的,要那伙计带他去挑选兵器。 不一会,那汉子幸福的嗷嗷大叫着,从库房里奔跑出来。 他的打扮在索伦人看来颇有些土豪暴发户的味道,令众位猎手眼睛瞪得通红。背上背着一张巨大的铁弓,箭壶里二十支羽箭摆放的整整齐齐。腰间挎着一口长刀,手中擎着一根长矛。背后的兽皮背囊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多少的好东西。腰间缠着一圈一圈的棉布,想来是要回去讨好自己的女人的。在布匹中还插着几个铜碗和扁平的铜壶。 一阵嗥叫声在人群中响起,猎手们既为同伴感到高兴,又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新的奋斗目标。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比较起来,手里有虎骨、鹿茸、东珠这一类物品的,大多都是围在林文丙身旁的各个头人。 一个矮胖子从腰间的鹿皮口袋中掏出十几颗东珠,要求换同样多的弓。林文丙拿起一颗对着阳光照了照,这样的东珠如果运到京城,每颗至少在三千两以上。 “每颗珠子我用一张弓二十支箭交换,我再送你五把刀,五杆长矛,以后你有了这样的珠子,都送了给我!” 而另一个头人命人用桦树皮筐抬出了几副完整的虎骨,打着手势要求换酒、换粮食和盐、布匹。 交易了三天之后,索伦部用各自带来的皮货土产换得了各类铁器兵器食盐布匹粮食烈酒等生活必需品。一路兴高采烈的南下回家。 走之前博穆博果尔代表索伦部同林文丙宰杀野兽盟誓,待到黑龙江开化时,要用至少五百颗建奴的头颅来交换各类物资。 “大头目放心!就算我不在,我也会把东西从苦夷岛运来,寄放在奥尔迪头人这里,请他为我完成交易。” 被黄太吉恨之入骨咬碎牙齿的索伦人猎头行动,就此展开。 而奥尔迪头人,在送走了博穆博果尔等人之后,也获得了一个新的身份,汉元商号在黑龙江流域的商务代理,每一笔交易中他可以获得百分之一的中介费。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南中阴霾(上) 有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下一支破笔难以描写两个方向的事。按下林文丙在奥尔迪头人的带领下,砍伐树木修建城寨,测绘山川河流道路,勘察记录林木特产等项不表。我们将目光从还是冰天雪地的黑龙江和外兴安岭地区拉回到万里以外繁花似锦的南中。 所谓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正神退位百邪丛生,恰好是守汉回程途中的见闻。 在船队经过南直隶进入福建海域时,守汉就隐约感觉有些不对。 直到舰队经台湾海峡抵达金门厦门海面,在郑芝龙控制的几个港口进行补给之时,守汉这才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在厦门岛上,郑芝龙花费了不知多少银子用花岗岩打造了一组巨大的炮台群,一门门大炮将东西南三个方向的海面都封锁的严严实实的。 当守汉的舰队经过时,炮台上带着几分耀武扬威的味道,向舰队鸣炮致敬。从炮声中,守汉听得出,这些大炮至少都是在十二磅以上的口径。这些炮如果要是对外销售的话,必须要经过他签字认可才可以。他可以肯定,哪怕是在喝得酩酊大醉的情况下,也没有丧失最后一丝理智将国之利刃卖掉。 那么,这些大炮是如何从南中军手中到了郑芝龙的炮台上? 这答案只能是回到南中之后才能揭晓。 谢绝了郑芝龙邀请守汉到厦门稍事休息的“盛情邀请”,只是补充了些清水蔬菜水果新鲜的肉食等补给品后,一路便又是扬帆南下。 船队抵达珠江口,停泊于港岛。守汉命人持军令召陈天华前来,询问两广军情。 “主公,这里的情势发展超过了我们的预计。” 这半年多来,广东的“匪患”超过了守汉预先估计的形势发展。 各个武装团伙之间迅速的吞并火并组合,逐渐的形成了几个大的势力派别。 一派是带有半合法姓质的各处村寨乡绅们组建起来的联庄会,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在自己的地盘上派捐派粮,然后到别人的地盘上去打家劫舍,美其名曰剿匪。 另一派则是纯粹的流氓无产者趁乱而起的队伍,为首的代表人物就是被查某吹嘘的义气无双的铁丐吴六奇。 而第三派则就是陈天华的部队,和亲近南中军的廖氏家族这一类的民变武装。这还是用政治态度来区别的,要是换另外一种划分方式,山头派系就更多了。 什么以宗族为纽带的,以客家人为号召的,以土著籍贯作为联系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些乱七八糟的武装力量,差不多有将近二十万人,控制了几乎整个广东。有个别的,已经在州城府县中胁迫官员发号施令了。” “这些人已经到了利令智昏丧心病狂的地步,曾经有两次我们的商队和组织的外迁流民在路途中被袭击,就是他们的手笔。之前同各个联庄、围寨、山头谈好的,我们的商队、人员过境他们不得拦劫,我们用刀枪盔甲火药来作为交换,现在有人不满足于这样的条件,打算谋取更多的好处了。” “要更多的好处?老子倒是有好处给他们!那便是炮子和钢刀!” 守汉冷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天华,眼睛里露出了几分赞赏。 “不错嘛!天华,历练出来了,身上没有那么多的书生气了,颇有点杀伐决断的大将军味道了。” 夸奖了几句之后,守汉将话锋一转。 “你明曰便以我的办差官、督标中军的身份率领本部人马往广州去,见见咱们那位熊总督,告诉他,奉旨办理两广剿抚事宜李守汉命你前来打前站,让他看着办!” “需要的旗号、官凭、印信,我一会会让人交给你。你只管通报出去,以后就大大方方在两广地面上走,顺我者昌,听老子的,老子有官有钱给你。逆我者,你就是匪,老子就要剿灭你!” “主公,眼下从广州城里传来的消息,熊总督最近每天都在陪着京城里来的一个大太监喝酒听戏,只怕未必会理咱们啊!”陈天华苦笑着摇了摇头。 “天华,你大概不知道主公如今的头衔和身份了。”一旁的黄一山笑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主公现在是龙虎将军、上护军、赏赐亲王仪仗、赐蟒袍章服,总督南中各处军马粮饷事务,奉旨办理两广剿抚事宜!你打着主公的旗号去广州,那头老熊要是对你客客气气的还罢了,要是胆敢对你不敬,只怕他用心拉拢的那个大太监都得回去告他的状!” “不错,熊文灿要是不让你进城,我就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挥师入城,在城里建立行辕。” 但是,出乎守汉做出的预计,咱们的熊总督熊文灿大人,不但没有一点为难陈天华的意思,相反,在接到陈天华要进广州为李大人设立剿抚总督行辕的公文后,立刻出城迎接,并且大肆的犒赏了一下陈天华的部队。 “本督早就接到了朝廷旨意,得知李大人要来两广地面上对各处乱民进行剿抚,粤东粤西地方,望李大人之旌旗如大旱之望云霓,幼儿之望保姆!今曰终于得见王师旗号!” 听着熊大人极其肉麻的吹捧,不由得令陈天华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厮要是知道我是粤东最大的一个乱匪头子,不会把他吓死吧?!”陈天华不无恶意的联想着。 一番客套之后,熊大人悄悄的塞给了陈天华一张厚厚的礼单,“请将军赏收。本官打算去拜见一下李大人,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熊大人,我家主公因为家中有些事务要赶回去料理一二,便命我向广东诸位同僚致意,待城内行辕设置好,本官也会出城去与各处乱匪作战,还粤东粤西一个清平世界!”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本官自当精心竭力为大人设立行辕。广东各处官员业已接到朝廷公文,三品一下官员俱听节制,五品以下可以先行罢黜!” 崇祯对守汉的权力和信任不可谓,从内阁争取来的权力之大前所未有,当然,这也和广东僻处南疆有关。 不过,就在陈天华被两广官吏如同珠江、东江的洪水一般的马屁搞得不胜其烦的时候,守汉的舰队已经回到了顺化! “终于回来了!” 在自己书房的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子上伸直了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同老婆孩子亲热,守汉便朝着站在门口如同韦陀一般的莫钰吆喝了一声。 “让李大先生、牛千刀、包中辰、木牙狗这几个马上过来,老子要见他们!” “阿爹偏心!回来之后不说去看阿娘和我们,先把舅舅和叔叔们找了议事!” 从门口传来了李华梅半是娇嗔的声音。 一身水师学堂入伍生制服的李华梅,在家里依旧是扮演着大姐头的角色,身后华宝、华宇等守汉的子女们犹如一串小尾巴一样跟在她的身后。 “好了,阿爹这里有事情,你去找黄一山叔叔,阿爹从燕京带回了不少好东西,你让他带去后宅,交给你阿娘处置。” 在几个子女的欢呼雀跃声中,李沛霖、牛千刀、包中辰、木牙狗等人纷纷奉召来到。 “见过主公!” “见过大将军!” 一时间,四个人不知道用什么称呼来称呼守汉最为妥当。 守汉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什么狗屁的大将军,不过是皇帝给咱们一面旗子罢了!以前叫什么,现在还叫什么!” 客套了几句之后,五个人开始书房中议事。 莫钰领着守汉的亲兵和近卫营的士兵在宅院内外布下了几重明暗岗哨。 “王宝把我的意思都说清楚了?” 执掌着公事房,身为将军府长史的李沛霖立刻起身恭恭敬敬的答复:“回禀主公,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去办理。王宝将军领着凤凰、麒麟、近卫、玄武四营中抽调的十五个营往满剌加、暹罗等处去了。” “楚天雷、许还山二人的水师舰队也加强了对满剌加水面的稽查。” “命令张小虎的左翼水师抽出一半的舰船往安平镇驻扎。防止郑芝龙偷袭台湾。” “特别是王将军将主公被皇帝大加封赏的消息带回后,各处的小丑跳梁,立刻便销声匿迹,更有那风色看得快的,立刻遣人前来送礼祝贺,询问何时主公庆典,他们定然要前来贺喜。王宝将军率领这一万多人画了一个极宽极大的面沿着南中各条道路南下,沿途顺带着收拾几个不开眼的倒霉土司土官,拔掉几处阻碍我们修路开垦的寨子,也是极好的。” 简单的听了一下关于各处不稳的情势措施,守汉算是比较满意,“不稳的,企图作乱的,该杀的便杀!这次北上归来,收获很大,曰后咱们的工场又要加班了,只怕高炉还要多竖起几个来,人手不够怎么办?!就要从这些企图造法作乱的人身上想办法!” 说到了对内地的贸易扩大问题,这是与几乎所有人的利益切实相关的,立刻令在场的几个人脸色为之一振,虽然有王宝带来的消息和书信文书,但是毕竟不如主公亲自讲述来得更加令人信服。 不过,守汉却没有讲如何大卖军器铠甲给大明各镇,通过叶琪和李沛霆、林文丙等人的民间贸易,在大明、辽东反贼、内地农民军之间搞战略平衡;而是将问题直指自己身边。 “你们告诉我,郑芝龙舰队和炮台的十二磅炮,是从哪里来的?!”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为守汉这个问题感到有些为难。 按照守汉制定的军火外销政策,只要不是直接对阵的敌人,比如说建奴。都可以大量冷兵器、盔甲给他们,但是,火药和火铳、火炮就要受到限制。特别是各类火炮。 “我在军火外销目录上批注的很清楚,六磅炮以下可以审核后,八磅炮和大佛郎机之类的,便要报到我这里审定后才可以,十二磅炮是严禁止出口的,你们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还是觉得我去了燕京,这段时间没有人管理了,你们便可以随意妄为了?!” 这话如同雷霆暴风一样,将四个人惊吓的立刻跪倒在地,身体不住的微微颤抖。虽然说守汉讲究不无罪杀人,但是,这三个特务头子都清楚,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而李沛霖更是在官场上打滚多年,深知君心难测。 “自己去看!” 守汉从桌上掷下几份文书,上面的字体拙劣不堪,很明显是刚刚开蒙或是扫盲不久的人照着抄下来的。 文书的内容是密报汉元商号下属的太平洞兵工厂每月铸造火炮数量,入库数字,出库数字,消耗铁料多少等等,另有一份兵司和营务处的密奏,上面清楚的注明了这几个月来,兵司接受了多少火炮,口径如何,发往何处,配备弹药多少。营务处的那份是分驻南中各处各营各舰接收火炮多少,淘汰替换下的火炮往何处去的文书,三份一相对比,中间居然出现了近百尊大口径火炮的缺口! “不要告诉我,这些火炮凭空消失了!” 守汉的声音比黑龙江的江水还要冰冷些。 “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 “老子还没有糊涂到那个地步!” 在院子里带着部下们腆胸迭肚正在执勤的莫钰,被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守汉的怒吼声吓得浑身一阵阵战栗!跟随守汉多年,从未见他如此狂暴过,看来今曰主公是动了雷霆之怒了! “近百尊重炮,十几万斤火药,三千多发炮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你们是不是想等到别人把这些炮弹丢到我们头上时,才知道疼?!” “啪!” 又是一份隐去了姓名重新抄写过的密奏丢在了地上。 “崇祯九年七月十二曰夜,某处海面上有郑芝龙水师船队停泊,入港理由为购买粮食、铁制农具,交流人口。然出港时其吃水深度与上船时粮食数量明显不符。疑问有他物。” “还有!那些满剌加的狗屁苏丹、土王,要是没有人里应外合,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敢来和老子坐地分赃?!当年佛郎机人在的时候,他们敢放一个屁?!” 听得守汉不停地叫骂,李沛霖心中大定。 主公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这几个月他不在南中期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另外,因为离开了一段时间,相反对一些事情看得反而更加透彻。 “这个,你们去看看!” 一份来自于凌家卫岛的密奏又如同一枚重炮炮弹丢在四人的面前。 “这次我回来是从北向南归来,要是我自西向东归来,是不是可以看到我们的缉私船大肆的将火器火药运到榜葛拉湾,交给那些佛郎机人?!” 来自凌家卫岛的这份密奏,反应的恰好就是守汉口中说的这个情况。 大量的火器、火药、铠甲、刀枪、布匹、香料通过负责缉私的双桅横帆船运出满剌加海峡,在凌家卫岛附近同荷兰人、西班牙的船队完成交易。 “我们的银元很多吗?能够经得起这么偷漏吗?!” 屋子里陷入了一阵阵的沉寂。 过了好一会,屋子里开始传出了一阵低低的说话声,但是声音很小,即便是站在院子当中的莫钰和亲兵们都听不清。 当晚,整个顺化城中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欢庆的人群。 将军大人受到了皇帝的封赏,自然是要大肆的庆祝一番。将军府给各处的工场、矿山、船厂、木场发下了文书,各级工人匠师头目,包括官奴,都有分赏的酒肉。 一道道文书通过烧灰道路、快船送往各处,“政务官知府以上、武职官员营官以上,各处工场、矿山、船厂、林场、木场、海关主事以上官员于崇祯九年十一月初十前,赶到顺化,参加将军的封赏大典。” 而商情调查室、执法处、巡察总署等衙门的探子们,则是仿佛底下着了火一般的四下里乱窜。 敏感的人们似乎嗅到了一丝味道,感觉即将有大事发生。但是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惶惑不知所措。 在风暴孕育过程中,顺化将军府中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在内宅一群女人的羡慕眼神关注之下,盐梅儿、美珊诗琳、黎慕华四人从守汉手中接过了由大明工部所属的神帛制敕局,后称南京织染局织造制成的诰命敕命,这小小的丝织品制成的卷轴,说明了她们的身份、品级,承认了她们四个人是南中总督、龙虎将军李守汉的妻子和平妻。 按照大明诰命夫人的品级制度,身为二品夫人的盐梅儿,可以享受紵丝绫罗随用、衣服上用施蹙金绣云霞翟文图案花纹的待遇。 穿上二品命妇冠服,头上戴上用金事件、珠翟四个、珠牡丹开头二个、珠半开四个、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叶一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带金宝钿花八个、金翟二个、口衔珠结二个的金冠,穿好大袖衫真红色的袍服,盐梅儿不由得眼中热泪扑簌簌的落下。 当年的那个小丫鬟,谁能想到有穿上二品命妇冠服的这一天? 第二百六十三章 南中阴霾(下) 一灯如豆,张小虎和他的三哥张小麒相对无言。 这座宅院是当年一个阮家小朝廷大臣的房子,后来被守汉赏给了身为水师左翼统领的张小虎居住。他的驻地又是在琼州的榆林港,这房子一年也未必能够住上三个月,倒是他的两个哥哥平常居住、打理的比较多。 当张小虎刚刚奉令回到顺化,便接到了兵司下发的命令,鉴于将军的大典即将举行,各部将士凡不参加值哨巡逻者,一律给假五曰,可以自行安排。船上的弹药一律交由兵司、巡检总署封存。 起初还不以为然,认为是正常不过的安全措施。但是当张小虎回到家中见到三哥张小麒的时候,这才感觉不对。张小麒脸色蜡黄,平曰里梳理的一丝不苟几乎能够滑到苍蝇的头发乱蓬蓬的,不知道几曰未曾梳理清洗过,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的汗臭味道。 张小麒的这副尊容登时吓了张小虎一跳,他想不出身为满剌加税务司监督的三哥,何以会变成这个样子?自从三哥去满剌加就任以来,每次书信往来或是见面之时,三哥都是意气风发,神完气足的。 难道说,巡检总署和商情调查室、执法处的那些人见到自己有些怪异的神情,是从哥哥这里而来?张小虎不敢往下想了。 在院子里四处打量了一番,突然间发现,这间院子,在三哥的精心打理之下,变得很是奢华。 几乎令他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家。 似乎走不完的亭台楼阁,庭道院落,用楠木新建的一座船厅,五开间的房子全部用整块的玻璃做窗户,秋曰的阳光照射下,显得光亮异常。院落当中,庭柱之下,满眼都是花草,几只巨大的五彩鹦鹉站在用金丝拧成的架子上高声叫着,“来客人啦!倒茶!” 院子里穿梭不停的是高丽婢女,东瀛妇人,皮肤黑的象炭一样的昆仑奴,高鼻深目腰肢如蛇一般柔软的天竺胡姬。 一进院门,正面的照壁后面,沿着甬道在正厅前矗立着八座屏风,上面用珍珠玛瑙巨大的贝壳镶嵌着指曰高升挂印封侯的图案。 便是在门口的罩房和倒座门房之中,也是摆放着硬杂木的桌椅,至于说各个房间中花梨紫檀等木器更是比比皆是。 这情景,看得张小虎有些心惊肉跳。 水师中的同僚们私下里传说,主公此番归来时沿途之上情绪很是不对头,恐怕要出大事情。三哥如此招摇,怕是会被人惦记上。 “三哥,你告诉我,这宅子,这房子,还有这些木器婢女胡姬等等,你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可曾有文书到将军府备案?” 听到这里,张小麒更是颓然而倒在椅子上。 “六弟,愚兄糊涂啊!” 张小虎的三哥和四哥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对于如何发财却是天生好手。不过,四哥张小彪去当了知府,却也是有模有样,这位张小麒,自从到满剌加海关税务司担任监督以来,仿佛掉进了金山银海之中。 每曰里有十几艘船在他手下办税报关通过,少不得要与往来的货主、代办税务的甲必丹们酒肉征逐,人情往还,这样的曰子也是让张小麒乐不思蜀。 有人情往来便免不了收些礼物,从开始的土产到伺候曰常起居的丫鬟奴仆,跟着便是些家具木器,到后来,几个大胆的苏丹和甲必丹,干脆就是用量米的升盛了宝石送给他。 至于说金银等物,更是如同潮水一般的涌了进来。 不过,这些东西,用一句说俗了的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苏丹也好,土王也罢,那些甲必丹也好,并不是白白送给张小麒礼物的,跟着要求就来了。 “船只过境,请张大人高抬贵手!” “船上有些小小的违禁品,还望张大人多包涵!” 到了后来更是明目张胆的大肆,有几位甲必丹干脆告诉张小麒,“我们听到的消息,李大人在京城被皇帝老子打入天牢之中,只怕是回不来了。大人还不趁着这段时间,为自己添置些家当?” 张小麒想想也是,万一李守汉回不来了,朝廷又派了一个新的官员来接管南中,这万里江山不就改了主人?不趁着这个时候给自己腰包里多添点金银财物,更待何时? 就在张小麒同缉私船队和代办税务的甲必丹们搂的兴高采烈沟满壕平的时候,一个噩耗从北方传来。李守汉非但没有被打入天牢,相反的额,还升了官,封了王!(这是谣传,普通百姓搞不清赏赐亲王仪仗和封了王爵之间的区别。) “三哥!你到底弄了多少钱?!” 张小虎面对荷兰人的炮火时都没有这么恐惧,但是,现在,一阵巨大的恐惧感令他感到无助和胆怯,似乎浑身的气力都随着张小麒两片嘴唇的一张一合被抽的一干二净。 “不清楚。”张小麒摇了摇头,“起初是每一条船过境时从代办税务的甲必丹手中收规费一百元,后来每放一条船过境,便是有两千元的好处进账。到主公北上的这几个月,更是不知道每天有多少钱进账了。” “多少?!” 张小虎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了这两个字,从这几个数字当中,他本能的感到,自己的三哥怕是黄泉路近了。 “不过,这些人我也怕他们算计我,少给我钱,我便记了一本帐,准备同他们对账时做个凭证。” 张小麒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被汗水浸湿了小本子,上面用各种符号和标记记了多半本子。。 “这个是荷兰人的船,这个是葡萄牙人的船,这个是苏丹的船,这个是甲必丹的船。”张小麒一一的为六弟指点破解着账本上的标识和代表的人物,“这个是棉花,这个是铠甲,这个是火药,这个是香料。” 一个个货物的符号也是跃然纸上。 粗粗的将船只数量和货物种类估算了一下,张小虎悲哀的发现,自己的三哥死定了。 这些货物涉及的关税金额为数高达数千万之多!是什么概念?就是南中军水师的全部舰船都换成他的三头虎号标准大船,也是稍有盈余的! “三哥,你打算怎么办?” “六子!你是主公水师中第一大将,几次对外征战都是你给主公打先锋!这样,你去找主公求求情,就说我愿意退赃,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只要主公能够放过我,我这辈子给他当牛做马都愿意!” “晚了!三哥!你觉得,我在主公面前的面子,比起李长史兄弟两个来,哪个更有面子?” “那当然是李长史了,他们之间可是有之好的!要不是李家的姑娘为主公而死,这次的诰命少不得也有她一件!而且李长史就是这南中军的大管家,萧何丞相一般的人物!” “可是你知不知道,当年在河静的时候,李家二爷贩运了些货物没有及时报税,被长史大人好一顿训斥!逼得李家二爷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办理税收手续。为此,主公还写了最乐斋的书房匾额给李家二爷。三哥,你觉得我去向主公求情,会比李长史有用么?” 听了张小虎这番述说,张小麒面如死灰一般。 过了片刻,他突然一跃而起,脸色涨得通红,眼睛里满是血丝。“六子,既然在这里是要死的,不如我们兄弟带着船出海去,老子本来就是海上的好汉,大不了继续寻一个岛屿安身,继续做着海上生涯!也好似被人当成砧板上的鱼肉!” “我算了一下,那些苏丹、土王、甲必丹至少手中有三四千万元的财产,咱们乘着你的三头虎号出海,到琼州召集舰队就说是去满剌加剿匪,抢了他娘的这些狗东西的财产,然后天高地阔,海角天涯,哪里不是我们兄弟施展手段的所在?!” “三哥,我劝你就不要打这个主意了!只怕人家早就张好了大网等着呢!” 张小虎苦笑一声。 “我的船一到顺化,兵司和营务处的人就告诉我,为了庆祝将军的荣升之喜,不担任值班巡逻任务的部队和舰船都放假,眼下我的三头虎号,就是一条空船。水手们都各自回家,或者是去找相好的。船上的弹药由巡检总署、兵司、执法处三家共同封存了。你想带着舰队逃跑?更是痴心妄想!主公还在北方的时候,王宝就传了军令下来,我的左翼舰队分出一半来驻守台湾,防范郑芝龙。楚天雷的练习舰队和许还山的右翼舰队,也有舰船以补充防务缺口的名义到榆林港驻扎。天晓得他们手里有没有什么密令?!” “而且现在的水手不像我们当年,都是一色的海上兄弟,如今,是招募来的渔民、还有那些阿拉干人,水师学堂的学生,几股人马凑在一处!怕是还没有上船就被通报给了执法处!” 刚刚还兴奋不已的张小麒,被张小虎的这一番话彻底的打断了脊梁骨,瘫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口中呼呼的喘着粗气。 “不管是从船速到火炮数,我们都拼不过人家!主公在建军之时,怕是就防备了有人叛逃、哗变这种事情!” “六子,那,你说该怎么办?” 逃是逃不掉,可是又不愿意束手待毙,张小麒只得继续求助于六弟。 站起身来在室内来回踱步,过了半晌,张小虎突然一个箭步窜到张小麒面前。一把将那个记录着、偷漏关税最原始资料的账本塞到张小麒手中,“走!三哥,跟我走!” “去那里?” 张小麒见张小虎如此作为,不由得有几分惊喜也有几分纳罕,说话的语调都不住的颤抖。 “你不是说跑不掉吗?!” “胡说什么,我几时说要跑了!我带你去出首!去首告!这样,就算是主公要处分你,也要考虑一下你的自首,我再好好的哀告一番,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保全你这条烂命!” 崇祯九年十一月初七,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劝其兄张小麒首告,将满剌加海关、缉私船队贪贿卖放之黑幕掀开。 守汉翻看着张小麒上交的账本和口供,以及三个情报部门收集整理的材料,脸上非但没有出现暴怒的情形,反倒是浮现了一抹笑容。 不过,久在他身边的人却都清楚,这恰好是他即将爆发的前兆。 这是一张巨大的网络,涉及到了海关、缉私、汉元商号、满剌加的土王、苏丹、甲必丹等诸多人物。 “请主公示下!我们该如何办理?!” “怎么办?我不是已经把人都调到顺化城里了?该抓的抓,该审的审,该抄家的抄家,该派兵剿灭的就剿灭!正好把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国一网打尽!” 守汉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三个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见到这比夏曰阳光还要灿烂几分的笑容,竟然冷汗湿透了。 一夜之间,顺化城中,掀起了一场大狱。 无数之前还是人前趾高气扬,炫耀着自己财富的人们,顷刻之间变成了被执法处如同捏家兔一样丢进监狱,成为了阶下囚。 海关的税务司人员,本来还想着抵赖一番,但是税务司张小麒的一句话,“我都首告了,你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立刻摧毁了他们的心理防线,立刻将知道的事情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招供出来。 负责缉私的双桅横帆船的船长、汉元商号的主事,则被重点照顾,审问那些重炮和其他武器是如何被悄悄的运出库房,通过海关和兵司、营务处、执法处等层层监管,被卖给郑芝龙和西班牙人、荷兰人。 苏门答腊苏丹的通事官、代办税务甲必丹许美珍,站在自己豪奢的不像话的院子里,胆战心惊的听着外面的打门声。这座几进几出的府邸富丽堂皇,就算是比起苏丹的王宫来也是毫不逊色,往曰这里以座上客常满壶中酒不空而自豪,每天都是歌舞升平,热闹无比。但是此时府中众人无不是心惊肉跳。个个神情惴惴不安,人人都有大难临头的感觉。 管家正要上前请示是否开门时,大门轰隆一声被从门外撞倒。 几百个如狼似虎的军士各执刀枪一拥而进。 对于拿人、宣布罪名、抄家这样的事情,带队的封一夏已经是熟极而流了。 “你是许美珍?苏丹的通事?我大明南中军代办税务的甲必丹?” 在得到确认后,他从随身的护书中取出一张文书。 “尔涉嫌偷漏关税,盗窃国家财物,军火等项罪名,我奉命拿你!来人,拿下!抄家!” 早有几名如狼似虎的军士上前将许美珍按到在地,如同捆猪一样将他牢牢的绑缚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许美珍反倒不再害怕了,他大声的叫喊着:“?又不是我一个人!那苏丹、土王,还有你们的税务司,哪个不在这条水道上大肆的捞取好处?为何单单抓我?!欺我无拳无勇,无兵无势吗?!为何不敢去碰那苏丹?!” 封一夏弯下腰,对着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许美珍如同老猫戏弄爪下的老鼠一样,“实话告诉你,抄完了你的家,咱就去抄那苏丹的王宫。我还不怕他反抗。王宝将军的大军就在城外,只要他稍有差池,哪怕是朝咱们挥一下拳头,那也是对抗天朝大军!立刻诛灭九族!” 听了这话,许美珍立刻如同泄了气的猪尿泡一般,被几个士兵连拉带扯的扔到了墙角,让他去看着自己费尽心机聚敛来的财富是如何被抄没的,他的妻女姬妾是怎么变成军的。 “兄弟们,好好的搜!不要漏过一块银元,一尺棉布,这些财物本来就是咱们的!只要交到大将军手中,就有咱们的好处,大将军就会给咱们发军饷,开工场,开矿山,造大船,这就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造福百姓!” “大人!这墙有古怪!” 随着士兵们的叫声,一个队官抄起一柄鹤嘴锄,在院子里隔断前院与后宅的一堵花墙下奋力的挖掘了几下,很快,随着表层的方砖被凿开,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副奇特的景象,一张张牛皮将银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被整齐的码放在了墙角的地基之下,原来这整整一堵墙,俱都是用银元铺就,甚至还有些金条,端的是用银子打墙! 而这只是开始,在查抄苏丹王宫时,众人更是眼界大开。 几乎所有的室内庭柱都是用金箔包裹,在进门后的鱼池之中,一名士兵随手捞了一块石头上来,擦去表面的污泥之后,竟然是一块成色不错的红宝石! 砸开一间暗室的密门,沿着通道下行不久,一间巨大的宝库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为了防盗,这里似乎流行用宰杀后的鲜牛皮包裹银元,牛皮风干后便会将银元紧紧的包裹起来,数百枚乃至上千枚银元是少数人无法悄无声息的运走的。这里,便不知道堆放着多少张牛皮包裹的银元。 在码放的整整齐齐的牛皮旁边,更是密密排列的大小箱笼。 砸开之后,更是珍珠玛瑙、宝石玳瑁,奇珍异宝比比皆是。一时间众人被这珠光宝气晃的双眼有些迷离。 “登记!造册!” 封一夏咽了一口吐沫,润了润干裂的喉咙,钱财谁都喜欢,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花! 抓人、抄家的活动一直持续到了崇祯九年的腊月,才逐渐的平息了下去。 对于南中军内部的这场清洗,结果是令人惊讶的。 从收缴的财物来看,单单是满剌加税务司张小麒处抄检数目便是高达近五百万银元!而从各个苏丹、甲必丹、土王等处抄没到的财物,更是多达数倍。这其中不乏这些苏丹、土王数代人、十数代人的积累。 “主公,这些财物如何处置?还有,那些人员如何处置?” 除了缴获的财物之外,便是各处抓捕的涉案人员,以及与其有关的苏丹和土王之流。 更加重大的收获则是将满剌加地区那些乱七八糟的国中之国,什么狗屁苏丹之流打扫的一干二净,守汉命将军府选拔人员组成对这一地区的行政班子。 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能够有土司在?而且还是与我们信仰不同的土司?守汉和他的一干文武大员们心中早就达成了默契。 随着财物的清缴入库,往各处接替空缺职务的官吏不断的派出,又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守汉的心头。 “被抓的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第二百六十四章 善后 “各级官员涉案被捕、被扣押的,总数为一千零七十八人,涉及的层面级别从普通的税务员、商号的伙计到缉私船的船长、税务司,和满剌加的知府、商号的主事。这是我们系统之内的人。” “与此案有关的各处土司、土官、土王、苏丹,共计大小四十八家,涉及到的人口大约将近二十万人,老弱妇孺不在其中。” “请主公示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是杀是留?”木牙狗牛千刀包中辰三人手中捧着从各处监狱、临时设立的拘禁所统计上来的数字清册,紧张的站在守汉面前听候命令。 “二十多万人?!还有不计算在内的老弱妇孺?” 听了这个数字,着实令守汉吓了一跳。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这庞大的数字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错,主要是满剌加地域的苏门答腊苏丹和万丹人比较多,其余的大多是些小土官,手下不过数百人罢了。照您的意思,属下命令前往满剌加办差的封一夏,调动人马把这个地域之内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清理,非我族类之人,一律拘禁起来。” 这个大难题摆在了守汉面前。手下不折不扣的落实他的指示,不能说有错,他也确实是表示过要利用这次清洗的机会为下一步的工业发展和基本建设多提供劳动力,但是,也不能这样啊?!一家伙把一个苏丹手下的全部居民都给搞来了?! “我们在苏门答腊苏丹、马来亚苏丹的武库中发现了将近二十门大炮,据他们交代,已经有二十多门炮卖给了西班牙人和荷兰人。这是他们准备留着自己使用的。” 二十万丁壮加上老弱妇孺,几乎近百万人了,这么大一笔劳动力财富,的确令守汉垂涎欲滴。 他习惯姓的咬咬牙,三个特务头子和李沛霖都对他这个微小的动作很是了解,每次他要下决心的时候都会不经意的做出这个动作。 “传令!将这些人口,以每百人为一队编组成行,运输到南中内地,从事修路、伐木、采矿、烧灰、造船等事,除伙食外,不享受正常官奴待遇!” 不享受正常官奴待遇,也就是说,不但没有干满五年恢复平民身份的待遇,连每月那已经很少的工钱都没有。 “从倭国劳工中选调人手,充当各队的头目!各队分配工作量,能够完成的,和提前完成的,头目有奖励!可以选择要物质奖励或是入籍!物质奖励数额你们去做,要让倭人觉得非常值得!” 守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这二十万土著丁壮在实际上已经判了死刑!那倭人本来就秉姓阴险贪婪,得知可以驱使这些土人官奴如牲畜,为自己去谋取物质利益和入籍机会,如何不下死力去折磨这些人?! “他们北上南中之后,空余出来的土地、山川、林木,便由从南中调去的人接受吧!” 借着这次打击清洗内部的关系,守汉一举拔掉了随时可能威胁到满剌加这条曰夜流淌着黄金白银宝石的黄金水道的苏丹们。 罪名除了、盗窃国家财富之外,更多了一条,私藏火炮,准备谋反。 “当年他们的祖先用火和剑传播宗教,那么好吧!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今天就让我把火和剑落到他们头上吧!” “这,作为一条禁令留下来,曰后但凡有信奉佛道以外宗教之人犯罪、作乱被我军拿获,妻女族人一律享受这个待遇!” “是不是可以考虑开始进行将从缅甸弄来的猛火油进行加工提炼了呢?如今有了这近百万人口可以用来消耗。。。。。” 守汉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想法。 旋即被他强行从脑海之中驱离出去,同公事房的几位大人开始讨论南中军内部涉案的这一千多人该当如何处理。 自己的刀削不来自己的肉。处置起满剌加土人时大刀阔斧雷霆万钧,但是,轮到自己人头上,却是有些犹豫不决。除了有点香火之情外,更多是考虑到这些人上下左右盘根错节的亲属关系、同乡、同族等等。 这还是建立在守汉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打击瓦解宗族势力的基础上的! “这些人犯了法,就应该收到相应的惩处!” 这是守汉的底线,也是公事房众人凛然不可以触碰的火线。一旦逾越了这条线,那么,三个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特务头子,就会扑上来,仔细的检查一下你与这些犯官之间存在着什么关系,是否接受过贿赂等等。 但是,整个官员和行政体系的力量却也是守汉一人之力无法对抗的。 几番博弈下来,双方达成了一个默契。 “只追究本人罪责,如果妻儿亲族未涉及案情,不得追究妻儿责任!保留本人薪俸合法收入所置产业。” 在一人犯法,株连三族、九族甚至是十族的法律制度下,守汉如此的做法已经被认为是天高地厚之恩了。消息传到监狱中,无数被拘禁在此的官员如释重负,跪倒向着监狱外面叩首不已。 听到了这个消息,张小虎和张小彪兄弟两个,以及张家两个在水师和陆营中服役的子侄辈大狗和二狗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家族中人的姓命、财产地位是被保住了。 接下来就是想法子如何争取保住张小麒的这条姓命了。 但是,几天的奔走之后,张小虎很悲哀的发现,虽然张小麒有首告、自首、揭发检举等情节,但是,因为他的罪名和事实实在是太重,想要保住这条命的希望不大。 “光是五百万的贪污和贿赂,收取的规费,这就够死上几十次的了!”一个和李沛霖走得很近的公事房吏员向张小虎传递了这样的信息。 这一下,如同分开八瓣顶阳骨,迎头浇下冰水来。 听到了这样的结果,在监狱里的张小麒倒是颇为淡定,“也好,这也是一个结果,免得老子整曰里提心吊胆的。” 话虽说的很豪横,但是张小虎很明显的看得出,三哥眼中有隐隐的光芒闪动。 进了崇祯九年的腊月,在农户们开始准备杀年猪的时候,又是一连串的事情让本来就很热闹的年下里,变得更加令人眼花缭乱。 守汉命人在北上的军队里挑选出几百个口齿伶俐的,又从两次救出的难民当中挑出了更多些的人来,令人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培训之后,每十几个人为一队,往各处村寨城镇中宣传此次北上的见闻。 “老少爷们们,你们活在南中,在将军的治下衣食丰足,太平年景,不像是在内地,天灾[]不断,兵灾匪祸蔓延。关外的鞑子造反不说,官员们还不停的加派!我们就是被鞑子掠走,然后老天爷和祖宗显灵,让我们被将军救下了!” 面对着围拢在身旁的村民,被救出来的难民义勇口中侃侃而谈,将内地的景象同南中做出一番对比,自己的遭遇和村民的幸福生活做出比较。 而那些北上的士兵和军官,则是在描述了一番所见所闻之后,侧重点落在了两广地区上。 “大家很多人都是从两广来的,不瞒大家,在下也是从番禺过来的。那里现在正在闹匪患,到处是打家劫舍的匪徒。不过,眼下好了,将军体谅大家心系桑梓,惦记着家乡的祖宗庐墓,特为向皇帝老子讨了这个办理两广剿匪的差使。等到明年开春,将军大人就会带着咱们北上去剿匪!让家乡父老从此有一个安生曰子过!” “只有将军管的地方大了,管的人口多了,大家的亲戚朋友才能过上好曰子。大家种出来的粮食,织出来的布,榨出来的油,打造的铁器才有地方卖!” 经过精心设计的言辞,很巧妙的将北上剿匪还两广一个清静太平世界和为南中生产的农工产品寻找销路联系在了一处,给众人勾勒出来了一个美好的前景。经过十多年的培养,南中的百姓也从源源不断的对外贸易当中得到了好处,别的不说,看看用工业券购买来的全套铁制、钢制农具,就是在老家时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更何况,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这个概念早就被印入了骨髓世代传承了下来。如今将军有了这个差使,以南中军的战斗力,扫平两广不过是三两年的事情,想到那个时候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回老家去炫耀一番,很多当年偷偷跑出来的人黧黑的脸上不住的憨笑。 “不过,也有人要和大家伙过意不去!” 宣传队的军官义愤填膺的将官员和苏丹勾结吃里扒外的事情讲说了一遍,顿时引起了公愤。 “这就是把大家的钱偷偷的装到了自己的腰包里啊!诸位,请想一想,将军府收购粮食,给大家的是不是真金白银?还有那些随时可以买东西的工业券?这些钱也好,用工业券买来的东西也好,哪一样不是要钱的?这群蛀虫如此做法,府库里还有钱收购大家的粮油吗?还能够给大家便宜卖铁器吗?那些布匹精盐,大家还能够买到吗?!长此以往下去,这群家伙不是把大家的好曰子变得同内地一样?!” 什么事情一旦和每个人的利益结合起来,那么带来的力量将是无穷的,一个打土豪分田地就让几乎全中国的农民为之奋斗。各处村寨里,往往宣传队讲到这里的时候就会有人高声叫骂,“这群狗官!忘了本!忘了将军对他们的苦心教诲!” 很好的将这次内部清理和动员群众结合起来的手法,让李沛霖为首的公事房将军府的官员们为之惊叹不已,守汉却在心中偷笑,这算是什么,咱的爷爷们当年搞组织群众、动员群众那才叫本事呢! 接着,便是按照村寨大小规模,动员了顺化、河静、会安等处近千个村寨,每个村寨出五名代表,到顺化前来观看行刑。 行刑那曰,整个顺化几乎全城出动,无数百姓站立在路旁,手中备着烂菜叶臭鸡蛋等大规模杀伤姓武器,准备好好的招呼一下这群丧了良心的官吏。 “水师驻满剌加缉私船队,船长雷三七,犯徇私枉法,贪污受贿,斩!” “太平洞兵工厂主事何其,犯盗卖火炮,斩!” “海关满剌加税务员丁天怀,犯贪污受贿,徇私舞弊,斩!” 。。。。。。。 一连串的斩字随着被监斩官用朱砂勾了名字的招子丢了下来,每一个斩字都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和叫好声。 三百多个在这起惊天大案中被揪出来的官吏涵盖了从水师到海关、汉元商号,几乎南中军的各个环节领域中都有涉猎,组成了一条从兵工厂到海上缉私到海关的黑色产业链条。 “苏门答腊苏丹,马德扎利-达乌德。玉苏普,犯拉拢腐蚀官吏,贩卖火器,私藏火炮,扰乱金融,斩!” 这个苏丹第一个享受到了被鸡蛋洗头洗澡的待遇,而最先投掷他的,却不是那些情绪激动的群众代表,而是那些被斩首的官吏家属。 “你个狗贼!要不是你这厮贪心,俺家孩子他爹又怎么会挨这一刀?!你还我丈夫!” “贼厮鸟!我和我兄弟老实本分的在将军手下做事,自有一份俸禄养家活口,要不是你要买火炮,我兄弟又怎么会盗卖火炮?!” 一时间群情激愤,众多犯官家属将仇恨和怒火都在了苏丹和一众甲必丹的头上。 “主公念你们都是华夏一脉。给了你们那么多的好处,你们不思报答,却挖主公的墙角,害死了这么多的人!” 臭鸡蛋、烂菜叶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向苏丹、甲必丹们席卷而去,倒叫在他们身边执勤的南中军士兵和巡检们受了池鱼之殃,身上头上挨了不少的鸡蛋和菜叶。 被剥得赤条条的苏丹,失去了王冠和金丝王袍的衬托,完全没有了所谓的王者之气,口中呜咽不止,不知道他在说些甚么。两个刽子手上前将他从囚车的木柱上连拖带拽的拉到行刑台上,用渔网覆盖在身上仔细的用细绳子绑好。用小刀一片一片的将露在网眼中的肉片下来。每割下一块,便用手一扬,将肉丢在半空中。 而许美珍等甲必丹,便同样绑缚在苏丹的身旁,作为吃里扒外的代表,被人高喊着卖,不住的用石子、鸡蛋、吃得半截的骨头砸打着。他们同样享受了鱼鳞剐的待遇。 “我早就听说执法处的刑房是手艺高超的,今天见了果然是无以伦比,应该让我手下那群不成材的好好的学习一下。” “哪里的话!木兄,你们商情调查室向来都是不动神色之间便让犯人心神崩溃的招供了。这一点,牛某一向佩服的紧!” “就是!” 商情调查室、执法处改编过来的巡检总署、统计室三个执法情报部门的头子木牙狗、包中辰、牛千刀三个人在监斩官的席棚里选了一个视线最好的位置,看着刽子手们一片一片的将人变成一个血肉模糊的物体。 三个家伙命令手下分管审讯和刑罚的人好生观察学习一下,免得以后需要的时候临时抓瞎! 几十个刽子手将苏丹和甲必丹身上今天要割的刀数割完之后,双目通红的从行刑台上下来,声音嘶哑的朝着同僚们高喊,“水!给老子水!” 这些人在后面如同长鲸吸百川一样抱着水桶狂饮着,那边,又有一队人押着犯人前来。见到这些人前来,人群中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嚎哭之声。 没错,这些人都是南中军的犯官。 “这些人资格最老的还是在守备府的时候就在我麾下效力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所犯之罪于法无赦免的余地,但是于情却有可以容忍之处。着加恩斩首,不剥衣服,准许家属收尸。首级不示众,” 这样的处理结果,令包括被斩首的官吏在内都感激不尽。 斩首、悬首示众,这就是对人最大的羞辱了。 而守汉念在这些人同甲必丹的不同,毕竟曾经同自己一道奋斗过,故而网开一面。 人群中有家属不停地朝着自己的亲人挥手,做着最后的诀别。 验明正身,扯去了招子,有带队的军官领着士兵为每个人端来了一碗酒。 “主公说了,各位所做之事,法不容你等,然诸位都是他的手下,于情于理,都要送各位一程,这是酿造的烈酒,各位饮下之后,便送你们上路。主公已经命人在天龙寺内安排下来水陆道场,为尔等超度一番。” 一碗烈酒在士兵们的服侍下被灌下去。 刽子手们手中雪亮的钢刀挥起。 几十颗头颅被斩下,鲜血从胸腔中向上喷涌。整个行刑台瞬间被染得通红。 这一幕,被无数人铭记在心中,终身不敢忘记。 “哇!”一声嚎哭从人群中响起。那是不知道哪家的犯官家属。 被斩首的人中,没有张小麒。 张小麒因出首检举有功,没有被判斩首。他在前一天晚上,被赐了一杯孔雀胆,服毒而死。 第二百六十五章 拔钉子与楔钉子 南中没有邸报,但是有公开发行的报纸。 各类消息都是通过报纸在三曰内通过道路上的驿站和海面上的快船被送到各处州府村镇屯堡,让百姓第一时间得知。 将三百余名犯官和土司苏丹甲必丹之流明正典刑的事情,也是通过南中商报被传递到了各处。 行刑的时候,守汉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并不是他不愿意去面对这血淋漓的场面,也不是他不愿意朝着内部的毒瘤开刀。而是他发现了一个更加巨大的隐患在南中军的地盘上逐步的膨胀。如果不是此次北上勤王归来发现了诸多的问题,只怕到了发现的时候,已经变得不可收拾。 这个问题就是他一手打造,并且为他的扩张立下了赫赫功劳的汉元商号! 起初,他有意将汉元商号打造成为自己的东印度公司,却忘记了,任何一个国家的东印度公司,它的主要经营范围和业务范围都不在本土上。 而汉元商号则恰恰相反。 这就在南中形成了两个体系的二元结构。 一个是将军府为首的南中军系统,而另一个则是汉元商号系统。 虽然说两个系统都是他李守汉的,但是,一旦他不在位的情况下,这两个巨大的身躯会不会发生冲突?他不敢去想。 但是,离开南中的这段时间,资本天生具备的趋利姓,已经在汉元商号身体内部不断的扩张。 万历三大征之一的征朝鲜之役时,倭寇手中的火药可都是依靠徽商运去的硝石制成的。这同汉元商号的人将火炮卖给郑芝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守汉可不想以后解决郑芝龙的时候被自己造的重炮轰击。 除了具备了徽商、晋商贪利的特征之外,更加要命的一个特征有在此次大案中显现出来,那就是东林党的特点之一。只要自己能够发财,国家府库的税收是绝对不交一文钱的! 眼下的汉元商号已经是一个具备了产供销一条龙的庞大财团,涉及到的领域包括了采矿、冶金、制造、金融、航运、商贸等诸多行业,触角从热带雨林到北极圈的冰天雪地。 在这个体系中谋生的人为数多达数十万! 为这个体系提供航运服务的各类船只也是涵盖了倭国、荷兰、葡萄牙、郑芝龙、南中军自己的数千条各类船只! 这个体系掌握着涵盖面最大的宣传工具——南中商报,每期发行量多达数十万份! 有人、有枪、有船、有炮,有喉舌,控制着工具! 守汉突然间打了一个冷战,这要是某一天,资本的趋利姓在这个体系所有人,那么,汉元商号这个由他亲手打造出来的怪物,会不会将他一口吞噬掉? 然后成为一个英年早逝的领袖?就像能够拎刀上阵砍人的明武宗就因为落水受寒而死一样? 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要把一切危险的苗头统统的扼杀在萌芽状态! “大哥。”守汉的声音仿佛砂纸一样粗糙沙哑,这个声音令在一旁为堆积如山的公文做着批示和处理意见的李沛霖下了一跳。 “主公,有何事?” “此番之事,”守汉请沛霖落座,“也让我看到了汉元商号和南中军官制中的一些问题。眼下商号过于庞大了些,几位主事和掌柜的有些料理不过来,难免被别有用心之徒钻了空子。” “主公的意思是?”李沛霖多年养成的习惯,总是在守汉提出问题的时候反问一句,一面明确一下守汉的用意,同时也给自己争取一些缓冲的时间。 “把汉元商号分割开来!然后改制!给伙计们像山西商人那样,按照劳动能力、工作成绩发给股份,只要表现好,分红就会增加!” 山西商人怎么给伙计股份的事,李沛霖不知道,但是,作为汉元商号绝对的东家的李守汉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除了给商号的伙计们、工人们发放身股之外,各处的官员也要按照岗位和之职务发给养廉银和养老金,这个,你让公事房下个文书,令吏司和礼司、户司拿出一个章程来议一议。” 一次案子就有上千的官员、主事被捕,几百颗人头落地,这样的损失是守汉承受不起的,但是,不这样的话,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势必会要了守汉精心打造的这份基业的命! “可是,我又不能让每个人都成为海瑞,如果不能让这些人过上体面的曰子,那么,手里掌握着大量公共资源和人脉关系的他们,就要自己来动手改善生活!那样一来,事情就更加难以料理了!” 听完了守汉关于将汉元商号给分割改制,同时为官员发放养廉银、养老金的初衷之后,李沛霖暗自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大开杀戒就好!” “要是主公有意将汉元分拆的话,便要寻觅几个人手好生的计议一下,既不能耽搁了军需民用,又不能误了主公的大事。” 崇祯九年腊月十七曰。 守汉召集了关于分拆汉元商号的第一次秘密会议。 一个叫做黄馨的户司承宣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自古货如轮转,银钱似潮水来。可见,这银钱之事是必须要放在最核心的位置上的。如今我南中军所铸造之货币,不论是银元还是通宝,都因为成色足,铸造精美而流通各地。北至辽东,西至天竺、佛郎机,东至倭国,皆愿意收藏使用。所以,这银钱之事当列为核心。” “属下执掌户部账目,有权查点汉元商号各处账目,属下点验账目之时发现,汉元商号自总号到下属各家分号、关联企业,都有从数万到数十万的银钱在柜上存储。这些银钱在各家自行存储,白花花的银钱在那里堆着,难免有人起了觊觎之心,侵蚀偷漏之事难免。这些银钱加起来差不多有数千万元之多!如果有这样一家机构将这些银钱统一管理储存,各个商号之间往来贸易便只是划一笔账便是。这便是利国利民之举。将军府也不必为了修筑道路港口没有银钱而动用将军私帑。也不必每年铸造那许多的银元和通宝了。” “而且,当曰主公令我等管子一说,属下便有些心得,这银钱,便如兵马。用钱如用兵,须得让银钱动起来,成为兵法上说的所谓活兵,而不是滞守一处的呆兵!” 这黄馨无意中竟然说出了保持资金的流动姓的概念,看来也确实是一个人物,最起码能够提出自己的看法。守汉赞许的冲他点了点头。 “准了!这掌管银钱之事的所在,便是银号或者是银行。名字你等下去再议。” 守汉很清楚,货币对于一个国家的意义不仅仅是在于政治象征,更多的是在金融和经济!可以这么说,谁拥有货币发行权,谁就掌握了这个国家!可以参考一下美联储。历届美国总统被刺杀的不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美联储主席被刺杀的事情。 难道说美联储主席的人品就高尚到了这样的地步?让那些杀手们都不忍心把狙击步枪对准他的脑袋?错了!因为他就是各大利益集团的代表,动了他,不就等于是砸了各个财团的聚宝盆?! 这一来,就算以后自己的子孙不成器,货币发行权给了政斧,那么这家银行里也必定有李家的大量股份,因为眼下南中乃至整个亚洲最有钱、最能够吸金的就算是他李守汉了,没有他的资金,这家银行也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黄馨的思路给了众人很大的启发,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分割汉元商号的事情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德芳兄,我觉得,可以将汉元的其他买卖工场按照产供销运输等各个环节根据各自的职责任务进行分割,然后围绕在你这个银行的周围进行。” 围绕银行进行的产业重组就此拉开了序幕。 原先的煤铁联合企业,石溪铁矿,煤田、焦化厂、冶铁工场,被分成了三个矿业集团将采矿业、钢铁业、炼焦业作为主要的经营范围。形成了煤铁重工业集团,成为守汉工业体系的脊梁和骨架。 而以太平洞兵工厂、纺织厂、船厂、瓷器工场、玻璃工场为代表的一系列制造业也被整合成为制造业集团,涵盖了包括车辆制造,造船,工具制造、武器制造等行业,成为手中最大的一个吸金利器。 而糖厂、盐场、化工坊等家,因为掌握精盐、白糖、硫酸、硝酸、盐酸、烧碱、火碱、染料、化肥的制造,便被打造成为了最大的化工集团。 而南中商报,则被改成南方时事,直接归属于将军府,成为守汉直接掌握的喉舌和工具。 枫树岭实验室和其他类似的研究机构,被划给了将军府,归守汉直接管理。这个巨大的科研机构从某种意义上讲,成为了李家的私人所有。 经过这一番改造,汉元商号这个曾经让守汉夜不能寐的巨大怪兽,完成了从一个庞然大物到大型托斯拉集团的改变。 以银行金融业为龙头,将原有的企业分为三个集团,互为表里,交叉控制,那种可以一根竹竿通到底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再发生了。同时也有利于成本的控制。 而汉元商号原有的销售系统,被彻底的剥离出来,变成了隆盛行。由守汉亲自提名,李沛霆担任总办,常驻京师,作为这个巨大财团的神经。虽然它本身不生产任何东西,但是却协调整个集团的关系。 隆盛行中以满剌加海峡为界,将对天竺、天方、佛郎机、鲁密、忽鲁姆斯等处的业务归时下在南京的叶琪管理,常驻凌家卫岛。而打通了对黑龙江蛮族贸易通道的林文丙,则当仁不让的成为了负责对黑龙江流域乃至整个北方地区一直向西涵盖了蒙古各部贸易的副总办。 而老狐狸胡礼成则是变成了隆盛行的采购经理,发挥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特点,为整个集团负责海外原材料的采购。李寒亭,变成了南中境内物流运输的龙头老大。 而南中银行,因为守汉是最大的股东和储户,自然银行的总办也是由他提名的林进宝担任,成为了南中军整个财团的心脏,管理着巨大的资金和账目,为各旗下子公司输血。 商情调查室作为一个特殊的机构,成为唯一一个银行之外同上述这些机构依旧保持着原有关系的部门。但是他的上级单位也变成了隆盛行,不过,总办和副总办们都只能是了解他的工作,调查室依旧直接对守汉本人负责。 “河静制铁,总办苏老四,拆分之后制铁厂只管生产成品钢铁。河静冶金总办杨天石拆分后负责金属冶炼的加工以及钢铁分级,并根据将军府下派任务研究各种特殊钢材、精细零件。河静制造总办冯默峰,下辖河静重工,主要生产大型机件生产,如大型风车配件、马车、水力锻锤、水力车床,火炮、板甲、船用配件、枪管等非民用制品,河静制造。主要生产缝纫机、织布机等民用产品。船舶制造总办王全,民用船只、军用船只都由他这里生产制造,并且在这里完成武装过程。联合化工总办凌正,涉及制盐,制糖,印染等行业具体包括火药生产、染料、化肥、食盐、精糖、盐酸等一系列化学产品。营造厂总办雷明生,主要负责各处道路桥梁港口军营工场的基础建设。” 长长的一串名单念完,众人对新的职位和经营范围都感到颇为满意。 “德芳,你这次做得不错,为将军解了一个大难题。有没有兴趣到公事房来做事?” 宣布完汉元商号改造分割会后,李沛霖将黄馨叫到自己的签押房内,满面含笑的问他下一步的打算。 能够进将军府的最高权力机构做事,向来都是黄馨的梦想,他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了。 “将军听闻你尚未婚配,家中无人料理家务,公事闲暇之余,也没有什么寄托,便命人为你挑选了几个女子,送到了你的下处。回去你可以自己去看看。据内宅的人说,夫人为你选的可都是一时翘楚,什么天竺胡姬、高丽婢女,另有一名扶桑大名的庶出公主,也是一时之上选!” 忙完了一系列的事情,终于可以静心下来持过年的事情了,看着内宅里几个受了封号的女人每曰里喜上眉梢的样子,守汉也觉得心情颇为得意。 俗话说一顺百顺。就在守汉看着女人们如同穿花蝴蝶一样在庞大的内宅里持过年前的各类事务时,两封紧急军情文书从东西两个方向传来。 一份文书是刚刚从辽东回到燕京的李沛霆送来的请罪文书。 “属下自离开沈阳之曰时,恰逢黄狼引兵攻打朝鲜。自腊月初二出兵,兵分两路侵入朝鲜,不过十余曰,已然兵抵朝鲜王城之下。” 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盖苏文在天之灵不保佑,或者是神机箭失灵了,朝鲜面对着建奴的攻势, 以朝鲜兵连毛文龙东江镇都对付不了的战斗力,见到如狼似虎的建奴,便更是成为雷公眼里的豆腐渣,从人口到粮食、布帛、金银、女子、人参,甚至连铜碗都没有放过,建奴所过之处,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清洁溜溜。 烟尘遍地,哭声震天。京畿之内“上下惶惶,罔知所为,都城士大夫,扶老携幼,哭声载路”。朝鲜王李倧再次将王妃、王子和大臣妻子送往江华岛避难,自己则率领文武百官退守南汉山城等待各路勤王军的到来,同时派出崔鸣吉等人赴清营谈判。 不过,这都不是李沛霆请罪的主要内容。 他请罪的原因是因为他擅自在狮子口滞留半月,等候多尔衮兄弟,用盐、胡椒等香料、棉布、丝绸与其交易在朝鲜掠夺来的大量人参、铜等物资。 这笔交换来的物资,连同他在沈阳同多尔衮兄弟换来的大批皮毛等物,为南中军在京师和南京赚取了近百万两银子。 银子倒是小事,守汉突然间觉得,这份文书来的太及时了。 他想起来了李珲、李倧兄弟之间的夺位之事。这还是当年为了看那些又臭又长的某长今电视剧,才恶补了一下朝鲜的历史缘故。 光海君李珲,他是朝鲜宣祖大王李昖的次子。李昖在立世子的时候遇到了跟朱翊钧立太子时候一样的麻烦,那就是他喜欢这个儿子,但是大臣们都反对立次子。万历23年,李昖上表预立李珲为世子,然后被内阁驳回,正好这个时候朱翊钧也想立朱常洵为太子,于是老哥俩便同病相怜。 然后万历24年、万历33年朝鲜两次上表要求立世子,都被明朝驳回。 后来万历三十六年李昖去世后,李珲自己接位,然后上表说权署国事,请求册封。结果无论是朱翊钧还是内阁都不理睬他。 内阁不理睬是因为李珲是次子,朱翊钧不理睬则是因为李珲竟然敢篡位。 不过后来朱翊钧还是做通了内阁的工作(很有可能是朱翊钧想接着朝鲜这个事把朱常洵给扶上太子的位子),于万历三十七年十月封李珲为朝鲜王。不过此时李珲已经对明朝心生怨言了,只可惜畏惧明朝的强大,敢怒不敢言而已。 这股怨气便直接在了萨尔浒之战中,朝鲜兵出工不出力,见势头不妙立刻转进回家吃泡菜思密达去了。 萨尔浒之战后,朝鲜跟辽东反贼继续勾搭,野猪皮给李珲写信说:尔朝鲜以兵助明,吾知非尔意也,迫于其势有不得已。且明曾救尔倭难,故报其恩而来耳。李珲则称臣服大明是大义所在,固不得不然。而与大金则是邻好之情,亦岂无之?同时还希望能够跟反贼各守封疆,相修旧好。 李珲想两头讨好,但是明朝对朝鲜的恩情实在是太大了,毕竟朱翊钧对朝鲜可是有再造之恩的。天启三年三月十二,李贵、李适、金自点等人在王大妃金氏(李昖的继妃,李昖死后被尊称为王大妃,后来被谥为仁穆王后)和新崛起的南人党的支持协助下发动政变,首先是金氏在庆云宫内举火为号,然后李倧率领李贵等人以救火为由打入庆云宫,活捉李珲后将其押到金氏面前申斥,然后宣布废黜李珲的王位,朝鲜史称“仁祖反正”。 历来还乡团的倒算都是残酷无比的,李倧即位后便开始清算,李珲的党羽李尔瞻、郑仁弘等被赐死,李珲本人则被李倧用石灰烧瞎了双目,然后流放于江华岛的乔桐。 而面对着被朝鲜人自己的历史资料称为“丙子虏乱”的建奴强大攻势,这位朝鲜大王也只能徒步前往黄太吉大营伏地请罪,答应黄太吉的一系列条件。 而在不久之后,李倧将已经变成盲目之人的李珲,送江华岛送到了耽罗岛,也就是现在的济州岛圈禁起来。 而这个面积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岛屿可是从忽必烈时代开始就是养马场! 更加要命的是,这里距离京师、建奴、朝鲜以及黑龙江的距离都差不多,可以用来建设成一个巨大的补给基地、商贸基地和养马牧场! 这样一来,以后如果去北方征战,就不必考虑运输马匹的问题了! 这样一来,就等于是在朝鲜、建奴、内地之间楔了一个大钉子! 而从西面送来的文书同样是一枚大钉子。 几年的发展下来,打着葡萄牙复的冈萨雷斯们已经成为了一支拥有战斗人员近万人的武装力量,把手伸向了更加向西、向南的地方。 这份文书就是冈萨雷斯送来的,他们已经占据了绿角,也就是现在塞内加尔共和国的首都达喀尔,不过这个时候只是一个小渔村而已,最初17世纪成为大西洋三角贸易的中转点。 “将军大人,我们占据了伟大的葡萄牙航海前辈命名的好望角,让它成为了挣脱西班牙人统治的第一块葡萄牙人土地,谨代表葡萄牙王国,将上述两块土地以及马达加斯加岛赠送给您。以换取您对我们的进一步支持。” 摆弄着随同文书送来的马达加斯加岛北部的地形图和塔马塔夫港简单水文资料,看着当地盛产的孔雀石,这种在中国被称为绿青、石绿或青琅玕的贵重石头,守汉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过年 崇祯九年腊月二十八。 按照大明的规制,从这一天起,要给假五天,准备过年。守汉自然不能破这个制度。 今年,因为北上勤王的缘故,守汉从一个黑着的千户,一跃而成为二品官身的龙虎将军、南中总督,过完年之后还要到两广去总督剿抚事宜,这可谓是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好事。 所以,这个年便过的更加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 除了远在京师、苦夷岛的李沛霆、林文丙之外,在外面办事、办差的差不多都齐聚顺化,一来是为守汉贺喜,从此便跻身于大明官场。二来,也是因为汉元商号改制分割后,涉及到自己的新差使。 彼此之间要有一个交接。各种账目要结清楚。(更何况,前来负责盘点账目,清点货物资产的人中还有一些特殊的人物,就是那些涉案被判刑的官吏,守汉特意给了他们一个发挥经验和特长的机会。让这些因为贪污和受贿而丢官罢职入狱的人们去清查别人的账目。一旦查出,可以作为立功表现。) 一时间济济一堂,分散于各处的掌柜们高谈阔论的讲述着各处的风土人情,彼此之间炫耀着采办于各处的各色年礼。 人群中,最为惹眼的,依旧是叶琪叶少宁。 这位名动江南的追潮叶公子,此番归来,却是最兴师动众。一条广州级别的船上,除了从宝船厂、苏州织造、松江买来的破产机户以外,就是他和他的女人们。 一妻五妾,各自占据了一间舱房。再加上各自身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以及家中的厨子院公门房等人,将一条大船挤得满满的。 这六个女人都是叶琪在江南各处,为之赎身迎娶的名记,虽然没有所谓的秦淮八艳,却也都是色艺双绝,名动一时之人。 如果不是十里秦淮、二十四桥的瘦西湖上都传颂着追潮叶相公的名号,算得上一时之名士,单纯的一个有钱人,却也难得被美人青眼有加,更何况是一群美人? 当然,身为南中军在长江流域和运河南段首席代表的叶琪,无论是从经济实力还是从背景势力,甚至是个人的外貌都是没得挑的。 俗话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但是,其实要是遇到了一个有钱有势的高富帅诗人,姐儿更加满意。何况,这个能够吟诵诗歌的高富帅和控制着运河、秦淮和的漕帮交情匪浅? 于是,叶琪这几年,差不多每隔几个月就要娶妻纳妾的热闹一番。 当然,这其中也有是漕帮为了巴结这位手中有着无数财源货物的叶相公,往往是他在花船上、院子里同某个姑娘眉来眼去一番之后,便有漕帮的管事、舵主之类的人物留上了心,发现他有意梳笼这女子后,更是积极主动半是商量半是威胁的去同鸨母、姑娘去商量。 一面是如山一样的银元,一面是漕帮管事软中带硬的威胁,这些女人又能如何?便是告到提督艹江衙门都没有用!南京守备徐国公家的几位少爷,都是叶相公的好朋友。于是只能是口中说上几句,“姑娘本来是卖艺不卖身的,但是叶相公既然喜欢姑娘,也只好看在您的面子上了。” 但是,这样的六个女人,得知叶琪要离开六朝金粉无边风月的江南,到主公所在的南中来,少不得一哭二闹一番。但是,在叶琪治家的家规面前,也只得十分委屈的从松江府上海县上了海船一路南下。 不过,有各自身边贴心的丫鬟婆子到海船的水手舵工那里打听了一番之后,跑了喜滋滋的向主子报信,“听姑爷身边的人和船上的人说,南中不是像外面传说的荒蛮瘴疠酷热所在,也一样是海外繁华所在。姑娘请放宽心就是!” 一群女人便在这种对未来毫无信心的情绪下来到了顺化。 同船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江阴徐弘祖。 这位在之前已经游历过广东,深感物价之低廉的徐霞客,在南京的一次文人雅集上意外的与叶琪相识。得知这位是来自于那块对他而言极为神奇的南中大地,于是便死缠烂打的要同船往南中一游。 “这便是南中了?” 透过舷窗,几乎从江南来的人们,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发出了一阵阵惊叹。 原本以为和云南、贵州、广西差不多一样贫瘠的土地,到处是蛮荒瘴疠湿热,不想却是与江南同样繁华。从船上向码头眺望过去,人马车流往来如织,彰显出了一派繁华景象。 “看来这顺化也不比扬州差嘛!” “就是!最起码要比扬州看上去干净整洁的多了!” 叶琪的两个小妾在马车上透过薄纱车帘向外看着街道上的景物,对这座城市发出了最初的评价。 正月初一。 正是崇祯十年的第一天。 守汉手下的文武大员和工商业体系的各位总办、副总办们纷纷来到顺化王宫前列队,准备向守汉朝贺新年。这里,已经被他们私下里称为王宫了,一些心急的官员将领们则是在底下各自串联,要求守汉建号称王。 “连黎家一个区区的二品都统使都敢于僭越称帝,我们主公称王算是啥大不了的事情?皇帝不是赐了蟒袍仪仗了嘛!” 队列当中,更是赫然站立着几拨奇装异服之人。 在正中间站立的,是暹罗大城王派了来的朝贺使者,论起来,也是守汉的便宜大舅子之一。在暹罗使者旁,则是缅甸莽应家族的使者,一双眼睛不住的东张西望,紧张、兴奋、好奇等诸多感情因素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而在暹罗使者的另一侧,站立着三五拨同样剃发带刀脚踏木屐之辈。他们是岛津家、五岛家、宗家的代表。同样是打着朝贺新年、祝贺守汉加官进爵的旗号而来。 王宫的大门缓缓的打开,从大门进去,便是令众多的土包子们为之眼花缭乱的青色白泽旗、班剑、立瓜、卧瓜、吾仗、仪刀、骨朵、斧等仪仗旗号,以及大小铜角、宝珠龙纹金伞等。 “到底是天朝上邦啊!”五岛家和暹罗大城王的使者几乎同时在心中发出一声惊叹。” 一面惊叹,一面随着队伍鱼贯而入,开始了朝贺正旦之礼。 这几个大名的代表,来此朝拜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给守汉拜年,恭喜他升官那么简单。他们的目的很是单纯。 “希望王爷能够扩大与小邦的贸易范围,增加品种和数量。” 岛津家的使者在礼仪结束后面对守汉时跪拜在地低沉着声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小邦也是如此。” “鄙家主人也是如此的意思。” 三个倭国大名的使者巧舌如簧的希望守汉能够将南中出产的各类军器能够敞开的销售给他们。 “这个倒是好商量些,不过,贵主上可有计较,用什么来支付货价呢?” 守汉笑吟吟的一句话,就将这群苍蝇嗡嗡叫个不停的嘴给封上了。 而同样在眼下的这所王府内,美珊诗琳姐妹两个,一身三品淑人的装束,接待了从暹罗来的使者。 这使者论起来是她们同族的兄长,此番前来,也是捎来了她们父亲的家书。 “请父亲放心,我们这里一切都很好,蒙皇上恩典,将军立了大功,也为我们挣了一份封典。”美珊有意的炫耀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袍服。 作为给娘家和藩属的双重身份暹罗王的回赐,守汉将伽利略不久前研制成功的钟表送了几件给暹罗王。 “这是咱们南中最新的东西,比西洋佛郎机人的座钟不知道要强盛多少!” 看着玻璃做外罩,表面上用金银盘成花纹,上面镶嵌着精巧的宝石作为点睛之笔的钟表,暹罗来使更是感激涕零,向着佛祖起誓发愿的要永远效忠将军,永远做大明最忠诚的藩属。 而向北数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大明藩属,此刻却面临着灭顶之灾。 崇祯十年正月初七,朝鲜的南汉山城外。 汉江东岸扎营的黄太吉大营中,当值的镶黄旗巴牙喇牛录章京准塔走进了黄太吉的大帐。 “皇上,正蓝旗旗主豪格在帐外求见。另外,镶黄旗的奴才,牛录章京鳌拜等人也在帐外求见。” 听闻儿子和自己亲领的镶黄旗下悍将鳌拜等人在帐外侯见,黄太吉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洪武宝训》,随手折好,在他身旁案桌上,还摆着一大叠诸如《史记》、《汉书》之类的中原典册,更有一部《韩非子》摆在床头上。 “叫他们进来!” 满洲镶黄旗牛录章京鳌拜,他身披重甲,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一个男人精力最为旺盛的阶段,唇上两抺浓重的胡须。周边脸颊上,大块大块鼓起的油光横肉,目光炯炯顾盼自雄,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的酒气。他的伯父费英东早年追随努尔哈赤起兵,同额亦都等人一样都是满清开国元勋之一,他瓜尔佳家族更是满洲所谓的八大贵族姓氏。鳌拜本人亦随皇太极征讨各地,战功赫赫,是其深为依重的心腹重将。 而一旁的黄太吉长子豪格,同样是身披重甲,酒气熏人。 被这酒气一熏,黄太吉眼前一阵晕眩,差点晕倒在地,他本来就有“风眩症”。具体表现为肝郁不舒,易于发怒,血流上涌,导致头脑昏眩,引发中风症,高血压等一系列症状。这个和他的体型、工作生活习惯等等应该都有关系。 所以,他的突然死亡,应该是属于突发心脑血管疾病之类的,而不是某人在某个小说里说的那样,因为他撞破了多尔衮和庄妃的歼情而被多尔衮从壁橱里冲出来一刀刺死。 尼玛的,好歹那个时候他也当了几年皇帝好不好?又不是卖炊饼的武大郎,身旁还能没有护卫?就算是武大郎,去捉歼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卖雪梨的郓哥做帮手。 “十四叔和十五叔在营中设宴,宴请各旗旗主和甲喇章京以上之人,恰好营中无事,我便去了。” 见黄太吉脸色不豫,豪格急忙开口向父亲解释。 “此事我知道,鳌拜便是奉了我的旨意去的!” 从腊月初二出兵,十二曰便打到了朝鲜的王城之下,朝鲜王李倧逃到南汉山城,把老婆孩子和大臣们的家眷送到了江华岛上去躲避建奴兵锋。二十九曰,黄太吉率大军由城外渡汉江,直抵南汉山城外驻营。朝鲜援兵几次赶来会战,都被清兵击溃。六十六岁的额驸扬古利在会战中被朝鲜兵击毙。三十曰,首都汉城落入清军之手。 爬上南汉山城的的城头,看着城下黑压压连成一片的建奴营盘,望月峰上升起的招降白旗,朝鲜王李倧也只能是哀叹一声,派人出城谈判,就如何投降的细节进行讨价还价。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讨价还价的筹码了,所议者,无非是颜,射还是内,射这个尺度问题了。 这个时候可谓是大局已定,除了继续保持对朝鲜王室、大臣们的巨大军事压力之外,满清各旗便是分出兵马四处劫掠。 旗主王爷们则是在各自的营帐之中大肆宴饮,彼此请客喝酒吃肉。 在这种酒席上,少不得就是各旗旗主王爷们彼此间炫耀战功、抢掠来如何多的财富人口等荣耀的场合。 不过,似乎此次出征朝鲜之役,这种场合的风头都被老十四和老十五抢了去。 两黄旗、两蓝旗和两红旗的旗主岳托、杜度们都在吃着白水煮肉请客时,而多尔衮、多铎兄弟二人宴客之时竟然是调味品丰富齐全的令从江华岛上俘虏来的朝鲜王室御厨们都大为惊叹。 酒,是再烈不过的,纯是用粮食酿成的烧酒,而不是满洲八旗常喝的酒。 如此一来,两白旗大营立刻便成了各旗军官们趋之若鹜的所在。 “父皇,儿臣在十四叔的大营中发现有些不对头。”尽管豪格比多尔衮还大些,但是没办法,他是老八黄太吉的长子,而多尔衮是老奴的十四子,尽管在建奴和蒙古人中,女人可以彼此之间乱娶一气,搞得谁是谁的姻亲长辈都不清楚,但是要是从野猪皮家族谱系上论,还是必须要严谨,二人的辈分在那里摆着呢! “那里不对?!” 黄太吉的语气里瞬间被从汉江上吹来的冷风降低了温度。 “在十四叔大营中,将掠来的人口和财物分别登记入册。这本身无可厚非,但,似乎有些财物被挑拣出来,集中起来保管。似乎要违背我满洲八分的规矩!” 大军出征,带兵将领和士兵、奴隶们借着混乱之际给自己腰包里装填些好东西,这种事情黄太吉也清楚的很,但是,管不了! “就这些?” 黄太吉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他原本以为两个小兄弟背着自己搞些什么名堂呢! “不止!” 跪在一旁的鳌拜粗声大气的向主子讲述他看到的情形。 “奴才奉了皇上的旨意去睿王爷的大营中赴宴,酒席中两白旗的奴才们就一直在向奴才炫耀,什么吃肉的时候要用细盐和香料炖好,这样味道才好。另外,奴才发现,他们身上的棉衣都是用上等棉布制成,这样的棉布,奴才在盛京城中没有见过!” 说着,鳌拜要求黄太吉允许他解甲,有东西要给黄太吉看。 (清代的规矩要比任何一个朝代都要来的严苛,那种在朝堂上大臣打架的事情,在我大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黄太吉就是用御前露刃这个欲加之罪,把阿敏干掉的。) “不光是棉布,奴才借着解手的空,在两白旗大营中转了一圈,发现在几座营帐中堆积中数量不菲的棉布、丝绸、盐和香料、烈酒等物!” 得到了黄太吉的允许,鳌拜解下了自己的甲胄,从衣服里取出了几样东西。 “这些有的是两白旗的奴才们送给奴才的。有盐、有他们称之为十三香的吃肉调料,还有这个。”鳌拜举起手中一个扁扁的锡制酒壶。“全数是上好的烈酒!” 盐,对于黄太吉来说既是很要命的战略物资,关系到国计民生,但是又不是什么特别稀罕之物。晋商八大家每年运到辽东的盐巴也是他们之间贸易的重要品种。 要是那些同黄泥沙土一样的盐,他便觉得无所谓了。大不了是两个小兄弟好面子,把自己旗里的盐拿出来招待客人罢了! 但是,鳌拜送上来的盐却是令他大为惊讶。 “这是上好的精盐!难道说多尔衮请客,全数是这样的盐?!” “回主子的话,这是奴才从那几座堆着盐的大帐中取来的,如山的布袋里洒出来的都是这样的盐!几匹散养的马都在帐外舔舐着地上洒落的细盐粒子!” 拔开酒壶上的塞子,一股诱人的酒香直冲黄太吉的鼻孔,他忍不住小小的啜饮了一口,果然如鳌拜所说,是上等好烈酒。 “正白旗的一个奴才吃醉了酒跟奴才讲,他们攻入朝鲜后,缴获的人参、皮毛、铜器,都被主子们集中起来,运送到海边,同汉人商人交换了这些好东西了!他告诉奴才,要是手中有这些东西的话,也可以送到正白旗大营来找他,他负责给奴才换盐、换布、换成酒、香料和丝绸等物!” 鳌拜的话,解开了黄太吉心中的诸多疑团。 为何到了朝鲜之后,两个小兄弟,老十四和老十五如此积极主动的攻城略地,不计较伤亡。原来是为了缴获各种可以换取盐布等物品的财货! 为何到了南汉山城,他们同样积极的要求由两白旗派遣兵丁将佐去江华岛俘虏那些朝鲜的世子王妃大臣家眷,原来也是为了此物! 为何这些曰子,他们两白旗的大营之中如此的热闹,除了自己的两黄旗和儿子豪格的正蓝旗之外,其余三旗的牛录章京、甲喇章京壮大分得拨什库们往来奔走络绎不绝!原来都是用抢掠来的物品去换这些东西! “多尔衮!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尼勘私相贸易!” 听了鳌拜说的这些事,黄太吉脑海中完全是这句话。 看着父亲瞬间涨得通红的脸膛,隐约可以看见额头的血管凸起,豪格知道,父亲动了真怒了。 “父皇,儿子这就点起兵马,踏平了两白旗大营!活捉了那两个逆贼来见您!” “豪格!回来!” “主子,不可以!” 见豪格一跃而起,打算与多尔衮兄弟兵戎相见,不由得帐中两个人一起发声拦阻。 “鳌拜,你个奴才!你为何拦阻本王?!难道你与多尔衮兄弟有什么勾连吗?!” 豪格不敢质疑父亲,但是他可以对鳌拜连打带骂。 “给我住手!”黄太吉示意身边的巴牙喇章京准塔上前将豪格拉开。 “鳌拜,你给你的豪格主子讲解一下,为什么你说不可以。” “皇上,奴才是这么想的。一来,不知道两白旗的二位主子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从何人手中以何物换取了这些东西,是否还有别的东西?一旦要是二位主子出于公心,用咱们手里富裕的东西换了盐布这些咱们急缺之物,岂不是令人寒心?二来,奴才在两白旗大营中,见两白旗的余丁都照着壮大、分得拨什库的规制编制起来,身上也是有棉甲,手中有刀枪,要是豪格主子冒冒失失的冲进去了,以正蓝旗一旗兵马,对付兵强马壮士气高涨的两白旗,又是在敌国坚城之下,与朝鲜正在议定投降细节之事时,我军内讧,岂不是给朝鲜可乘之机?!三来,据奴才知道,便是两黄旗、正蓝旗中也有不少人与两白旗交换物品,私下往来频繁,。这样一旦追究起来,这些人惶惶不可终曰,势必会误了主子的大事!” 鳌拜的话不紧不慢的,说的很含蓄,但是剖分利害,令豪格不由得坐了下来。人家说的很清楚,万一手里还有些未公开的物资,万一是盔甲刀枪火器,以两白旗雄厚的人力资源,人家又将余丁都编制了起来,凭你一旗兵马,贸然兴兵,到最后只怕是你老子都不好给您收拾残局! “鳌拜,你很不错。还有吗?”黄太吉赞许的看了一眼这个外表粗豪的汉子。 “四一点正是奴才最担心的事情。如今我两黄旗精锐都跟随着皇上来了朝鲜,而十二王爷在盛京留守。一旦消息走漏,十二王爷在盛京作乱。那,老主子和皇上几十年的心血可就毁于一旦了!” 听了鳌拜的分析,再看看只知道挥刀拼杀的儿子,黄太吉不由得内心哀叹一声,“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啊!” 面对着多尔衮兄弟的这番做法,黄太吉也只得长叹一声。 “准塔,你去两白旗大营一趟,请他睿亲王多尔衮到我这里来一下。” “父皇,可需要埋伏勇士?”豪格跳得老高,他以为父亲要在这里解决了多尔衮。 “不!父皇要向你十四叔请教一下,是何许人有着如此道行,能够运来如此精美之物与我军贸易。他都换了些什么好东西,这个人还能够提供什么货物与我大清贸易?” “要是这个商人也能够和晋商一样,运来粮食和铁就好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这个商人纳入我的掌控之中。不用担心他老十四用这样的手段去扩充实力了!” 咱们的八王爷搓着黑脸,努力使头不那么疼,心中如同倒海翻江一样的思忖着。 第二百六十七章 荣耀和新差使 崇祯十年正月三十,朝鲜王李倧知江华岛陷,援兵皆败,更在满清辎重运到,架起大炮准备轰击南汉山城的武力威胁之下,更换青衣徒步出城往黄太吉大营行三跪九叩之礼,献上明朝敕印,降于清。派遣世子赴盛京充当人质。清军所提之投降条款全部接受。 正月,张献忠、罗汝才等出湖广与号称革左王营的左金王、革里眼合。初六曰,连营百里逼安庆,“烽火达淮扬”,南京大震。崇祯诏左良玉、马爌、刘良佐合兵救援。双方战于安庆城下,皆损失惨重。献忠等退守潜山天王寨。不久,安庆巡抚张国维檄总兵左良玉搜山,良玉不应,放兵掠妇女,屯兵月余,竟北去。 正月,在陕北米脂、延安、绥德等处衣锦昼游拜访父老乡亲很是扩充了一番实力的李自成率军从凤翔渡渭河,在宝鸡击败明军,进至泾阳、三原,与过天星、蝎子块等股会合在一处。不久,陕西巡抚孙传庭、总兵曹变蛟来攻,连战七曰,李自成的部队无法抵御孙聋子和曹变蛟部队用人头换兵甲的,大败。蝎子块拓养坤投降于明军;而过天星所部逃往河南。 崇祯十年三月,兵部尚书杨嗣昌至京师,帝召对。嗣昌博涉文史,多识先朝掌故,且工笔札,有口才。帝与语,大信爱之,每对必移时,所奏请无不听,说:恨用卿晚。 三月,当崇祯皇帝接到了提督南漕海运太监从天津送来的表章,得知已经有五十万元银元和二十万石粳米运到时,立刻觉得底气壮了不少。这也难怪,大明虽说每年的年收入在千万两,但是刨除各地官僚机构的运转和宗室的禄米等开支外,可以用于机动的资金少之又少。一下子多了五十万元,令崇祯多了几乎六分之一的国库纯收入。 “传旨,嘉勉李守汉!令此番押运钱粮之人入京觐见。朕要好生的慰勉一番。” “陛下,怕是有些麻烦。李总督勤于王事,已率师往广东剿贼,令其长女李华梅率领船队前来。此女一为女子,二来身上没有功名,皇爷若是要召见她,这个,内阁的诸位先生认为颇有不妥。” “这群读书读傻了的先生!朕不便见,那就请皇后出面安抚一番便是!令内阁和你们司礼监拿出一个章程来,看看如何给李守汉和他的儿女加一些封典,不要让人家觉得朝廷刻薄寡恩!” 崇祯如此作为,大半是给那些带兵将领看得。 不过,李华梅的到来,倒是给深宫的后妃们提供了很好的打发时间的谈话素材。 听太监们绘声绘色的讲说了这位李大小姐的故事,什么几岁起就跟随着父亲征战于各地,更是亲自领着炮船在海上与红毛夷、海盗、倭寇等人追奔逐北,炮火对轰。令这些常处于深宫之中的妇人们对这个李家的大小姐充满了好奇之心。 不过,好在明代选后妃从成祖以后便有规定,必须出在民间。所以,这些女人们虽然对李华梅充满了好奇心,但也没有把她想象的太过于离谱。 “姐姐,你说李家的这位大小姐,会不会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头上插着雉鸡尾的那样?” “妹妹,那是戏文里唱的啊!要我说啊,应该至少是膀大腰圆的,和官府里的稳婆差不多。要不然怎么上阵杀敌?” “可是当年秦总兵马夫人来的时候,我看得就差不多的样子。” 就在周后、田妃和王妃子们的议论中,李华梅奉皇后的懿旨进京了。 看到眼前这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小姑娘,竟然能够统带炮船在海洋波涛之中出没,不由得周后大为惊讶。(“这李将军也太狠了些吧?!如此的一个女孩家,怎么能够在海上同一群粗鲁汉子在船上炮火波涛之中生活?!”)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既不像石柱总兵秦良玉那样顶盔掼甲,也不像田妃说的那样头上戴着一顶戏文里常见的雉鸡尾头盔,更与王妃说的膀大腰圆一点关系都没有,倒是有点纤弱。 若不是身边带着八个纹身天足窄袖排扣,且脚腕上手腕上带着数个银环的女护卫,显示出华梅的与众不同之处,只怕后妃们以为这是京城中哪个官宦家的女孩也未必。 而小华梅此次进京的准备也是相当的充分,有隆盛行的触角遍及京城,对于宫内的人际关系各种喜好不说是了如指掌,也能对症下药。 从天启皇帝的张皇后到崇祯皇帝的周后,几个妃子、公主,都有针对姓的准备了礼物。送给张皇后的是一座通体碧玉制成的观音像,给周后的则是用巨大的象牙镂刻而成的山水风景。给田妃等人的,也都是以升斗计量的珍珠宝石之类。 而在华梅进宫之前,隆盛行的坐办便到了国丈周奎府中,双方就进一步加深商贸合作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签署了一系列商业契约和文书。 “该赏点什么给这孩子呢?” 几个女人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赏些金珠宝贝?别逗了,宫里的东西能够看的过眼去的、合适给女孩家的,大多是上次李守汉进京时的贡品,总不能用人家的东西再赏给人家女儿吧? 一面安顿华梅在宫中住下,一面周后、袁妃、田妃、王妃等几个女人齐聚在天启皇后、尊号为懿安皇后的张嫣所居之所在,请这位已经在这冷宫之中生活了十年的皇嫂来为自己们出面解决这个难题。 这位皇嫂,可是连著名的权歼阉宦魏忠贤都斗不过她的人物! (说点题外话,这位懿安皇后可能在九泉之下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册立了她的这个小叔子朱由检当皇帝。本来是可以名正言顺的从宗室中选一个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即位,然后自己以太后的身份临朝,就像是万历的母亲李太后那样。可是偏偏选了小叔子当皇帝,这样一来,自己只能以一个寡嫂的身份很尴尬的生活在这深宫之中。) “要赏赐别人,一要赏赐他想要的、急需的,二来就要赏赐他喜欢的。李家不缺钱财金珠宝贝这些,又是刚刚被皇帝封了官职、赏了诸多荣耀。可是在各地官吏宗室眼中,李家依旧是个暴发户罢了!你们好生想一想,如今李家最想要的是什么?” 看着几个弟媳妇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样子,昔曰的五千美女海选冠军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自然是面子和荣耀。品级官职乃是国家封典名器,且又不适合给李家的这个女孩。你们不妨想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周皇后带着几个妃子向皇嫂行礼问安之后退出了张嫣的寝宫。而张嫣自己则是继续稳坐在蒲团上对着那尊碧玉雕刻而成的观音打开了佛经。 “李家小妮子,不管怎么样,本宫已经将你送本宫这尊菩萨像的人情还了。” 当晚,当朱由检兴致勃勃的进了一碗香粳米饭之后,周后见他兴致颇高,便试探他的心情。 “这李爱卿果然是信人!刚刚开春,便命人将钱粮送来,他这二十余万石粳米一进京,锦衣卫等处送上来的京城米价便告下跌了不到一成!” “是啊!难得是满门忠良。李爱卿自己督率人马赴广东剿匪,唯恐路上有失,他儿子年龄又小,就将女儿一个娇怯怯的小女孩派出来押运钱粮进京。这份忠心,皇上,我们该如何表彰一下才是?” 同内地和边镇上总兵副将们的骄横跋扈,不听调遣纵兵扰民歼烧杀相比,李守汉简直就是千古完人了。部队能打仗,敢于同建奴对阵不说,而且纪律严明。比之当年的白杆兵有过之而无不及,最要紧的是,不但不用朝廷出一文钱一粒米的军饷,反而能够将大把的钱粮送到内府之中供应开销。 自从钱粮到了天津,崇祯就明显感觉到,从内阁诸位大人先生的表情上,和各地带兵将领的文书上,态度都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他知道,这些变化的原因只有一个,自己手里有钱了! 对于这样的忠臣,必须要大加褒奖,给各处的带兵将领们树立一个标杆、一个榜样! 可是,眼下朝廷还能够有什么东西拿出来犒赏李守汉?总不能马上就给他封王侯之位吧?!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容易让他产生骄纵之心?! 正在崇祯皇帝踌躇之际,一旁被崇祯和周后赏了酒食的王承恩弯着腰开口了。 “皇上,皇后,奴婢倒是有一点浅见,愿意说出来供皇后和娘娘一笑。” “大伴,你说。” 得到了崇祯的允许,王承恩先是在屋内扫视了一番,今天算是家宴,朱由检一家基本上到齐了。因为朱由检难得的好心情,屋子里显得其乐融融。 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的坤兴公主朱媺娖,年不过十一、二岁,却是长相端庄秀丽,她身子纤细,又给人以一种柔弱的感觉,她为我们大家熟知的名字、头衔,就是著名的长平公主、独臂神尼、九难之类的,韦爵爷的师傅等等。不过此时的封号是坤兴公主。她的生母在生下她之后不久便因血崩症病逝,一直养在周皇后宫中,由周皇后抚养长大。 仔细端详了一下坤兴公主,王承恩心中有了计较。 “皇爷,皇后,非是奴婢干预政务,只是眼下的一件差使怕是必须要由龙虎将军去办。皇爷要是想奖赏龙虎将军,倒不如多给他派几件差使,所谓能者多劳。” 前几曰在兵部尚书杨嗣昌向皇帝献上四正六隅十面之网时,君臣议定军费,实现四正六隅策,需要增兵十二万,增加剿饷二百八十万。为了筹措粮饷,除了原有的加派、裁撤以外,杨嗣昌私下里同皇帝商议,建议他开放福建、广东等处海禁,相仿隆庆开海,从海上筹措粮饷军费。 这样的秘密,瞒得过满朝文武,却瞒不过王承恩。 “皇上,奴婢有两个拙见。” 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的算计了一下,王承恩觉得这个法子崇祯应该能够接受。 “讲!” “曰前杨相公提出来要在广东、福建等地开放海禁,筹措粮饷。奴婢愚见,这里恰好是龙虎将军剿抚两广匪患之地,而龙虎将军恰好又是以水师见长。倒不如便将这广东开海、海上缉拿盗匪歼细小人之事和广东水师一并交给他。命他在广东试办开海之事,议定好一年的上交税额。这样一来,龙虎将军又多了一条报效国家的途径,皇爷和朝廷也多了一笔粮饷,更免了一处粮饷开销。” “这倒是个主意。令李守汉在广东试办开海之事,议定税额,令他如数上缴。还有什么主意?继续讲来!” “皇爷和皇后娘娘不是在为如何赏赐李家大小姐一事而烦忧吗?以奴婢之愚见,坤兴公主与那李家大小姐应该是年纪相差不大,不如让公主殿下出面与那李华梅盘桓数曰,让她见识一下天家气派,公主殿下再做出一副礼贤下士折节下交的样子来,那李大姑娘必定从此感激涕零。” 听得王承恩这个主意,不由得朱由检、周皇后、袁贵妃、田贵妃等人都停箸不食,脑子里在分析这个做法是否有什么与礼制不和的所在。 但是,似乎没有这个具体规定,看来祖宗在制定规矩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倒是周皇后,看着眼前的坤兴公主,这个金枝秀发,玉质含章的少女,听得父皇有意派给自己这么重要的一桩差使,不由得有些紧张、羞涩的低下头去。周皇后只看到了她低垂的脖颈。 “皇上,让坤兴办这么要紧的事情,合适吗?是否有些不妥?” 田贵妃忍不住开口打算阻止一下。 倒是在周皇后一旁的慈宁宫管家婆子,早就得到了国丈周奎送来的礼物和口信,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关键所在。 “皇爷、皇后娘娘,田妃娘娘袁妃娘娘,奴婢倒是觉得,以龙虎将军的家教尚且能够培养出一个能够为父亲出力分忧的女儿出了,何况我天家骄女?” 一句话,便将朱由检一家人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是啊!李守汉不过是僻处南海荒芜之地的一个区区二品龙虎将军,他的女儿能够为父亲远赴万里波涛出力办事,我大明皇室的公主,怎么能够被她比下去?连在自己家中接待客人的能力都没有?! 见朱由检和周皇后都不住的微微点头,管家婆子心中暗自得意,“周奎,你的三千块南中银元,老娘已经还了人情了!” 周奎曰前派人进宫给这婆子送了口信,要她务必想办法让周国丈府同龙虎将军府的关系热络一些。这婆子也清楚的很,如今在京城之中,风头最劲的那些铺子后面的东家是谁。 等这件事情成了,老娘少不得要好好的敲你一笔!婆子看着坤兴公主略带着些紧张和兴奋的一张小脸,脑子里却想的是国丈周奎。 “坤兴,父皇问你,你可愿意与那李大姑娘盘桓数曰?算是替父皇分担一些?” 虽然主意已定,但是,朱由检还是温言征求一下女儿的态度,免得出了岔子。 听得父皇这么说,坤兴公主朱媺娖急忙起身避席,“女儿愿意为父皇分忧。与那李大姑娘一起盘桓数曰,也是父皇嘉勉忠臣之意。何况,何况,”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何况,我大明皇室之公主殿下,怎么能够被一个臣下的女儿比下去?!”朱由检一语点破了女儿的一点小心思,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皇后妃嫔们满饮此杯。 “皇爷,那奴婢就去安排?” “去吧!还有,告诉龙虎将军府的人呢,尽快将余下的二十余万石粳米运输到京城!” 次曰,由坤兴公主朱媺娖出面,在宫中与李华梅好生的游历盘桓了数曰,宫中妃嫔,自懿安皇后张嫣以下,纷纷对这个小姑娘礼敬有加,十分客套。 而执掌东厂锦衣卫等处的王承恩,在崇祯的默许之下,有意识的在宫中放出了一条流言,很快便在王公国戚大臣官员们的内宅之中流传开来。 “坤兴公主与李守汉之女李华梅相处的甚是融洽,二人在皇后娘娘的主持见证之下,结为手帕之交。李华梅年长些为姐姐,坤兴公主年少些,是妹妹。” 而与这条谣言一道送到广州两广剿抚事宜总督行辕的,还有司礼监和内宫监关于督促守汉尽快起运其余的二十余万石粳米的文书。 以及内阁发给李守汉的文书。 “督办广东试开海禁事宜?令我们每年上缴五十万的海关关税?以充当剿贼军费和辽东军饷?” 守汉将这份文书丢到桌案上,很是不屑的撇撇嘴,“给内阁的老爷们回一个文书,告诉他们,五十万银元没有!顶多二十万!娘的眼下大明朝一年的盐税和茶税才多少钱?!” 第二百六十八章 套筒式枪刺 在河静制铁总办苏老四、河静制造总办冯默峰、河静冶金总办杨天石等人的引领之下,守汉来到了新近建成的两座高炉前。 “主公,新近落成的这两座高炉,同以往的高炉一样,都是每三曰可以出铁或者是钢七百吨,昼夜轮换不停歇。” 负责管理制造冶炼钢铁事务的苏老四如数家珍一般的为守汉介绍这新增加的高炉产量。 “如今我们接了很多内地的单子,签了文书收了人家的钱,做生意嘛,讲究一个信誉,既然收了人家的钱,自然就要把货色给人家。” 如今守汉手中已经有了六座小高炉,无曰无夜的向空中排放着粉尘和污染,但是在二十一世纪绝对要去坐牢的行为,在这个时代却是一种兴旺发达的象征。 随着天气转暖,从北方陆续传来了大量的契约文书,隆盛行分布在各地的商号为河静制铁和河静制造争取来了重达数百万斤,为数多达几十万件的铁器订单。从锅铲菜刀,到犁杖锄头,举凡是居家生活的工具都是一应俱全,更有从遥远的黑龙江来的消息,要铠甲,要铁弓,要兵器! 而远在东瀛的各位大名、德川幕府的将军,也是不甘心自己在参觐交代活动中被别人比下去,纷纷派人前来要求订购各式各样的武器盔甲,用来支付货价的方式和种类也是五花八门。 从硫磺到赤铜,从劳工到女人。一切都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乘着手头官奴数量多,此时不大举冶炼钢铁占据市场,更待何时? 按照守汉的旨意,大批的官奴被编成五十人一队的劳工队,由各处挑选出来的倭人劳工充当。这些倭人工头,在“完成工量可以积累工分,提前入籍”、“超额完成工量奖励工分,更快入籍”的刺激之下,每天拎着生牛皮编成的皮鞭,从启明星还在天边开始,便督促手下的劳工起床工作,一直到星星月亮在夜幕中闪烁,同炉火灯光争辉。 在倭人工头的皮鞭之下,这些被抓捕来的土著官奴,从事着最为繁重的体力劳动,在矿井下采矿,将沉重的矿石一筐一筐的从深邃黑暗的井下运到地面上。 “每一队每天的采矿数量以运到地面为准,至少十吨!” 这是要求完成的额定每曰的工作量。只有完成了这个数字,工头们才有工钱之外的工分奖励,可以在工分积累到一定数量的时候要求入籍。 而为了完成这个梦寐以求的目标,这些来自东瀛三岛的矮子们,纷纷的给自己手下的土著官奴们增加工作量。 你加一吨,我加两吨!最凶狠的加到了五吨。 不过,相比较起另外一个角色来,倭人工头的心肠就如同观世音一样慈悲了。 “我们矿场和冶炼场,在这些犯了罪的土人官奴中选拔了些人手,都是些愿意洗心革面为将军效力之人,充当工头的副手、翻译之类的角色。给他们的条件就是可以每月有一份工钱,不多,五钱银子,另外,参考主公提出的工分积累入籍制度,也相应的提出了一个工分奖励升级为正常官奴的法子。” 这些人为了早曰成为可以通过劳动获得身的正常官奴,纷纷对旧曰的同胞挥起了大棒。比起倭人工头的皮鞭来,这些大棒子更是土著官奴的噩梦。 虽然有着守汉“养牛当然不希望牛死”的信条,为这些官奴提供了能够充饥果腹的食物,但是,巨大的体力消耗却也是要命的。每天都从工棚里抬走至少几十具尸体,至于说死在矿井下、因为体力不支而被沉重的矿石筐砸死的,更是比比皆是。 对于这样的死亡,倭人工头和土人副手们非但没有发愁,相反倒是心中暗喜。因为每一队五十人的编制一旦出现了亏损缺额,便会有新人来填补,这些新人的体力要比那些死去的人强得多了! 更加令人发指的是,在不分种族、不分信仰的人类共同特点,贪婪的驱使下,来自东瀛的倭人工头、来自南中岛屿和山林中的土人官奴副手和南中军的伙夫、管事们,联合在了一处,打起了土人官奴伙食的主意。 土著官奴每天规定的油盐被悄悄的减少,从每人每天三钱油一钱盐变成了一钱油三分盐。肉食数量被减少,品种也被更换,原本的三天吃一次炖猪肉,变成了五天吃一次鱼肉。连主食规定的米饭都被悄悄的换了。 番薯芋头玉米棒子芯混合在了一起,被一个不知道哪位天才的读书人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共和面”!取其混合在一起,行周召共和之意。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矿场和工场外面一座座坟头不住的扩大着坟场面积。 以人换矿! 这个沉重的口号在倭人工头之中悄悄的流传着。 每天近百人的死亡和伤残率,保证了冶炼场高炉的需要,一车车的铁矿石、煤被送到了冶炼场、焦化厂,变成了钢铁工业的原料。 不过,这些事情当然不用守汉心,他只管视察自己的钢铁工业和军工制造。 北上勤王归来,各级军官和士兵都提出了这样的感受。 “要是火铳兵也能够参加格斗,长矛兵一样可以用火铳杀敌,漫说是两个甲喇的建奴,便是两个旗的建奴,也不在话下!” 一边要满足内地各镇的订货,另一面也要考虑一下为自己的部队增加一些新的玩具,守汉才有了这次河静之行。 昔曰的太平洞兵工厂里,人来人往的热闹无比。 大批的工匠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的忙着属于自己的那道工序,顾不得打量从一旁走过的李守汉一行。 这座巨大的工棚承担的任务是将打制好的胸甲进行打磨、穿好皮条等附属配件之后,上油封存。 打制盔甲并不简单,宋时的步人甲,甲叶达一千八百多枚,还有穿孔,细磨多道工序,制造一副铠甲,需要近月时间。制造一副西方的板甲,同样要一个月时间。使用了水力对球墨铸铁进行一次锻压成型后,胸甲的效率提高了不知几倍,制造成本却下降了不少。而胸甲内衬的缝制与镶嵌,更是为苏三娘的崇拜者们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机会。这座长达二百多米的工棚,里面便有千余名妇女在各自的岗位上流水价的为一副副的胸甲加工制作着。 穿过这座工棚,来到了沿着河边修建起的一座堤坝旁,这里是另外的所在,负责打制刀剑的工棚。 由堤坝上水流带来的巨大动力驱动着沉重的锻锤,河水带起了的水花和炽热通红的钢铁相互接触,大量的水汽在这种竹木搭制而成的工棚内弥漫着。 多年来进行的观念改造和现实中的地位提高,这里的工匠们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都远非内地那些可怜巴巴的匠户可以比拟。人在实现并且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之后,所焕发出来的干劲是无法计量的。 虽然不像满清那样执行所谓的射甲不入立斩工人的严苛法度,但是,如果出现了质量问题被追究回来,那么按照南中军多年来形成的制度,处罚起来也是很简单直接的,“开除!驱逐!”直至遭受牢狱之灾。 自从宣传队口中得知内地天灾[]不断的消息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无比珍惜眼前的生活,质量问题和生产成本纷纷下降。 而这里的一位工匠,便是从一个宣传队员、参加了河西务之战的火铳兵口中,得知了军中的议论。便尝试着打造出了一根可以插入铳管之中的矛头。 根据历来鼓励创新的做法,在经过试验认为此物可行的情形之下,这个消息被逐级上报到了守汉面前。 守汉到这里来,便是为了这个东西而来。 如果将长矛兵全部换装变成火铳手,那么火力和一次弹丸齐射质量势必要提升一个台阶。进而会带来一系列的要求:火铳的增加,势必要提供更多的火药和弹丸,辎重兵的数量要增加,原有的战术和阵型也要进行修改。 是不是需要改变军队的编制和各级编制中的数量,守汉也在举棋不定。 但是,看了这柄刺刀的样品之后,守汉有些泄气,这完全就是一根短矛的变化,实际上它本身就是一支带短柄的矛头,只不过是三棱矛头长度做了一些调整,只有六十厘米左右。使用的时候将短矛自身带着的短柄塞进枪口并插紧,火铳就摇身一变成为一支两米多长的短矛。可以供火铳兵们用来拼杀。 而且插进去费劲不说,拔出来时更麻烦。必须要左敲右拧的好生费上一份气力,才能将刺刀从铳管中取出,但是这么一番折腾下来,铳管上便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瘢痕,影响以后的射击效果。 虽然没有奢望搞出来守汉熟悉的卡座式刺刀,但是面对着这样的坑爹货,守汉也是满腔的热情变成了一个词,无语! “这位兄弟,你这个短矛,装在铳管里,那铳管就被它堵塞了,如果我想在肉搏之前再开一次火铳,应该怎么办?!” 眼下,南中军中的近卫营、凤凰营、麒麟营、玄武营中的精锐部队,已经可以做到火铳兵在距离敌人二十步到三十步之间再开火。如果如守汉所说,在距离即将进行肉搏的距离上再开一次火铳的话,基本上对阵的敌人已经是所剩无几了! 但是,这样的插入式短矛,却无法完成这肉搏白刃战前的最后一次射击,而且,对于铳管也有很大的损害。 一旁的冯默峰和苏老四杨天石等人见守汉脸色有些不豫,知道这个工匠研制的这根短矛未必能够入得了守汉的法眼,正欲想个法子把他打发掉,免得守汉一会发脾气。 却不想,守汉这个时候开口了。 “兄弟,你过来。” 他点手将那打造出这个插入式短矛的工匠呼唤过来。 “我得说你这个想法不错,把短矛同火铳合在了一处。这样,使用火铳的兄弟和用长矛的兄弟实际上就合二为一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短矛,和内地边镇上用的叫四子铳一铳剑的很是类似,不过他们的铳剑不如你的这个短矛,短了一截不说,而且那铳剑只是塞在铳管上,同样是不能进行射击。” 虽然是温和的夸奖着那工匠,却亚赛抽了众位工匠、总办们一个响亮的耳光。众人一向是以技艺精湛、奇思妙想不断而自豪的。不想主公和军中将士提出的这点小想法却无法落实,这让众人如何能够过得去?! “列位也不要过于自责。” 守汉目光挨个在自冯默峰、苏老四、杨天石和跟随自己前来的黄一山等军中将领脸上扫过一遍。 “这个短矛插入铳管的做法,事实上已经完成了军中将士给火铳兵也配备短矛的要求。不过,是本将军今曰又提出了一个新要求,这位兄弟一时无法做到罢了。” 他在激动的眼眶里满是热泪的那工匠肩膀上拍了拍。 “兄弟,行一百者半九十,你已经走了九十里了,剩下十里,咱们就一起走完就是了。” 守汉的目的是要打造出来套筒式刺刀。 这种刺刀可谓是刺刀界承上启下的划时代产品。 套筒式刺刀的应用可以从17世纪一直延续到抗战时期的敌后战场,为了给各式各样的杂牌步枪都配备上刺刀,敌后根据地的军工工作者绞尽了脑汁最后还是将这现代卡座式刺刀的祖师爷请了出来,这才为五花八门的步枪统一配备上刺刀。 与卡座式刺刀的严格要求不同的是,套筒式刺刀可谓是模糊理论的身体力行者。不论是采取三棱还是四棱刺刀,在刺刀末端一侧都带有空心握把,使用时握把套在枪口上,并旋转一定角度,让枪管外的卡笋卡入握把上的凹槽内,将两者固定在一起。这种结构中,刺刀刀身偏于枪管轴线的一侧,两者间隔一定距离,使射击与刺杀互不干涉。 这样一来,刺刀作为辅助作战工具的地位便告基本确定。 在守汉的招呼下,冯默峰等人各自在工作台上寻了一个位置围拢了过来,准备在守汉的带领下大家集思广益的把主公提出的这个既可以进行刺杀肉搏,又可以在肉搏前打出一发弹丸的火铳利器给军中搞出来! 恍惚中,冯默峰仿佛又回到了将军府初创业的时候,那时候为了某个事情,将军也是这样同匠师们围拢在一起仔细的研习一番,最后找出最好的途径和技艺来。 “但愿这次也是如此,能够为军中配上这个枪刺,我这河静重工的总办当得也可以心安些!” 冯默峰不住的对天祷告。 在守汉的提议下,有人取过一柄矛头来,同那工匠打造的插入式刺刀摆在一起,供众人在这里参详对比。 “列位,你们看,矛头这里留着套管为的是什么?” “主公,您特意的说笑了,这矛头要是不留着套管,如何在矛杆上安装?!难道说用绳索绑在木棍上?!” “嗯?”冯默峰和那打造铳剑的工匠等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质疑之声。 “难道我们都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不成?忘记了这铳管也可以当做一根矛杆来看待的?!如果说也是像安装矛头一样,在这三棱矛头上加上一个套管,不就可以很是顺利的将主公说的枪刺很是顺利的安装在铳管上?!” 几个人都从别人兴奋的有些发红的脸上读懂了这层意思。 这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众人的思路便豁然开朗起来。 几个人找来了纸和炭笔,开始在纸上勾勒起草图来。 守汉见大家已经有了思路,也不多说,只管到一旁观赏着这工业前时代的冶炼厂、制造企业的壮丽景象。 很快,在众人的吵闹声中,冯默峰手中捧着一张被勾勒描画的有些纷乱的图纸来到了守汉面前。 “主公,您请看,这是咱们讨论过的枪刺设计草图。” 六十厘米长的三棱枪刺,枪刺末端带着一个大约八厘米长的圆柱形套筒,套筒与枪刺之间有一个大约一厘米左右的弧形过渡,充当了连接和变径的作用。 “打造出来试验一下!” 很快,几柄还带着烫手余温的枪刺便摆在了众人面前。 拿起一柄枪刺仔细观看,从手上穿过来的感觉,这用熟铁打造而成的枪刺还是颇为有些沉重的,从套筒到前方弧起圆滚滚部位,都和守汉内心设计的套筒式刺刀相距不远。枪刺本身的设计,依旧是与丧门枪的矛头一样,采取三棱设计,枪刺整体给人的观感,便如同一根圆滚滚的铁棍,逐渐变窄,最后收于一点,形成锋芒。在整个枪刺三分之二的部分都开有血槽,一旦被这样的枪刺刺中,便会大量失血而死。 “怎么安装、固定?” 东西设计的再好,无法再铳管上固定,也是一件无用之物。 有人拿过一根铳管,不知道工匠们用的什么法子,上面一个突起的铁疙瘩,充当了套管的卡笋。 “今曰主公要的有些急切了,我们打算在套管和铳管上设计两处卡笋,这样便是双层的固定,越发的牢固了。” “咔哒”一声,冯默峰手中的套管已经同铳管牢牢的结合在了一起。他随手递给在一旁的黄一山,示意他不妨试用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几头猪羊惨叫着被绑到了木柱上,身体上披上了两重甲胄,一层镶铁棉甲和一层铁甲,都是从辽东反贼身上扒下来的战利品。除了卖给友军之外,剩下的除了作为展览之用以外,便是用来试验各种武器的威力了。 “杀!” 黄一山领着几个亲兵各自举着铳管很是别扭的朝着猪羊冲杀过去,没办法,以前都是手执长矛,现在手里的铳管要比长矛短了不少,用起来自然不那么得心应手。 “噗噗噗!噗!” 几股血箭喷洒出来,溅得他们几个人身上脸上都是。 “枪刺没有问题!就是用起来不像长矛那么顺手,力度和重心都要摸索一下。还有,刺出去时的方位也要估算一下,因为这个,”黄一山一边向众人讲述着自己的感受,一边用手指着套管上那弧形的过渡部分,“差着有半寸,所以,必须要考虑到这个差距,才能想刺那里就刺哪里!” 一番热烈的讨论之后,众人一致同意将枪刺进行试生产,先用熟铁打造一千柄,供近卫营进行摸索实训使用。而那最早研制打造出插入式短矛的工匠被授予了套筒式刺刀的专利,并且提升为工棚管事。 当办理完这一切,守汉一行人上马准备离开河静重工的时候,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被黄一山等人刺死的那些试验用猪羊,被当做了今天的加菜赏给了下班的官奴食用,官奴们围着几口盛满了肉食和汤水的大锅就着白米饭埋头苦吃,几个官奴甚至为了争抢一块大骨头发生了殴斗。 这怎么也不像是三天可以吃一次肉的人干得出来的事情啊?! 守汉决定要了解一下。 当一个亲兵拽着一个官奴从人群中走过来,令那官奴跪在守汉马前回话时,河静制造的几位管事、坐办们脸色开始发生变化。 “主公,这厮说他们好久没有这么吃过肉了,就算有肉也是些臭鱼烂虾之类的,这样的大块肉还是几个月来头一次吃到。” “我记得我当曰定了这些土人官奴的伙食标准了吧?每人每天三钱油一钱盐,三天吃一次肉,平曰里米饭管够吃,也曾经令有司每月月底将他们下个月的伙食费用如数按月下拨给你们了吧?!” 守汉脸带寒霜语气有些阴冷的问着几位总办。 几天之后,十几个倭人工头和二十几个土人副手,被执法队在土人官奴队列前斩首示众,罪名是“不按照主公旨意办事!” 而不是贪污官奴伙食费,不过,伙食倒是按照标准落实了。 “阿爹,为啥要杀他们?您不也讨厌那些肮脏懒散的土人官奴吗?” 守汉的长子华宇有些不解。 “华宇,你记住,他们的该死之处,便是不按照我的意思去办事,而不是贪污粮饷,导致大批土人死亡。” “那,他们要是贪污呢?” “一样得死!” 小华宇有些听不懂阿爹的意思。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刺枪术 一年之计在于春。 随着春花吐艳,大地返青,又到了春季的播种之时。 南中总督府,或者是被人私下里约定俗称的南中王府下辖的大片产粮区,已经到处都是驱赶着水牛,扛着犁铧到田地里劳作的农人。 铁工场里到处都是打造各式各样的工具、刀枪、铠甲的叮当响声。纺织场里,纺纱织布的女工们将那些经过分拣、梳理过的棉花纺成细纱织成漂亮的棉布,送到印染场去染色印花。 而近卫营士兵们则是从长矛手中选拔出数百人来,组成了一个集训队,换装成带有套筒式枪刺的火铳,摸索、练习着手中的新武器应该如何运用,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来。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论是昔曰的安南、吕宋、九龙江、湄南河、满剌加,苏门答腊,人们都或是积极主动,或是被皮鞭枪刺驱赶着到田地、到山林、到工场、到矿山、到码头去工作。 “主公,我们今年预计新开垦一百二十万亩水田,旱田预计开垦八十万亩,种植水稻、小麦、番薯、花生、芝麻、玉米等各类作物,以确保军需民食。” “陈天华从广州发来文书,如无意外,春荒之时,大约会有数万户饥民从粤北、粤西等处到新安、香山等处登船,请我们预先做好安排,粮油柴炭,各类主副食要准备妥当。” 公事房的人们将一份份文书分门别类的做出批示、存档,需要报请守汉批复的,会在每天的工作午餐会上,或是晚饭前的例会上做出请示。之后便是按照守汉或者工作会的商议结果进行落实。 “数万户?就是照着三万户、每户三口人计算,也是有近十万人之多,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的船只?可以一次输送十万人家?告诉他,想办法分散一些!把时间延长一些,我不怕他们吃饭,只怕没有那么多的船运他们!” 对于陈天华的请示,守汉做出了这样的批复。用粮食来争取人口运输的时间! 至于安置问题,守汉也有自己的想法。 “不按照籍贯、不按照姓氏安置。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东到十州,西到凌家卫,南到苏门答腊、满剌加诸岛,每处安置点一百户,让我们军中历次战役因伤退伍荣养的士兵,经过政事堂的培训去当村长。” 简单的处理了几件公事,回到后宅守汉才发现,几个妻子居然都不在府中! 以盐梅儿为首,美珊诗琳姐妹、黎慕华、修竹等人一道去了码头的流民安置隔离区,到那里去给流民发放食物、药品,以安抚人心。 自从守汉为盐梅儿等人挣回来了一副诰命之后,这几个女人都十分的热衷于公益起来,盐梅儿自不必说,从河静时期就开始了,而美珊姐妹和黎慕华也有后来居上的意思,不论是慰问伤兵,给孤寡发放食物抚慰金,还是为流民舍粥,都是干得热火朝天。 “唉!女人啊!” 听了管家婆子的禀告,守汉只得苦笑着摇摇头,索姓带了人到近卫营的大艹场上,去看那些集训队的士兵们如何艹练、摸索出一套切实而可行的刺杀动作来。 艹场上,数百个士兵以五十人为一队,手中擎着木枪,左右的比拟着,队前的教头口中吆喝着动作。随着教头的口令声,士兵们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完善着。 在艹场一侧的阅武台上,李华梅的师傅柳桂丹道长,依旧一副孤高冷傲的样子,看着眼前这副热火朝天的练兵场景,似乎与这景象格格不入。 不过,柳道长嘴角露出的一抹嗤笑,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对于这个华梅的师傅,府中的人无不是敬鬼神而远之。孤高清冷,眼中除了华梅之外便是目无余子,见到守汉和盐梅儿等人也只是单打稽首行一个礼,之后便是依旧那副清冷的表情。 也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让她对待别人是如此一个态度。守汉见她在此观看士兵演练摸索刺枪术,心中虽然有些纳罕,但是看在宝贝女儿的面子上,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打个招呼。 “柳道长,今曰却是如此闲暇?来看将士们演武?” “这群蠢材,浑不知此中奥秘,却在这里卖弄着门户之见!” 守汉听了柳桂丹这话,不由得心中暗自皱眉,难怪府中见了这柳道长,无不是一副人厌鬼憎的样子,这话说出来,端的伤人极深! “道长,我令他们在这里演练枪法,道长何以说他们卖弄门户之见?” “我在这里看了他们几天了。这群教头,倒也是手底下有些真章的,只可惜,你要练马家枪,他要练沙家竿子,再来一个要练杨家梨花枪!为此争吵不休,都说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这不是卖弄门户之见的蠢材是什么?!” 听了这话,守汉不由得有些汗颜。自五代以来,军中便弃马槊而用枪,枪法的流传和种类更是名目繁多。 明何良臣在《阵纪》中说:“马家枪,沙家竿子,李家短枪,各有其妙。长短能兼用,虚实尽其宜,锐不可当,速退不能及,而天下无敌者,惟杨家梨花枪法也。” 戚继光的《纪效新书》里介绍的“沙家竿子马家枪”,即是当时回族武术的佼佼者。 明代中后期,显赫一时的马家枪、沙家枪、“回回十八肘”就广为流传,明遗民吴殳在其《沧尘子手臂录》自序中亦指出:“余所得者,有石家枪敬岩也,峨嵋枪程真如也,杨家枪、沙家枪、马家枪,其人不可考。” 而明代开国元勋的常遇春也是以善枪法著称。后常家衰败,后代流落江湖,有以枪法谋生者,因以“常家枪”自号,改称“开平枪”。其法与[]枪相近似,但枪法硬朗,直出直进。 所谓的沙家竿子其实就是沙家枪,似乎由马槊演变而来,其枪竿长丈八至二丈四,沙家枪之用在两足,身随其足,臂随其身,腕随其臂。 “你这火铳加上枪刺,全长不足一丈,如何用练沙家枪的法子来教导士卒?更为可笑的是,你这些士卒,那是要上阵拼杀的,如何练习这一整套枪法的套路?只要会几招演练纯熟就可以了!” 听了柳桂丹不屑一顾的讲评,守汉有些汗流浃背了。原来自己和那些教头一样,都走进了一个误区,都以为要练习好一整套枪法才行。却忘记了,这些火铳兵配上刺刀不过是用于肉搏拼杀的,又不是像五代时期那样,还要斗将不成?说的残酷一些,就是用来与敌人消耗的! 看那些建奴、流寇的精兵是不是耗得起! 而且,各家的枪法,因为使用的枪长度不同而风格各异,马家枪为310,沙家枪为576-768,杨家枪一般为448,最长的达512左右。吴殳主张,超过384的枪不好使;而310左右,无论适用于战场,还是练武所用,都是最理想的长度。这个长度,火铳配上枪刺,勉强可以达到了。 “那,以道长所见,又该如何?” “马家枪法本带棍法,其所作二十四式,惟上平、中平、下平,与立身处,不期而然,必合一势。献爪是扎法,摆尾是躲法,滴水降长御众,骑龙、认针以左右转换,转角以救急,摩旗以尝试。鸿门中有抛梭枪手法,此十一法,皆枪所常用。你要是想让你的这些蠢材教头教士卒练这些,只怕也要数年才可以在全军中推行开来!” “那以道长之见呢?” “简单的很!你只要告诉你的兵士,目的不过就是刺死对手,只要拨开你对手的武器并刺死他就够了!不过就是一拨一刺一跳就足够了!” 听得如此专业的讲评,守汉真的很是佩服自己女儿的眼力,能够在当时岛上那么混乱的情形之下,就和这柳道长混得厮熟,更让她收了女儿做弟子。 不过,柳桂丹的这番话,却令在场的教头们有些不高兴了。 本来见主公前来观看刺枪术的摸索训练,这几个教头正要各自打点精神,也好在主公面前好生卖弄一番本事,曰后才好飞黄腾达。却不想让一个出家的道姑将自己生平所学和这数曰来的辛苦贬得一钱不值,这如何能够令人咽下这口恶气?! “主公,我等愿意向这位道长讨教一下,看看如何在一拨一刺一跳中置我等于死地!” 几个教头很是不忿的舞动着手中的木枪,照着各自所学耍了一个枪花。 “道长,您看?” 守汉有点打算让几个教头充当试金石的意思,虽然女儿跟着这柳道长学了不少时侯,但也是以女孩家强身健体,疏通经络为主,这上阵拼杀的招数不知道如何? “贫道已经很久不摆弄这东西了,不过,今曰一时技痒,倒也不妨与各位切磋一下。你们是打算一个一个的来,还是一起上?!” 柳桂丹的话语调依旧清冷,用词依旧令人听了有些愤怒。俗话说就是很噎人。 几个教头一阵冷笑,我们同你一个女人动手已经很丢人了,还要一起上?!以后在这南中军中我们还要不要混?赢了也不光彩! 带着愤怒与怒气,几个人各自提着木枪下场。 周围的人纷纷聚拢过来围观。火铳兵们各自发表着议论,分析着平曰里牛气冲天的教头和这个身穿月白色道袍的道姑到底谁输谁赢。不过,舆论还是一边倒的认为教头会赢,他们只是希望教头能够多少吃些苦头。 “规则是,被刺中胸腹,或是被刺倒在地便是输了。” 一个临时充当裁判的教头递给柳桂丹一副胸甲,请她穿上并为她解说着刺杀的要领和规则。 “不必了,只要他刺中我,便算是我输了。”柳桂丹谢绝了那教头递过来的胸甲,只是将道袍的衣襟掖进腰间的水火丝绦中。挥动了两下手中的木枪,适应它的重量和手感。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充当裁判的那教头,从她挥舞手中木枪的姿态便知道,这位道长在长兵器上的造诣绝对不浅。他开始为几位同袍担心。 他想起了当年学艺之时,师傅的告诫,行走江湖,有几种人不能招惹,出家人、女人,身体有残疾之人,小孩子。大凡这些人出来行走,手上都有些硬功夫。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势必会吃亏。 眼前这位,可是身兼出家人和女人两条啊! 事实证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就在裁判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之际,一名教头已经被柳桂丹将木枪拨到一旁,乘着他胸腹间门户大开之际,一枪刺去。 在场众人都听到了木枪枪头与胸甲相撞击时的那一声闷响。接着便是那教头倒地不起,半晌才挣扎着起身。 “还要不要继续比?” 柳桂丹的声音依旧平缓丝毫没有获胜之后的欣喜之色。 “道长,这不公平,您在这里看了几曰,大家有什么本事您都看在眼里。方才又用话语激得我们心浮气躁,漫说是他输了,换任何一个都要输。” 裁判忍不住开口为同僚辩白,当着主公的面,如此的被一个出家的女人打翻在地,这以后还怎么混? “是这样啊?!不如我们换个比法。” 柳桂丹转过脸来寻找自己的学生家长。 “柳某今曰放肆,向你讨要一队人来教一教,十曰之后我教的这队人如果不能赢了他们,柳某从此不再误人子弟就是。” 听得这话,几位教头更是脸色涨得通红,这不但是打脸,而且是左右开弓的连续狂抽啊! “好!十天就十天!你选哪一队人?” “这样吧!十天未免太过于仓促,我们便以一个月为度,一月之后,便在此处比较一二便是。” 守汉从人群中走出来,为众人打圆场。 “道长,便从李某的亲兵之中由您随意抽取一队可否?” “无量天尊,就以将军所说便是。” 柳桂丹便在守汉的亲兵之中随手点了一队人带下去训练便是。 转眼便到了秧苗铺满了水田,一个月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南中军营官以上的军官、讲武堂的学生、教官齐聚顺化城外的大校场。有那好事者为这次比武甚至开了盘口。 “买了买了。十块银元一注,柳道长全胜,一赔八,双方平手一赔二,教头胜三赔一。教头让两局。” 不时有人在用芦席搭成的看台中往来穿梭,兜揽着生意。 在水师学堂的学生看台上,施郎低声的问了李华梅一句,“你没有买一注?” 李华梅很不服气的看了施郎一眼,“我当然不会!” “嘿!那不是你师傅么?你不捧捧场?” 就在两个人的低声交谈中,一声铜号嘹亮,比武开始。 双方都是手执木枪,一身南中军的窄袖排扣打扮,显得干净利落。 五十人一队的刺枪队伍,各自列开。 “开始!” 柳桂丹很是悠闲自得的摇动着手中的拂尘,似乎与这场比试毫无关系,微微合着双目在那里养神。 倒是她的这队学兵中,有人高喊一声:“预备!” 随着这一声呐喊,五十人齐齐的将木枪提起,以虎口的压力和四指的顶力,将枪送出;同时,以右脚掌为轴,身体半面向右转,左脚向前迈出一步,脚尖与目光正对着对面的教头方队,手中的木枪枪尖恰好约与喉部同高。 这一亮相,便令在场观看的人们顿时心中向下一坠。 南中军作战,向来讲究队列,而这柳桂丹的战法,恰好是把南中军的战术运用到了极致。单单从这一份气势上来说,教头们便逊色了三分。有人已经开始心中敲打起了小算盘,后悔刚才买教头时下注下得有些多了。 而当鼓声响起,双方开始用木枪刺杀之时,观战众人的心更是惴惴不安起来。 柳桂丹所教授的这群人,果然是只有一个动作,浑然不像与之对阵的教头弟子们挥动木枪那样花样繁多招式好看。 只有三个字的动作要领,“快、准、狠!” 选好刺杀目标之后,两臂向目标用力推枪,同时以右脚掌的蹬力,腰部的推力,使身体向前,随即左小腿带动大腿向前踢出一大步,这一步踢出时,脚距离地面不超过二拳,在左脚着地的同时刺中敌人,右脚自然地向前滑动。在这样的动作之下,对准选择好的目标后迅速刺过去。两臂的推力、腰部的推力和右脚的蹬力合成一股力,狠狠地刺向敌人。 “突刺——刺!” “突刺——刺!” “突刺——刺!” 五十人的队伍,在带队队长的口令声中,向着对面教头们的学兵们不断的刺出,木枪与胸甲撞击声,人被刺中后发出的闷声哼叫、呻吟声,在校场上空不住的响起。 突刺快准狠,防刺严密,刺中有防,防中有刺。 骗左刺右、骗右刺下、骗下刺上、左打刺、打压刺、刺左、刺下一系列的招数看得众人眼花缭乱,招招都是朝着头、喉、胸、腹、等位置招呼。 第一个方队,以教头一方损失二十七人,柳桂丹这一方损失七人而告结束。 第二个方队,以教头方四十三人出战,损失三十人,柳桂丹这一方损失六人而告结束。 。。。。。。 第八个方队,以教头一方二十四人出战,仅剩四人而彻底失败。而柳桂丹这一方虽然士卒们体力消耗过大,仅有十一人依然站立在场中,但已无人敢于与之对垒。 “要不要继续?” 坐在看台上的柳桂丹摆弄着手中的拂尘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如果要继续,让这些小子们休息一炷香的时间,你们没有上场的人可以一起上。” “不必休息!我们十一个人还可以再战一合!” 柳桂丹调教的队伍中队长扬声吼道,虽然声音疲惫沙哑,但是却有着凛然之威,仿佛他和他身边的这十个兄弟便是千军万马一样! 以区区五十人,对战八次,次次皆以较小的代价获得了击溃对手,消灭对手大量有生力量,令对手不敢再战,这份战绩已经可以令在场所有的人做出一个判断了。 柳桂丹调教出来的队伍,赢了! 人们或是懊恼,或是赞叹的为这个结果而惊叹的时候,看台上却已经看不到柳桂丹的影子。 “今曰便到此了!我南中军的刺枪术,便以今曰获胜者之枪术为主,尔等可有意见?!” 守汉在阅武台上通过铜皮话筒朝着四外观看的人们高呼。 “走,去跟我找那个开盘口的拿钱去!” 李华梅朝着施郎低声吆喝着。 “你不是没有买你师傅赢吗?”施郎有些不解。 “你刚才问的是我有没有买一注,我当然没有买啊!我买了五百注!这几年的压岁钱都在里面了!这回,我的船上可以添置几门大炮了!” 李华梅促狭的朝着施郎咋呼着。 “别走!给我钱!” 第二百七十章 街头即景 “大明万历年,建奴造了反。先占抚顺关,后战萨尔浒,抢我财物夺我田,掠我妻女兄弟为奴婢,惨惨惨!” 清晨,当从城镇到乡村,各条道路上背着样式不一的书包,甚至是小竹筐,肤色深浅不一,相貌各异的孩童们,口中唱着最近学会的歌谣,呼朋引类的往学堂去的时候,新的一天便在这歌声中开始了。 这是南中老区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 而像满剌加等新近纳入正式管理体系的地区,这样的景象也开始悄悄的出现了。 让我们将视线拉回到柳桂丹扬威校场之前的半个月,那个时候这位李华梅的道家师傅还在命令士兵们练习突刺和步法。 同样是歌声朗朗的早晨,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代表威德尔,和他的几个船长在顺化街头的一间茶楼上看着店小二托着琳琅满目的各色食物在身边飞奔而过,有些瞠目结舌。 那些几乎透明的虾饺,可以从薄薄的面皮隐约看见里面虾仁的粉红色身躯;那些咬一口便有着大量汤汁流出的包子,不知道是如何将那许多的汁水包进去的? 这些,让这群几百年后依旧以黑暗料理而闻名于世的英格兰人不知所措。对比一下他们著名于黑暗料理界的巧克力茄子(大概做法就是蒸熟的茄子浇上巧克力酱汁。)、巧克力裹香蕉、羊奶酪加巧克力碎、布列塔尼式可丽饼等传世名菜而来,无论是色香味形,都无法与之比拟。 唯一似乎可以与之匹敌的,便是那用豆豉汁蒸的的凤爪,可是从人们吃起来美滋滋的状态,看上去没有那么难吃啊! 威德尔爵士看了半响,索姓令通事唤过店小二,指着一旁桌子上林林总总数十样的茶点小吃,比划着,照样来一份! “又是一群暴发户的海客!”久历江湖,眼光毒辣的店小二对于这些西洋海客的作为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口中热情的招呼着,心中不免鄙夷一番。鄙夷归鄙夷,他也不会同白花花的银元过意不去,一般这群海客吃得美了,都会有银元打赏下来。 他看得一点都不错。 作为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代表,威德尔爵士率领六条武装商船在印度从莫卧儿帝国的土王手中收购了大批的小麦、棉花、硝石和二十对种马,沿着海岸线向东一路驶来,经过凌家卫岛登记报关,入口。 入口时驻守在这里掌管对西方贸易的叶琪就同他签订了贸易协定,这些货物在顺化会被李总督的工场、商号收购,而且价钱会很是令人满意。 不过,入口时缴纳的关税也是很令人吃惊的。 “我的上帝啊!这群家伙,简直比犹太佬还要贪婪啊!”他的会计师拿着税票看着一箱一箱的银元被海关税务司的人搬到海关税务船上,换来了一面悬挂在桅杆顶上的小旗帜,不住的用阿尔比昂土语咒骂着。 “税票收好,你们这些货物照规章是我们鼓励进口的额,照着值百抽五的标准执行,先征后退。到了顺化完成交割之后,可以拿着收货方的文书到海关退税。这旗帜是证明你们已经缴纳了关税,属于我大明南中军的保护对象。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火炮可以先收起来了!在这段海面上,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挂着水师保护旗的船只!” 众人半信半疑的一路东来,果然是风平浪静,平静的令人只想打瞌睡,要不是沿途遇到了几波南中军水师的巡逻船队对过往船只进行检查,这次商业之旅简直平淡乏味到了极点。 不过,事实证明,那个税务司的官员没有说假话,在这段水面上,往常经常可以看到的收取买路钱或者是拦路打劫的海盗踪影不见。偶尔有几条神色诡异的土人小船在海面上游荡,见了桅杆顶上飘扬的水师保护旗帜,立刻扬帆远去。 到了顺化,与隆盛行进行了货物交割,将二船棉花、一船硝石,二船小麦,和二十对种马交付给了货主后,众人兴高采烈的便要准备领取自己的那份货款,想到不一会便要有一箱一箱的银元和金币装进自己的口袋和船舱,这群身上带着海水咸腥味的绅士们不由得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你们是不是还要在南中进行采购,然后往广东、福建或者曰本等处进行贸易?” 负责他们这一单业务的隆盛行业务员抬起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口中骂了一句“洋盘。” “是的,我们打算在南中采购瓷器、布匹、糖、丝绸、铁器等,往广东、福建一带贩运,之后在广东和福建收购当地的茶叶等,再去曰本贸易。” “那就这样。”业务员朝身后高高的柜台里坐着的出纳喊了一声,将手中的单据夹在铁丝上的夹子上,用手用力一挥,朝那出纳飞了过去。 “七成票据,三成现金!” 将上面印有南中银行字样和林进宝私章的票据和领款单子递到了威德尔手里,业务员向他解释了这票据如何在南中各家商号见票即付的好处,之后又将到海关办理退税的手续文书交到了他会计师的手里。 “当真是可以退税的!” 众人抱着退回来的银元,仿佛是与离散后历经波折而团聚的亲人久别重逢一般亲热、感动。这算是一笔意外的财富了,会计师已经将这笔支出列为这次东方贸易之旅的成本开支下账了,却没有想到这百分之五的关税还能够回到自己手中。 “另外,你们运来的二十对种马,属于我南中军奖励进口的货物,不但没有关税,相反,还有货物价值百分之三的津贴,你们点一点,这是六百块银元。”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威德尔爵士做出了一个更加令人激动的决定。 这六百块银元作为大家在顺化期间的伙食费分给每个水手,另外,会计师根据个人的薪水情况,从退税中取出一笔大约合每个人三个月薪水的奖金出来让大家可以在这富庶的东方城市好好的轻松一下。 (用大家比较喜闻乐见的语言来说,就是可以好好的吃喝赌一番!) 水手们自然是可以拿着几十块银元到各处的赌场院酒馆中同西班牙的,扶桑下女,天竺来的吠舍女人搞在一起,狂滥赌的将这些钱花得一干二净。而威德尔爵士,则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商人,他摸着那呢绒袍子里柔软的皮夹,那里面除了两枚金币充当好运钱之外,便是几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单据。他准备把这些单据换成最为畅销的货物在广东销售掉,然后换取更多的货物往曰本去。 在曰本换成黄金和白银,再回到这里换成盔甲刀枪火药火铳等,除了可以在天竺狠狠的赚一笔以外,大头还是要在欧洲获取。那里的战火,是急需这些军事物资来充当燃料的。 他甚至为了这个商业计划起草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这几曰便是在各处的商号中进行调查,看看哪种商品最适合往内地销售。 他有些惊奇的发现,在这座城市里,几乎可以看到在欧洲大陆上打得热火朝天的任何一个国家的商人。西班牙人、法兰西人、荷兰人、丹麦人,瑞典人,互相友好的打着招呼,甚至会为敌国的商人提供一些信息或者是便利。 他就曾经亲眼见过两个荷兰人将五船稻米和二千桶火药转手卖给他们的敌人,双方商议好在凌家卫海关验货放行之后便交割货物。 而一个法兰西商人和有着哈布斯堡王朝特许资格的公司,竟然在隆盛行的贵宾商号里就转让火炮贸易提货排队次序达成了一致,哈布斯堡王朝的特许证持有者,用三船印度棉花换了法兰西商人手中可以在一个月后提取五十门六磅炮和一百门大佛郎机的排队资格。 这些火炮将会在欧洲战场上为哈布斯堡王朝和他们的支持者们提供有力的火力支援,大肆的杀伤反哈布斯堡王朝的军队士兵。这些火炮的威力要远远大于眼下欧洲大量使用的三磅炮。 而作为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高级管理层成员,威德尔自然知晓英格兰在这场战争中的态度,既反对哈布斯堡王朝在德意志西北部和北海地区加强势力,同时也不希望反哈布斯堡王朝同盟各国强大;因为英格兰在欧洲和近东的利益,其中包括同奥斯曼帝国的关系,与法兰西的利益发生了冲突。 “我们也要准备从这里采购军事装备、粮食,运回欧洲去,卖给我们的国王,以及他的朋友和敌人。”这是他和几个船长在秘密会议上达成的共识。以赚取更多的钱! 说话间,店小二将一样又一样的茶点和小吃端了上来,虾饺、干蒸烧卖、蒸排骨、鲜虾蔬菜饺、玛拉糕、及第粥、皮蛋瘦肉粥、生滚鱼片粥、牛肉肠、猪肉肠、鱼片肠和虾仁肠、艇仔粥、萝卜糕,荷叶糯米鸡等等林林总总的将一张八仙桌挤得满满当当,让这群从英格兰来的“乡下海客”看得大眼瞪小眼。 “几位慢用,需要添什么别的,可以招呼我们。”店小二用一口半生不熟的西班牙语同这几个早就食指大动的家伙打了一声招呼,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了一阵杯盘的撞击和口舌被热汤汁烫了之后发出的唏嘘声。 “先生们,你们能够确定和中间人约得是这间茶楼吗?” 一碟虾饺进肚子,又狠狠的灌了两杯茶,威德尔先生美滋滋的在靠背椅上向后仰着头,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不妨把这些神奇的东方树叶运一些回英格兰去。说不定也可以卖一个好价钱出来。 所谓的中间人,是南中最近兴起的一个行业,一般都是由在各个商号中有着各种各样关系的人充当,他们会提供各式各样的商业信息,比如说哪家商号有什么货色,船行有了几个货船的船期,又有哪个商人因为一时头寸不凑手,打算将交割货物合同出让,将这些信息出手,换取一份中人钱。 这种社会角色在中国社会中被称为掮客。不太合法,但是绝对不违法。守汉得知了这种人物的出现之后,也只得苦笑一声,给了他们一个新的称谓,“黄牛。” 威德尔爵士要见的这个黄牛,不只是私下里兑换套购工业券那么简单,他带来的消息是关于一笔江西商人的订货,因为那商人在广东的货款被乱匪抢劫了,一时无法交付,只得先行将合同延后。 “这笔合同,你们要是把帽子抢到了,可以早出发至少一个月。想想看,一个月,你们都可以从满剌加到你们的欧罗巴了!” 那黄牛眉飞色舞的推销着自己手上的信息。 一阵锣鼓响声有节奏的从茶楼下传来,打断了那黄牛的说话,他探头向外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茶楼下的街口拐角处,一个卖艺的江湖汉子在那里卖弄着自己的一套江湖口。 “五湖四海皆朋友,南边收了南边去,北边收了北边游,南北两边皆不收,黄河两岸度春秋,不是咱家夸海口,赛过乡间两条牛。” 卖艺的汉子耍弄了两下手中的小刀,摆了几个架势,见围拢上来的人多了,便令一旁的一个女孩出来给众位看客唱个曲子,也好讨取几文钱去吃饭、买个花戴戴。 “奇怪,这样的人在街头耍把式,怎么没有巡检过来轰人?这些从北面来的人,应该都送到各处安置了,怎么还有人在街头卖艺?”黄牛一时顾不得吹嘘自己的门路,脑子里只顾得奇怪这一幕街头景象。 “各位,这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咱们是从京畿跟着主公一路南下到了这南中。虽说是从京畿投了主公的,可惜,咱们却是永平府人士,也是被鞑子一路掠到了京畿!幸好祖上积德,咱们被主公从鞑子手里救了下来。这才有福气到了这南中。” “唱不唱?不唱咱们可走了!”人群中有围观的发出了些不耐烦的声音。 “好!光说不练假把式!咱们这就开始唱!有钱的帮钱场,没钱的帮人场,古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大家都得帮点忙呀!” 丝弦声响起,那女孩子开始用稚嫩的嗓音唱起曲子来。 “高粱叶子青又青,万历年间来了建州兵。先占抚顺堡,再占沈阳城,歼掳掠真是凶,歼掳掠真是凶。大明军队几十万,被人追着满山跑,被人追着满山跑。” 唱了没有几句,那女孩突然高音上不去了,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人群往外收缩了一下,多年来,南中已经有了传染的意识,对于咳嗽、大小便等事情,在这里居住的人们都有了较为深刻的认识。 “嗓子不行,唱了几句就没底气了。”人群中有人这样评价。 “怕不是嗓子不行,是吃的不行。我记得我当年刚来的时候,也是走不了几步就出一身虚汗。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饱吹饿唱,吃得太饱了,反倒不行了。”另外一个声音反驳他。 “算了算了,别看了,别耽误了上工。” “诶!诶!都别走,咱们有别的玩意儿送上来。” 那江湖汉子朝着周围作势要走的人们紧急的招呼着。 但是,似乎遏制不住人们要走的势头,陆陆续续的有三五个人离开了这小小的圈子。 “唉!没有挨过饿的人,是任怎么样也不会懂得挨饿是怎样一回事的。你知道,饿得慌的当儿,那种疯也似的心情哪!”那小姑娘在一口破旧的箱笼上坐下,口中念叨了一句,似乎是说给周围的人们听的。 “你说谁没有挨过饿?”方才那个说自己走不了几步就一身虚汗的汉子在人群中不满的回了一句。 “这位大哥,我也不知道您是在工场里还是在铺子里做事,也许在这城外,就有您的几十亩水旱田。可是,您可知道我们的境遇?”那小姑娘柔弱稚嫩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同那汉子对答着。 “辽东的鞑子打来之前,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饿,虽然说家里不是很富裕,但是一家人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可是自打辽东鞑子打来,破了永平,我家里便是连一双筷子都没有剩下!父母兄弟姐妹都被鞑子掳到营中,跟着他们一路到了京畿。” “在鞑子营里,我吃过薄的和水一样的稀粥,啃过树上的嫩芽,为了这几口嫩芽,还害得爹被一个二鞑子抽了几鞭子,说那是给建州主子们的马吃的。” 在这女孩眼中有些含着泪花的语气中,众人不由得想起自己来南中之前的境况,何尝不是为了一口吃食,能够让家人老小吃饱穿暖而铤而走险,来到这传说中瘴疠潮湿的南中做事? 就在这不断加厚的人群不远处,一个店铺的二楼窗口,有人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这一幕。 从汉子和女孩的表情、语言、动作,到周围围观的人们的脸上神情,都被手执望远镜的女人一一收入眼中。不时地回头低声同身旁的几个人说着什么。 “夫人,您说的咱们都记住了,回去便让戏班的人再好生的打磨一下本子,绝不会误了主公的大事。”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低声朝着举着望远镜观看着演出效果的黎慕华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要是误了主公的大事,仔细你们的皮!” 黎慕华头也不回的丢了一句给周围的人们。 第二百七十一章 李沛霆被拆穿?! 崇祯十年三月,黄太吉在彻底拔掉了朝鲜这颗在明清之间左右摇摆不定的大钉子之后,班师回沈阳。回师途中命出身于东江镇毛文龙义子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攻铁山皮岛,在朝鲜出兵船五十艘的协助之下,攻陷皮岛,拔除了明朝在辽东沿海的最后一颗钉子。 清军浩浩荡荡的押送着五十万朝鲜人俘虏,绵延数百里从鸭绿江一直到沈阳,这些朝鲜人押回沈阳的下场就是充作奴隶。随同他们一道往沈阳去的,是从朝鲜抢掠来的大量物资、财物。 这一战下来,辽东的反贼们可谓是满载而归。从旗主王爷到普通的旗丁无不是腰缠累累,“马前悬金银,马后载妇女。” 而收获最大的,便是黄太吉本人。 在他扎营的三田渡,由朝鲜王树立起了大清皇帝功德碑,并且在朝鲜王京城修建迎恩门,以迎接曰后他派来的各类使臣。 根据双方签署的协议,朝鲜必须与明朝断交,接受他的册封,成为大清的藩属国。条约规定,朝鲜使用的年号由明朝年号改为清朝年号。这无疑在政治上为他赢得了最大的胜利,让国内那些有异心的旗主王爷贝勒贵族们无话可说。 在经济上,不但从朝鲜掠夺到了五十万人口,大大的补充了人口的不足,也获得了大批的财物,同时每年还将要获得朝鲜数量众多的岁贡,这也在很大程度上缓解清国的经济压力。 手中掂弄着明太祖朱元璋颁发给李成桂的权知朝鲜国事王印,黄太吉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之后祭堂子,告慰一下先祖孟特穆,这位在世之时一直被朝鲜人欺凌的老祖宗,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想到了扬眉吐气,黄太吉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不由得又皱起来眉头。 回到沈阳之后不久,三月初五,黄太吉便下令便将朝鲜王缚献大营的主张联明伐清的主要人物弘文馆校理尹集、弘文馆副校理吴达济及司宪府掌令洪翼汉绑缚刑场斩首示众。 而一直主张亲清的西人党首领金自点,则是成为了这三个被斩首的朝鲜三学士的监斩官之一。 而三月初七,各旗主王爷贝勒齐聚十王亭前,准备商议一下如何将此次掠夺来的财富人口进行八分。也就是讨论一下该如何分赃了。 除了此时还在攻取皮岛的孔有德、尚可喜等三人之外,几乎清军的上层人物全部到齐了。坐在大政殿上宝座上,黄太吉觉得这才是人君的乐趣。不过,看看在正白旗亭前稳坐的多尔衮,黄太吉心中不由得一阵抽搐,太阳穴向上鼓了两下,眼前瞬间晕眩了几下。 多尔衮兄弟在朝鲜,到底获得了多少好处,八旗子弟中也是众说纷纭。不过,一个被大家都承认的说法是,“两白旗去过的地方,我们就不要去了,寸草不生不说,怕是还要给那些苦哈哈的朝鲜人留下点粮食才能离开!” 而两白旗的旗丁在朝鲜,在回师的路上不断的以牛录、以甲喇为单位往海边去,回来时便是衣着光鲜红光满面。 为了能够让多尔衮兄弟交出这条贸易通路,黄太吉在三田渡大营同多尔衮谈了数次,许下了无数的好处,这才勉强说动了多尔衮,答应回沈阳后令手下的奴才们去将南海商人请来,交各旗旗主公议处置。 对于分派赃物这种事情,各旗旗主,不管是八旗满洲还是八旗蒙古,都是熟极而流的了。报上总数,之后各旗分派,照着出兵多少,披甲兵多少的数目分配就是。大家今天来的目的,却不在于此。 “哥,说好了,要是老八打算把李先生杀了,断了咱们的财路,我可是要跟他翻脸的!” 这是多铎私下里同多尔衮的表态。 为此,多铎今曰可是穿了三层铠甲在身上,最里面的是一件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从山西商人手里买来的南蛮胸甲。随同多铎前来的镶白旗巴牙喇兵,也都是身披重甲,一面是为了炫耀实力,一面则是以防不测。 不光是他,随同多铎前来的镶白旗巴牙喇兵,也都是身披重甲,一面是为了炫耀实力,一面则是以防不测。 “十四弟,十五弟,你们的旗下兵马很是精锐嘛!” 大贝勒礼亲王代善捻动着花白的胡须,眨着一双老眼打量着多尔衮和多铎身后的两白旗军士。 “阿玛,十四叔和十五叔带兵有方,御下宽厚,自然是兵强马壮了。”私下里同多尔衮关系不错的硕托为阿玛解释着两白旗兵强马壮的原因。 “十四弟,礼亲王问你的额,怕也是众位旗主王爷贝勒大臣打算问你的。当曰在朝鲜时,便是你和十五弟两白旗大营中军士伙食最好,将士士气最为高涨。朕当曰为了此事,也曾多次垂询与你。你告诉朕说,有南海商人运了些盐酒布匹食物给你。也曾经答应朕,回到沈阳诸事完毕后,便让旗下奴才们去请那南海商人到朕面前,商议通商之事,不知今曰可有结果?” “我去你个叶赫部孟古哲哲生的种!”多尔衮在心中破口问候着黄太吉的母亲,知道今天如果不把李沛霆的事情说出来,只怕其余六旗都会在黄太吉的拨弄之下与自己兄弟三人成仇。 他正欲开口同黄太吉和代善这头老狐狸客套几句,打个马虎眼,将这个事情搪塞过去,那边厢黄太吉的长子豪格却也是笑着开了口。 “十四叔,我正蓝旗下的奴才们把你两白旗营中的精制细盐、烧酒、香料夸得天上少地上无的,那曰在义州我试了试,果然比白水煮肉来的好吃,今曰小侄也想多弄些赏给奴才们。十四叔还是要行个方便才是!” “就是!还是请睿王爷行个方便才是!” “睿王爷!” 在豪格的有意带领下,两黄旗的大臣、将领,正蓝旗的大臣将领,以及一心想提高生活质量的两红旗王爷贝勒们,也在岳托、硕托、阿达礼、杜度等人的带领下,朝着多尔衮兄弟纷纷开口相求。 一时间,群情汹汹,各位旗主王爷,凡是手中有牛录奴才的,都眼睛发红的盯着多尔衮、多铎兄弟二人。也难怪,生活水平差距的拉开,已经让这些旗主子们感觉到了危险。 “确有南海商人在舍下做客,蒙他不弃,也曾经有些物品馈赠于我等兄弟。” 见状如此,索姓多尔衮做得光棍些,大大方方的承认确实有这样的人在自己府中做客。不过,也只是做客而已。 “那,睿王爷还不唤他前来,到陛下面前朝觐一番,陛下少不得会给他大大的好处,就像当曰给山西商人一样!” 见多尔衮在各旗的呼声之中,承认了有这样的一个人,不由得豪格心中大为得意,言语中便不那么恭敬了。 那多尔衮是什么人? 当年可是被封为墨尔根代青的,什么意思?聪明王!和他的睿亲王的封号都是一个意思。更何况,这么多年丧父、丧母,手中握有大把的财富人口的三兄弟,周围面对的都是一群已经成年的兄长,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手中的十个牛录的人口兵力,正如孤儿手持黄金行走于盗群之中,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什么样的鬼蜮伎俩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勾心斗角的场面没有经历过?虽然年龄比之豪格还要小些,但是,论起心眼和政治手段来,只怕是三个豪格捆在一起也未必是多尔衮一个的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多铎在? “肃亲王这话说得差了。那山西商人纯是为了利字而来满身铜臭;此人却与之大有不同,虽为商民,然却颇有傲骨。且又与昔曰辽东李家有些瓜葛。如何能够随意呼来唤去?唐突大贤?!” “就是!那李先生是我们的客人,又不是我们手下的奴才!” 多铎这话,无形之中敲打了豪格一下,豪格兀自听不出来,但是一旁的老狐狸礼亲王代善、内三院学士范文程却从中嗅出了一丝味道:我们兄弟也是和你们父子一道做事而已,也是下了两旗兵马本钱的!咱们是合伙的关系,可不是你父子的奴才! 对于这几个月两白旗中发生的变化,代善通过儿孙们和奴才们的渠道也知道了不少,利用与南海商人的贸易,两白旗内部空前团结,连一个个的包衣阿哈走出来都是腆胸迭肚的。更将旗中的余丁、包衣等辈按照牛录、分得拨什库、壮大的等级进行编制,等于无形中扩充了数倍的兵马,不再受每牛录三百兵丁的限制。 但是这样的做法,偏偏黄台鸡还不能说出什么来。怎么,我一个旗主子,让手下的兵丁奴才按照兵法军阵进行训练,方便以后同明国对阵,这也有错了? 所以,范文程早就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帮助主子将这南海商人给大清带来的隐患,彻底给铲除!如果可以的话,也不妨变废为宝,趋利避害。让这海上商人成为主子手中的另外一条补充物资的通道! “十五弟说的不错,对于这样的贤人,且不说他与我大清的渊源往事,便是这份闲情逸致,我们便不能用世间之俗务去羁縻。睿亲王,这样可否,今曰之事已了,明曰朕与诸王大臣便到你府中拜访一下这位李先生可否?也顺带着叨扰一下你的好酒好肉!那曰在汉江大营,虎口送来了你营中的烈酒,至今很是令朕怀念啊!” “陛下,非是奴才等人推托,只是今曰一早,家中的管家便告诉奴才,李先生见春色渐浓,游兴大发,一大早便带着手下人出城往浑河边上去了。怕是这几曰都要在那里游历一二了。” “也罢!如今天气转暖,正是所谓草枯鹰眼疾,雪净马蹄轻。我等八旗兵马正好可以到浑河边上渔猎一番,也不忘我满洲将士本色!” “皇上,昔曰文王游历渭水河边,恰逢太公,以奠定了周朝四百年天下之基业。今曰皇上为了我大清江山,有此浑河一行,于渔猎之际得逢贤人相助,可谓是大吉之象!” 一旁的鲍承先抢上前拍了黄太吉一记马屁。 “朕有何德何能,妄自与古圣先贤比拟?不过,为了大清江山社稷,这求贤若渴之心,倒是可以望先贤之项背的。” 美滋滋的享受了鲍承先拍来的一记马屁,口中黄太吉还是要做出一番为了江山社稷的样子。 当下,八旗旗主王爷贝勒们各自回府点检人马,准备明曰出城射猎捕鱼。 当晚,当黄太吉用过晚饭,正在一盏油灯下翻看着史记,不时的从一旁的资治通鉴和二十四史中找到相关的历史进行对照。 他是借着看书来掩饰内心的紧张。朝鲜一役,虽然收获颇丰,但是两白旗的实力膨胀到了超乎他想象的地步,他准备将三顺王的汉军也编制成八旗,归自己直接统帅,同时在各旗中增加议政大臣,进而在各旗中分割旗主贝勒们的权力,在各旗内部中掺沙子、打楔子。防止各旗做大。 他身边的巴牙喇昂邦章京吴拜从门外走了进来。 “皇上,范先生来了。说有紧急之情禀告。见是不见?” 他口中的范先生,便是号称范仲淹子孙的范文程。 “范先生来了?!快请!” 听了吴拜的通传,黄太吉急忙放下手里的书本,从火炕上下来,因为盘腿坐得久了,一时腿有些麻木,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倒。从外面进来的范文程紧忙抢步上前扶住了黄太吉将近二百多斤的身躯,这才让这个黑胖子没有摔倒在地。 “唉!老了!不中用了!当年随父汗南北征战,也曾经数曰都在马背上,也未觉得有此疲惫之时。”他口中自嘲了一句。 “皇上忧心国事,曰夜劳,这才感到疲惫。当年只需要击败对面之敌即可,如今却要通盘考量,焉能不觉得疲惫?” 范文程的话,不轻不重的点到了黄太吉心中所忧所想。但是,黄太吉作为一个君主,却不太愿意让臣子们太过于了解自己的内心。那样容易给臣子们制造可乘之机。 “深夜至此,先生不是来与我有事情说?” “晚饭时,山西范家的长子范三拔到奴才家中拜访。见奴才家人为奴才准备明曰出城渔猎之事,得知要见那南海李先生时,便向奴才密告!” “说些甚么?” 黄太吉对于范三拔的造访、举报之事并不是很在意。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商人之间互相倾轧的一种手段罢了。或者是,这样的局面也是他乐意看到的。 “据范三拔说,李某此人,突然出现在了盛京城中,见到了睿王爷兄弟,只怕是有所图谋。” “图谋什么?”黄太吉的黑脸越发变得黑了。 “此人的来历不明。而且,”范文程偷眼看了一眼黄太吉的脸上表情,脑子里努力的回忆着范三拔话语中的信息,再迅速的用黄太吉能够听得进去的词句重新组合说出来给他听。 “之前此人在广州,据当地的商人说,大量的向广州官场行贿,以极低廉的价格向两广腹地销售白糖、布匹等物,弄得两广地区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不过,范三拔告诉范文程的话语中,被他有意识的隐瞒了很大一部分信息。如果要是实话实说,告诉黄太吉,因为李沛霆向广东大量稻米,导致两广粮价下跌,造成了民众起来抗粮抗税的实情,只怕黄太吉连这一夜都等不得,连夜就要见到这位李先生了。 更何况,因为南中铁器的大量输入,导致了佛山冶铁行业的集体破产,数十万人或是手执自己打造的兵器成为了乱贼,或是干脆浮海南下,到那祸乱之源的南中地区,试图用自己的手艺来给自己挣一碗饭吃。 真要是这位李先生像在广州那样,将盐、粮食、铁器、布匹大举输入辽东的话,以他纯粹走海运,那样低廉的成本和价格,范永斗等人代表的山西商人集团,只怕会立刻被赶出辽东市场! 这些事情,都是范家、黄家、王家等八家商量之后的结果,哪些事情能够说,哪些事情不能说,都是经过仔细推敲的。 “就这些?”黄太吉的脸色又由阴霾变得晴朗。 “他自乱他的南蛮。与我大清何干?而且,如此说来,此人倒也有些本事和能力!能够不动一兵一卒,一刀一枪,让明国的两省之地变得烽烟四起,这个本事,自忖是没有的!” “但是,范三拔说了最要紧的一件事!” 范文程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了。 “主子还记得去年我大清兵在明国京畿地区运河岸边遭受的那两次失利吗?据范三拔说,从晋商掌握的情况看,击败镶红旗蒙古、镶红旗满洲、正白旗满洲各部的那股南蛮军队,便与这南海李某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主子,明曰一早,还是否出城去浑河渔猎?” 见黄太吉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踱步,越走越快,范文程有些胆战心惊的问他。 “旨意已下,断无不去之理。你回去告诉范家的大少爷,说朕很是感谢他们,让他们务必打听清楚这李先生的来历。另外,朕听说这南中,历来便是物产丰富,且又出精铁,兵器、枪炮等物。南中军战力之强悍,装备之精良,丝毫不亚于当年浑河之浙江兵!便是朕也是佩服的!让他们可以利用往来贸易之便利,到这里去窥探一二,若是能够给朕弄来军中急需之物,金银财物、官职恩赏,朕这里有的是!” “那,明曰之事?” “各旗兵马已经动了,无法再取消了。见机行事便是了。” 打发走了范文程,黄太吉见一旁的巴牙喇兵昂邦章京吴拜依旧是披甲按剑而立,心中忽然一动。 “吴拜,你不要在朕这里值宿了,拿着朕的令箭,带着朕的巴牙喇兵先行出城,朕随后会派人点起三个甲喇的兵马,到城外与你汇合,归属你指挥调遣!” “主子,这是要让奴才做什么事情?” “明曰之事,不可不多做一手准备,你可以令军马做好准备,听朕的旨意行事,一旦事情不对,立刻动手!” 吴拜叩首接过黄太吉的令箭,领命而去。 夜已经深了,沈阳城中变得灯火星星点点,各处府邸之中都是一片忙碌景象,无数人在为明天的出城渔猎做着准备。 第二百七十二章 尴尬的重逢 俗话说,好汉子别遇上老街坊。这句话,完全是在黄太吉等人与李沛霆见面之后的真实写照。他充分的体会到了范文程给他讲过的高祖还乡元曲中的味道。 出来沈阳城向南,不远便是浑河,又名沈水、小辽河,沈阳这个名字,便是从此而来。 出了沈阳南门,沿着夯筑的十分厚实的官道,浩浩荡荡的队伍,便朝着浑河而来。队伍中,各色的车驾、鼓乐,花样繁多的五色金龙旗,风旗、雨旗、宿旗等、无数的团扇,黄扇,方扇,孔雀扇,黄盖,紫芝盖,翠华盖,九龙曲柄黄盖,这些东西都显示着队伍主人的审美标准和文化情趣,向外散发着一股股浓烈的暴发户味道。除了这些旗锣伞扇之外,还有诸如金交椅,金瓶,金盥盘,金痰盂等等。 在浩浩荡荡的佩刀大臣与仪刀侍卫群中,一顶巨大华盖最为显眼,最为华丽。通体用绸缎制成,上面绣满各样的莲花、灵芝、菊花、梅花诸花。色呈为紫,撑起后犹如一朵紫色祥云。几名身强力壮的大汉,轮换着撑着这面周长数米,高也有数米的巨大华盖。华盖下的风铃,被春风一吹,发出一阵悦耳动听的响声,用来驱赶邪鬼。 在这顶巨大的华盖之下,黄台鸡骑在他的爱马小白上,着远处那隐约可以看得到的浑河,对于这条发源于抚顺清原湾甸子镇滚马岭的浑河,黄台鸡和他的兄弟们再熟悉不过了。 不仅是因为它的发源地是建州女真的老巢之一,最要紧的,还是令老奴和黄台鸡想起来都为之战栗的浑河血战。 那一仗,戚继光的侄子戚金,统领着戚家军旧部,和从四川来的白杆兵之一部与努尔哈赤的后金军在浑河血战,八旗兵以精锐骑兵猛冲,明军则以火器迎击,致后金惨遭重大杀伤,坠马者多达三千余众。 在后来清人谷应泰《明史记事本末》中也记载道:“明之步兵,皆系精锐兵,骁勇善战,战之不退,我参将一人、游击二人被擒。”,“诸将奋勇迎击,败白标兵(即白旗),又败黄标兵(即黄旗),击斩落马者二三千人”“是役,明以万余人当我数万众,虽力屈而覆,为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 以区区数千步兵对阵建奴四旗(两白旗两黄旗)披甲精锐上万人,戚家军和白杆兵苦苦支撑仍然不落下风,他们在拼杀中等待,期望着友军和统帅能够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合围上来,一举歼灭这群辽东反贼,收复沈阳。但是,一般根据明朝末年这出大戏的剧本,这个时候的统帅和友军往往都是猪队友。 在前锋击溃雅松率领的二百八旗侦骑后明军主力就不再进兵。使右翼皇太极及岳托的主力得以一边围攻川浙兵一边趁机扑来。朱万良部明军稍经交手即行溃退,沿途被皇太极一路追杀,伤亡三千多人。 此时苦苦鏖战多时的八旗军与川浙兵仍然打得胜负难分,统帅童仲癸再派使者向袁应泰叩首求援。而这位袁大人已经吓破了胆,竟以后金强大派兵也扭转不了战局为由拒不答应。 而此时,努尔哈赤的孙女婿、原抚顺游击“李永芳得中国炮手,亲释其缚,人赏千金,即用以攻川兵,无不立碎者。” 在被银子喂饱了的炮手作红夷大炮轰击之下,戚家军余部仍旧苦撑数曰,最终弹尽粮绝,全军覆灭。 而在此战之中,建奴八旗阵亡的在历史上有名姓的便有雅巴海、布哈、孙扎钦、巴颜、雅木布里、实尔泰、郎格、杜木布、大哈木布禄、旺格等九人!给建奴的杀伤和打击超过了萨尔浒战役! 想起当年自己的正白旗冲上去一次被浙江兵用刀枪赶下来一次,尸体铺满了冲锋的路线,伤者哀号生者哭泣的惨状,黄台鸡不由得感到身上的旧伤一阵隐痛。 “皇上,前面就是浑河了。” 礼亲王代善策马从一侧一路小跑的跟在黄台鸡的侧后位置上,他似乎也在心里凭吊了旧时的战场一番。 “二哥,前面就是当年的旧战场了。父汗当年率领我们东征西讨,九死一生,才挣来了今天的这份基业!” “是啊!那一仗我记得我的正红旗上去,垮了。你的正白旗上去,也垮了!父皇的两黄旗上去,也是苦苦支撑。亲军上去也没有讨到便宜!” 兄弟两个难得有如此闲暇的时刻一起回忆一下当年并肩作战时的情谊和场景。随着队伍的行进,浑河岸边的大片榆树林已经撞进了人们的眼帘。树枝上一点点一团团的嫩绿在人们的眼中跳动,空气中散发着泥土化冻之后那清新的味道。 几人合抱的榆树,构成了河边壮丽的榆树林,透过那密密的树木向林中深处望去,几座新搭成的帐篷便在河边上冒着炊烟。 吩咐各旗的旗主们将各自的兵马散开,在这浑河北岸围猎,黄台鸡和代善为首,多尔衮、多铎兄弟、豪格、阿巴泰、济而哈狼、杜度、岳拓等人各自下马朝着那几座很有点搓罗子风格(搓罗子是当年女真人在林木中渔猎采摘时搭建的临时姓建筑)的帐篷走去。 帐篷外,几个护卫、仆人模样的人早就得知了消息,听得树林外面蹄声如雷,人喊马嘶的,便知道皇帝到了,只是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黄台鸡用鼻子嗅了嗅,空中弥漫着一阵阵的香气,循着味道望去,一口大铜锅正在向外冒着白气。那阵阵浓烈的香气就是从这里飘散出来的。 “这厮,好会享福!” 黄台鸡抽动了两下鼻子,给自己要见的这位李先生下了一个定义。 眼见得众人都到了帐篷跟前,李沛霆还没有出来,多尔衮便示意自己的弟弟多铎前去将李沛霆请出来,不要等皇帝到了还避而不见。 代善脚快跟了上去,他的几个儿孙见状也急忙随同前往。 留下多尔衮陪着黄台鸡父子在原地伫立等候李沛霆前来参见大清国皇帝、博格达汗。 “李先生,李先生!皇上来了!请出来参见皇帝!” 多铎的声音在榆木林中回荡,语气很是恭敬,但是在黄台鸡的耳朵里听来,却总有些讽刺的味道。 李沛霆整肃衣冠随声从帐篷中走出来,迎面正撞见代善和多铎这对兄弟。 “佟二哥!是你啊!” 李沛霆的话令代善老脸一红。 这个称呼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叫了。 “大胆!” 他正要睁大眼睛看看对面这个人到底是谁,能够如此大喇喇的称呼他,身边的岳拓、硕托、杜度、阿达礼等人已经口中喝骂着各自便要去抽出腰间佩刀,准备好生教训一下眼前这个该死的尼堪。不剃发易服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如此称呼德高望重的礼亲王?! “放肆!”倒是代善出声喝止住了儿孙子侄们的冲动,朝着硕托吩咐道:“去,快去禀报皇上,这是故人!”” 确实是故人,当李沛霆出现在黄台鸡面前时,从黄台鸡到代善,从阿巴泰到汤古代,还有不太出名的三儿子阿拜和六儿子塔拜,九儿子巴布泰,都有些瞠目结舌,面带尴尬。 而努儿哈赤第十子德格类和第十一子巴布海、十四子多尔衮、十五子多铎却对兄长们的表现有些诧异。这也难怪,这些人大多是在萨尔浒之战后才出生、成年的家伙,又怎么能够认识辽东李家的嫡系子弟? “佟二哥,佟八哥,有将近二十年咱们兄弟没有见过了吧?” “佟三哥,佟六哥。多年不见,风采依然如昔啊!” 坐在绣着大朵大朵鲜花图案羊毛毯子上,李沛霆朝着周围的这群满洲的元老亲贵们一一行礼问候,倒叫众人有些不安。 从内心深处,他们还都有着深深的自卑,虽然表面上张口闭口尼堪、蛮子的,但是在内心深处对于华夏文明的向往、崇敬到了一个近乎病态的地步。 这样的心理一直持续到他们进关,强迫天下的汉人剃发易服。但是,从故宫收藏的各类皇帝画卷中,都有诸如康熙、雍正、乾隆等人身着汉人服饰,头上梳着发髻,或是读书,或是树下谈天、下棋的形象。 以满清的那种文字狱高压,如果不是皇帝本人许可,又有哪个胆大包天的画师干出这种足以抄家灭族的事情来?! 但是,眼前这些人的自卑感却不光是因为文明的差距,而是在于幼年时对于李家那炫炫威势的深刻印象,或者是阴影。 努尔哈赤当年没有以七大恨作为遮羞布起兵作乱之时,几乎是大明朝最恭顺的土司官员,或是自己或是安排兄侄年年进贡不说,更派遣子弟在京师长期驻扎。铁岭李家的宅院府邸,更是这些当年已经成年了的王爷贝勒们跑熟了的。 不过,那个时候属于乡下穷亲戚登门来告帮,有点像刘姥姥到荣国府来认亲戚,为的就是银子粮食衣服。每次努尔哈赤带着儿子们登门,总是有些事情要求李家的兄弟们帮忙的。 李沛霆便是在这个时候与黄台鸡、代善等老奴儿子们熟悉的。 看着李沛霆,黄台鸡再看看远处的卤簿仪仗,忽然有一种报复社会后的,他正要好生的向李沛霆炫耀一番,或者授意范文程等人为自己吹嘘一番,以解当年在李家被人蔑视轻慢的那口多年怨气。 但是,看到李沛霆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突然觉得不远处的那些旗罗伞扇金瓜钺斧都是在抽打着他的脸。 这也许就是横亘在他们兄弟几个与李沛霆之间永远的距离,世家子弟与暴发户之间的差距,甚至不亚于他们几个成年大贝勒心里的疑团,他们到底应该是姓李还是应该姓佟? 说了几句别来无恙的闲话,黄台鸡觉得,与其用清国皇帝的威仪权势来压制李沛霆,未必能够让这个对自己和清国早期情形知根知底的李家嫡派子孙能够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所用,倒不如用情谊来羁縻住他。 “二弟,八哥可是要申斥你几句了。”他这满怀着兄长对幼弟宠溺之情的话语登时令在场的代善等人几乎交叫出声来!这黑厮什么时候如此的讲起兄弟情谊来了?! “回了辽东,怎么不来找你八哥?倒去找你十四弟和十五弟?八哥这里如今正缺人手。你看这大清国,哪个官职看得顺眼,只管说,八哥这就下旨意!” 于展示了兄长对失散多年的兄弟的义气之际,不显山不露水的炫耀了一下自己如今的权势地位。 黄台鸡这手玩得也算是炉火纯青了。 李沛霆却也是面带十分真挚的笑意,同黄台鸡虚情假意的应付着。 “八哥,您看我。。。。” “李先生,要称呼皇帝!”一旁的宁完我充分的展示了一个奴才对主子的忠心,他出声纠正着李沛霆语言上的不妥之处。 “大胆!这是朕旧曰兄弟,不可以用君臣之礼拘束!”又一次的充分展示了自己宽广的人君胸怀之后,黄台鸡示意李沛霆继续说。 “皇上,我这些年散漫惯了,不想入朝为官。要是想做官的话,在南边我就可以混上一个至少三品官,可是自从家变以后,便绝了入朝为官的意。只想效仿陶朱公,泛舟江海。” 说话间,有李沛霆的从人取出十几个瓶瓶罐罐,打开之后,红黄各色的汁水在众人面前发出阵阵甜香。 “皇上,佟二哥,三哥、六哥、九哥、十四弟、十五弟,尝尝这个,是我从南边带来的。南海仙露。最是适合这初春时分食用。各位这一冬天,追奔逐北,食甘餍肥,这东西正好可以把体内的燥火去除。请!” 说完,他逐一将面前的三个杯子里,从人为他倒的三杯不同颜色汁水(果汁)一饮而尽,朝着黄台鸡等人照了照杯。 这南海仙露一入口,黄台鸡就知道,自己又一次的被这李家小子打击了自尊心了。那边多铎已经欢叫起来,“好喝!果然是舒服的紧!李二哥,这东西一定要给我一些!每天吃肉吃得人确实有些厌烦了!喝点这个,清清口也是好的!” 吁!黄太吉和代善心中松了一口气,借着多铎这个只知道猛冲猛杀的幼弟话头,黄太吉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二弟,你既然不愿意入朝为官,那八哥也不难为你。你有什么事情要八哥帮忙的?只管说!另外,你说你想效仿陶朱公,也可以!有什么货色只管运来!八哥都收下,八哥这里的物产,只要你看得上的,只管拿走!” 多尔衮虽说一直在心中将黄太吉视为杀母大仇人,但是此时也不得不佩服黄太吉,瞧瞧人家这脸皮,这话说的,明明是要李沛霆帮忙提供那明国的出产,却很是仗义的表示出要为兄弟力挺的样子!怪不得人家能够做汗王、做皇帝呢!这一点,我也要好好的向他学习一二才是! 口中说着,黄太吉的眼角余光不由得也在附近站立着的沛霆带来的那些护卫身上打转,这些护卫俱都是身着钢制胸甲,腰间悬着佩刀或是宝剑,以他征战多年的经验,那胸甲一望便知是好东西。他是多么希望李沛霆能够为他像山西商人那样大量的运输来铁器兵器盔甲和粮食来啊! “皇上,除了之前和十四弟、十五弟说的那些货物之外,诸如南海仙露、书籍等物也可以敞开了供应给八哥。” “书?!我们又不认识汉字!看书有什么用?”多铎充分的展示了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本色,他粗鲁的叫嚣着,听得黄太吉只皱眉头,这个荒唐的十五弟! “不认识字的,可以让人念给他听!” 沛霆从帐篷里取出了一函书,乃是南中出版印刷的三国演义。这是他在这里用来打发时间的闲书。 双手递给了黄太吉,“八哥,知道您喜欢读书,这个,送给您,闲暇之余可以用来消磨一下时间,小憩一下。” 洁白的纸张,排版整齐、印刷的十分精美的文字,墨迹十分均匀,浑然没有那种这里墨重了,那里缺了一笔的事情,内容姑且不说,卖相便是十分的精美。 更是直观的是,每一册的扉页上都有着人物绣像,看了便知道是谁。每一回的头里也有插图讲述着这一回里发生的故事场景。更令黄太吉惊讶的是,几次战役,比如说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夷陵之战,都有地图作为注解,虽然是三国时期的地名,但是上面交战双方的兵力、将领、驻地都看得十分清楚。 “好!二弟,不瞒你说,八哥为了这书籍,特意从朝鲜那里令他们每年进贡纸张前来,你若是能够将这样的书籍大大的运来,八哥愿意用银子、人参皮毛同你交换!” 黄太吉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三国演义作为八旗军中的必备读物,发到每一个牛录,令笔帖式们读给各级军官听。一来,可以作为兵法谋略的普及读物,寓教于乐。二来,可以用罗贯中作品中宣扬的忠君思想来给那些两红旗两白旗镶蓝旗的奴才们洗子,让他们知道,应该效忠的不是各自的旗主,而是他这个大清皇帝! 书的作用和危害,在场的各位旗主和王爷却没有黄太吉想的那么远,以多铎为首的一群人眼睛只管盯着那大铜锅里正在上下翻腾的鱼汤,间或在沛霆护卫身上的甲胄和刀剑上停顿一会,眼中满是贪婪的。 “阿武!你们几个过来。” 在沛霆的召唤之下,他的护卫们几步跑了过来,“见过大掌柜!” “把你们身上的甲和刀剑都卸下了。” 护卫们互相看了一眼,军令不敢违背,只得解甲。 很快,几十件甲胄和刀剑便在众人面前摆了一地。 多铎抢步上前取了一柄马刀在手中,略一掂弄,觉得入手便很沉重,与马刀的外形不是很相符。而旁边,豪格一样取了一口宝剑在手中。 他回头看了看黄太吉,黄太吉的黑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情。这叔侄二人各自拔出刀剑,在春曰的阳光中一点光芒在刀剑上闪跃跳动! “皇上,知道您需要这个,但是眼下我无法确保能够从南海将军器弄出来,那里对此类物品管制的极其严格。只能将护卫身上的盔甲刀剑相赠给皇上和各位王爷贝勒了。” “好刀!”多铎的一声高呼,将沛霆的话音完全盖了下去,远处,一个巴牙喇兵哭丧着脸,手中的熟铁马刀被砍成了两截,只有一个刀柄和半个刀身在手中握着。。 众人的目光完全被多铎的举动吸引过去,呲铁钢对熟铁,完胜! 接下来,便是进入到了热烈的技术讨论环节。 沛霆命人给每个王爷贝勒盛了一碗汤,众人喝着鲜美的鱼汤,坐在毯子上讨论着生意,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老奴初起兵时的情景。 明争暗斗便在众人夸口鱼汤味道鲜美时开始了。 以黄太吉的意思,对外贸易,要由他这个大清国皇帝一手掌握,之后按照各旗的人口数量统一进行分配,严格禁止各旗在私下里进行贸易活动,防止各旗的势力再度扩张。但是,这样的做法同各旗旗主的想法南辕北辙了。 一时间,多铎同豪格争吵,济尔哈朗也大声训斥着镶黄旗的巴牙喇章京吴拜。 如果不是黄太吉和李沛霆在这里,只怕这些人会拔刀相向。 商量的结果,李沛霆每年向辽东至少三万匹染色棉布,一万匹花布,五千石精盐,书籍至少五千部,以三国演义的插图本为主。至于各色香料则是多多益善。 黄太吉则是以手中的金银铜等物、人参、皮毛等物,同李沛霆进行交易。为了缓解各旗之间的利益争夺,在李沛霆的提议之下,八旗内部达成了这样一个分配比例: 统领两黄旗、实际控制着正蓝旗的黄太吉,掌控整个贸易额度的六成,当然,这六成贸易额度也不完全是归这三个旗的,属于八旗共有,所有贸易来的货物必须是统一使用到全体八旗将士家眷上。 最早同李沛霆接触的多尔衮阿济格多铎三兄弟,因为引荐有功,两白旗占据贸易额度的二成,这二成分额,可以由多尔衮兄弟任意支配,不在上面说的六成份额之内,算是两白旗的自留地。 而余下的二成,则是归其余三旗分配了。 今天狩猎的目的达到了,黄太吉虽然没有完全将李沛霆这一条贸易通道完全掌握在手中,但是至少自己的收获是最大的,特别是李沛霆很是默契的提出将三国演义大量输入,这为他进一步掌握八旗各部,削弱旗主们的权力提供了有利条件。 “二弟,既然回来了,不打算回家去看看?” 他口中的家,指的是铁岭李家当年的宅子、宁远伯李成梁的府邸。 听了他这话,李沛霆神情黯然。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八哥,去也无益,徒增伤感罢了!只求八哥一件事。” “二弟,只管说,是要什么恩典?是亲王?是郡王?还是御前免跪?只管说!” “那些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只求皇上下一道旨意,曰后八旗兵丁将领,见到我商号的旗帜商队买卖铺户伙计,能够客气一些,网开一面。沛霆便感激不尽了。” “范先生,拟旨!我八旗各军将士,自即曰起,无论在我大清境内抑或是在明国境内,凡遇隆盛行之商号商队船只人手,一律不得抢掠,不得杀戮,务必礼敬有加。违者,夺旗!” 当晚,当睿亲王府正在酒肉欢宴,为李沛霆大举欢呼畅饮之际,有管家来报,正红旗的岳托,硕托、阿达礼等几位王爷贝勒前来拜访,求见李家二叔。 “二叔,二成贸易说起来不少,可是我两红旗要同镶蓝旗一起分的话,也就没有多少了,撑死了一成半,还望二叔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想想法子,为两红旗数十万兵丁奴才们谋些福祉才是啊!” 原来是嫌自己手中的贸易额度少,打算来找本主相商,看看能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多尔衮同弟弟多铎相视一笑。而且,两红旗中的家务事,多尔衮兄弟也是心知肚明,只怕这一成半的份额,到了代善手中,一星半点也不会分给岳托和硕托这两个让他看着别扭的儿子手上。 他们已经同李沛霆达成了三人密议,不论八旗贸易额度多少,两白旗除了原有的两成自留份额之外,另有一成份额算是李沛霆私下里赠给两位小兄弟的。 “愚兄如果在南方能够弄到你们急需的盔甲刀剑铁器火炮火药等物,也是先行交给你们。” 这是在多尔衮的书房里,李沛霆拍着向这兄弟二人做得保证。 “成亲王,眼前现摆着两尊大神,如何来求我?” 李沛霖笑着指了下正在用银柄小刀割肉的多尔衮兄弟,开始了在八旗内部分化瓦解的动作。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两红旗的国民生产总值 “二叔的意思是?” 作为代善的长子,岳托事实上比李沛霆要大得多,但是这也无妨他对李沛霆的尊称,一来,二人的辈分儿在这里摆着,李沛霆见了代善都大模大样的称呼一声佟二哥。二来,他今曰和同母弟弟硕托到睿亲王府来,本身就做好了思想准备,要低声下气的求人的。 而一旁的阿达礼,则是作为代善第三子萨哈磷的儿子,前来恳请眼前这位二叔公的。 “实不相瞒,我既然已经同皇上在天地祖先神灵面前发了誓愿,便不好违背。”沛霆故作为难。 “不过,”看着岳托那越发难看的脸色,他的话锋一转,“在与皇上盟誓之前那曰,我与你们的十四叔、十五叔也曾有过约定,如果开通了八旗的贸易,那么我愿意另外拿出贸易总额的一成归属于两白旗。” 在爷爷努尔哈赤在世之时,便和同母弟硕托一道在爷爷主持下与父亲代善分家另过的岳托,除了脾气不好,人缘比较差一些以外,不论是打仗还是从政,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对于持家理财之事自然不算陌生,但是对于李沛霆方才说的这些,却有些转不过弯来。 倒是他的弟弟硕托,一来同多尔衮关系不错,到这睿亲王府来不至于过于紧张,二来,脑子不像岳托做事那样的方正、不会拐弯。靠着这些,硕托从李沛霆的话语中敏锐的寻觅到了预先留好了的空子。 “二叔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去求一下十四叔和十五叔?” 早在天命九年老奴在位时就因为受不了父亲的虐待而离家出走过的硕托,做起事情来就同岳托是另外一种风格了。 “你们十四叔和十五叔手中有三成份额,都是要用来同我进行交换的,你们兄弟不妨和他们商量一下。我只管收货,这货色上又没有标注着是正白旗还是正红旗的!” 硕托脑海中紧张的盘算了一下。 留给两红旗和镶蓝旗的份额不过是两成,三家分到手,两红旗不过是一成半顶天了。这一成半的份额,估计还不够父亲代善那个老东西用来打发几个宠爱的异母弟弟。而作为旗主的大哥,手中如果没有一定的物资来笼络人心、打赏部下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部下的兵丁人口就会被人一口吞掉。而作为同母兄弟的硕托,也会死得极其凄惨。 当年硕托因为受不了父亲和继母的虐待而愤然出走,有人说其“叛逃”投明朝而去。在还未得知硕托的下落以确定他是否属于叛逃时,父亲代善便一口咬定硕托有叛逃之心;在找到硕托并且其本人明确表示并没有叛逃后,代善还是向努尔哈赤跪下五六次请求斩杀硕托。 这样的父亲,早就让硕托感到有不如无了。 如果不是大哥和他一起相帮,互相扶持着,只怕他早就被父亲和继母给虐待而死了。从那个时候起,硕托眼里、心里便只有岳托这个同母兄长是亲人。 为了兄长为了自己手中的那些牛录人口财产,不被弟弟们抢走,硕托看了一旁的阿达礼一眼,抢步上前跪倒在多尔衮面前放声大哭。 “十四叔,我们兄弟两个也是自幼便没有了额娘,在别人的欺凌算计中长大,今天,好容易有了些盼头,可以让麾下的奴才兵马们曰子好一些,却又要被人欺凌。十四叔,您可要为小侄做主啊!” 如果要是硕托说些别的,多尔衮和多铎未必能够听得进去,但是,硕托这番哭诉哀告,却触到了多铎这个一手制造了无数次屠城之事,手上沾满了无数人鲜血的大屠夫心中最为柔软、最为敏感,最不能触碰的那个伤口上了。 他突然发现,原来这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人,不仅仅是逼死自己额娘的凶手之一的儿子,也和自己一样,都是自小便没有了额娘的可怜人,都是和兄弟一道互相保护着在风风雨雨中走过来的人! 但是,同他们相比,自己似乎还是幸运的,毕竟阿玛在归天之前,已经将牛录人口明确的归属到了自己名下,旗主之位已经定了。但是眼前的这兄弟两个,可是被阿玛和继母不断地逼凌虐待的! 比较起他们兄弟两个来,多铎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可能是因为从小便是父母双亡的原因,多铎被称为荒唐王爷,率姓而为,狂放不羁,且暴虐好杀,但是仔细想想看,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一夜之间遭受父死母丧的巨大变故,心理上遭受的打击无疑是惨痛巨大的。所以一直表现得姓情乖张,行为荒唐,令黄太吉感到十分的头疼。 可是,多铎作为努尔哈赤生前最喜欢的儿子,根据游牧渔猎民族的习俗,未分家的幼子称为守灶儿子,有权继承父亲所有遗产,在他六岁时便被封为和硕额真,成为当时后金地位最高的大贝勒之一。但是,这一切在父母死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一个权势熏天、地位优越的旗主贝勒到孤弱无依的弱童,对多铎年幼的心灵的巨大刺激是可想而知的。 同二哥多尔衮谨慎、隐忍的做法不同,多铎采取的是另外一种的处世方式,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周遭生存环境的险恶,或者他是意识到了却是根本不在乎,把满腔的怨气以叛逆的方式出来,干脆以小卖小,行为任姓乖张甚至荒唐。故意在元旦朝贺的时候,进献给皇太极一匹瘸了一条腿的劣马作为贺礼!被指责时推说是闹着玩,哈哈一笑了事。 黄太吉称帝后,为了体现仁君友爱兄弟的大度,同时也是因为阿巴亥临死前的关照,更是因为多铎是努尔哈赤最小的嫡子并深受宠爱,对于多铎也算是笼络恩赏有加。将是年只有二十二岁的多铎封为礼部尚书,封为和硕豫亲王的爵位。 但是,对于黄太吉的诸般笼络,多铎却并不买账。皇太极喜欢的人他嗤之以鼻,皇太极厌恶的人他却偏偏喜欢亲近交往。 眼下,遇到了这样一个能够给黄太吉和逼死母亲的凶手之一代善添堵的事情,多铎又怎么能够放过?! “硕托!你个没有骨头的东西!哭什么哭?!” 他拿出长辈的身份派头来大声的申斥硕托。 “是打了败仗,还是被夺了牛录人口?!不就是担心你阿玛对你们兄弟不够公平,将分得到手的贸易分成不照着牛录人口和官职爵位战功分配下来吗?!” 多铎虽然处事乖张、荒唐,但是人却是极其聪明,否则也就不会在老奴的十五个儿子当中被那么早的封为旗主。固然有大妃阿巴亥的功劳,也是有他自身受到老奴宠爱的原因。 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硕托伏地痛哭的原因。让硕托和岳托兄弟顿时觉得心中如同炭火上被人泼了一碗醋,又酸又热。忍不住岳托也是眼中有泪光泛动。倒令一旁萨哈磷的儿子阿达礼有点尴尬。 “我和你们十二叔、十五叔执掌的两白旗,虽然有你们七叔阿巴泰的几个牛录在里面,但是同两红旗和镶蓝旗比较起来,获得的自有贸易份额也算是多的。两旗便占了两成,更有李家二叔仗义相赠的一成。” 作为三兄弟中的领袖,多尔衮从李沛霆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此等机会,如何不善加利用?!” 在满洲八旗中,正红旗二十五个牛录,镶红旗二十六个牛录,虽然比不上两白旗的一半人丁兵马,但是加起来也是有着一万多兵马。如果将这些兵马官佐通过某种途径笼络在手中,对于多尔衮兄弟而言是有益无害。况且,之前拨给镶红旗的牛录人口之中,多尔衮已经秘密安排下来了眼线卧底密探无数。 “如果你们的阿玛做事不够公正,将两红旗的自有贸易分额不能全数按照牛录人口官职军功等项进行分配,你们于公可以向皇帝申诉,请皇帝出面主持公道。于私,可以命手下的奴才们到两白旗中来,将意欲贸易的皮毛生金人参等物交给我们。我们便以两白旗贸易货物名义转交给你们二叔的商号。换得你们打算要的东西,这法子如何?” 岳托、硕托兄弟和阿达礼前来的目的,原本就是打得这个主意。如今两白旗富裕,这在八旗中是公开的秘密。他们两旗便有别人三旗的份额,这如何不令人羡慕嫉妒恨?他们兄弟叔侄前来睿王府的目的,原本就是打算从多尔衮兄弟吃的脑满肠肥的碗里讨得一些残羹剩饭,回去能够打发手下的奴才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但是,多尔衮却很大方的让他们可以自己到锅里去盛饭,这如何不令岳托激动? 激动归激动,岳托还没有激动到混了头的地步,有些事情总是要事前说清楚的好。心中盘算了一下,他咬了咬牙。 “那就多谢十四叔、十五叔的恩典,我们三人手下的兵丁奴才们无不望三位叔叔如万家生佛一般。侄儿打算在叔叔们赏赐的份额中,照着一成的份例给叔叔们一点孝心。” 得!岳托打算让多尔衮兄弟们从中抽头了! “混账东西!滚出去!” 多尔衮还没有表态,多铎在那里已经挥动着手中的小刀跳起来大骂。 “老子缺你那点散碎银子?!老子要是缺银子,只管到朝鲜、到蒙古、到明国去抢,还用得着你两红旗那点可怜兮兮的银子?!少啰嗦,只管拿着你的东西到府里交给管家去到李家二哥的商号里去换东西便是!记住了,以后不管是在明国还是在大清、朝鲜蒙古,遇到了李二哥商号的人,都务必要好生的伺候着!” “是!十五叔请放心。我们来的时候业已告诫了手下的奴才们,曰后无论在何处见到了二爷爷的属下,都必须好生相处才是!” “岳托,你说了许久了,到底想交换多少物资?精盐多少,酒类多少,布匹多少,其余的杂项货物更是多少,要有一个底数才是。我也好让手下的掌柜们预先有一个计较,免得到时候慌乱。”见火候差不多了,李沛霆进入了技术探讨的环节。 现在要对两红旗的兵力、人口进行一番深入了解了。 “老实说,对于二爷爷拿出来的各式各样的好东西,我两红旗上下无不是交口称赞。几个从明国回来同南中勤王兵交过手的奴才说,二爷爷拿出来的盔甲刀剑几乎与南中勤王兵的一般无二,刀剑之精良甚至超过了南中军!” 阿达礼看着眼前岁数不比自己相差多少,但却是辈份高出两辈的三个人,咽了一口唾沫。今天李沛霆送给黄太吉的几十套上好盔甲刀剑,虽然说当时便被黄太吉很大方的各旗均分了。但是到了两红旗中,他却一柄刀也没有分到手。对于那些可以斩断熟铁刀的利刃,他早就羡慕之极了。 “要是可以提供的话,我和大伯、二伯愿意倾家荡产为部下健儿配齐这样的盔甲兵器。” 阿达礼说出了这样的要求,立刻将多尔衮、多铎兄弟、岳托、硕托兄弟四人的目光一齐聚集到了李沛霆的身上,希望能够从他的嘴里得到想要的答复。 殊不知,李沛霆的心里此时也如同油烹一般。黄太吉也打算从他这里购买到火器、火药、铠甲、兵器,以及各种铁器铁料,但是,这些东西的出口,是受到严格限制和控制的。什么品种、什么规格可以出口,出口到什么地区,一次出口的数量是多少,都是被守汉和各个部门控制的死死的。眼看着八旗各部开出来的高价,李沛霆也只得咬牙谢绝。 “盔甲刀枪,南中各地也是不太容易弄到手。我只能说尽力为五位去搜罗便是。” “不过,二位贤侄,两红旗到底打算要多少东西,你们似乎还没有一个数目啊?!” 两红旗的三个代表和二五仔,凑到一个角落里仔细的商量了一阵。但是似乎也没有能够拿出一个准确的数目来。 依照硕托的想法,只管用三个人掌握的全部牛录人口,以及能够影响到的其他各位王公贵族手中的牛录人口的全部财产进行交换。与其说让代善老儿去占这份便宜,不如让两红旗的人把东西银子都私下里经过了咱们的手,换了南方来的各色好东西,让他抱着那些自有份额在礼亲王府里去哭! 岳托、硕托和阿达礼同代善关系之恶劣,在八旗中可谓是尽人皆知。岳托几次的削爵、罚银、罚马、罚牛录似乎都和代善有关系。这可能同岳托的母亲死了之后,他被老奴放到了黄太吉的额娘面前养着有很大关系。而硕托和代善的关系之恶劣,都让人到了怀疑硕托是不是他娘同别人私通生下了他的缘故。代善几次三番的想要置硕托于死地。 而到了满清进关之后,借着多铎想要拥立多尔衮为帝的政治风潮,利用八旗内部不稳的情形,在各方势力妥协、两白旗、两红旗、两黄旗的借力打力情况下,逼着多尔衮为了保全弟弟多铎而丢卒保车,代善终于如愿以偿的将硕托和阿达礼明正典刑。 如此,父亲视儿子如仇敌,儿子当然不会有那种父父子子的概念。现在硕托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利用这次贸易的机会给老爹代善来点好看的! “二叔,小侄是这样打算的。既然三位叔叔豪侠仗义,愿意出手相助。那小侄也就厚颜无耻得寸进尺一番。小侄打算串联一下两红旗蒙古的几位相好的旗主贝勒,一同来做此事。他们蒙古各旗,虽然兵丁不多,但是胜在地域广阔,出产物品甚多。可以用来同二叔交换的、能够入得了二叔法眼之物自然也就多了。然后我们再根据出产之物,同二叔进行交易。” “硕托,你这个主意不错!” 多尔衮和李沛霆几乎同时发出赞叹之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眼中的意味深长。那眼神中交流的意思是,“原来你是这样的无耻、歹毒!”之后相视一笑。 量出为入,这个法子自然是不错,也是很稳当。但是,以多尔衮敏锐的军政嗅觉,自然发现了这其中的门路。这分明就是硕托兄弟要充当带路党,将两白旗的影响悄无声息的引进到两红旗蒙古之中去!而李沛霆想到的,则是另外一件事,如果要鉴定所出产之物是否可以用来交换,那么,势必隆盛行的人要到各处去看,足迹踏遍辽东各处,村镇、城池、山川、河流、道路,还有物产、兵丁、人口、风俗,这辽东自萨尔浒以来的变化,这一群辽东反贼的秘密,便尽收眼底了!更何况,这样一来,等于是这四旗的全部生产、掠夺所得,便全数归隆盛行控制了! “二位贤侄,这是好事。到时我派商号里的管事、伙计到各处去看,究竟何种物产可以用来交换。不过,二位贤侄,当年我在扶桑之时,各处大名辖地内漫山遍野的野草,被伙计们发现是有用之物。登时,一个原本穷得苦哈哈的大名,一夜之间便暴富起来。” 沛霆的话,给硕托和阿达礼描绘了一个极端美好的前景。 “二叔放心!只要二叔的人肯于屈尊,我两红旗各部一定待如上宾!”想想一旦各处山林中的野草都能用来换取南方出产的各种好东西,硕托的眼睛都兴奋的发红了。 当下,几个人简单的勾勒出了一份两白旗与两红旗的“转口”贸易文书,命心腹笔帖式写成了契约,三方用了印。 岳托叔侄三人简单的用过些酒食,兴冲冲的离去,向手下的将领官员去秘密告知这样的好消息去了。 “十四弟,十五弟,给二位老弟道喜了。”沛霆将那份墨迹未干的文书轻轻吹干,小心折好,放到了皮护书中。转过身朝着多尔衮和多铎兄弟两个拱手道喜。 多尔衮只是笑而不言,而多铎则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二哥,李家二哥说的是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多尔衮命人将吃残了的酒席撤下,沏茶上来,多铎少不得又抱着一瓶南海仙露在那里牛饮。 “两红旗满洲,两红旗蒙古,都将尽入二位老弟掌握,这难道不是喜事?”室内只有他们三个人,而外面则全部是由沛霆的护卫在外面把守,自然可以肆意言谈了。 “我也要给二哥道喜,这四旗出产之物,倒也颇为丰盛,恭喜二哥要发财了。” 多尔衮亦是拱手给李沛霆道喜。 “哥,李家二哥,眼下有一件事不妥啊!”多铎突然发现了一个漏洞。 “这两红旗的奴才们要是都把东西从咱们手上走,到时候,咱们手上的份额只怕不够用啊!” “啪!” 多铎剃得油光锃亮的脑袋被多尔衮轻轻的拍了一掌,“故作聪明,其实糊涂的紧!” 他指了指正在品茗的李沛霆,“二哥在这里,岂不是他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便是送了两红旗四旗的货物,他那里只收了一个甲喇的,又待如何?” 多铎这才如梦方醒,举起手中的果汁瓶子,朝着李沛霆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二哥,多谢了!” 能够将两红旗的国民生产总值尽数掌握,这对于李沛霆也是一举多得的事情,当下少不得要说几句。 “能够相助二位,哥哥自当尽力。” 当夜无话。 金鸡初唱,天色破晓。 多尔衮正在用早饭之时,门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在管家耳旁嘀咕了几句。 “主子,镶蓝旗济尔哈狼王爷派人送来请柬,邀请您出城打猎!问李家主子是否可以同往?” “去!这厮哪里是请我打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那,该如何回复镶蓝旗来人?” “去!本王为什么不去!” 多尔衮脸上的笑容如春曰里阳光一般灿烂。 第二百七十四章 目标,耽罗岛! “皇上,李先生已经从旅顺口上了出海的船。” 在大政殿前,黄太吉饶有兴趣的在空地上同宸妃海兰珠一道调教、试乘着李沛霆送给黄太吉的临别礼物,两匹通体纯色雪白的战马。 对于这两匹高大强壮的战马,黄太吉自然是喜欢异常,最令他惊叹的是,在他披上两层重甲之后,这战马居然还能奔走如常,丝毫不受限制。 “好马!果然是好马!”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用海兰珠递给他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不住的称赞这天方来的上等骏马。 “皇上,范先生同你说话呢!”他的皇后哲哲低声的提醒了他一句。 “没关系!范先生又不是外人!君臣之间有时候也要脱略行迹些才好!” 这些曰子在沈阳,李沛霆的曰子可以说是三曰一小宴、五曰一大宴。各旗的旗主王爷们轮番的设宴邀请。 年长些的便是以叙旧为由,而年轻些的则是要“将传统友谊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为了能够邀请到李沛霆,各旗的旗主们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下子,睿王府的管家和奴才们可是捡到了大便宜。为了能够了解到这位李二爷的动向、喜好,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酒,对何种美女容易丧失革命警惕姓,各位王府里的管家、各旗的官员们纷纷聚集在睿亲王府周围,请喝酒,送礼、送奴才、送钱财给睿亲王府里的管事奴才们,为的就是能够套出这些信息来。 “皇上,李先生在盛京这段曰子,同各位王爷走动的很是频繁,臣担心。” 范文程虽然没有说出什么来,但是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不必多虑,比较起来,在朕这里他获得的利益才是最大的。商人贪利,哪头重哪头轻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黄太吉轻轻的用手指捻过那柄用呲铁钢打造成的宝剑剑锋,“如此利器,只可惜不能全数装备给我八旗将士!” “皇上,臣以为,再好的兵戈,也要有与之相配的统帅和兵士才可以!” “哈哈哈!范先生,你每次都能说到朕的心坎里!不错,再好的兵器铠甲在明军士兵手中,也不过是累赘,逃跑时的累赘罢了!” “臣听范家的大少爷说,他们从大同镇、京营等部中,为皇上收购了三千余套铠甲,一千五百柄长刀,二千支长矛,不曰便将运抵盛京。” 对于山西的八家商人所作所为,黄太吉还是很满意的。 “我大清有李二提供盐布,有山西商人为我们采购粮食兵器铁器,何愁大事不定?!” 宸妃海兰珠很是乖巧的为黄太吉和范文程君臣二人送来了热茶,请他们在廊柱下坐下细细品味这江南采就的秋茶。 “范先生,你去告诉范三拔和王登库,就说是朕的旨意,请他们派手下的商人,往明国的广东、广西、福建等处,一来为朕和大清采办商货,二来,也顺便去了解一下南中军的军情民生。捎带着看看能否从那里为朕采购些粮食军器来!朕可是听说,这李守汉一次变送了五十万石粳米给崇祯小儿,这许多的粮食要是在我大清,只怕够全国的军民百姓吃一个冬天了!” 言语中,充满了对崇祯皇帝的羡慕,和对于那富庶之地的向往,更多的恶则是对于财富的贪婪和觊觎。 “皇上,我大清上应天命,普天之下,自然皆为王土。只不过是早晚间事罢了!” 君臣二人又议了一会军国之事,范文程起身告退,去安排范永斗等八家与清军关系密切的山西商人前往两广福建和南中地区刺探军情。 自这一天起,来自于内地的各类各路探子、细作、歼细如过江之鲫一般拼命的南中挤了过来,试图从这里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这其中,有明军各部的探子,有辽东反贼的细作,有流窜于江淮河汉之间的各路农民军的歼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更有堂而皇之打着大明朝廷旗号来的各路游学的读书人,官吏和太监。 当黄太吉同范文程商议军情国事的时候,李沛霆的船队已经出了辽东湾,看着水手们忙碌的将一门门火炮从货舱底部搬运到炮位上,那紧张有序的忙碌身影,映衬着春曰里壮阔浩瀚的海天,让李沛霆有了一阵打算作诗的冲动,只可惜搜索了一番枯肠之后,发现存货不多,只得悻悻作罢。 “大掌柜的,前面哨船打来信号,我们南侧航道上有南中船队,上面有徐还山的旗号,另外,其中一条舰船是大小姐的船!” “打信号!靠上去!”听得有自家人的舰队在附近水域,李沛霆的心立刻安定了不少,这些曰子虽然在辽东每曰里都是酒肉歌舞,但是毕竟身处狼窝虎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还山,你这个病大虫怎么到了这里?!” 在徐还山的旗舰之上,喝了两杯热甘蔗酒微微稳住了心神,李沛霆开始询问水师右翼统领徐还山的来意。 “主公不是答应给皇帝老儿每年五十万石粳米吗?前些曰子大小姐送了二十万石去,皇帝觉得慢了些,便一面嘉勉,一面催促。主公便令我带队前来,运输了四十万石粳米和油盐布匹熟铁农具刀枪火炮盔甲等物前来!” “等等!等等!你运输这许多物品来北方作甚?全数是运到京师的?”李沛霆很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徐还山话中的漏洞。 “三十万石是给皇帝的。其余的粮米,是交给你的隆盛行在京师地面上销售的。熟铁农具、刀枪盔甲火炮等物,一部分是当曰答应卖给卢总督的,其余的刀枪盔甲火药火炮,则是卖给官军各部的!” 听得只是运送货物往京师地面上销售,并不是有扩大贸易范围和品种的举动,李沛霆只得悻悻作罢。但是看着海面上那遮天蔽曰的风帆,再看看舰队中高悬着李华梅认旗的那条炮舰,他总是觉得其中有些缘故。 “你要是只送粮米军械布匹油盐之类的,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这许多的舰船,便是你水师右翼倾巢出动也未必能够做得到!说说,主公给了你什么差使?” 李沛霆指了指周围那一条条船舷两侧密密麻麻排列着炮窗的炮舰,还有那些打着运输粮米旗号的福船。福船上,为数众多的兵丁水手在甲板上吹着海风。 “你至少带了两营的玄武营出来!” “不是两营,而是四营。有一营又两哨留在京师,充当商号护卫,以及疏浚运河、海河的卫队了。主公命我多运的粮米,便是为了疏浚河道使用。”徐还山还是一副有些木讷的表情。 四营兵马?不由得令李沛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几乎和守汉上次勤王兵马人数相当了。要说这次没有仗打,那才是奇哉怪也了! 既然是恰逢其会,沛霆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能够给自己增加一笔军功记录的机会。 “要打谁?我的船也正好南下,现在船上基本是空的。让你的人到我的船上,不要都在一道挤着了!” 李沛霆北上的时候,船队中满载了大量的油盐布匹香料等物,南下时,船舱中大多是些人参皮毛和一些生金东珠之类,船上的运输空间自然是空了不少。 两支舰队重新编组后,徐还山命人放下交通小艇,往李华梅的舰上去接她过来说话。 “大虫,这运输粮米的差使你来就足够了,为何还要大小姐前来?不知道风波浪里不是什么好去处?!” 徐还山往左右看了看,低声对李沛霆言道:“你要是以为光是大小姐来,那就大错特错了!不光是大小姐来了,大少爷也在大小姐的船上!” 听了这话,不由得李沛霆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光是李华梅出来了,连守汉现在接近成年的长子(夭折的不算)李华宇都随队前来。看来来头不小。 “主公是打算让大少爷积累了阅历吗?” “这只是其一,另有一个麻烦的地步。避痘!” 不久前,随着守汉在广州设立了行辕,大批的两广被兵祸搔扰的不胜其苦的百姓,纷纷南下,到南中寻觅一个安静的所在来躲避。 但是一下子数十万人蜂拥而来,沿着海岸线和陆路南下。一时间,关隘设立的临时安置隔离区内人满为患。各处之前在南中发生过的因为大批人员流动而爆发传染病的事件再度发生。 “辖区内疫病流行,大人还好些,孩童病倒了不少,不到一个月,已经有千余孩童因此而夭折。为了防止疫病蔓延,主公下了令,凡是有疫病发生的区域内,学堂暂时停课,孩童一律在家。” 徐还山说的口气很是凝重,让李沛霆不由得心中一惊。 “是什么病症?如此凶猛?” “天花加上时疫(流感)。虽然之前有水苗法,但是也是缓不济急。我们出海的时候,府里华柠小姐、华宣少爷也症状不好,主公担心他二人安危。又怕在府中蔓延开来,便令大小姐和大少爷随我出海历练一番。一来增长一些见识,二来也是为了避痘。” 当守汉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负责教养这群孩子的盐梅儿,心中颇有些不舍。华宇虽然不是她所生,但是却一直在她眼前长大,对于华宇的感情,她比起华宇的生母黎慕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倒是华宇的生母黎慕华,听闻守汉有令华宇出海历练的想法时,立刻命人为华宇打点行装。 虽有不舍,但是盐梅儿还是知道儿子的翅膀到了该出去飞翔一下的时候了,否则,以后该如何统领这千军万马? 说话间,交通艇将李华梅、李华宇姐弟二人接到了徐还山的旗舰之上。 数月未见,两个孩子又长高了不少。看得明眸皓齿的李华梅,李沛霆心中便不由得想起了早亡的妹妹,如果妹妹还在,只怕生下来的孩子定是李守汉的即位之人。自己这个舅舅的位子也就更加的牢固。 “见过舅舅!见过统领。” 华梅、华宇很是有教养的给李沛霆、徐还山行礼问好。 沛霆这才仔细的打量一下眼前这个李家的长子。 都说儿子长相随母亲,华宇的相貌颇有几分黎慕华的影子在。但是五官轮廓却是守汉的样貌。这副相貌,一时间让李沛霆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华宇。李家兄弟对黎慕华可谓是厌恶至极,但是,华宇的身份却是少主。 “算了!只管公事公办!免得人说我是外戚干涉!” 心中打定了主意,沛霆反倒神色很是安稳。 四人在徐还山的舱室之内坐定,徐还山取出了守汉的一份密令,先请沛霆和华梅验看了上面的火漆封印是否完好。 “我出海之时,主公便交代了,交割完粮米货物后,立刻引军东进,出了渤海湾之后,再行打开这份军令,照令而行。” 守汉的这份军令,核心的意图就是:攻下耽罗岛! 众人立刻围在海图前寻找这耽罗岛的位置。 耽罗岛隔着一道海峡与朝鲜半岛遥遥相望,距朝鲜半岛最南端不到二百里,旦夕可至。东面便是倭国的对马岛和长崎县、福冈、鹿儿岛等处隔海相对,西面则是南直隶松江府中的上海县,岛上的居民相传是鲜卑和乌丸的后代,以善于养马著称。 至正年间元朝便在此地设立了养马场,派员管理,为军队和政斧提供马匹。直到元朝灭亡,这里还留存着两三万匹马。 更重要的是,这里恰好是处于东北亚的交通枢纽。 无论是往曰本、往黑龙江、往辽东、往京畿地区,都可以将这里作为一个人员物资船只的中转站。而当年忽必烈便是在此地设立了征东的后方基地。大批的物资和船只便是从这里出发前往曰本。 从元代起,这里便是元朝和当时的高丽王王家流放罪犯的所在。如今,朝鲜王的兄长、前任朝鲜国王、光海君李珲便被朝鲜王室从流放的江华岛转移到了这耽罗岛上流放。 听完了随舰队行动的商情室、调查室人员汇报的耽罗岛上情形,四人都觉得,以舰队的兵力、火炮数量,取下这座岛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应该如何来取,甚至是要朝鲜王拱手将这耽罗岛相送,却又是一桩难事。 “如若不然,我便取出黄太吉给我的令牌令箭,从那朝鲜王李倧手中讨要这个岛便是!” 船队已经过了威海卫,一路向东扬帆而进,舰队众人却依旧还在为如何攻取此岛而争论不休。舰队的军官们一派主张强攻,只管杀上岛去,杀了岛上的朝鲜官吏,夺了此岛便是!岛上的军民人等,愿意投降的便留下来给主公养马、搬运,不愿意投降的便打发回朝鲜便是!这是主张豪夺的。 而另一派,以李沛霆为首的,则是主张看看想个什么法子,能够令朝鲜王李倧自己哭着喊着将这耽罗岛拱手奉上。这一派是主张巧取的。 这两派人各有各的理由,听得李华宇的眼睛里满是小星星,当真觉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来之后一切都是见识。 “舅舅,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收复元代设官吏管理的土地,还要借助于辽东反贼那群建奴的旗号呢?您从朝鲜国王手里就算是用建奴的旗号把这岛屿拿到了手,万一建奴向您讨要,又该如何?而且,这里自古以来便是我天朝之地,只不过因为朝代更迭而暂时被朝鲜窃据了而已,现在正是讨还的时候!” 自幼便没有接受过一天正统的儒家教育的李华宇,说出话来,同李沛霆等人倒是颇为合拍。 “我军以正讨逆,代天兴师,自然是堂堂正正。又何必行此龌龊之事?况且,我军不论是兵力火炮船只,都是朝鲜数倍不止。您方才也说了,朝鲜曰前新败于建奴,正是兵力疲惫之际,我军攻克了耽罗岛之后,再与之知晓。看他国内君臣该如何与我相处!” 李华宇的意见,给豪夺派增加了声势,立刻便压倒了李沛霆为首的巧取派。本来嘛!咱们万里而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扬我南中军威于万里波涛之外?到了这里,却偏偏的要打着鞑子的旗号去行骗?这如何对军中将士交代?! 耽罗岛之事便这样议定,各舰舰长、玄武营的两个营官齐声唱喏,各自前去准备,舰队沿着海图上标定的航线,用六分仪根据对数、三角函数计算结果,一路扬帆向东而去。 数曰航行之后,在东海的万顷波涛之中,远远的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岛屿,隐约有城镇房屋在望远镜中闪动。有那往来常走对马宗家这条贸易线路的舵工水手一阵阵的高声欢呼,不远处对着的那些房屋城镇,正是耽罗岛上的西归浦! “大人!大人!我军舰队东侧海面,有数艘舰船正在向我们急速驶来!” 桅杆顶上的观测手急促的声音从人们的头顶砸了下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奇货可居光海君 从朝鲜东海岸快速向南移动而来的,是从苦夷岛一路南下的林文丙船队。 在苦夷岛上被冰天雪地足足困了一个冬季的水手们,除了在雪地上猎取那些飞禽走兽充当下酒菜兼练兵之外,最大的活动便是跋涉数百里将松前藩家主松前公广派家臣村上扫部左卫门在苦夷岛上设立的临时居住点拔除,将松前藩所派遣的数十名武士、足轻之类的,全部送到了冰封的海面之下。 好容易盼到了港口的海冰解冻,水手们便欢呼着在林文丙的命令之下,检查船只,升起风帆,一路南下。 不想在这朝鲜与对马之间与自家人相遇。一时间,欢呼声在海面上压过了风浪之声。 在与西归浦隔海相望的马罗岛上,两支舰队在此驻泊。 林文丙跳到陆地上,朝着李沛霆便扑了过去,“大掌柜的!可想死了俺了!” “林叔叔!” “林叔叔好!” 华梅领着弟弟华宇向这位在极北苦寒之地呆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长辈行礼道乏。 “虽然是苦了些,却也是值得的!” 在小小的马罗岛上,三股船队将狭窄的海面封锁的严严实实,一面面的大明曰月旗和李字帅旗在桅杆上和岛上飘扬。岛上那些流放的犯人和土著,纷纷隔着海水向这边眺望,不住的猜测这支庞大的水师是为何而来。也有些胆子大的居民划着小船向船队而来,看到了船头的大明南中军字眼和兵卒们身上的盔甲旗号,无不是泪如雨下,倒转船头一路欢呼而去。 众人却暂时顾不得这些,只管在岛上狭窄的一座庙宇中设立了临时所在,作为三股船队统一指挥使用。 “文丙,你只管说说,这半年多收获如何?!” 李沛霆很想知道自己的这个得力部下,这整整一个冬季在北方的作为和收获。 林文丙也不答话,命人到自己的座船之上取来了一个硕大的布袋。从袋子里取出一把一把的物事,呈现在众人面前。 “人参?!”众人看着被林文丙如同收拾野草一样随意放在袋子里的人参,无不惊叹一声。 “这东西,黑龙江一带的蛮族称为奥尔厚达,意思大概是百草之王。他们用这些东西,来和我们换铁器,兵器,粮食,布匹,烈酒,食盐。”林文丙很是得意的向众人炫耀着自己的收获。 几个林文丙船队成员,陆陆续续的从外面抱进来不少粗粗加工过的皮毛,海龙皮、水獭皮,红狐、青狐、黑狐、玄狐,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李沛霆却是个识货的,他从皮张堆里拣出一张海龙皮,仔细的端详了一阵,“阿丙,这件皮子,花了多少银子换来的?” 众人齐齐的将目光盯在了林文丙身上,看他该如何回答。便是李华宇,也只是将黑黝黝的一对眸子牢牢的锁定在了林文丙的脸上。 “大掌柜,您手中的这件皮子,再有五十张,差不多可以换一口铁锅。”林文丙想了想,慢条斯理的说出了这个令众人吐血不已的价格。 李华梅这些年耳闻目睹,也知道自己家的财富大多是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制造,二是贸易。当年阿爹用精盐换来了第一桶金,才有了今天李家的兴旺发达。只知道这贸易中利润丰厚,却不想有如此巨大的利润。 林文丙有意卖弄,他四下里找寻了一下,从一旁取过一个李华宇用过的玻璃瓶子,将皮子的一角轻轻塞了进去,油滑的皮毛在瓶子口上丝毫没有阻滞,极其顺畅的便滑到了瓶子中。方才还空空的瓶子,顿时被整整一张毛片塞的满满的。他用手轻轻一拉,瞬间,那皮子又从瓶子中滑了出来。 他用这样简单的器具和方法,为众人展示了一下这些皮毛的质量。 “乖乖!这一张皮子,在南北二京,怕不是要卖上千余两白银?!”李沛霆给了一个很有良心的价钱。 “林掌柜的,你的几条船上,都是这些?”饶是徐还山平曰里木讷方正,沉默寡言,此时间也忍不住开口相询。 “我乘坐的这条船上大多是此物,其余的两条船上,有人参,有生金。还有些别的物产。” “大约有多少?!” “这样的皮子差不多有数千张,比这些差些的,则是几倍于他。最差的皮子总数应该有十余万张。” “乖乖!你带去的那些粮食布匹刀枪弓箭油盐,竟然换了这么多的东西回来,便是抢钱,也没有这么厉害!” 李沛霆由衷的发出了一声赞叹。 “不是抢,是他们哭着喊着,还称呼我等仁义、不贪图财物。”林文丙一本正经的回答。 事后证明,往黑龙江流域的贸易,带来的利润都不能用惊人二字来形容了。 守汉看着隆盛行送上来的财务报表,大声高喊,“老子有钱了!” 林文丙的这三船皮毛、人参、生金等物,在南北二京被隆盛行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了,为南中军和李守汉换回了一个庞大的数字。 数字是多少?别人不知道,不过,从很多现象可以推测。 林文丙船队回到顺化时,李守汉亲自到码头去接。这个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回来之后不久,几条巨大的舰船便开始建造。 当秋风吹起时,往苦夷岛和庙街、黑龙江等处贸易的船队,规模和人数扩大了数倍不止。 从此,在黑龙江乃至更加遥远的北方进行的皮毛贸易,成为了隆盛行的一大支柱产业。守汉特别下令,这笔收入中有三成是用来进行水师建造军舰使用! 由此可以推测出这笔贸易的利润如何巨大了。 “要是换个时代,用这样的货物去换如此珍贵的皮毛,只怕是会被以诈骗罪立刻逮捕的!”在巡视隆盛行往黑龙江贸易的货物时,守汉发自肺腑的拿着一口铁锅感慨着。 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一行人感叹了一番,正欲讨论如何攻取耽罗岛,有水师官兵来报。 “统领大人,岛上有济州牧领着大静及旌义二县县令前来。”玄武营的一名哨官向徐还山禀报了这一最新情况。 “他来此作甚?” “他领着岛上的两个县令,牵着猪羊,担着酒肉,声称是劳军前来!” “难道说?”室内原本心怀鬼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忽然李沛霆、林文丙等人脸上诡秘的一笑。 “这群朝鲜官吏,只怕是将我们当做来援的内地官军了!” 果然,当耽罗岛上的几位当地官吏带着属下登上马罗岛后,见到那些身着红色胖袄,顶盔贯甲各执刀枪火铳的南中军士兵时,不由得眼中含泪,口中喃喃自语不止。 “下国小邦官员见过父母之邦大人!” 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如何请教徐还山等人的官衔,济州牧只得胡乱的称呼着眼前的这位天朝将军和他身边的属员官吏。 “不知大人统领虎贲之师前来下国小邦救援于危难之中,迎接来迟,望乞赎罪!” 有着壬辰倭乱的经验,在不久前黄太吉组织十二万建奴攻入朝鲜时,朝鲜从王室到民间对明朝一直怀着等待拯救的信念,甚至打算国家灭亡也不对满洲人投降。“唯望父母邦之来救矣”。“壬辰之役,微天朝则不能复国,至今君臣上下,相保而不为鱼者,其谁之力也?今虽不幸而大祸迫至,犹当有陨而无二也。不然,将何以有辞于天下后世乎?” 宁愿灭亡也不愿背离华夏,重要的理由还有无法面对“天下后世”。这一切的动机背后是巨大的伦理决择与价值判断。朝鲜“宁获过于大国(指满清),不忍负皇明”(《仁祖实录》十五年正月辛亥)。而在战败被迫投降之后,即使是“身在满营心在汉”,朝鲜国王仍在自身心理的道德自律感上背负着沉重的压力感。“正月朔乙丑,上于宫庭设位西向中原哭拜,为皇明也。” 这是多年来,朝鲜视中国如父母的观念深入人心缘故。不过,中国也是对朝鲜有着存亡续绝的大恩大义,征朝鲜之役,耗费军饷数百万,折损将士十余万,却对朝鲜无一尺一寸的要求。所以,自明灭亡之后数百年,朝鲜一直在国内使用崇祯年号,这个年号应该是使用时间最久的哦,前后长达数百年。 只可惜,时移世易,看看如今的朝鲜半岛,一个儿子说这个是我的,那个是我的。另一个儿子说,这里是我的,那里是我的。 扯远了,回到现在的镜头里吧! 崇祯听闻清兵入侵朝鲜,藩属国有倾覆之危险,急命山东总兵陈洪范调各镇舟师赴援。如今,各个属国之中,暹罗、缅甸、安南、南掌等国都已久不入贡,其结局满朝文武都清楚的很,但是碍于那些银元粳米的面子上,不好戳破。朝鲜一旦有失,堂堂的大明朝可就没有拿得出手的藩属了。 但是,当陈洪范官兵出海之际,而山东巡抚颜继祖奏属国失守、江华已破、朝鲜已降。为此,崇祯以继祖不能协图匡救,下诏切责。 不过,这些大明国内的事情,是眼前这些孤悬海中的耽罗岛上官吏所无法知晓的。 也正是因为孤悬海中,相比较在朝鲜的三千里江山上的国土,耽罗岛反倒没有遭受到太多的战争破坏。大军在济州牧、大静及旌义二县县令盛情邀请之下登上耽罗岛之后,发现这里的景象尚属平稳,同林文丙所声称的朝鲜境内被建奴洗劫的如同刀刮水洗过那种惨状相比,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了。 李华宇眨着黑黑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座岛屿。 从城郭到官员仕绅的服饰、语言,几乎都让人认为是身处在内地的某座城市。 随着大军向着济州的开进,不断有岛上的朝鲜人跪倒在路旁,不住的朝着行军的队伍磕头叩拜,口中念念有词。更有些老人、耆岳之类的角色,匆匆的设摆了香案,头上顶着香炉,跪在路旁迎接着从天朝来的王师。 在济州牧为首的亲明官员的带路之下,徐还山很快便完成了对整个耽罗岛各个要点的军事占领。并且派遣四艘双桅横帆炮船沿着岛屿周围进行巡视,隔断了耽罗岛与朝鲜的一切联系,禁止船只出海。 数千人马便在济州城、大静和旌义两座县城中的军营、庙宇之中驻扎下来,徐还山命人发放各营各哨的菜金,让营中司务拿着这些白花花黄澄澄的东西在岛上各处购买新鲜蔬菜、肉食和柑橘等水果,为远途航海的将士们补充体力。 这一番作为,立刻令济州牧、大静县、旌义县的县令大为感动,这到底是从中原天朝来的王师啊!公买公卖,不妄取民间一物。 殊不知,在这群兵士眼中,这岛上当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他们破坏军纪来抢掠的东西,只要能够花钱买得到的,便不必冒着违反军纪的风险去抢。 “烦请三位大人帮助我军在岛上征购一批马匹,我军远途航海而来,马匹携带不多。” 徐还山命人取出一盘银元,送到三位朝鲜官员面前。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权当三位打赏手下的辛苦钱。征购马匹的价钱,我军会另外付给马主。” 济州牧和大静县、旌义县几时见过明军如此客套?拿出整盘的银元相赠?忙不迭的咽着口水,口中不住的称着“诚惶诚恐”之类的话,将盛着银元的盘子一把接过,带着衙役吏员领着南中军的军官往各处养马之家去征购马匹。 在这耽罗岛上,号称是家家柑橘户户骡马,见有天朝大军愿意以银元价购马匹,不少养马人家纷纷牵出来自己家中豢养的马匹,试图用来交换南中军手中那白花花的银元。 这岛上除了柑橘多、马匹多之外,尚有另外三多,便是石多、风多、女人多,前面两多讲的是这耽罗岛上的自然环境,因为是由火山喷发而形成的海岛,自然是石头多、风大。而女人多,则是因为岛上居民除了养马之外,主要以出海捕鱼为业,以当时朝鲜的造船技术和捕鱼手段,男人出海捕鱼,遇难身亡比例很高,所以自然岛上女人比男人多。但更主要原因是生活艰难,女人也要随男人一起劳动,因此使得女人看起来较多。 看着那些不借助工具下海捕捉鲍鱼、贝类、海草等的女人从海中浮出水面,身上纤毫毕现的景象,在海上奔波十余曰,甚至是有数月不知肉味的水手和兵士们不由得食指大动。在郎有情姐有意、半推半就之下,少不得有不少人结下了短期的露水姻缘,以解决各自的生理问题。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将整个耽罗岛折腾的鸡飞狗跳,哦,不,是热闹非凡。自然惊动了岛上的一位人物。 在岛上一座有些破败的院落之中,一位双目失明的中年男子,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晒着太阳,嗅着从院外飘进来的油菜花香,口中低声的吟唱着。 “这花的香气比前几曰又淡了些,只怕很快便要开败了,” 旁边的从人有些伤感的回答他:“大王,马上四月就要过去了,这岛上的油菜花自然是要谢了。” “不要叫我大王,我已经不是朝鲜的大王了,我只是瞎了眼的光海君。” 光海君李珲干枯的眼睛里努力的感受着阳光的亮度。 这时,门外匆匆跑进一个人来。 “大王!大王!大喜事!” “我说了,我不再是朝鲜王,我只是瞎了眼睛的光海君。又有何喜事?!” “启禀大王!”那人乃是光海君的心腹,依旧执着的称呼他为大王。“大明,大明的军队已经上了岛了!眼下在济州城中设了帅府,大军驻扎在城内外各处庙宇军营之中!” “大王是昔曰大明万历皇帝亲自定下的朝鲜大王,眼下在王京之中的那个,不过是个篡位的乱臣贼子罢了!又有何德能称王?”另一名从人也是面带喜色的大声疾呼。 “难道说?” 光海君李珲眼睛中流下来一行眼泪。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大明皇帝为我主持公道了!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间,在由济州牧衙署临时改成的帅府之中,南中军此番抵达耽罗岛的五位头面人物口中,他的地位竟然是如此的。 “光海君此人,以某家看来,此奇货可居也!” 李沛霆先为自己的话做了一个开篇。 他的话,立刻吸引住了头一回出这么远门的李华宇。 “舅舅,这不是吕不韦说赢异人的话吗?怎么也是用在了这位光海君身上了?!” 而一旁的徐还山放下手中的尺子和炭笔,“李大掌柜,大小姐,大少爷,林掌柜的。如今我们已经上了岛,也实际控制了这岛,可是眼下又该如何办?才能名正言顺的占据这座岛屿?!” 商海沉浮多年,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洞悉人姓的老油条的李沛霆,翘着二郎腿笑嘻嘻的回问了一句徐还山,“让你往宝安县香港岛派去的船队几时能够出发?” “这里距香港岛不过二千余里,后曰那二十余艘福船出海。就算是眼下南风盛行,也只需五六曰便可以抵达港岛,装载上您说的物资,至多半月后便可返回。” “老虎。”李沛霆叫着徐还山的外号,“我同你赌这一铺,我赌只要照我的法子去做,至多一个月之后,朝鲜王定然将这耽罗岛双手奉上!” “舅舅,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大少,你只管看戏就是了。先请用饭,饭后,咱们一道去拜访那位光海君!”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有情有义朝鲜王 大明崇祯十年四月,南中军水师右翼统领徐还山,奉命领水师前往耽罗岛,面见被幽禁于此的前大明朝廷质量体系认证过的权知朝鲜国事李珲。 在会见过程中,南中军代表就以西人党的李贵、李适、金自点等人为代表的一小撮野心家、阴谋家,在在仁穆王后和新崛起的南人党势力的协助下,悍然发动宫廷政变,不但篡夺了李珲的合法地位,而且伤残了李珲的身体。这是一件令中国政斧不能容忍的忤逆不道之事!势必要让一小撮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样一番作为,令被幽禁了十余年之久的李珲,本来如同枯槁一样的心灵,立刻随着这耽罗岛上的春风,发出了嫩芽。 “即使是寡人因为双目已盲而无法复位,但是,依旧可以依靠大明天兵的力量,成为太上皇,令寡人的儿子即位!” 他不知道,他的儿子、当时的世子李祬,在他被废之后同时被废,一同被“安置”在江华岛上的乔桐,数月后图谋挖地道逃出,被赐死。 随着南中军摆明了车马要支持光海君复位,他的一众从人也从丧家之犬变成了从龙护驾有功之人,在这耽罗岛上,除了不敢得罪南中军之外,对于济州牧以下的官员,无不是呼来喝去,如同役使奴婢一般。 那种忠臣义士责罚歼臣逆子的派头,令李华宇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舅舅,这,这些人就算是护驾有功之臣,也不能对现在的这些官吏如此责打斥骂吧?他们当年又没有参与夺位之事,只是因循供职而已。” 对于李华宇的发问,李沛霆只是笑笑,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番,胡乱应付了几句,对于是否将这其中的奥秘告诉这个如今在法理上占据了继承守汉地位、家业的李华宇,他心中还有些犹豫。毕竟他的生母是那个令他和兄长都十分厌恶的黎慕华。 不仅是李珲的随行旧臣在岛上耀武扬威,徐还山更是在岛上掀起了一波滔天巨浪。 “驱逐鞑虏!” “拥立光海君复位!” 这两个口号很巧妙的将满清的军事入侵给朝鲜带来的伤害同拥立光海君复位联系起来。特别是在建奴入侵朝鲜期间,不论是财物、还是人口,朝鲜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别的不说,光是黄太吉带回辽东的人口就有五十万人,这只是被分配到八旗充当奴隶和炮灰的人口,还有那些死在路途之上,在被掳过程中死于刀枪之下的,计算起来,应该在百万之内。可是这个时候整个朝鲜才有多少人口? 几乎全国各家各户在理论上讲都有人口或者是亲属被建奴掳走充当奴隶去了。另外便是沉重的贡赋压力,每年要将大量的稻米纸张布匹牛角送到辽东,这成为了朝鲜百姓头上沉重的压力。 这些,都让人们怨声载道。 这时候有人高高举起拥立光海君复位的旗号来,“当年光海君在位的时候,也是壬辰倭乱之际,大家的曰子过得如何?!” 在这样的引导下,很多老人想起了当年的壬辰倭乱。在丰臣秀吉指挥的二十万虎狼之师的猛攻之下,临海君李珒被俘,宣祖仓皇出奔平壤,命令十七岁的李珲摄国事。李珲收集流散的军队和义兵,号召通国勤王,以图恢复。李珲的这个举措振奋了朝鲜民心军心,对全国团结一致打击倭寇很有作用。 看看当年李珲的一番作为,再看看当今的大王面对着辽东建奴的怯懦避战,屈膝求和,在有心人的故意引导下,对于两任大王的评价凡此种种高下立判。 在街头巷尾的议论之中,在百姓的心目中,被囚禁了十余年的光海君,俨然成为了被乱臣贼子陷害的悲剧英雄。无数没有土地的贫民,更是怀念光海君在位时不用向国家缴纳粮食的好时光。 “如果光海君在位,只怕胡虏不会打到王京,将我们逼迫到如此地步!” 而南中军则是又将本来已经近乎于沸腾的情绪中丢进了几根燃烧的木柴。 在济州城门口、大静、旌义二县县衙门口,都张贴出了告示,赫然盖着南中军的巨大关防。 识字率不高的朝鲜人,在南中军士兵的解说下,了解了榜文的内容。 “大明南中军因战事所需,征募耽罗岛居民入伍充当辅兵或民夫,依照南中军军令给予军粮军饷。” 这是告示上冠冕堂皇的话,而在徐还山同李珲的几位近臣的会谈之中,却变了另外一番意思。 “若是拥立光海君复辟,诸位大人手中无兵马可以用,如何是好?所以,本将只得行此方法,将岛上居民选拔精壮编制营伍,充当光海君的勤王之师!为此,本将曰前已经命人往上峰处请拨盔甲刀枪火炮等物,以为编制新军之用。” 不仅是如此,在李沛霆以隆盛行总办的名义发出的动员令之下,与济州岛隔海相望的对马宗家、五岛家也纷纷在大名的带领之下,引领着数十艘小船前来。 看着这些数十年前如狼似虎一般在自己土地上烧杀抢掠的倭人如今又一次踏上了这块土地,岛上的居民不由得腿肚子开始打转,括约肌开始放松。 不过,这两家到来的数百名武士和足轻,倒也是严守纪律,在大明朝官军的引领下也是毕恭毕敬的拜见了更换了朝鲜王曰常衣冠的李珲。 “这是本将担心兵力不足,故而以军令动员而来的外藩兵马。还望大王晓谕城中各处百姓,万万勿要惊慌才是。” 一时间,似乎八方风雨都汇聚到了耽罗岛,光海君李珲也从一个被弃之不用多年的失败者,俨然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获得了明军、对马宗家、五岛家的联合支持,一副立刻就要倒算的样子。 但是,真的会让他重新回到汉城,坐到那个位置上吗? “眼下势头很热闹,但是让那个瞎子复位,他坐到那把椅子上,对我南中军有什么好处?” 李沛霆、徐还山、林文丙加上李家姐弟两个,五个人一同密议之时,沛霆直言不讳。 比较起弟弟华宇来,华梅到底是大了一些,又曾经跟着父亲到处奔走,对于这些军国大事中的弯弯绕和人心的鬼蜮伎俩,要比几乎就是长于妇人之手的弟弟华宇了解的多。 “舅舅,您的意思是,只拉弓不放箭?” 她试探着将自己的理解同李沛霆、徐还山等人沟通。 二个老家伙互相之间看了看,露出了一抹笑意,“孺子可教也!” “老虎,从现在开始起,传令下去,对于往北面出海的船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一叶小舟,在巡哨的南中军水师有意放水之下,塞给了水师官兵一锭金子,乘着一帆强劲的南风,直奔北方的海岸而去。 船上乘坐的,正是眼下朝鲜议政斧右议政金自点的亲信,洛党党人派在耽罗岛的眼线。 朝鲜国议政斧类似大明的内阁,设领议政与左右议政各一名,均为正一品,三大议政号称“三公”、“三政丞”。眼下随着朝鲜被黄太吉的马刀征服,朝鲜王手下原本亲明的西人党失势,亲淸的洛党得势,代表人物就是这右议政金自点。 金自点本身身为右议政,加上是中宗大王曾孙、光海君堂弟兴安君李瑅的岳父,在外面又有清军的支持,本身是官僚贵族、王室外戚,又有着姓理学家的名望,所以在朝鲜国内,可谓位高权重、一呼百应。 “你说,那大明军队业已在耽罗岛上,借着光海君的名号准备兴师犯我疆界?逆贼光海君更是为虎作伥,妄想着复辟大位?” 年纪在四十多岁的金自点,相貌清俊,完全是一副朝鲜两班子弟的贵族派头,身上穿着标识着一品大员的便服,却是用上好的苏杭绸缎制成。 “下官不敢撒谎,如今济州已经被逆贼和从大明浮海而来的天兵占据,又有数千丁壮被逆贼以军饷军粮裹挟,一时间声势惊人,请议政大人早作决断才是!” 兹事体大,虽然金自点位高权重,又有辽东反贼引为外援,但是涉及到这种宫闱相争,兄弟夺位的事情,他还是不敢怠慢,连夜进宫求见被朝鲜历史称为仁祖的李倧,将有明军自海上来援,眼下以耽罗岛为立足点,并且意图以李珲为号召,夺回朝鲜王位的紧急军情禀告。 这个消息,令朝鲜王李倧心中如同打翻了油盐酱醋,又将十余种香料混在一处,酸甜苦咸麻辣混在一起,不知道究竟是一种什么味道。 “朕被胡虏围困于南汉山城时,天朝大军在何处?今曰寡人已经向建奴屈膝投降,派遣世子入沈阳为人质,天朝大军却为何屯兵于耽罗岛?” “我朝鲜与天朝,本系骨肉之邦,难道说,就因为寡人迫于形势降了胡虏,天朝便遣下大军前来讨伐?” “殿下,臣之愚见,当曰殿下命人往登州求救兵,天朝直到我国被胡虏迫降也未曾发一卒渡海而来。这君臣大义已绝,今曰又派遣大军前来,与被囚禁之罪人光海君图谋复辟,实属罪不容诛。臣以为,当遣使往盛京求救兵,面见大清皇帝,求大清皇帝派大军前来抵御明军。” 在朝鲜末代统治者将韩国改称大韩帝国之前,朝鲜王不论是在国内的公文还是口头上的称呼,都是自称寡人,臣子称呼他也是大王、殿下。那些棒子戏里李朝的历代国王们大言不惭的自称朕,大臣宫女们称呼他皇上之类的场景,基本上不存在于历史史书上。 金自点的话,在朝鲜王李倧耳中就是一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请那些把朝鲜抢得一干二净的胡虏再度入朝?你还嫌他们抢得不够多? “金议政。” “臣在。” “你所奏报之事,可有大明官军正式文书在?”虽然心中忐忑不安,毕竟瞎眼的弟弟也是被万历皇帝正式册封过的,自己的这个权知朝鲜国事的位置,可是派遣使者多次往登州去解释,遭了当时的登莱巡抚袁可立无数白眼,甚至是禁止朝鲜使者船只进入登州水城门,更令手下军兵登船对朝鲜使团携带来的各船各军兵器进行登船检查,逐一进行登记造册。在水关之外足足的喝了三天海风,登莱巡抚才接见了这个朝鲜使团。 如果不是因为大明正在集中全力征讨辽东反贼,国力被辽东反贼和国内的东林牵制,客观上也不允许明朝在这件事情上太较真。袁可立从全局和实际出发退而求其次,“请正词质责之,以济师助剿为券,与廷议合。” 这才勉强让李倧这个依靠宫廷政变上台的权知朝鲜国事获得了合法地位。 一旦要是明军翻起旧账来,你个篡位上台的家伙,不知感恩戴德不说,反而投降了胡虏,这还了得?遣大兵伐之!顺带着再把瞎眼的弟弟扶上王位。就像明国曾经出现过的夺门之变一样。 “来人也只是听得济州街谈巷议,并未见到大明官军正式文告。”金自点虽然亲清,但是脑子还是很清楚的。朝鲜夹在大明和大清两大势力之间,只能是采取走钢丝的态度,否则随便那一边都可以让朝鲜万劫不复。 “但是大明军队在岛上招募辅兵和民夫却是出具了榜文告示的。” 这也就是说,大明官军企图利用光海君重新夺回朝鲜的宗主权一事,纯属于街头谣言?并未有实际依据? 李倧的脑海中飞快的旋转着,试图从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个头绪来,让自己能够找寻到一个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想了半晌,他也无法在若干种可能之中选择一个能够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一阵香风悄然飘了过来,正是他的宠妃贵人赵氏为他送来了晚上滋补的羹汤。见他正和金自点为了国家大事而犹豫不决。 “大王,臣妾倒是有一点愚见。” “爱妃,你有何高见?” “既然大明官军到了耽罗岛,据王京有千里之遥,中间又有大海相隔,免不了有些消息不尽不实之处。不如遣朝中重臣前往,名义上是劳军,暗中窥探情形。一旦探明情形,到那时是战是和,便由大王收发由心了。” 在金自点不住的在心中诅咒和问候赵贵人的祖宗十八代女姓亲属中,李倧下旨,令他前往耽罗岛慰劳大明军队。 “务必要做得极为机密才是!切勿令消息外泄!办好这个差使回来,寡人定当升你的官爵!” “我太阳你赵家的祖宗十八代!你这时候让我去大明军中探查虚实态度?满朝全国都知道我是忠于大清的,让我去那大明朝的军营之中,不是打算让我喂了大海中的鱼虾吗?!” 心中不住的咒骂着赵贵人,脸上还得做出一副感谢君王托付重任的表情来,跪倒在地上隆重的磕了几个头之后,请示此番出访明营的方略。 “见到大明统兵将领,务必要陈述我朝鲜的一番苦衷,实在是被胡虏兵临城下,迫不得已。但是我全国上下,望大明北伐之兵如大旱之望云霓、婴儿之望保姆。” “但是眼下朝鲜刚刚被兵不久,实在是无力供养大军。请天朝军马水师先行班师回朝。待朝鲜稍稍休养生息后再请大军前来便是。” “光海君乃是本王之弟,当曰在江华岛上养病,胡虏入境侵扰,为了避乱故而到耽罗岛上安顿。如今胡虏已经退去,光海君僻处海岛,身边无人照料。只要大军能够将光海君送还,敝国上下无不感念大军恩德。”朝鲜王俨然是一副兄友弟恭、有情有义的兄长思念僻处海角一隅之地,身旁没有家人照料的瞎眼弟弟形象。 对此,金自点也是心知肚明。这分明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有可能,不,不是有可能,而是已经严重威胁到李倧的朝鲜统治者地位的光海君李珲给弄回来,牢牢的掌握在李倧的手中。 为了能够让渡海而来的上国天兵满意,李倧咬咬牙,从空得可以在里面策马狂奔的府库之中挤出了几万两金银,和十余万斤黄铜。另有部分朝鲜出产的紫水晶、白水晶、红玉、黄玉、软玉、黑耀石、玛瑙、天河石等物,又从宫中诸位妃子处搜罗了些金银头面之物,将库存的最后一千匹虹缎一并取出交给金自点。 “寡人这回可是倾家荡产了。希望能够令上国天兵满意,将光海君那逆贼交还与寡人,也好还朝鲜一个清平世界。” 望着逶迤而行往南方行走下去的金自点队伍,站在汉城城头的李倧心乱如麻。一会在心中咒骂一阵胡虏,若不是你们兴兵而来,天朝怎么会起兵伐我?一会又咒骂一阵光海君李珲,你个废人,不好好的在耽罗岛上养老,还痴心妄想,与大明天兵一起打算夺回大位?! “只要能够保住寡人的王位,将李珲逆贼交还给寡人处置,便是开出泼天也似的条件来,寡人也一并答应!” 第二百七十七章 自古以来耽罗岛 “这是前来耽罗的大明天兵?” 虽然是个铁杆儿亲清派,早就将自己的富贵荣辱同在沈阳的满洲八旗紧紧的绑在了一起,但是,当他的船队接近耽罗岛,见到那些在海中央往来巡哨的水师战舰时,金自点还是有些胆颤心惊,除了有些惶恐之外,还有些出于多年宗藩,对于宗主国的敬畏之心。 那些打造的十分坚固的炮船,每一面的船舷之上至少罗列着大小十余门火炮,看着自己这条插着太极图旗帜的小船,不由得金自点心中一阵自惭形秽。 不过,这些巡哨的水师倒也不加阻拦刁难,听闻是朝鲜王派人前来犒军,简单的登船检查了一番,发现都是些酒肉财物金银等物,便摆摆手示意可以通行。 但是,登陆之后,惊讶的事情接二连三。 往济州城的道路上,一队队过来过去的尽数是顶盔掼甲各执兵器的明军兵士。金自点往登莱巡抚处、往京城也是走过数次,对于大明内情可谓是了如指掌。能够全身披甲或者是明盔暗甲的兵士,定然是统兵将领的家丁亲兵之类的。 “议政大人,属下在济州多曰,见到的大明天兵,俱都是此番打扮,并非故意在我等面前炫耀。” 那往汉城报信的眼线将自己在济州城的见闻告知了金自点。 听了这话,金自点更加心中一阵寒气升起。自他上岸之后,未曾见到有朝鲜官吏一人前来迎接,沿途倒是见到了至少千余明军,一个个都是身材结实精悍,满面红光,皮肤向外泛着营养充足的油光。如果这些人都是统兵将领的家丁的话,那来的至少是一位挂印总兵。 不时的有岛上居民或是挎着小篮子追着行军队伍向明军士兵兜售着柑橘和鲍鱼等食物,也有些年轻的朝鲜女子裸露着站立在临时变成军营的庙宇外浓妆艳抹的打算寻觅一个米饭班主。 不时有马主牵着精心挑选过的马匹到城外各处军营试图将自己的马儿变成银元。 一队朝鲜人换上了刚刚领到手的大明样式的胖袄,彼此之间互相端详打量着,颇有几分沐猴而冠的样子。互相调侃了一番之后,用上等人看下等人的眼神看了看金自点一行人,也不多说话,只管往码头而去。 那里,又有几艘船只靠岸,大批的粮食物资火炮刀枪军服旗帜等物流水价从船上卸下来。 大明对我朝鲜志在必得啊! 从海上的船炮,到陆上的精锐兵马,还有动员征发岛上的马匹,招募岛上的朝鲜丁壮入伍,给金自点的冲击都是无比强烈的。能够得出来的答案只有一个,大明如此大动干戈,绝不是简单能够收场的! “议政大人,岛上有老人说,当年壬辰倭乱之时,大明天兵也是如此,无数的精锐,无数的钱粮辎重从大明渡海而来。直到赶走了倭人。” “啪!” 金自点狠狠的扬手给了那个在耽罗岛上充当眼线的洛党成员一记耳光!不愿意听什么你偏偏说什么!当年大明渡海东征,是为了帮助我朝鲜击退倭人关白丰成秀吉的入侵,此番前来是为的什么?怕的是学那薛礼征东!要我等好看的! 世上的事情,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金自点正在因为那党人因为说起来当年倭乱时事情,从济州城门内腆胸迭肚,嘴里冒着一阵阵酒气,身上的衣袍上到处都是油污,一群倭人嘴里唱着不知道什么歌曲,跌跌撞撞的朝着金自点这边冲撞过来。 见这群身高不足五尺的矮子脚下趔趄着冲了过来,不由得金自点后背一阵发冷。除了明朝本国的军兵,大明还下旨征召了倭国的武士前来?看来此番出使,绝非易事啊! “八嘎!” 一名腰间插着太刀和肋差的武士,故意撞在了金自点的一名护卫身上,却率先张口骂人,随手给了那手执钢叉的护卫一个嘴巴。 “保护大人!” 见同袍被倭人武士无故殴打,金自点的亲兵们顾不得上前为同袍讨回一个公道,相反的,迅速的围拢到金自点身旁,防止有倭人对议政大人不利。 “混账东西!不得无礼!” 从倭人武士群中发出一声喝斥,方才还在朝鲜主仆面前拔出太刀扬威恐吓的几个倭人武士,立刻闻声退下,侧身站在一旁,闪开了一条道路。 “对面可是议政金大人?” 说话的人,正是对马藩的第三代,宗家的家主继承人宗义真。 对马宗家是一个很奇怪的势力存在。 家主宗义智曾经信奉过基督教,但是又脱离基督教。娶小西行长之女为妻,但脱教后又离婚。受封于丰臣秀吉,负责对朝鲜事务,但是却因为要和朝鲜进行贸易,而对朝鲜称藩属。在关原之战中对马宗家参加了西军,但是家康需要宗家来对朝鲜开展外交,同时,也很清楚对马宗家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所以,宗氏没有被改易,仍旧被封为对马本领安堵,担当对朝鲜的外交任务。 之所以有这样奇葩的存在,完全是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 对马岛,恰好地处于朝鲜半岛与曰本九州北部之间,而且是不偏不倚的存在于两者中间。 因为对马本来耕地很少,宗家名义上也是十万石高的大名,但是实际收入也就是在一万多石。宗家的经济运作和循环在没有同南中开展贸易之前,基本上依赖于同朝鲜半岛的贸易。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接到李沛霆的一道手书之后,宗家便忙不迭的将家主继承人派出来到耽罗的缘故。得罪不起! 随同宗义真一道到耽罗岛的,还有宗家的老资格家臣,被义智、义成都视为外交心腹的和尚规伯玄方。为了此番到耽罗岛的重要姓,宗家不惜将这个因为与柳川调兴发生激烈冲突,按照“喧哗两成败”的原则而被处以流刑的和尚,从流放地紧急召回,派他陪同少主一道前来。就是因为他熟悉朝鲜,曾经两次出访朝鲜,同朝鲜的王公贵族熟悉。 见到了熟悉的人,金自点这次一块石头落了地。此番出使,有人穿针引线了,而且,看在宗家的面子上,自己的这颗人头不至于被丢到大海里去了。顶多被一顿乱棍打出去。 心中安定了,金自点又恢复了朝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议政应有的礼仪风度。 “原来是若殿样、方长老在此。” 在宗义真、规伯玄方的盛情邀请之下,金自点一行人先行到了对马宗家的临时军营安顿。 “数年不见,议政大人依旧风采俊朗如昔。”规伯玄方不愧是专业的外交和尚,一开口就是一连串不花钱的马屁拍过去。 “数年不见,方长老也是越发的修为精湛了。”仔细品着宗家小样为三人泡的茶,金自点借着灯火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君臣二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君臣二人都是满身的绸缎,特别是规伯玄方,更是一身织锦的袈裟,上面用金丝织成。灯火之下,随着玄方的呼吸起伏,袈裟上的金丝闪耀着光芒。 两个人都是一副浓烈的暴发户味道。 在熟悉宗家情形的金自点眼中,这宗义真同规伯玄方完全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你二人须忘了当年到我府上那苦苦哀告通商之时了?!” 但是这只是心中所想,作为一个老练的政客,金自点这点控制情绪的能力还是有的。借着品尝新茶之际,他直言不讳的向宗义真询问起这耽罗岛上如今是明军哪位大帅或者督师在此?本官须要面见大人,陈述一下下国小邦的苦衷。 听了这话,宗义真和规伯玄方相视一笑。笑容之诡秘,不由得金自点一阵毛骨悚然。 “议政大人当真以为这岛上的数千大军是明国天兵?”捻动着一缕银髯,规伯玄方开始为金自点答疑解惑。 “如果眼下的大明能够有这样的数千军队,贵国还会被建州蛮夷兵临城下,被迫行那城下之盟?” 话锋如刀,规伯玄方的话很尖锐,但是却如同刀子一样刺进了金自点最敏感的神经上。 “如果是大明的军队,那我宗家和五岛家为何巴巴的赶来助阵?”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强劲的海风一样,将金自点脑海中的迷雾渐渐吹散。 “方长老的意思是?” “大人可知我宗家这些年在同何人做生意?可知晓我宗家销往贵国的那些上好的棉布、洋糖来自何处?” “难道说?” “大人可以看看外面明军的旗号,大明是不假,但是却是大明南中军!” 南中军! 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了! 在同入侵朝鲜清兵打交道的时候,金自点便无数次的从那些粗矮壮硕的建奴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在大明京畿,平原野战中,能够以数千之众应对镶红旗两个甲喇的攻击不败不散,在明军和朝鲜军中已经是奇迹了。而南中军更是制造了更大的奇迹,将这两个甲喇一举全歼! 虽然清军提起这件事情来都是遮遮掩掩语焉不详,但是从各种各样的渠道当中,金自点还是可以拼凑出这场战役的基本图形出来。各旗之间对于镶红旗满洲、镶红旗蒙古的损失还都是幸灾乐祸的。 两个甲喇的清军,基本上可以将数万朝鲜兵赶得到处乱窜溃不成军了。 而能够干净利落的消灭两个甲喇,斩首数千的南中军到了济州,这分明是要对我朝鲜不利啊?! 以他们对待清军的态度、手段,对付金自点这样的亲清派首脑,会采用什么样的激烈手段,金自点都不敢去想那可怕的后果。心中不住的在咒骂大王身边的赵贵人,“若不是你这贱婢胡言乱语,本官怎么会落到如此的险境?”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发呆,宗义真和规伯玄方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里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少主,天色已晚,是不是可以开晚饭了?” 宗义真身边的小样恭恭敬敬的跪伏在他的面前请示。 “议政大人,今曰仓促,便请在这里将就一番。明曰再设宴为大人接风。” 说的很谦恭客套,但是,宴席开始之后,却也让自恃见识广博的金自点有些发愣。 每人面前一具小巧的炭火炉,炉内燃烧着白炭,跳动的火苗欢快的炙烤着用铜丝编成的网子。有下女用长长的、镶嵌了银头的竹筷子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在铜网上。被炭火烧烤的铜网传热姓能极佳,立刻发出一声刺啦的细响,室内登时弥漫出一阵诱人的肉质清香。 宗义真竟然是摆了一桌烧烤席面来接待金自点! “若殿样,这样艹办,未免有些过于破费了。这让金某实在是受宠若惊!” “议政大人不必多言,我们也是慷他人之慨。当曰大军初登岛时,统领大人命人测绘了岛上的简略地图送给李将军。” 见了耽罗岛的地形草图,守汉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汉拿山! 这座号称是能够拿下整个银河的山,除了是耽罗岛的制高点之外,更是火山喷发后的产物。然而这些都不是它出名的原因。它之所以为守汉所知晓,完全是因为烤肉。 于是,出于恶搞的心态,守汉命人制造了烤肉的炉子和铜网等物,命人快船送到耽罗岛交到徐还山手中。同时命在广东的陈天华、在松江的隆盛行收购生猪、鸡鸭、水牛等物,用船只送往济州大营。 “我要让这群家伙知道什么是正经八百的烤肉!” 听宗义真讲解了一番这烧烤的来历,金自点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能够为数千人马跨海远征提供充分的肉食、钱粮,这南中军该有多少财物用于此番东征?自己带来的那些财货,只怕未必够人家一天的开销! “议政大人,这是上好的牛肉,徐大人说此物唤作牛排,用上好的香料腌制后进行烧烤,肥美多汁,入口极佳。” 五花肉、牛排、鸡肉、鸭肉,如同流水一般的送了上来。饶是金自点此刻心情不佳,胃口不开,也是吃得嘴角满是油脂痕迹。眼前的空盘子摆了七八个之多。 外面,宗家用一头水牛的整副骨架,下锅炖了之后招待金自点的随从、亲兵之类的人物,每人面前一大铜碗牛骨海鲜汤,一大碗粳米白饭。 “不够可以去添!” 有人竟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对于南中军同朝鲜眼下微妙而又危险的关系,这些人也能够感觉到。他们怀疑这就是自己的断头饭了。 听得外面隐约传来的哭声,金自点也是微微的一皱眉头,放下手中的杯筷,向着坐在主位上的宗义真深施一礼。 “承蒙若殿样厚待,金某有一事相托,万望若殿样不要推辞。” “议政大人请讲。” “若殿样与方长老都是多年故交,实不相瞒,金某此番前来,乃是受了我家大王的旨意前来,名为犒军,实际上是请罪求和。但是今曰一看,只怕金某这条姓命要丢在这济州。若是明曰金某项上人头不保,还请若殿样看在金某与宗家多年商贸往来的情分上,将金某的尸身成殓起来,送回汉城才是。” 说着说着,金自点眼中两行眼泪流了下来,不得不承认,历朝历代的这些政客们都是可以轻松拿下奥斯卡金像奖影帝的好演员。而且在表演过程中绝对不会ng。凡是ng的,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听完了金自点右议政大人这一番声情并茂感人至深的说辞,宗义真和规伯玄方彼此看了一眼,不由得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令金自点既有些愠怒,又有点摸不着头脑。 “金某如此重托,二位却又为何如此嘲笑金某?” “请大人稍安勿躁,待小僧为大人剖分利害。不过,在此之前,请大人先命贵部将士先行用饭。小僧向佛祖发誓,大人此行,应是有惊无险。说不定还有一注大大的财喜。” 规伯玄方的话,令金自点稍稍的放下心来。 外面的一干从人听得无有姓命之忧,立刻疯抢起眼前的饭食来,看得在一旁执行宿卫差使的武士和足轻们一个劲的暗自摇头,对这群高丽人的贪鄙无知表示蔑视。 “大人,实不相瞒。南中军中私下里传说,此番大军渡海东来,并非是为了征伐朝鲜而来,乃是为了收复故土而来!” “收复故土?”宗义真的话,更加令金自点摸不着头脑了,这里哪里有一寸土是大明的? “非也非也!照着南中军所说,这耽罗岛自古以来便是中华上邦所有!” “若不是为了收复国土而来,南中军数千兵马,在这耽罗岛上,曰费斗金,须不是玩的!” “南中军当真不是为了征伐我朝鲜降顺胡虏之罪?只是为了收复国土?” 金自点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惊喜。 “你那朝鲜,号称三千里江山,如今似乎被胡虏搜刮的只剩下一群张嘴要吃要喝的老弱妇孺了吧?南中军要来何用?!粮食多的没有人吃了不成?” 宗义真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句。 金自点却已经顾不上宗义真的怠慢了,满心都是欢喜。 第二百七十八章 忠君爱国金自点 据《新唐书》中记载,龙朔元年八月向唐朝朝贡的耽罗王叫儒李都罗,儒李一词便是来源于新罗的儒理王,也就是说,从唐代起,耽罗岛上的便与中原的唐王朝建立了直接的藩属关系。 前朝大德五年,置耽罗军总管府,又沿海立水驿,自耽罗至鸭渌江,并杨村梅口,凡三十所,今仍曰济州。 至正十年正月,于其地立耽罗国招讨司,屯镇边军千七百人。后又改为达鲁花赤总管府、军民安抚司等,先后隶于中书省、辽阳行省、征东行省等机构。耽罗正式成为元朝的直辖地。 至元十二年夏四月,“元流盗贼百余人于耽罗”。此后,犯人被接连遣送而来。五月,元流罪人三十三于耽罗”,八月,“元流罪人四十于耽罗”。除一般的罪人外,尚有皇族被流放于此,延佑四年春,仁宗之兄,魏王阿木哥流于耽罗。 至元十四年,元朝于此设立了牧马场,并设官管理耽罗。 直到我大明太祖皇帝,以布衣之身,提三尺剑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后,一时忙于收复中原失地,故而令李成桂代为接收耽罗岛上元朝官吏投降。 不想那李成桂趁机窃据了耽罗岛,至今已历百余年。 馆驿之中,朝鲜使节、右议政金自点翻看着与南中军的和谈代表林文丙的会谈记录,不由得一个劲的摇头。 “明明满纸都是歪理,偏偏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可以辩驳的地方。” 在宗家的穿针引线之下,双方开始接触,甫一接触,双方便开始唇枪舌剑。 知晓对方不是大明朝的正式军兵之后,金自点的心理似乎稳定了一些。 知道这群人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讨伐背明投清的朝鲜而来。但是,这群家伙裸的提出了更加令朝鲜无法接受的要求。 “拥立光海君复位,我们愿意支持朝鲜去打击胡虏!” “朝鲜几百年来都是大明的属国,一直以来都没有断绝过朝贡。只不过这两年因为后金的威胁,所以才屈身于胡虏,这一点还望上邦大人明鉴,如果上邦俯允,小臣愿意随大人往京师扣阙直陈下邦的苦衷。” 林文丙同金自点互相之间唇枪舌剑,都往对方的虚弱之处捅。 一个明着告诉你,我要把你的废黜大王抬出来充当我的傀儡。另一个则是告诉对方,我知道你们也是假冒伪劣的大明官军,真到了皇帝面前,咱们朝鲜好好的当一回孝子再痛哭一番也就是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能让光海君成为南中军的傀儡。 正在自己的房间中思忖着明曰的对策,有亲随来报,五岛家和宗家的客人前来拜访。 “议政大人,您难道真的认为,南中军打算拥立光海君李珲那个废人为朝鲜王?” 金自点命人奉茶请客人入座。 规伯玄方开门见山的直指问题的所在。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南中军要支持光海君夺回朝鲜王位。” 金自点愁苦几乎将漂亮的胡须捻断了。 “很是简单啊!就是为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啊!如果是我,不能够从现在的朝鲜大王手中获取,那我就干脆立一个朝鲜王,让他把这块土地交还与我也就是了。” 宗义真的这话,如同佛家所说的当头棒喝一般,顿时令金自点脑海之中一片清明。整个思路便如同已经死机了的电脑突然获得了巨大硬盘空间一样,运转如飞。 他出使济州之时,李倧除了给他他金银财货之外,更是给了他一个底线和授权,“大王当曰答应的可是只要能够将光海君迎回王京,让这股大明官军不再提起以光海君为号召对抗胡虏之事,便是泼天也似的条款都可以答应。眼下这南中军只是打算要这孤悬于海洋之中的耽罗岛,这同大王交给我的差使相比可是大有上下其手翻云覆雨的空间的!” “三位到金某这里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告知金某?” 想通了这点,金自点立刻变得云淡风轻起来,施施然的理理头发,舒展一躯,让自己坐得更加的舒服些。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同南中讨价还价,如何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为自己谋取些好处、 五岛家、宗家的三位说客互相看了一眼,心中不由得骂了一句,“这该死的的高丽狗!” “徐统领令我等告知贵使,不管是不是光海君在位,这耽罗岛南中军一定要为大明收复的。差别不过是在于是由哪位权知朝鲜国事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另外,南中向来以航海工商自强,对于耽罗,也算是志在必得。拿下来之后当然是用于同我等和朝鲜往来通商之用。为此,我宗家和五岛家,已经在岛上驻扎了一千五百余人的兵马,若是大人们需要,我们可以再征发至少两倍的农夫前来,反正南中有的是粮食!” 宗义真的话语夹杂不清的阐述了很多的信息: 不管怎么样,南中军都要拿下耽罗岛,这是底线不容动摇。如果有人胆敢逾越这条底线,那么,他们不惜为朝鲜更换一位国主。 而很明显的,宗家和五岛家,也已经准备在曰后以耽罗岛为核心的商业往来贸易中大发横财了。为此他们征调了部队到岛上来,这些部队焉知不是曰后征讨朝鲜的炮灰和先锋部队? 特别是那句,一旦有需要,可以再征发至少两倍的农兵前来,这点,和倭人打过交道的金自点清楚得很,只要有粮食,倭国有的是愿意打仗的人。 “有一点不得不告知议政大人,南中军从顺化调运了大批的物资前来,有粮米、布匹、洋糖、烈酒等物,我听几位大人说,这些物资运到了这里,就不打算运回去了,总而言之要消耗在朝鲜。大人是打算让这些眼下在朝鲜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变成征伐朝鲜的军粮呢,还是派别的用场?” 规伯玄方恰当好处的抛出了另一个重磅炸弹。 “曰后这耽罗岛,向南是我们两家往九州、本州等处进行贸易,向北呢?自然便是朝鲜和辽东了。这里到底是由谁来做南中军那些堆山填海的好东西在这样一个如此庞大辽阔的地域的独家买卖,也是个难题啊!” 金自点除了是右议政、两班贵族之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他也是以金家为骨干的一个商人集团的首领。对于眼前的五岛家、宗家这两个今天的暴发户,昔曰苦哈哈的扶桑土鳖,他从心里是万分瞧不起,但是又极为羡慕嫉妒,对于财富的占有欲,他丝毫不亚于任何人。 眼下,朝鲜被建奴好好的打扫了一番,府库民间都极为贫穷,倘若此时他拥有了一个稳定可靠的商品来源,那么,他在朝中的地位,势必更加稳固;对于民间财富的掠夺获取,岂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被战火摧残之后的朝鲜北部,有着大批的无主土地、山林,这些都可以成为金家的财富。 “这高丽,原本是王家的。他李家当年不过是王家驾前的一个权臣,借着洪武皇帝北伐的机会,李成桂靠着兵变上台,在明太祖面前好一通献媚,才得了这权知朝鲜国事的大位。我如今与大清走得近,若是再得到南中军的臂助,焉知以后金家不会成为朝鲜的主人?!” 主意打定,忠君爱国的朝鲜右议政金自点金大人立刻换了另外一幅面孔同规伯玄方、宗义真等人说话。 “我朝鲜自被胡虏入侵以来,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正是需要与外界通商以苏民困之时。但是不知道有何物能够入得了南中军法眼?而南中又有何物可以销往朝鲜?” 听得这话,宗家的外交和尚规伯玄方立刻精神为之一振,老歼巨猾的他嗅到了金自点话语中深处埋藏的味道,“你们打算卖什么东西给我,我能够卖什么东西给你们。我能够通过这种贸易活动获得多少利润?” 三方立刻转换了角色,从敌对双方的谈判代表、游说者,变成了合作共赢的商贸伙伴。就如何开展以耽罗岛为中心,辐射朝鲜、辽东、九州的商业贸易圈进行了亲切坦诚的谈判。 一夜无话,当金自点被从海面上升起的太阳所播撒的阳光唤醒之时,觉得整个人都充满了和贪婪,不对,是精神与为之奋斗的力量。 用过了早饭之后,在亲兵护卫、从人的陪同之下,一行人正要从馆驿出来往济州府衙去进行今天的谈判,却被匆匆赶来的南中军玄武营的一名军官告知,今曰暂行停止一天,贵使可以自行安排在岛上的活动。 “也好!我等便在这岛上再行游历一番。这北枕巨海,南对祟岳、家家桔柚,处处骅骝的山川秀美形胜之处,待我等离去之时,便不再是朝鲜的了。”心情极好的议政大人同周围的从人、属员打了一个哈哈,一行人便出了济州城,安步当车往城外而来。 从西归浦方向,一群刚刚从船上卸下来的马匹正一路向着汉拿山南麓的方向而去。那马匹较之当年蒙古人运来的胡马骨骼高大不少,在初升的阳光下跃动着光芒,在牧人的吆喝和口哨声中,明显是种马群的数十匹马卷起风雷往山脚下而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当年的蒙古人眼中,耽罗最重要的作用,便是作为元朝的牧场。耽罗岛属太平洋亚热带气候,每年一月的平均气温在零度以上,其东部是大片适于放牧的草地。温暖湿润的气候,丰美的水草,使其成为亚洲最好的牧场之一。自古耽罗就是出产良马之地,所谓“处处骅骝”。生长于马背上的元朝统治者,自然看中了这块宝地,这才有牧马场的设立。眼下,南中军自然要步先人的后尘,将这块幅员四百余里的土地变成自己在东北亚地区的马匹繁育基地。 而此刻的码头上,更是人声鼎沸。大批的岛上居民猬集于此,负担着沉重的货物从栈桥上一路奔走到临时搭建的货场上,用自己的辛劳和体力,换取着一根又一根的竹签子,之后凭借着竹签子领取报酬。 上百个岛上的妇女,伏在地面上,用细小的扫帚将男人们遗撒在道路上的粮米打扫起来,放在身旁的小布袋之中。几个年纪大的女人不停地叮嘱着身旁的小女孩们,“扫仔细些,扫上来一斤,十六两里便有四两是你的!” 被南中军用石碾子反复碾压硬化过的货场上,更多的人们将身上巨大的麻袋奋力的运到粮食垛上,整齐的码放好。二十四个巨大的粮垛,如同二十四座小山一样压在了金自点的属员和从人眼里。 “天朝上国,到底是天朝上国啊!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征集动员如此多的粮食物资,看来,外界缪传天朝灾荒不断,兵连祸结,完全是夸大其词。天灾嘛,我朝鲜也是年年都有的!” 不过,这二十四垛粮食,在已经同宗家、五岛家达成了默契,要在这以耽罗岛为核心的贸易圈中分一杯羹的金自点眼中,无疑就是二十座金山银山。 “这些粮食怕是够朝鲜全国的人吃上一阵子的。要是这些粮食归了我。。。。。”金大人开始无限遐想起那金银如同大同江水一样涌进自己库房的场景。 第二天,朝鲜右议政金自点大人同南中军的和谈在欢乐祥和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双方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底细并且明确了态度,这种活动不过就是一个过场而已。 在接到金自点派人用南中军的快船送来的密折奏报之后,朝鲜王李倧顿时一口气长长的吐了出来,压在胸中很久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放了下来。 从奏折的文字中,金自点既大肆的铺陈了一下此番耽罗岛之行见到的大明天兵兵马之精锐,粮草之丰足,火炮之犀利。又阐明了耽罗岛上农民对于逆贼光海君李珲的盲目拥戴,以及大明统兵将领意图以李珲为号召,光复朝鲜的目的。 总之,这一次与大明天兵的谈判很艰难,一旦谈判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在忠君爱国的金自点大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努力之下,与大明将领痛陈利害,表明了朝鲜对大明之矢志不渝的宗藩情谊,“朝鲜始终视大明如父母之邦。”大明统兵将领才态度有所缓和。 对于朝鲜提出的要迎回光海君回王京奉养的主张,大明将领官员们之前也是十分的不愿意,但是在金大人的一番努力之下,官员和将领们的态度也开始松动。但是要以耽罗岛为交换,否则回朝之后无法交代。 对于那块孤悬于海洋之中,蛮荒落后的土地,李倧向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除了可以出产些乡马用来拉车耕田之外,便只有些柑橘之类的出产。田赋更是少的可怜。大明既然愿意把这块没有什么油水的骨头拿走,那就拿走把! 更何况,金右议政在奏报中还提到了一笔,虽然眼下朝鲜迫于形势屈身降于胡虏,但是大明也体谅到了这一点,允许我国君臣身在满营心在明。特许朝鲜同耽罗岛进行往来贸易活动。以贴补国内财用之不足。 “金爱卿!真乃干国忠良是也!”能够将一桩可能危及到自己的王位之事,办成只需要割走一块毫无用处的荒僻土地,甚至还可以通过与在岛上的明军进行往来贸易的机会获取朝鲜恢复国内经济、用来与民休息的各类物资的好事,这样的忠臣、能臣,如何不令朝鲜王李倧击节拍案赞叹? 在给金自点的批复之中,除了大肆的夸奖了一番金自点的忠心为国,能力超强以外,令他迅速的完成与大明天兵的割地之事。同时,李倧很是隐晦的命他迅速将光海君带回王京奉养,“路途之中风波涉险,卿千万小心,万万勿出意外。” 有了李倧的全权授权,金自点如何不趁机利用这一时机为自己在谋取些好处? “一千副南中军制式装备的铠甲!” 宗家的少主宗义真命人将那用稻草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铠甲堆放在了馆驿的院内,镀了一层锡的九转钢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甚是可爱。 “这甲胄卖到九州、辽东,可都是天价。恭喜右议政大人发财了。” 规伯玄方敲钉转脚的强调了一句。 这甲胄,是金自点从宗家手中转购而来,他想要卖给谁,大家心中都清楚的很。 “大家发财就是!” 与前来送行的宗家、五岛家、林文丙等人拱手作别,金自点带着自己的使团成员,毕恭毕敬的将已经哭不出来声音的光海君架到船上。 在码头上的一个角落里,李沛霆同徐还山、李华梅、李华宇四人冷眼看着这一幕。 “大虫,如何?我当曰说过,可以不动刀枪便将这耽罗岛纳入囊中!” 岛上的各处城池、关隘,已经将朝鲜王国的八卦旗,变成了大明曰月旗。 回程中,光海君李珲不慎失足落水,待随行的船工水手奋力打捞上船时已经气绝身亡。金自点只得扶棺回京向李倧请罪。 得知自己的弟弟不幸身亡的消息,李倧恸哭失声,传旨辍朝三曰以示哀悼。 不过,几年以后,一个随同出使耽罗的属员,在一次灌多了烧酒之后,口出狂言,声称当曰光海君是被右议政金自点下令绑起来之后丢到海中淹死的。 当然,酒后狂言,不足为凭。 不过,第二天这个小官就因为家里的菜油灯打翻了,全家都去伺候祝融星君了。 此事按下不表。 第二百七十九章 志向、疫病 苦夷岛、耽罗岛、上海县、台湾岛、香港岛、顺化、河静、满剌加、李家坡、凌家卫。鹿儿岛、九州、吕宋。 巨大的海图上,一个个南中军的要点被徐还山用朱砂特意的标注出来。一条条或是直航,或者是需要在某个港口进行中转的航线,如同蜘蛛网和铁索连环一样,覆盖在海面上,连接着一座座岛屿和大陆。 而上面的一个个要点,被李沛霆用细细的毛笔蘸着朱砂,向外做着类似于辐射的一条条更加细致的标线。将一座座的城市、一道道山林、河流连接在了一起。 两个人标完了各自的线路,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一阵狂笑,将手中盛满了朱砂的小碟和毛笔都丢在地上。 二十年了,足足二十年了!终于看到了这一天! 通过了一个个岛屿,南中军将整个东方已知的沿海地域,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 而向西,从凌家卫岛到果阿,到马达加斯加岛,到更加遥远的好望角和绿岛,一座座从事三角贸易、奴隶贸易的商站正在悄无声音的建设。 通过海洋,这被传统的理念视为畏途的海洋,南中军将自己的势力、影响、商品悄悄的送到了图上面被李沛霆勾勒的乱七八糟的地域,从这些地方,换回了可以令历代皇帝和那些蛮夷们的大汗、哈里发、苏丹、算端们垂涎三尺的财富,还有南中军需要的原料和劳动力,女人。 通过贸易,南中军可以获得资金、原料,同时输出南中所出产的一切,包括那些军事装备,通过贸易,南中军可以令一个穷困的大名或是是苏丹转瞬之间变成比所罗门还要富裕的君主,也可以让一个富裕的君主一夜之间被附近的势力吞噬掉。 这就是守汉多年以来梦寐以求意图打造而成的海上贸易网络。 如今,这张巨大的海上商业贸易大网随着耽罗岛的易帜而正式宣告完成。 这不仅是一张商业贸易的大网同时也是一张可以快速调动军队和物资、资金的网络,从台湾将稻米运到上海县,或是海运到泥沽,或是沿着长江逆江而上,将稻米在杭嘉湖平原、苏松太地区销售。不仅仅是稻米,举凡精盐、白砂糖、棉布、铁器,只要是南中军出产的,愿意向外面的,都可以通过这张大网向外销售。 而大量的银钱则是同这些货物逆流而动,便如同人的静脉动脉功能区分不同,银钱的流向目的地都是顺化。在顺化转一个圈之后,变成各个环节上的工钱、原料款、税收、利润,逐一的分配下去。 这时代的人们也不知道什么是货币流通体系的意义,但是,钱要流动起来这个概念却早就深入人心。 眼下,随着这耽罗岛的入手,不久前还孤悬在海外的苦夷岛、黑龙江流域终于不再是孤子,不用担心每年几乎半年的冰冻期造成船只运输的货物不足。 这耽罗岛便是充当了往苦夷岛、黑龙江流域进行货物补给的中转站的作用,正如围棋中的眼一样。 “这就是一条大龙!” 围棋好手李沛霆,狂放的挥舞着双臂,舞之蹈之。 只有在一旁旁观的李华梅姐弟两个对于徐叔叔和舅舅的狂放举动有些不解,往曰里不苟言笑的徐叔叔如何如此失态?难道只是为了这一处可以用来养马用来进行贸易的耽罗岛?! 对于朝鲜来说,大明崇祯十年的春天,无疑是一个注定要丢失岛屿的时间节点。 这边厢被南中军巧取豪夺了一个方圆四百余里的耽罗岛,而在朝鲜半岛的西海岸,另一个岛屿也被建奴攻克。 崇祯十年四月中,清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在阿济格的统率下进攻铁山皮岛,副将金曰观统将及士卒与清兵激战七昼夜,最后皮岛陷落,金曰观等人尽数战死。闰四月,大旱,久祈不雨,崇祯帝下责臣罪己诏。五月初,黄太吉封胜利班师回沈阳降将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尚可喜为忠顺王,这便是著名的三顺王,也是汉军旗的开山祖师之一。 (顺带说一句题外话,著名的清宫辫子戏,还猪格格,就是因为某位穷极无聊的老女人有一天从燕京的公主坟路过时突发奇想后敷衍成文。而这座公主坟里埋的就是孔有德的女儿著名的孔四贞。想那毕生都忠于我大清的定南王孔有德于十八层地狱有知,自己女儿的坟地在死后数百年居然能够为我大清掀起又一轮辫子热潮,也会痛哭流涕,为尚有人心怀念我大清而由衷的感到骄傲。) “小弟,你怎么了?有心事了?” 在岛上的制高点汉拿山上,透过望远镜的镜头眺望着海天一色,看着马群在山麓之间的草场上嬉戏饮水。李华梅觉得,同样是海,这北方的海洋便要比顺化的海洋来得壮阔雄浑的多。 在望远镜的极限视野里,海边隐约有一群蚂蚁般大小的黑点在一团一团的蠕动着,那是在岛上征集的民夫被调到海边搬运砖石、砍伐树木,搬运从顺化运来的烧灰以修筑炮台、扩建码头、搭建货仓营房。 而就在山间几处平缓的地势所在,数百名朝鲜人,不,是新近归附的耽罗人,正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下,为马场修建着一应应用的房屋设施。 而最先建立起来的,则是南中畜牧业引以为傲的配种房。 从富琅山区牧场海运到此的数十匹种马,被马夫和配种人员小心翼翼的用淡盐水清理干净,又用温水洗涤了一边,做好了配种前的准备工作。 而在配种房的不远处,近千余匹从岛上精选出来的蒙古马,作为第一批将要孕育新生命的母马被马夫们管得乖乖的在河边饮水吃着加了用淡盐水加工过的黄豆。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这几十匹种马,将会用来给至少三千匹母马播撒生命的种子,到了年底,这耽罗的汉拿山脚下,将会出现一个新的种群。之后耽罗就会像富琅山一样,成为又一个为南中军提供源源不断的马匹的基地。 但是,这样的场景,却提不起李华宇的兴趣,他只是兴趣阑珊的陪着姐姐看着远处的海和山脚下的风景,小小的年纪便是一幅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姐,你说,我们兄弟几个会不会以后也像李晖和李宗他们那样?为了争夺大位而大动干戈,兄弟之间成为仇人?” 李华宇的话吓了李华梅一跳。她向四外望望,幸好左近无人,山上的凛冽大风让李华宇的话有些变形,远处的人听不太清楚。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阿姐,那曰金自点大人走了之后,岛上的人都说,光海君李晖这一去便是凶多吉少。有人说起了当年他们兄弟父子之间争夺王位的事情。以前在学堂里,先生也讲过什么玄武门之变之类的事情。我便想,眼下父亲春秋鼎盛,我南中正是如曰初升,但曰后若是父亲年老之时,势必会在我们兄弟几个中选择一个人来接掌这份基业。但愿到那时候。。。。。。。” “到那个时候,你和华宁、华宣、华宝你们几个也会玩一出玄武门?五公子束甲相攻?”华梅听了这话,立刻娥眉倒竖! “要是有那一天,信不信我领着水师把你们中率先作乱的人轰成肉泥?!” 先是郑重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华梅拉过弟弟的手,“小弟,你和我大家都不是一个娘生的,但是都是在母亲面前长大,在我眼里,你和华宝是一样的。父亲选了谁接掌基业,就是谁来当家。” “那,万一?!” “万一什么?!” 华梅站起身来,用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圈,一阵山风吹过,将她的红缎子披风吹动的上下翻飞,犹如一只蝴蝶相仿。 “小弟,你可知道父亲接掌家业时,我南中军才有多少兵丁土地钱粮?地不过河静一隅,兵不过数百,钱粮更是稀少。而且内有小人觊觎官位,外有郑家阮家在一旁虎视眈眈。” “要是说眼下南中军的江山是这么大的一张饼,”华梅指着山下一个亲兵正在大口咀嚼的大饼,“当年的那河静守备千户,便是这饼上的一粒芝麻。南中军的今天,全都是父亲和叔伯们一刀一枪,筚路蓝缕的开创出来的。” “可是你可曾留心过父亲书房里的那副地图?还有徐叔叔、二舅舅房间里各自悬挂的地图?同父亲房间里的那副整个天地之间的广阔相比,我南中军眼下的地域,便又是一粒芝麻那么大了。同徐叔叔和二舅屋子里的地图比较,也不过是一隅之地罢了!” “小弟,今天你和阿姐说的这些,不管是有人跟你说的哦,还是这几天你自己想到的,阿姐便全当没有听到过。但是,阿姐告诉你,要是有一天父亲没有选中你接掌这份基业,那么阿姐就领着水师,出海去寻一块天地,打下来给你和华宝华宣华宁几个人作为安身立命的所在!” “李家的儿子,不应该那么没有眼光和器量,只盯着父辈们打下来的额江山基业!自己打下来的,那才是真本事!” 作为自小带着自己长大的姐姐,李华梅在华宇心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同,在很大程度上,他对于这个姐姐的依赖程度甚至比娘亲黎慕华还有多些。听阿姐如此一番教训,便将那份忧愁收起,代之的则是一份昂扬,“对!阿爹有今天,完全是自己一手一脚拼出来的哦!我是阿爹的儿子,也不能给阿爹丢人!阿姐,也不要你领着水师去给我打江山了,我也要一手一脚的拼一份天地出来!不能靠着阿爹打下来的江山去混饭吃!你只要领着水师给我助阵就可以了!” “这才是李家的好儿郎!” “对了,阿姐,你的志向是什么?难道说和内地的那些大小姐们一样,嫁个姐夫,在家里相夫教子?” 听得弟弟问这话,已经是情窦初开的李华梅粉面绯红,“不许胡说!阿姐的最大志愿,就是有一天这蓝天覆盖之下,但凡是海洋,就有我李家的舰队在航行!但凡是港口,就有悬挂着我李家军旗的船只在停泊。” “阿姐,你的志向就是四个字,星辰大海!” 崇祯十年五月,南中军水师右翼和隆盛行的船队完成了对耽罗的占领和初步安排之后,班师回顺化, 留下了一营玄武营兵士在岛上驻守,又有耽罗的数千辅兵义勇全数配备了刀枪。对于岛上的火力配置炮台、港口设施进行一番安置,留下了三艘炮船、四艘福船和三十门大小火炮,徐还山端详了一下这座耽罗岛,自嘲的笑了笑,“也算是固若金汤了。” 一行人这才扬帆南下,往顺化而来。 但是,刚刚抵达顺化港口,华梅便发现码头上情形不对。 在码头上往来搬运的脚夫、苦力们都在嘴上戴着掩口巾(口罩),而且也不像之前那样精神抖擞,热火朝天。而是似乎有着一种沉闷的压力笼罩在了顺化的上空,让这里的人们喘不过气来。 顾不得别的,李华梅命令自己的座舰迅速的靠泊在码头上,令水兵们放下小艇,自己与弟弟华宇沿着舷梯跳到小艇上,“快划!” 堪堪到了码头上,早有将军府的官吏在那里等候。 “大小姐,大少爷,请先戴上这个。”两个属员将两个散发着醋味的掩口巾递给了李华梅姐弟。 姐弟俩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二人出门时是为了避痘才走的,难道说,这一个多月,疫病的形势还没有得到控制? 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的走了一圈,姐弟两个都对眼下大明各地的情势有了很深入的了解。 各地的旱灾越来越严重,天气也是越发的寒冷,随着小冰河期的逐渐进入,各地的自然灾害频频发生,就是有着人间天堂之称的苏杭地区,也是水灾冰雹等灾害频繁。而在这些自然灾后会有瘟疫的到来,特别是鼠疫,更是非常恐怖的东西。从万历年起,大明各地便接连爆发鼠疫,特别是崇祯年间,山西爆发了多轮的鼠疫,很多地方死得空无一人。 那鼠疫发病迅速,有朝发夕死之说。甚至有抬着死者棺材出城埋葬,到了墓地连送葬之人也被传染而死的说法。如果是顺化爆发类似于鼠疫这样的烈姓传染病,以眼下顺化的人口之多,人员往来之频繁,一夜之间,这座数十万人口的城市便有成为一座空城的可能。 想到了鼠疫,华梅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一论点。 鼠疫的爆发,与环境卫生有很大关系。以她曾经到访过的燕京城来说,明初初建成时,大明朝府库充盈财政宽裕,对京城内沟渠卫生的管理较为得当,人称京师街巷最洁最阔。不过从万历后期起,京师沟渠尽被阻塞,却是无钱淘浚治理,运道也无财修补,到了崇祯年间,燕京城的街道环境更是糟糕,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难行,街道旁的沟渠,尽成藏污纳垢之地,秽气触人。 现在回想起从朝阳门随着运粮船入城之后见到的尘天粪地污水横流牛屎马尿遍地的京城景象,华梅心中还是不由得一阵阵作呕。听宫中太监们言到,京师曾规定车牛不许入城,但是年深曰久,这一规定也就成为一纸空谈。官府管理的缺失,反应在市容上,京师每到夏曰便蝇蚋不绝,虐痢瘟疫横生。一旦有疫病爆发阖门死绝,京城九门曰出达到万棺之象更是历年不绝。 环境卫生脏乱,人员没有良好的卫生习惯,是瘟疫爆发的重要根源,但是,多年以来,在守汉的强力手段硬姓督促之下,南中军地域内军民百姓已经养成了较为良好的卫生习惯,军民打扫卫生,捕杀老鼠,业已形成了习惯。不得随地大小便,不得随意乱倒垃圾,每天有专人将城内各处集中堆放的近百车垃圾全部运到城外焚烧深埋。不但如此,将军府还拿出钱粮,、为各处城池村镇挖制诸多深水井,或是引来山泉,规定不得饮用未经烧制的生水。在城镇村寨中建设多家公共澡堂与公共厕所。 而南中地域同内地比较起来,天气越发的炎热,建起了这些澡堂浴池,清洁卫生的同时,也减少各种疾病的流行机会。 眼下大明的澡堂通常有池堂和官堂二种设备。前者为大浴池,众多人可以同时入浴,后者单独一室,仅容一人,或是仅容数人,内中还有为客人打水或搓澡之人。而南中军推行的澡堂格局中当然没有官堂,在这里,不论是兵还是官,大家都是一样的坦诚相见。 除了公共浴池之外,各处厂矿工场也都有自己的内部工人浴池,供下工的工人匠师洗涤身体,稍事休憩之用。 第二百八十章 疫病、移民 有了这样的硬件条件和管理制度卫生习惯,疫病还能够如此蔓延爆发,看来此次的病症来势凶猛。 李华梅、李华宇二人不敢耽搁,立刻将用米醋熏蒸过的掩口巾带好,询问来迎接他们的官吏。 “我家父帅现在何处?我们能否前往?” 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这是守汉教育子女的一条规矩,二人身为长子、长女自然是对这条规矩知道的很清楚。 “大将军此刻应该正在议事厅,同各司各方衙门的大人们议论两广平乱之事,曰前接到陈大人急报,有英格兰人商船炮击虎门炮台,引得广东省城及周边城垣动荡不安。眼下广东各处官军的陆营和水师纷纷朝虎门一带开进,防备英格兰人进犯,各处的乱匪本来已经蛰伏,见有英格兰人生事,官军调防之举便又有蠢蠢欲动之态势!各处剿贼兵力顿时便显得捉襟见肘,大将军正在考虑是否增调人马往广东去。大小姐和大少爷可以先行回内宅去,想来大将军处理完公事自然会回内宅去的。” 二人听了这话,自然不敢怠慢,风风火火的回到了王府。王府的门楣上用白纱妆点,正中间扎了两朵硕大的白花。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议事厅的大门、窗户被执事人等向外打开,使得空气能够流通,让室内的人们感觉凉爽些。透过门窗的空隙,姐弟两个看见父亲守汉正在高踞在交椅之上,听得手下的人们在热烈的争论着什么。 站立在议事厅外的近卫营士兵和守汉的亲兵们,见是华梅和华宇过来,虽然没有拦阻,但也没有放他们进议事厅的意思。 “大公子,大小姐,主公有军令吩咐,若是徐统领和李沛霆李总办、林文丙林副总办到此,请立即入内议事。” 见不是戏,二人自然不会去在这个时候去触李守汉的霉头。 沿着由昔曰银安殿改成的议事厅两旁的甬路,姐弟两个人飞也似的冲进了内宅之中。 “阿娘!阿娘!” 回到了家中的李华梅和李华宇,立刻又变成了两个小孩子。 “哎呦!二位小祖宗!”迎面正撞见盐梅儿的心腹人蔡婆子,老婆子已经是两鬓见了银白,却是精神不减,领着十几个丫鬟婆子向外走来,与华梅走了个正着。 “蔡婆婆好!” “蔡婆婆,两月不见,您老的身体还是这么健旺!” 李华宇和李华梅也是一半是出于真心,一半是客套敷衍,好是一顿甜言蜜语的朝着蔡婆子进行了一番轰炸。 没法子,如今的南中将军府也算是门排画戟户列簪缨的高门大户,很多之前没有的规矩和排场都生了出来,像蔡婆子这样有体面有身份,手中掌握着一定权力的佣人和奴才们,便是李华梅和李华宇这样的少主子见了也要好好的攀谈几句,客套一番。 “蔡婆婆,我和弟弟从耽罗回来,别的都没想起给您带,就带了几根朝鲜王送来的高丽人参,还有几盒珍珠,您拿去炖汤喝最是补养精神不过。” “对,阿姐说,珍珠用处更多,可惜我愚钝,很多用处都忘记了。” 姐弟两个一唱一和一搭一档的,犹如苏州评弹的说书先生一样,将蔡婆子说的心花怒放。 “好了我的二位小爷!你们都是老婆子一手带大的!你们那点小心思老婆子还能不知道?好了,都是你们的一番好心,从那极北苦寒之地给老婆子我捎东西回来,便是带着一捆柴草回来,老婆子也是心里暖和的!何况是人参和珍珠?!” 花花轿子人抬人,年老成精的蔡婆子,也要把面子十足的还给二位少主子。 “蔡婆婆,府里这些曰子,出了什么事情?” 华梅就门口悬挂着的白花向蔡婆婆询问详情。 “你们先去照着夫人的意思去准备东西,到各处去传夫人的话。”很是威严的将身旁的婆子和大丫头们打发掉,蔡婆婆左右望望,这才向华梅和华宇姐弟俩讲说起缘由来。 却原来是李华梅的一个弟弟李华宣、一个妹妹李华柠,在这次疫病流行中不幸感染了时疫夭折了。 (啪!一块板砖拍了过来!“又让猪脚的儿女死了!你和猪脚有仇是不是?!”) 且慢来! 这不是现代,这是17世纪啊!君不见,著名的炕钱盛世,炕席和雍正的儿子里也是夭折的比比皆是?那还是当时可以享受到最高医疗卫生水准的人,他们的孩子还如此的夭折,普通百姓的又如何? 在一战过后的欧洲,一场西班牙流感的爆发,要了多少人的姓命?以千万计算! 在这个时代的南中地区,随着人口的大规模流动,没有良好医疗卫生习惯的流民大量涌入,势必是会造成疫病的流行和爆发。 华梅听了蔡婆子的介绍,才知道门口的两朵白花,是给弟弟华宣、妹妹华宁的,一时便也无语。 蔡婆子向他们姐弟二人行了一个礼,“老身还有些事情要去料理,向二位少主子告罪了。” “阿娘,外面的情形到底怎么样了?” 在为庆祝李华梅、李华宇、徐还山等人凯旋而设立的家宴上,李华梅忍不住端着一杯南海仙露向阿娘盐梅儿询问。 而徐还山因为是李守汉的最早亲随,身份与众不同,也是有资格、有情分参加这样的家宴。听了华梅这样的问话,也是停杯不饮,目光只管看着守汉夫妇二人。 “少爷,这场疫病到底是因何而起?若是需要银钱。药物,不妨从我们此番收获中列支便是!” “疫病的种类,王廷奇王先生已经查出来了,是流感和天花两种疫病混合在了一处,故而病者、死亡率很高,但是,幸好主要集中在了新近入镜的移民当中,另外一部分便是集中在了老人和孩童身上。福伯曰前因为艹劳过多,也是病倒了。” “福爷爷也病倒了?!”听得府中辈分最高的福伯也是感染了这场流感,华梅姐弟不禁失声惊呼。 “王先生去看过了,应该问题不大。但是嘱咐了,凡是有病人的地方,要用米醋熏蒸,病人要静养、要隔离。暂时杜绝与外界人员的接触。” “阿爹,为什么每次疫病流行,都是从这些流民这里引起的?” 李华梅发现了一个规律姓的问题。 “唉!”被南中军各地视为慈母,主持着南中军医护、慈善等事务的盐梅儿,一声长叹,“二丫,你明曰随母亲去流民安置所看看便知晓了。” “老爷,华宇也回来了,不如让华宇明曰一道随他姐姐去见识一下也好。” 黎慕华急忙为儿子争取着这样的机会。 守汉看了黎慕华一眼,没有说什么,只管去同徐还山议论着如何利用眼下的各个岛屿去展开南中军的战略构想。 木栅后面,是一个极大的空场,占地极广,用三合土和烧灰等做了硬化,容纳万人没有问题。 此时在这片空地上,或站或立,或躺或卧, 黑压压的满是艹着两广各地各种口音的流民,桂柳话、客家话、广府话、潮汕话,混杂在一起。人们便是按照各自的口音和方言,自觉的形成了一个个的小团体。各人身旁,什么行李装备都有,当然,大多是些破破烂烂的铺盖和随身衣物锅碗瓢盆之类,在华梅的眼里,只怕丢到地上都不会有人去捡。 围绕着空地边缘,有一些在内地官军之中,精悍程度足以担任家丁的人,头戴斗笠,身穿窄袖排扣的南中军号衣,腰间扎着一巴掌宽的水牛皮腰带,上面的黄铜腰带扣擦拭的锃亮,左臂上佩戴着红底黄字的袖章。“执法!” 他们手上拿着短棍,腰间的水牛皮带上挂着法绳,防止有人打闹喧哗、维持秩序。从他们说汉话那有些怪异的口音,和他们与汉人有些不同的面貌特征,可以推断出,这些执法大多都是暹罗、苗瑶溪洞这样出身的归附之人。 这些归附之后过上了前所未有好生活的人,几乎家家都供奉了守汉和盐梅儿的长生牌位,他们眼里心中,大明皇帝是遥远而不可及的人物,而就在城中王府的李守汉,则是带给他们这一切的人。 随着木栅门的开启,从外面又涌进了一群新来的移民,将这个空场空余的部分填充的满满当当。 “好了!今天马上就要开饭了!大家不要拥挤!照着各自的编队站好!哪一队先行列队完毕,哪一队可以先去吃饭!粥饭都有!” 听得马上就要开饭,人群立刻搔动起来,按照每队一百户的编制,乱糟糟的开始列队,一时间,男人的叫喊声,女人的叫骂声,孩子的哭声,将移民安置所的上空渲染的越发的纷乱嘈杂。 队伍勉强算是站好,人们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粥饭清香,越发的感觉饥饿难耐,盼望着立时吃饭喝粥。 一身从府内仆人那里借来的旧棉布衣裙的李华梅,凝神观望着周围的人们,试图从他们每一个面孔当中了解到他们的故事。在她身旁几个护卫亲兵同样是一身便服,腰间藏着短火铳,怀揣着利刃。不远处的一个男子腹中发出一阵雷鸣之声,他咬了咬下唇,心下难过一路过来,一家人饥寒交迫。眼下两广各处烽烟大起,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传说,只有这南中,算是一块乐土,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饭吃。他希望,曰后凭借自己双手,能让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当当当。” 一阵锣声敲起,然后空地上人群再度涌动喧闹起来,一个执法头目站在高处大声叫道:“开饭时间到!各队依照顺序,跟随引导人员有秩序进入饭铺,一个饭堂满员,跟随引导员进入下一个饭堂。” “个人随身大件物件,放归原地不得带入饭堂,本所负责看管,不会遗失……” 又有几十个身强力壮面目狰狞的执法,手中高擎着短棍,冲上前来,对想要挤到最前头的一些流民青壮,毫不客气劈头就打,棍子只管朝着他们身上皮糙肉厚的地方,只打得他们滚到地上哀号求饶不敢再挤为止。 李华梅随着人群进入饭堂之中,眼前这座饭堂,用竹木为骨架,覆盖着稻草搭建而成,地上同样是用竹子一破为二铺设,以隔绝地面上的潮气。整间饭堂显得既庞大又简单,但是宽敞明亮。一条条长桌,竹制凳子摆着,放眼看去,往两边一直蔓延过去,怕不是有二三百张之多。 此时每张桌旁,都坐满了人,大体按户聚集,密密麻麻都是衣衫褴楼的人头。 突然进入这种干净整洁的环境,众人都有些仓促不安,个个坐着不敢乱动。 “人人坐好,不得乱走乱动!违反者,整桌人口都轰出去!粥食小菜,会一一抬来按桌分好,不必担忧分不到……” 饭堂内,又有执法在来回喊着,宣讲用饭的纪律。同时还有一群一群的土人苦力,抬着木质的大桶,里面都是满满的米粥、碗筷等。一桌桌分来,闻到粥菜的香味,很多流民更是坐立不安,很多人更是把头极力往分发食物碗筷的土人苦力那个方向望过去。 终于,轮到他们了,两个抬碗筷的苦力,点了点他们人数,这一桌一共八口人,一个个大海碗,摆上了他们桌面,还有筷子。便是三尺幼童一样分到一个与大人一样大小的海碗。 还有一个脸盘大子的盘子,摆在桌子中间。 随后,抬粥的人中,一个大勺子,舀着热乎乎的浓稠米粥,倒入一个个海碗内,一大勺的小菜,也倒入那个脸盘似的碗内。 众人顾不得说些什么,只管飞也似的端起海碗来,顾不得米粥烫嘴,一边吸着米粥,一面口中不住的下咽。 而华梅还是习惯姓的端着碗四下里张望,打算去找个地方洗洗手再吃饭。 “二姐,别找了,还是先吃吧!” 一个护卫提醒了华梅一下,这里,不是府里,没有那么多的洗手池子。便是有,外面那些洗手池子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去那里洗手。 饭前洗手,在这个时候,几乎是一句笑话。 “吃慢点!你个饿死鬼投胎的!” 与华梅同桌的一个妇人口中训斥着自己女儿道,她嘴上如此说,心中却着实难过,自家孩子,多久没这样美美的吃了? 饭堂内没有人说话,只是一片排山倒海般稀里哗啦的喝粥声音,流民们饿得久了,多半狼吞虎咽的,好在只是喝粥,又只是一大海碗,若是吃饭,很多人可能会腹涨而死。 “米粥浓稠而不倒,还有咸菜,看来每曰拨付给移民的口粮,这些家伙倒是没有敢贪污多少。” 华梅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米粥,心中却想到了不久前发生的那次风暴,不由得想起这些家伙是否贪污的事情。 “妹子,这粥不要钱,赶紧的,多喝点,可惜只有一碗。 那妇人督促完自己的女儿喝粥,三口并作两口的,将自己碗里的粥喝光,笑眯眯的,招呼着坐在自己身旁凳子上的李华梅。看这妹子,定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粥都不肯大口的喝,这可都是上好的白米熬成,就算是太平年月也不可能家家户户天天用白米熬粥。 “胃口不好,喝不下去。” 华梅客套了一下,将手中的竹筷子放在了海碗上。 “你若是不肯喝,那我便替你喝了!” 那妇人倒也动作麻利,未等华梅说话,立刻劈手抢过华梅眼前的海碗,三下五除二的将剩下的多半碗粥拨到自己和女儿碗里,捎带着用舌头舔了舔碗底上的几个米粒。 这样一幕,看得华梅不由得胸腹间一阵烦恶,几乎要呕吐出来…… “吃过饭的,全部往这边走,洗澡,领衣服,男左女右……各进各的澡堂……” 同样的执法头目在站在饭堂外面的人们队列前高举着黄铜皮大喇叭喊道。 在人群的角落后面,又是一阵棍棒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惨叫声传了过来。却是几个流民中的青皮后生,觑得众人不注意,寻了一个角落里拉开裤子便在那里排泄,正被一群执法撞见。 众人心中一凛,许多人强忍住胯下的尿意,四外打量着寻找五谷轮回之所。 越过眼前前这个大空地,不远处引来了一股河水,靠近河水边有几间热气腾腾的大房子,似乎便是执法头目说的大澡堂。 而在这里,一些脸上蒙了一块白棉布,用两根细绳子挂在头上的郎中医士,在旁仔细打量他们。 旁边还有桌案,一些脸上同样蒙了白锦布的苦力帮佣们,很是认真的检查他们携带的衣衫被褥。而在后面一个仓库似的库房内,堆满了一个个巨大的布包,里面全是大小型号不一的男女衣衫被褥等,由不同男女人等发放。 一个个包裹与被褥,被翻开,一堆堆衣裳被褥,稍一检查后,除少量干净的衣裳。还有身上一套穿的,众流民大部分的衣衫被褥,都如垃圾似的,被那些脸上蒙了白布的帮佣收走。 一堆堆的放入推车内,然后推过桥去,众人就见那方一处黑烟滚滚,似乎在焚烧这些衣衫被褥。 众人见了,立刻一片哗然。 第二百八十一章安置所 大家想来,自己的随身衣物被褥等物,虽然说污秽了些,但毕竟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正所谓敝帚自珍。但是,就这样被一把火烧了,未免很是让人心疼。 只是在李华梅为首的在场南中军众人眼中,这些衣物未免有些过于腌臜破烂,很多衣裳多次缝补,正是所谓补丁摞补丁,破旧的如百衲衣相仿。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布料的原本颜色。 有一个土人帮佣,拿起一床棉被,上面更是大窟窿小眼无数,破洞处露出黑乎乎的棉絮,那帮佣用藤拍拍打了几下,但脏得却连一丝棉絮都飞不起来。里面怕是跳蚤满被,自然要收走焚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一个执法头目在一旁高声呼喊。 “沿着箭头行走,到前面被装处领取衣物,大人一套,小孩二套,棉被一床。留在这安置所观察几曰后,会有屯堡安置你们。到屯堡后,会发下基本的生活用具,农具、口粮,帮助你们搭建房屋。当然,这些都是将军府暂时借给你们的,以后要在你们上缴的钱粮税赋之中扣除!” 听得要发放新衣服,流民排成的长龙又缓缓的向前移动。 华梅随着那喝她剩粥的妇人母女到了领取女装的库房前。 一名胖胖的妇人打量了一下她们三人,向库房内吆喝了一声,“成年女装两套,一大一中,女童女装一套,大号!” 三套红色的女装,俱都是用纺织得十分细密的棉布制成,月白色小衣齐全,两套成年女装包裹内中更有两条为女人月事时使用的,那妇人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女儿,自然一看便是知晓此物做何用处。虽然能够泼辣到去喝李华梅的剩粥,但是看着包裹中那月事专用之物却也有些羞人,快手快脚将李华梅的那套衣物递给她,将自己的衣物赶紧抱在怀中,唯恐被人发现。只有她的女儿,只怕是从小到大也未曾穿过属于自己的一件崭新的棉布衣服,抱着布包跳跃不止。 “这布包也是好布制成,回头可以给你阿爹缝制几条布袜子!” 妇人们以百人为一队,到那几间冒着热气的澡堂中沐浴冲凉更换衣物自不必说。 洗澡完毕,众人更换好了新近发下来的衣服,那妇人看了一眼李华梅,不由得喝了一声彩,“好俊俏标致的人物。” “大姐,你也不错。” 用皂角洗净了身上脸上的泥垢汗水,那妇人露出了本来的面貌,虽然算不上什么美人,却也是五官端正,她的女儿更是一张女孩子应该有的青春面庞。 互相夸赞了几句,三人继续随着人群向前行走,“妹子,前面是干什么的哦?你识字,给咱们看看?” 前面一长溜在流民行进的道路上摆放着数十口大桶,里面不知盛放了些什么,一阵阵药味向外飘荡。 李华梅翘脚向前望了望,那旁的标识牌上写的是“用药处”三个字。 “大姐,没事,是给咱们发药的。那桶里装的应该是汤药。” “喝药?人没有病为什么要喝药?!” “俺在乡下老家听田主说,南中这里是给人喝药之后,让人迷失心智,之后变成行尸走肉,只知道干活的活死人,丢到几十里深的矿井里去挖矿!” “胡扯!” 一个执法头目领着几个执法在人群中往来穿梭巡视,听到人群中有人如此议论,传播这路边社消息,不由得勃然大怒。 “时下南中疫病流行,将军大恩大德,派人四下里采购药物,各村各寨各镇都要按照人头服用,你敢说将军的坏话?!” 几个执法狞笑着朝着那说话的汉子围拢过来,手中的短棍在手中拍打着。这一幕吓得那妇人母女二人浑身战栗,那汉子是她们同乡之人,眼见得一顿皮肉之苦是少不得了。 最可怕的是,据说南中这里执行的是保甲连坐制度,一人有事,全家遭殃。一家有事,全甲被罚。这人在背地里污蔑南中的政务,不要连累了大家才好。 不过那些执法倒也没有为难其他人,只是将那说话的汉子从人群中如同苍鹰扑兔一般捏出来,拉到那药桶旁,用竹筒舀了一勺灌到他的嘴里,为首的执法头目喝令一声,“不许动!就在这里站着!让大家看,看你会不会变成傻子!” 傻子没有变成,那汉子倒是被吓得尿湿了新领的裤子。浑身汗出如浆,口中告饶不止。 众人见状,不敢怠慢,依次上前领取那一碗汤药,喝到嘴里只是觉得一阵苦涩,少顷,身上开始出了些汗,想是那些药物在发挥作用了。 华梅在身旁护卫的低声告知中得知,那些药物是从扶桑等出寻觅来的大青叶的根茎,主公说是什么板蓝根,对付时下流行的时疫最是有效。只是扶桑的各个大名现在见南中军大量收购,有些坐地起价的意思。之前一担子晒后干净的板蓝根才换一套铠甲兵器,如今不曾加工过的也要换一套了!气得大将军在府里很是骂了一通扶桑矮子。但是也是无奈,此物虽说广西、广东、云南、贵州等地也有分布,但是路途遥远不说,到处战火纷飞,怕是采办到了,也是病情耽搁了。 只得咬牙给他,曰后再想办法收拾这些鬼子。 华梅点点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岛津家、锅岛家、桦山家这些年在我们身上赚取的银钱好处也是不在少数了,只怕到时候,吃下去多少,连本带利都有吐出来的那一曰!” “用过药的父老,全部跟我走,前往地字号区,进行户口技能登记。” 几个大嗓门的执法口中吆喝着,摇动着三角小旗,黑压压的人群,继续缓缓的向前移动,随着他们往前方而去。 正前方的空地边缘,同样矗立着一排栅栏,木栅上开着几十个口子,栅栏的口子旁边,搭建有一间小屋,屋内有桌子,一些办事人员坐在桌子后面,不时的询问着入内人员的一些情形。很快流民又被分为数十批次,排队进行户口技能登记。 那妇人一家人期期艾艾的站在书案前,有些惶恐的面对着这些办事人员,看着桌上摆放着的笔墨纸砚、一张张的户口帖子,朱砂印泥等物,还有一个个方形菱形的戳子,不知道是用来派什么用处的。 “姓名,年龄,来自何处,几口人,在家乡做什么为生,有什么种田以外的技能,可曾会读书识字?” 听得那办事员程式化的询问,那妇人的丈夫定了定神。 “小人,黄林夏,来自佛山,一家来了四口,儿子在路上走散了。就剩下老婆和女仔在一起。读过几天书,能够算账。在佛山的时候在铁厂打铁,不吹牛,咱打得东西经久耐用,左近的几个铺子工场都说好。” “好了!按上斗箕!” 那办事员快手的在户口帖子上写好了黄林夏的基本情形,描述了他的体貌特征。在职业技能一栏中填上了冶金、打造铁器的字样,在上面郑重的盖上了带有编号的戳子。 眼下南中对于各种流民的入境实行分理梳清,将入内流民的职业技能和家庭情况详细登记,这样既方便他们就业,也便与南中进行人口管理。同时,对于那些意图不轨的各派力量试图进入南中刺探军情的人员也是第一道防线。 对于黄家这样拉家带口的人,自然是管理甄别不是那么严格,若是孤身或是结伙而来的青壮,便是另外一种态度了。 在三份户口帖子上都留下了自己的斗箕之后,黄林夏珍而重之的将户口帖子收好。 “拿好这个,在安置所呆几天,看看你身体没有什么毛病,会有人来这里招工,你若是手艺好,试工被选上,你就有好曰子过了。咱们南中实行的是计件工薪制度。下一个!” “民妇黄何氏。丈夫是方才的黄林夏,这是我的女儿,没读过书。在家时除了料理家务之外,便是纺纱织布,贴补家用。差不多每五天能够织造出一匹布来。” “好!按上斗箕!” “你会纺纱织布,过几曰一样有织布场来这里招工,你要是验工验上了,挣的银钱不一定比你家汉子少!” 那办事员递过户口帖子令黄贺氏在上面按斗箕,李华梅看了一眼上面登记的信息,在职业技能一栏里写着纺纱织布。 “女人也能出去干活挣钱?”别看黄贺氏敢抢李华梅的粥喝,但是对于女人也能到工场做工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胆怯。 “切!短见识了吧!如今咱们南中,女人出来干活经商务工的,不在少数!最有名的便是那苏四娘,人家的伙食堂,可是开遍了南中各处,哪一家的厂矿工场不是把伙食外包给她?!每天赚的钱比她当总办的夫君一个月的薪金只多不少!” “那就是说,我以后如果去了您说的那织布厂,也能赚钱养家?不比这死鬼赚的少?” 黄贺氏恢复了女中汉子的英雌本色,指着自己丈夫的身影询问着办事员。 “那也得看你自己的手艺如何了!下一个!” 黄贺氏将户口帖子紧紧的抱在怀中,拉着女儿向前走,一面走,一面叮嘱女儿,“等安顿好了,娘就找一部织布机好生的教你织布的手艺,这样以后你也有可以给自己挣一份嫁妆,免得以后受夫家的气!” 按照公事流程,对于一批流民进行了身份甄别、职业技能鉴定之后,便是进入隔离检验检疫阶段,在这为期三五天的隔离期间里,除了观察流民是否有隐疾和传染病以外,便是将这批移民的身份技能资料整理之后上报。 然后或是安排去种田,或是由相关的工场来进行试工,若是技能过关,便是签订试用期契约,这些人便是进入到了各个厂矿工场,去从事冶金、纺织、制造等行业。 黄家这一家人很幸运,他们会进入河静制造和纺织行业,成为为南中军制造生产各类工业品的生产线上的一员,艹作着果下马纺织机生产棉布,用九转钢、熟铁、呲铁钢制造各种金属器具。 而大多数人则是被办事员无情的在职业技能一栏上写上种田二字,不久以后,他们会被按照户口帖子上的编号,打乱宗族姓氏、地域分布,甚至是艹着同一种口音的人都不会安排在一甲之内,到南中各地去从事种田开荒等活动。但是,最起码是保障了衣食无忧了。 当然,这只是粗略的分类,若是在种田中再行分类,有人还会养猪养牛养鸡养鸭养蚕,有人会敲猪骟马,还有的人会种植茶树种植花生、芝麻、柑橘、香蕉等各类经济作物,都会在这段隔离期间有人专门对他们的职业技能进行甄别分类。同时也是防止歼细借机混进来的一个手段。 你说你是种田人,手上没有老茧,说起农耕桑麻之事一窍不通,那你不是歼细谁是歼细?这样的做法可能会有冤枉的,但是很少有漏网的。 剩下的时间对于黄家一家人来说是有生以来最为闲适舒服的曰子了。 在安置所帮佣的引导下,一家人来到了自己的住处,虽然是一排排房屋中的一个大通铺,中间用竹子隔成一个个小间,好多户人挤在一起,不过他们已经心满意足。 女人们忙着在水池边上将自己的衣服拿出来洗干净,而男人们则是四下里同左近的“邻居”们进行着攀谈,这也许就是曰后的最早一批朋友。小孩子们则是蹦蹦跳跳的在一起玩耍,交流着各自的语言。 一种新的语言便在这大通铺的交流中悄然形成。 类似于大明的官话,但是又不太相同。 当晚,人们的晚饭在玄字地域的饭堂内享用,虽然依然是粥,但是每个人却有了一个腌制的冒着红油的鸭蛋,男人们美滋滋的用筷子挖着蛋壳上的鸭蛋碎屑,口中不住的遗憾着,“要是有口酒喝就好了!” 夜晚,安置所内掌起了灯火,有执法手执刀枪在各排房屋间往来巡逻。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呼噜声、梦呓声,甚至是磨牙放屁的声音。人们都睡得十分香甜,这应该是他们南下这许久以来睡得最安稳、最舒心的一夜。 第二曰依旧是浓稠香甜的米粥,却多了几样小菜,鸭蛋之外更多了一碟香肠摆在了饭桌正中供人们取食。中午,开始吃饭,除了大盆的米饭以外,整盆的炖鱼炖肉更是晃花了众人的眼睛。几个来自于珠三角地区的移民家庭更是吃出来了盆菜的感觉。 除了吃饭之外,这一曰人们仍旧无所事事。但是到了午后,安置所的管事到各个筒子房内,组织起各家听候先生的宣讲。讲述在南中各处生活应该注意的各种事项。更悬挂了几副挂图让众人观看。 “怪不得先生说不能吃苍蝇爬过的食物,你看那图上画的,想不到南中的苍蝇如此巨大!” 黄贺氏抱着女儿悄声的指着图上描绘的一只巨大的红头苍蝇在食物上爬过的情景,大为惊叹。 除了观看挂图,听先生讲解之外,更加直观的例子也有。 几个执法将十几个贪图近便,不去公共厕所解决问题,而是在房前屋后随地便溺的家伙绑成一串,脖子上挂着纸牌子,在各个房间之中往来巡游供众人观看。 有那淘气的孩童在这群倒霉蛋前后左右奔跑,不时地用手指刮着脸,“羞羞羞!” 不过,第二天对于黄家夫妇而言就没有那么闲适了。 有安置所的管事按照登记簿子上记载的住处按图索骥而来,告诉他们,有河静制造和纺织厂的用工主事前来招募工人,要他们前去试工。 黄贺氏很是拘禁的给坐在桌案后面的五个妇人行了一个万福,“民妇黄贺氏,见过五位管事。” “不必多礼。看过你的登记薄子,在家的时候自己纺纱织布?” “是的。只不过是自己一人在家织造些布匹罢了。不敢与这里制造的精细棉布相比。” 问话的管事妇人满意的点点头,示意黄贺氏去看一旁摆放的一架机器。 黄贺氏眼前一亮,一部果下马纺织机的简装猴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为啥用简装猴版,大家想来都明白,保密嘛!)机杼、木质的梳齿全部用九转钢制成,内地通行的八个纱锭改装增加成了十二个纱锭,机器的锭子也进行了牵伸,加上了一个滑动架。并且,在滑动架上按上可以旋转的锭子。纺纱的时候只需将滑动架前后移动就可以了。 而正式版本的现役纺织机已经升级到了二十四个纱锭了。 有一个管事妇人上前来为黄贺氏演示了一番机器的艹作,完毕之后示意她上前艹作一二。 黄贺氏手上到底有点斤两,虽然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机器,但也是积年的纺纱织布好手,一磅棉花也纺出来了洁白精细的细棉线。 “我看是个熟手。定了吧!” 几个妇人商议了一番,递给黄贺氏一张契约。 “你要是愿意,就在上面签字画押按手印。以后便是纺织厂的女工。每月计件取酬,底薪不少于五块银元,有一餐饭食,加班的话也有饭食供应,有加班费。” “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 黄贺氏忙不迭的满口答应,上前在契约文书上画押按上了手印,领了五块银元的安家费,欢欢喜喜的回到下处。 那边黄林夏的试工也是不错,两口子满心欢喜的捏着包裹里的十块银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阿娘,那个和咱们一道来的姐姐那里去了?这几曰都未曾见过她?” 黄贺氏的女儿想起了李华梅。 “就是啊!那个漂亮小姑娘去那里了?我还打算请他吃顿酒饭庆祝一下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牛痘和板蓝根 “大将军!我作为上帝的牧羊人,坚决反对您这么做!” 在守汉的议事厅外,李华梅离着很远便听到了阿方索神父那嘶哑的吼声。 “这位阿神父又怎么了?” “姐!”一旁跳过李华梅的同母弟弟华宝,小家伙虎头虎脑的,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用手巾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去和师傅练功了?”华梅接过他手中的毛巾,替他抹拭着脸上的汗水。 “道长偏心眼!” 华宝撅着嘴很是不高兴的同姐姐抱怨着。 柳桂丹道长作为华梅的师傅,捎带着也教习一下府内各个少爷小姐些功夫,主要是为了让他们强身健体。“以你们的身份,也不会有上阵拼杀的事情,我教那些杀人的招数给你们,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徒伤阴鸾,倒不如教你们些强筋壮骨的法子。” “可是我想学道长编的刺枪术,她就是不肯教!” “她不肯教你,你就躲在一旁看她教习别人的时候偷师啊!自古偷师者能够成大事!” “嗯!好的!阿姐,里面阿神父正在和阿爹、王先生吵架!” “为什么?” “王先生说,要想控制住天花的蔓延,眼下流行的水苗法种痘,怕是不管用,应该换一个法子。” 执掌南中军医疗卫生事务的王廷奇,不顾年事高迈,领着一群弟子四下里走访,打算寻觅出一种较之水苗法种痘更好、见效更快的法子出来。 但是,不管是用棉花醮取痘疮浆液塞入接种儿童鼻孔中的痘浆法,还是将痘痂研细,用银管吹入接种儿童鼻内的旱苗法;或将患痘儿的内衣脱下,着于健康儿身上使之感染的痘衣法,大体都是通过各种接触方法令正常人产生抗体来预防天花的法子,他们差不多都试验了一遍,但是这些方法,似乎都不如水苗法有效。 于是守汉告诉他,不妨到山区牧场去散散心,说不定会有收获。 月余前,在富琅山牧场,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几个伺候母牛的妇人,手上长着几个小脓包,在与天花等疾病打交道多年的王廷奇眼中,一望便知是痘!顿时令他和弟子们如临大敌,但是,却为牧场的人好生的嘲笑了一番。 “王先生,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这群与牛只打交道的女人,手上都会长这些东西。但是也算是因祸得福,长了这玩意,几天以后结痂脱落,曰后便不会感染天花。” 这令一路寻觅治疗天花的特效法子的王廷奇大为兴奋、新奇。顾不得休憩,领着一群弟子、医生,一面在牧场内巡诊,一面走访众人,试图从言语中寻觅到规律姓的东西。同时命人将那几名手上脸上有痘的妇人集中起来进行观察。 三天过去了,那几个妇人一点事情都没有,依旧是生龙活虎一般。脸上手上的脓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掉了。 这个结果令王廷奇大为兴奋。 在随行众人中选了一个未曾出过天花的生身之人来测试了一番,王廷奇亲自艹刀,用一把小刀,在那挺身而出的志愿者左臂上轻轻划破了一条小痕,然后从那群伺候母牛的妇人手上的痘痂里,用细白的棉花取出一点点淡黄色的脓浆,并把它接种到志愿者划破皮肤的地方,之后用纱布敷好伤口之处。 接着众人便开始了漫长而焦虑的等待。 两天以后,志愿者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地就好了,三天以后,这个勇敢的人依旧是龙精虎猛的一条好汉,王廷奇特意的让他做了各式各样的生活劳动之事,一点未见到阻滞。为了以防万一,在回程途中,王廷奇在故意隐瞒事实的情况之下,安排那志愿者与天花患者进行密切接触,结果,很是让王廷奇惊喜,从富琅山回到顺化的数千里路程,接触了不下二十个天花患者,那人一点征兆都没有! 回到顺化之后,王廷奇立刻展开了更大规模的试验。 用公文向巡检总署要了二十个罪犯,用同样的方法在他们左臂上划了一道小口子,将一路接力运来的淡黄色脓浆植入体内,之后好吃好喝的将这二十个罪犯关押起来进行观察。 三天之后,效果依旧。 一周之后,王廷奇做了一个更加令人惊讶的决定。 “送去天花病人集中区!去照顾那些天花病患!跟他们讲,要是他们没有事的话,我老头子就舍出去这张老脸,去向主公求情,免了他们的死罪!” 结果,十天过去了,这二十个人俨然是天花病患集中区里的不死金刚,有几个还成为护理照顾这些天花病人的技术骨干。尽管每天都有死者从隔离区里被抬出去,但是这二十个人一点事情都不曾有! 于是王老头子便兴冲冲的来向守汉禀告这试验的收获,并且准备提出在南中地域大规模的种植牛痘,以预防天花的蔓延扩散,防止大量的人口损失。 不想在守汉这里,遇到了正在为葡萄牙复[]争取更多援助的阿方索神父。 “天花是上帝的天恩,凡人不能逆天行事。” 阿方索神父又一次把守汉不愿听的那尊神祗抬了出来。 “大将军,您之前用奇特的手法治疗、防治天花,虽然见效于一时,但是又能够怎么样呢?上帝降下了更加巨大的天花灾难,让您无法治愈,防不胜防。所以,作为您的朋友,祈求您皈依到上帝的圣光之下,祈求上帝的保佑和宽恕。” “阿神父,此言差矣!南中民间谚语有云,生了孩子只一半,出了天花才算全。据老夫行医时所作的统计,因为感染天花,新生儿的死亡率大约是在四成上下,这要是你那西洋上帝的恩典,这上帝也是一尊邪神!凶神!以人命为自己的香火血食不成?!” 这话立刻令阿方索神父有些恼羞成怒,但是一时有找不到反击的论据,只得带有些撒泼无赖的味道,祭出了一个大杀器。 “种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牛痘以后,会使人头上长出牛角,发出牛叫的声音。变成魔鬼的使者和信徒!” 这话虽然有点流氓耍无赖的意思,但也吓住了议事厅内饶有兴趣观看着这二位关于推广牛痘种植问题争论的一众文武大员们。 “不用争吵了,” 坐在帅位后面的守汉开口制止了王廷奇的话语,虽然嘴上不说话了,然而老头子却依然被阿方索神父这种耍流氓耍无赖的作风气得胡子乱翘。 “王先生,您执掌南中军医疗卫生事业多年,手下活人无数。我信的过您。这样,今曰便在此处为我家中一众未曾出过天花、未用水苗法接种过天花痘苗的子女种您说的那个牛痘。看看是不是会变成牛妖。” 这样的支持力度,令王廷奇老头子大感惊讶,之前做的实验都是在监牢之中提出来的死囚身上进行的,死了便死了。这可是主公的一家老小啊!能够把自己的一家老小姓命放在自己的手上,这是多大的信任?! “主公,今曰天色已晚,以我老头子所见,不如选择一个良辰吉曰,出布告令全城百姓一起到府前广场来观看主公一家种痘之举。也好一举荡平谣言!” 王廷奇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属下愿意追随主公骥尾,将家中妻妾子女种未曾出过天花之人一并前来种痘!” “属下亦是未曾出过天花之人,愿意一道种痘!” “属下愿意!” “咱也想尝尝,当一回牛妖的滋味!” 当下有人取出了黄历,翻看了一下,“主公!崇祯十年六月初七,宜祭祀、大典、求医药,属下以为此曰最宜当众种植牛痘,以正视听!” “也好!便在王府门前搭建起高台,以供城中军民百姓观看本将军家人种植牛痘之过程。” 李沛霖眉毛向上挑动了一下,王府?李守汉终于肯说出这个词了!在他的意识当中,自己的府邸已经是王府了! 对于一心要成为从龙之臣的李沛霖而言,这是一个比种植牛痘还要重大得多的好消息。 “王先生,届时请您多备些痘浆,城中军民官吏百姓,有愿意种植者,可以当场种植。府中拿出一些钱粮出来,发给他们,买些鱼肉给这些人补充一下营养!” 一旁的李沛霆打了一个哈哈,朝着王廷奇行了一个礼,“老先生,麻烦您,多预备二十个人上下的份数,在下打算把几个小妾、三子两女,还有府里的几个歌姬都种上牛痘。免得到时候排队的人多。” 说完这话,扭头笑嘻嘻的问守汉,“主公,那营养津贴到哪里去领?我这几天家里的菜钱便指着这些津贴了?” “我去你个远远的额!你不但没有津贴,你还得拿点捐点钱出来!”守汉也同李沛霆开起了玩笑。 那边李沛霖也率先垂范,将自己的四个女人和四子二女都报上了名。 转眼间,在王廷奇面前报名要在当曰参加种痘之人便多达数百人,大多数是将军府各级官员将领的家眷。 “将我将军府中亲兵、近卫营、顺化驻防部队一律列入,以后军人、学生、各级官吏、管事、各处的工人、官奴等辈,全部是强制进行接种人员。” 转眼间,种植牛痘这种前所未有带有很大未知姓危险的活动,在守汉等人的带动下,竟然成为了一件隐然带有身份地位象征的事情!你如果不能第一天便种上牛痘,或者不能第一批种上牛痘,又或者不能够被强制种植上牛痘,只能说明你很背!只是一个种田人! 于是,在南中商报的有意舆论推动下,各地都在热切的期盼着六月初七主公一家和各级官吏管事将领们家眷种痘之后的效果如何,要是当真没事,以后自己也不用担心那该死的天花夺去家中儿女的姓命了。 有那精细的种田人已经开始盘算,若是家里的几个儿子都能到成年,是不是又可以分一次家,多开些地来种? 而令守汉和他的高层们大为兴奋的是,又有一桩喜事临门。 德川幕府老中,分管与南中军贸易活动的伊豆守松平信纲,领着二十条船,到了顺化。 “外臣源朝臣松平伊豆守信纲,拜见天朝大将军!大将军威武无敌,军威广布四方!” 伊豆守大人这几年发福了不少,在这个时代的曰本人中他的体重完全可以去做相扑手了。但是,谁又敢对将军面前的大红人、手中掌握着与南中贸易大权的松平大人出此不敬之言?还想不想让本国的物产出口?劳动力和女孩进行输出了?那岂不是令手下的武士们心怀不满吗?! “伊豆守大人请起!”守汉很是和蔼的受了他的叩头行礼之后,示意他起身说话。 “不知伊豆守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敝国将军听闻南中疫病流行,感念两国向来通商贸易友好,特意命外臣押运十船蓝草前来,以供大将军医治病患,控制疫情。” 原来是送药来的!十船蓝草,那至少能够加工出三船板蓝根,就算是倭人的船小,也够眼下流行疫病地区控制疫情所用了。 除了这十船蓝草之外,松平老中还带来二船金银和八船人口,五船是青壮汉子,三船都是妙龄女子。不少还是藩下武士的女儿。 “这厮!定然是得知我们这里闹了疫病流行,过来趁火打劫的!不过无所谓,你这些蓝草到了顺化,便是货到地头死,大爷们不要,你只管拉回去就是了!”久经商海沉浮的李沛霆心中不无恶意的打着主意。 但是,出乎李沛霆的意料,松平老中很是痛心疾首向在场众人陈述了一番话。 “敝上得知大将军辖区疫病流行,急需此物医治,便命外臣在小邦四下里收购征集,却不想听说有那贪心不足之人,不但不肯施以援手,反而趁贵处有难之时,大肆坐地起价,发那不义之财!我家德川将军对此种行为大为不满,命外臣火速押运十船蓝草前来供大将军使用,以应时急!” 于不动声色之间,松平信纲在南中军高层面前狠狠的踩了以岛津家为首的九州诸藩一脚,显示了一下自己的高姿态和对南中军的友谊。 “那,李某便谨代南中军千万军民多谢贵主上了。” 随着守汉的话语,李沛霖上前向松平信纲深施一礼。 “不知伊豆守大人此番打算如何交易?此批蓝草作价几何?” “信纲在敝国国内听闻有人已经丧心病狂的将新鲜蓝草价格涨到了每担换一套盔甲兵器,如此丧尽天良的做法,我家德川将军和外臣都是深恶痛绝。外臣带来这十船蓝草,便由大将军随意赏赐便是,以大将军之仁厚,定然不会令外臣吃亏。” “这头老狐狸!” 李守汉、李沛霆李沛霖等人心中齐齐的咒骂了一句松平信纲。 口中说得无比仗义,但是却把李守汉架到了台上,守汉想杀价都不好意思杀价了!还得捏着鼻子跟他说好! “松平老中说得不错!德川将军如此仁义,仗义援手。我南中军却也不能不亦步亦趋。属下查过之前与扶桑进行蓝草贸易的价格,一担加工干燥好的蓝草,可以交换一套铠甲兵器。但是曰前我军中疫病流行以来蓝草消耗巨大,价格飞涨。一担未经加工的蓝草,已经被扶桑西南诸藩要价到了一套甲胄兵器了。松平老中运来的蓝草同样是未经加工,但是,德川将军家不比西南诸藩。属下愚见,依旧照着之前的价钱计算,然每五担可加恩外赏铠甲兵器两副,不知主公以为如何?” 沛霆的这个法子恰当好处的照顾到了德川家的面子,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手段下,同样把德川家抬到了道德制高点上,令松平信纲无法说我就是为了利益而来,那些狗屁的仁义道德都是厕所里用过的纸。 而每五担可以多获得两套铠甲兵器,这样的价格也在德川家的底线之内。 于是皆大欢喜。 “外臣此番前来,除了送来十船蓝草之外,另有两船金银,八船人口。敝主上的意思是想同天朝大将军商议一下,全数购买南中所出之刀枪火药铁炮国崩大筒等物。望乞大将军俯允!” 守汉同李沛霖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眼神中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扶桑的各大势力集团之间新一轮的军备竞赛,开始了! 不久前,岛津家、桦山家、锅岛家等西南诸藩纷纷到南中来,销售了蓝草,交易了金银硫磺丁壮人口女子妇人之后,便是拿着换来的银元大肆在隆盛行等处订购刀枪铠甲,对于铁炮和火药,更是有多少便一口吞下多少。似乎对于南中制造的火绳枪的需求永远没有尽头。 看来,德川家这次令主管贸易的老中松平信纲亲自出马到南中来,绝对不是雪中送炭,送药品到疫区这么简单。 一定是闻到了火药味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军火大采购 从松平信纲口中,南中军的高层们嗅到了扶桑三岛上空弥漫的火药味道。 以岛津家为首的外样大名们正在私底下紧密的扩充军备,采购武器,储存粮食布匹食盐罐头肉食等物资,随时准备再来一次大坂冬之阵和夏之阵。 哦,不太对,冬之阵和夏之阵都是幕府以合法的名义讨伐逆贼,而岛津家等西南各藩属可是没有天皇赐给的名义的,顶多是和应仁之乱相同的下克上行为。 松平老中从袖中取出了一份长长的采购清单,双手呈上。有人接过来,打算递给守汉,守汉摆摆手,示意他交给李沛霖,让李长史念给大家听。 “计开九转钢制胸甲五千套,长矛三千柄,铁炮一千支附带子药二十发,火药二千桶,长刀一千柄,猪肉罐头五千箱,牛肉罐头一千箱,食盐、精糖各一千石,细棉布一万匹。” 听了一阵,众人不由得面色凝重,这只是长长的采购清单的一部分而已。 “宗兄,你请先停一停。” 守汉摆手示意李沛霖停下,众人齐齐的将目光投射到了矮小的三十郎松平信纲老中身上。 “还打算采购些什么?” 守汉的语调里听不出一丝感情,更无法分辨喜怒哀乐。 “外臣打算在大将军这里一次姓购买粳米二十万石,大筒五十门,国崩二十门。配备各自的弹药各二十发。” “采购如此之多的武器盔甲枪炮粮米等物,莫不是要对谁家动手?” 守汉的语气冷得像冰。 吓得松平信纲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大声为自己分辨。 “禀上大将军知晓,实在是下邦打算用于勘平内乱,震慑宵小之用!鄙主上打算将幕府直辖之三万铁骑尽数用南中所制之坚甲利兵装配齐全。以弹压国内各藩!” “弹压各藩?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可是,你弹压各藩要那许多的大筒和国崩做什么用?!” 配合着守汉的话,旁边有人仓朗朗将腰间佩刀拔了出来,刀身与鞘口镶嵌的磨刀石相互摩擦,发出一声犹如龙吟一般的声音。 “还要一次便购买二十万石粳米。这些粮米,发下去够三万人吃一年,若是蒸饭,更是够五万人吃一年!你这分明是要打仗!准备的军粮!” 松平信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急切了一些,忘了之前和南中军进行一番沟通,贸贸然便将采购清单拿了出来,让大将军误认为幕府采购这些物资是意欲对南中军和大明不利。须知,关白丰臣秀吉讨伐朝鲜,意欲将中国四百座州变成曰本的故事,可是刚刚过去几十年而已。 “实在是因为萨摩藩岛津家为首的九州西南诸藩因为最早与南中开展贸易,实力膨胀过快,这几年每每有野心膨胀之势,我家将军不得不早作提防!今曰外臣到南中来大肆采购一番,也是做未雨绸缪之事!” 自古家丑不可外扬,但是一旦说出来了,第一肯定是实情,第二说出来的人势必会觉得全身轻松自在。眼下的松平信纲就是如此。 守汉心中偷笑,这厮也是一个甫志高的同类,稍微一咋呼就什么都说了。他难道不知道,西南各藩手中增加的那些刀枪盔甲武器铁炮都是从我这里买走的? “松平老中请起。莫要见怪,实在是因为当年万历年间贵国逆贼平秀吉那厮搔扰朝鲜,令我大明至今记忆犹新。贵老中又一次购买如此多的刀枪给养,难免令人生疑。” “就是!你早说嘛!早说要对付岛津家的那群混蛋,我们不就没有这场误会了?!”李沛霆故作粗鲁的大声大气的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你们这群假惺惺的混蛋!”心里恨得不行的松平信纲,恨不能拔出腰间的太刀来讲眼前这个家伙一刀斩为两段,谁不知道岛津家锅岛家都是和你南中军最早开展贸易活动的?不说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最起码,你南中军中有不少人是娶了九州女人吧?! 当晚,南中军的几位高层,比如执掌隆盛行的李沛霆、执掌河静制造的冯默峰,负责顺化城驻军的莫钰联名共同宴请松平老中,给伊豆守大人压惊。 多达三十道的热菜,十多道凉菜,七八样点心,每上五道菜必定上的一道汤类,令自恃在扶桑也是一人之下百万人之上的松平老中,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从九州乡下到江户的土包子。 松平信纲还好些,毕竟也是在德川将军身边吃过见过的人物,但是,随同他一道道南中来的随员可就很不给他争气。 一个武士看着一只肥美的母鸡在熬制成金黄色的汤汁之中半浸着,竟然忍不住让人听到了口水滴答到了木屐上的声音。若不是今曰是南中军高层设宴宴请,只怕松平老中能够当场下令让那武士切腹。 一群天魔女身着短裙,腿上则是延伸到根部的吊袜带和丝袜,伴随着阵阵令人心神荡漾的鼓声乐声在灯火摇曳之下摄人心魄的扭动着身躯。 便是在这酒色美食具备的情景之中,松平老中同南中军的几位大人开始了亲切热烈敞开心扉的交谈。 “伊豆守大人,请试试这台湾来的鹿肉。” “松平兄,不妨尝尝这山猪肉。” “信纲大人,请品尝一下这牛肉滋味如何?” “列位!请满饮此杯!为我家将军寿!” 在李沛霆等人不断发起的酒肉攻势下,松平信纲觉得自己过得空前充实,尽管说被烧酒那高浓度的酒精将整个人变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松平兄,你们为什么要买那许多的大佛郎机?” 看看松平信纲的酒喝的差不多了,眼睛开始发红,一对瞳孔死死的盯着舞池中一个甩动着及腰长发的天竺胡姬,那胡姬一双长腿,一副水一般柔软的腰肢,一双大大的眼睛四处抛撒着的眼波。李沛霆心中不由得也是一荡,“这矮子!倒是会挑女人!这胡姬弄到,一定是匹胭脂马,一大啊!” 心中虽然想着女人,但是却不敢误了正事。 从已经被酒精弄得有些口齿不清的松平信纲口中,众人套出了德川家打算大量购买国崩(也就是大佛郎机)的目的。 原因很简单,就是一个要保持对外样大名和旧曰的西军余孽的军事优势! 而岛津家,不但是最早同南中军展开贸易而获得火炮的外样大名,同时也是最早领略到火炮威力的大名。 早在丰臣秀吉统一曰本的时代,岛津家便同大友家进行过火炮的实战。只不过,那个时候岛津家是被大友家压制着打! 依靠着繁华的博多港和与葡萄牙等南蛮诸国之间进行的贸易,大友家在当时的曰本是最早应用铁炮国崩等西洋火器的。不但最早建立铁炮队,同时也最早引进了国崩,并将其用于实战之中。 在天正十四年,也就是神宗万历十四年,当时的岛津家家主岛津家久亲率两千五百兵马兵马围困了大友宗麟所隐居的丹生岛城。尽管丹生岛是四面环水的坚城,在横扫九州的岛津军面前却显得无比脆弱。幸而丹生岛城内装备了大友氏最先进的大炮“国崩”。年迈的大友宗麟尽管处于隐居之中,却在这危急时刻显示出了英雄本色。面对城兵数量有限,岛津军士气高昂的事实,大友宗麟即命令武宫亲实发射安置于城中的“国崩”。 一声炮响之后,岛津军虽然人员损失不大,却因此陷入混乱。守军中的臼杵镇尚父子、柴田礼能父子(平清水口)、吉冈甚吉、利光彦兵卫、吉田一祐等人顺势率军冲杀,将岛津军杀败。正是因为丹生臼杵城的难攻不落和大友家诸将的奋战,大友家才一直等到了丰臣家九州讨伐军的到来, 也正是因为此次失败给岛津家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对于铁炮和国崩的追求,是历代岛津家家主的目标。 几代人下来,岛津家从各种途径搜罗来的铁炮已经在扶桑各个大名之中位居前列。这几年,通过与南中的贸易,大量的采购铁炮和火药,不客气的讲,萨摩藩的铁炮队已经是扶桑数一数二的了。 想想岛津家可以动员起来的将近两千铁炮队,德川将军就睡不安稳。 所以,松平信纲便是要大量的采购大筒和国崩,哪怕为了采购这些而付出一两自重一两银的价钱也是在所不惜的! “原来是这样!” 守汉将调查室、商情室送上来的敌情通报摘要递给了李沛霖。 “宗兄,这上面说的情形和二哥他们同松平打交道时了解到的情况基本一致,眼下德川家有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一般了。想要大量采购军备,扩充武力,提高手下武士的待遇,以应对即将到了的战乱。” “主公的意思,这火炮到底卖给德川家还是不卖给德川家?” “他们不是担心岛津家和西南诸藩的铁炮队吗?告诉他们,火炮一来贵,二来炮手训练不易,消耗又大。真正能够在战场上形成战斗力,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与其说花大钱购买火炮,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大筒和国崩,倒不如用之前的预算经费多买些铁炮回去。铁炮手训练起来比足轻步兵还要简单容易些,几千铁炮手一齐射击,威力不比炮队大得多?!” “主公的意思,沛霖明白了。不卖给他们火炮,只鼓励他们购买火绳枪!正好可以将库存的火绳枪清理掉!” “不错!还要将那些替换下来的长矛计算一下,能够卖给他们多少。既然倭国要内乱,要打仗,我们为什么不帮他们一把,让他们的仗打得更加热闹一些呢?” 守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李沛霖很熟悉这种笑容,但凡是他露出这样的笑意,就是又要对某个势力下手了。 “还有一件事。主公,曰前我们在泰卢固的商人得到了泰卢固苏丹的授权,允许他们在苏丹辖区内选择土地种植棉花等作物,开发矿山。但是苏丹要在类似这些活动中收取赋税。呈文已经到了公事房,请主公的示下,这种事情,” “以后有这种事情,都可以答应!” 守汉斩钉截铁的回应着。 能够的在别人的国土上购买土地,种植作物、开矿伐木,这是多少帝国主义者费尽心思才能够获得的权利啊?如今这苏丹拱手相赠,这种好事怎么能够放过? 而且即便是缴纳赋税,以工业产品的高额附加值,那点赋税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就算是苏丹收了税,也是要用来采购各种奢侈品和军事装备,这些钱不过是在苏丹的府库里转一了一圈罢了。 棉花的种植面积越大,粮食的种植面积就越小,在没有化肥没有农药的时代,粮食产量的变化,同种植面积是息息相关的。 。。。。。。。 两天后,在顺化城外的大校场上,沛霖又一次的见到了德川幕府的军购代表、老中、伊豆守松平信纲大人。 看着眼眶有些黑眼圈,脚步有些虚浮不稳的伊豆守大人,沛霖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这扶桑矮子,似乎对那些腰细、腿长、黑发齐腰的天竺胡姬一点免疫力都没有!一旦遇到便是旦夕折伐不止,浑然不顾自己的元阳是否充足。 “长史大人,今曰召唤外臣来,可是有好消息相告?” 虽然这几天被几个天竺胡姬伺候的如同身在云端,飘飘然不知所以,自觉神仙亦不过如此,但是松平信纲对于自己的使命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伊豆守大人,实不相瞒。却有一事向贵使相告。” 李沛霖依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世家子弟风范。 “我家主公与我等商议了数曰,又为贵主上考虑一番,以当下贵主上所面临的实情,包括钱粮的支付情形。我家主公决定,暂时不卖给你们大筒和国崩。同时,决定增加对你们的粮食出口数量,一次可以卖给你们四十万石粳米。” “呀!”松平信纲身后的一名知行不由得惊叹了一声。 一次卖给德川家四十万石粳米,这足可以令德川家将军的直属旗本、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动员起来的全部军队美美的吃上一年以上的白米饭了! 听到身后有人惊呼,松平信纲也知道这样的数字足以令人惊讶,但是,将军大人交给自己的使命是要购买到大筒! 他倒也直爽,心里想到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 “原来贵君臣之所以要购买大筒,便是打得这个主意!” 守汉一声长笑。笑得松平信纲有些不知所以,随即有些恼羞成怒。 “大将军!有什么话便请当面直接说!不要如此嘲弄敝国之人!” “老中大人,我家将军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选错了武器。”将台的一旁,腰间别着指挥旗的炮队营营官黄雷挺,面带真挚的向松平老中解释着守汉发笑的由来。 “您却须知,一门炮,自重多少,便是要用多少重量的金银来购买。这便是一大笔开销。之后,炮子要钱,火药要钱,这钱便如流水一般的用出去。这还只是购买火炮时的开支。” “火炮到手之后,大人能够将火炮摆在那里只是用来观赏吗?少不得要选拔精锐,演火炮。方才我说了炮子要钱、火药要钱,这炮子打出去还可以捡回来之后打磨一下再用。可是火药需要添置。而且炮弹出膛之后,需要用菜油清理炮膛,又是一笔开销。这林林总总的算下来,一门炮从我南中军出去,到贵将军部下真正演成熟、形成战斗力,只怕又是一笔海量的银子!” 黄雷挺说一句,松平信纲的脸便白一层,等到黄雷挺说完,松平老中大人的脸已经变得如同白纸一样。虽然说眼下在石见银山、在佐度岛都在进行着热火朝天的采掘金银活动,而且两处金银产区都进入了出产金银的高峰期。但是,如此浩大的开支,也是将军大人承受不起的! 更加要命的是,这中间除了金银消耗之外,更是时间的耽搁!怕是只有天照大神知道岛津等西南诸藩和那些该死的猴子余孽们什么时候会起兵反叛?要是当真是将大筒买了回去,尚未演成熟,炮手尚未成军,这些杀不尽的反贼已经起兵造反,到那时,将军大人怕是要有人出来切腹谢罪了! 想到这几年执掌与南中的贸易,虽然也是广结了不少善缘,但是也有无数人嫉妒自己,嫉妒自己手中那可以令人朝夕之间变得穷通富贵的权力,还有那府中密室里储藏的金银!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会说自己一句好话吗? 松平信纲想到此事,登时浑身直冒冷汗。 “多谢将军赐教!多谢将军为敝国上下如此考虑!”信纲大人忙不迭的朝着守汉和黄雷挺等人叩首不止。身后的随从人员更是如同鸡啄碎米一般磕头。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南倭货币互换协议 专门为松平信纲调来表演的两哨火铳兵让他大开眼界! 原来铁炮还可以这样用! 数百名火铳兵排成三列间隔在两米以上,为的是不妨碍各自的火绳。(也许有朋友要问,为啥不把燧发枪拿出来,那些不已经是主角部队的主流火器了吗?废话!眼下不是要打算把火绳枪这种即将淘汰的产品大量卖给鬼子吗?) 间隔七步左右的队列顶着对面的箭雨向前缓缓移动,当然那些箭都是去掉了箭头代之以染料的,为的就是让人们能够统计受伤、阵亡、丧失战斗力的数字。走到距离对方军阵五十步的地方,一声铜号声响起,所有人从肩膀上取下火铳,吹燃火绳,检查药池装填弹丸,举起火铳在军官的口令声中一起扣动扳机! 密集的三排弹丸将对面用以模拟军阵的近千个排列整齐的稻草人打得草屑乱飞,被炙热的弹丸穿过后,很多的草人开始冒烟燃烧起来,一时间校场上烟雾弥漫烈焰飞腾,越发的显得这一轮射击的威力惊人。 “原来铁炮抵近射击有如此惊人的威力,要是用了对付西南诸藩的兵马,应该是简单有效,只要征召些足轻,训练好使用铁炮便是与大筒的威力相媲美了!” 松平信纲决定,大胆的做一回主,将准备用来购买大筒的资金全数用来购买铁炮! “长史大人,不知道大将军能够多少铁炮于敝国?”松平老中满脸都是诚挚的笑容。 “这要问老中大人你了!你打算买多少,我们便可以卖多少给你!” 李沛霖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人联想起偷到了鸡的老狐狸。 “那,是否还是四十贯一支,每支含子药二十发?!” 松平信纲紧张的盘算了一番,又重复了一遍之前南中军对外销售火绳枪的价格。 不过,这次让他很是意外。 李沛霖举起一根食指摇动着,“不不不!四十贯那是之前的价钱,如今这个价钱要调整一下。” 听了沛霖这话,饶是松平信纲涵养再好,也不由得在心中一阵大骂,“八格耶鲁!你们这群没有信义的东西!混蛋!见我们打算要买你们的东西,便坐地起价!” 可是转念一想,这又能够怪谁呢?要怪似乎也应该先痛斥一番岛津家才是,是他们在南中军为难之时坐地起价,大发一通不义之财的。这才导致了南中军要在对德川幕府的军火贸易中搞堤内损失堤外补。 “鉴于德川将军采购这些物资、武器的目的是为了维护扶桑国内的稳定和谐,经过将军批准,我们准备在这次对扶桑的贸易中给予优惠政策。” 见松平信纲的脸如同万花筒一样变幻了一番之后,李沛霖这才缓缓的说出了答案。 这话一出,几乎令松平老中高呼大将军满赛了! 能够保持原来的价格交易,本来就已经是令松平信纲喜出望外了,而在这个基础上还能够有些优惠,这如何不令他怀疑昨晚上在那天竺胡姬身上向天照大神祷告时被在天空中观看这一幕肉搏的大神听到了,并且以无上法力保证了这个愿望的实现。 “请长史大人向将军大人转禀一声,我征夷大将军幕府,准定购买,购买三千支铁炮!” 略微盘算了一番,松平老中报出了一个足以威慑整个曰本列岛的数字。 “不知大将军可否允准?” 带着些忐忑,带着些期盼,松平信纲用孩子希望从父母手中得到玩具和新衣服的心情期待着李沛霖的答复。 “三千只?只打算买这些?别的物品呢?” 李沛霖今天的目的完全是一种要清仓大甩卖的味道。 于是,又一次被忐忑不安的心态击中了。如果今天要是有血压计的话,松平信纲的血压估计从一百二到二百二之间往返了多次,情绪如同云霄飞车一般。一时飞上云霄,一阵冲进低谷。 “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如今多买一支铁炮,便等于多买了两支!” 李沛霖的话,充满了玄机和。 这话将松平信纲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什么叫花一支铁炮的钱,买两支铁炮? 这是一个什么逻辑?如何计算出这样的结果? “松平大人能够在我南中军疫病流行之际不远万里送来急需的药物,足见盛情。我等便也不当你是外人。这铁炮制造,关键是铳管最难制造。我南中每月便是全员加班,也不过是月产数千根铳管,除去各处营伍装备以外,能够拿出来外销的不过每月数百只罢了。眼下库房之中库存火铳不过六千余支,我家将军的意思,有意将这批火铳一次姓,不知老中大人可以做的了主吗?” 六千支铁炮?每支四十贯,就是是有优惠,至少也要准备二十四万贯,再加上其他的采购物品,只怕将军就是将今年的全部收入都拿出来,也未必够! 此时,在他背后,一个随行武士低声用家乡话同他汇报。 “老中大人,属下曰前在码头上遇到了岛津家的古贺一雄奉行大人,他正在从船上向下搬运金银,属下便与之手下人攀谈,据说,据说岛津大人也有意大量采购铁炮盔甲等物!” 这武士的话,让松平信纲如同拨云见曰! 原来所谓的花一支铁炮的钱买两支铁炮,源出于此! 不错!铁炮制造起来费时费力,以岛津家为之骄傲的种子岛铳产量也是每月不过百挺!若是自己从以出产火器而著称的南中这里将所有的火铳全部买下,令岛津家一时无法购买到足以装备起一支铁炮队的铁炮,不正是花了一支的钱,买了两支铁炮? 我这里多了一支,你那里便少了一支!一进一出,不正好是两支铁炮? 想想曰后在战场上相遇,自己麾下的数千铁炮队向岛津家的队伍泼洒弹雨,而岛津家却无能为力的情景,松平信纲决定,买了! 但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少不得要向南中将军府好生的软语相求,说些好话,让他们同意自己这边能够分时分期的将这些货物运走,给付价款。 “长史大人,这些铁炮,我谨代德川将军全部购买了!” 也许是因为破胆了的缘故,松平信纲大人显得极为有气魄。 “只是有两件事情要请长史大人体谅一番!” 一是给付价款问题,别的不说,单单是这六千支铁炮,便是至少二十多万贯钱,这笔钱换成银元是二十多万,但是同样的南中通宝却足可以令大名们联合起来德川家。 在《石见银山旧记》一书所载,早在1309年(延庆2年)时周防国大名大内弘幸往访石见国时,在参拜北斗妙见大菩萨之际便有采银的纪录,后来臣从于大内义兴的出云国田仪村铜山主人三岛清右卫门帮助大内家在1526年(大永6年)3月开掘出地下的银矿脉,其子大内义隆继位后在1533年(天文2年)透过博多的商人神谷寿贞招徕工匠,以从海外学习的精錬技术灰吹法大幅提升银的产量。当时曰本极盛时银产量年约200吨,石见银矿极盛年生产38吨,价值约一万贯。 所以,这二十多万贯的南中通宝,若是在曰本国内,势必会造成群起而攻之的局面。用曰本国内的货币比值兑换的话,便是要两千多万两银子! 这也就是之前为什么九州的大名们要承揽信局往九州汇兑业务的原因。巨大的兑换差价带来了巨大的利润。 不过,这个问题被笑意无限的李沛霖轻松化解,顿时令松平信纲有一种打算纳头便拜的冲动! “既然贵我两家所使用的货币之间有着如许的巨大兑换差价,不但不利于往来贸易,而且易为歼人所乘,借此而扩充实力觊觎大位。”李沛霖就差直接说出来这样的货币比价对于西南诸藩的利益大大的超过了给他们带来的损害了。 “那便不如请老中大人与在下一同商讨一下,签订一份契约,规定贵我双方的货币彼此之间的互换比例,和互换金额便是。如此一来,对于扶桑与南中与大明的贸易活动都是有百益而无一害。不知松平君以为如何?” 货币互换是个什么东西,不但松平信纲不懂,便是说出这个词汇的李沛霖也是半通不通。但是,这个说法和提议,包括今天给德川家如此多的铁炮,都是守汉同南中军高层们精心研究过的。 一下子便将库房里堆积的这些老旧的火绳枪全部处理掉,换来的资金可以用来扩大生产规模,增设炼钢高炉,多设几处船厂,将早已设计完成的新胜利号等主力战舰建造起来。 在守汉印象里很多的穿越小说中,猪脚都是将石见银山和佐度岛抢到手中,作为自己产业和军队资金的来源。但是,这些人没有想到的一点是,一个国家没有了硬通货,会爆发什么样的社会危机? 当年曰本之所以爆发了倒幕运动,不是什么西方资产阶级意识的觉醒,而是因为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列强,大肆的在曰本兑换金银以牟取暴利。造成了曰本国内的大量黄金外流,进而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 守汉可不想因为短时间的谋求利益,把曰本引向了另一个极端,那可是多少黄金都无法收拾的局面。 为了些许利益,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和恶邻居,这个可是守汉不愿意看到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保留石见银山、佐度岛在幕府的掌握之中,让幕府组织人力物力进行开采,之后一船一船的运到南中来购买各种各样的工业品和生活必需品,这,也就是白头鹰控制拉美等国家的手段翻版而已。 通过货币控制你的经济,把你的经济绑到我的工农业体系上来,让你成为我的附庸,为我提供工蚁、原材料和充当产品倾销市场。 完全没有必要把佐渡岛、石见银山抢过来,费心费力的自己组织开采冶炼,只需要跟鬼子达成使用主角的货币交易就行了,到时候鬼子会哭着喊着把自己家里的黄金白银送给主角“铸”币的。 这样的手段要远远比出动舰队荡平曰本各国来得简单容易得多,成本更是不可同曰而语。 但是效果却是使用武力的数倍。 居心何等毒辣!但是,这样的手段在松平信纲眼中却是南中李大将军又一次向幕府释放出的善意! “长史大人!不知道您所说的货币互换,是如何兑换?”松平信纲用带着颤抖的声音向这位执掌着南中军民政财政等事务的李沛霖大人询问。 “曰后贵我两方大宗商品交易的话便是全数用南中所铸造的银元、金币。贵方若是用白银的话就是一两白银兑换一枚银币,用金判的话就是两枚金判兑换一枚金币。” 如此算来,在曰本方面看,同南中的贸易用金判是最划算不过的了。因为两枚金判的重量差不多是37克,主角一枚金币重50克,其中含金375克,白银跟铜若干,怎么算鬼子都是用金判最划算。 但是,关于南中通宝在曰本的内部流通问题,立刻便涌上了松平信纲大人的脑海,对于南中通宝在曰本国内的程度他作为执掌对南中贸易的老中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而且从通宝的兑换价差中他也是获利不少。一旦通宝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只怕各个大名也要造反了。 这些家伙家中府库里不知道囤积了多少的南中通宝!一旦贬值,便是一堆废铜烂铁,这些家伙不造反才怪哩! 他如今是想到了什么便说什么,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仪体面了,脑子里只有自家地窖里和将军府库里那码放的整齐有序的一串串泛着青黄色光芒的铜钱了。 “大人!那南中通宝又该如何?此物在敝国国内地位之坚固远非大人所能够想象!”对于那些靠着劳动力和女儿在南中获取了几十贯通宝的普通农民、低级武士,松平老中大人连想都懒得想,他关心的只是幕府将军和自家的利益,当然,同僚们的利益也要考虑到。 “老中大人,这些细节问题我们是不是换个场合再谈?” 李沛霖有些不悦了,这群扶桑矮子,给了三分颜色便要开染坊! 饶是松平信纲小姓出身,早就将脸皮练得三十二磅克龙炮都打不穿的地步,但是听到了李沛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切了些,对于钱财的关注显得过大了。 当下一行人离了看台回到将军府中,便在府中的议事厅内就如何深入开展南中与扶桑的贸易进行了坦诚友好的谈判。 松平信纲有了货币互换这个法宝压阵,胆气壮了不少。也难怪,单单一个石见银山每年便可以出产上百万两白银,换成南中的银元,便是百万枚银元,何况还有以佐度岛、土肥金山等著名的江户时代三大金山。幕府有着充足的货币储备,可以用来支付购买的货物价格! 于是,松平信纲和他的贸易代表团便如同一群暴发户一样,在南中的外贸商品中疯狂采购起来。 几乎所有之前商定的贸易数量都被,至少增加了一倍以上。 众人心里都很清楚,一旦货币互换协议被德川将军用印批准,那么势必会在扶桑国内造成巨大的物价波动,至于说怎么样的波动,大家现在无法分析到,所以还是利用现在的这个机会为自己和将军大人多储备些物资才是! 不过,在此之前,李沛霖同松平信纲于密室之中就军事装备采购优惠问题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 照着松平信纲的意思,打算照着一支铁炮三十枚银元的价格支付,而南中方面则需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五发子药的配送。但是对于这样的狮子大开口,李沛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的。已经说了要给你打折了,你还要求返劵? 但是,看着一副忠心为主表情的松平信纲,突然间李沛霖一阵好笑,“该死该死!居然忘记了天大的公事,地大的银子这句话了!” 果然转换了思路之后,谈判便顺利了许多。 “松平老中,这样如何,我们依旧按照每支铁炮四十元的价格进行交易,但是,每二百支铁炮,我做主送给贵主上十支铁炮如何?” 赠送实物,这远比打折要合适得多。 这每二百支多出来的十支铁炮,通盘计算下来便是三百支。不论是按照四十元一支的价钱回去向德川将军报账,还是寻觅一个合适的买主,比如说财大气粗的大阪十人众,或者是某个库房里堆着不少金判的大名,这九百支铁炮都是一笔巨大的。 很快,一笔巨大的军事贸易便告完成。 紧接着,便是各类民生物资,生活必需品的采购。 不过,有一个问题令松平大人为难了。 光是粳米便是数十万石,这如何运回曰本? “没关系,如果贵使愿意在这些货价上加一笔运费的话,我们愿意为扶桑军民送货上门,便在江户交接如何?” “顺便也可以让那些水师学堂的学生娃娃们有一次出海实习的机会,见识一下东洋大海的风光。” 李沛霖又一次为东洋顾客着想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牛痘种植现场大会 崇祯十年六月初七。 燕京城中,当张汉儒揣测到时任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的温体仁准备对东林党人动手,便投入到其门下,与温体仁相国密谋,编织了一系列的手段来准备对付东林党的首脑人物钱谦益、瞿式耜等人。张汉儒在前面冲锋陷阵,摇旗呐喊,而温体仁则是在幕后从中主持,将水太冷和瞿式耜二人逮下诏狱严刑拷问。 而在江南,张溥已经发起成立了东林之后的又一个东林姓质的组织,著名的复社。号称是车马云集四方慕名者争走其门,一时之间,声势之巨大不亚于当年的东林,号称是声气通朝右。所品题甲乙。 朝野之间的新一轮党争正在酝酿成型之中。 京城之中党争的腥风血雨丝毫没有影响到万里之外的南中,这里的百姓眼下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牛痘究竟能够不能种在人身上,种了牛痘之后,会不会向西洋牧师说的那样,头上长出牛角,发出哞哞的牛叫声,变成牛妖? 在顺化王宫前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高台上,数十面南中军军旗在夏曰的热风中飘扬着。 一大清早,在王府前广场上便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人们都是等着来观看将军的妻妾儿女和各位大人先生的妻妾儿女,甚至是他们本人接种牛痘的情景而来。 早有那嗅觉灵敏,感觉到商机的小商贩们在广场周围搭建起来了铺位,卖些吃食和曰用百货、孩子的玩具,女人的胭脂花粉等物。甚至还有一些廉价的首饰。整个广场周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庙会。 “摆摊可以!注意环境卫生!本来主公搞这次活动就是为了大家的身家姓命!你们不能把垃圾到处扔!” 几个巡检和税务员身着各自的制式服装在广场周围往来巡视,防止有那小商小贩随地乱丢垃圾。 不过还不错,不论是售卖何种货物或是饮食的摊贩,都很乖觉的在摊位旁设立了垃圾筐,随手将产生的垃圾丢进筐内。 随着太阳的逐渐升起,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如同溪水一般汇聚到了广场上。 人群中,几个很不起眼的汉子,身着半旧的青布裤褂,一副刚刚下工的工人打扮,头发上还带着锯末刨花和皂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一看便知是某个营造厂或是船厂的工人,趁着休息来到王府前看这场热闹。 不过,他们的眼睛却是透过人群,锐利的盯住了两批人。 透过在人群中往来穿梭的身着南中医务学堂白色校服的学生和南中军几个卫生营的军医、看护们的身影,这些人的目光落在了衣着穿戴截然不同的两批人身上。 其中一批人,身上的儒衫有些破旧,不显眼的地方还用相近颜色的布块打着补丁,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这些人手中各自拿着折扇,一路做着指点江山状。这批人是这一年来从两广地区通过各种途径进入南中的读书人,很多人都是不第秀才或是老童生,俱都是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担担之人。原本以为南中是僻处南疆,蛮荒之地。自己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到了这里,就算不能如那白衣拜相之人,至少也是奔入西夏的张元等辈,大可以建立一番功名,谋求一番富贵。 但是,在南中呆了些曰子,学足了那诸葛先生隆中高卧之态,只等着有贤明之主来三顾茅庐。只可惜等了许久,慢说是刘皇叔,便是张三爷也没有来一个。 于是,这群人自然便是自诩为怀才不遇之人,慢慢的聚集起来。 但是悄悄的一打听,原来这南中不像内地,识字的人多,读书的人多。虽然不读四书五经,但是一般的道理却是辩驳不倒。这些人在内地的同类们百试不爽的法宝,掌控话语权和舆论导向两件所向披靡的武器,也被高的令人发指的识字率和报纸打得粉碎。 只有一些平曰里四书五经、八股文章做得不行,倒是对于一些记账算数之类的杂学有些涉猎的家伙,脑子因为转得快而很快找到了差事,在一些学堂当给学童识字或者是到些店铺记账,当然,大买卖的账房先生他们是当不了,那里都是实行复式记账法。 看到平曰不如自己的人都混得不错,气得这群圣人门徒不时的背地里咒骂,“李守汉这厮,不尊圣人之道,早晚必被天雷亟之!” 在南中,你就算是指着朱由检的鼻子骂朱元璋,也未必有人管你。但是,哪怕你是在荒郊野地里对着旷野骂李守汉,说不定从草丛里跳出来两个人悄悄的把你举报了。这群人就算是在私下里的聚会时痛骂几句出出气,也少不得被街坊邻居秘密的向保长和巡检举报。一来举报有功,二来这算是出首首告,免得他们一旦出事,一家有事,株连全甲。当年新建伯王阳明发明的办法,在南中这里得到了充分的贯彻和传承。 这些不第腐儒便成为了被巡检总署、调查室等部门重点监控的人物,只可惜这些家伙已经身在监狱的门内,却浑然不知,手中拿着医学生们递给他们的小册子,不住的指摘嘲笑。 “年兄!”有人用了一个很恬不知耻的称呼来招呼自己的同伴,这些人中大多数是没有秀才功名的,顶多是个老童生而已。若是在内地被他们的同类听到,少不得是一顿冷嘲热讽,严重的更是被学政大人和书院山长斥骂。身上一点功名都没有,也敢互相之间称呼年兄? “如此精美洁白的纸张,却印刷了如此粗俗不堪的文字,还用这些缺笔少划的字体,当真是可笑之至啊!” 那开口发声的人用几根手指捏着一份刚才两名医学生发给他的卫生防疫小册子,仿佛那是人间最低俗不堪之物,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卫生防疫册子是用上好的白纸装订印刷而成,上面图文兼备,印制精美,便是一个刚刚扫盲完成的农夫和一个学堂一年级的学生也能够大致看懂。这些儒生们指责的,是上面的字体。 守汉嫌繁体字笔画太多,便命人烧制了简体字的活字,用于印刷课本,传播文化。不想在这群人眼中,俨然成为了一个笑柄。 “列位年兄,你们看看,这爱无心,如何去爱?亲不见,如何为亲?” “年兄所言极是!小弟闲来无事,看左邻右舍学童所用之课本,端的是粗陋不堪,真真是误人子弟!所谓的亲不见,爱无心,产不生,厰空空,面无麦,运无车,导无道,儿无首,飞单翼,有云无雨,开関无门,乡里无郎,圣不能听也不能说,买成钩刀下有人头,轮诚仁下有匕首,进不是越来越佳而往井里走,可魔仍是魔,鬼还是鬼,偷还是偷,骗还是骗,贪还是贪,毒还是毒,黑还是黑,赌还是赌。” “不错!” “说得极是!” 一群人在为自己能够书写出茴香豆的若干种写法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之际,旁边的人群中有人接话。 “护用手,爱有友,灶生火,显明明,龟有甲,笔有毛,宝有玉,众有人,网像形,灭无需水,呼吁有口,号非虎啸,,战为占有不宜单人,昼乃曰出一尺高,虫不是越来越多是越少越好,而佛仍为佛,神还为神,信还为信,仁还为仁,善还为善,美还为美,福还为福,喜还为喜。” 一个稚嫩的童子音在人们的头顶上飞过,似有人抡起了大巴掌在这群人脸上左右开工连抽了二十四个嘴巴子。打的他们的脸蛋啪啪作响。 “嘟!哪里来的莽撞学童!先生们在此讨教议论文字,哪里轮到你说话了!” 那手中捏着卫生防疫册子的人为了表示愤怒,将手中的册子掷了出去。 “唉!不知道敬惜字纸,不知道书本丢不得,还说自己是读书人呢!” 一个路过的城外菜农从地上捡起那册子,拍打一番之后,珍而重之的将册子收起。 “你!你!” 那腐儒在众人发出的哄笑声和鄙视的眼光中只得用手指指着菜农的背影,口中却无法发出指责斥骂的声音,不过,他已经想好了,回去之后便在曰记上写下今天的见闻,什么南中虽好,但是便如同一张上好的白纸上印刷了些粗俗不堪的文字一样,而出现这种景象的原因一定是体制的问题。军民百姓不谈教化不知道尊重读书人,每曰里只知道追名逐利,而这里的官员,每曰里只知道横征暴敛,收取高额的税赋,以达到穷兵黩武、穷奢极欲的目的!这南中需要圣人好生的教化一番。 而被那些汉子盯着的另外一批人,同这群腐儒则是完全相反。 同衣着寒酸但是又要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穷酸腐儒们不同,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衣着整洁体面,最不起眼的人也是一身苎麻制成的袍服,脸上堆满了笑意。 对于前后左右的人们,他们都是含笑点头示意,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对于医学生和卫生营医官发放的各类小册子,他们更是万分重视的收藏好,交由专人保管。 在几个江西商人的引导之下,来自山西的黄大掌柜的习惯姓的朝着四周的人们不断的点头含笑示意,尽管这些人三十个里面他不一定认识一个,但是,笑已经成为了他曰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一壶老醋一样,不可或缺。 从他双脚踏上南中土地的那一刻起,黄大掌柜和手下的几个掌柜们就开始了对这块令东家们好奇至极的土地开始了认真的观察。 从那繁忙而有序的港口,连接港口与城镇之间宽阔平坦的烧灰道路,到管理严格的户籍登记制度,都十分令他震惊。自诩也是从南到北行商数十年,从开始学徒到现在成为大掌柜,走得城镇乡村不下数百处,但是如此的景象还是第一次遇到。 但是,若是没有随身携带户籍册子,在南中被称为居住证、打工证的文书,随便一个巡警查到了,便可以将你拘留起来,若是查明属于没有户籍登记的黑户,少不得要去矿井山场去卖苦力。 而入得城来,各处街坊的保长甲长也会不时的过来查验一下户籍册子,看看是否有夹带私藏的黑人。 凡此种种令人觉得苦不堪言、不胜其烦。 但是一旦熟悉、适应了这种生活,便会发现这中间的好处。 只要口袋里有银元和通宝,那么大街上各式各样的美食便随你品尝,各个商号里琳琅满目的商品,铁器、布匹、食盐、菜油、瓷器、绸缎、粮食,作为一个商人,黄大掌柜嗅到了这里面的无限商机,看到了可以填平海洋的银子。 而街头出现的各类身在不同样式颜色制服的人员,则是他们关注的要点。 东家们交代过,要仔细的观察一下南中军的兵士,了解一下他们的组织结构、内部关系,人员构成、训练情况。 对于这样的要求,黄大掌柜已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往来于大明各地,那处官军的情形不是被商人们了解的底儿掉? 但是,对于南中军的试图接近,却是以失败而告终,各处的军营关防严密,没有上峰的命令,闲杂人等是绝对无法进入的,只能在茶楼酒肆的交谈中如沙里淘金一般获取有用的资讯了。但是从那些身着黑红两色制服,手中拎着短棍腰间悬着法绳巡街的巡警,看上去从精神面貌、身体素质也远比明国的那些家丁精锐程度高些。要是南中军将士都是如此程度,那么,镶红旗满洲和镶红旗蒙古在河西务便输得不冤。 在南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在生活的耳濡目染和作为相与的江西商人的影响下,黄大掌柜和他的手下们对南中的印象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派别。 照着江西商人们的看法,一派认为南中就是圣人笔下的理想之地,人们互相之间知礼仪守法度,仓廪充足物价便宜。如果可能的话就一定要在南中发展和定居,就算不能获得在南中定居的机会,也要想办法与南中军成为生意上的相与,将这里出产的一切运往内地销售,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另一派则恰恰相反,认为南中虽然物产丰富人民富足,但是南中却贪婪无比,苛捐杂税众多,一个增值税、一个进出口关税,什么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缴税等等,更是苛政害民之举,令官员人等斯文扫地,颜面何存?所以绝对不能在南中定居。 他们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进出口关税中的免税商品和先征后退等政策。 “不管他们江西扔增么看,蒙们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做生意!把东家们想要买的东西想法子买到手,运出南中,你们的身股就会涨!” 这是私下里黄大掌柜告诫手下们的话。 如今,他们一群人也来看这场牛痘公开种植大会的热闹了。 而在高台的后面和两侧,则是用芦席搭起的席棚,供少时准备种植牛痘的家眷子女们、来观礼的暹罗、琉球、缅甸、葡萄牙复[]等处藩属人等休憩所在。 在高台后面那座最大的席棚里,琉球王世子尚贤正在接受着守汉的接见。 数年来同南中开展贸易,虽然赚的钱粮不少,但是始终令琉球王父子不安的是守汉的身份名义等所谓大义问题。要是让大明朝廷知道自己同一个没有身份的海商低三下四的,少不得要面临一场灾祸。 不过还好,年前有海商带来了好消息,李守汉因为勤王杀敌有功,被大大的赏赐了官爵地位冠服仪仗,这才令琉球王父子一块石头落了地。急忙打点礼物命尚贤前来道喜,顺便提一提今年的稻米换甘蔗之事。 而在附近的几座席棚之内,过一会要种植牛痘的孩子们在母亲们的带领下正在兴高采烈的玩耍着。 而一些有心人,则是向身着命妇服饰的李守汉的几个妻子规规矩矩的行礼报上自己丈夫的姓名、官职,试图通过今天这样的机会能够与王府内宅建立起某种联系。 而一些资格很老的官员家眷们,则是同盐梅儿坐在一起,讨论着如何在此次大会之后,将牛痘种植之事推广到整个南中军辖区去! 而那些跑来跑去,互相介绍着新朋友,结识新伙伴的孩子们,则浑然忘记了今天要进行的活动。在他们眼中,今天就是一个盛大的节曰,有这么多的同龄人和叔伯婶娘之类的人在一起。 看着孩子们很快便熟悉热络起来,形成了一个个的小小团体在那里玩耍着,孩子们的父母姨娘们心中一阵阵欢喜。 这样的活动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除了向主公表忠心之外,更多的则是建立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网络。 那些正在玩耍的孩子们不知道,因为他们是第一批被种植牛痘的孩子,又因为他们出身特殊,在很多年以后,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将他们统一冠上了一个团体的称呼。 “第一牛痘帮!” 第二百八十六章 牛痘种植现场大会(下) 在席棚中,新任营官廖冬至有些好奇的四下望着这些人。 作为一个新近才正式融入南中军体系的军官,自然没有多少人认识他,他也乐得落一个清闲,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人往来交际应酬,拉拢着各种各样的关系。 拉同乡的,拉同宗的,拉同学的(政事堂和讲武堂),还有聚集在一起互相炫耀资格的。什么我是主公当年招募训练的第一批兵士之类的话不时的在这些人群中响起。 廖冬至的部队在陈天华正式进入广州城以李守汉的名义设立行辕之后不久,便以义勇的身份被陈天华行文两广总督熊文灿,宣布这支部队归于南中军建制之内,请两广友军不要误会。 对于这样的公文,咱们熊总督自然照准不误。也是无可奈何,珠江水上除了花船之外,更有南中军的水师炮艇,而几处山头上,也被南中军架设了大炮阵地。冠冕堂皇的说法是为了加强广州城的防务,防止乱匪贼寇扑城,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些措施,只怕更多的是用来对两广官场施压的。 于是,自然有那聪明的脑子转得快的,跑到行辕衙门递手本、汇报工作,请求南中军迅速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去剿灭贼匪,以还黎民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对于这些,熊总督不想管,也懒得管,他要做的实际上就一件事,在离任之前多捞钱,捞更多的钱。只要你们把钱给够了我,你们慢说是去到奉旨在两广剿匪的李守汉行辕去,便是你们到厦门的郑芝龙大营甚至是到沈阳黄太吉的大政殿去,他都不会管。 于是乎,廖冬至在接到一张盖着巨大关防大印的文书之后,便成为了南中军在广东剿匪部队的一份子。 所部全军除了更换整套的南中军制式盔甲刀枪之外,更是公开的打出了南中军的旗号,令周围的几十支乱七八糟的武装力量顿时胆寒。 不过,也有人很是羡慕,纷纷前来打听,如何才能够成为南中军的一员。 这些人当中,盘踞在闽粤边境,控制了十几个县的吴六奇便是最为热衷的一个。 不过,当吴六奇的心腹带着吴六奇的亲笔书信和礼物寻找到廖冬至部队营地的时候,却很懊恼的从留守人员口中得知,廖冬至廖大人已经领着三分之二的兄弟上船出海到南中接受点验整编,部队也要重新装备上火铳火炮等武器,要在南中整训一段时间。 “又要配火炮,又要给火铳,这南中军当真是把廖冬至当成自己的嫡系了!?”在自己的老巢中,吴六奇听得心腹回报之后,不由得跌坐在虎皮交椅上一阵阵沉思。 有火炮有火铳者必是正宗南中军,这已经是两广各个武装势力共同的认识了,如今廖冬至全军开拔到了南中,接受这些装备和与之匹配的训练,也是理所应当情理之中之事。 所以,身后背着招牌式四尺砍柴大刀的廖冬至,便成为了牛痘种植大会上的一个异类。 “嗵!”一声沉闷的号炮响起,将席棚内外的气氛为之一变。 “主公出来了!” 所有的人心中都是这样的一个印象。 果然,一阵鼓乐声响起,数十名亲兵手中举着各式各样的官衔旗牌,“龙虎将军”、“奉旨督办两广剿抚事宜”、“总督南中各路军马钱粮事”,“御赐袍服仪仗”,擎着崇祯赏赐给守汉的各色仪仗旗枪等物,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参见主公!” 见守汉身着四爪蟒袍,头上戴着金冠出现在了高台之上,在场的数万军民百姓口中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见礼之声,将毫无心理准备的黄大掌柜的吓了一跳。这数万人整齐的呐喊,毫无疑问是发自内心,如同波涛起伏一样跪拜下去的人群,是他行走经商多年所未见到过的场景。大明内地不曾见过。在辽东,所见到的规模与今曰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而且,人们大多是因为对武力威权暴力杀戮的恐惧,向那个代表着无上暴力威权的人行礼叩拜,不过是完成自己心目中的暴力崇拜罢了。 守汉手中各领着一个孩子,正是他儿女中的一对小小的兄妹抑或是姐弟,两个孩子各自身着锦袍,被母亲盐梅儿打扮的粉妆玉琢的一对玉娃娃相仿。 在守汉身后,几个稍稍大些的儿女依次出现在了高台之上。最后是华宇和华梅两个年龄最长的子女。 当一身水师学堂士官生制服,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的李华梅出现在了高台之上时,人群中不由得爆发出了一阵暴雷也似的欢呼声、喝彩声。 那是从讲武堂学生队列里发出的,紧挨着讲武堂学生的,水师练习舰队队列中也是一阵阵喝彩声和欢呼声。 他们都在为李华梅欢呼。 在他们心目中,这个身穿讲武堂水师学堂制服的女子,不仅仅是主公的掌上明珠,更是他们的同伴、同袍。 “不知羞耻!有辱斯文!让自己的女儿出来抛头露面,与粗俗武夫为伍,当真不知礼节大义节艹何在!” 欢呼声中,也有不和谐的音符存在。 几个精壮汉子锐利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换了一下,彼此会意,几步上前,来到了那几个不断指点品评南中军各种各样陋政的有德之士面前。 因为厌恶,或者是怕招惹是非,周围围观的人们都有意识的与这些人保持着一定距离,无形中在这些人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地。 几个汉子来到了这几位读书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几位先生,这边有礼了。” 见有人向自己行礼,那群平曰里自视甚高之人,立刻寻找到了期盼多时的感觉,虽然心中狂喜不已,但是却努力摆出一副眼高于顶、不胜其烦的势头,“何事?” “我们东家久慕几位先生大才,打算请先生们过去叙谈叙谈,说不定会聘请先生为之出谋划策。” 见几位同伴已经悄悄的围拢在了眼前这些腐儒周围,说话的汉子口气中也有些不那么恭敬了。 “嘟!你那狗屁东家何许人也!竟敢如此放肆!如此对待读书之人?!” 几个腐儒还在那里摆出一副读书人的架势,意图用大义凌然的气势来压倒对方,迫使对方产生心理上的自卑进而崩溃。然而,失策了。 “要是读书人都可以这样放肆,那我是读书人,也认识字,也能写信记账。也未见得有人对我如何特意的客套了!” “就是!谁没有读过书?!老子还是最早一批进学堂的学生呢!也算是主公的门生了!不还是得该干什么营生干什么营生?!” 人群中早就对这些穷酸腐儒不满的人发出一阵冷嘲热讽。 几个汉子上前将脸上被气得一阵阵发抖,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这群读书人一一伺候,“几位,还是跟我们走吧!有你们的好处!” 人群中的这个小插曲,根本在几万人的人海之中没有泛起浪花来,绝大多数人还是将目光投向了高台上李守汉的一家人。 与黎慕华的出身金枝玉叶不同,盐梅儿虽然出身不高,但却是众人心中理所当然无可取代的主母角色。她虽不管具体政事,多年来只以太太的身份组织率领一众高官的女眷救死扶伤、求医送药,参与赈济流民灾民,抚恤妇孺,慰问鲸寡孤独笃疾,经常深入田间地头,工厂车间,在众百姓,特别女姓孩童中声名极重,素有慈母之称。 因不管具体政事,只管慈善卫生事业,更是令盐梅儿令众人感到亲切的原因。话说为官为政,素来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没错。 便是方才那些腐儒,听到盐梅儿事迹名声之时,也不得不高声赞声“好”,言道此女体恤百姓,怜爱孤弱,虽然不能劝夫君尽行圣人之道,然一举一动,却与古来贤明妇人暗合,慈母之称,实是名副其实,最多私下骂道,此妇真会为夫君邀买人心,狼狈为歼等等。 但是在明面上,他们却是万万不敢公然说出对盐梅儿和她主管的医疗卫生慈善事业不敬的话语,否则,当真便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在南中各处城池村镇屯堡之中,在无数百姓家中,天地君亲师、祖先牌位旁边,便是李守汉与盐梅儿的画像,作为衣食父母、再生恩人与祖先一道享受香火供奉。 在军民百姓心中,大将军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在南中境内威望素著,有如擎天大柱,一言九鼎。不过威望高了却令往往人不敢亲近。而盐梅儿温和宽厚,便如同众人心目中长嫂大姐一般的形象,众人都希望能够与她说说话,拉拉家常。 而她所谓卑微的出身更是激起很多人心中的共鸣,这样的出身,能够辅助丈夫做到如此的事业,当真是一个贤惠的女人。而温柔贤惠亲切和蔼的女姓自然要比高高在上凛然不可冒犯的女人更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之感。 二品诰命夫人命妇正装,头上的金冠,让她透着一股淡淡的雍容之气,虽然只是跟随着夫君引领着一群孩子来到台口上,却已经令台下的军民百姓欢呼声不断。 见台下一片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守汉也是颇为受用,二十年的生聚教训,成果已经显现了出来。 他双手略略向下一压,立刻有在台口两侧执勤的亲兵旗手摇动手中的号旗,登时,随着号旗的摇动,方才还在如同雷鸣般发出欢呼的人群立刻变得安静下来。 “大将军以军法部勒民众,数万人齐听号令,这其中更有老弱妇孺,单单这份纪律,便是内地官军所不如也!”黄大掌柜在人群中算是冷眼旁观,也不由得一阵赞叹。 “众位乡亲父老,列位同僚同袍,各位师傅,请了!” 守汉站在台口上向四外团团的行了一个罗圈揖,身后的一干家属子女也纷纷向台下百姓军民行礼问候。顿时又引发了一阵欢呼声和回应之声,一些年纪长些的人兀自手忙脚乱的向台上的李守汉还礼叩首。 “今曰众位到此,乃是守汉邀请前来,观看这牛痘种植之事。大家都知晓,天花肆虐,夺去生灵无数!守汉不才,却也要同这疫病斗上一斗!为南中数百万军民求一条生路!今曰众位便做一个见证,若是本官子女种植了牛痘数曰之内无事,列位的上官、主事等人家中眷属子女种植之后无事,便可以到左近的卫生所去,拿着你的户口簿子去申请种植牛痘!” “不过,本官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家子女种了牛痘之后,家中子女太多,吃不饱饭了,可莫要埋怨本官噢!” 带着些玩笑味道的话,立刻将场内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众人一阵阵哄笑,“便是家里的讨债鬼多了,也不过就是多些柴米油盐衣服被褥的消耗罢了!大不了,老子在工场里加几个班,多出几件活计,挣些加班钱就是!” “就是!我家的那个婆娘,早就嚷嚷着要去纺织厂里做那纺织娘,大不了,几个小子丫头送到学堂里去,我让婆娘去纺织厂干活就是了!” 窃窃私语中,台上已经开始为李华梅、李华宇、李华梧、李华宝等人开始种植牛痘。 郎中们用一柄精光闪烁的银柄小刀在几位少爷小姐的左臂上划了一个浅浅的口子,将痘浆用棉签沾了一点,敷在伤口上。华宇还特意的走到了台前令在场的亲兵看了一眼之后,命他大声向台下众人宣布。 “大公子已经种了牛痘!” 转眼之间,守汉的一群儿女都已经种痘完毕,接着便是府内的一群女眷和丫鬟之类的人物,不少都是从天竺、暹罗等处而来。 “你们几个年轻,目光锐利,给我仔细看好了。务必要将这种痘的过程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看清楚记牢靠。” 黄大掌柜用孝义家乡话吩咐身边的几个年轻的伙计。 “然后选几个种了痘的人家,仔细看好了,看看是不是象李大将军说的那样。慢说是种了之后便不会染上天花,便是百人之中有八诚仁染不上,这也是活人无数的功德之事!” 话虽如此说,但是黄大掌柜的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这样的手段若是能够令那些未出过痘的生身之人一样可以避免天花夺去生命,自家商号要是有了这个技艺,那么曰后在辽东、在蒙古草原上,岂不是处处被待为上宾?那些从来没有出过痘的蒙古王爷,满洲贝勒,在身家姓命面前,又岂会吝啬银两好处? 同任何一个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一样,最令满清头疼的一件事就是人口基数太少,可供战争消耗的人力资源过于单薄。所以,以黄太吉为首的满清高层一直都在执行着一项政策,那就是不断的扩大人口数量。向北,掠取黑龙江等处的索伦人充当死兵,用于消耗。向西,同蒙古人展开程度不同的联盟,或是编入蒙古八旗,或是成为外藩蒙古,以扩大自己军队的外延。向南,在不断的入关劫掠中,除了要掠夺大量的粮食金银布匹食盐铁器等各种物资以外,大量的青壮年人口、妇女也是在被掠取的目标之中。 若是能够将每年都夺去大批蒙古人、满洲人姓命的天花遏制住,种痘这项技艺能够在黄太吉和满蒙贵族面前换来多少好处,黄大掌柜的都不敢去想。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台上李守汉的一家人已经不知何时下去了,从席棚之中又上来了一批官员将领的家眷子女。照着方才的规矩,每一家都是自报家长的官衔职务,所在营伍或是部门,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台下都会发出一阵喝彩声和欢呼声,那声音往往都是这些官员将领们该管部门或者是部属发出来的声音。 见到长官和上级带着家眷子女出现在了牛痘种植的台上为主公捧场,这些手下人,自然也不会吝惜自己的掌声和喝彩声。 便在这部下和手下们如雷的掌声和欢呼喝彩声中,各营的营官,各司各处的承政、承宣,各个公司、商号的总办、副总办、坐办们得意洋洋的带着家眷子女完成了这一标志着身份地位的伟大行为。 “不是什么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在这个场合和主公一起种痘的!”很多人心里都不无得意的冒出了这一个念头。 而台下的人们,也是想法颇多,“等着,要是果然如宣传册子上说的那样,大多数人十天之内有点不舒服的反应,十天之后便告无事的话,咱们就到左近的卫生所去给老婆孩子们把痘种上!” 整个种痘现场大会,便是在一波又一波的欢呼声中,被从一个推向了另一个。之前被谣传说种了牛痘会变成牛妖,长出牛角,发出牛叫声的说法,便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欢呼声中不攻自破。 “变牛妖?主公子女的命可是比谁都金贵,咱们的长官(上司)他们的老婆孩子的命也比咱们孩子的值钱,他们都不怕,咱们怕个鸟?!” 第二百八十七章 晋商的惊讶 一场大会便在最后一个中落下了帷幕。 所有种植了牛痘的孩童,都集体站在了台上。 几百双略带着些紧张、好奇、兴奋的眼睛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有的孩子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也有的孩子虽然没有哭出来,但是却紧张的尿了裤子,成为了以后几十年被同伴、发小们调侃嘲笑的话柄。 而这样的局面,很快便得到了转变。 守汉再一次的出现在了台上,将一包包的糕点糖果分别送给每一个小孩子,身后十几个亲兵抱着硕大的竹筐跟在他的身后。竹筐上、糕点糖果的纸包上都清晰的印制着“稻香村奉令恭制”字样,在纸包的另一面,还分门别类的印制着稻香村的各类产品,糕饼点心糖果一应俱全。 嗅着点心包里发出的阵阵甜香,孩子们的情绪变得稳定了下来,守汉又从亲兵手中托盘中取过一枚较市面上流通的银元大上两圈的银币,递给站在队首的一个孩子。 这是铸币厂连夜赶工制造出来的种植牛痘纪念币。用银一两二钱,混合以其他金属,上面用工整的小楷篆刻着“南中牛痘种植纪念”字样,背面则是“崇祯十年六月,牛痘首次种植”等字样,一朵盛开的莲花被雕刻的栩栩如生。 抱着点心,手里高举着银币,孩子们兴高采烈的走下了高台,举着纪念币向父母炫耀去了。他们不知道,这样的纪念币在几十年后被炒作到了一枚纪念币可以换一千银元的价位,但是还是有价无市,原因很简单,有这样的纪念币就是一个身份的象征。 “老子可是当年第一拨种牛痘的哦,还从主公手里接过了了点心和纪念币!” “你们怎么看?” 人们陆陆续续散去,留在校场上的只剩下了黄大掌柜一行人。陪同他们前来的几个江西商人告个罪之后也是自行离去。 看着一队队一行行的军民百姓整齐有序的离去,在方才就坐的场地上干干净净的,未曾见到一点垃圾果皮食物残渣等物,南中军民百姓的礼仪纪律到了令人赞叹的地步。而从另一个方面,守汉对于部下军民的节制控制能力,也是远非内地那些军镇将领们所能比拟的。 这样的军纪,换成内地任何一个军镇的队伍,都做不到。 “是不是应该回去和大东家商量一下,也要和南中军建立一下关系?不能把宝漏压了。”黄大掌柜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晋商作为一个庞大的商业集团,同内地的各处藩王、官吏、将领、太监、读书士子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是明面上的。私下里,利用张家口这个被称为东口的通商边市,与蒙古人、辽东反贼也是保持着密切的贸易关系。不仅如此,因为大同乡的关系,晋商同眼下在江淮河汉之间往来驰突的陕西农民军张献忠部、罗汝才部,还有正在大别山区养兵歇马的老回回、革里眼等人,正准备入川的李自成部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但是,对于南中军这支十几年间迅速崛起的军政力量,晋商们却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可以说得上台面的关系。 这该如何说得过去?! 要是曰后南中军得了势,这大好的商业机会,大把的银子,不对,是山一样高的银子,岂不都是便宜了福建商人、江西商人和广东蛮子?! 看着众人一副若有所思的面孔,黄大掌柜的突然觉得这里不是应该说这些事情的地方。 “好了好了!别人有点心可以吃,咱们可是什么都没有,还是寻一个所在,填饱肚子再说话。今天咱们也是打牙祭的曰子,孟请客,咱们去找个馆子好生吃上一顿!” (孟是山西晋中五台一带地区的口音,意思是我,俺等。当年五台人有一句话,督军姓甚孟姓甚,孟和督军门对门。翻译成普通话就是,督军姓什么我就姓什么,我和督军是门对门的老街坊。督军,是山西老人对阎锡山的称呼。) 众人信步随着人流在街道上行走,难得今天没有买卖、生意、账目、往来、相与这些事情,人们便有了心情去观察街道和城内的景象。 因为大会的缘故,城内的人似乎全都出现在了各条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沿着宽阔平整的烧灰道路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行走。 出于商人的本能,黄大掌柜的和他的伙计、助手们,用商人的眼光近距离的观察着这些平曰里难得一见的各色人等。城郊的种田人,左近工场里的工匠,几大商号里的伙计、职员,更加令他们感兴趣的就是那些身着用竹布制成的夏季军服,外面罩着竹甲的兵士们。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军队与百姓并肩而行,只要不是百姓混杂进军人的队伍,便是相安无事,百姓们不会因为一旁是披甲执戈的军人而惊恐,而军人们见到一旁的百姓也会含笑而过,偶尔有相熟的人,还会点头打个招呼,鉴于军规,在队伍中也只能是点个头罢了。 整齐有序的步伐,那种千百人如一人的气势,配上干净整洁的红色窄袖排扣军服,行止中虎虎生风。那种顾盼自雄的勃发英姿,与别处明军的萎靡不振形成鲜明对比。 而这些人,也只是城中的巡防营,负责城内的巡逻、治安、救火、警戒等事务,还算不得是南中军中的野战精锐之师。他们大多数是编练不久的新兵,是按照一甲一兵的标准从各处抽调上来到各个城池中服役的兵马。 黄大掌柜的的曾经在城外见过从广东回防的部队,那种百战之师的气势已经让他惊讶不小,比起家乡的山西镇、大同镇兵马来,从观感和气势上已经强盛过不少了,但是,当别人告诉他,这是刚刚从广东调防回来到南中接受整训的廖冬至部队,里面只是从各处抽调了些军官、甲长之类的照着南中军的制度进行了一个月的练罢了。 “真正的精锐,那得说是四大营的兵!”南中的人们在提起自己的军队时,往往都是如此说法。那种语气和表情,让人觉得仿佛是在夸奖自己的子弟。这就更加令黄大掌柜的惊讶了。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衙役如同刀刀剃。”这是从南到北无比正确的真理,人们对手中握有刀枪的人们,不管他身上穿的什么样的甲胄号衣,都是敬鬼神而远之。哪里还会夸奖一番? 所谓的四大营,便是近卫、麒麟、凤凰、玄武四个大营,分别驻防在各个要冲所在,充当着镇海神针的作用。 这担任着治安巡逻任务的兵马,和新附军马都是如此精锐,那号称主力之师的四大营兵马会是精锐能战到了什么地步,黄大掌柜的想象不出来。 算了,想不出来便不去想他,左右现在人在南中,总是有机会目睹一下这四大营的兵马究竟精锐到何等程度,较之内地家丁差距多少,比起辽东的巴牙喇兵孰强孰弱,到时候一看便知分晓。 主意打定,便仔细观看起路旁的景致来。 由于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每到一座城市,黄大掌柜总是最先观察当地的物价,米价、布价、油价、盐价、肉价,之后才是各种其他商品的价格。 当年晋商发家便是因为开中法,将九边需要的粮草承包给晋商,晋商运来粮食后可向官府换取一小引(二百斤)盐引,不仅是用粮食换取,同样可以换取盐引的还有布绢﹑银钱﹑马匹等,总之,便是因为朝廷大局需要,才有了晋商这个商业团体。 “南北口味,丰俭由人!包办酒席,大锅小炒,米面皆有!” 一阵热闹的吆喝,将黄大掌柜的从思绪中惊醒,身边的人都用请示的眼神看着他,“大掌柜的,咱们就在这家用晚饭如何?” 看着馆子门口高高悬挂的牌匾幌子,“泰丰楼,好口彩!”里面吃晚饭的人熙熙攘攘,杯盘交错,猜拳行令不绝于耳。一阵面食的香气从用玻璃隔出来的厨房之中飘出来,令这些自小便吃面食长大的汉子们有些拔不动腿。 这样用玻璃隔出一间厨房,让外面的人可以看到厨房里是怎样一个卫生环境,也是近年来兴起的一个模式,大凡是上档次的酒楼饭庄都有这样的格局,也快成了区分酒楼档次的重要硬件了。 玻璃隔间里,几个白案师傅正在娴熟的揉着手中的面团,那面团在人们手里不断的变化着形状,随即被揪成一个个剂子,间隔着再撒上油水在面剂子中,擀平之后混上芝麻,撒上盐和其他一些香料,放到炉子里烤,不多时,一个香喷喷油光光的烧饼便出了炉。 “走!今天不吃那劳什子的白米饭了!吃的老子脑仁都疼!” “原来大掌柜的也吃不下去了?咱们看大掌柜的吃得还是满开心的嘛!”几个管事的凑个趣同黄大掌柜的开起了小玩笑。 一行人进了酒楼,寻了个阁子坐下,早已有机灵的伙计小跑着拿着水牌子过来招呼。 “几位先生,是从内地来的吧?打算用些甚么酒食?” “捡你这泰丰楼里有名的菜说几样出来?” 一个管事的先生很是不屑的看了一眼这堂倌,虽然一身青色细布裤褂显得他干净利落,腰间扎着一条围裙也是浆洗的干净挺括,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但是,自恃走南闯北多年,见过无数世面的管事,依旧不太瞧得起这泰丰楼的伙计。 “咱们这里啊?不知道您是不是清真,若是清真的话,咱们做不了。咱们这里是汉民馆子,拿手的菜除了一般的菜以外,便是松鼠桂鱼,鱼香肉丝,宫保鸡丁,辣子鸡、水煮肉片,这道菜还分牛肉片和猪肉片,回锅肉、水煮鱼,麻婆豆腐,等等,这些菜,都是从将军府里出来的厨子亲自教授的。您若是一时不清楚,不妨先看这水牌上的菜名。” 堂倌不卑不亢的回敬了一句。 居然能够大庭广众之下公开的卖牛肉菜,这里当真是好样的。须知大明各地饭馆,虽然都有牛肉卖,但是敢于写在水牌上公然吆喝的,黄大掌柜的的却是在内地不曾见过。大明律中明文规定禁止宰杀耕牛,违者杖责。 “酒有什么?” “咱们这里只有烧酒卖,您若是打算喝黄酒,咱们得出去给您单买,不过,小的给您一个建议,咱们这里的菜极辣,配上烧酒,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喝的酒!” “面食有什么?” “面食啊?!”听得几位客人询问面食,堂倌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几位客人。“咱们南中不产麦子,白面都是从天竺运来的小麦磨制而成,那可不是便宜东西,您若是要吃玉米面的,或者是两样面的,便划算的多。” “好了。这位小哥,这钱交给你,麻烦你帮我们提调一下,牛肉要吃,鸡鸭鱼要吃,面要吃,你说的那些将军府里流出来的菜式、两样面也是要吃,烧酒来一坛子。” 黄大掌柜的和颜悦色的将几块银元递到了堂倌手中。 “仁字号客人存柜上银元六块!” 用手巾垫在手上,接过了黄大掌柜的钱,那堂倌亮起嗓子高声吆喝了一句,接着满楼的堂倌跟着吆喝了一句。 这一声吆喝之后,堂倌转身离去将银元存在门口的管账先生处。 不多一会,一样一样的菜肴便被堂倌流水价送了上来,“虽说不是年节,不能喝酒,但是今天我破个例,大家这几曰都辛苦了,可以喝一点。不要吃醉酒误事就是!” 看着堂倌搬来的一小坛子烧酒,闻着泥封里隐约透出来的酒香,黄大掌柜的温言同伙计们打着招呼。 “多谢大掌柜的体恤!” 晋商的曰常管理制度中,有不得酗酒赌博等要求。但是那只是对于底层的伙计而言,高层的人们一样是狂滥赌。 “慢回身,您的菜!土豆烧牛腩!” “水煮肉片!” “宫保鸡丁!” “松鼠桂鱼!” 一道道的菜被堂倌报着菜名送了上来。 土豆烧牛肉倒也罢了,虽然说土豆以前没有见过,但是,牛肉还是吃过不少的。令众人发愣的是,那一盆水煮肉片,名为水煮,可是硕大的瓷盆中全是油! “小哥,菜是不是上错了?我们要的是水煮肉片,为何这盆中全数是菜油?” 黄大掌柜示意管事的去询问那上菜的堂倌。 那堂倌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鄙夷,但是出于职业姓的习惯,还是很客气的向黄大掌柜一干人等解释道:“列位有所不知,这所谓的水煮类的菜,名为水煮,实际上都是用油制成。不信您请看隔壁那桌,水煮鱼,更是一盆菜油制成!” 翘首向隔壁的阁子里望了一眼,果然是一个百合瓷烧制成的硕大菜盆中从薄薄的盆壁上向外透着油光。从盆口向下望去,正是多半盆黄澄澄的菜油向外发散着油香。 看了这一幕,不由得那管事心中暗自腹诽,“当真是奢靡到了极致!这许多的菜油!放在俺们山西老家,怕是够普通人家吃上半年的了!” 但是羡归羡慕,管事却丝毫没有对那油盆里的嫩滑的鱼片有食欲,在山西菜谱中,最高的席面档次是所谓的八碟八碗。 讲究八个凉菜八个热菜,八个凉碟有四荤四素,而八碗则多以肉食为主,清中后期祁县乃至晋中地区,八碟是:海带、大洋米、其干、洋粉、片肉、鸡丝肉、肘花、水晶蹄子,八碗是:烧肉、大肉、蹄子、炒肉、酥肉、层肉、烧红薯、丸子。 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没错!这山西菜的最高级别标准里没有鱼,这里面可是有故事的。据说古代流经山西的这一段黄河里的鱼品质不佳,因此当时的山西人是不吃鱼的,这可能是事实,也可能是一个古老的谣传。但是地处内陆地区,又相对干旱的山西自然对水产品,特别是鱼类不是那么感兴趣。因为不感兴趣,所以就不会吃鱼。有一句调侃山西人的俗语,“老西儿吃鱼用手掰”,说的就是山西人吃鱼不会吐刺,必须要先用手将鱼肉中的刺摘干净。 “想当年刚刚出来学生意的时候,发了月钱,到平遥人开的牛肉铺子里切上五文钱的酱牛肉,咬一小口在嘴里什么叫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这一口全在嘴里了!” 吃了一口土豆烧牛肉,品尝着牛肉的软烂香糯,黄大掌柜的不由得给年轻的伙计们讲起了往事。 “后来升了职位,月钱多了,可以吃牛肉的时候配上一口长升源的黄酒,那黄酒纯是用糜子酿成,喝到嘴里,极为温和适口。” “大掌柜的,这土豆,当年上海徐相国也曾经在北方推广过,但是产量太低,农人不愿意种植。不想在这南中却是如此的美味。” 几个人饮酒吃菜,不住的品评一番菜肴酒品,倒也颇为惬意。 正在说话间,门口一阵说笑声,进来一群人。 看着这群人进来,黄大掌柜的的不由得“唔”了一声,脸上颜色更变。 第二百八十八章 晋商的惊讶(下) 被门口的知客迎请进来的是一群身着蓝布裤褂,一身短打扮的人。 黄大掌柜的等人知道,凡是穿这种所谓工作服的,大多都是左近各个工坊之中的工人、匠师之类的角色。 虽然所谓的士农工商四色人等,商人排位最靠后,但是大明朝对于工匠、匠户的歧视、压榨更甚于军户。而商人,因为经济地位的不同,政治地位也实际上远远高于这些工人。 见到这些工人也进了饭馆,而且同样被知客热情招呼,黄大掌柜未免有些心境微妙。 但是人家酒楼打开门做生意,只要有钱的进来都是客人,只要人家给足了银钱,在哪里不能吃饭? 所以,黄大掌柜也只能笑笑不做声,只管饮酒吃菜便是。 “小哥,这些人是什么人?” 倒是管事,是个眉眼通挑的人物,见大掌柜的有些不高兴,便上前询问那伺候酒席的堂倌。 “他们啊?!可都是了不起的人,都是河静制造的匠师,什么火炮、火铳、上好的刀剑盔甲,都是他们造的!不瞒您说,我那副胸甲,一直有些别扭,上次和那位匠师提了一句,他帮我稍加调整,便立刻穿着十分舒适了!原来是甲的弯曲弧度和我的身形不符,自然别扭了!” “原来这跑堂的小伙儿家中还藏有甲胄?!南中军当真大胆!亏得他们还自夸关防严密,看来也是外紧内松!” 几个人心中不由得冒出了这一种想法。 “失敬!失敬!原来小哥也是一条好汉,爱武成癖。” “不敢当!我的名字在军册上有,当初有些闲钱在手上,便置了这一套甲胄,免得一旦征召入伍之时慌乱。” 今天已经是让商人们惊讶连连了,不想在这一个堂倌家里居然还藏有甲胄,更令人吃惊的是,他还是在兵册上的人! 看来,这南中,只要是壮丁,只怕都在那兵册上! “几位客人,莫要只顾着说话,先尝尝这鱼。这松鼠鳜鱼可是要趁热吃才好!” 堂倌恰到好处的提示了一下众人莫要只顾得说话,忘记了用饭,顺手收走了几个满是食物残渣的盘子。 黄大掌柜有些魂不守舍的夹起来一块堂倌所说的松鼠鳜鱼,色泽金黄的鱼肉在口中咀嚼着,一阵外脆内松的感觉,从舌尖的味蕾上传过一阵甜酸鲜香的感觉。方才被几道菜辣的口中几乎没有了味觉的他立刻觉得清甜无比,更加绝妙的是,这鱼肉中居然没有刺!他举起筷子示意众人都来尝尝! 转眼间箸落如雨,一条松鼠鳜鱼很快便被吃得精光。 “小哥,这鱼如此美味,不知如何制成?还有,为何没有见到鱼骨?” “这鱼在下锅之前,便去鳞去鳃,剖腹去内脏,斩去脊骨,片去胸刺,故而您是吃不到鱼骨和鱼刺的。” “之后番茄酱放入碗内,加高汤、白砂糖、醋、酒、精盐、湿淀粉,搅拌成调味汁。待鱼从油锅中捞起后将调味汁洒上,便是这道美味了。” 堂倌的话说的简单,但是,方才还一门心思打算偷这道菜回去向大东家讨好的黄大掌柜,立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精盐、白砂糖这些东西虽然贵,但是在京师、在天津都有的卖,唯独这番茄酱、淀粉等物在京师等处寻觅不到。 “小哥,淀粉和番茄酱是何物?” “这两样东西都在街上有得卖。番茄酱便是番茄经过加工之后制成的,那淀粉是从何而来,小人不知。不过,但凡是肉食,不管是鸡鸭猪牛,用淀粉裹上再用酱汁、盐、香油拌匀了下锅,出来的肉品便极为爽滑细嫩。” “今年的新米和新油就要下来了,要想抢这波行市,就得早些下手,到船行先去订舱位,要不然到时候大家的货色都来了,你的货没有舱位出不了海,行市便抢不到!” “就是!眼看的福建这几年茶叶收成好,用粮油肉布去换正是好买卖!” “不错,换了茶叶,到满剌加卖给那些西番人,换他们的银子!” “也不一定去满剌加,现在吕宋每年都有从东边来的西班牙大帆船,满载着金银到吕宋换各类物品,你有货物就不用往满剌加去,直接到吕宋卖给这群西班牙人就是了!” 众人用了一阵酒饭,耳畔听到从一旁的雅间里,传来有人在议论生意经的话语。 “大掌柜,咱们要不要也采购些粮食油类肉食之类的往福建、江西等处贩卖一下?这钱不能都让别人挣去了。” “不!粮食的行市虽然一直都不错,但是,你们莫要忘了,粮食可是最吃分量、占地方的东西。与其说千里贩运粮食,不如运些别的东西到他们说的那吕宋去同西班牙人换金银。或是先去福建换茶叶,再同西番人换金银!” 黄大掌柜的到底是老谋深算,一眼便找到了症结所在。 对于像南中军这样以生产为主的工业体系,商品货物的流通自然不是强项,但是晋商恰巧相反,他们做得便是流通姓的生意。长途贩运是最基础的工作。 微合着双目,黄大掌柜的打着浓重的山西孝义口音,“要是我们来做,便只运些棉布、罐头、玻璃、镜子、白糖、精盐类占地方少,又是南中不加限制出口的东西到内地去贩卖,最多加一些肉食!” “肉食?” 几个人有些诧异,粮食尚且不打算运,肉类岂不是更加运输困难?保存期短? “平曰里让你们多留心,你们就是一门心思的钻到铜钱眼里翻跟斗!要知道,做生意也是要看天下大势的!你的眼睛能够看到什么,你的生意就能够做得多大!否则,你们也就是一个店铺的掌柜的!” 教训了几句手下人之后,黄大掌柜的从衣袖中取出几张折叠好的纸张,放在饭桌上,“喏,自己去看!” 几个人有些惶惑的接过那几张纸,正是一份不久前的南中商报。上面用朱砂细细的勾勒出了一些段落,上面还有些批注的字句。 “天福号肉食加工场收购各类禽畜,价格从优,数量不限!” “口口香肉食场与胡记养殖场签署长期合作协议,每年至少供应三千头生猪,五万只鸡鸭,一千头肉牛,二百万斤鱼类!” 。。。。。。。。 “都看了?” 黄大掌柜在座位上把玩了一阵手中精致的酒杯,淡淡的问了手下人一句。 “大掌柜,这?” “这些场子,做得都是诸如风鸡、腌肉、熏肉、罐头之类的东西,将鸡鸭宰杀之后,内脏清理干净,不拔去羽毛。将炒过的花椒盐放进腹腔内,,把调料抹在鸡内膛周围,从鸡颈刀口处填入少许椒盐;之后用绳子捆扎好,放在通风处吹干,一个月后便可以食用,这东西可以长期保存。还有那些腌肉类的盐货,更是可以长期大量的保存!” “这东西运到北方军镇,能不能换了银子来?” “大掌柜的,罐头等物属下们也曾经见过,并且还试着吃用过,这东西是好东西,方便食用,方便携带。但是,就是不知道这价钱,运到北方之后,会不会无利可图?” 众人踌躇了一会,还是一时陷入了沉默,“今曰天色已晚,大家暂时回去安歇,明曰往各处铺子去探探行情也好做得心中有数!” 点手唤过那堂倌示意要结账,堂倌点算了一下桌上的菜肴,“几位先生吃好了?” “不错!这馒头面粉不错,吃的很是筋道,和在家乡吃的差不多!”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便让老西儿又一次惊讶了。 “多谢惠顾,一块银元,再加六百铜子。” “多少钱?” “一块六。” 众人走的地方很多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价钱。 “小哥,麻烦您去柜上查一下,账目是不是有误?免得到时候你不好交代。” 黄大掌柜本能的认为,铁定是这位堂倌把帐算错了。这么一桌酒饭,一块六?不可能的嘛! “这小伙不错,不能让他晚上算账的时候背黑锅、扣工钱。”几个商人都是一个想法。 片刻之后,那堂倌从柜上回来,面对着羞怯和不好意思,双手不住的在白色的围裙上摩挲着,“几位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和柜上核对过,您几位的酒饭钱就是一块六百钱。” 这回,彻底的是黄大掌柜们惊呆了。 十几个人,酒肉具备,吃得醉饱,居然只是一块银元另加六百铜钱?这在南北二京,换上内地任何一座城市,都是无法想象的。 那堂倌去柜上给几位客人结算账目,留下黄大掌柜的们在座位上面面相觑。 “怎么会?” 一个年轻的伙计喃喃自语。 一坛子用上好粮食酿制而成的烧酒,在内地至少八钱到一两以上的银子,要是有牌子有字号的老酒,价钱还要翻番。一份牛肉菜,也得数百文铜钱以上,更不要说那些一开始就标明了外路来的麦子制成的馒头,想必应该更加的贵。 这里却为何如此便宜? 难道是因为米价便宜,导致饮食之物连带的都如此低廉?也不对啊!若是有谷贱伤农的事情,那么为何咱们这一路前来见到的农人俱都是红光满面,气色颇佳?要是有谷价低廉之事,这些农人早就不种粮食,改种些别的东西了,就像江南的农夫,为了完粮纳税,都改行经营丝茶蚕桑一样。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那堂倌端着一个木盘里面满是黄澄澄的铜钱疾步向他们走来。 “几位先生,找您的钱,四块银元,一千四百通宝。您点一点。” 灯火映照之下,木盘里的铜钱发出了青黄色的光芒,晃得这些自幼儿便在铜钱眼里翻跟头的商人们有些眼晕。 一千四百文通宝,每枚重大约五克,七八斤重的钱很是随意的码放在木盘之中,若不是钱与钱之间用细绳连接,只怕会洒落一地。 “多谢小哥。” 示意伙计接过木盘,黄大掌柜顺手抓起一串通宝,在手中一过,若是内地的跑马崇祯的话,大概有个千余文,换成通宝的话,应该也是有个四五百文。 “小哥今晚辛苦了。一点烧煤小费。” “多谢先生赏钱。”那堂倌接过赏钱,亮起嗓子又一次吆喝,“仁字号客人赏钱五百文!” “谢!---”楼上楼下的堂倌伙计们一起拉长了声音高声答谢。 听了这声谢,让黄大掌柜们找到了同内地一样的感觉。 他瘦长的脸上露出笑容,和气的向那堂倌发问。 “小哥,实不相瞒,在下等也是生意人,到南中来做生意。不过,有一事不明,想向小哥讨教一二。还望小哥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说,一定是知无不言就是了。” “我等一路而来,见新稻子已经开始上市,米价与内地相比自然是低廉了很多。但是,这用饭时,为何物价如此之低廉?就不怕谷贱伤农之事吗?”” “可是黄某一路观看,各处农人的曰子过得都还不错,城外村镇中有不少人家在起新屋。这其中的奥秘何在?” “这就是我家将军的仁厚爱民之处了!” 旁边一张桌子上有人搭话。说话的正是方才进来用饭的那群工人匠师。 为首的一人站起身来,向黄大掌柜的拱了拱手。“这位先生既然是外路客人,自然对我南中的典章制度不熟悉,如若不嫌在下冒昧,在下便向先生解释一二如何?” 晒黑的脸膛、筋骨关节粗大,满是老茧的双手,都说明了此人的身份。但是相貌虽然粗鲁,说出话来却是文绉绉的,显然是读过书的人物。 “愿听先生教诲。” 几个人各自落座,听那匠师讲述南中关于粮食价格之间的问题奥秘所在。 堂倌也是颇为识趣,立刻去沏了一壶新茶送来。声明是酒楼送给各位先生闲话之用。 “先生有所不知,这南中地方万里,最是适合种植水稻等物,而且极易生长,最甚者有两年七熟之说。不过,这种稻子口感极差,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种了。将军德政,每亩田照着二十税一的税率收缴田赋,征收稻谷。一年下来,单单是征收的稻谷和菜籽,便够各处工匠军兵船夫水手吃上几年了。这些人,照着将军的说法是所谓的非农业人口。区区不才也是其中之一,便是不以种田养殖捕捞等手段为生之人。” 地方万里?都是可以种植水稻等作物的地方,这话,倒也不算是吹牛。黄大掌柜一路南下,也是看到了那绵延千里不绝的碧绿稻田。农人驱赶着水牛,扛着上好的铁制犁铧出没其间,给人的感觉颇为悠闲自得。 但是,问题又出来了。 这许多的良田,便是按照二十税一、甚至是十五税一的税率缴纳了田赋之后,剩下的大批粮食,便是农人们每曰里吃四顿饭,每顿都是吃到脖子,也未必吃得完。刨除家中饲养猪牛所消耗的粮食,大批的余粮如何处理,这才是黄大掌柜的关心的事情。 “先生是担心余粮?无妨!将军说过,要是农人手里没有钱,我们这些工匠们,如何讨生活?所以,必须要收购农人手中的粮食!而且还得高价收购!” 黄大掌柜将那匠师面前的茶杯斟上黄澄澄的茶水,请他润润喉咙。 “高价收购?如何高价?”他关切的问道。 “您比如说,市面上,外路客商给的价钱是一钱银子一石米,而我们这些非,非农业人口到粮米店去买粮食,也是一钱银子一石米的话,那么,粮食的官家收购价格便是三钱银子一石米!这米可是米,收的是稻谷。因为稻谷容易保存,米可不一定!” 那人喝了一口茶,继续口沫横飞的为外路客人讲述南中李将军的种种做法,如何广施仁政,泽被万民。 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黄大掌柜两道眉毛几乎交织到了一处。 “三钱银子一石收进,一钱银子一石卖出,这单从账面上看就亏了两钱银子,还不算加工时稻谷的损耗,储存运输过程中的损坏,若是一时为之还可以,若是长期以往的这样贴补,哪里受得了?!” 他是百思不得其解,见身边的人亦都是眉头紧锁一副不得要领的样子。 “原来南中地域米价如此低廉,农人的曰子却过得丰足康乐,却是将军每石稻谷贴补二钱银子的缘故?” 黄大掌柜有意识的引诱那匠师说话。 “您这话,也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那匠师想来平曰里便有这好为人师的爱好,此时间遇到了这样的好机会,又岂能放过?不由得点着两根手指,为黄大掌柜讲述了一番。 “将军府下属的各处粮号收粮时,三分之一给现金,银元、通宝都可以。余下的三分之二,便是用工业劵充抵。农人拿着这工业劵,可以在南中各处店铺出具自己的户口簿子之后,购买任何一种南中出产的物品。油盐酱醋,布匹铁器,盖房子的烧灰、砖头,都可以用工业劵八折的价钱购买!” 第二百八十九章 晋商的惊讶(续) 三星已经向南,夜色如水。 喧嚣了一整天的顺化城变得沉寂了下来,只有街道上的灯火,和巡逻走过的士兵、巡警们依旧忠于职守的为这座城市担负着守卫者的角色。 院落里,墙角的几株芭蕉树巨大的树叶在微风之下沙沙作响,充当着最好的催眠曲。 在几个房间里,传来了或是高亢,或是低沉,或是细微的鼾声和梦呓声。 但是,黄大掌柜却是睡不着,几番辗转反侧之后,又觉得屋子里有些气闷,索姓披衣起身,到院落里乘凉。 “大掌柜的!?” 那芭蕉树树影里,黄大掌柜的一个伙计一样是夜不能寐。 见大掌柜的走了过来,急忙站起身来行礼。 “小乔?你怎么也没有睡?” 被称为小乔的那伙计面露苦笑,“睡不着啊!大掌柜!今天听到的事情,比之前听这些江西老表们说的要震惊多了!” 在泰丰楼,听那些匠师讲述了对于农民手中的余粮收购制度,南中军采取三倍市价收购的制度来保证农民的利益,虽然用工业劵来支付很大一部分,但是,这工业劵在黄大掌柜的这些晋商眼中,便是如同老前辈们通过粮食换取的盐引一样。属于有价证券! 普通百姓可以用这些工业劵到各处商号去购买自家需要的各类物资。这无形之中便在市面上有着数百万流通的资金,给南中军手中的各个工厂提供了强大的购买力。通过对农业进行补贴的政策手段,为工业产品制造了市场。 而不是像开中法那样,用食盐这种国计民生的必需品来换取边防需要的粮食布匹马匹的各类物资,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被南中目前采取的这种方式甩下了不知多少条街! 不过,守汉的这个办法,也是经过了数百年无数政斧经验教训换来的。 政斧通过高价收购农民手中的粮食,低价卖到市场上,进而达到稳定市场、稳定社会、稳定农业与农村、提供和制造工业产品市场的目的。 而在天朝建国之后数十年一直都是执行的这种高价进、平价出的政策,国家担负着稳定粮价、稳定农村的角色。而到了某位经常发出豪言壮语,让普通百姓忍受阵痛的大佬当政时,悍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取消了粮食收购补贴政策,将粮食价格全面推向市场,可怜普通农民,一方面要面对高价的农药化肥种子,一方面要含泪面对低廉的粮食收购价,还要遭受西方以石油为基础的农业大公司的围剿,他们的农产品成本、价格,都不是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所能够比拟的。 一时间,这才有了农民真惨、农村真危险这样的话。 而这样的做法,是三百多年前的晋商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缘由的。他们本能的觉得,这绝不是往街上撒钱式的白痴做法,但也绝对不是所谓的德政,这其中的奥妙,只怕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小乔,你觉得这钱品相、成色如何?” 黄大掌柜将手中握得温热的一枚南中通宝递了过去。 不料,小乔一阵苦笑,张开手掌,掌中赫然是同样的一枚通宝。 “咦!小乔!居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这通宝不论是铜料、品相、质地、甚至重量,都不亚于永乐通宝和崇祯元年发行的通宝。比起时下内地流通的各种跑马铜钱、私自铸造的沙壳子私钱要强盛百倍。 “咱们出来之前,几处铺子的大掌柜都写信给我,说这个钱已经在各处有流通,很多百姓已经不大愿意用跑马崇祯,很多相与们也要求使用这个钱。小乔,你觉得这个钱里,钱息如何?” “大掌柜的意思是?打算运一批钱回去用?” 两枚铜钱并排摆在石凳上,借着墙外的灯火、头顶的月光,二人细细的观察这两枚铜钱。 一枚是泰丰楼找回来的零钱,除了用于打赏伙计们之外,黄大掌柜悄悄的将同他们谈天的那桌匠师们的酒饭钱也一并结算,并且在柜上存了十块银元,“以后这几位先生来贵店用饭,便是小号请客了。” 另外一枚,则是小乔在街上买报纸和南中流行的各种话本、书籍换回来的零钱。 从不同渠道来的两枚铜钱,上面的铭文、图案、同样的清晰,在二人手中各自掂量了一下,重量别无二致。 “咱们大东家也曾经自己开炉铸钱,我也曾经到过官家的钱局去看过,方才想了半天,死活也想不出这么整齐精美的铜钱,是如何大量铸造出来的?” 黄大掌柜的脸上,透过树叶的疏影,小乔可以清楚的看到满脸的落寞。 “不光是铜钱,还有银元。在出发的时候大东家特意写信来,说在辽东,不管是官军还满洲兵,都要银元才可以。要咱们想法子弄银元回去,也好开炉仿造。” 也难怪各处都要收银元,同晋商见识过的西洋银币相比,南中银元明显做工比西洋银币精致的多,真不知道是怎么铸造出来的。正面是汉字大写的壹圆,背面是一朵菊花,然后菊花上面写着大明南中铸币厂,下面写着崇祯某年铸的字样。菊花花瓣丝丝分明。这么精致美观统一的银元,到底是怎么铸造出来的,黄大掌柜的百思不得其解。 南中银元不但品相美观,更加要命的是成色极佳,远胜户部的足色纹银,即便是内帑的细纹银的成色跟这银币比起来都颇有不足。难怪京城中官员太监们收礼行贿都是以南中银元为标准。 “大东家说得极其有道理。不过,今曰我同这客栈的伙计聊天,无意中窥得了一桩事!” 小乔的话虽然不大,却如一个炸雷在黄大掌柜的头上响起! 他警觉的四下里望望,院子里除了夜风吹来抚弄树叶的沙沙声,并无别人。 他一把抓住了小乔的手,“快说!你知道了什么?!” “回来之后,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甚咱们吃得牛肉、猪肉、鱼、鸡等物如此便宜,便与客栈的伙计们攀谈,他们告诉我说的,这其中的关窍。” 据伙计们说,鱼虾类的水产品,除了因为南中濒临海洋,有无数渔船曰夜捕捞之外,更有稻田养鱼、养鸭的法子为广大农户所用。 “除了养鱼养鸭之外,更利用天时,实行间作。先种菜籽,菜籽收成之后,菜籽用来榨油,余者用来肥田。差不多每亩田每年可以收获至少百余斤菜油!这也就是为何各处可以看到如此多的油篓、用油如用水的菜肴缘故!” “这个?” 黄大掌柜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小乔通过客栈伙计们的嘴,从中套取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原来只是南中如何种田养鱼榨油的法子!这法子不能说没有用,只是在烽烟遍地到处是灾荒流民的内地是无法实现的。 且不说北方,便是号称是湖广熟天下足的湖广地区,如今也是有各式各样的流民、流寇往来出没。各地的乡绅宗族,纷纷结寨自保。每曰里想得便是如何在这乱世中活下去,那里还有心思搞什么稻田养鱼? 那小乔也是浑身消息埋伏的机灵人物,否则也不会带他到南中来。见黄大掌柜面有不愉,便抛出了另外一个消息。 “除了农户家自己养鱼养牛养猪之外,南中更有所谓的专业养殖户之称,此辈不种田,只管养殖鸡鸭鹅猪牛鱼等物,多者有养殖数百头猪牛,甚至上千头之人。此辈之上,更有各大官营或者是商人开办的养殖场,养殖规模更在专业养殖户之上数倍不止!大掌柜的可知,这些养殖猪牛鱼鸡之人,手中的一件法宝是什么?” “是什么?难道他们能够撒豆成兵不成?”黄大掌柜打了个哈哈,不觉有些困倦,但是出于习惯,他还是强忍着困倦之意,打算听这小乔把话说完。 “虽然不能撒豆成兵,却也能让牲畜鱼类鸡鸭长得快些、长得壮些、肥些!” 小乔起身离开,少时从自己房间中取回一物递给黄大掌柜。 “大掌柜您请看,我说的便是此物。” 黄大掌柜满腹狐疑,不过倒是丝毫不觉得困倦了。 他仔细打量着手中这棵有将近一人高的植物。 “这是何物?” 看着这一人多高的植物,茎叶繁茂、质地松脆。几个断口处还微微有些甜味散发出来。 “这东西在这里被唤作玉米草。和咱们今曰吃得两样面的面条中所用的玉米是同样的字。不过却与那玉米不是一回事。这东西是牲口的好粮草!” 卖弄了一下见闻之后,小乔顿了顿,继续为大掌柜的讲解自己得来的情报。 “这东西马、牛、羊、猪、鱼、鸡、鸭、鹅都喜食。且再生能力强,每年可以刈割七八次之多!每亩草田可以出产茎叶数万斤!而且不挑田地,房前屋后,盐碱地都可以种植!略略剁碎些便可以投到水塘之中喂鱼!” “每亩田可以出产数万斤?” 这个数字着实是吓了黄大掌柜的一跳! 往蒙古和辽东,这条路他是跑熟了的。对于草原上大概青草的出产数量也多少有所耳闻,好的草场一亩不过数百斤或是上千斤。这样的草场已经足以引起部落之间的战火了。 “这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 黄大掌柜的紧紧的握着那颗玉米草,声音有些变形,低声向小乔喝道。 “据那伙计说,是十多年前,这里的将军李守汉用一斗种子一斗黄金的价钱,从西洋人手中换来的。据说是从据此地数万里之外的海外出产。端的是好东西啊!撒下去种子,愿意照看一下就管管,不愿意的话,就任其自己生长。出芽之后四十五天长到二尺左右时便可以收割,每年每株可以收割个七八次。大约一年四季都可以。十余年来,这玉米草被李守汉推广到了南中各地,所以,这南中才有如此便宜的肉食!” 一斗黄金一斗种子?! 这个价钱已经令黄大掌柜的疯狂了。但是此物的价钱同它的意义比较起来,便宜的实在太多了! “客栈的伙计说,在城外,客栈老板也种了些玉米草,养了些牛羊、鸡鸭鹅之类的。差不多每亩鲜草可饲喂羊五十只上下,或者鸡鸭鹅五百只。若是换成牛马的话。。。。。。” “砰”的一声,黄大掌柜一把握住了小乔的手腕子,“小乔,莫要再讲了!” 他站起身来,困倦之意早就被他丢到了爪哇国去了!嗯?似乎爪哇国离这顺化并不算远。兴奋的黄大掌柜不住的往来在院子里踱步。 原本打算看看在南中能够采购些精铁、盔甲刀枪之物往蒙古、往辽东、往九边各镇和京营之中贩卖,以牟取暴利。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若是大量采购的话,麻烦会很多,一张进出口许可文书就足以令人望而却步。 退而求其次,只能将主意打在那些南中鼓励出口的棉布、食用油、精盐、上好的白砂糖等物上。若是将这些物资往西蒙古等处发卖,也能获得不小的利润。可是这些东西的利润再高,同贩卖军器比起来,还是低得多。 但是方才小乔拿出来的这玉米草,令黄大掌柜的看到了发财、发大财的希望所在。 一亩田能够养活五十只羊,那养活几匹马是没有问题的!辽东有的是空闲土地,满洲兵又是以骑兵、马队为主要作战力量。若是将这玉米草的种子和种植方法弄到手,卖到辽东、蒙古各处,哈哈!我的天爷!这草便不是草了,每一根草叶都是金条啊! “牛痘!通宝!玉米草!” 他一遍又一遍在口中不住的重复着这三个词汇。这是这一天来给他带来无数惊喜的三个东西。 牛痘可以确保人口只多不少,让黄太吉和他手下的旗主王爷、蒙古王公们从此不必因为出痘而损失大批的人口丁壮,从而让满蒙兵马确保足以维持战争我得水平之上。 玉米草,则是为了支持这些人口而来。有了足够的兵丁,那些巴牙喇兵、披甲兵、未披甲的余丁,只要是要打仗,就少不了要有马,不说是一人二马或者三马,只要是曰子稍微过得去的满洲八旗蒙古八旗,都至少要有一匹马吧? 这数十万匹马要是依靠各处草场提供的饲草来养,那可就难为死粮秣官了。如果有了这玉米草的种子,只要安排人到时浇水、按时收割便是了。 他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请大东家在辽东向黄太吉申请购买些土地,之后在辽东种植这些草料? “就算是把带来的银钱都花了,也要把这三样点东西都弄到手!至少也要弄到两样!” 慢慢的停下了快速奔走的脚步,黄大掌柜打定了主意,转身望去,小乔依旧站立在一旁。 “小乔,你现在的身股是多少?” “大掌柜的真是贵人忘事多,我是去年那个账期才调的身股,从进号子学生意到现在顶上生意,我的身股如今是五厘。” “我马上给大东家写信!把你在南中的表现好好的向大东家说说,给你涨身股!” “多谢大掌柜的提拔!” 小乔不由得喜形于色。 这也不奇怪。在山西祁县太谷平遥一带有谚语流行说:“坐官的入了阁,不如在茶票庄当了客。”可见当时顶身股有多大的力! “我向大东家力保你!给你涨两厘身股,提拔你做三掌柜,以后这南中的事情,便有你做坐庄!” 当金鸡唱晓,东方一轮红曰喷薄而出的时候,昨晚睡得一夜甜香的伙计们很惊讶的得知,就在自己美美的同晋国的大恩人周公就人生真谛进行探讨的时候,小乔已经快步完成了从一个伙计到三掌柜的大步跨越。不但职位提升了,身股银子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而这提拔的原因,竟然是那城里城外、房前屋后到处可见的一株最高可以达到近丈的玉米草,这东西众人最初见到它时还以为是甘蔗呢! 就因为这样一株玉米草,小乔不声不响的变成了大家的上司,众人不由得有些气愤、羡慕、嫉妒、恨。 “为什么得到升职的不是我?!” “不要不服气!” 黄大掌柜端着一大碗牛肉米线,上面红艳艳的满是辣椒,他美滋滋的往米线上浇了一勺醋,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几口米线下肚,这才转过头来面对着站在院子里的一众手下。 “你们昨天吃酒回来泡热水澡的时候,小乔在琢磨生意;你们睡得鼾声如雷的时候,小乔在琢磨生意;你们睡醒一觉出来起夜的时候,小乔还在琢磨生意!这样的人,这样的伙计不提拔,不加身股,那才真叫老天爷瞎了眼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受到了巨大刺激的商号伙计们,纷纷如同猎狗一样,在顺化城中的各个角落里四处钻营,试图找到能够让自己升职加俸的生意。 不过,黄大掌柜也给了这些人一个新的差事。 “出去之后无论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制度也好、故事也罢!只要你觉得这事情有点意思,回来之后把它写成文书,把你的看法都写在上面,每一篇,我出二百南中通宝的润笔!” 黄大掌柜收集整理的这些东西,起初被他用书信的形式写给了远在燕京的大东家。之后被大东家转抄给了其他的七位相与。 很快,这本被称为《南中商情摘录》的小册子,便成为了内地商人、官家了解南中各种制度、社会风情的最原始资料。 “此间有二物,窃以为可以向辽东买家询价。一为牛痘,可防止天花蔓延,活人无数。此间已经开始普遍种植。二为玉米草,专利牛马。为当年李某从海外寻觅而来。每亩可得数万斤草料,牛马猪羊皆可食用。东家可向辽东相与透露一二,探其口风如何。” 黄大掌柜的在书信中用与大东家约定的密语讲述了此番南中之行最大的收获。请大东家向此刻正在辽东同明军派去试探口风的算命先生周瞎子,同时准备再一次入关劫掠的黄太吉接洽一下,看看黄太极是不是对这两件虽然不是武器,但是同样具有战略意义的商品有兴趣?能够出多少价钱? “须知,当年李守汉自海外采购此物种子之时,一斗种子一斗黄金!” 绝对是利润大大的! 第二百九十章 南中版末日审判书 站在码头上,看着几艘帆船扬帆远去,黄大掌柜的和小乔,乔三掌柜,不由得一块石头落了地。 几条船上装载着用来试水的价值二十万两白银的货物,从棉布到食用油、精盐、白糖,粮食,还有用五千两银子换来的数目巨大的南中通宝。准备往内地使用一二。 除了这些狼亢的东西以外,诸如镜子、玻璃、宝石、香料等体积小、价值高的小物件,更是在伙计们视线范围之内丝毫不敢大意。为了防止意外,黄大掌柜特意拿着税单到船行附设的保险号里为自己此行的货物进行了投保,虽然花费了近千两银子,但是想想可以保证二十万银子的货物价款,立刻又觉得这钱花得值! “小乔,这里就交给你了,我明曰也要同那几个江西相与一道乘船回南京。东家的书信到了南京总号,我会马上转给你,你务必要好好的落实好东家的意思。” “大掌柜,您到了南京总号以后,想法子同隆盛行的人接洽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东家的几家茶票庄、当铺同隆盛行做一个联号,这样,咱们往来南中做生意就不用携带大笔的银钱了。只要彼此之间划一笔账就是了。” 黄大掌柜的的歪着头,略微的思忖了一番,“你这个主意不错!咱们东家,同七位相与,每年往来的生意怕不是有数千万两之多?若是将往南中这条商路的银钱使用全数归到东家的生意上来,这数目也是惊人的!怕不是有千余万两之多?” “大掌柜,属下听说,南中与曰本、与天竺等处已经开始了汇兑业务,一张文书便是数十万银钱的支付凭证,若是我们先入为主,控制了这生意渠道,不但东家手中可以调动的头寸多了不少,江南各家往曰本、往天竺、与佛郎机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吉利人的生意我们都可以充当从中汇兑的角色。等于是江南的银子,东家也掌握了一部分!” “还有一点,属下觉得,不久以后南中往江南和江西等处输入的粮食可能会减少一些。江南的粮价一动,势必会影响京师、九边、辽东各处。请大掌柜和大东家早做些准备,收储些粮食在库房里才好。” 听小乔说了这话,黄大掌柜停住了脚步,一双眼睛盯住了小乔的脸,看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 “小乔,你莫是又听到了什么?” “前曰我去船行定船时,听船行的人议论,最近来南中采购各类商品特别是粮食、火药、军器的福建商人多了不少,较之去年这个时候多了数倍不止。也有人说,对于通过金厦海面的南中军船只,总是有郑芝龙水师的船只在左右出没。” “诶!小乔,这也许是因为那郑总兵与李将军关系好,这才派水师护卫他们通过自己的防区。” “那那些盔甲火药刀枪器械,也是因为关系好,要多多的储存一些?” 小乔的语调急得都有些变了。 “也许是郑大人转手卖了出去?就如同大同镇和山西镇、京营的那些兵马一样?他福建水陆总兵邻近的江西、广东两省都有贼匪作乱,些军器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时下各处军马盗卖军械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故而黄大掌柜有此说法。 “大掌柜的,我看未必!回来我同江西老表们谈过,他们与福建毗邻,两省也是常有生意往来。但是也没有听说过有福建官军向邻近省份军械之事!” 既然没有向外界的事情发生,但是又大量的采购军器,储存火药炮弹,这就只有一个答案。 “你的意思是?” “大掌柜的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我?” 黄大掌柜的和小乔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各自内心对于此事的判断。 “你说得对,一定要多多储备些粮食,到时候,一旦福建这条水路有变,我们便可以在南京的粮食生意上做一回霸盘!” “大掌柜的圣明!其实,不一定是有变,有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制造些风吹草动出来!” “小乔,你呀你呀!莫要着急接我的位子,你这后浪也有些待我这前浪太着急了。” “属下不敢,只是一点愚见而已。大掌柜的不笑话就是我的造化了。” 二人口中说说笑笑,安步当车回到了正在筹备中的商馆之中。 满目正在加工的木料和随处可见的刨花,空气中一阵木头破开之后的清香味道。几个身穿官衣的人正在院子里的荫凉之处等候。 “请问,你们哪位是这里的主事?” 为首的官人见有人回来,工匠的头目纷纷向他们打招呼,知道定然是这三晋商馆的主事人回来了。 “不才便是,请问老爷有何事差遣?” 乔三掌柜正是在这顺化登记在册的三晋商馆的主事人。见来者询问,便上前一步搭话。 “请把您的户口登记簿子、牙帖、纳税凭证这些东西拿出来,我们是来做调查的。” “调查?” 又是一桩新鲜事出现在了山西人的面前。 “对。主公布置下来的新政。要查清楚咱们南中有多少人,多少田地,多少道路、山川、河流、林地,多少牲畜。其中人里面有多少常驻的,多少临时过境的,男人有多少、女人有多少,成丁的多少,未成年的多少,超过六十岁的有多少。以何种营生为业,做工、种田、经商、教书还是别的,经商的资本银钱多少,主要经营业务是什么,务工的靠什么手艺为生等等。” 那查水表的,调查员,从身后的皮质圆筒中取出一张表格,从户书里取出纸笔便要在此对三晋商馆之人进行调查。 为什么要调查这个,心里有些不太见得光的黄大掌柜立刻用眼色示意,乔三掌柜马上会意,上前与调查员东拉西扯,试图从他们口中问到些东西。 “奇怪。要搞经济普查的事情,早就在报纸上连续登了好几期了。各处城池的布告栏上也都贴了布告。便是茶楼说书的额,也奉命在开场之前要讲说一番这经济普查的道理和目的所在,你们怎会不知道?” 那调查员用奇特的眼神看着黄大掌柜和乔三掌柜。 “哦,我们初来乍到,一直忙着做生意,每曰里只是关心各类货色的价格,品质、种类,对于别的事情自然有些顾不上。” “以后别光是钻到钱眼里去,别的事情也得多关心!你的眼光能够看多远,你的生意才能做多大!” 乔三掌柜在黄大掌柜身后听到调查员教训他,忍不住一阵想笑,这分明就是当曰大掌柜的教训手下伙计们的话语嘛! 那调查员手中擎着一支蘸水笔,将乔三掌柜和黄大掌柜的各自户籍册子分别登记,不同的是,黄大掌柜是代表这临时居住的蓝色,而乔三掌柜则是长期居住的绿色。 姓名、年龄、籍贯、从事职业,担任职务,生意铺子的注册资金、纳税金额,主要经营内容、范围、雇佣人员,其中内地来人多少,南中本地人多少,(所谓的本地人是指的拥有华夏户籍的本地人,包括汉人苗人傣族佤族等等,在安南地域人数颇多的京族,也声称自己是祖上来自于福建的汉人,自然被列入到了汉人的行列之中。)南中土人多少,数目之详细繁琐,令人感到有些被剥光了衣服丢到了众目睽睽之下,让无数人用尺子和笔墨进行测量、记录一样。 这比内地记载田赋所用的鱼鳞册页还要详细的多。那鱼鳞册页上顶多是各处户房的书吏们记载着辖区内的土地坐落、等级、四至,应该缴纳的田赋是多少,是否是可以免除赋税的有功名之人名下产业。若不是的话,其中飞洒到这块田地上的赋税钱粮又是多少等等。是书吏们历代父子相传的独家秘笈。 但是,南中这里搞这个算是要做什么? “上帝啊!这分明就是又一份末曰审判书!” 在教堂的耶稣受难塑像下,阿方索神父手里挥舞着十字架大声的咆哮着,但是,也只能大声咆哮,对于那些调查员,他还没有胆子去将他们殴打一顿或者赶出教堂。那样的话,会引来拆迁队,把这间经营了十年的教堂夷为平地的。 所谓的末曰审判,是著名的征服者威廉一世,下令进行的全国土地调查情况的汇编。目的在于了解王田及国王的直接封臣的地产情况,以便收取租税,加强财政管理,并确定封臣的封建义务。他将当时的英格兰分为若干个大区,每个大区包括若干郡。按郡、百户区、村的系统了解情况。调查内容包括当地地产归属情况,每个庄园的面积、工具和牲畜数量,各类农民人数,以及草地、牧场、森林、鱼塘的面积,该地产的价值等。调查结果汇总整理,编定成册,以作为征收税赋的第一手资料。 阿方索神父自然知晓这个故事,他认为这些调查员们也是为了曰后更好的更多的征收赋税而做准备。 调查员不知道这个洋和尚口中说的末曰审判书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都知道主公和将军府交代下来的差事要不折不扣的去完成。 “姓名?年龄?职业?宗教信仰?” 见这群调查员油盐不进的样子,阿方索神父也只得收起了手中那纯金镶嵌着红宝石的十字架。 “阿方索,五十二岁,我是上帝的牧羊人。” “放羊的?你的羊呢?” 一个明显是归化的少数民族调查员,有些懵懂,这金碧辉煌的教堂,如何和满是腥膻遍地粪便的羊圈相提并论? “蠢货!” 阿方索神父在心中骂了一句,但是还是要为这明显有些犯二的调查员解释一下,好让他那不太灵光的脑筋转过弯来。 “阿虎,这么写,他的职业是神父,就和前面玄妙观的道士是一样的,所谓的上帝的牧羊人,是在他们的教义里自己的说法,就和出家人是一个意思!” 一个年长些的调查员为阿虎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所谓的上帝牧羊人和放羊的区别。 “年收入多少,以何种职业为生,产业多少,手下是否雇佣工人。” 一系列的调查科目令阿方索眼含热泪,抬起头向着穹顶上那怀抱着耶稣的圣母画像祈祷。 “圣母玛利亚!请您用您那大慈大悲的胸怀宽恕这群人的贪婪和罪恶吧!原来所有的欧洲人都认为征服者威廉的末曰审判是最过分、最残暴的。现在我才知道,一旦同李守汉相比,威廉一世陛下是多么的仁慈悲悯啊!” “阿神父,您在想什么?” 年长些的调查员话语中带着暗藏的机锋,“这调查是主公下令进行的,为的就是要摸清楚这南中的家底!到底有多少人,多少田地,多少牲畜、多少船只,这块土地上的人都靠什么生活。这些人从事的职业,是不是认识字,是靠种田还是做工,这些,主公都要知晓!您出了顺化城往各处去看看,从河静到清化,从南掌到吕宋,从九龙江到湄南河,从凌家卫到满喇加,就连往十州去的船上,都带着调查员和印刷好了调查表!怕不够用,船上还带着印版和油墨,预备着到了十州之后印刷!” 调查员软中带硬的话,如同当头棒喝,令阿方索清醒了过来,只得如实的按照调查员的提问,一一回答。当这群人走了之后,阿方索神父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倒在了跪凳上。 “主啊!” 他口中喃喃自语。手中紧紧的捏着那张他签字确认后的调查表存根。 这份调查表,将他和他的教堂,拥有的房屋、土地、信教的教众数量,教堂的神父、执事、嬷嬷、工友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此刻在李守汉的桌案上,想必这教堂的情形便如同耶稣一样吧? 抬起头,看看被着钉在十字架上的这位李守汉口中的苏哥。阿方索神父不由得眼中两行泪流了下来。 “教堂以后也要交税了吗?” 同样的调查不仅是在教堂,从雕梁画栋的南中军高层住宅院落,到用竹木搭建而成的土人村寨。从驱赶着水牛,扶着犁铧在田地里耕耘的农夫,到在炼铁炉前灰尘混合着汗水染成了一张花脸的炼钢工人,到在自己的工位上加工好一道工序的制造工人,到那些刚刚从果下马机器上收起一匹织就的棉布,准备到工长那里计数的纺织娘,都被调查员进行了光顾。 这样的调查,从北面与云南只有一河之隔的老街,到南面的万丹群岛、加里曼群岛,到东面的吕宋、台湾,甚至是到了更加遥远的十州和苦夷岛。 令守汉意想不到是,这样的调查,居然起到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效果。强有力的动员和组织能力,大量的调查员走村入户去调查,令一些偏僻地域的土人村寨和一些岛屿上的土王们纷纷到左近的南中军各级要求归附。 自己不能成为强者,那就要紧紧的跟随强者。这样可以分享到强者的光芒。这是这些民族一贯的做法和生存准则。 “我也没有想到,原来只是打算弄清楚,咱们南中军到底有多少田地,有多少产业,每年可以收成多少粮食油料,工场里可以每年出产多少钢铁、木材、瓷器、玻璃、棉布、镜子,种植园里每年有多少香料,可以换多少钱。船厂每年可以修造多少船只下水。免得咱们进京的时候,别人问起咱们,咱们一问三不知,被那些朝中大佬们笑话咱们是不知道有多少钱,不知道有多少兵,不知道有多少田的糊涂将军!” 守汉这话,听上去像是在打哈哈,但是,从一个有效统治管理的政斧角度而言,却是十分必要的。 了解自己的实际情况,对于制定各项政策,甚至是做出战略姓决策都是十分必要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当诸将进了咸阳都大肆抢掠财宝而萧何却第一时间将秦朝的档案文件收集整理搬运走的缘故。 正是依靠这些文件材料和关中未遭受到破坏的水利基础设施,萧何才能够帮助自己的同乡刘三生生的用物质基础和人力资源耗死了百战百胜的项羽。 而这些又来自于秦朝的有效管理和统治。 史书记载,秦应该是最早实行数字化管理的。 每一块田地都被官府仔细评定了该地块的等级,之后根据这块田地的等级,会计算出应播种的数量,之后出芽率、收成多少都有一个详细的评定成果。到了秋收之时,若是这块土地的收成低于预先的评估,那么,耕种的农民和该管的官吏会受到惩处。 所以,与其说秦是靠着强大的武力消灭了关东六国,不如说是依靠着有效的管理发掘出来国内最大的战争潜力,依靠这种战争潜力才消灭了六国。 第二百九十一章第二次摸清家底 虽然有着将近二十年来的各类文书档案的积累作为基础,以各处税务机关的存档作为辅助,但是,对于一个掌握着百万平方公里土地面积的政权而言,也是一件庞大的工程。 为了完成这件查清家底的任务,守汉动员了上万人,从军队、巡检也就是警察系统、各村镇接受过训练的壮丁之中,选拔了数千个读过书的人,来从事这项工作。 “主公,这场清查田亩、人口、职业、收入等项事务下来,想必日后施政更是如臂使指了。” 在将军府内,守汉同李沛霖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各自捧着一个雕花玻璃杯,小口啜饮着杯子里的明前龙井,透过玻璃杯看着那嫩绿的茶叶在热水中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做着种种诱人的姿势。 “不过,虽然日后效果颇佳,眼下的花费也是惊人的!”李沛霖有意识的故意叫苦不迭。 为了这次经济大普查,守汉特意从将军府内库中,也就是他的私人财物中拨出了五十万银元先行为此次经济普查垫支,当日声明,“我这可是垫付的!明年的财政年度预算里可是要把这笔花费拨还给我!” 五十万银元看起来数目庞大,但是,一旦用起来,就发现钱如同流水一样花了出去。给调查员配置统一的制服号坎要钱,印刷调查表格要钱,在报纸上刊登调查通知要钱,购置笔墨纸要钱,印制在城市村镇码头集市上张贴的布告同样要钱。更不用说那些调查员的伙食和津贴了。 几个月的调查下来,钱粮自然花费了不少,但是,调查出来的结果经过综合比对分析,得出来的结果也是巨大而惊人的。 崇祯十年九月,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经过了将近半年的调查统计,一份调查统计报告,被装订成厚厚的十余个册子送到了守汉面前。 这就是如今整个南中军从军事到经济,涵盖了人口数量、耕地数量、种类,人员职业构成、工业制造能力,港口码头吞吐量等等诸多方面的分析数据。 就算是当年的萧何重生,也会喟叹一声,秦的管理虽然细化,但是也只是针对农业社会,而南中这样的已经进入到了前工业时代的社会结构,能够做出如此详实涵盖如此广泛的调查统计,着实令人惊叹。 人口,这个无论是处于何种形态,生产力发展到什么程度都是至关重要的战略性资源,也是守汉多年来一直为之努力解决的难题。飞速发展的经济、技术,各种铁质农具、肥料的使用,农业新技术的推广,令人口的短缺似乎永远是困扰南中军高层的一个难题。 特别是采矿、伐木等劳动力密集行业,往往一座矿山就是需要聚集数千乃至上万的劳工、奴隶在那里工作,如同无数工蚁一样出没于黑黝黝的矿洞井下,为采掘那些煤炭和矿石等物而挥洒汗水。 为了能够拥有足够的人口来支撑南中军的工业体系、农业生产活动,从而保证南中军的军事优势,确保守汉提出的“仗剑经商、持戈耕田”做法,南中军几乎绞尽了脑汁:吸引内地流民到南中来屯垦,将土人变成官奴,为了获得足够人口,从守汉掌权以来,几乎没有一天停止过为了获得人口而进行的军事行动。大量的俘虏被投入到了高消耗的采矿、冶金、伐木、筑路、建港口、从事码头搬运等低级、劳动力密集行业当中。 但是,今天看到了这个人口的相关数据,令李守汉和李沛霖这两个南中军中数一数二的首脑级别人物还是大为惊讶。 “截止到崇祯十年七月十二日,我南中军辖区内,领取了华夏户籍之人、做了长期居住户籍登记之人、手中持有务工证之人,合计为一千零三万又六百三十二人?!” 对于这个数字,又有点令守汉大出意料之外。 “你们确定没有搞错?当真有这么多人手?” 守汉有些惊讶。 “那些土人奴隶、官奴你们是不是也列进去了?” 按照南中军的规制法律,土人奴隶和官奴的地位很低,基本上属于被消耗的物品。虽然有着守汉养牛不希望牛死的主张在,但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时,养牛的人也顾不得牛的死活了。大量的官奴和土人奴隶就被恶劣的劳动环境、高强度的劳动吞噬掉了。 矿山、林场、码头的官奴驻地,几乎每天都有死尸被抬出来,为附近的乱葬岗子添上几座新坟。 所以,有鉴于这些人的高消耗、高死亡率,守汉这才介意是不是将现在的官奴和土人奴隶也统计到人口当中去了。 “回主公的话,咱们统计的是有户口、有登记和务工证的,那些土人奴隶和各地的官奴单独统计了。” 户司负责这次经济普查的官员有些诚惶诚恐的回答,示意守汉翻到另外几页上去看。 果然,通过标签的口区纸,守汉很容易的翻阅到了土人官奴这部分人口的数量。 “各地矿山、工场、林场、码头、船厂,截止到七月十二日,有各类官奴、土人奴隶一百一十七万又八千零五十九人。” 东到耽罗岛、苦夷岛,南到十州,西面到了泰卢固,北面与云南和两广接壤,如此庞大的地域之内,拥有千余万人口也是正常的。 但是,这千余万人的吃饭问题如何解决? 而且,南中军的伙食无论是从数量还是质量、品种、热量都是远非内地官军所能够比拟的。一个普通士兵的饮食就是一个拥有数百亩土地的地主也要为之眼红。 另一个田地的数字就更加令人吃惊了。 经过了二十年的开垦、耕耘,以及大量的铁质农具因为守汉的不断推广使用,农民垦荒能力大大加强,各种肥料、农业技术的使用令垦荒和丰收都变得不那么困难。而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郑家、阮家、莫家、寮国、暹罗以及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的苏丹、土王们被南中军打落马下,他们所拥有的土地变成了南中军的战利品。在新主人的辛勤耕耘汗水之下,这些土地也发挥出来了应用的作用。 “眼下我们的土地控制在五千万亩的水平上,可以保证军需民食和粮食储备。各地的思无仓、常平仓的粮食都储备了可以供应三年食用的稻谷。” 五千万亩?! 按照一年两熟的标准,就算是每年每亩打五百斤粮食,也足以供应这千余万人的日常吃饭问题和工业用粮。 “主公,不仅是如此。” 那户司的承宣见守汉的情绪不错,也放开了胆子。 “这五千万亩田地,只是我们统计的每年为全军上下提供粮食、油料作物的基准数字,另外还有些田地是刚刚开垦出来,尚未进行田赋统计,也有些事处于休耕状态,不能进行统计。主公若是想要了解这部分情况,后面我们都进行了统计。这部分田地数目在半数上下。” 半数上下,也即是二千万亩左右! 这个数字令守汉和李沛霖都大为兴奋。勤王走了北京这一趟,让守汉对时下大明内地的情形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粮食,已经成为了比刀枪火炮还要重要的战略物资。有多少粮食,就可以控制多少人! “台湾的耕田数量你们统计了吗?” 李沛霖突然问了一句那承宣郎。 “回长史大人,各处的经济普查都是一样进行的。台湾、吕宋、满喇加、爪哇等处,虽然隔着海,但是却是一点不敢马虎大意,属下等唯恐有差错,派遣的都是老成持重、精明强干之人前往!” “台湾眼下有七万多福建移民在那里屯垦,同原来的五万多人混合编制成了二千多个围,每个围以铁犁为单位,现在有着八千多张铁犁用于垦荒,已经开发了二百余万亩田地。另有三万多番人归化我大明南中军。在台湾的几位大人商议将这些人同样编成保甲,一样执行我大明南中军军法。” 守汉同李沛霖对视了一眼,这台湾的粮食也是至关重要。时下陈天华在广东剿贼,大量的流民因为战事而背井离乡,有了粮食,这些流民便可以迅速的纳入南中军的战争和经济体系,成为这架巨大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台湾因为与福建、广东毗邻的地理位置,在这场战争中的地位便越发的凸显出来。 “传令给台湾。以后他们的粮食只保存一年存粮,余粮由将军府统一调配,往广东、往福建,给陈天华陈大人充当军粮。另外,也可以往浙江出售一部分!” 那承宣郎立刻在记事本上草草的记下了守汉的吩咐。 查阅完了人口、农业生产的几个数据,守汉心下大为舒畅,示意那承宣也坐下说话。 除了五千万可以保证每年每季都为南中提供粮食和其他作物的农田之外,南中还拥有庞大的山林、山区草场、种植园,这些所在为南中军提供了大量的木材、肉食、皮张、马牛羊和金鸡纳、橡胶等经济作物。 “宗兄,只可惜啊!咱们喝的这茶,只能从内地进口,否则,在这南中种些茶树,也是件好事!一来可以不再向内地进口,二来也可以向外面出口些茶叶!” 守汉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子,欣赏着茶叶的形态和茶汤的颜色,不时的嗅嗅茶水的香气,口中不无遗憾的同李沛霖闲聊。 说起这茶树移植之事,二人便只能是相视苦笑一声。 多年以来,守汉一直打算利用南中的气候和土壤等自然条件在这里进行茶树的大面积种植,从而将英国人在大吉岭进行的事业提前盗版过来,把茶叶这个吸金利器永远的控制在中国人的手里。可惜,虽然多方设法,但是各地要么是对茶树树苗和种子控制严格,要么就是费尽心机搞到手的茶树不适应南中的气候和土壤,引种不得不以失败而告终。 “算了!茶叶的事情还是留给江西、福建和南直隶的财主们吧!丝茶桐油瓷器出口,我已经拥有了大半了。” 既然茶叶这种对于自然条件和茶树品种都要求比较高的经济作物暂时无法完成引种,那就在别的方面多加精力罢了。 对于工业制品的生产和销售,这绝对是事关南中军生死存亡的大事。守汉曾经说过,无粮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无军不安。众人仔细揣测了一番之后觉得颇为有道理。 既然以茶叶为主要代表的经济作物一时无法完成引种,那么众人的注意力自然便投入到了工业制品上,这些可是南中军的强项,而且不受天气时间的影响,只要有原料,便可以源源不绝的生产出来。 “我南中军当下又有炼铁炼钢高炉五座,每日每炉可出产钢铁数百吨。品种则涵盖了生铁、熟铁、九转钢、钢、呲铁钢等诸多品种。” 涉及到了南中军的机密,那户司承宣说的也是语焉不详,想必当日调查之时,调查员们也被告诫了一番。 五座高炉,平均下来每天出产从生铁到呲铁钢数百吨的数量,这个数字在守汉看来存在着计算上的错误。 他们是从各个高炉进行调查后将各自的数据相加而得出的生产总量,殊不知,每一个高炉担负的任务不同,大量的生铁被冶炼出来之后,分别被加工成熟铁、九转钢、普通钢和呲铁钢等各类产品。这就等于是将生铁这种最低端的产品和几种成品重复计算。 实际上,作为河静几家大型企业的东家,对于钢铁的实际产量,守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签押房文件柜里边便放着河静冶金和河静制造等企业的报表,上面清楚的报告着钢铁的年产量和加工钢铁的数量。 眼下南中的钢铁年产量不过三十万吨。除了足够为各处新建设的村镇城市提供足够的钢铁来保证家中的锅碗瓢盆菜刀锄头犁铧锹镐等日常使用的生产、生活工具以外,就是各个新建地所需要的刀枪和小型火炮。以及那些被一甲一兵制度选拔上来的动员兵提供盔甲之需要。 但是,除此之外,南中军已经开始对造船业实行球墨铸铁做龙骨,以保证大船的建造需要。 即便是如此,在没有开发出铁甲舰、铁路这几个消耗钢铁的巨兽之前,守汉和他的助手们,一直都在为钢铁的去处而发愁,不得不为这钢铁巨兽去寻找新的领地。 所以,北上佛山、西去天竺,东向九州、本州,都是成为了倾销钢铁的主要途径。 “只有三十万吨钢铁便已经令我有些手足无措,当真如你等所言,五座高炉每日每座炉子出产数百吨钢铁,只怕我就要去跳海了。” 守汉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这种统计方式和实际上的生产数量之间的差距,不由得内心苦笑一声。只有当家人才知道马老爷子所说的那种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市场之间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又切实存在的微妙而又危险的关系。 “每日每炉数百吨?便是三百吨,一日便是一千五百吨,一年便是只按照三百天计算要多少吨了?四十五万吨!足足比眼下的钢铁产量多出来了一半,你们是打算让我去死吗?” 一边苦笑着,一面用朱笔在钢铁产量一栏中打上了一个记号。标识着这个数字存在问题,只能用于宣传,不能用于实际上的推演和估算使用。 “十二座船坞,可以对自常胜号以下吨位船只进行检修、制造。另有民间船厂船坞四十座,可以用于修造各类船只。我南中若是船厂敞开运行,木材供应充足,每月可以制造出四十条各类船只下水!” 这数字是包括了民间的那些二百料以上的渔船和小型货船,不完全都是军舰。若是都是如同常胜号那样的艨艟巨舰,动辄便是数百水兵在上面操作帆索舵桅火炮的话,就算是如今的海上马车夫荷兰人也出不起这么多的水手。 但是,接下来的两组数字则是令守汉和李沛霖越发的几分欢喜几分愁。 “我们的瓷器工坊和玻璃烧制行业,如今拥有工人一万七八千人。瓷器窑口十二座,玻璃工坊九处。每年可以烧制瓷器九十万套,其中骨质瓷六十万套,百合瓷二十万套,其他粗瓷十万套。玻璃工坊数目不详,因为与制造千里眼、制造镜子等行业紧密相连,属下等也不好过于逼问。” 对于瓷器和玻璃行业给自己带来的暴利,守汉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 瓷器,特别是那些中高端的骨质瓷和百合瓷,大多是北上卖给内地,或是西进,被那些欧洲来的客商、天竺和阿拉伯的商人买走。换回大量的金银和物资。而玻璃,除了安装在房屋之上,制造出水晶宫和镜殿,更多的是用来制造各种大小不一的镜子、望远镜和炮队镜。 而另外一组数字,是关于纺织行业的。 “我南中现有果下马纺织机一千二百三十九台,纺织行业从业人员二万八千余人。涵盖了从棉花分拣,梳理、清洗、纺织、机器养护,制衣等诸多环节行业。” 合上手中的记事本,那承宣郎向守汉看了看,仔细的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话要说。 “郭大人,有什么话要说便说就是了。”一旁的李沛霖给他打气壮胆。 “是!多谢长史大人!”郭承宣便大着胆子向守汉和李沛霖说出了自己的一番看法。 “这纺织业的调查是属下自己带人去做的。各处的工场场主,无论是官营的还是民营的额,都有着开工不足的问题。场主们说,眼下纺织娘人手充足,只要在家中会纺纱织布的,稍加培训,便可以上机织出较松江细布更加细密结实的棉布来。纺织机器也可以三班倒,除了日常维护保养检修之外,人歇机器不歇,这样的话,产出还可以多出至少一倍以上。只可惜,只可惜……” “只可惜棉花来源不足。” 守汉回敬了他一句。 “是也不是?” “主公圣明烛照,果然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郭大人,你这差事办的不错。但是你也应该发现了一个问题,我南中如今缺少的依旧是人!不是耕田种地的人,而是可以操作大船的人!” 只有有了足够的水手,打造出来的大船才能够往天竺等地,为南中的钢铁行业、棉布、瓷器行业开拓新的市场。同时为纺织行业换回大量的棉花等原料。 否则,这运力不足的问题,将是困扰南中军下一步发展的瓶颈。甚至会将南中军扼杀。 “那,主公,我们北上将广东水师和广东沿海的船只收编了便是!如果运力依旧不足,便将福建省的郑芝龙水师一并收编便是!这样一来,各处大小船舶皆在我手,何愁运力不足?!” “宗兄,你怎么看?” 打发走了郭承宣,守汉端详着这次查清家底的成果,在硕大的一张长条桌案上摆的满满当当的数百本账册,这些数据基本上如实反应了南中军的国民经济和战争潜力。 但是,守汉还一直拿不定主意。 “主公,若是打算做一个中兴大明的擎天保驾之臣,则两广福建必须拿下来、若是只打算做一个盘踞南中的藩镇,安享富贵尊荣,则两广福建亦是必在我掌握之中,主公方可以高枕无忧。” “不仅是两广,云南这几年流入南中之人也是日渐增多,去年主公前往京师勤王之时,云南府的黔国公沐家居然派人前来索要钱粮,要我们交回人口。被我一顿乱棍打了出去。据说后来沐家还为此大发雷霆,征召土司兵准备南下与我作战。幸好他家祖宗有灵,主公在北京被封官进爵的消息传来,他只得偃旗息鼓。” 说起来北方的这位邻居,李沛霖满是不屑。 “主公!我们现在人丁有四五百万之多,其中有户籍之人在半数以上,大多经过数月的军训操练。属下查过,南中家中备有盔甲刀枪之人不下数十万户,只要主公一声号令,何愁百万虎贲之师带甲之士不能旦夕齐备?” “到那时,主公是要做郭子仪还是开辟新天地,皆有您自己决定!” 李沛霖的话颇有诱惑力,说得李守汉也是血脉喷张,热血沸腾。 “你说的不错。但是,如你所说,不管是做什么,闽粤桂三省,是必须在手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军制改革 在南中各地被调查员们折腾的鸡飞狗跳的进行家底调查的时候,另外一项大事件在悄悄的进行。 事情虽然隐秘,但是在军中已经悄悄的有消息流传。 “听说了吗?主公要把军队营制改造一下,不再以营为单位,大家有可能升官呐!” “升官还不好?!升一级,你的军饷月俸和分红都多出一笔来!” “不过,都说是要打乱现有建制,不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 “我的讲武堂同学在兵司,他悄悄告诉我,这次要分出战兵和守兵的区别!不过,是叫什么野战部队和地方部队!虽然说军饷一样,可是要是去了地方部队,升官的机会就少了!只是打几个小毛贼和作乱的土人,有什么出息?!” 就在这流言满天飞的时间里,守汉和他的军事助手们,紧锣密鼓的操持着营制改造问题。 时下南中军不缺乏经过军训的壮丁,很多壮丁的训练水平和实战经验不比内地官军家丁差,在平日里便是各自村镇中的护卫队、自卫队主力队员,随着大军剿灭过作乱的土人。 但是,如今人马多了,地盘广了,火炮器械种类繁杂。以前的以营为基本单位,下设哨队甲的编制明显不适合战事需要。特别是勤王归来之后,对于内地官军、辽东反贼和流寇都有了了解,守汉觉得,自己的军制也是必须要改了。 “主公,照您的军令。我们已经制造了一万柄铳刺,对六千支火铳进行了改造。时下每月可以出新式火铳铳管二千根。改造三千根,大约到年底,能够完成全部火铳兵的改装任务,为所有的火铳都配上这铳刺。” 在军制改革之前,守汉还是要考虑一下物质基础。他打算将现有的长枪兵和刀盾兵的比例再行削减一部分,让火铳兵的比例提高到七成或者八成。为此,便是要提高火铳兵的战场生存能力,为他们增加白刃战的利器。枪刺! 为此,河静冶金和河静制造的几位总办很是忙活了几天,将套筒枪刺的规模化生产的事情解决之后,押运着四千柄刺刀前来顺化供守汉点验。 为了在工业生产中最大限度的减少误差,南中实行了一套严格的度量衡制度,各级官吏上任、离任、调动之时,交接的一项主要内容便是由将军府统一下发的青铜制成的度量衡量具。斗、尺。大的方面,从丈、尺、寸,小的方面,从分、厘、毫、秒,甚至到忽,将原有的营造尺、裁衣尺统统裁撤掉。只有一种尺寸。对于不按照下发的度量衡进行生产经营活动的商家,什么也不要说,关门,抓人!用这样严格的度量衡标准,用来制造武器。便没有丝毫问题,零件标准化更没有问题。这也就是南中军武器精良补给容易的原因。几乎每一个同兵种、同专业的士兵使用的武器都是一样的! 当然。打造火铳和铳刺的执行标准被定为毫米。眼前的标准,已经足够用了。 铳刺不但要按照统一的标准,用上好的钢铁打造,打造出来后,还要经过严格的质量检验和规格测试。 质量检查人员的检测方式很简单,除了检查钢铁品质、铳刺尺寸之外,便是要检查铳刺的通用性。每人手中两根铳管,将铳刺分别套在两根铳管上,用卡榫卡住。感受铳刺与铳管完全合拢,使用起来力度恰好,这样的铳刺方能入库。 而且每一根铳刺上都有编码,各个环节的人们都不敢马虎大意,一旦在实战中出事,轻则失去饭碗,重则本人下狱,家眷被赶出南中,这里的一切都将失去,由不得人们不小心谨慎。 守汉从木箱中取过一柄铳刺拿在手上仔细端详,手上感觉这铳刺还是有些分量的,看来工场没有在用料上克扣计较。除了套筒与前方弧起圆滚滚部分,其余部分都是扁平的宝剑式样。 若是全部火铳手都配备上铳刺,火铳便拥有了肉搏能力,那么现有的长枪兵和刀盾兵便至少可以削减一半。而多出来的这部分兵员,便可以同样配备上火铳作战。 “现有的火铳便不要改造了。你们只管生产新的火铳便是。以替换这些无法安装铳刺的火铳。” 现在的火铳回收之后改造,远不如新造一支铳管便宜。 这对于凡事都喜欢仔细计算一下成本的守汉而言,可是一个极为不好的消息。至于说那些替换下来的旧式火铳,他已经寻觅好了去处。 “火铳重新上油、翻新之后,大约成本是多少?” “回主公,工料和人工加在一起,不超过一块五百文。” 仔细计算了一下工价,冯默峰作为代表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这样的成本,若是将燧发枪改造成火绳枪,按照新枪的价钱,大量的外销给东瀛的大名和将军们,或是北上卖给内地的各地官军,换回一些南中军需要的物资,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痛斥黑心呢? 除了外卖之外,守汉更打算将这些旧式火铳全数配发给各处新区村寨,增加他们的自卫武力。一个屯堡村寨有五六只火铳,再有壮丁们手中的长矛、腰刀,便可以将那些手中拿着原始的木质梭镖的土人视为无物了。 便是在各种小道消息沿着驿路,通过快船和书信在南北东西迅速传播,引起人们的热切议论和猜测的时候,崇祯十年七月初八,将军府下了给各地带兵将领,务必于八月十五中秋放假之前,赶到顺化议事。顺便大家一起过一个中秋节。 于是,众人便将手中的各项事务交给副手,或是快马。或是乘船前往顺化。大家都清楚,这次大会。想必便是要将军制的事情有一个传达了。众人的官职和编制,就要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说法了。 八月初十,已经是金风乍起,到处都是新稻子和甘蔗的味道了。 顺化的王府里,热闹非凡。 兵司、营务处的大员们同一干带兵将领们聚在一起,各人或高谈阔论,或轻声细语,讲述着各自防区内的见闻。各自的战功战绩。只有随同守汉前往勤王的人和不久前收复了耽罗岛的几个家伙是各个圈子里毫无疑问的核心人物,他们的声音一个大过一个,不停的在那里高谈阔论,炫耀着自己的战功。便是在府门外仿佛都可以听闻见他们的声音。 军人们从表情语言行为气质,一望便是明显的两批人,兵司和营务处组成的幕府一批,水陆两军的将领们一批。其中又有些细微区别,不过各人议论的,皆离不开今日主题,相互打探着大将军召他们所议何等话题。 “主公出来了!” 后堂中一阵鼓乐之声响起,众人立刻停止了议论,按照各自的建制站立整齐。幕府成员,按照兵司的各科站立,营务处在兵司的右侧。在营务处和兵司的后面,按照水陆两军的界限各个带兵官分别依照近卫、凤凰、麒麟、玄武、炮队、马队各营的编制站立成整齐的行列。 鼓乐声中,守汉蟒袍玉带金冠从那面巨大的绘制着南中水陆地形图的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身后是李沛霖、近卫统领莫钰以及两个子女李华梅和李华宇。 “见过主公!” 众人一起施礼唱喏。 守汉看来心情极佳,笑容可掬的摆摆手:“都起来吧!都是自家人。把你们找回来就是因为你们在防地辛苦了,回来调剂一下,这礼数是给外人看的,咱们关起门来就不要多讲了” 话虽如此,却依旧等众人行礼完毕之后才命人搬来椅子,挥手让众人落座,守汉自己虎皮帅位上就坐,随后李沛霖、李华梅、李华宇等人纷纷入座,一干人等也是纷纷落坐,只有莫钰站在守汉的身后右侧。 “看样子,各位的气色都不错,咱们早些办正事,办好了正事,大家可以回家与老婆孩子过一个八月中秋节。免得到时候老婆孩子埋怨我这个做主公的。” “多谢主公!” 几句客套话说完,营务处的会办,当初被陈天华推荐上来的黄五启取出一份文书开始大声宣讲。与方才屋子里的大声喧嚣不同,眼下屋子里只有黄五启的诵读之声,别的便是一干声息也无。 今天要讨论的主题,便是南中军整编和新的军制问题。 南中军采取的兵役制度有些像卫所制度,便是辖区内所有的壮丁,也就是十六岁以上男子,只要身体健康没有疾病和残疾的,都有接受军事训练和服兵役的义务。与卫所制度不同的是,南中军的壮丁在服役期间是享受军饷和一系列福利待遇的。 大量的壮丁在农闲时节接受训练,不仅接受训练,南中军将他们的铠甲刀枪下发给个人保管使用,作为平日里的自卫武器。到了有事时,按照一甲一兵的标准进行动员,也就是在拥有户籍的人中间实行十丁抽一的政策。 这也就是为何李沛霖说一旦有事,百万雄师旦夕可备的原因。 而原有的军制中,四大营(近卫、麒麟、凤凰、玄武)最初都是编制了八个营,分为前后左右中、突击、选锋、炮营,之后随着人马的增加,各营分别又有了新前营、新后营等诸多新营和前副营、中副营等编制。 每个营按照甲、队、哨、营设立营伍,一甲十二人,甲长和从甲长。十名士兵。一队四甲,六十人,含队官,护卫、旗鼓、伙夫之类。然后一哨五队,三百六十人。一个营五哨,另有营部直属炮队,大约全营两千四百人上下。 营制中除炮队以外,火铳兵占据六成,每一哨中,火铳兵有三队之多,其余为刀盾兵、长枪兵。 照着这个标准计算下来,四大营中每一营少则十几个营,多则二十多个营。总数计算下来应该在二十余万人上下。 “眼下我们养兵、练兵、用兵都不成问题。但是,这样的编制同主公的身份、我南中军日后的发展不相衬。所以。主公要将军制改革一下!” 整编的方案被人逐一的下发到各个带兵将领手中,这些年不断的扫盲,为了晋升职务,带兵官们也是捏着鼻子不断地在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这份整编方案写得又极为浅显,众人一看便一目了然。 讲武堂依旧归于将军府直属,负责培训水陆各军的基层军官,以及军官晋升职务之前的岗前培训任务。 讲武堂系统除了陆军学堂依旧配有训练团负责同管理、训练学兵之外。原有的练习舰队归于将军府直属,改名为水师中军,以守汉的旗舰常胜号为旗舰。 水师之左翼舰队、右翼舰队大体不做调整,只是增加三艘二十二门炮标准的炮船。 之前与水师关系密切的玄武营依旧扮演着水师陆战部队的角色。但是从玄武营中抽出前、右、后、突击、先锋、新左、新中、又后、又左九个营将近两万人出来,其余的十五个营依旧是原任务不变。 其余的三个大营,近卫、凤凰、麒麟三部,加上由玄武营中抽出的九营部队整编为左军、右军两部。另有将军府直属之近卫部队。 近卫部队由之前的近卫营中抽出五个营,同凤凰、麒麟、玄武三营中抽出的前营、右营、后营九个营合并之后选拔精锐组成。近卫部队编成近卫左中右三个旅,另有炮司编成近卫炮兵旅。马队营编制成为近卫骑兵旅,全部近卫部队将近二万余人。 其余部队便是由凤凰营为主,以凤凰营十个营混合以近卫营六个营的部队,麒麟营五营部队编制成为左军。左军人数亦在五万人上下。 右军便是以麒麟营为主。以麒麟营十个营的部队,混合以近卫营六个营的部队,凤凰营五个营的部队,编制成为右军。与左军人数基本一致。 其余部队,统一编制为旅。每一个旅大抵在七千至八千人上下,大约便是三营到四营之间的人马。 旅以下的部队统一编制为每旅下辖两个步兵团(每团1500人)、两个旅属骑兵连(每连150人)、一个旅属炮兵营(450人)跟辎重部队和旅部人员若干(400人)。 步兵团编制:每团下辖两个步兵营(每营500人)、一个团属骑兵连(100人)、一个团属炮兵连(100人)跟辎重部队和团部人员若干(200人) 步兵营编制:每营下辖四个步兵连(每连100人)、一个散兵连(50人)跟营部军官和后勤人员若干(50人) 步兵连编制:每连下辖两个排(每排40人)、一个散兵班(10人)跟连部军官和后勤人员若干。 而左军与右军中各自下辖两镇人马。两个骑兵旅(每个旅3000人)、一个炮兵队(1500人)跟辎重部队和军部人员若干(3500人)。每镇编制之内含两旅人马之外,每镇下辖两个步兵旅(每旅4000人)、两个骑兵营(每个骑兵营600人)、两个镇属炮兵营(每团900人)以及辎重部队和镇所属人员若干(1000人)。 另外,为了加强各级建制单位的突击力量,从近卫营中抽调出的部队,分别改编成为连营团建制,充实到各团、各旅、各镇之中,由主官直接掌握,作为总预备队和最后的突击力量。 如此一来,原有的编制体系和指挥系统都被重新调整了一次,涉及到人员之多,范围之广可谓是前所未有。对于各部编制内应该有的骑兵、炮兵、辎重、通信等直属部队的情形,特别是骑兵缺少的马匹、炮兵应该配置的火炮,以及通信人员,各部将领回去之后务必在十五日之内完成整编之事,之后兵司和营务处会派人前往点验、查清人员、兵器、马匹、器械的缺损情形,之后统一进行调配。 众人急速的翻阅了一下自己部队的去向,被编制进了近卫部队的面有得色,编制进了左右军的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只有那些编成了地方部队。负责一道或者几府之内治安剿匪平乱等项任务的部队将领面带不愉,但是有不敢发作。 “主公!这是为什么?我们这些老人都被编成了地方部队。当一个旅长也就罢了!为啥廖冬至的部队也编成了一个旅,他也是旅长?” 一个旅长如同发现了金矿一般,指着文册上的一行字朝着守汉喊叫起来。 刚刚就任左军第二镇统制的陈天华,正想要恭喜一下得力的干将廖冬至,不想被这个家伙坏了气氛。 “你想说什么?不想干警备旅?好!我调你去广东,你能够在那里打出一片天地吗?!是觉得自己这个旅长官小了,还是觉得心里气不顺了?!” 守汉的脸色瞬间变得愠怒了。 “你说,让你去警备旅做旅长。是屈了你的材料,还是军饷、薪俸待遇少了你的?” 守汉的话,丝毫不带着感彩,但却令室内的旅长、统制们呼啦一下全数跪倒。 “父帅,想来之前我南中军都是一样的建制等级,没有战兵守兵之分。贺旅长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也是在情理之中!请父帅绕过他这一次。” 李华梅姐弟也是跪在众人面前开口为这贺姓旅长求情。希望能够免去他的无妄之灾。 “主公,冬至初来乍到,能够为大军收容已经是天高地厚了,至于说这野战旅长之职位,却是万万不敢领的。标下愿意同贺旅长对换一下,请他来第二镇担任此旅长重任!” 为了不让自己的爱将成为众矢之的。陈天华悄悄的在廖冬至脚上踩了一脚,示意他开口为贺旅长求情。 “都起来吧!” 守汉见众人皆跪,一时倒也不好发作,只得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你们以为当了警备旅就舒服了?就没有前途了?” 守汉用手敲打着帅案后面那幅巨大的屏风,上面的山川平原河流村落海岸线。随着他的手掌不住的颤抖,如同发生了地震一般。 “且不说我们内部。郑家的残余、莫家的旧部,依旧流窜乡野,时不时的出来打家劫舍煽动叛乱,便是南方,也有一心怀念真腊之人。若是各地没有强有力部队弹压,一旦有了事,军队调动不及,形成燎原之势,这该如何收场?!” “就是!” 跪在一旁的几个前营官面色虽然与各位旅长一样,心中想法却是截然不同。他们的部队在这场军制改革中与其他部队合编成为旅,可是他们却没有当上旅长,成为了编余之人。对于旅长职位,他们却是欲求而不得。 “妈的!有肉吃还嫌肥!?你不想干这旅长就让出来,有的是人想干!” “我军西面有缅甸莽应家一直狼子野心,虽然对我南中军眼下恭恭敬敬,天晓得会不会在我们睡着了的时候猛扑过来把我们掐死?!西南面的暹罗,虽然已是我南中军藩属,但是其国中依旧有权臣意图作乱。这两大强邻在侧,你们这些做警备旅长的,便是对敌第一线!” “而且!所谓的近卫部队也好,左军右军也罢!哪个打得好,哪个就是野战之师,可以征战四方!哪个打得不好,就给老子降级当警备旅去!警备旅也有机会随我出征,打得好的一样可以升为主力!” “愿为主公效命!” “愿为主公效命!” “愿为主公效命!” “愿为主公效命!” 一时间二十几个旅长纷纷振臂高呼,那贺旅长更是声震屋瓦。 “愿为主公前驱,马踏缅甸!兵进大城!” 南中军一直以战功做为考核军队的标准,你平日里牛皮吹得山响,到了战阵之上就拉稀,这样的部队不但同僚看不起你,等候你的命运也只能是裁撤。所以各级将领军官一听守汉说起西面的邻居时,都本能的意识到,这是要对西面动手了! “冬至,你也不要过于谦虚,让你当这个旅长,也不是白捡的!日前接到军报,英吉利人在虎门、在广州等处滋扰,官军抵挡不住,抽调各处军马回援。引起各处乱贼死灰复燃,我军马上就要大举入粤剿贼平乱。你,身为粤省土著,正是建功立业造福桑梓,也算是衣锦还乡的事了!” “这旅长职务,较之内地官军的副将,基本是平级的。但无论是职权、麾下兵马战斗力,火炮数量,都不亚于一个总兵!”一旁半晌没有说话的李沛霖笑吟吟的为众人解释着旅长这个新官衔的职权。 “不错!一旅之众,完全可以在一个战场上作战了。对付数万内地贼匪不成问题!” 对着那群因为部队被并入其他各营成立旅级单位的前营官郁郁寡欢的脸,守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早就让你们多读书,多练兵!你们就是不听!看看后面,关于你们的安排!” 对于这些因为部队与其他部队合并,而编余出来的军官,守汉决定成立编练处,归属于兵司。负责各地的壮丁训练、补充,必要时可以随时拉起成立新的部队。 也算是动员体制的一种实验吧?! 他在心里暗自得意。 “辽东建奴、内地的官军、农民军,都是靠着战场的淘汰和自然选择来培养精兵。我,训练出来的部队耗也耗死你们!”9 第二百九十三章对阵英夷 在设在越秀山上镇海楼的大将军行辕向南望去,整个广州便尽收眼底。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这座越秀山便是最好的佐证。 海拔不过七十余米,山顶建造观音阁、在山腰另建道观,镇海楼则修建在越秀山的山顶,俗称“五层楼”。建于明朝初年,地方官员为了加强守备防御倭寇,取“雄镇海疆”之意,在山顶建成镇海楼。镇海楼高28米,宽约30米,分5层。楼顶及各层挑檐均为琉璃瓦盖,下面两层的围墙用红石砌建,镇海楼两旁有长约数百米的包砖城墙,是扼守广州的重要战略支撑点…… 在现在的历史上,这里是广州博物馆所在地。 不过,眼下,这里是奉旨督办两广剿抚事宜、龙虎将军李守汉的行辕所在地。 一队队手持长矛,腰间悬着佩刀的近卫士兵,从镇海楼内一直排到了越秀山脚下。 在山脚下,广州官员的轿马车辆仪仗挤得乱糟糟的,百余位各级文武官员手中捧着手本各自具束衣冠,武将们佩刀背弓盔明甲亮等候着召见。 众人心中无不忐忑,不住的掂量着手本中礼单的轻重,不知道这份礼物能否保住自己的官位和身家性命。 守汉于崇祯十年十月引军万余进驻广州,之后左军第二镇统制陈天华便令廖冬至等人立即接管了广州水陆防务,各处城门、衙门皆有南中军把守。 也不怪官员们忐忑不安,广州承平日久,武备废弛,多年来成为对外通商口岸,官员们弄钱的热情要远远的大于整顿军备、训练士卒。若不是武备废弛,也不会让区区的乱贼席卷两广,让威德尔的几艘武装商船打到了广州湾,炮击虎门。 英夷东印度公司威德尔的武装商船船队自从进入了广东水域之后立刻发现这里与南中的明朝官军几乎是两个世界。 水师的船只窄小破旧,船板单薄,火炮口径大小不一。船破炮近药力差,装备如此简陋低劣,训练水平更差,较之西来时遇到的南中军水师,便是海军同小渔船的差距。这是威德尔等人对广东水师的评价。 见这里的官军实力太差,各处又是风起云涌的乱贼遍地,小股的打家劫舍,大股的劫掠州县,甚至是割据一方。这些英吉利人表面上被他们鼓吹的绅士风度便随着海风吹回了阿尔比昂老家,骨子里那点海盗血统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威德尔船队1637年6月27日抵达澳门以南的十字门外停泊。英国商船的到来使葡萄牙人感到为难,因为这时候的澳门已经归属于葡萄牙复建制,实际上属于南中军的藩属一类的角色。之前所从事的果阿、里斯本的贸易航线已被荷兰和葡萄牙复舰队所分享。而往长崎和吕宋的贸易航线,也被郑家和南中军分享。而且同长崎的贸易也因为郑家的缘故,而变得十分的不稳定。这样就只剩下吕宋一处仍然保持密切的贸易关系,但贸易额每年仍达150万元以上。如果任由英国人开辟中国市场,打破其对中国外贸的垄断,则葡人仅存的一点贸易利益也将丧失。出于为自己的饭碗考虑,澳门葡人对于葡萄牙复总督冈萨雷斯将军的指示,采取了阳奉阴违的态度,不允许英国人分享澳门的贸易特权。 但是,葡萄牙人又自忖没有能力能够将远道而来志在必得的英吉利人赶走,于是,便祭起了一个法宝,“为了打鬼,借助钟馗。” 葡人在明朝香山县官员面前搬弄是非,将停泊在外洋洋面的英国人说成是荷兰人,为了报料罗湾战败之仇前来骚扰,应于驱逐。葡人又从澳门派出巡逻艇在英船附近巡弋,阻止英国人进行贸易活动。 威德尔见到澳门贸易已无希望,便于7月底启碇前往广州。8月8日,英船到达虎门亚娘鞋(anunghai)停泊,虎门炮台守军鸣炮示警。威德尔蓄意挑起事端,下令扯下圣佐治贸易旗,升起英国国王的军旗,摆出一副准备战斗的架势,随即指挥船队炮轰虎门炮台。攻上炮台后,英军扯下中旗,挂上英王旗帜,并拆下35门大炮,作为战利品搬到船上。 这样一来,局面便无法收拾。 熊总督就算是脾气再好,再主张安抚,别人都打到了你家门口了,如何不还手? 但是,考虑到自己马上就要离任,这个烂摊子,还是交给别人去收拾吧! 于是,两广总督衙门派葡人诺雷蒂(pallo noretti)作为代表出面交涉,威德尔才把大炮归还,同时派出两名商人随同诺雷蒂前往广州城。他们登岸之后雇请民夫将船队所携带之南中国货物卸下,运往广州,随着车队进城的商人还携带西班牙银币22000里尔,一万南中银元以及2小箱日本银币,作为购货之用。 本来事情似乎有了向好的一面发展的态势,但是,不知道威德尔这厮是不是窥探到了什么虚实,或者是有人向他通报了广州城附近明军空虚的军情,率领船队沿着珠江逆流而上直驱广州。 广州作为省城重地,自然不能容忍逆夷猖獗。广东水师虽然比不上福建水师那么军容强盛,但是因为有南中军在省城附近剿贼,胆气也是颇为雄壮,出动了大小船只驱赶英吉利人的船队,并且用火炮轰击英吉利东印度公司船队。 水师出动了陆地上,两广总督衙门也调集了省城附近万余人,在珠江两岸布防,意图令英吉利人无处登岸,逼其退走。 迫于形势,威德尔船队一行只得退出广州水域,在珠江口、虎门、澳门一带往来徘徊。并且趁南中军廖冬至部南调之际,攻占虎门地区,纵兵大肆劫掠烧杀,变本加厉的烧毁船只房屋,甚至是在攻克了虎门炮台之后,将炮台摧毁。 这一下,双方便再无转圜余地。 威德尔的船队在虎门地区进入战备状态,而两广总督衙门和广东巡抚衙门更是调集了数万官军围拢上来,将虎门地区围的水泄不通。 但是,谁也不敢开第一炮。 威德尔一方万里远来,每一桶火药、每一枚炮弹都极为珍贵,更何况人手也是不那么充足,若是在战斗中损失过大,那么此行贸易便告泡汤。只得是逐步的将船队驶向澳门,试图请葡萄牙人出来调解一番,让自己能够完成在东方的贸易活动,将船上所运输的南中货物销售掉。 双方便在葡萄牙人的信使往还中紧张的对峙着。 直到守汉引军马前来。 看着那入城的数千军马,不由得令布政使以下官员们心惊胆战。观其军容,观其队伍,都远非大家见惯了的营兵、家丁、土司兵可以比拟。 但是,根据官场定律,能打的部队普遍纪律都不好,战斗力往往都和部队士兵的野蛮程度成正比的。 但是,这支部队入城之后,除了接管城防,在营盘中安歇、训练之外,便再无动静。每日里只有少数采买人员拿着白花花的银元和黄澄澄的通宝出来采购各种新鲜蔬菜鱼类肉食等,倒叫广州的小商小贩们很是发了一笔小财。 但是,不扰民不等于战斗力不行。 在广州街头上,十几个巡抚衙门的家丁因为指摘南中军的盔甲军容等事,双方爆发冲突,最后变成了巡抚的抚标营亲兵与南中军的辎重兵群殴事件。 数百个平日里武力过人横行街市的亲兵家丁,被七十多个南中军各部的辎重兵伙夫之类的在广州城内追逐殴打,=一时间令广州城内百姓很是开了一次眼界。 堂堂的抚标亲兵,被区区的几十个腰间扎着围裙挑着扁担的伙夫举着扁担在花城街头沿着珠江追打,这一幕成为了当天无数广州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大话题。 于是,当得知这样的兵马在城外还有万余人的时候,广东官场真的震动了。 一大清早,各个衙门的官员们便齐齐的聚在巡抚衙门前,随着巡抚一道前往越秀山大将军行辕叩拜。 令广东官员们胆战心惊的是,只有近距离接触、观察到了这南中军的兵士,才知道这支人马有多么的精锐强悍。 虽然因为地理环境的问题,两广、南中的人普遍个子都不高,而且骨骼偏小。总体给人感觉较为瘦小。但是,眼前那些南中军的兵士却是红光满面,肌肉结实,感觉那盔甲下面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与精神。 这与不久前驻扎广州的陈天华部队相比,差距又是很大的。虽然陈天华的部队比起广东当地的官军来又是强悍了不知多少。 “家丁!一定是家丁!” 在心中衡量了一下眼前这些士兵同不久前陈天华的士兵之间的区别,众位官员很快做出了一个合理的判断。 但是随着这个判断结果,又一个令人惊掉下巴的问题摆在了官员们的面前。 “国朝自有家丁之制度以来,据闻豢养家丁人数最多、战力最强的,莫过于昔日辽东的广宁伯李成梁李大人。但是据说也只有八千人之众,如今这镇海楼便驻扎了三千余人,城内各处亦有数千人,城外尚有数千人。这李大将军该有多少家丁啊!” 有那细心的官员偷眼打量兵士们身上的胸甲,虽然经过擦拭上油,在秋日的阳光照射下,闪耀着金属的光芒,但是仔细看来,胸甲上依旧可以看得出来一些细微的痕迹和凹陷,很明显,这些胸甲和穿着它们的人,都是经过战阵,见过血腥的老兵。 这些老兵身上除了一套胸甲之外,大多数人都是斜斜的披着一条水牛皮制成的袋子。从左肩到右胯,将胸甲分为两半,赭红色的皮带上面大大小小的又有几个小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些甚么。 这些带着皮带的兵士俱都是手持一杆火铳,火铳的铳口用细棉布制成的布套仔细的套好,防止灰尘和水汽进入。 火铳手们腰间皮带上悬挂着一柄长长的匕首,没有刀鞘,只是用皮套套着刀柄,系在腰间。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广东很早就已经接触到了西洋火枪,很多铁厂也都在加工制造各种火铳甚至火炮,广东兵更是以善于用火铳而著称。这些官员们家丁之中便有不少使用火铳的,对于火铳的好坏,他们也是有自己的评判能力。 但是,这三千多家丁之中,怕是有二千人都是使用火铳,而且火铳俱都是打制精细坚固厚重,绝对没有炸膛之虞。这样的火铳在佛山采购的话,怕也是所费不赀,若是给二千家丁都装备上,只怕花费更大。 有那官员已经决定;一定要投靠到李将军门下做一个走狗。 原因无他,兵强马壮,人数众多,钱粮广有。这样的主子,便是内阁的阁老们也是要巴结的。 但是,从镇海楼中出来的一名近卫部队的军官很是客气的收了众人的手本和名帖,然后告知他们,“大将军清晨便出城带人往虎门去了。怕是此时已经抵达虎门,督率水陆二军同英夷开战了。” 刚刚在崇祯十年闰四月以从南京光禄寺卿的职务上接替了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官职的张镜心,是个典型的文人书生,平生的建树就是写了《易经增注》、《云隐堂集》、《驭交纪》等书,反应出了他在易经、诗文、以及如何选官吏上的造诣。但是,对于用兵打仗这种事情,却是十分欠缺。 听闻钦命督办两广剿抚事宜的李大将军已经出城与犯境逆夷作战,不由得心中大为感动。 “席不暇暖,剑及履及,正是我辈人臣者应尽的职责操守。” 但是,他手下的一众文武大员对于这位刚刚上任不到半年的书呆子总督大人却是不太感冒。 李大将军出城去与逆夷作战,若是我们这些广东本省官员不到现场的话,日后该如何向朝廷奏报? 李大将军胜了,战功没有我们一丝一毫。报捷文书上没有我广东官员的尺寸之功,朝廷大佬见了,岂不是要大力申饬我广东官场畏敌如虎,不思如何上报君恩,下安黎庶? 若是李大将军败了,那他推卸责任之时,也可以将黑锅全数扣到广东官场上,什么粮草不及时,后援不给力,等等。反正如今朝廷是不敢对带兵将领如何,但是杀起我们这些文官来,可是毫不手软。 况且,凭借李将军手中的这些虎贲,焉有不胜之理? 这到手的军功,如何能够错过? “督臣,李将军忧心国事,已经出城与逆夷作战,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属下建议,我广东官军立刻倾巢而出,为李将军平灭逆夷助上一阵!” “属下立即在省城之内收集猪羊牛酒,准备犒赏得胜之师!” “标下愿率所部前往虎门,听候李将军调遣!” “请督臣早作决断!迟了,李大人所部便要与逆夷开战了!” 这话说的已经很是裸了。 开战之前到了,你是合力作战,哪怕是别人打老虎时,你帮助武松把哨棒捡起来,到时候写告捷文书的时候,也可以好生的铺排一下。 作战之时赶到了,算是增援,成色就差了一些,但也是战功。 等别人打完了、打胜了你赶到了,顶多算是保障有力那部分。军功?不好意思,有你什么事? 张镜心虽是书生,但是却对官场上这些门道也是有所了解,(废话,要是不了解的人,能够混到总督的位置上吗?)这个时候再不出动,只怕朝廷和属下都要得罪了。 “也好!便依尔等所说,各部、各衙门依照职责努力办差便是!” 吩咐完属下文武官员,他转过身朝着那近卫部队的军官很是和气的拱了拱手。“这位将军。” “不敢当,在下近卫旅营官林克辛。”林克辛看着张镜心身上的绯色官服和上面的仙鹤补子,知道这位应该就是两广总督大人了。 “大人有事请讲。” 见林克辛不卑不亢的样子,并没有跪下行礼报名,张镜心张总督心中老大的不痛快,但是此时此地,也只能忍了。 “不知将军大人何时前往虎门,走的哪条道路?” “一早便往珠江码头上去了,预备登船往虎门与在珠江口左近的水陆各军汇合。此时,怕是已经过了东莞,快到狮子洋水面了吧?!” 于是,广东官场的文武官员们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 张镜心大人亲率督标营、水陆兵马万余前往虎门驰援李守汉大将军所部。广州知府在搜罗猪羊牛酒,准备犒赏三军。街道上开始操持张罗着扎起彩牌楼,预备迎接凯旋将士。 没有了气势恢宏的出征仪式,没有了斟酒壮行,张总督急匆匆的乘船沿着珠江便追了下来。 总督大人的船队刚刚过了黄埔岛,迎面便遇到了前来报信的东莞县令坐船。 “总督大人!李大人的兵马在各处散发文书,张贴告示。这是他们张贴在鄙县县城的告逆夷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破围!攻心! 发生在邓氏族人间的指责斥骂殴打,南中军的士兵都没有制止,相反,他们见那些愤怒的村民冲到木柱前,立刻闪到一旁,任由那些村民去打去骂,只有当见到某个人犯快要被打死的时候才上前制止。 “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过了好一会儿,邓氏族人才从亢奋状态中逐渐清醒过来,跪倒在木台前,请求南中军对这群吸食同族血肉的家伙处以极刑。 当曰的处理结果,被陈天华用快船送到了顺化,呈交到守汉的办公桌上。 “第一,邓氏家族祠堂所属产业、田地,折价后由南中军组织发售,所得钱款平分给族中男女老少,凡在南中军户籍上登记者人手一份。” “第二,邓氏家族所属各村各围,族长、村长不再有对族人处置之权,只有组织祭祀祖先之责任。村中治安等事项由南中军委派之村长完成。” “第三,邓元勋及其直系子孙,组织武装对抗南中军,满门皆斩。个人名下之田地,有证据证明为其巧取豪夺而来者,发还原主耕种。” 另外一个结果则是在邓元勋、邓七等人被斩首之后发生的。 当二百余个刀盾兵挥起手中长刀,将邓元勋等人的首级砍下,并且高高举起之后,候家、文家等家族的族长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如同丧家犬一般来到陈天华面前。 “求大人饶过小人等一命!只要不杀小人等的头,一切都照大人,照南中军的法令、军令办!” 第二百九十四章对战英夷(中) “我大明天朝自太祖立鼎几二百七十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天朝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迨万历、天启年间,俯准彼等互市,并允在天朝传教;天朝以其劝人为善,勉允所请,初亦就我范围,遵我约束。 天朝柔服远人,至矣尽矣。然彼等不知感激,反肆要挟。崇祯十年六月十八,尔夷逆商威德尔无故炮击虎门。八月初二趁虚袭我市镇,掠豕三十口。八月初四毁我炮台,焚我大帆船一艘。天朝仁德为先,不肯开衅,盖因恐伤吾人民耳。然尔等逆夷乃无礼横行,专肆兵监器利趁虚袭吾,自取决裂如此乎? 尔等逆夷今不尚仁义,专恃武力。吾便以武力应之!令尔逆夷知吾剑之锋利否!“ 在顺流东下的船上,张镜心大人读着李守汉写成的告逆夷文书,虽然词句在他看来有些粗糙,但是文字中那份豪气却仿佛便要在字里行间跳跃而出。 船队很快便通过了狮子洋水面,过了淡水河、永泰围,珠江两岸,开始出现大队人马夹江而行。 从旗号、衣甲兵器和行军队列上看,这些队伍应该便是接到两广总督军令前往虎门同逆夷作战的广东本省军马。 果然,派遣督标中军前往联络,正是广东本地军兵,得知总督大人亲自前往虎门会同那素有能战之名的李守汉南中军同逆夷作战,各处各营军马士气高涨,纷纷间道而来。 为了争夺道路,几只军兵还发生了殴斗,颇有几个人被打得鼻青脸肿。 不过,过了永泰围,船队和陆路上的行军速度便告缓慢下来。 “大人!前面不远就是虎门水面了!是否派遣官将前去同李大人联络,免得发生误会?!” 听得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督标营中军参将有些忧心忡忡的向张镜心大人进言。 “不妨请大人到金沙寺水面登岸,便在金沙寺驻节,督率各路军马,饬令李守汉前来拜见,同时协调调动各路军马一同进剿便是!” 幕府中执掌奏稿文书的师爷捻动着几根胡须也是做诸葛亮一副羽扇纶巾的姿态。 老实话,张镜心没有那种亲冒矢石的勇气和胆量,从内心而言,他认为那种行为都是匹夫所为,绝非他这种正途出身的官员所应该办的事。 但是,这样的做法,容易给人以话柄,畏敌如虎、避而不战等等罪名就会如雨点一般落下来。朝廷如今正是依赖李守汉的时候,只怕他的题本上去立刻照准。 正在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权衡利弊得失,一条沙船逆流而上直趋总督船队而来。 “何人如此大胆!不看看督臣的旗号在船上!” 来人却是广东大鹏营的一名军官。 “李大帅有军令至此!现征剿逆夷之事已经发动,诸军便在原地停留!不得擅自行动!以免为逆夷所乘!” 来的军官不过是一名千总,但却是趾高气扬,一副意得志满的德性。 “混账!本督前来征讨逆夷,尔等却来横加阻拦,算是什么东西?!” 张大人一肚子的怒火便要发在这千总身上。 督标中军参将更是拔出了腰间佩剑,准备将这千总便在船头斩了。 “本官是奉了李大帅军令而来,若是有何疑问,待战事结束后去问李大帅便是!不过,还请大人暂时歇歇,免得被炮火所伤。” 那千总虽然被这阵势吓得脸色发白,但是却兀自镇静的说出了一番言语,想来也是有备而来。 仿佛为他这番话做注解,东面的洋面上一阵巨大的炮声传来,震的总督桌案上的茶杯微微发抖。 “也好!便听你这狗才的!若是战事有误,贻误军机,本督少不得请天子剑王命旗牌斩了你的首级以警三军!” “大人怕是斩不了在下的人头了。我大鹏营已经被李大帅收编,算是南中军水师的一部分了,眼下我们归属廖冬至廖大人辖制!” “实不相瞒,大人,您看到这珠江两岸的兵马,大多已经归属于李大帅节制,粮饷军务皆听调遣。所以,还是请大人您先去金沙寺休息休息,等李大帅打完了红毛逆夷,您再去拜见也不迟。” 张镜心听得那千总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语被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又无法应对,口中只是一个劲的喃喃自语,“混账!混账!” 督标中军的参将游击们上来将那千总轰到一旁,命令船队往金沙寺驻泊。 虎门的炮声逐渐的停息了下来。 “真没有用!还以为能够万里跨海而来的人能够很能打,可以好好的练上一场,不想却是如此的窝囊!” 李华梅在自己的七海号炮船上很是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单筒望远镜。 方才,当守汉领着南中军水师自珠江口和广州城两个方向压向虎门水域时,威德尔的东印度公司船队便发现了势头不妙。 自己的五条船最大不过五六百吨,船上还载有从左近市镇抢来、买来的各类货物,整个船队只有不到三十门各类火炮,连广东水师都不敢去硬碰硬的做一场,如何是打败了荷兰人舰队的南中军水师对手?! “爵士!你看!咆哮的荷兰人号打算向南岸突围!我们是不是也沿着南岸逃出珠江口?” 一条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试图在南中军水师还未完成合围之前,从虎门水域冲到珠江南岸,利用自己排水量小,吃水浅的特点当一回溜边的黄花鱼,从南中军的网眼当中逃出去,冲出珠江口,至于说珠江口外有什么,那到时候再说了! “好了!咱们就拿这条英吉利人的船开张!”站在自己心爱的炮船上,李华梅看着这条吃水很深,明显船舷下沉的厉害的英吉利商船,船上一群水手紧张的操弄着帆索,也有十几个炮手在船舷的火炮紧张的准备发射弹药。 “好嘞!大小姐!您就瞧好吧!” 李华梅这条舰船是她的生日礼物,由李沛霆从自己辽东归来的分红中拨出款项向船厂定制,本来打算搞一条不亚于守汉现在旗舰的大舰船出来,不想被守汉在船厂的契约文书中发现了这条舰船的订单。 “小孩子家,哪有一上来就玩这么大船的?先把我的那条船玩熟练了再说!”于是李华梅只得很不甘心的接受了父帅淘汰给她的旧船。不过,也不算是完全旧船,至少火炮、帆索锚具等物都是新的。而且船体本身也修葺粉刷一新。 看得上船开眼界的施郎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指挥这样的炮船!” 今天,便是李华梅与施郎等人在珠江口上的初战。 但是,没有等到李华梅的七海号调整炮口,斜刺里一条双桅横帆船仗着自己船体小,速度快、吃水同样浅的优势猛冲出去。 那是一艘装备了两门克龙炮作为主要火力的炮船,虽然只有两门主炮,但是强盛在炮弹的重量。六十八磅的炮弹,装填的时候需要四五个炮手齐心合力才能将其装填完成,因为其装填费力,所以,炮手们要么不装填,要么装填之后就一定要把这炮膛里的炮弹打出去才是! 因为要是将巨大的炮弹再取出来,实在是件苦差事。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揭谛揭谛,波罗蜜揭谛。” 克龙炮的炮长一面眯缝着眼睛,用手中的六分仪和旁边的观测手核对着“咆哮的荷兰人”号距离本船的距离、方位等射击诸元,一面口中默念着佛号。 这个在暹罗入伍的华人炮长,受当地小乘佛教昌隆的影响也是一个半吊子的佛家弟子。虽然信佛,但是不妨碍他每顿饭大鱼大肉,没事的时候喝上几口,家中有三个女人给他养了六七个孩子。 为了军功,为了养活这些女人和孩子,必须要好好的杀敌才是! “便是如我佛般慈悲,遇到邪魔外道时,也要以无上法力,无上神通,以金刚之力来降魔卫道。” 他很好的给自己的杀戮行为找到了理论依据。 “红毛逆夷船只距我舰约一千步!” 测距手很是审慎的报出了咆哮的荷兰人号距离这艘双桅横帆船的距离。 “船首主炮口仰角五度!” “装填!” “送入药包!” 几名上身的弹药手齐声大吼,麻利地抄起弹药车中按药量用油纸包裹好根据距离设定的相应发射药包,快速的打开将内中的丝绸药包塞入炮膛。 “药包好!” 推弹手在他闪出后,敏捷地抄着手中的推弹杆,只是一下,就将药包深深地送入炮膛底部。 嗤! 尖利的铁锥,从火门口刺入,瞬间刺破了内中的丝绸药包。一个引药手上前,麻利地将手中的鹅毛信管,深深地插入火门口子内。用手指捻动一下,确认已经插入药包之中。 这几个人在炮尾部紧锣密鼓张罗的同时,几个弹药手从炮位旁的弹药箱中,将一个巨大沉重的实心铁球合力搬起塞进了炮膛之内。 炮手们各自站位明确,职责分明,动作优美娴熟,如行云流水相仿,如果不是在这杀戮战场,单就他们的样子而言,给人的感觉不是在准备杀人破坏的火炮,而是在搞一门优雅的艺术。 只不过这艺术有些残酷。 “动作再快点!别像个娘们一样!快,快快!” 炮长还在督促炮手们快速完成装填过程。 同其他部队不同,水师和陆营的炮队无法用斩首数字来衡量战功,考核全在火炮的准备与射击上。哪一尊火炮打得快、打得准、打得好,不仅关系到炮手们的荣誉,也有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在里面,南中军的炮兵手册上规定,对阵敌舰首发命中者,全炮奖励五十银元,炮长另奖励十元,观测手奖励四元。 “再往前近一点!红毛夷人打算顺着珠江水流沿着江岸逃走,咱们贴上去,瞄着它的吃水线来一发!给它来个大开膛!” 炮船的舰长从望远镜里揣测出“咆哮的荷兰人”的意图,脸上露出了一阵阵的狞笑。要是一炮能够击沉一艘逆夷的船只,这个功劳可就大了! 这个时候的人们虽然不知道火炮弹道的知识,但是也知道在一定距离上炮弹出去是直线。 “好!靠近了打!贴到五百步以内!一炮便搞定它!” 珠江江水滔滔,江面上出现了一幅很奇特的景象:四艘英国商船在虎门附近集结,面对着围拢上来的七海号为首的七八艘南中军水师舰船有些不知所措,而靠近珠江南岸,咆哮的荷兰人号正在拼了老命往江岸附近水道移动,在他的侧后方,双桅横帆船上的前主炮已经用黑洞洞的炮口瞄准了他,在波涛起伏中不断的拉近与他的距离。 但是,就在这两条船展开一场追逐赛的时候,一股白烟升起,一声巨响传来。 就在双桅横帆船的侧后方,沿着珠江中心主航道担任巡逻警戒任务的一艘同样的双卫横帆船,船头安放的巨大臼炮炮口喷出浓密白烟的同时,炮口间隐约还有炮焰闪烁,二百磅重的炮弹,被火药巨大的推动力推出炮膛,呼啸而出的巨大弹丸,在空中高速旋转着不断的撕扯着周围的空气,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怪响。 “嗵!“ 巨大的炮弹在“咆哮的荷兰人”号武装商船的船首附近入水,溅起了水缸那么粗大的水柱,水柱散去,将站立在船首指挥着逃走的船长很是热情的来了一个东方的洗礼。 “该死的!这么大的炮弹!这群异教徒简直是疯子!” 船长擦着脸上的江水,试图尽快恢复对眼前情况的观测。 “天哪!” “丢雷个老母!” 在珠江南岸跑得乱七八糟的广东官军们,被这一发巨大炮弹的威力惊吓的咂舌不已。 看来咱们听从李将军节制调遣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了。这样的火炮别说对付几个红毛逆夷了,就是对付深沟高垒碉楼林立的乱贼、宗族,也是手到擒来! “雷老四!你他娘的和我争功是不是!” 这边正在奋力追赶的双桅横帆船船长在船首跳着脚朝着臼炮炮船大骂。 “我们距离那该死的逆夷还有多远?!” “大人!大约五百步上下!” “要不要再靠近一点?!” “靠近?!靠近他老母!再他娘的靠近,雷老四就把功劳全抢走了!开炮!” “轰!” 随着船长手中红色小旗的落下,六十八磅重的克龙炮炮弹从炮膛中飞出。在白烟和烈焰的欢送之下,迅速的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炙热的弹痕,用似乎肉眼可以观测到的速度朝着五百步以外“咆哮的荷兰人”号的吃水线飞奔而去。 看着半空中巨大的炮弹紧贴着江面狰狞而来,“咆哮的荷兰人”号船长心中一阵惶恐、恐惧,这感觉便是面对大西洋上的巨浪、奥斯曼的海盗、荷兰人的炮火之时,也不曾有过,一时间他不知是该操作船只向前还是后退,如何避开这气势汹汹的炮火打击才好。 炮弹呼啸而来,随着船上水手们一阵尖声怪叫,就落在船体旁边不远,激射入水中后,激起一股巨大的水柱。 紧接着,一阵巨大的震动从船舷下方传来,克龙炮的炮弹虽然入水,但是去势未遏,正正的击穿了“咆哮的荷兰人”号的吃水线下船体,珠江江水席卷着泥沙喷涌而入,将破口不断的扩大。 “我们也来送你们一程吧!” 被咒骂了半天的臼炮炮船船长雷老四,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咆哮的荷兰人”号船上水手们那惊慌失措的情景,往来救助,试图封堵住破口,清掏干净进水的船舱。 “炮弹装填好了吗?!” “马上就好!” 臼炮的炮长喘着粗气回答着船长的催促。 臼炮的四个炮手抬着炮弹挂杆,用杆子中部的挂钩将炮弹挂起,四个人在炮长的协助下齐心协力将炮弹塞入炮膛中。之后用力将臼炮调整到炮长测量的仰角上,然后迅速用铁质的杠杆将铁垫垫在臼炮底部,以固定臼炮的仰角,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后,几个炮手已经只剩下喘气的功夫了。 “开炮!” “这一炮要是再打不中,我可是没有力气再装填第三发了。”一个炮手口中喃喃自语。 “没事!打不中的话,老子帮你装填!全船上的人都是装填手!”雷老四恶狠狠的站在船头死盯着那枚在半空中画了一道优美弧线的大炮弹。 “轰!” 炮弹落在了“咆哮的荷兰人”号的船首。 登时将站在船首指挥水手们进行损管的船长劈的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滩血迹在木板上。 重达二百磅的炮弹以极其野蛮的力量直接命中船首之后一连砸穿了数层船板,直接落到底舱之中,从黑乎乎的破洞中,木板的塌落断裂声、船舱中船员发出的惨叫声不断传来。 甲板上,方才还在紧张的调整着风帆与索具的船员们纷纷被炮弹砸穿木板后四下里乱射的众多碎木块击中,噗噗噗噗噗!随着肌肉被木片刺穿的声音在甲板上骤然响起,一时间惨叫与血肉在“咆哮的荷兰人”号上交织着。 鲜血形成一道道血箭在船员们身上喷出! 二百磅臼炮炮弹砸下来时带来的动能是十分强大的,船体本身的木板,被巨大炮弹一砸,顿时便被砸碎成无数碎木块。 它们不规则的形状,有若锋利的刀刃,横七竖八的到处横飞,莫说是这些船员身上只有一件棉布衬衣,便是身披重甲的战兵,对于这样密集而又毫无规则四下乱飞的杀手们也是毫无办法。 一时间,咆哮的荷兰人号上死伤累累。 “靠上去!” 克龙炮的炮膛里重新装填好了炮弹,准备上去再补一刀。 第二百九十五章 对战英夷(下) “咆哮的荷兰人完了!”在自己的坐船上,威德尔爵士脸色苍白的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做出来了这样的判断。 两条不大的炮船、几发炮弹便要了“咆哮的荷兰人”号的性命,这不管是从火炮的射击精度还是炮弹的重量都是令人惊叹的。 “可惜啊!那船上还有不少我们收购来的好东西!就这样全完了!” 威德尔乘坐的这条“征服者威廉”号上的船长不无惋惜的慨叹着友船的覆灭命运。 威德尔爵士哼了一声,算是对他的不屑一顾。 江面上,以七海号为首的南中军水师将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剩下的四条商船用一个弧形包围圈包围起来。 江面上,广东水师的小船纷纷出动,往来各处,或是传递消息,或是打捞落水的俘虏,总之忙的不亦说乎。 也有些水师军官脑子转的灵光,“抓几个俘虏、捞些东西算什么?!要想赚大的,便靠上去,同李大帅的嫡系一同对战英夷,这才是最好的进身之阶!” 于是,在威德尔爵士眼中,一幕奇特的景象在珠江上出现了。 七海号如同一头母狮子一样,雄踞在包围圈的中心,(赞美上帝!我真的不知道它的指挥官就是一个女性!威德尔爵士赌咒发誓。)在七海号的上下游,四五条双桅横帆船如同几头矫健的豹子一样,跃跃欲试。 而在包围圈的最内侧,几十条广东水师的小船,便如同鬣狗一般,瞪着发出绿光的眼睛。等待着上前撕扯东印度公司这具死定了的躯体上肥美的肉食。 “大班!我们该怎么办?!”随同船队到东方进行贸易的公司会计师,有些惊慌失措的朝着威德尔爵士惊呼,他被眼前在江面上密布的大小战船吓坏了。 “这群该死的葡萄牙人!一面告诉我们到东方贸易很容易,明国的军队很弱,虽然规模很大。但是比奥斯曼的战斗力差了许多!现在看来,这群家伙引着我们走到了深井里,然后点着了绳梯!” 威德尔爵士心中无数遍的咒骂着澳门的那些葡萄牙人。 当初在澳门,威德尔爵士将自己船队所携带的南中货物在壕镜澳与左近的商人交易时,葡萄牙人便告诉他,这里的明军实在是孱弱至极。随便一只商船就可以击败一支明军部队。随后的劫掠、冲突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方才克龙炮和臼炮的炮声,将威德尔的美梦彻底惊醒。 江面上,越来越多的明军船只涌到了包围圈左近,一来向南中军讨好,二来也准备在这未来的新上司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让他们滚远点!别碍了咱们的事!打起来。还得提防着炮弹会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李华梅站在舰首,看着密布江面上的明军广东水师船只,有些厌恶。 七海号上的信号兵急忙登上桅杆,朝着左右两翼的双桅横帆船打起了旗语,很快,两翼的船只便有信号回来。 “军令收到!马上将他们驱离开,清理出射界来!” “大小姐!你看!” 从珠江口方向。如飞一般一条双桅横帆船逆流而上。 “常胜号引左翼舰队十二艘舰船已封锁珠江口!” 作为守汉的旗舰、南中军水师的旗舰,常胜号经过几次更换,已经成为了一艘拥有双层炮甲板,大小火炮近六十门的大型军舰,28门24磅和10门12磅火炮作为主要火力,将近二十门的大小佛郎机,足以横扫整个东亚以及印度洋海面。 “舰长!我们怎么办?!左右两翼的家伙们打来旗语,请示是否开炮?!” 七海号上的枪炮长紧张的询问李华梅,希望能够从她的檀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七海号作为拥有将近三百名船员,大小火炮近四十门的大船。也是此刻在珠江水面上南中军水师的主心骨和旗舰。各船皆以七海号的行为马首是瞻。 “打信号,命人上前告诉红毛逆夷,十分钟之内,投降!不投降的,击沉!” 稍一思忖。李华梅便做出了决定。 有人立刻手脚并用的爬上桅杆,朝着在桅杆上的信号兵大声传达舰长的指示,信号兵摆动着手中的小旗,旗语忠实的将李华梅的指示向分处左右两翼的双桅横帆船发出。 “大小姐,接下来呢?我们就等英夷投降?” “不!施郎!你到左舷炮位上去,充当一下枪炮官,十分钟之内完成装填、测距、射击准备,若是在这段时间内英夷不投降,或是有异动,立刻击沉之!” 江面上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被江风送到了威德尔的船上。 “他们要我们投降?投降的话,是否可以保障我们的生命财产安全?是不是可以让我们安全离开?” 会计师还在那里计算着利弊得失。 而在珠江两岸,围观这场官军大战红毛番鬼佬的广东民众,却也将南中军命令番鬼佬投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方才被几发炮弹便击沉一条番鬼佬船只的壮举激励的热血沸腾的情绪,随着这命令番鬼佬投降的呼喊声而被又一次推到了"gao chao"。 “丢那妈的番鬼佬!你们也有今天!” “让你抢我们的猪只!烧我们的船!今天你们也去见龙王!” 一边喝着茶,一边从在人群中往来穿梭的小贩那里购买些闲食,人们呼朋引伴兴高采烈的观看着这扬眉吐气的一幕。 “八分钟了。”回头瞥了一眼安装在舰首指挥室内巨大的航海钟,李华梅声音清灵,但是在水兵们耳中却是如同天外飞来的喜讯一般。到这个时候还不投降,那就等着去见龙王吧! “轰轰轰!轰!” 从左舷炮甲板上传来一阵密集的排炮射击声。 见东印度公司公司船队迟迟没有投降的意图和举动,相反,倒是有一条船缓缓的移动。这还了得?打算趁我们给你们考虑是否投降的时间借机逃走?那施郎是什么人?从十多岁起就和父亲一道在郑芝龙的海商团伙里混,这海商其实和海盗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各种各样的海上阴谋伎俩也是见得多了! 见这条英夷船只有向珠江下游移动的意图,施郎便当机立断。 “各炮准备!开炮!” 七海号左舷的炮窗被吊绳迅速的打开,炮手们将火炮炮口伸出炮窗。 “各炮注意!十二磅炮先行瞄准英夷齐射!之后是十磅炮!各级火炮不得混乱。违令者,军法处置!” 七海号的左右两舷甲板上布置了五门十二磅炮、十门十磅炮,和四门相当于十磅炮的大佛郎机,为了防止一次齐射后坐力过大,咱们的施郎施大枪炮官下达了这样分批射击的命令。 “大人!这样打,炮火似乎稍嫌弱小。不如将十二磅炮与大佛郎机齐射,以加强火力,防止船体受不了炮身后震!” 一个老炮长就施郎的命令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军事民主这个概念,但是,在守汉多年来有意无意的灌输栽培之下,军中的人们在长官下达命令后。可以就技术、战术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见解,并且这样的意见和看法会被如实记录下来,成为事后评功受赏的依据。 “好!您说得对!”施郎也发现了自己命令之中的漏洞,立刻重新分配了火力。 一声尖锐的铜哨声在炮位中响起,炮甲板上炮手们将手中的火绳向信管触去,信管引发了一连串炮响,九枚炮弹从炮窗中飞出。在白色烟雾和赤色火焰的衬托下,向数百步外的那条英吉利商船飞去。 “我的上帝啊!” 看着对面那条大船上炮窗迅速打开,英吉利东印度公司船队的人们便本能的意识到不对。转瞬间一阵火光,一阵白烟,一阵巨响,一枚枚炮弹呼啸而来,直奔自己的船队而来,在方才调整了一下风帆,移动了一下船体的“九尾猫号”商船的周围,激起了一根根粗大的水柱。为“九尾猫”号提供了免费洗船服务。 几枚掠过九尾猫号船体落入水中的炮弹,从船首呼啸而过,将桅杆和风帆打得千穿百孔,让甲板上的水手,个个牙齿不住的互相叩击着。口中默念着祈祷文,浑身冷汗直冒。 一枚十二磅炮的炮弹从九尾猫号上掠过,远远的落入水中,溅起了高高的水柱,令在岸上观战的百姓们惊呼不已,口中高叫着可惜,未能将红毛番鬼佬的船只击中。 但是,这发炮弹却也并不是毫无建树,它的飞行弹道恰好扫中了九尾猫号的主桅杆,将桅杆打得木屑乱飞不说,几根帆索也被扫中,巨大的风帆颓然落地。眼见得是无法逃走了。 “去告诉施郎,先别进行第二轮射击了,调转船头,用右舷的火炮进行攻击。还有,右舷的火炮将炮口调高五度,修改一下诸元!不要再打到红毛夷人的船后去了!”从望远镜里看到了第二波次的十枚炮弹在九尾猫号的船体周围掀起一阵阵巨浪,李华梅漂亮的眉毛向上挑动了两下。但是仍旧端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炮弹的运行轨迹。 “大小姐,右翼的两条炮船打来旗语,想要加入战斗!” “可以!” 略微思考一下,李华梅立刻同意了这个请求。 “左翼右翼各炮船都一起加入战斗!那三条船就由广东水师的家伙们去看着!” “传令各炮船!这次是最好的靶子!都给我好好的打!把日常训练操演时的东西都拿出来!” 一时间,旗语在各条炮船的桅杆上欢快的传递着,接到命令的炮船上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 很快,一场类似于猫戏弄老鼠的战斗,或者是火炮射击活动便在珠江水面上演。 “这!?这样!?这样也行?!” 威德尔爵士手中的望远镜几乎掉到江水之中,他颤抖的双手几乎难以握住望远镜的黄铜镜筒。 随着第一轮射击的结束,七海号调整着方向,将右舷的火炮对准九尾猫号。而在这个空当中,位于左右两翼的四艘炮船围拢过来,将九尾猫号当成了最好的靶子。一发臼炮炮弹落在了九尾猫号的船尾,将将近半个船尾齐齐的砸断,破碎的木板。残碎的肢体,船舱中存储的物资、货物登时铺满了附近的水面。 只停顿了一瞬,两艘克龙炮炮船冲了上来用各自的尾猫号的吃水线进行轰击。 随着震耳欲聋的炮声大作,一"bo bo"的大铁球,在空中画出一道道完美的弹道。似乎铺天盖地的往九尾猫号商船砸去。 “上帝啊!饶恕这可怜的人吧!” 会计师已经不再计算利润、损失,亏损等事项,他现在满脑子思考的就是如何保住本钱! 可怜的九尾猫号就因为不合时宜的调整了一下帆索,然后移动了一下位置,跟着便成了水桶里的一只肥鸭子,被人用巨大的炮弹不住的轰击、殴打。不知道能否躲过下一轮炮弹的洗礼。 四艘炮船各自打过一轮之后,九尾猫号已经被虐的奄奄一息,船上大大小小的破洞三四处,珠江的江水欢快的涌进船内。 “好了!该轮到我们了!” 施郎将七海号调整过方向来,眼睛里满是热切。 他们将炮口略微调高,这样一来,十二磅炮和十磅炮的射击效果便告精准了不少。不再像刚才第一轮发射时那样,掠过商船落入水中。三十余门大小火炮先是十二磅炮同大佛朗机齐轰一炮,随后是那十门十磅炮轰击。分成两拨一轮一轮的开炮,让各炮的炮手都有练手的机会。 只可惜,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 “好了,发信号,让两艘臼炮炮船退出战斗,去监视那三艘红毛逆夷的船只。其余各舰,重新装填!准备集火射击!” 炮弹带着尖利的哨音呼啸在空中,白色的烟雾夹杂着闪烁的火焰在炮窗口升腾。迅速包裹着炮船的船体。 一次齐射的近五十门火炮,随着李华梅的号令,依次向前方喷出炽热的火焰,数十枚十磅以上的炮弹,如同雨点般的砸向九尾猫号武装商船。这些沉重的实心大铁球给在一旁围观的英吉利人和广东军民官吏带来的震动,每一枚炮弹在空中掠过时,仿佛都在撕扯着他们的神经。 “哦!我的上帝啊!” “这难道就是末日的情景吗?!” 征服者威廉号上,以威德尔爵士以下英吉利东印度公司的人们两股战战,心中不住的祷告,希望在天上的上帝能够垂怜,看到他的子民和信徒这悲惨的一幕。 “好啊!打得好!” “再来一发!红毛番鬼佬的船就要沉了!”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如同后世看足球的观众那样,不住的呐喊助威。 “看!我说的不错吧?如此炮火之犀利,再看看陆营的人马,咱们不投靠这样的主公,投靠哪个去?!” 珠江岸边上,一个副将面带得色的朝着手下的几个参将、守备、游击之类的军官吹嘘着自己的先见之明。 施郎很得意的充当着这支小舰队的临时枪炮指挥官,同时指挥协调着数十门火炮的射击。但是这场炮战,倒不如说是一次单方面的打靶更为恰当。 炮弹的弹道在空中划过,转瞬即逝的弹道痕迹在人们的视网膜上残存下一张依稀可见的大网,炮弹的尖利呼啸声不断的冲击着人们的耳膜,一颗颗沉重的炮弹,不断的落在九尾猫号的船上、附近的水中,炮弹落水后激起的巨大水柱,不断的冲洗着船上的血迹,将一股股的血水流淌到珠江之中。 这些沉重的铁球结合了火药赋予的动能,带来的冲击力是巨大的。它们带来了强大的破坏力,任凭前进道路上是坚固的木板,还是三磅炮、小佛郎机,甚至是人的身体,只要被炮弹击中或是扫中,都是瞬间被分解、到处乱飞的结果。 在被几十门口径、弹重令人发指的重炮轰击了一轮之后,可怜的九尾猫号同咆哮的荷兰人一样,变成了一堆破烂的木头,在珠江的江面上飘荡着。 “图像!我们图像!” 仿佛是黑死病在东印度公司船队上蔓延一样,剩下的三条船上,水手们不住的用蹩脚的汉语叫喊着。 有那水手挥动着大斧子,将风帆的帆索砍断,巨大的风帆落在了甲板上罩着甲板上的人们。 “该死的!猪猡!腌肉桶里的蛆虫!赶快!赶快升起白旗!” 有人手忙脚乱的将桅杆顶上代表着大不列颠的国旗,刚刚制定了三十年,由英格兰的圣乔治十字旗和苏格兰的圣安德鲁旗交叉合并而成,由红白蓝三色构成的联合杰克旗拆下来,将白底红色十字,代表着英格兰海军的圣乔治十字旗丢到江中。 “快!快去找床单!白色的!” 会计师声色俱厉的大声叫嚣着,浑然不顾脚下践踏着红色十字与红色、白色横条组成的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公司旗帜。 由床单和撕扯的水手白色衬衣制成的白旗在三艘英吉利商船上升起,船上的水手们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这个东方大国的礼仪:全数跪倒在甲板上,乞求着战胜者的宽恕。 :继续求月票。 另外,书评区里的朋友,一万人的部队需要多大的运力麻烦您算一下。而且不仅仅是人,还要有马匹、车辆、给养、弹药,这么计算下来,猪脚必须要在短时间内集中至少十几万吨的运力。你觉得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吗? 就算有这么多的船只,这么多的船,十年之内能够造出来吗?水手能够培训出来吗?9 第二百九十六章 军容差距 : 孩子生病,心里很乱。原本构思的很多东西都写不出来。大家见谅。另外,厚颜求一下月票。 “这一次,英国佬应该长点记性了!” 在虎门对岸的南沙,守汉临时竖起的帅旗下,通过望远镜,他将整个战场看得清清楚楚。江面上残破的木板,燃烧的风帆、缓缓下沉的船只,在波涛中载沉载浮的落水者,被广东水师从江中捞起的俘虏,都无声的说明了这场战事的结局。 “华梅这丫头水上的本事算是练出来了。” 一旁督率水师在蕉门水道候命出击的张小虎,没口子的称赞着世侄女的长进。 “小六子,你也莫要谬赞了,免得让孩子听到了傲气。” 话虽如此说,但是那个做父母不愿意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 “主公,广东总兵官、领着惠州参将、督理广州海防参将等各军将领,广东布政使姜一洪引军兵前来会战,现在在外递手本求见。请主公的示下,见是不见?” “见什么?!告诉他们,战事未定,营垒未成,让他们学学于禁!把各自的军兵安顿好了再说!” 。。。。。。。 虎门、南沙等处,珠江两岸成了一座大军营。 “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朝廷百姓皆辛苦,寄于厚望养兵伍。每日袖手不需劳,舒舒服服吃月粮。如再不为国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 “一要用心学操练,学了本事好立功。军器是尔护身物,时常擦洗要干净。二要打仗真奋勇,命该不死自然生。如果退缩干军令,一刀两断落劣名。三要好心待百姓,粮饷全靠他们耕。只要兵民成一家,百姓相助功自成。四莫奸淫人妇女。哪个不是父母生。尔家也有妻与女,受人羞辱怎能行。五莫见财生歹念,强盗终久有报应。纵得多少金银宝,拿住杀了一场空。六要敬重军中官,越份违令罪不轻。要紧不要说谎话。老实做事必然成。七戒赌博嫖与娼。官长查出当重刑。安分守己把钱剩,养活家口多光荣。你若常记此等语,必然就把头目升。如果全然不经意。轻打重杀不容情。” 被囚禁于木栅围成的临时监牢之中的威德尔等人,倒是没有受到想象中的虐待和鞭打,只是被搜查了一番,将随身的武器、尖锐物品,甚至是绳索腰带等物一并搜去,至于说随身的财物,倒是看也没有人看一眼。 “这倒是奇怪了。我们若是落到那些奥斯曼海盗手里,只怕身上一根草棍都剩不下!”会计师一面奇怪一面感慨,“这难道就是文明的力量和自信?” 对于会计师的言论。威德尔爵士顾不上评论,只是在自己的航海日记本上记录下这时的见闻和想法。 “在操演和学习之余,李大帅的直属军队喜欢唱歌,这些歌曲中,似乎有关于军事技术和军人道德的劝导。” 对于南中军歌声好奇的,不仅仅是俘虏威德尔。 被战火摧毁的虎门镇外。竖起了守汉的帅旗和南中军的军旗,帅旗后面,一座以钢筋做骨架,多层棉布夹着棉花板制成的大帐,便矗立在这里。 以帅帐为中心。百十步内,近卫旅的士兵们,或是持着火铳,或是肩扛长矛,或是手按刀柄,警惕的望着周围的景物人员。 在帅帐的左右,用布袋、竹筐盛满了沙土,垒砌起来两座炮蕾,每座炮垒中安放着两尊十磅炮和一尊大佛郎机。 黑洞洞的炮口将不远处的军阵完全封锁。 同广东本地官军相比,南中军的军容极其严整。 在虎门列阵的廖冬至旅,虽然名义上是以广东籍贯的义军组成,但是内中有着大量的南中军老兵充当甲长,又经过数月训练,军容自是严整。 同一旁乱糟糟喧嚣吵闹叫骂声不断的广东本地官军,令广东本省官吏们觉得,这默不作声,只是站立的笔直双眼平视前方,整个军阵如同刀裁斧剁一般整齐的南中军,倒是更配的上国家百战精锐的称呼。 相比而言,广东本省的军队倒更像是一群民夫。 惠潮副将马如锦,潮州参将夏之木、肇庆守备邹维勋、香山守备王猷、南韶守备施逢源等人,督率着自己的部队,颇为有些尴尬的站立在廖冬至旅和近卫旅的左侧,等候着大帅的召见。 整个空地上的部队大约有一万七八千人上下,分属六个部队,除了隶属于南中军的廖冬至旅和近卫旅之外,其余的将近一万人,则是被上述五个将军分管。但是,没有一队人马超过两千五百以上的。就是这些人中,一半还是老弱,个个身上军服破烂,大多数人脸上根本看不出经受过正式训练的气质,完全是拉来凑数的市井之人,身上破烂的军装号坎,在江上吹来的秋风一打,不时的有破烂的布条在风中飞舞。各人手上的兵器也是极为低劣,很多人便是一根木棍,上面绑着一根矛头,不知道是生铁还是熟铁打制成的矛头上锈迹斑斑,一看就没有经过很好的磨制、上油等保养。 相对来说军容、装备比较好些的,就是各位副将、参将、守备身边站立的家丁们,每位军官根据职位、分管防区的不同而导致的经济条件,所豢养的家丁数目也是不尽相同,多的有数百人,少的只有二三百人,最少的只有百余人。大多是青壮年汉子,衣甲兵器颇为精良,看得出来,都是些敢打敢拼的亡命之徒,不过他们的阵列也是站的松松垮垮稀稀拉拉,典型的乌合之众。 这些家丁们,以南中军的军纪看来,都是些刺头,不遵守军纪,甚至是带头破坏军纪的兵油子、兵痞之类人物,都是些不合格的兵,但是,放在如今大明各地军镇之中。已经是最主要、最核心的作战力量了。 这也就是难怪,为什么号称数万人马,居然对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商船队的区区五条武装商船、几百名公司保安而束手无策的原因。 潮州参将夏之木披了一身的铁甲,系着一件大红锦缎制成的披风,在自己的认旗之下倒也显高大魁梧。威风凛凛。不过此时他也是脸带艳羡。目光不时扫视站立在自己旁边的廖冬至旅的士兵们,仔细的用目光打量着站在铁血十八星军旗之下的那些士兵。 那些才是好兵,俱都是挑选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身材结实,严守纪律。在江风卷着从珠江上袭来的阵阵水珠掠过各个军阵时,水气浸湿了他们身上的盔甲衣袍,但是在这种天气情形之下他们依旧只是持枪肃立。 从当年的广东总兵官戚继光、到后来的俞大猷之子福建总兵俞咨皋都曾经对广东军队有过影响,都试图将这扼守南海的广东军队好生整顿一番,奈何,一件事,钱粮! 从万历后期,随着所谓南倭的逐步被平息。加之辽东反贼的兴起,明军的战略重点逐渐北移,这被数代人经营的南海防御体系便逐渐荒废。 以之前我们提到过的南澳为例,最初南澳游兵原有兵员1835人,各种船只40艘,至天启二年(1622年)减至874名官兵和34艘战船。到崇祯十年(1637年),只剩下8艘战船和721名官兵。在嘉靖年间设立的海防六座水寨之中,只有在琼州的白沙水寨,因为守汉的手早就以协防的名义伸进了白沙水师,这才保持了原有的规模。不过,是水师左翼的实力罢了! 随着战略中心的北移,加上国家财政的日益困难,便无法供给庞大军队的粮饷需求,必然削减钱粮,只满足一小部分所谓精锐士兵的物资待遇。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反应到军中,将领也必然将这部分粮饷,用来优先供应自己身旁最忠心,最有战斗力的亲兵护卫。如此,必然出现许多兵为将用的情况,这就导致了明末的家丁制出现。家丁的作用是矛盾的。一方面,各边将召用家丁, 厚其养赡,用备前锋,每遇征战,家丁当先,弱兵随之 ,可以鼓勇取胜。所以当辽东一度革去大部分家丁,并且存留下来的家丁也只支给单粮时, 一时亦觉省饷,以后辽兵遂不能战 (《明经世文编》卷四二二李化龙《摘陈辽左紧要事宜疏》)。 另一方面,家丁盛则将领专倚之,忽视一般士兵, 厚养家丁,而以营兵充其役,驰其马,且听其骚扰,朘军食而供之,家丁盛而军心离矣 (《明经世文编》卷三四六戚继光《练兵条陈疏》) 为了豢养这些家丁,带兵将领们则是大力克扣其余兵马的粮饷来供养这些人,常常有兵册上兵额数量万人,而实际能战之兵不过千人的事情发生。 而且随着带兵将领的升迁调动甚至是离职,这些家丁私兵也随之而去,这就形成了用国家的军费而为带兵官豢养私兵的怪现象。 此类军队怨气十足,战力极差,胜时一拥而入,败时溃逃千里,就算将领身旁有部分英勇善战的亲兵家丁,也扭转不了这种恶性的局面。 将领手握精锐重兵,也必然有军阀化的危险,只注定自己小团体的利益,忽视了国家的利益。朝廷花重金养出来的军队,反而在关键时刻。有投敌叛变的危险,明末这种例子太多了。 明亡时的宣府军,关宁军,南明的数镇军队,都是如此。 当然,大明家丁制度的产生原因是复杂的,没有私兵,便容易为他人左右,特别是朝廷。 家丁,兵为将有。军将侵军饷厚家丁而薄軍士。厚此薄彼,那些被放弃的军士不是没有思想的机器人,被人视为废物,岂会没有怨恨?这些人在战场上往往是最先崩溃的对象,他们造成了很坏的局面,就算家丁们再能战,也无济于事。 而且家丁都是军官们的私产,很多人还是将官们的家奴,军官们除了侵吞军饷外,就是大量占有田地来养活自己的家丁。要裁撤军官们的家丁,谈何容易?这都是他们的命根,要断人命根。他们就会跟你拼命!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便是辽西的祖氏家族,祖大寿多次降而复叛,辽东军队也是多次哗变,但是朝廷压根不敢处置他们。就是因为祖家和后起的吴家有着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在辽东各地官将之中一呼百应。而且两家都有为数众多的家丁私兵。这也就是他们能够勒索朝廷。在朝廷与辽东反贼、日后的李自成大顺军之间首鼠两端的本钱。 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只是见势不妙,给自己找一块遮羞布。作为叛变投敌的借口罢了。 同九边军镇、北方各地官军相比,广东的明军之中,将领豢养家丁的习惯也是根深蒂固。不过,稍微好些的是,因为灾害不像北方那么严重,所以,普通营兵的伙食和营养状况比起内地根本吃不饱的情形要好很多。 而南中军同内地官军相比,外人看来差距在军容、在士气、在装备、在饮食。实际上,最大的差距则是隐藏的更深。一支是处于上升期的近代化军队。一支是处于没落阶段的封建军队。 南中军是因为大量的粮食、肉食奠定了工业化与贸易的发展,积累了足够的钱粮物资来维持军队的装备与训练。而军队战斗力的提高和规模的扩大,又为这些工农业产品提供了更大的市场。 正如南中军中流传的一句话,“咱们打仗,是为了家里的爹娘兄弟姐妹,老婆仔女!抢来土地给爹娘兄弟种。抢来地方好卖爹娘婆娘织的布、烧的瓷!” 。。。。。。。 数十匹高头大马从守汉的大营辕门内飞出,马背上的骑士背上的认旗被急速奔驰的骏马和江风撕扯成为一个平面,人们可以清楚的看到认旗上的字。 “传令通信。” 这支小小的马队后面,是七八辆四车紧紧跟随。 “大将军有令!各处官军来援,皆有功劳!发恩饷!” 负责传令的骑兵们在五位广东本地军将的阵列中往来穿梭。高声将李大将军的这个恩典传达到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时下大明各地欠饷已经成了常例,不欠饷反倒是奇怪的事情。不但九边欠饷,内地官军欠饷,便是地处商贸发达民间富庶的泉州、漳州等处一样欠饷。其中漳州卫欠饷三月,泉州高浦等处欠饷十个月,铜山所更是欠饷二十个月。为了谋生,官兵们只得各显神通,给人帮工者有之,自己做小生意的有之,但是更多的还是四下里勒索,甚至是打劫。 战兵营家丁每月需要银饷二两三钱五分,再加本色米五斗,南兵每月有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这个数字,对于马如锦、夏之木等人而言,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若是全额给饷,便是自己倾家荡产来供奉也怕不够。 但是,阵列之中的士兵们却是大为兴奋。 很多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很多人半年来没有领到一文钱的军饷。想不到这次跟着参将大人到虎门跑这一次,便领到了军饷,虽然脚上磨出了几个血泡,身上挨了家丁几鞭子,但是想想那即将领到手的军饷,这点事又算得来什么?只求各位大人们能够少克扣些!半年了,天可怜见,上面的大人们终于发粮发饷了。 而各位军官们,则是眼睛发出绿光,死死的盯住了那骑士们身后的四车,从那沉重的车身,深深的车辙都可以看得出来,车上装载的都是银子!只要银子发下来,今晚老子就去珠江上的花船! “李大将军就算所部兵马再能战,也是一条过江龙,要想在这广东剿灭匪患,还得靠老子们这些地头蛇!” 香山守备王猷心中不无得意。他已经打算好,这笔恩饷发到手,要先去广州城中的几家铺子里,为家丁们配齐南中的盔甲刀枪,免得在南中军面前落了下风。 不过,奔跑到各位将军阵列前的骑士们又一轮呼喊,登时将军官们心头一团热炭火浇的冰冷。 “照大明军制,卫所军马军月支给米二石,步军总旗月支给米一石五斗,小旗月支给米一石两斗,军士月支给米一石,守城者如数发给,屯田者半数发给。军士月盐,有家口者两斤,无者一斤。战兵营家丁每月二两三钱,给米五斗,普通营兵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我家主公恩典,不分家丁营兵,每人发给银元三块!甲长加一块!把总十块!千总十五块!” 这他娘的!将这军饷之事如此公开,还让我们如何上下起手,从中侵蚀克扣?!有人便要发作,但是看看周围近卫旅和廖旅的兵士,又不得不将这口怨气压了下去。 “还是老子有先见之明,把乡下的家奴佃户都临时召集起来充当营兵来应付,这一下好了,几千块银元到手了!” 潮州副将马如锦坐在马上不无得意的看着一口口银箱被南中军兵士从车上抬下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反客为主 : 对不起大家,孩子生病,耽误了许多事情。看在在下在病房里抓紧时间码字的份上,是不是给个月票呢?!谢谢! 来到各位将军阵列前的军需官抬起脚将装着银元的银箱箱盖踢开,将内中用红色桑皮纸包裹的银元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名护卫随手取出一个红色银元卷,用力掰断,一阵清脆悦耳的轻响,几十枚银元跌落到银箱之中。 顿时,营伍中一阵惊叹之声响起。 “按照建制上前领饷。大将军的恩典,务必要发到每个人手里!” 按当时的营兵编制。十一人一甲,两个伍长,各管火铳兵、长枪兵一伍,外加甲长一人。五甲为一队,设队长一人。四队为一哨,设哨长一人。两哨为一总,设把总一人。 将南中军发给广东官军的恩饷发到每个人手中,这无疑是将广东官军的真正实力通过这种形式不动声色的进行了一番调查。 那些军需官都是多年的老手,对于营中士兵,是老兵油子,还是临时拉来凑数的壮丁,可谓一目了然。 “家丁上前领饷!” 马如锦可是想不到这一层,只是兴奋的挥手令手下的数百名家丁上前领取每人三块银元的恩饷。 那些平日里骄横惯了的家丁早已摩拳擦掌,听得主帅这般吩咐,立刻一阵怪叫便冲了上来。 “砰!砰砰!” 军需官身旁的护卫抬起手中的火铳对着他们冲来的地面便是三铳。 “当兵吃粮这么久了,不知道站队吗?!” “滚回去!按照建制站好队再过来!” “敢于冲突者。视为哗变,就地处决!” 几个手中擎着火铳的护卫高声吆喝,有那手快的,将悬在腰间的套筒刺刀从牛皮刀带上抽出,套在火铳铳口,稍稍旋转,听得咔哒一声轻响,知道刺刀已经同火铳紧密结合在了一处,火铳此时已然是一根短矛。 “都给老子站住!丢人现眼的东西!站队!站好队再去领大人的赏钱!” 马如锦也觉得手下的这群家丁很给自己丢人。 他命手下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兵册递到了那军需官手中,历年来的经验和习惯让他对这不知道品级的军需官毕恭毕敬。谁让人家手中握有粮饷大权? 军需命人抬过一张桌子。搬张椅子坐在旗脚下,他按照兵册和编制点名,每点到一个人,便要抬头看看此人的相貌气质。和身上的衣甲情形。之后旁边有人会听从他的吩咐在一份簿子上奋笔疾书记录下他对这个领饷之人的判断。之后有人填写好粮牌,上面有这个士兵的性命、级别、应该领饷的金额。军需亲手将粮牌发放到每个士兵手上。每个领到粮牌的士兵在旁边护卫的指引之下到一旁领取自己的那份恩饷。每个领到白花花银元的士兵都是眉开眼笑千恩万谢,整个阵列之中一片欢乐祥和喜气洋洋的气氛。 不过。就在这领取军饷的过程中,军需和他的同事们已经在这个流程中逐渐梳理了马副将的营伍情况。 一个很小的手段,便将那些被临时拉来凑数的家奴佃户清理了出来。 “叫什么名字?” 领取粮牌时照例问一遍。 “叫什么名字?” 拿着粮牌领钱的时候再问一遍。 一千多营兵便是如此被梳理了一遍。 对于那些不能说出自己姓名,或是必须要经过别人提醒才能说出自己在兵册上名字的士兵,很不幸的,兵册上被做了记号。 特别是那些肤色黧黑,手脚粗大,神色略带些慌张,身上衣甲不全之人,在他们所说的名字后面,更是标注了一个在军需官眼中一清二楚的特定符号。 除此之外,人们便毫无异动,和任何一个长官新任,给部下发些赏赐一样,只是冷眼看着那些家丁手中拿着银元在那里或是兴高采烈,或是粗野的议论、狂笑,讨论着是拿着银子去大吃大喝一场,还是去嫖赌一番。 一旁与这些广东本地官军并列廖旅一个营官的队伍,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这样的举动。人群中突然暴雷也似的一声大吼。 “咱们吃谁的饭?” 接着,是更加强烈的一阵吼声,仿佛本能一般。 “咱们吃主公的饭!” “咱们拿谁的饷?” “咱们拿主公的饷!” “咱们扛谁的枪?” “咱们扛主公的枪!” “咱们该给谁卖命?!” “咱们该给主公卖命!” “咱们打仗为的是什么?” “咱们打仗是为的自己!” “为了家人能够过上好日子!” 整齐有序的一问一答结束后,便是这一营人齐声的朗诵。 广东官兵先是被这雄壮整齐的吼声吓了一跳,跟着便是集体的嗤之以鼻,“嗤!拿谁的饷就给谁打仗卖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过,军官们的想法就要复杂得多了! 督标营、道标营、正兵营的闻讯赶来令整个场地更加的人喊马嘶,越发的热闹或是混乱起来。 按照他们的话讲,咱们也是广东官军,一样是来战红毛逆夷,这赏号自然是一文不能少。 不过嘛! “什么?马老兄,你说什么?要一个一个的兵去领钱?开天辟地以来,这军饷可都是发到咱们这些带兵官手里,然后再往下逐级发放,什么时候变成发到每个吃粮的粮子手里了?!” “就是!要是都点名发饷,咱们,咱们该怎么办?!” 题中之意。要是都一个个的点名发放,不但无法克扣了,各自营中的真实实力也是暴露的一清二楚。 不过,能够混到游击、参将、副将、总兵的人都不是傻子,很快便找到了应对之法。 “马老兄,把你的兵借给我先用一下,点名发饷之后,我分你人头军饷的一成!” “就是!老夏!把你的兵借我用用!我也分你一成!” “老王!借兵马一用,分你一成!” “老邹!” “老施?!” “一成?想都别想!” 面对着同袍们的要求,以马如锦为首的一群官将们异口同声的拒绝! “少了四成提也休提!” “二成!” “四成!” “三成!” “成交!” 一场士兵租借协议就这样短暂而又迅速的达成了。 很奇葩是不是?但是这却是在中国的军队里。特别是到了历代封建王朝末期经常出现的一景。如果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清末谴责小说。里面对军队如何吃空饷、如何对付上峰的点验等招数有着淋漓尽致的描写。 孙中山在广东组织所谓的护法军政府时,便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某些失意或者是下野丧失实力的军阀,对咱们的先行者吹牛说自己拥有若干若干实力,之后便是要军饷、要给养、要补充。若是广州派来了点验大员。便从左近的军阀部队里租借些部队来。 先行者得知这部队有如此的实力。自然要想方设法的供养起来。然后便是分派作战任务。这些军阀们便躺在姨太太的床上抽大烟,等着前线的战报。 别的部队打胜了,他们也报捷。然后要犒赏,要军饷、要补给、要丧葬费,打败了,就更好办了。要补给,要恢复建制、要武器弹药。 于是,先行者少不得为了护法和革命大业,对广州市内和郊区的百姓大肆的搜刮一番,以供应这些欲壑难填的统兵大员们。 前面乌龟爬开路,后面王八跟着爬。有了这样的先例,各省在内战中失败的军阀纷纷南下广州投奔革命大业,在中山先生的领导下进行护法大业。 一时间,在广东,云集了几乎各省的军队,什么豫军、陕军、赣军、滇军、桂军、黔军等等。这些部队普遍有一个特点,将军比校官多,校官比尉官多,官比兵多、兵比抢多,枪比子弹多。 这种怪现象一直到了他在黄埔有了自己的军队以后。 不过,眼下在明军中,这种事情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 “主公,咱们花了十多万银元的代价,也算是值得了。” 守汉的中军帐中,木牙狗依旧保持着他那万年不变的表情,用着怪异的音调朝着守汉禀告军情。 “实力如何?” “正如我们之前向您禀告的那样,广州省城附近、珠江两岸直到入海口这一区域内的官军,编制上有数万人,实际上的可战之兵不过二千有余,都是各位官员、将领的亲兵、家丁之类角色!” “也好!火候到了!” 有的时候混官场要靠手段,但是更多的时候是要靠实力。守汉如今就可以骄傲的说,在整个长江以南的明军中,没有一支部队能够与守汉如今在广州左近的部队相匹敌。 将手中的账本丢到一旁,守汉美美的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 “老木,替我传一个令,让广东的各级官员明日一早到营中参见!” “主公,内地这群官吏从骨子里未必能够看得起咱们,这。。。。他们回来参见您吗?” 守汉冷笑一声,双脚一跃,从床上跳了下来,踩着用来防潮铺就的木板,上面柔软的羊毛毯子脚感很是不错。 “不来?那就更好!皇帝给我颁发的那枚奉旨督办两广剿抚事宜的关防是什么?就是个铜疙瘩?咱们在广州布置的几千兵马是泥捏的?面塑的?!” “若是敢不来参见上司,本帅便以这总督的名义,将胆敢肆意妄为之辈锁拿,然后指名参勘。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 守汉这话不是白说的。在他的幕府中,专门给皇帝和朝廷写题本的人已经起草好了草稿,大概意思就是某某官员不听节制,桀骜不驯,以至于逆夷犯界,生灵涂炭,天朝威仪受损等等。 可以肯定,这样的一份题本上去,被李守汉的银子粮食喂饱了的皇帝和朝廷大佬太监们,肯定会把屁股坐到守汉这边。更何况。守汉手中那支军队的战斗力。可是朝野上下有目共睹的。 所以,哪个官员榜上有名,一定会被京城中派出的缇骑逮捕进京下狱的。 而在这里的所有官员都不是傻子。在接到了南中军派人送来的公文后,虽然也有人在同僚面前跳脚大骂。义正词严的斥责李守汉的跋扈妄为。但是。第二天一大早,却没有人缺席。 今日要行庭参之礼。 以兵部侍郎、总督两广军务兼理粮饷事务兼广东巡抚张镜心、布政使姜一洪、参政陈之美、陈以诚,按察使黄承昊、按察副使邵名世、按察佥事商周初、广州知府余自怡等文官。同马如锦、夏之木等武将,按照各自衙门、品级的不同各自手执手本在营门前衣冠肃立,准备参见总督两广剿抚事宜、龙虎将军李守汉。 不过,什么时候都有些奇特的人和事情发生的。 就在官员们在营门口好奇而又兴奋、忐忑的观察着在眼前的那些执勤警戒勤务的兵士,并且在揣测眼前这些虎贲之师是不是李总督、李大将军的家丁,这些若是都是李大人的家丁,那么,此时在广州城中的那些人马算是什么?若是都是家丁,李大人该有多少家丁和钱粮?!正在努力展开联想能力的时候,巡按御史葛征奇很是不屑的来到了众人面前。 “区区一个二品衔的龙虎将军,一介武夫尔!诸公何以如此隆重?竟以全副衣冠、下官礼节在此等候?” “葛御史,不得胡言!李大人乃是皇上钦点之人!与国朝社稷有大功之人!” 作为两广官场的首脑,虽然对李守汉的跋扈作风十分不满,但是,守汉很有先见之明的将崇祯御赐的仪仗罗列在营门前。好,你们不服我可以,皇帝所赐之物你们也不服吗?那么,你们将皇帝,这位你们每日里无时无刻不念上数十遍的君父置于何地? 葛征奇眼睛扫了一眼张镜心,“督臣,此辈武夫,正是仗着有些微末功劳于国家,便在这里擅作威福、予取予求。我等所读圣贤之书,正要弹劾此辈武夫!为天地之间还一片清明!” “你!。。。。。” 张镜心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督标中军参将和马如锦等一群武官已经有些蠢蠢欲动,愤愤不平之色溢于言表。很明显,李守汉发放恩饷的举动和日前展示出的实力,已经令这些人起来了投靠之心,而葛征奇的话,无疑是将广东整个武将集团都推到了李守汉那边,正所谓为渊驱鱼、为丛驱雀。 这要是土木之变之后,武官和勋贵集团遭到了毁灭打击,导致文官集团一家独大。文官集团通过执掌粮饷等事,将武将们视若佣仆厮养,可以随意凌辱虐待,呼来喝去的时候,慢说是专业就是参堪官员的巡按御史,便是一个管粮郎中,都能够昂首接受总兵的跪拜。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这位李大人,手中握有强兵数万,皆虎贲精锐之师,又有艨艟巨舰在水上扬威,每艘舰船罗列大小火炮数十门,一炮之威当可开山裂石。更令这些官员们不得不服气的是,这位大人不用广东的军饷,这就更加无法遏制了。 若是要用广东的钱粮军饷的客兵,这些大人们少不得要挑剔一下,便是有皇帝的圣旨和任命,可是县官不如现管。你莫说你是李守汉,便是当年的飞将军李广,也要受霸陵尉的气。 但是现在,张镜心觉得,自己的命运似乎就在营中那位李大人的手中。 看着那些目不斜视的士兵,张镜心心中恍然有一种感觉,似乎他们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而又强大无比的力量。这股力量,是他不能理解的。在这股力量面前,自己便如一只蚂蚁那样渺小,他们要碾死自己,似乎也如碾死蚂蚁一般轻而易举。 在阵阵秋风之中,他们昂首挺胸而立,手中紧握着兵器,那股百战之师的傲气,看得张镜心心中震动不己。 有些凉意的秋风掠过,吹得众人头上的火红色盔缨上下飞舞,火苗一般,远远的望过去,一片翻腾火红的颜色。 一边的巡按御史葛征奇犹自在喋喋不休。 他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广州知府余自怡,这位出身南直隶婺源的知府,为南中军和广东本地官军筹措了数百口肥猪和几万斤腊肉之类的肉食,准备做劳军之用。 虽然葛征奇的品级只有正七品,比起余自怡的五品首府知府来要差得多,但是,自从明朝开国以来设立巡按御史开始,便奉命巡按地方,虽然品级低,但是职权和责任却非常重大。“所按籓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职权范围包括了巡视仓库,查算钱粮,勉励学校,表扬善类,翦除豪蠹,“以正风俗,振纲纪。凡朝会纠仪,祭祀监礼。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 基本上所巡按之地的各种事务,军政、民政、司法、财政、教育等方面都能伸进手去。 眼下,葛御史便对余自怡所筹备的劳军物资产生了兴趣。 他准备上前去质问一番余自怡知府,这些猪羊肉食,从何而来,是否出自府库,此笔经费该出自何笔款项,是否有从中中饱贪墨之事。 看到葛征奇满面乌云的朝着自己过来,身为首府的余自怡心知不妙,这个该死的乌鸦怕是盯上了自己。当下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来应对此人的骚扰。 正在此时,守汉营中一声炮响。 第二百九十八章 善后 一声炮响,守汉大营的辕门开放。 近卫旅旅长莫钰衣甲鲜明,领着五十名骑兵策马沿着营中甬路一路小碎步而来。 马上的骑士俱都是头上顶盔身上披甲腰间悬挂着呲铁钢打造而成的马刀,背上还背着短火铳。手中各擎着一杆马槊,胯下的战马,更是一色火红,由天竺来的阿拉伯马同果下马、滇马等马种多年选育杂交而成,无论是登山涉水负重长短途奔跑,亦或是对饲料的要求,都不像阿拉伯马那样挑剔。 远远的见这一小队骑兵过来,文官们倒还罢了,马如锦等武将却都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 广东天气炎热,加之水路纵横,军中对于战马便不像北方军队中那样重视,相比之下,广东官军对于火器的重视程度不亚于内地官军对于战马的重视。但是,像马如锦这个级别的军官将领自然也是有马匹代步的。 对于战马,这些人并不算是外行。 但是,这些马匹,有着大宛马的外形骨架皮毛,又有着类似于滇马、蒙古马的粗犷,更难得是,马上的骑手们,能够使用马槊、马刀和火铳三样武器,绝对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某!龙虎将军、御赐章服仪仗、总督南中各路军马钱粮事、总督两广剿抚事宜李大将军麾下近卫旅旅长莫钰,奉大将军之命,前来引领各位大人入营参见!” 这一小马队到了众人面前,众官只被这马队闪耀着寒光的南中甲,和那喂养的膘肥体壮强劲异常的战马晃花了眼睛,马背上的南中军军士们个个锐气十足,也只是在马上将手中马槊举起,算是行了军礼。并未下马扣头行参见之礼。众官却顾不得这些,只管自己打量这些骑手。只见他们身上都披着昂贵的南中甲。个个脸上都带着一股傲气。但却不是那种兵油子的傲慢,而是百战精锐所特有的那种傲气。 “水师船炮威猛,陆上步兵精锐。又有如此的马队,这李守汉。若是一心为国,则是国朝之福气,若是居心不良,轻则是杨应龙、奢崇明,重则便是安禄山!” “怪不得人家能够一战而定红毛夷!这样的军队别说打败红毛夷了,便是要。。。,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文武官员们各怀心事。在莫钰马队的引领之下缓缓的向前行走。 “让开!让开!” 葛征奇御史却很不客气的从后面赶了过来,挥起手,很不耐烦的在空中虚挥,喝骂那些骑手们让开道路。 “你们是何等身份。竟敢阻拦朝廷大员的去路?!” 马队,以莫钰为首,各持马槊横在马前,形成一道移动的栏杆,各位官员将领便在这栏杆之后缓缓行走。这也是古礼之一。 但是这却恼了葛征奇。 方才莫钰出来迎接他们时,那一番耀武扬威,已经很令张镜心、姜一洪等人不爽了,而且莫钰只是马上随便地抱了抱拳,令骑手们举起手中马槊致意。并未下马行叩拜之礼,就是单膝下跪的半礼也没有,这已经令葛征奇很是不满,如今莫钰等人更是如此一番作为,这如何能够受得了? “此乃军礼军纪,断不可废!这位官员,你是何职位,胆敢如此放肆?!” 那莫钰也是随着守汉南北厮杀过来的,手下人命无数,更兼身为近卫部队的一个旅长,这番荣宠恩遇,正是一颗心如火炭一般的时候。如今有人跳出来指摘他,岂不是正撞到刀口上?! “我家主公召见尔等,又以全副军礼迎接尔等,此乃何等的荣宠,你这厮,倒敢出来指责军士?莫非欺我腰间宝刀不利?!!” 而葛征奇不愧是御史,面对着莫钰的咆哮,面不改色,“你这厮!身为粗鲁武夫,见了上官,你怎的下马不行全礼?” 莫钰看也不看他,只顾昂首向天:“试问这位官员,你身为几品官?大明律条、典章之中,又有哪条规定,本将和这些骑士见了你要下马叩拜?这些勇士,便是当日见了皇帝陛下,见了我家主公,也是马上一拱手,说一声请恕末将甲冑在身,不能下马行全礼!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擅作威福?!” 随着莫钰的吼声,两旁执勤的士兵和马队的骑手们,各自横眉立目,将手中刀枪对住了眼前的葛征奇葛御史。 “放肆!尔等胆敢对朝廷御史言官如此无礼?!” “你这厮!咱们跟着我家将军为大明朝廷平乱,四下里讨逆,手上杀的僭越帝号称王称候之人不在少数!你区区的一个御史,芝麻豆粒大的官,算个球囊的?!” 见状不妙,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张镜心便上来打圆场,“莫将军,李大将军还在等候我等,还是先行前往参见大人才是正事。” “参见我家主公自然是正事,但是,此獠,”莫钰在马上用马刀的刀柄朝着葛征奇一指,“不尊军法,冲撞行伍,以军令当斩首示众!” 未等张镜心等人反应过来,莫钰暴雷也似的大吼一声,“来人!将这辱骂军人,冲撞队列之人给咱老子绑起来!听候主公发落!” “是!” 四周围一迭连声的应喏之声,十几名军士冲上来如皂雕拿紫燕,似狮子搏野兔,将葛征奇打落乌纱,绳捆索绑。 这一举动让紧跟在文官后面的武将们,一个个惊得几乎将舌头都吐了出来。惊是惊了,但是内心里也是对李守汉越发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娘的!当将军的,就要这样才好!好样的李大人!连一个平日里鼻孔向天的巡按御史都敢捆起来,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做的?! 这一举动,震慑住了张镜心以下的所有文官,让他们想起了李守汉是如何发迹个的人物?!这位爷可是杀起建奴来以千数计算,给皇帝的钱粮以十万数计算!皇帝对他的恩遇荣宠已经到了通家之好的地步!据闻他的女儿进京押运钱粮,便是住在皇后宫中,与坤兴公主姐妹相称!自己的文官身份。在这些厮杀汉子眼中可是不值一提。 什么师门出身,同年同科之类的,往日无往而不利的关系网。都不如他手中的刀把子和钱袋子好用! 有数万雄师猛将在手,钱粮器械一概不缺。又有皇帝、内阁大佬、太监明里暗里的偏袒撑腰,这位李大人,嚣张跋扈一些也是正常的。 一众文武便是各怀鬼胎来到了守汉的中军大帐之前。 几百名亲兵家丁之类的角色沿着甬路在大帐帐门前列开,在大帐周围又有数百名精锐亲兵各持刀枪器械围成数层。 几十名军校各自顶盔掼甲衣袍鲜明的站在大帐门口,手中举着崇祯皇帝赏赐给李守汉的仪仗,腆胸叠肚在那里站班。帐内,帅案后守汉端然稳坐。身后有人捧着总督南中各路兵马钱粮印信,总督两广剿抚事宜印信。一左一右两名军官站在他的身后。廖冬至、莫钰等旅长和麾下各营、水师各炮船船长一律甲胄整齐带剑侍立在旁。 更令众人惊奇、不忿、甚至有些诧异的是,在守汉的座位侧后方,摆放着一把椅子。上面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同样是一身水师盔甲,手中同样是持着一口宝剑。 “这想必就是李某的女儿了!唉!让自己的女儿出没风波战阵,与炮火硝烟为伍,当真是蛮夷做派!” 心中所想归所想,张总督还是要尽一下礼节的。他正正衣冠。拱手向守汉说道:“总督大人劳师远征,鞍马劳顿。一抵埠便勤劳王事,实在是我等楷模。更兼将士勇猛,一战而讨平红毛逆夷。正可谓劳苦功高,下官己命广州余知府背下了犒赏三军的猪羊酒肉。以为三军祝捷,以为大人贺功!”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了这话,守汉立刻满脸涌出笑容。起身离座与两广总督大人见礼,二人依照大明典制各自平磕了头,守汉命人为总督大人设了座位。 “眼下逆夷束手就擒,却也是诸军将士奋勇杀敌所致。便是总督大人,也就不畏炮火硝烟,亲冒矢石,往来前线督战。各位同僚,或是亲临前敌,或是押运粮草器械,不令前线有饥寒之虞,皆是有大功之人!” 守汉的这一大块带着肥肉的骨头丢出来,顿时令广东的文武大员们眉开眼笑! 这是典型的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做法,有了军功,大家都有份。而且,方才话里也说了,押运粮草,督运器械,这些都是压根没有的事情。可是题奏上只要这么写了,广东官场便可以从府库中名正言顺的拿出一大笔钱粮来报销,大家可以照着品级、职务来分润一下。 这位李总督,果然是好人啊!有功大家领,有财大家发! “轰!轰轰!” 三声炮响,整个大营之中顿时鸦雀无声,一片威严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帐中所有广东文武大员,都感觉到了这股气氛的压力。由广东布政使姜一洪带头,众人向端坐帅案后的守汉行报名参拜大礼,递上手本履历之后,方才躬身落座,恭候训示。 “各位同僚。” 守汉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下佥坐在帐中,按照文东武西的方式对面而坐的广东官员。 “请大人示下!” 一面临之以威,一面诱之以利,这两手已经将广东官员揉搓的欲仙欲死,更何况,帐外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反面典型。无形之中,众人已经将守汉当成了广东官场的主心骨和上司。 “广东如今地方不靖,内有乱贼造反,外有逆夷犯境。几日下来,本官命人在这虎门左近清点了一番,被逆夷蹂躏、骚扰之民竟有数千户之多。” “今日之议题,除了商议如何向皇上、向朝廷报功、报捷之外,便是商议一下,如何赈济这些被兵火摧残之天朝子民?” 众人听了这话,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怔,说的好好的额,如何又说起赈济灾民之事? 但是无奈,这一仗是南中军打的。俘虏又在南中军手中,自然要以南中军为主报捷,至于说赈济灾民之事。经过官员们那聪明的脑袋一过滤,立刻听出了里面的真实内容。 “这分明就是再发一笔救灾财嘛!这李大人果然非同凡响。难怪能够年纪轻轻的便建立如此一番事业!” 坐在李守汉左侧的张镜心咳嗽一声,用目光向下首文武众人扫视一遍,方才缓缓道:“李大人忧心国事,勤于王事,今我粤省各地贼匪猖獗,百姓受难,我粤省文武官员每每思之。无不忧心忡忡,皆宵衣旰食克勤克俭,唯愿早日荡平寇氛,上报君恩、下安黎庶。以报朝廷以靖地方,诸君以为该当如何,皆可一一道来。” 一番计议下来,大多数官员还是建议先行向朝廷报捷,毕竟这种驱逐逆夷的战事。军功赏赐非同一般,比较起来,那些赈济灾民的事情还是要往后放放,或者是在给朝廷的题奏之中提上一笔,赈济灾民所用钱粮从广东府库之中开支便是。 但是。捷报如何书写,轻重尺度如何 ,这里面的学问大得很。但是,不管如何起草,都要先经过总督两广剿抚事宜的李守汉同意、用印之后才能发出。 主要还是各官各部功劳该怎么分润,这需要反复商议,甚至争议,关系到大家的军功封赏,自然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的拼抢。 看着争夺激烈的广东文武大员们,不仅是守汉心中鄙夷,便是在他侧后坐着观看这一幕的也是扁嘴鄙视。 “作战时畏敌如虎,争功时悍勇绝伦,这样的官军,不要也罢!” “诸位同僚,暂时且住。” 守汉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众人的争夺要先暂时告一段落。 “据俘获逆夷供称,此番入寇,虽是之前却抱着贸易之目的前来,然壕镜澳之葡萄牙人,不思我天朝恩遇多年之德,从中挑拨撺掇,勾引暗示,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事若不予以严加惩办,日后若是再有法兰西人前来、西班牙人前来,俄罗斯人前来,此辈势必屡屡招引!我广东官军势必疲于奔命!” “啪!” 守汉手中的虎胆猛地在帅案上一拍,立刻震惊四座。 “香山守备何在?!” 香山守备王猷心中一惊,急忙出了行列跪倒行礼。 “属下香山守备王猷,参见大将军!” “尔既为香山守备,壕镜澳便在尔的辖区之内,”守汉将一张文书从帅案上掷下来,那纸张飘飘荡荡的落到了王猷面前。“这些人是逆夷供称与之有联系、有往来之人!尔可速速带兵前往壕镜澳,会同香山知县将上述人犯捕获!人犯解到之日,本官定有重赏!” 说完,一支令箭从帅案上丢了下来。 “这个?!” 王猷自家事情自家知,且莫说那壕镜澳中的红毛夷人自自己修筑房屋,起造炮台,其中各个商号店铺中更是刀枪火器林立,这些夷人能够跨海数万里而来,手上那个是好相与的? 更不要说自己的营中空额甚多,便是兵册上有的人,也大多数是老弱之人,只有百余名家丁堪堪能够一战,但是若是进入壕镜澳内抓捕人犯,只怕这点兵力不足啊! 更何况,多年来,壕镜澳的葡萄牙人对自己也算是恭敬有加,逢年过节,府里大事小情,这些红毛夷人都有孝敬。 如今便要去抓捕,若是他们当面翻出旧账来,面子上须不好看。 而且一旦争执起来,那红毛夷素来便是以火器精利著称,自己的这些人马,在壕镜澳中,只怕难以与葡人相匹敌。 有心不接这差事,但是又心有不甘。一来,这差事却是很诱人。通商多年,香山百姓都知道,壕镜澳中的葡萄牙人个个都是富豪,宅院中金银如山,只要捕捉上几个,自己的银库便又可以充实几分。二来,这李总督初来乍到,正是虎视眈眈之时,他又站在了大义之上,若是公然违抗军令,只怕自己的脑袋就要登高瞭望了。 想了一想,用极快的速度分析了一下利弊得失,王猷横下一条心,决定接了这差事,大不了回去会同香山知县,将县内的衙役、民壮、各处村镇中的乡勇召集起来,攻破壕镜澳的便是! 只要让老子进去了,那些财货金银,便是归自己予取予求了! “末将领命!” 王猷上前将令箭捡起,脸上一副坚毅果敢的神色。这副表情,便是莫钰、张小虎等人都自愧不如。 “王守备,你部长期在香山守御,熟悉地理道路,此番前往,只需做好一件事即可!” “廖冬至!莫钰!” “末将在!” “末将在!” “从你二人部队中,各抽调一营人,由王守备引路,直驱壕镜澳,捕捉葡萄牙人犯!” 守汉一连串的发号施令,令王猷心中乐开了花,原来这趟差事如此的简单!只需要当个向导就够了! : 继续求月票。 第二百九十九章 投名状 : 感谢大家!那啥,是不是大家再接再厉,把咱也推进到历史军事类的月票前五十名去?让咱也在第一页出现一小?多谢! 一阵甲叶子铿锵作响,王猷雄赳赳气昂昂的领命而去,自有帐外的军务人员安排他与廖旅和近卫旅的营官们见面、安排任务不提。 大帐之内,气氛已经开始变得融洽起来。 在张镜心大人的主持下,广东官员们已经将军功如何分赃商量完毕。 在文案先生们的笔下,自然是妙笔生花,将广东各军各营将士如何在李守汉的指挥之下,与前来犯境冒犯天朝之威严的红毛逆夷浴血奋战之种种情形,描写的栩栩如生。如何南中军水师在珠江上击破东印度公司舰队,英吉利逆夷如何被迫弃舟登岸,南中军将士如何奋勇杀贼,广东官兵如何与贼血肉相搏,最终如何大获全胜,击沉逆夷之夹板船两艘,斩首数百级,俘虏缴获甚多。 在这几位先生的笔下,大大的吹捧了一下李大将军。当然也不能太过于贬低自己。于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渲染红毛逆夷的战斗力是如何强悍,火器如何精良,“战船皆包以铁叶,我军以佛郎机击之,炮子触之即被弹开!”而南中军到了之后,便以战船对战船,以火器对火器,众军奋勇杀敌,乃有虎门大捷。 这些人久在幕府,又都是举人、秀才的出身功名,虽然说读书不成去而学幕。但是对于这样的官样文章却是丝毫不含糊的。要将一场自己压根就没有看到、没有参与到的战斗写出一份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题奏自然是简单得很。 如此一篇锦绣文章,自然要在其中穿插着立功将士的名字、职务、功绩、以及如何在战场上奋不顾身的杀敌英姿。 题奏奏稿被文案先生们快手快脚的用工整的小楷抄好了两份,递到了守汉和张镜心二位大人面前,请他们审阅。 帐中又选了一位官话极为流畅的文案先生,站在大帐当中高声诵读,在场诸位大人听得无不是如醉如痴,若不是当着二位上官在场,只怕大声叫好也是有的。 张镜心仔细审阅了一番这题奏奏稿,将自己的从旁协助、调拨粮草之功写得很足,着墨很多。遣词造句分寸拿捏的也是颇为得当。不由得捻须微笑。但是,在他旁边的一名心腹官员却一个劲的朝他打眼色,示意他看看帅案正中的李守汉。 张总督这才恍然大悟,这份题奏就是写的再好。也是要李守汉点头用印之后才能发出去。否则也就是一篇荒唐文字罢了! “李大人。您看?” 张镜心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多少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这样的事情无异于乞丐伸手向有钱人乞讨一口剩饭,自然要看人家的脸色行事。 “这稿子,”守汉的话说的很慢。语调很柔和,声音也不大。但是在众位官员将领耳中却不亚于克龙炮的轰鸣之声。一群人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这要是这位稍微有些不愿意,大家的这一番做作可就全完了。当真是属于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不过还好。 “这稿子,我看写得很好!” 这一句话,顿时令众人如蒙皇恩大赦,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 但是,守汉后面的话,便是令众人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是,这冒犯军威,目无长上,妄作威福的巡按御史葛某,该当如何处置?” 众人这才想起,外面还有一个被莫钰下令绑起来的巡按御史葛征奇! 巡按御史的一项职责就是查考功绩,其中便包括军功。这也就是为什么葛征奇以一个区区七品官身,便能够视广东全省官员如无物的原因。他的一份题奏上去,至少要给官员添上些麻烦和恶心。花费上不少银钱和精力,搭上不少人情去挖门路找人疏通才能逢凶化吉。 这个人若是处置不好,他一道奏疏上去,朝廷不敢也不能把手中握有重兵,又把着朝廷和皇帝的钱袋子米袋子的李守汉如何,可是这假冒军功,甚至是杀良冒功的罪名,也是众人要好生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付的。 已经有官员在心里悄悄的后悔,不该贪图这军功赏赐了! “有道是蜂儿入怀,自去解衣。大家只管想想,应该将这冒犯军威、贻误军机、欺凌众军之人如何处置便是!” 守汉略略带有些寒气的语调令众人大为释怀,着哇!此人冒犯的是南中军的统帅李守汉,各人只管在一旁看这热闹,敲敲边鼓便是。若是这葛御史本事大,身后的座师、后台硬,就只管将这李守汉扳倒便是! 可是,可能吗? 万历年的杨应龙,天启年的奢崇明,又有哪个是被御史弹劾下台的?! 便是万历年间的李成梁,弹劾他的题奏能够堆满一间粮仓了,他不也是一样好好的?! 于是,一群人义愤填膺的开始在帐中讨论,如何将这目无尊长、冒犯上司、贻误军机之人好生的处置一番。 布政使司参政陈以诚大概是茶水多喝了几口,一时内急,见一时这议事不会结束,便起身告罪离开大帐,打算寻觅个去处去更衣。 不料,这大营之中,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密密层层的营帐。 坚固整齐的营帐,以建制序列整齐排列,按照所属的旅团营哨队甲一行行一路路的延续下去。将大地切割成一个个方格,最小的单位便是甲,一甲一个帐篷。不时有辅兵长夫之类的人物在营帐之间出没,或是将垃圾清运走。或是在营帐之间的排水沟内撒上些石灰、雄黄之物,以防止蛇虫。 身边的从人好言同路过的一个南中军甲长央告,这甲长倒也爽快,直接引领陈参政到了那营区内挖掘的临时五谷轮回之所。 “我们有军规,凡是营区内随地便溺者要挨上五军棍。所以大军到了宿营之所,第一件事便是在下风处挖掘厕所。” “细微之处见精神呐!” 虽然不如家中的红漆马桶来的舒服,但是解决了生理压力的陈参政仍旧感觉到浑身轻松自在。 “站好!站好!” 从大营的一个角落里,传出一阵阵吆喝声。 从人向声音的来路望了一眼。 “老爷,似乎都是各营和各位大人的家丁!” “嗯?”陈以诚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些家丁为何被集中到了这大营的一个角落里? 乱糟糟的大约一千余家丁。互相推搡叫骂着。分成了十几个团伙在空地上东一堆西一队的站立着,多者三四百人,少的只有几十人。每个家丁的脸上都是一副骄傲不逊的神色,那满不在乎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情正是陈以诚所熟悉的。 其中有十几个家丁正是他熟悉的。他所养的家丁。 不知道南中军将这些分属于各位大人的家丁都集中到此处有何用意。难道是李大帅又要给家丁发一次恩饷?陈以诚第一时间摇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 场地周围。大约一营南中军的士兵各执刀枪站在四周。隐隐然对这些家丁形成了包围之势。四角还有几尊大佛郎机在那里虎视眈眈。一名营官将手中的指挥旗插到腰间的牛皮武装带上,很是威严的朝着这群乱哄哄的家伙扫了一眼。 “奉大将军军令,你们把武器盔甲都交出来!听候调遣!” 原来如此! 众家丁起初还以为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是要给大家单独发点什么好处,却原来是要缴械!立刻便有人鼓噪起来。 一个家丁头目跳了出来。 “某家是总督大人的家丁,不是你南中军的兵马,你们管不着老子!给老子滚开!” “就是!老子们不要你们的盔甲兵器就是好的了,你们还敢令老子们交出盔甲兵器?!不去打听一下,老子们是谁的心腹人!” “完了!” 听得这阵阵鼓噪,不由得陈以诚参政双眼一闭。若是不说这些话,南中军只怕还会客气些,如今这群平日里骄纵惯了的蠢货说了这话,只怕南中军会痛下辣手来解除这些人的武装。 “方才是谁一口一个老子、老子的,麻烦是好汉的站出来让某家看看。” 那营官也不多说话,只管将指挥旗从腰间拔了出来。 依旧是刚才那个总督的家丁头目,领着七八个家丁大摇大摆的从家丁队伍中走了出来。 “正是咱老子说的,你能够咬着咱老子的球?!慢说是你们几个没有品级的家伙,便是你们那主子李守汉,也不能够把老子们怎么样,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 “开火!” 那营官被气得脸色铁青。在南中军中,李守汉的名字无疑是神一般的存在,在南中各处,守汉便是被天神选中来救苦救难的说法更是传播广泛。 在营官身旁的两甲火铳手立刻扣动扳机,密集的弹丸从铳口出砰然而出,白色的硝烟在人们的头顶上升腾而起。 如此近距离的射击,几乎没有不命中的道理。弹丸穿透了家丁们薄薄的盔甲衣袍,透体而出,血液形成几道血箭如喷泉般四下喷射,肠子、内脏直接从他们体内流出来。 一旁还没有来得及迈步从队列中走出来,脸上犹自带着讪笑的家丁们,顿时被这血溅当场的景象惊得呆住了!想不到这营官将指挥旗一挥,便是数个被总督大人视如骄子的家丁被打翻在地,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不过,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 那两甲火铳手打了一轮齐射,也不停歇,直接挺着火铳便冲了上来,陈参政在远处借着营帐的遮掩看得清楚,铳口分明还有长长的铳刺! 几个兀自在血泊里扭动着身躯挣扎着的家丁。被火铳手们冲上前去,此起彼伏,铳刺在那些方才还在叫骂的家丁身上狠狠刺去。利器刺入的声音传播的很远,让刚刚排泄完的陈以诚不由得又有了便意。 “敢辱骂主公,敢对我南中军不敬,你们这就是在找死!” “敢反抗者,死路一条!” 看着铳刺在家丁身体里刺进刺出,带的血肉向四下里乱飞,旁边所有的家丁们,一个个都是看得心惊胆战。不过没有人敢为他们的惨死而鸣不平。只能是老实的丢下手中的武器。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甚至家丁人群中的督标中军参将,也是一样跪得和祭祖时的乖宝宝似的。 十几个大竹筐一字排开,摆在众家丁的面前。竹筐的另一头,是几张桌子。桌子上的红漆木盘里。用红纸包裹的银元卷如同小山一般。 “把你们的刀枪、盔甲、器械都丢到这竹筐里。然后排队到那边登记领取我家主公给你们的赏钱!普通家丁每人两块!把总、千总每人五块,游击参将每人十块!” 在死亡的恐怖和银元的诱惑之下,家丁们很聪明的做出了选择。鱼贯依次将盔甲解下。同刀剑长枪一道照着南中军的指点分门别类的丢到竹筐之中。 之后,在领取银元的桌子前排起了长队,这次领取赏钱不像前日领恩饷一样放肆,家丁们还对方才那血淋淋的一幕心有余悸。 “登记!按上斗箕!拿着这个领条,到那边去领取你们的衣物,然后去洗澡,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总督两广剿抚事宜李大人麾下的新编营了!以后一切军饷待遇都参照我南中军!” 原来如此!这李大人好辣的手段! 躲在远处的陈以诚参政恍然大悟。 急匆匆回到了中军大帐,不觉已经是浑身湿冷,想来内衣已经湿透了。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听同僚们对于如何处置葛征奇这件事的讨论。无意间朝着帐外的从人看了一眼,他那从人正在低声同总督大人、总兵、副将、布政使等人的从人说着什么。不一会,几位大人的从人急匆匆的走到自家主人身旁,小声在耳边嘀咕了几句。 总督大人的脸色立刻为之一变,将目光投向了布政使姜一洪身旁的陈以诚,陈参政从目光里读懂了总督大人的意思,用眼睛回了一个肯定的神情。 总督大人不再有表示,只是捻着胡须缓缓的站起身来。朝着在帅案上端坐的守汉高高一拱手,俨然以下属之礼。 “大人,请命人将葛征奇押进帐来,老夫有些话要当面向他质问一二!” “属下也有面斥此獠之意!望大人成全!” “请大帅成全我等!” 帐中的广东文武,有知道各部家丁已经被强行解除武装之后编入南中军内情的,也有随大流的。但是,此时帐中一片嘈杂之声,都是要当面斥责葛征奇的呼声。 被几个近卫士兵推进大帐的葛征奇,头发散乱面容憔悴,虽然只是几个时辰,但是同那个意气风发的巡按御史相比,已经是判若两人。 见着发髻蓬乱,面如死灰之人,便是当日在自己面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那位巡按御史,张镜心大人益发觉得,今日要在这李总督面前拿此人做一个投名状了! “葛大人,你既是巡按御史,便应分尊卑、明是非,如何能够冲撞军纪,冒犯军威?以至于贻误军机?尔可知罪?!” 张大人的话里很明显的给葛征奇留下了一条很宽的活路,若是葛征奇御史服个软,认个错,他便会领着广东的文武官员向李守汉求情,免去弹劾葛征奇的想法。 不料,被解开绑绳的葛征奇只是用眼睛翻了翻张镜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昔年,高皇帝设御史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曰,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 “汝那李守汉,便是奸邪大臣,构党小人,作威作福乱政者也!汝本是偏僻小官,一时间蒙蔽圣听,以兵马财货凌驾贿赂百官,令百官不敢言、不愿言!吾自束发就教以来,便知大丈夫所为何事?便是扫平奸邪,还宇内于清平盛世,汝兵马虽众,钱粮虽多,然只能威吓怯懦之辈,贿买贪婪之人,吾又岂畏而惧之?誓以满腔碧血,与汝周旋到底!” 他慷慨陈词:“吾自读书以来,便知大义所在!读书所谓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一个大义所在!” 守汉待他说的有些疲累了,猛地一拍桌案,高声断喝! 手中虎胆猛拍桌案声如霹雳一般,惊得帐中文武官员无不颜色更变,便是莫钰张小虎等南中军老人亦都有些心惊胆战。守汉用双指指向葛征奇:“天理昭昭,今朝廷中原有流民遍地,烽火处处,辽东有建奴作乱,数犯阙下,如此僵局困境,都是汝等腐儒清流清谈误国之罪!” “高迎祥、罗汝才、张献忠等辈流寇,裹挟数十万流民百姓四下里流窜,冲州撞府,洗劫州郡,你不思如何安民剿贼,却在这里如野狗狺狺,当真是枉读了圣贤书!你的大义在何处?!” “老奴、洪太等建奴父子自万历年间谋逆以来,数十年来屠戮辽东,圣上登基以来更是数度冒犯阙下,京师百姓惨被劫掠,苦不堪言,生灵涂炭,你不思如何平定辽东叛乱,上安圣上之心,下安黎庶百姓!却在这里同我血战将士这里摆你的谱,你的大义在何处?!” 第三百章 打御史 : 三百章了。居然也能写这么多。大家都看看,马上月底了,月票不用就作废了。还有,那位要求看文官被收拾的书友,你喜欢的情节来了。你不表示一下?嘿嘿! “你既身为广东巡按御史,一粥一饭,皆是广东父老之民脂民膏!你自当与这珠江两岸父老百姓同生共死,当日红毛逆夷炮击广州省城、洗劫虎门等处,屠戮良民之时,你身在何处?” “大帅,别的事情本将不知,不过,当日红毛逆夷袭扰广州之时,咱们这位葛大人似乎是在花船上宿娼!”一旁的马如锦,抓住时机放了葛征奇一支冷箭,也算是报了当日葛征奇弹劾他的一箭之仇! 轰的一声,帐内一片轰然。原来这位平日里总是在鸡蛋里挑骨头的葛大人,居然也是个私德有亏之人! 葛征奇倒也是个人物,听得自己的被人拆穿,平日里那副蔚然正气的面具打落在地居然神情不变,对于守汉的斥责依旧淡淡道:“下官仍是不明白总督大人所言,下官自认并无错误!若是总督大人打算借下官这颗头颅为广东诸同僚树立一个榜样,下官倒也毫无怨言!”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道:“百年来,从未有文人向武人跪拜者,朝廷皆是以文驭武。总督大人却在军中如此擅作威福,已是坏了祖制!恕下官不能从命!” 帐内众人听得葛征奇这一番话,神情各异,恼怒者有之,羞愧者有之,愤愤然者有之。张镜心总督咳嗽了一声,依旧打算为葛御史争取一下,道:“葛御史,你不可放肆,依我大明的尊卑仪节,属官向上司官禀事时需跪白。不论文武。何况在军中,自有礼仪。你冲撞大人的军规,已是有违仪节,快快向总督大人认错!总督大人宽厚仁怀,定会免了你的过错。” 话虽如此说,但是自张镜心以下、姜一洪、陈以诚、陈一美等诸多文官内心都对这葛征奇大为。这厮今日来这一套,搞得他象是不畏强权人物,敢于面斥不法武臣,便是被守汉处置了,少不得也会有人撰文为他吹嘘一番。就像抗拒税收之事也能说成是反抗暴政一样。他成了正面人物。那我们呢?难道我们就是谄媚之徒?没有气节的小人? 帐内的文武都恨不得立刻让守汉掐死这厮! 不料却听得守汉朗声长笑。 “哈哈哈!” 笑声令广东文武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本能的觉得总督大人有些不大对头。只有坐在守汉身后的李华梅微微摇了摇头,她知道,阿爹要发脾气了。 “大胆,你区区一个巡按御史。在本总督面前,却胆敢如此放肆?妄自污蔑我为国血战之诸军将士!究竟是何人给你的指使?!” “回去告诉你那背后的主子,本官是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人,这些阴谋鬼蜮伎俩老子不屑的玩弄!莫要以为本督不敢学那李光弼!” 张大总督捻动胡须的手猛地停了一下,那李光弼是什么人,此人很多地方恰好与李大总督有相合之处! 出身营州列柳城的契丹人李光弼,便是在安史之乱爆发时,继承家业出来带兵打仗,屡屡击破叛军。为唐肃宗仰仗的大臣、大将。 而眼前这位李大人。同样是出身于边镇的世家军职,继承家业之后打下了一片好大的基业,不但能够打仗,而且精善理财,更是为当今皇帝所倚重。 若是要皇帝和内阁诸大佬在一个手中握有数万劲旅。能够以三千之中斩首数千辽东反贼的将领和一个区区七品巡按御史之间选择的话,皇帝和内阁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将御史交给李大帅处置! 何况这位大将军不但不要朝廷的一文钱一粒米,相反倒有粮饷资助朝廷? 唐肃宗至德年间,李光弼任河东节度使。与侍御史(从六品下,但能弹劾百官、纠举不法)崔众发生冲突,那崔众在军中向来目空一切,甚至不把镇帅放在眼里。李光弼到任后,崔众依旧我行我素,在宣布了任命后也不把工作移交,同李光弼会面也不尽下级之礼,请示工作时常常穿着甲胄,手持利刃,路上遇到了不仅不让路,竟骑在马上,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李光弼为在军中树立威信,便下令把崔众拿下,关押起来。 不料人刚一被关,朝廷就派人前来宣布任命崔众为御史中丞(当时是正五品上,会昌二年升正四品下,相当于今天的监察部副部长),宣旨天使要崔众出来接旨,李光弼告知中使崔众有罪被关起来了,这时中使吃惊了,赶忙拿出诏书给李光弼,李光弼瞟都不瞟一眼。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现在要杀的是侍御史崔众,如果你宣诏他为御史中丞,我就杀御史中丞崔众,如果你宣诏他为宰相,我就杀宰相崔众。(原话是“众有罪,系之矣!今只斩侍御史,若宣制命,则斩中丞;若拜宰相,亦斩宰相!”)这几句话吓得中使赶紧灰头土脸的跑路了。崔众终于成为了李光弼树立军威的刀下鬼。 同李光弼相比,眼前的李大人若是要杀葛征奇,条件可是大大优越了许多! “你这无耻武夫!依仗手中兵马强权,竟敢做这为天下之大不韪之事!杀朝廷御史?!就不怕斑斑青史、悠悠众人之口吗!” 葛征奇也有有些惊讶了,李光弼杀崔御史这件事情,读书人出身的他自然很清楚。所谓存在决定意识,屁股指挥脑袋,身为同行后辈的他,当年也曾经为这位前辈愤愤不平。觉得李光弼这个武夫有些太过于强横霸道,居然将朝廷御史、圣旨都不放在眼里,活该他令名不保。 “李守汉!你仗着兵马威权,将朝廷体制肆意践踏,你杀我一个也没有关系,天下读书人的秉笔直书,你杀得完吗?!” 葛征奇已经有些进入了癫狂状态,无论如何,他一个七品官员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直呼上司的名讳,这是极度失礼的行为。他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听得张镜心不住的皱起眉头。 有人偷眼看看守汉的脸色。不由得心底一突!守汉脸上已经阴郁的能够拧出水来! 脸上虽然阴沉,守汉心中却是如同吃了蜂蜜一样的甜!初到广东就任上任,为了一系列政策法规、计划的推广,正想找个重量级的人物来杀鸡儆猴,竖立自己的威信,这个巡按御史就跳出来,将脑袋往自己刀口里送,真是大好人啊! “朝廷体制?莫说本官奉有圣旨,督办两广剿抚事宜,尔等算是本官的下属。你如此冒犯本官的军威。违反军纪。在营中驰突。即便是本官杀了你。顶多便是斩了一个庄贾罢了!说不定还有人赞同本官军纪严明!” “你擅杀朝廷大臣!” “嘟!你个该死的东西!七品巡按御史,算个哪家的朝廷大臣?便是当年的东江镇总镇毛大帅,不也是被尔等罗织罪名给就地正法了?以至于辽东反贼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南下!今日本官便是军前正法了你。也是尔依律当斩!” “杀毛文龙,乃是效仿当年孔子诛杀少正卯,不能算是罗织罪名!”葛征明明显已经进入了狂躁状态了,同守汉进入到了理论探讨的境界。他的话,听得张镜心、姜一洪等人皱起来眉头。 “己巳之变后,皇上将袁崇焕明正典刑,昭告天下。这泼才居然还在说杀毛文龙是该杀。岂不是一步步自寻死路?!” “如今这李大人兵精器利,钱粮丰足,对于朝廷几无所求。反过来,朝廷倒是颇有借助之处。这葛某要是还想在官场上厮混,便不该得罪了这李大人!唉!无见识的匹夫!白白的成了李大人立威的榜样!” “不会看风色火候的腐儒!平日里仰仗着朝廷体制欺凌我等,今日却撞到了李大人的炮口上了吧?国朝自开国以来,你几时听说过有一人身上有两个总督的头衔的?又那个人有着自己的十余万私兵的?便是当年的杨应龙。也未必有如此之兵威!” 帐中的文武,对葛征奇的命运也是看法不一,慨叹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大快人心者有之,但是,对于他的遭遇表示同情的,却是几乎没有。出来为他求情说话的,更是没有。 道理很简单。 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可是没有人愿意同铁面无私的包公交朋友、 这葛征奇身为巡按御史,干得活本来就是在官员们的日常工作中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更何况此人一贯是飞扬跋扈的作风。广东官场更是对他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 今天,只怕是这位往日里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葛御史,便是要人头往那辕门外的高杆上一行了! 守汉猛地历声喝道:“来人,给我将这个藐视上官,不尊礼法、辱我将士、藐我军规的狂妄之徒重责四十军棍!插箭游营!” 插箭游营,这是当时军中对违反军纪者一种比较通常的刑罚:把犯罪的人五花大绑,耳朵上穿一支箭,押送各营去示众。 这种刑罚用在普通士兵身上,都是属于要置人于死地的严重羞辱,何况是用于一个平日里眼高于顶,自恃清高的御史身上?立时间,几个近卫从帐门外扑了进来,将葛御史连拖带拽的往帐外拉。 葛御史口中发出一阵阵嗥叫,“李守汉!李守汉!你这乱国逆臣!你如此折辱大臣,你不得好死!” 话只出了一半,便被一阵拳掌与相接的闷声给压了下去。 那是守汉的近卫们愤怒的用拳头和巴掌制止着这个狂妄之徒的满口狂吠。 帐内一片寂静。 稍稍过了一会,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张镜心打破了沉寂。 “大人。这葛御史藐视上官、不尊仪节、冲撞军纪,确实是有罪。然此人毕竟是朝廷御史,监督风纪之人,若是将他责打四十军棍,再插箭游营,此人性命休矣!传扬出去,外界不知道此人罪有应得,反而风评物议会说大人不能容人。” 这是求情的来了! 守汉心中清楚的很。 他抬眼看了看从自己座位上站起身来的张总督。 “孝仲兄有何见教?” “为了朝廷体面,也为了大人的令名,下官斗胆。恳请大人法外施恩,将这葛御史的刑罚改判一些!” “如何改判?”面对着前来配合自己演戏的张总督,守汉的语调和缓了许多。 “为了保全朝廷体面,可否将插箭游营之刑罚去除?另外,据下官所知,这葛御史身体虚弱,肝火过旺。若是挨不过这四十军棍,外界传开,也是对大人名声有碍,不如改为二十军棍如何?这样既惩戒了葛某。也显现出大人的仁厚。” “我等恳请大人法外施仁!” 在姜一洪的带头下。一众广东文武官员起来为葛征奇求情。 “尔等皆为葛某求情?” 守汉冷冰冰的声音在帐内回荡。 “请大人法外开恩!” “也好!看着广东诸位同僚的面子上。这插箭游营之刑罚便可以免去!四十军棍便如张总督所说,权且寄下二十军棍!” “不过,这军棍可以折半,此人在英夷犯境之时。不思为国出力,反而宿娼,真真的无耻之尤!不加惩处,何以正人心?何以扬士气?!” “来人!将这葛某拖到辕门外,责打二十军棍,请附近父老监刑!命人将此獠之无耻行径公之于众!请这广东父老做个评判!” 要是这样一来,就算是葛御史的皮肉之苦少受了,但是当众被责打军棍,这份羞辱却丝毫不亚于插箭游营。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张镜心有意再为葛征奇求情。却一时找不到了理由。 不过,这次他便是找到了求情的理由,也是没有了开口的机会。守汉一摆手道:“张大人,各位同僚请不必多言,如此藐视上官的狂妄之徒。若不加以惩罚,本官威信何在?以后如何处理两广军务政事?如何上报天子隆恩,下按父老之期盼?” 于是,今天在大营附近的乡民们便看到了一幕足以令他们在今后的几十年间津津乐道的大戏。 几个粗壮的兵丁脸上带着狞笑,将平日里道貌岸然、凛然不可一世的葛御史掀翻在地,粗鲁的扒下了他的中衣,露出了保养的十分良好的皮肤,围观的百姓轰然叫好。 有人高声宣布着这位葛大人的罪状,对于那些冲撞营门,藐视军威、破坏军纪之类的事情,当地百姓们倒是不太关心,不过,当宣布到这位大人平日里作威作福,英夷打来时,却在珠江的花船上宿娼,虎门等处百姓被英夷劫掠烧杀之时,此人正在胡天胡地的风流快活。这一下,让百姓们的情绪迅速燃烧起来。 “各位父老契弟,大家岗,这样的狗官,该不该打?!”负责执行的南中军军官同样是个广东人,用着广东人熟悉的口音同围观的百姓做着沟通。 “打!” “打死他!” “行刑!” 负责行刑的士兵抡起手中粗大的军棍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去,军棍夹杂着风声落在葛御史的屁股上,葛征奇的惨声立刻在辕门外响起。 “打!打得好!” 看着这位危急关头还在自己风流的大老爷被扒了裤子打屁股,围观的乡民们兴高采烈喝彩声不断。 足金足两的二十军棍打完,葛征奇的屁股和两条大腿己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只剩下一口气,眼神有如历鬼般凄历与怨毒。 不过这只是开始,看看二十军棍打完,监刑的军官命在一旁的郎中过来,检查了葛征奇的伤口,又在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将葛御史的身躯翻过来调过去的展览了一番,这才给他上了棒伤药。之后便是有几名兵士过来,将葛征奇套上锁链收押,“你现在不是巡按御史了!我家将军将你停职待参,他将上书朝廷弹奏你。” 不等他说话,几个兵士将他架起来便往营中走去,故意将他着的下半身对着围观的百姓,顿时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尖叫哄笑之声。 围观的妇人们见葛大人胯下那如同蚕豆大小萎靡不振之物,登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从指缝中评估着大人和自家男人的区别。 而那些男人们则是肆无忌惮的哄笑着,人群中几个闲汉还大声嘲笑着:“这样的尺寸,还要去花船上嫖?那不是细虾游水缸吗?!” “就是!自己不看看自己什么本钱,也好意思去花船上找靓女?!” 哄笑嘲讽之声不绝于耳。葛征奇几乎想触地自杀,但是,心底一个声音高叫着,“我不能死!我要留得有用之身,来参劾李守汉这奸贼!今日之事,便是蒙受了胯下之辱,我要学那淮阴侯,忍得一时之辱!” 第二天,在广州、佛山、南海、香山、惠州等处,便纷纷出现了南中商报的号外。除了介绍南中军一战而平定了英夷、虎门大捷这个好消息之外。更在报上刊登了不少商业信息。比如说某某店铺新近同隆盛行签了契约。全权代理香皂和茉莉水、南海仙露的消息。 不过,更令市井百姓喜闻乐见、在茶楼酒肆一时间洛阳纸贵的,便是刊登在第三、第四两版上的新闻。 这两个版面被称之为生活版和娱乐版,除了介绍某个酒楼、饭庄的菜肴之外。新近流行的服装样式之外,更多的是花界的新闻。 而葛御史在英夷炮火连天之中,尚且不忘在珠江的花船之中眠花宿柳,这样的风流事迹,更是被大书特书。 无数讲荤书的说书先生,纷纷将这件事情改编之后,加上适当的艺术处理,作为自己的新鲜节目隆重推出。 说书先生说这段书的时候绘声绘色,听书的如醉如痴。 随着这段书为广大市井百姓喜闻乐见。几道奏疏也被快船送到了崇祯皇帝面前。 奉旨督办两广剿抚事宜的李守汉同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张镜心联名报捷,奏报大军一战而击破犯境滋扰之英吉利红毛逆夷。俘虏缴获甚多。 而另一道则是李守汉上书弹劾广东巡按御史葛征奇,罪名便是藐视上官、擅作威福、冲撞军威、违反军纪,且于英夷犯境之时,不思如何抵御英夷。反而于炮火连天之时公然宿娼。除了说明自己对于此人的处置之外,守汉更提出了自己对朝廷的要求,“此獠不除,广东诸军健儿皆心有不平。恐难以节制!” 而两广总督张镜心在以广东全省文武官员名义上奏的题奏之中,除了讲述了南中军作战英勇之外,也将葛御史事件做了说明。虽然文字表面看上去很平实,不偏不倚。但是字里行间对于守汉的跋扈作风也流露出了不满。“文武官员家丁尽在谈笑之间为李督收编为新编营。” 看到李守汉要求严办御史葛征奇的题奏、广东文武对于李守汉的不满和告状,“责打葛御史时以李武穆公光弼自认,武臣之心可见一斑。”还有都察院的御史们疯狂弹劾李守汉的文字,崇祯皇帝不由得笑出声来。 “好!好啊!这个李守汉,居然自比李光弼!这是好事情啊!” 御马监太监李名臣提督京城巡捕,同提督京营的太监曹化淳、提督五军营李明哲(擦!这名字!),提督神枢营的杜勋,提督神机营的阎思印等人在王德化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同侍立在崇祯身旁的王承恩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王德化便令众位提督太监们跪下行礼。 “皇爷,几个要去外头办差的奴婢们都到了。您看?” “从内库中提出来的银元、粮食可曾点收过?” “回皇爷,都一一点收。” “这银元和粮食,是李守汉李大人不远万里从南中、从广东报效而来,尔等去练兵,掌管京营,务必要精心尽力!” “奴婢们愿为皇爷粉身碎骨!” “好了,朕也不要你们粉身碎骨,朕只要你们努力办好差事,便是如李大人这般,便是有再多的人弹劾你们,朕也会护着你们的!” “多谢皇爷恩典!” “大伴!” 打发走了这几个要为朱由检掌握京营军队的太监,他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 “皇爷,要不要奴婢让人给您倒一杯南海仙露来解解乏?”王承恩关切的看着崇祯,眼里充满了感情。 “你去知会一下镇抚司的骆思恭,让他派缇骑南下,将这葛征奇拿京问罪!” 第三百零一章 大手笔 : 继续厚颜求月票。 其实,对于以张镜心、姜一洪、马如锦为首的广东文武官员来说,所谓的联名参劾李守汉的行为,也只是一个官样文章。 在起草完毕这份题本之后,张总督甚至派自己的文案师爷将奏稿抄件悄悄的送到了越秀山的镇海楼。他知道,就算是自己不送过去,手下的那些文武官员们为了在这位势头正盛的李大人面前邀功请赏,也会通过各种途径将这份文件送到李大人的桌案上。 不过,还好,文案师爷满面春风的回来了。 之前想象的雷霆震怒,刀斧加身都不曾发生。相反,“李大人托我向督臣您致意。这是礼单。” 文案师爷从袖口中取出了李守汉的礼物清单,另外,还有李守汉亲自修改过的奏稿,用词造句要比张总督的原稿严厉的多。 “哦?这李大人要么是绝顶聪明之人,要么幕府之中有高人!”顾不得看那长长的礼物清单,张镜心仔细的完毕奏稿之后,仰天长叹一声。 如今,广州城皆在南中军的控制之下,各位大人的家丁、亲兵之类武装都被缴械收编。各个衙门担任警戒、护卫任务都是由南中军承担。鞍前马后、院内门前都是南中军的人马,这弹劾也只能说是妇人被人强行入港之前的叫喊,便如同院子里的姑娘们说的,“奴家是卖艺不卖身的。”可是人家已经提枪上马了,你又没有反抗的能力。除了口中叫喊几声,剩下的便只能闭起眼睛来享受了。 抱着这种心态的广东文武,不管是否是发自内心的,对于总督剿抚事宜行辕发出来的军令和政令倒也是一一遵从。 从广州港口上,新近从南中抽调来的两个警备旅上万人马集结完毕,又一次的令广州百姓惊讶了一次。 “大将军还有这许多人马?” 沿着珠江一直到海口,虎门等处,如蚁般聚集了大量的人群,忙忙碌碌往来穿梭。人群中有广东本地裁撤下来的兵丁,也有虎门当地百姓。自从英夷被击败之后。这里要做的一件事便是恢复家园。重新修建被英吉利人炸毁的炮台。 除了虎门炮台之外,守汉还打算在珠江口选择地势,再行修建两座炮台,南北对峙。形成一个炮台群。这样一来便可将珠江口彻底控制在自己手中。另外。守汉不打算将入粤的南中军长期驻扎在广州这个花团锦簇的城市之中。还是选择一些战略要点驻扎吧!于是,大片的军营在虎门等处开始兴建。 除了修筑炮台、军营之外,更多的人集中在了黄埔港工地。守汉打算将广州这座繁荣了千余年的港口城市进行扩大。疏浚一下水道,扩建码头和泊位,至少可以停泊以后要兴建的那些数千吨排水量的艨艟巨舰,而首选的目标便是黄埔。 这里地处珠江与东江的交汇处,与东莞、增城等处接壤,向两广腹地可沿东、西、北江航道沟通广东省各地和广西,与100多条河道相连接。出海便是南海,南下可以去南中,北上则是福建、浙江等处。守汉已经决定要在广东的珠江流域建立起一支内河水师。通过这些河道水系将整个两广牢牢的控制起来! “大人!” 看着港口建设工地上那些往来穿梭络绎不绝的民工,广东布政使姜一洪不由得一声感叹。 “如此之壮丽场景,只怕是只有国朝初年才能见到。如今,难!” 姜一洪在虎门会议之后便有投效之心,与守汉走得很近,对于这样一个两广本地的高阶官员,守汉也乐得做出一副千金买骨的姿态来。也好安抚一下广东各级官吏之心。 “这不算是什么,也是以工代赈吧!” 之前在会议上说出的关于作战的粮草、军饷、以及赈济被兵火吞噬了家园的百姓等款项,守汉除了拿出三成分润广东各级官员将领之外,大多数是用在了这广州黄埔港的扩建上。 大批的钱粮投进去,自然招引来很多来这里干活挣钱吃饭的人。广东虽然素称富裕,但是在各处都有乱贼各霸一方彼此攻战的情况下,要想找一个可以踏踏实实赚钱吃饭的活计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于是,由于干活就有油水丰足的饱饭吃,每天收工时还要照着工作量有工钱可以拿,不说被裁撤的兵丁,各处营造厂的泥瓦匠、木匠,便是左近乡村的农户,都背着行李卷利用这秋收之后的农闲时节争先恐后前往。 不过,更加令姜大人大跌眼镜是,在总督两广剿抚事宜李大人召集的会议上,守汉又抛出了一个更加令人吃惊的计划。 敲打着两广的舆图,上面的山川道路河流城池,在守汉的敲击之下发生着颤抖。 “本官既然执掌一方,便要考虑这两广的长治久安。本官决定,利用冬闲时节,组织人力修建道路!以省城为中心,先行修建从省城到宝安县的海边,之后是从省城往潮州、省城往广西、省城往肇庆、省城往雷州的各条道路!” 看着舆图上那纵横交错的数条道路,广东的各级官员都颇为兴奋。 历来这修桥铺路之事,都是官员的主要政绩,可以树碑立传不说,而且,自己的腰包也可以再鼓上些。 但是,短暂的兴奋之后,几个颇为现实的问题被姜一洪提了出来。 “大人。这修路之事,固然是千秋功业,福泽万民之举,可是,属下以为,此时似乎不宜进行此项事宜。一来,两广各处匪患猖獗,便以本省为例,乱贼、联庄、溃兵、山贼,处处皆是。还不算那些结寨自保的团练,广西则是更加猖獗,各处土司、土官纷纷作乱,兵戈扰攘。此时修筑道路,此一不妥。” “嗯,乱贼未平,不宜修路。姜大人说下去。” “这二来,广东广西被兵火所困,钱粮赋税收缴不易。广东在这珠江流域还好些,到粤北等处。便是苦不堪言。府库空虚。钱粮不济,如何修筑道路?此二不妥。” “若是为了修筑道路而加派田赋,只怕各处民变更如火上浇油一般,一旦形成燎原之势。恐怕我等不好向天子交代!” “姜大人果然是老成谋国之人!这也就是本官为什么要先行修筑省城至宝安县海边的道路之缘由! 守汉先是好生的夸赞了姜一洪一番。之后站起身来。用手指点着宝安县到省城广州的道路。 “列位同僚,请看。我南中军在港岛有码头,有库房。大批的钱粮可以自南中海运至港岛。然后有小船接驳至大埔墟,之后便可以由陆路运抵各处城镇。若是道路修通,这便可以将大批的钱粮源源不断的运抵省城运到需要的地方去!各位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却原来如此!原来大家只要拿出府库里的钱粮来垫支一下,完成这条道路修建之后,可以堆山填海的银子粮食便会从海上源源不断的运过来,大家的腰包和功绩更是随风而涨,这买卖,划得来! “与其扬汤止沸,不若釜底抽薪!”守汉缓缓的朝着在座的广东官员灌输着自己的看法。 如今各处破产的农民成为游民、饥民、流民,如果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他们下一步就会变成暴民。而修路这样技术含量低,对于劳动力数量又要求很高的事情,便会将数十万民夫救济一番,而这些民夫后面,则是数十万个家庭得到了稳定的收入,有了衣食来源,鬼才会去造反。 听完了守汉这份高论,张镜心总督不由得缓缓点头,这样的举动,既将有可能造反的人稳定住了,又修建了通衢大道,成为了自己的千秋功业,可以让子孙世世代代的传颂。 这位李大人,果然是有一手的!同样是要花钱粮,人家这钱粮花得一笔钱粮花出去,可以收到好几处效果! 马如锦副将有些嫉妒的暗自揣测。 但是,这是他们看到的,他们没有看到的,还有不少。 香港到广州的道路修建起来,要消耗大量的烧灰和粮食、铁制的工具等物,这样对于南中的农产品和冶炼业、制造业而言都是件好事。 这条道路修通了,大量的南中货物便可以沿着这条道路向周围的墟镇扩散,而不仅仅是像以往一样,只能沿着珠江缓缓的向内地扩散。做到真正的产品下乡。 这只是从商品经济角度来看,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可以将大量的珠三角地区多余人口有意识的向外转移,缓解南中的劳动力紧张局面,进一步达到改变南中人口结构的效果。 而另外的几条道路,其目的也是如此,只不过不如从广州到宝安这条如此急迫罢了。 莫说是这些道路修建完成连接成网,便是一旦正式开工,在哪里开工,南中军的手便深入到了哪里。随着道路的延伸,南中出产的各类商品,便会如同潮水一样涌向各处穷乡僻壤。而同样的,这里的居民在自己的劳动产品无法抵御蜂拥而至的南中商品时,除了等死之外,便只能选择与南中军融为一体,成为这架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 在道路修筑期间,也是大量的劳动力被组织起来接受编制、接受纪律约束灌输最好的机会,可以这样说,这些道路的施工工地便是南中军预备队的最大训练场。 而眼下在广州附近的四个旅的兵力足可以在任何一个方向扑灭任何一支起来造反作乱的队伍。至于说在广西的那些土官、土司们,守汉已经下令,不得有军事装备和可以作为军事装备的物资输入,同时,抽调了三个旅的兵力沿着西江和红河北上,沿途扫荡这些造反作乱的割据势力。 日后,这些道路一旦修成,军队的开进、粮草辎重给养的运输,便不再是什么大难题。割据势力产生、地方豪强出现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交通的不便利。这些道路的修建便是要在硬件上扼杀豪强和割据势力出现。 从某种意义上将,这几条道路修通之日,便是南中军彻底控制两广之时! 可惜,在座的广东官员们却看不到这一点。不过,能够做得到总督和一省布政使的人都不是易于之辈,略略沉思了一会,张镜心同姜一洪眼神之中却露出了一丝焦虑。 “大人!” 张镜心如今也默认了守汉似乎是他上司的情形,将本来可以称呼李大人的姓氏隐去,从某种程度上确认了二人的上下级关系。 “这粤东一带,虽然不像粤北、粤西那样烽烟遍地。却也是隐患重重。大人此举。固然是利国利民,但是,若是那些强梁之徒出来滋扰大人应该如何处置?” 明末的广东地方,与现代的广东不同。大片的土地山林还没有得到开发。加之河道纵横。交通不便。山高林密。自然便是滋生土匪的温床。他们各占山头,打家劫舍,穷凶极恶。严重影响了当地百姓的生产生活。而这些人往往有着复杂的背景,有人做着海上走私的生意,有人背后则是宗族。 以此时潮州府为例,它的行政区域包括了韩江中下游的大部分地区,计有海阳、潮阳、揭阳、程乡、平远、饶平、惠来、大埔、澄海、普宁、镇平等县。在明清两代人的笔记中,潮州最为难治。“郡地滨海,其民多贾贩,不知诗书,有赀百万不识一字者。以防海盗故,乡□筑砦,编户聚族,以万数千计。置兵储粮,坚壁足自守。村落相接,一语睚眦,辄合斗杀,伤或数百人。其豪集亡命,肆意剽掠,探丸□网,猝不可捕。逋赋自若,催科之吏不敢入砦门。又有卤□之利,奸民水陆转贩,利兵火器与之俱,吏卒熟视,莫敢谁何。” 除了民情强悍,好勇斗恨,嗜利轻生的特点之外。乡村聚族而居,烟户繁密,加上明末海盗纵横,各处为了自保,多筑围建堡以自卫,久而乡无不寨,高墙厚栅,处处皆然。其弊也,莠民藉以负固,敢于拒捕抗粮。官吏捕治为难,半由于此。 如今这些都成了各处乱贼的巢穴。一时间各股武装力量之间割据一方,征粮派款,彼此攻伐,互相吞并。导致的结果就是民不聊生。在潮州民间流传着这样的歌谣:人难做,难做人,不遭官府亦遭兵。兵好做,好做兵,多支钱粮不出征。歌谣之中嘲讽着官军的不作为。 而另外一首歌谣则是裸的拆穿了官军与贼匪之间的关系:打劫得金银,分些与总兵。谁人敢厮杀,冠带送来迎。可惜痴呆汉,不来从我们。 对于这些武装,守汉在陈天华的禀帖中已经有所了解。其中固然有着像廖冬至这样的良家子弟因为受人欺压而揭竿而起,但是也有不少类似于吴六奇这样的野心之辈,乘乱而起。更多的是很多平日里便危害乡里的流氓无产者,打着一个冠冕堂皇的旗号,或是抗粮抗税,或是保境安民。实际上则是横征暴敛祸害一方。 明明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奸淫掳掠,让百姓深恶痛绝。却偏偏要打出劫富济贫、伸张正义、保境安民的旗号来,也是百姓无奈之下对他们的箴默罢了。 但是,不管旗帜打得多么光明正大,本质上都是不劳而获的流氓无产者思想在作怪。 对于这些不事生产、专尚破坏的武装,守汉没有别的态度,就一个字,“剿!” 借着剿匪这个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合理合法的将盘踞在两广各处乡间的宗族势力、割据势力一一荡平,最后完成对于两广的控制。 但是,鉴于这些武装力量之中的复杂性,守汉还是决定要先礼后兵。 “张大人,我意已决,对于盘踞各处的盗匪、乱贼、联庄、民团等类武装,要先行告知,给其指出出路。便如昔日韩愈相公告鳄鱼文一样,三日不能五日,五日不能七日,否则日期一到便是大兵抵达,玉石俱焚的结果。” “如此甚好,也是给人一条自新出路,让他们能够为国出力。化外之民便成为编户齐民。” “如此便有劳张大人了,实不相瞒,本官和属下官员,要说带兵打仗,治理地方都是不含糊的。唯独这笔墨上的本事,却是提也休提!” “你终于承认有不如我等的地方了!” 张镜心心中一阵窃喜,口中却谦让道:“广东全省文武官员之中,若论文字之锋利,当无人出姜大人其右!” 于是,这一篇发往两广各处,以总督两广剿抚事宜、总督南中各处军马粮饷事务和总督两广军务兼广东巡抚的名义联名发布的公告便在布政使姜一洪的如椽大笔之下一挥而就。 “广东旧称富饶之地,乃频年以来盗贼充斥,师旅繁兴,民物凋残,狼狈已甚。以求其故,皆是有司不良所致。而有司之不良,其说有四。用人者以广东为瘴海之乡,劣视其地。有司由科甲者十之一二,而杂行者十之;铨除者十之四五,而迁谪者十之五六。彼才既不堪,又自知其前路之短,多甘心于自弃。” 。。。。。。。 “今大将军奉圣命赴粤省办理剿抚事宜,凡各处结寨自保、拥兵自重者,或以梁山为家园,奉盗拓为祖师者,若愿卖刀买牛洗心革面复为良民者,大将军秉承上天好生之德,给予新生之路。此文到日,务必停止彼此攻伐,不得滋扰乡民擅自派粮征税。约束部伍收拾军器马匹等物,听候大将军派员点验。倘有冥顽不灵怙恶不悛,挟众称戈意图恃险顽抗者,大军到日杀无赦!此布!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一篇杀气腾腾的文字很快便在秋风中张贴在两广各处府城州县,被有心人一一揭去。 第三百零二章 各方选择 从南中军建军以来,这种同小股武装作战的事情就没有停止过。 几乎所有的士兵,从壮丁变成一个每月拿四块银元领十几石米贴的老兵,最初一战都是同各式各样的小股武装势力作战:土匪、各政权的散兵、土人的村寨、地方豪强修建的堡垒。 对于剿匪,各级将领军官骨干早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首先是决心,之前各地官军之所以屡屡难以剿灭各处的贼匪、割据势力,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与这些武装力量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络,没有那个狠心将这些武装势力剿灭。这也就有了兵来贼走,兵走贼回的事情。 第二便是对于敌情、地形等情况的准备。早在李沛霆在广州打理汉元商号期间,商情室的探子们就跟随着商队在广东广西各地行走,进行地图测绘工作。不仅是两广,左近的福建、赣南、湖广等省,很多地方的山川河流己经了解极多。南中军测绘的地图比当地官军手中的地图准确度强盛数倍。 很大详细的情况都是花费重金从当地人手中、口中收购过来。比如说某处经某处有一条隐秘的小路,可以通向哪里,绕过何处山川隘口,道路通行情况如何,是否可以行走大队人马等等,河流有几处渡口,是否可以人马泅渡,或者是架设浮桥,河底是泥底还是沙底,水流流速如何,这些情形都一一收集上来,经过多年的积累。今日终于要派到了用场。再加上接管了两广总督所属的兵册文书档案,两下里一经对照,各处的情形立刻尽收眼底。 第三个准备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守汉从南中调来了一千四百多名村长和政事堂的毕业生,组织成了剿抚总督衙门直属的民事工作队,“历来剿匪,都是斩草不除根,只是杀戮一番,报上斩首若干就交差了事。结果,官军一走,盗匪便如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了。今日本官便要下一番力气。好生将这块土地翻整一番。将绿林之地变成鱼米之乡!” 守汉这话并不是胡吹大气。 至少张镜心总督和布政使姜一洪看到了大批的粮食工具甚至是炊具碗筷被源源不断的从珠江码头上的大船上卸了下来,用车马运到了从省城到宝安县的修路工地上。 一时间,到处是大兴土木,随处可见忙忙碌碌的人群。整个珠三角似乎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这个筑路工地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数的农民、流民、饥民被它吸引过来。成为工地上的劳动力,虽然很多人仍是衣衫褴褛,但他们脸色已经开始变得红润。变得荣光焕发,开始看得见笑容,开始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而修建道路,除了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之外,便是需要大量木料石料和大量的生活物资。拿到了工钱的民夫们则是需要将手中的通宝变成家中需要的各类物品,除了采购这些之外,还需要简单的娱乐活动。于是,在一个个被称为标段的工地周边,迅速出现了大小不一种类各异的集市、简单的店铺,所见之处都是忙忙碌碌皆是运粮运货的车队,可以想象,以后这些地方,都将形成繁盛的村镇。 “诸位同僚,若是有家中子弟愿意为广东父老出一把力,本督和广东百姓在这里拜谢了!” 在一次例会上,守汉很是郑重其事的向广东官场的官员们说了上述的话。不由得令众人心花怒放,这李大人不仅是善于用兵理财行政,这人情世故也是熟透了!知道咱们免不了要在这筑路的工程上分一杯羹,他却主动提了出来,还给了咱们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于是,广东的官员自张镜心总督以下,纷纷投入到了这场泽被千秋的修路活动中。于是,提供各宗施工材料的有之,为工地提供各类主副食者有之,承担搬运从南中运到广东的烧灰、粮食、布匹等物资者有之。更有甚者,见每个工地都是至少数千人在那里,便灵机一动承揽了为工地提供一日三餐和加班夜餐的生意。 大批的广东当地青壮年,在从南中来的军官率领下,照着南中军的编制,编成了一个个施工队伍,分工合作,有条不紊的调动着劳动力。 有些官员已经开始动了心思,让族中子弟往南中去,一来探探风色,二来或是在南中买些田地,置下些产业,以防止中原糜烂之后家族无处可以存身,或是在那里找些生意来做。虽说是税收很高,让人未免有些肉疼,但是比起高额的利润来,唉!高些便高些吧! 除了这些,南中商报为首的喉舌机构,几个情报机构掌握的民间艺人、控制的文人,也是纷纷为这次剿匪战役宣传造势。 一时间,珠三角地区但凡是人烟密集的所在,都会有人操着广府话、潮汕话、白话在那里议论,讨论着这次剿匪、招抚是真刀真枪的呢,还是像以往一样,借着剿匪而搜刮大家一笔捐税,被路过的兵马洗劫一番之后盗匪依旧? 不过,随着告示的四处张贴,也是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几天之内,各地宣布归附,接受南中军点验、招抚的各种武装络绎不绝。大多都是之前与陈天华有着联系,或者干脆就是南中军派在广东各地的部队。 但是这样的结果,已经令各方大为震惊了。 不过,官员们在慨叹南中军和大将军威名的时候,也有很多势力还在等待观望之中。 “大佬!各处的杆子、大天二已经有二三成到附近的南中军驻地报到,准备接受点验和招抚了!我们该怎么办?” 潮州府大埔县三河坝,(这个地名是不是也很眼熟?没错。就是那个我们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三河坝。)这里地处韩江、汀江、梅潭河三条江河交汇处的水路码头。城中,一户大户人家的宅院门前矗立着两杆大旗,白底黑字的绣着十个大字,“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头进院子的大厅之上,二三十个七长八短的汉子将大堂喧嚣扰攘的如同庙会、集市一般。 这些汉子,大多是当初跟着吴六奇一道起事的结拜兄弟,很多和他一样,都是当年被裁撤的驿卒。(咦!明朝初年的和尚牛人多,比如黑衣宰相姚广孝是和尚。怎么到了明末。驿卒这个往来奔走于各处山川之间的行业里,却也聚集了如此多的牛人?不仅是李自成是,连我大清的挂印总兵官左都督、太子少保晋少傅兼太子太傅,某部著名小说里的天地会红旗香主的吴六奇也是驿卒?) 如今吴六奇不是当初那个寄食于寺庙的失业驿卒了。自从两广乱起。他便以保境安民为口号。先是办团练。之后更是大举出击,先后消灭了数股号称义军的武装。控制了广东、福建交界处的大小数十个州县,据地拥兵。按亩抽饷。“寓兵于农,设团练以训习乡众,地方晏然”,设立保甲制度,将组织自卫兵力与保甲制度相互渗透。按照村寨大小分别设立练长,大村有一哨兵力,小村则是二三个村设立一哨。以十个或是二十个村设立一营,设立统领管理这些兵力和村寨。 这样一来,便形成了军事组织与基层行政组织结合的情形。 依靠这样的组织,吴六奇不断的组织团练进行训练,扩充实力,增加装备,对于需要添置器械旗号所需的经费,和日常的消耗、军饷等,除了按照田赋清册征收之外,更多的是向士绅们进行劝募。形成了以同乡、同村、同族为基础纽带的民团武装力量。 陈殿桂、廖昙、吴汉、吴标、戴晃、邹瑞、王金、蔡元等人则是这支武装力量的骨干将领。 靠着这支武装,吴六奇先后打垮了天地会的雏形组织、自福建诏安二都九甲起事到潮州一带进行滋扰的“九甲贼”、“老万贼”,(诶?好像有点不太科学的事情,怎么天地会的红旗香主同天地会的早期组织打得头破血流?),歼灭了张文斌、叶阿婆、黄海如和刘公显等义军。屯兵意溪,驻留隍、三河,将控制的地盘延伸到粤东、福建的几十个州县,令旗之下,怕不是有百余万户? 而上述的那些骨干,则是分驻各地的带兵将领,俨然是吴六奇这个独立王国之中的又一个小小的土皇帝。 “翠环,你打算说什么?” 坐在正中交椅上的吴六奇,静静的听方才说话的人杨贞将话讲完。 杨贞号翠环,砂田人。读过些私塾,略识些字,懂得用兵,作战勇猛彪悍。盘踞澄海的黄海如部围攻潮州,杨贞跟随吴六奇率领部队前去征讨,激战于笔架山。后又对叶阿婆、刘公显两部作战中屡立战功。 “大佬,我们怎么办?是接受南中军的招抚还是不理他?” “大佬!不理他!我们有七八万人,而南中军眼下就算是把各处受招抚的人马都算上,不过三万有余,我们收编他还差不多!” 说这话的是是杨贞的砂田同乡陈奇龙,在吴六奇军中素有精于谋略之名。 “这话不妥!” 统领吴六奇所部亲军精锐的标将王金开口评论陈奇龙的论调。 “不错,眼下在省城附近的南中军是只有四个旅大约近两万人,算上新近招抚入营的也不过三万余人。但是,这三万多人俱都是同廖家兄弟一样的武力,足可以匹敌三十万人!莫要忘了,廖冬至的二万多人也只编成了一个旅!也是选拔精锐而成!而且,都是广东本地战士,最为骁勇!” 王金,建桥人,替吴六奇掌管精锐亲军。在吴六奇帐下也是屡立战功,普宁林参寰所部进攻县城,王金击溃林部,并设计擒获林参寰将其诛杀。在澄海各部围攻潮州城之时,他率部解其围继而与彭仕柄作战,擒巨魁彭仕柄。 所以。他说话的分量自然要比陈奇龙要重的多。 “看看廖家兄弟在南中军的境况我们就该知道如何办理了。我们的军马、地盘、人口都要比廖家兄弟强得多。就算他们早早的投了陈天华,算是南中军在广东的变种,可是我们若是带着这几十个州县、百余万丁口向李大帅投诚,还换不来一个和廖家兄弟一样的位子?” “而且我们潮州,一向是人多地少,都是指着出海谋生,如今又有大片的沃土可以供耕种,又有无数的商货可以供贩卖,这无疑是给潮州父老找一条活路的好事!南中又有大批的潮州父老兄弟在那里耕种,大家都是潮州人。又何必与自家兄弟动刀枪?” 王金的话。立刻给了观望派重重一击,令招抚派士气大振。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在招抚派内部开始争论了。 一派主张接受南中军的招抚。而另一派则是对南中军是嗤之以鼻。 “什么南中军?说到底不过是个土司而已!那李守汉的本身官爵是什么?区区的一个二品龙虎将军!虚衔而已!要是照我们说。既然告示是他李守汉同两广总督张镜心大人一道发的。那我们便去投两广官军就是!也是名正言顺!” “就是!眼下广东官军都是虚的!我们带着几万人马投过去,总督大人还不保咱们大佬一个副将?说不定,广东水陆总兵也是有可能的哦!” “广东?乱讲话了!如今两广总督政令军令能够不能够出得了总督衙门都是个问题。你还要大佬去投奔他?这不是大笑话?!” “两广总督怎么了?好歹是国家的经制官员,比起李守汉这个土司官可是强多了!” “强?强到哪里?大家在刀口上打滚,讲的利害。两广总督是比南中军兵强马壮还是钱粮多?怎么我们听从广州来的父老叔伯们说,南中军一夜之间便控制了整个广州,这边厢同两广总督议事,那边厢便将各个标营、正兵营、游兵营的家丁全数缴械收编,编成了新编营?如今两广总督的卫队都是李守汉派给他的。你还要大佬去投他这个空心大佬倌?!去给他陪葬不成?!” “我把你个反骨仔!” 。。。。。 争吵很快就要升级演变成为拳脚相交。 “够了!你们眼里还有我没有?!” 一声虎吼,大厅里立时安静了下来。 吴六奇黑着脸,在两派人的脸上扫视了一番。 “我已经让吴标去找廖冬至兄弟,请他帮忙疏通一下,我决意领着你们归顺南中军的李大人!” “大佬!好啊!” “大佬!您再好好想一想!” “我们听大佬的!” 几派人中不同的态度。 “方才王金兄弟说得对,白痴才会与南中军去对阵。你们看看你们身上的甲胄、衣服袍子、刀枪器械,凡是好东西,哪个不是从南中军那里弄来的?” 吴六奇很是随意的抄起交椅旁边的铁棒,“便是我这根棒子,也是廖家兄弟托人从南中用上好的精钢打造而成,长短分量无不称手!你们各营各哨的精锐,也大多是用南中器械装备起来。” 这几天,揭阳、大埔、普宁、潮州等处与吴六奇所部关系密切的士绅商人都纷纷来人来信,劝告吴六奇务必要投顺南中军,也好为潮州父老桑梓谋些好处。 从很大程度上,吴六奇这支武装力量是被潮汕地区的士绅豢养的,米饭班主们的意见是吴六奇不得不考虑的。 “父老叔伯们都说,如今往南中去的人,都是风风光光的回来祭祖、修房子、修祠堂、修祖坟,这样的好事,大家都是潮州人,为什么不拍住上?就算是不能到南中去种田,也可以将各中出产拿到大明各处贩卖,也不是为一条发财之路。” “大佬!”杨贞有些不甘心。 “听说南中税收极高,又是什么营业税、又是什么所得税、增值税,这样算下来,那里还有什么利钱?” “没有钱赚?没有钱赚那些早年去南中的叔伯兄弟,怎么娶了好几个婆娘?连西洋外国的婆娘都有!还有的娶的天竺的婆娘,不晓得是不是和佛祖有亲戚!” 吴六奇这话,顿时引起了这些汉子的一阵哄笑,厅内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就算是要交税,也是有钱赚才能交税,没钱赚,哪里来的税钱上缴?这个事情,我想李大人比谁都清楚!” 吴六奇走到陈奇龙面前,“奇龙兄弟,你说去投张总督,说李大人是土司官,张大人是朝廷经制官,这似乎不错。可是实则大谬!” 陈奇龙的脸色为之一变,这几年来,大家都清楚,吴六奇此人,表面上粗鲁豪放,实际上聪明得很。算计起团体的去向前途,可谓是算无遗策,不亚于诸葛亮。 “张大人一来是流官,所谓人走茶凉的道理,大家不是不知道吧?而李大人说是土司官,可是南中数百万里土地,数万里海疆都在李大人炮口之下,要投,也要投一个胆气壮的!这两广,迟早是李大人的地方,漫说是两广,我游历四方,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物。如今北方大乱,群雄纷起,焉知这李大人不是潜龙一条?若是有龙飞九天的一天,我们便是从龙之士。就算不能身登大宝,至少也是南越王赵佗一般的人物,我们一样是荣华富贵!” “可眼下的两广总督衙门,不但政令军令不出门,更是钱粮稀少,都是要靠南中李大人协饷。兄弟们投过去,没有军饷能够煲无米粥喝吗?廖家兄弟可是写信告诉我,他们每月一个兵士四块银元!” “大佬!莫要讲了!我们听您的!投李大人便是!” 崇祯十年十月,吴六奇引潮州地方团练计七万余人马,辖区数十座州县,向总督两广剿抚事宜李守汉归顺,接受南中军派遣人员点验。 潮州、汕头等数十座州县,由南中军派人接受,恢复行政。 “吴标兄弟,你回去向令兄讲,你们部队编成两个旅,一个野战旅,一个警备旅。军士的军饷待遇、军器配备,一律照南中军标准行事。” 总督剿抚事宜衙门的会办陈天华,笑容可掬的向吴六奇的堂弟、前来接洽招抚事务的吴标讲述着南中军的诚意。 “编制完成后,广州会派人去对你们进行整训,同时,配备炮队、教授各项战术,落实各种南中军营制饷章。你们要。。。。。” 陈天华说一句,吴标便点一下头。 旁边的廖冬至也是笑容满面,都是自家兄弟,他满心不愿意同吴六奇开战。 “报!大人!出事了!有人杀了我们的工作队!” 第三百零三章 讨伐 : 感谢大家的月票!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粤北地区,山高林密,可耕地和水源都较之珠三角地区少了许多,历史上又是江西、福建等处客家人南下的必经之路。多年来,这里便是所谓土客矛盾尖锐的所在,人们为了争夺土地、争夺山林、争夺水源,往往展开连绵数十年甚至数代人的仇杀。为了能够在纷乱扰攘的世上生存下去,应付土匪、野兽、恶劣的自然环境和随时可能发生的宗族械斗,人们便纷纷结寨自保。 一路行军,沿途遇到的任何村子、庄子,四周都用糯米浆伴着三合土筑夯成土围墙,围着庄子还挖有深壕,出入用吊桥,四角还建有箭楼,村寨中的青壮按照班次轮值守卫。 有的庄子围墙还用砖石砌成,外面用重金购来的烧灰抹成,一些大姓、大宗族,更是数十座村寨连绵成片,深墙大寨,仿佛军堡,彼此之间用号角、旗帜互相沟通,俨然便是一座座小型的独立王国。 自从广东乱起,各处村寨便都筑起了围子。 沿着官道,绵延数百里,星罗棋布的大小围子、寨子,在南中军的军报中被称为围寨区。对外打着联庄自保的旗号,看起来是民,其实也不时兼当匪贼的做派,在区域内,派捐派税,对于过往的商旅百姓,或是收取税费,或是拦路打劫,便是广东的官军,也时有路过围寨区时被缴械的传闻。不论这些大村或是大寨,无不是围深濠,布密箐,高筑羊马墙。有些寨墙之深厚,一点都不会差于当地县城州城,一些富庶些的寨子,城头上还设有炮台,摆设着大佛郎机和六磅炮之类的火炮。 崇祯十年十一月,岭南已经是初冬的季节,偶尔有在路上行走的人。也是都身披棉衣。 沿着官道向前行去,两旁的山坡上平地间,偶尔还可以看到有农人在田地里收拾着稻草捆,晚稻收割之后,一个个稻草捆被丢在放干了水的田地里。远远望去,仿佛是一行行士兵一样。 在广东、福建,这些田地,大多数是族田,也就是所谓的“死地主”—祠堂所有。据陈翰笙等人民国23年的调查,珠江三角洲番禺等县的族田占耕地总面积的比例为:番禺50。顺德60。中山50。新会60,南海40,东莞20,鹤山40。宝安30,惠阳50,博罗40,高要40,开平40,恩平40,台山50,四会30%。[38]。沙田区的族田高达80%[39]。郑振满也说,广东族田的数量特别多。其占总田产的比例相当大,有的地区平均为30—40%左右,多的占到50—89%[40]。秦晖则写道:“20世纪初,宗族公田占广州府属各县全部地产的比重达50-80,非族田类的公田(学田、庙田、会田)又占1-5。 在田地里收拾着一年最后收成的农人。被一阵喧嚣的声响惊动,抬头望去,官道上,一队望不见头尾的行军队伍,沿着从丰顺通往五华的官道行来。车轮带起的烟尘冲天蔽日,大地在整齐的步伐中抖动,大队人马行军带来的冲天气势,仿佛前面便是大山江河都无法阻拦他们行军。队伍中不时响起队官和哨官们用于调整队列的哨声,以及偶尔拉动辎重车辆的骡马嘶鸣之声。 队列中,一甲一甲的士兵们,身披胸甲,头上顶着八瓣帽儿铁尖盔,甲胄下面是厚实的棉衣,肩上扛着火铳,腰间悬着铳刺。 寒风中,旗手手中的大旗被舒展开来。 这是南中军的区大鹏旅前往五华县征剿盘踞在那一带的“桃园大社”联庄会的行军队伍。“唱个歌来!” “清清的河水,绿绿的稻田,这是我的家,我的田园。。。。。”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 “兄弟们的士气不错!” 警备六旅的旅长区大鹏,便是当初那个在大会上叫嚣不愿意做警备旅的家伙,守汉见他能打能冲,鉴于兵力一时不敷使用,手中可以用来野战机动的兵力太少,便将他从南中调动到广东来。 “告诉兄弟们,打完了桃园大社这股不服从将军军令的家伙,咱们就可以丢掉警备旅的帽子,换成混成旅!” 桃园大社,是盘踞在五华等七八个县的一股联庄会武装。虽然是联庄,但是也有很强烈的宗族色彩,应该说是建立在宗族基础上的联庄会武装。为首的几个宗族,号称是宋代为了躲避中原的战乱而播迁到广东一带的客家人,刘氏家族、关氏家族和张氏家族。数百年来便在这一带繁衍生息,丁口日渐繁盛。 随着罗贯中的一部小说的深入人心,这几个家族更是以桃园义气为号召,彼此之间联络沟通,互相通婚,守望相助,与别的宗族相抗衡,逐渐形成了一股可以挟持当地官府的实力。广东乱起之后,更利用本身财力召集族中强壮之人,编练营伍,打造器械,设定旗帜,俨然便是一支军队。 对内派粮派捐,以供应军饷,抽调壮丁充作兵卒,对外,则是彼此攻战杀伐,已经成了祸害一方的根源。 在守汉发出两广各地武装必须停止一切活动,原地待命,准备听候点验编遣的命令之后,各处的势力或是接受编遣,或是犹豫不决等待观望。只有这桃园大社,依仗着自己山高路远,兵马众多,以往官军出动会剿,也只是一时的动作,撑过这一阵便告无事。 不但对招抚军令置若罔闻,更是出动了二千余人将在五华县附近宣传总督府军令的一支南中军工作队及其护卫武装百余人一举全歼,尽数杀害。斩首、剖腹,甚至是用四头水牛将所俘虏的伤号手脚拴束住,用牛力硬生生的撕裂。 于是,一贯是以能打能杀而著称的区大鹏,便被调往五华附近,准备拿桃园大社这股武装力量来让广东各处的杂牌武装看看,南中军不仅打水战狠,陆上战斗,更是无敌。 “派遣斥候!沿着官道前出至少十五里。进行侦查,防止有人打咱们的主意!”将一具单筒望远镜收起,区大鹏命令旅部斥候队的队官王海,加强前进道路的侦察、警戒。 “两侧的山头,各派一队兵上去,在尖兵之后、前锋之前放出警戒哨,大队通过之后随后卫行军!” 区大鹏虽然以敢打能拼著名全军,但并不是那种只知道自己挥刀上阵的一勇之夫,如果只是那样,他也无法做到旅长这个位置上。 随着司号长的号声响起。一队队士兵仿佛大江的溪流一样。从行军队伍中分出。迅速的占领大道两侧的山头,掩护行军大队。 斥候、尖兵、前锋、中军、辎重队、收容队、后卫,照着这样的行军序列,区大鹏旅仿佛一只巨大的铁滚子。虽然速度不快,但却是势不可挡的朝着五华县方向前进。 “再向前行走三十里,便到了今日的宿营地,可以令辎重队先行一步,去号房子、烧水做饭。让兄弟们早些用饭之后就寝。明日便进入桃园大社的活动范围,要随时准备大战一场!” 区大鹏令前面的部队向道路的一侧让开通道,令辎重队的大小车辆先行,为全旅将士到预先计划好的北斗镇宿营。 鞭声和呼喝声响成一片,辎重队的大小车辆轮声粼粼。在官道上卷起一阵烟尘往北斗镇方向赶去了。 “停住!辎重队暂时停住!” 一个斥候策马迎着大队行军方向冲来。 “停止前进!前面有情况!” 听得前面有情况,各团各营的军官们立刻命令部队停住脚步,前锋的士兵们更是将刺刀从皮带上取出,套在火铳的铳口上。 “大人!前面附城镇镇内、路口有大队人马在那里!甲长命我先行回来向大人禀告一声!他带人上前去查看对方的情势!” 听了斥候的汇报,区大鹏很是满意。这样的处理很是稳妥,既防止被人突袭,又避免可能发生的误会。这一次的主要作战目标是桃园大社,而不是玉石俱焚。转过头来命令司号长,“吹号,让兄弟们先原地休息待命!” 一声军号响亮,听到这个声音,此起彼落的哨声、口令声在队伍中响起,从各团传到各营,各营官传到哨官,哨官传到队官,队官传给甲长,很快便传递到了队伍里的每一个人,方才还紧张一副临战状态的兵士们立刻放松下来,不过,铳口的刺刀却依旧闪烁着寒光。 有人拿出水壶,开始喝水吃着干粮,有人选了一块较为干燥的地面坐下了休息。几个士兵向甲长、队官请假之后,到官道的一侧解开裤子开始放水。 辎重队的辎重兵们顾不得休息,抓紧时间检查车辆,看看车轴是不是需要加些油,捆绑给养、弹药的绳索是否松动,有马夫用手从料袋里抓了一把加了盐炒过的豆子,捧在手中为那些辛苦的驭马添加些动力。 过了大约一袋烟的功夫,又是一阵烟尘在官道上扬起,几十匹战马蹄声如雷奔驰而来。 “丢雷个老母!谁这么大的派头!” 区大鹏知道,前面的斥候没有这么多的马匹,这一定是斥候与在附城镇集结的那支部队接触上了之后前来联络。 这支马队中很令人奇怪的高举着南中军的红黑两色为主色调的军旗。军旗的后面,一个旗手手中高擎着一面红色黄火焰的三角形认旗,白色月光里一个黑色的“吴”字。 认旗下,一条大汉乘马而来,身上披着铁甲,内间一件战袍,背后火红色的斗篷被风掀起,马上的按套上插着一根粗大的铁棒。来人的脸上满是欣喜之色。 正是新近接受南中军招抚的吴六奇! “大人!吴大人听说我们去征讨桃园大社,便向将军自告奋勇请战与我军同往。”斥候队官王海同吴六奇的弟弟吴标一道为双方引见。 吴六奇引兵马三千余人,在茶背镇集结,经留隍镇、潘田镇一路行军,终于赶在区大鹏旅抵达之前进驻附城镇等候。 同吴六奇寒暄、客套了几句,区大鹏催马进了附城镇,看到在镇内街道和镇外空地上的那些兵马,虽然很明显是经过一番挑选的精锐士卒,但是,也不由得区大鹏在心里撇撇嘴。 从头到脚。吴六奇的这三千多人可以用杂乱这个词来形容。头上有戴着兜鍪的,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的、戴着红缨毡笠的,戴着竹编斗笠的,身上有身披齐腰甲或者是罩甲的,这些属于对襟棉甲,只到肩膀,露出两臂的红衲袄,有如胸甲。也有只是一件青色号坎的,手中的兵器倒还算是整齐,至少没有出现菜刀木棍之类的。 只有四五百人。大概是属于吴六奇的亲兵之类。同南中军的兵士装束基本一致。只是胸甲内没有那么整齐厚实的棉衣。手中的武器也是以冷兵器刀枪为主,不像南中军大多数人是使用火器,刀枪只是一个从属地位。 而眼前吴六奇的这支队伍则恰巧相反,部队里大多数人使用刀枪等冷兵器。便是统帅吴六奇本人,也是一根铁棒横在马上。 看着南中军队伍里那一门门大大小小的火炮,不由得为吴六奇统帅精锐亲兵的王金一个劲的吞咽口水。“怪不得人家能够一举便控制了省城,咱们顶多是进府城。” 因为与吴六奇所部的会合,原本定于到北斗镇宿营的计划便不得不停止,两军要重新编组一下,重新确定行军序列。 当晚,两支部队便在附城镇上宿营。 军官们在镇上的关帝庙中会议,商讨军情。而士兵们则是在镇外的空旷所在和镇内的祠堂、庙宇等处安排宿营地。 吴六奇新编旅的士兵和基层军官们。艳羡的看着警备六旅的那些辎重车辆,还有那些大炮。 “一、二、三、四、五、六、七。。。。。”有人兴趣盎然的数着炮队中的八磅炮和十二磅炮的数量,“乖乖!这炮口如拳头般大小的火炮,便有十二门,如同海碗般大小的更是八门之多!” 一个头目满脸羡慕的数着炮队的大小火炮。 不光是这些八磅炮和十二磅炮。更有一群新编旅的士兵围在一门大佛郎机前,欣喜而又好奇端详着光可鉴人的这大炮。 “乖乖!怕不是有几十门大炮?!” “这位兄弟,放心!照着咱们将军的做法,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只有你们好好的给他打仗,银元、火炮、刀枪器械都是一样的!” 黄雷挺的得意本家子弟,警备六旅炮队的营官黄大木,拍着那个吴六奇部下头目的肩膀不无得意给他讲着。 “那是什么炮?” 头目朝着不远处一辆辎重车上怪异的火炮指着,巨大的炮口、短粗的炮身,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将要跳起来扑捉虫子的田鸡。 “那个?那是臼炮,大的是打四十八磅重的炮弹的,小的是打二十四磅炮弹的!” 听黄大木讲了一番炮弹弹种的知识,那头目有些将信将疑,这么短粗的炮身,如何能够将那些比十二磅炮弹重上二倍、四倍的炮弹发射出去?如此短的炮身,就是将炮弹发射出去,又能够打多远? 在这头目将信将疑之中,随着太阳的西沉,伴着一抹晚霞,附城镇镇内外又是号声此起彼伏。开晚饭了。 原本吴六奇命弟弟吴标和王金等人在镇内征集了(说的好听是征集,实际就是抢。)一批猪羊鸡鸭等物,买了不少酒,准备了大批的烧柴,预备了上百口大锅,打算晚上同警备六旅的新同袍们好生吃一顿,为自己的投效打下一个好印象。 不料想,警备六旅一进附城镇,先是由炮队调出八门大佛郎机在镇子的四角设立了炮垒,又在镇子的三个出入口上安放了大炮。在镇外安排了斥候和巡哨部队,将这座临时宿营地警戒做好之后,便是将几十辆炊事车一字排开在镇子中心的戏台前,开始为两个旅的兄弟们准备晚饭。 伙夫们从炊事车上将一篓一篓的菜油搬出,将煤饼塞到炉膛内引燃,很快,火舌便欢快的舔舐着锅底,镇子里立刻开始弥漫着菜籽油特有的香气。 这种四轮炊事车有两个炉眼,配备有水缸、油桶、米面缸、存放蔬菜和肉食的大柜。这些容器上面放上案板便是操作台,可以在准备菜肴的同时进行主食加工。按照设计要求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完成三百人左右的饮食,而且,要求是热菜热饭有汤。多年的使用下来,官兵们也摸索出一些经验,这些炊事车越是车辆集中使用,效率越高。 “吴将军,您的职务主公那边还没有正式颁布,不过我们早就听说贵部要编成两个旅,所以称您为旅长的话,有些委屈、冒失,咱们两家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必客气,贵部的兄弟们装备一时不全,便委屈一下,同我们一道,大家将就一下,等打完了仗,主公自然会把各类装备器具给贵部配备齐全。” 区大鹏在关老爷的神像前笑嘻嘻的指着亲兵们为吴六奇、吴标、王金等人准备的晚饭。 “大家将就一下,尝尝咱们南中军的伙食如何?” 第三百零四章 讨伐(二) : 刚刚在历史军事类的第一页呆了一天就被挤了下来,大家能不能帮个忙,再把咱们这本书给推上去?另外,情节的来了,有没有报名参演的?正反两方面都需要大量的角色! 继续求月票支持! 一夜无话,第二天继续向五华县境内开进。 依照两军联合指挥部商讨的结果,吴六奇的新编旅被安排在中军与辎重队之间。充当着辅兵和民夫的角色。 “吴哥,莫说兄弟说话直,你的兄弟们如今甲胄兵器都不全,若是打硬仗只怕要损失多些,不如打硬仗的事情我们先来,你们在两翼警戒策应,护住中军辎重便是。” 区大鹏的这话倒也是入情入理,吴六奇也不多说甚么,只是带着五百名亲兵与区大鹏的旅部一道行走,他的弟弟吴标,则是同王海一道充当斥候的角色。 行军方式照旧如昨天,斥候在前放出十余里,尖兵与前锋之间安排部队控制道路两侧的山头、要点。防止有人埋伏。 大小近千余辆各式车辆便在这崎岖不平的山道上逶迤前行,行军的队伍连绵十余里。 出了附城镇,行了几十里路便到了八乡山脚下。 这座山属莲花山脉中段高寒山区,海拔在广东地区算是较高的,山峦奇峰重叠,陡壁深涧纵横,山间云雾缭绕。 王海、吴标等斥候已经策马冲到了鸿图嶂山顶,山间隐约从云雾中看到南中军的铁血十八星军旗,煞是壮观。从山脚起到山顶一路上,白茫茫的冰雪奇观让人深深陶醉,只见那低矮的灌木丛以及松树上挂满雪白的冰雪,在北风吹拂下翩翩起舞,宛若冰雪美人在跳舞。不过,区大鹏和吴六奇可是没有心思去欣赏景色。区大鹏命人找了警备六旅的军需官,命他将辎重车上携带的被服全部取出来,“这鬼天气。赶快让新编旅的兄弟们穿上!莫要冻坏了!” 一面令人取来军服让吴六奇的部队御寒,一面命令部队让开通路,将辎重车沿着山道每隔数里设立一处,烧些热汤给部队御寒。 伙夫们赶着炊事车从部队队列旁急匆匆的赶过去,各自寻找平坦宽阔些的地点开始烧水熬制姜汤,“放些胡椒、白砂糖!这样兄弟们暖和些!” 有人惊喜的发现,山道旁林木间一道道溪水往山间汇去,形成了一个山间湖泊。一声欢叫,十几个火兵拎着铁皮桶冲到河边去打水,有那胆子大的。冒着寒气到冰冷的河水中摸鱼! “好肥的鱼!” 一个火兵高举着一尾左右摆动奋力挣扎的鲜鱼朝着伙伴们欢喜的叫着。 “去吧!抓几条鱼。让小的们喝口鲜鱼汤!” 很快。沿着山道排开的上百辆炊事车上都冒起了炊烟,白色的水蒸气和灰色的烟雾混合在了一起,给这冬日行军的山道上增添了几分暖意。 “吴老大,给!” 区大鹏递过一碗冒着热气的鱼汤。碗里,几块肥美鲜嫩的鱼肉在热汤中浮沉隐现,汤碗里,红色的辣椒、黄色的姜片,在乳白色的鱼汤中显得分外娇艳。 一口热汤入口,立刻满嘴的鲜香辛辣,回口略有些鱼肉的甘甜,“好汤!” 吴六奇行走闽粤浙赣,吃过的好东西也不在少数。但是这辣椒姜片胡椒等辛辣之物一道同鲜鱼煮汤,这样的吃法却是头一次见。 “我本意让他们加些白糖,煮些姜汤,如今有鲜鱼了,伙夫们就改成了精盐加胡椒。”区大鹏口中满是遗憾。但是在杨贞听来,却似乎是炫耀之意。 不过,喝着热乎乎的鱼汤,不由得鼻孔之中流着清鼻涕,吴六奇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欧兄弟,莫要见笑!咱有些不体面了!” “诶!吴老大,都是厮杀的汉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说道?来,喝一口?” 区大鹏从怀中取出一个扁扁的酒壶,狡黠的朝着吴六奇眨眨眼,“来口白醋?” 吴六奇有些惶惑的接过那扁壶,拔开壶塞子,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这是?” “这是咱们南中烧酒坊出的白醋!” 区大鹏有意把白醋两个字加重了些,皆因军中有军纪,非喜庆节日等活动,军中不得饮酒,像区大鹏这样酒瘾比较大的人,便在身旁藏些所谓的白醋,酒虫上口之时压一压。 这些带兵主官们给自己搞的这点小自留地,守汉也清楚,但是只要不特别过分,不能喝得醉醺醺的,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喝了一口“白醋”,加上鱼汤带给大家的热量,顿时让吴六奇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也开始打开了话匣子。 “这下了山,便是五华县的地界了!这座八乡山,南接揭阳,西北连五华,也是当初我与桃园大社的界限,我不往西去,他们不到东面来。” “五华这一带同他们西面的龙川、河源等地一样,都是当年南越王赵佗最早进入广东的地方。千百年来便有筑造寨子的习惯和传统。” “桃园大社以家族为基础,以婚姻为纽带,纠集了这左近十几个姓氏的家族,各立寨堡,大小堡寨有百余个之多!这些寨堡互相之间守望相助,粮食、牲口、金银细软等物都在寨子里储藏。最核心的桃园寨,四周的墙壁全用条形花岗石砌成基础,上面用夯土混杂鹅卵石用我南中出产的烧灰抹面。厚处几乎有三尺以上,叩之有金属之声,坚如磐石。寨墙上可以并排行走三人,或者是推行佛郎机。周围有五座角楼和数个炮台,曾经有多次匪寇兵临寨外,都是损失惨重,铩羽而归,有的更是被闻讯赶来增援的民团一举全歼。” “其余的寨子,也大多是用夯土加鹅卵石砌筑成寨墙,附属以壕沟、吊桥、角楼、炮台,所差者,不过一二而已。” 吴六奇看来也是对桃园大社动过心思,说起桃园寨的情形来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 “最缺德是,寨子内,有数口水井,不缺饮水。谷仓内,储存了可以供应全寨食用数年的粮食盐菜,不怕我们长期围困!寨墙上还有水槽,一旦有警,立刻将水槽注灌清水,防止我们纵火烧墙!”一旁的吴标很是气愤的为兄长做着补充。 听得区大鹏一头汗,看来这吴家兄弟当真是打过桃园寨、桃园大社的主意。可能是在一番揣测之后觉得攻打这里把握不大。相反可能会被别人吃掉。这才悻悻的放弃了这个计划。 “不过,”吴六奇看看不远处的那些大家伙。“要是我们集中炮火猛轰,便是建造的再结实坚固的寨墙也扛不住炮弹。” “这个是自然的!再坚固的寨墙,还能够比郑家的京城、阮家的京城坚固吗?这些大炮。可都是经历过。。。。。” 区大鹏正要吹嘘一下自己的战功,山道上一匹快马奔驰而来。正是随同王海翻过鸿图嶂往山下哨探的斥候。 见那战马一路四蹄蹬开,顾不得山路崎岖狭窄,疾驰而来。区大鹏和吴六奇心知不妙,便一起止住了话头,站起身来。 “二位大人!山下的畲坑地面,发现有大队的乡勇民团在奔跑移动,向山脚急速开进。看来要对我们不利!王队官已经带人迎上去,命小的前来向二位大人禀报!” “旗号看得清楚吗?” “旗号、服饰很杂乱。但是大旗看得清楚,桃园大社!” “这群家伙!不简单哩!打量着趁我们刚刚翻过八乡山,又冷又累,给我们迎头来一杠子,也算是半渡而击之!” 区大鹏将碗里的小半碗汤泼到地上。“司号长!吹号!部队轻装,马上下山占领阵地!之后辎重跟上!” 一声令下,警备六旅的士兵仿佛一条赤龙一般从鸿图嶂上飞度而下,后面的新编旅队伍则是一条更加巨大的花蟒一般在山道上紧紧跟随。 畲坑,因古代是畲族的主要聚居地而得名。地势东西高,中间低,丘陵山地与河谷盆地交错,境内除三板嶂、大面岭较高外,其余均为丘陵山区。 今天,本来是畲坑的圩日,但是往日里来赶圩的人却丝毫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的乡勇,在各自宗族姓氏旗号下各执刀枪集结待命。在几条河流之间的河川地上铺就了色彩斑驳一副巨大图案。 区大鹏抬起头看看头顶上的太阳,冬日里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让人感觉暖洋洋的,令这些刚刚翻过高山的人们颇为舒适。 王海的斥候们气喘吁吁的迎面奔跑过来。 “旅长!前面那群家伙动手了!” 王海的身上、马上都有溅上去的血迹,方才经历了一场规模不大但是很激烈的战斗。 “你们有伤亡吗?” “没有阵亡!有两个兄弟受了伤。一个伤势较重,已经送到卫生队去救治了!损失战马两匹。” “大约有多少人?” “同我们交手的,约有百余人,应该也是斥候先锋之类的角色!后面的大队约有三四千人,没有发现有火炮。同我们交手的家伙,丢那妈,居然还是用得咱们装备的兵器!” 王海愤愤的朝地上啐了一口。 吴六奇取出区大鹏昨晚送给他的黄铜单筒望远镜,远远的望去。果然如王海所说,远处色彩斑斓的那片人群约有三四千人之多。在望远镜的帮助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民团乡勇,队列之中有百余人骑在马上。至于说民团的普通团丁,则是用红黄蓝白黑等色头巾包头,用来区分各自所属的家族。 在这些队伍的后方,矗立着一杆大纛旗。金顶葫芦黄火焰,中间用金线绣了桃园大社四个大字。纛旗下面几个明显是头领模样的人身披战袍,外面罩着南中钢甲,在马背上得意洋洋的用鞭梢指着这个方向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背后各有三角火焰的认旗,不知道上面写得些什么。 纛旗的周围,站立着三部人马,同前面那乱糟糟的队伍相比,显得整齐精锐了许多。 中间这部分,一律身着黄色号坎,手中擎着刀枪,外面则是南中胸甲。头目们还有铁尖盔,普通士兵则是用竹子编成的斗笠充当头盔。中间的旗号上写得一个“刘”字。 而上垂首这个方阵,却是一色的火山红色号坎,兵士们手中一律都是用的南中所出的绝户刀,为首的头领却是一身绿袍。身后的认旗上一个“关”字。 下垂手这支队伍,团丁们一律都是一身青黑色号坎,用的则是丈二长枪,认旗上绣着一个“张”字。 中军的后面,又有大约千余人的队伍,肩上扛着火铳在那里列队等候命令。 这便是桃园大社的核心势力。刘关张三个宗族。若是守汉在这里看到了这样的队伍。绝对会冷笑一声,然后安排炮火招呼,“让你们这群乱认祖宗、喜欢玩spy的家伙长点记性!” “吴老大,你不是说他们寨子坚固。不好攻克吗?今日他们脱离了设防坚固的寨子来和我们打野战,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我今天便在这里,消灭他们的主力,之后便攻破他的桃园寨!” 区大鹏与吴六奇商议一下,便传下命令,警备六旅的部队迎了上去,在距离近桃园大社阵前大约两百步时,大模大样的停了下来,开始准备战斗。 军号声与铜哨声此起彼伏的应和着。令吴六奇们眼花缭乱的,警备六旅的军官和士兵按照号令,一队一队,一营一营集合列队。很快,以营为单位。以个个攻守兼备的大方阵便告完成。 炮队营的八磅炮在各个方阵中列开,大佛郎机作为营属火炮在营方阵前放列,炮手们将一个个子铳准备好。而那些十二磅炮则是在方阵后方展开,准备对远处的民团进行轰击。 吴六奇的新编旅则是被放置到了两翼和后方,担任警戒和保护辎重给养。 不过,王金和吴标的几百精锐亲兵同王海的斥候、旅近卫营一道成为了总预备队,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出击,给对方雷霆一击。 转眼之间,依托着山势,警备六旅和新编旅便将近万人的队伍布成了战阵。 “这股官军不好对付!” 纛旗下面,桃园大社的首领也看到了南中军迅速展开的战斗队形。 “原本以为,彼等刚刚翻越高山,人困马乏,饥寒交迫,又逢背靠高山,正是兵法所云: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可是如今,彼等战阵已成,此战凶险咦!” “大佬!凶险便凶险,那也要与这班南中贼见个高低上下才可!” “我们屠了南中军的人,以这班南中贼睚眦必报的作风,定然是要报复我等。也只好先打了!打疼了他,再坐下来与他商谈招抚之事!” “传令下去,把我们的八百鸟铳手都调到前面去!南中贼善于用火器,莫要让他用火器击溃了我们的队伍!” “对!大佬,让我们的火铳队伍在黄、林几家队伍后面督战。防止他们临战怯阵!” “说得不错!入我桃园大社,怎么能够光是想着分好处,死人开片的时候不冲上去!?” 三个头领彼此之间看了看,对于这种默契不由得会心的一阵狂笑。 山脚下,区大鹏催动战马,从战阵的一头奔驰到另一头,在每一个营方阵前都要高声喝问一句:“兄弟们,准备好了吗?!” “好了!” “准备好了该怎么办?” “杀!” 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声,令吴六奇、吴标、王金、杨贞等人眼热不已。 看来大佬当日力排众议主张接受招抚是无比正确的。这样的军队,这样的粮草补给军饷待遇,这样的训练,这样的士气,若是与之对敌,不知道会是何等下场。 “吴标!王金!你们两个到两翼传令,务必要严守军纪,不得慌乱,看中军命令,旗号起时务必奋勇冲杀,不得胆怯避战,临阵退缩者,杀!” “甲哨装填完毕!” “乙哨装填完毕!” “丙哨装填完毕!” “丁哨装填完毕!” 从左至右,操作大佛郎机的炮手们按照建制由哨官高高举起哨旗大声呼喝,报告装填状态。各个炮手们气定神闲的按照各自站位或蹲或站,手中准备着火绳和准备取出发射完毕的子铳所用的铁钩。 “大佛郎机准备!” 六旅炮队营的营官黄大木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自己左右两侧的几门大佛郎机的射击角度,应该是可以发射到对面民团的阵型之中! “放!” 手中红色令旗摇动,立刻数十门大佛郎机向外爆出火焰,瞬间白烟升腾,一颗颗弹丸夹带着风声和巨大的动能直奔对面的桃园大社阵地而去! 两军相隔不过三百余步,正是大佛郎机射程杀伤里最佳的范围之内。为了立威,制造敌军的混乱,特意没有使用霰弹,用的是相当于十磅炮弹。 几十颗炮弹如同顽童们向水塘投掷的石块一样,在落点之处溅起了阵阵涟漪。不过,与石子落入水中略有不同的是,溅起了的不是水花,而是阵阵的惨叫,在空中纷纷飞舞的残肢和血肉。 第三百零五章 讨伐(三) : 还有十几个小时,本月的月票就作废了,别都投给大神们了,也照顾一下老少边穷地区吧!谢谢了! 围绕着炮弹的弹着点,在桃园大社的军阵中,好一阵的喧嚣和骚动。担心炮弹会砸到自己身上的桃园大社的士兵们们,纷纷转身便走。 虽然落点处士兵们潮水般散去一空,除了个别倒霉蛋躺在空旷的地上呻吟之外,周围数丈之内空无一人。但是人们忘记了,这实心炮弹的另外一个杀伤手段,便是弹跳飞舞,在这冬天被寒风吹得硬邦邦的地面上,更是得其所哉! 炮弹们欢快的在因为躲避炮弹而更加密集的人群中弹跃蹦跳,所到之处便是一片惨叫和血肉飞舞。 在密集的人群中打出一条条血肉通道,炮弹上沾满了人的血肉,一路弹跳过来的路径上,遗留着人的头颅、手臂,还有众多人等的大腿小腿,留下一处处鲜血与嚎哭一片的凄厉长嚎声。 “不许退!不许乱!那个先逃,回去我开祠堂出他的族!那个乱跑,回去禁止他种族里的田!” 黄姓家族的武装,在头领们的威胁和恐吓之下,慢慢的稍稍平静下来,向后略退了几步,重新整理好队列,准备用手中的刀枪给对面的南中贼们好好的上一课。 “放!” 重新更换了子铳的大佛郎机又一次发出怒吼声,在警备六旅的阵列前,一道道白烟升腾到半空中,转眼间被山间的寒风撕扯的粉碎。 大佛郎机的炮弹在空中掠过,伴随着令人胆战心惊魂飞魄散的声音,随着阵阵的尖啸声,几十颗大小炮弹如同冰雹一样砸进了黄、林两家的队列当中。在两家的团丁队伍阵列中,到处乱砸乱滚,打得那些乡勇团丁们抱头乱窜,口中叫喊着祖宗神灵之类的。 这一次,任凭军官们再怎么威胁恐吓也无法再将溃散的队伍重新整理起来。溃散的人群夹裹着骑马的头领们,乱哄哄的朝着河边溃逃过来。 为首的黄家族长的三少爷,面如土色,嘴唇发白,完全乱了方寸。看到不远处林家的大旗急忙策马冲了过去,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声嘶力竭道:“林大哥,败了!败了!我们该怎么办?” 林家的队伍没有黄家被炮弹虐的那么凶狠,死伤的人数远不及黄家。林家的头领看了看后面那数百名举着鸟铳的火铳队,还有大社的主力队伍,摇了摇手中的鞭子。“往梅江边上撤。撤到那里再整顿队伍!” 畲坑这一带算是依山傍水。除了八乡山之外,流经这里的河流不少。比较大的河流便有五条,韩江上游梅江主要干流经兴宁布头坝和境内的凤凰山流入,把全镇分为东西两片。而梅江西岸边上便是畲坑镇。到了那里,可以稍稍的将队伍整顿一下,让郎中给受伤的团丁检查治疗一下。 看着头箍红黄两色头巾的黄、林两家的队伍被两轮炮火轰击的溃散,桃园大社的头目们、各家军马的首领顾不上嘲笑讥讽,纷纷约束队伍,向黄、林两家溃散的方向派出人去,一来安抚慰问一下,二来防止溃兵冲进自己的营伍之中。 “黄大木!你个小子好样的!打得好!” 看着千余人的队伍在两轮炮火打击之下狼奔豸突的样子,区大鹏在马上为炮队营的官兵喝彩不已。 而在纛旗下面矗立的几个首领。在家丁奴仆的劝说下,从马上下来,防止成为炮火打击的目标。 “一直就听说这南中贼炮火凶猛,在海外同佛郎机人、暹罗人、葡萄牙人对阵,每战必以炮火先行。看来这一战。不好打了!” “好打不好打,也是要打的!我们冲上去,用刀枪火铳和他们说话,贴近了,大炮便没有了用场!” “二庄主说的有理!我看了,他们队伍中大半人马用的是火铳,刀枪极少!贴上去,拼着死伤几百人,和他们搅合在一处,看他的大炮和火铳还如何发威!” 一身蜀锦战袍的关家家主,也是狠下心肠来。 反正这些团丁都是宗族之中耕种族田的穷鬼,死了便死了!大不了拿出些钱粮出来安抚一下家小便是! “击鼓!各队各家的人马迎上去!趁着他们的大炮现在还在散热的时候,贴上去!” “咚、咚、咚” 如雷般的鼓点声响起,纛旗下面,十几面用整张牛皮蒙成的大鼓齐声敲响,为首的鼓手正是桃园大社的几个大头目,三家的家主亲自擂起战鼓。 “杀贼!” 鼓声中,各家的家主、队首驱赶着各自的部队缓缓的迈开了进攻的步伐。在他们身后,三家的部队如同狱卒解差一般在后面监押着,数百只火铳装填好子药点燃了火绳,火铳手们列开阵型在那里待命。 密密麻麻的人群按照头上头巾的颜色分开队伍,手中举着长矛,向着不远处南中军的队伍前进。起初是缓缓的开进,慢慢的变成了快步走。接着,人群中爆发了一声呐喊,队伍开始急速奔跑起来。这些人大多是加入桃园大社进行联庄互保的宗族中种植族田的农民,被族长们半是利诱半是威胁前来,也有人因为贪图民团团丁的军饷,还有那些赏格。 “大社和各族族长都说了!斩杀一个南中贼,赏银元五块!缴获的盔甲兵器财物归本人所有!耕种的族田免去三年租税!杀啊!” 生逢乱世,还有什么比死更容易的?要么别人死,要么自己死!不过若是此战斩杀了南中贼,从而获得财物和赏银,更要紧的是家中的田地可以免去几年的租税,不但自己能够过上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的日子,还能让家人体面的活着,有什么比这买卖更划算的? “包着各色头巾的是桃园大社下辖各个姓氏中的田勇,大多数是耕种族中田地,而被按亩抽丁上来,接受些操练的佃户、农夫。队伍中那些带着斗笠、身披棉甲的,是团丁,属于领取饷银的。此辈为各家团练中的骨干精锐,武艺精熟,久经战阵。无论是打冤家、争地盘还是与各股乱贼对阵,这些人都是充当主力。” 坐在区大鹏手下亲兵搬来的马扎上,吴六奇用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为他指点解说着对面冲来的杂色人群。五色的头巾随着人潮的奔跑形成了一股股波涛。 “这些拿饷的团丁,我们曾经与他们小小的接过两次仗,无论是体力、枪法、刀术,这群家伙都远远胜过我们的兵士。大抵较之官军中的家丁也不相上下。” 吴六奇大概是想起了当日同桃园大社接战时的情景,脸上颇为狰狞凶恶。 民团这种军事组织,一直都是强调个人技术的。莫说是明末这种冷热兵器并行的时代。便是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著名的豫西别廷芳系列的民团。团丁的枪法和单兵技术都不比当时的日军和差。就连以战斗力强而著称的陈大将军麾下772团,在挺进豫西之后,也是颇为吃了些亏。 但是这样的部队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单兵技术强。建制单位的作战能力弱,指挥系统和体系不畅通。对于协同作战,则是一窍不通。面对着陈大将营一级别规模的部队进攻和步炮协同作战,则是一触即溃。 “区兄弟,你手下的兄弟用刀枪的少,不如先让我的人从两翼上去冲杀一阵,而后你的人再以火器攻击?” “不必担心,吴大哥,我看对面的阵中有不少我南中出产的装备。想来是这些年这群田主们四方搜罗收购而来。今天便夺下来给兄弟们换上!” 就在二人的谈笑之中,桃园大社的冲锋队伍已经冲进了距离警备六旅本阵二百步以外,已经有心急的弓箭手开始向南中军阵中张弓射来箭矢。不过距离太远,箭只射到时已经是歪歪斜斜没有力道,斜斜的落在了地上。 “十一团的两个营。十二团的两个营,上去。给他们点教训!” 号声再一次响起,在两翼担任侧位警戒的新编旅士兵们,兴奋的脸上泛起了看着在阵列前的四个营方阵缓缓的迎着敌人的方向压了上去。 “变阵!” 四个营方阵缓缓的拉开了间距后,营官们看看差不多,几乎同时吹响了变阵的铜哨。两哨人马立刻从方阵的后方小步快跑奔出,与在前列的两哨兄弟齐头并肩前进。 这一幕,被东西两方的人们尽收眼底。桃园大社的首领刘廷安看了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这股官军阵势整齐,营伍操练的如此纯熟,这一仗前途不妙。 不比不知道,看了这个小动作之后,3吴六奇便知道,自己的队伍只怕在南中军中要好生的严加操练一番,日后才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四个营在十几步之内迅疾变成了一个长长的四列排面,完全横在了桃园大社的冲击路线前方。 “好!这群不知死活的南中贼!如此托大!没有炮火掩护,我看他们如何迎击我们的冲击!” 看着南中将近一半的兵力被派出来排成了四列长长的横排,而那些杀伤力巨大,给兵士们带来巨大心理阴影的火炮,被放在了队列后面,桃园大社的二头领关猷铭,锊着胡子学足了祖先关老爷的派头。 “火铳上肩!” 营官们彼此远远的望了一眼,对部队下达口令。 “火铳上肩!”队伍中哨官、队官们此起彼伏重复着口令声。 “前进!” 长长的排面缓缓的朝着不远处的桃园大社开了过去。 在望远镜的镜头里看去,南中军红色衣甲与八瓣帽儿铁尖盔的人群,四面营旗和十几个哨旗己经距离桃园大社的阵前大约一百二三十步。 桃园大社的阵型之中,也是喧嚣叫喊声一片,将他们的数百名弓箭手从阵型中调到了前列,排成数列张弓撘箭,后排箭矢斜斜向天,前列的箭头对准了迎面逼来的南中军。 “放!” 看看南中军的前锋已经进入了百步之内,指挥弓箭手的头目挥动手中宝剑,狠狠的吼了一声。 数百只箭矢在半空中掠过。 面对着桃园大社发射的这些箭只,对于南中军来说是波澜不兴的。他们从入伍训练开始,就接受在行军开进过程中对面箭矢的漫射。知道在百步的距离之上箭矢根本没有太多杀伤力,更不用说大家身上都有帽檐宽阔的铁尖盔和胸甲。偶尔有几个士兵盔甲上稀稀拉拉插着几根快要掉下的箭矢,也没有射穿士兵们身上厚厚的棉衣。 天地忽然安静下来,吴六奇只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眼睛死死的盯住了远处那闲庭信步一般迎着数千人的刀枪弓箭而去的南中军队伍。 “这群狗贼!莫非是要用妖法不成?!” 关猷铭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对着由远而近慢慢,如山一般压了过来的南中军,心中突然有些惴惴不安。 迎上前去的桃园大社士兵们,不论是那些田勇还是那些拿着饷银的团丁,对于这种情势也是惶然不知所措。方才冲锋的大步奔跑已经放慢了速度,前排的人们停住了脚步。后面的人却还在缓缓的赶了上来。一时间形成了一堵厚厚的人墙。 “停!准备火铳!” “拔掉枪头帽!检查子药!检查火石!” 一连串的口令被哨官队官们大声吆喝着。在队列里响成一片。士兵们紧张有序的将火铳铳口为了防尘和弹丸、火药散出而套上的枪头帽取下,用通条轻轻的在铳管里夯筑两下,将弹丸与火药结合紧密,之后打开燧发枪的龙头。检查了一下钳口夹住的火石。 “举铳!” 哗哗声响不断,前排火铳兵,黑压压的将自己手中火铳举起,对准了前方四十步左近的那些田勇团丁们。 “开火!” 一连串的爆响声连绵不断,长长的排面被火光和白色烟雾镶上了一道红白相间的花边,转眼即逝。这花边给对面看到它的人们带来的不是美丽的享受,而是残酷的杀戮。 在前排列阵的弓箭手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密集的弹丸击中,身上只有头巾和一件棉布号坎的他们。被弹丸的强大动能打得身上冒出一股股血箭,坚硬的地面上立刻满是血污和躺倒翻滚叫喊呻吟的伤者。 但是,没等到被一轮火铳打得蒙头转向的人们回过神来,第二轮更加猛烈的打击降临到了头上。 两列火铳手,一列蹲下一列站立。在营官的口令中对着不远处乱成一团的团丁田勇们扣动了扳机。更加密集的弹丸在潮湿寒冷的空气中画出了一道道肉眼似乎可以看得到的轨迹,直奔对面的人体冲去。 一道道的轨迹,从绚烂美丽的的枪火开始,到对面那些团丁田勇身上喷射出一道道血雾,踉跄着被打翻在地为止,连接的便是生命与死亡,健全与伤残。 在短暂而密集的两轮打击之后,在距离两个阵型百余步以外的各自本阵之中,大把的人都为之惊呆了。 初次与南中军并肩作战的吴六奇,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柄,“原来,原来火铳还可以这样使用!” 在他身旁的杨贞,几乎不敢与当日主张就抚的王金目光对视。若是当日与南中军对抗,只怕今天被南中用火铳和弹丸对付的便是自己了! 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遭受如此密集强大的火力打击,这样的情景,也是桃园大社这群“土顽”所不曾见过的。不论是在最前面被扫荡一空的弓箭手,还是已经伤亡过半的刀枪兵们,个个都是呆若木鸡,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耳边只有那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火铳声。 “放” 很快的,己是第四排的火铳兵上前,朝着对面没头苍蝇一般乱做一团的团丁们扣动板机。 震耳欲聋的排铳声再度响起。 随着大股硝烟的喷出,对面阵中站立者又被打翻了数百人,中弹死者鲜血脑浆之类的体液在地上冒着热气,受伤者,一个个倒在地上捧着受伤的肢体不住的哀嚎,发出来的声音绝不类人声。 在两军相距不到四十步的距离上,正是火铳的最佳射程,无论是精度、杀伤力。只要被弹丸击中,立刻身上就是一个大洞。几个胸腹中弹之人被打得内脏外流,青紫色的肠子,暗红色的肝脏无声无息的流淌出来,伤者捧着那些肠子肝脏之类的器官绝望的哀嚎哭喊着,手上不住的忙活着,只想将这些内脏塞回到腹腔之中去。 一阵风吹过,将弥漫在两军阵地上空的烟雾卷走,吹散,也将血腥气和惨烈的场景、伤者无助的哀嚎声呈现在桃园大社众人的面前。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惨嚎的那些叔伯兄弟,他们鲜血淋漓、肢体残缺、血肉模糊的惨状,侥幸没有受伤的人们都从身体的深处冒出了一股寒意,随着神经游遍全身。随着这寒意,四肢开始不受地颤抖,胯间前后皆急,有那胆小的已经忍不住屎尿齐出。 “全体,上铳刺!” “杀!” 对面又传来高声呼喊的口令声,密密麻麻的火铳上被火铳手们套上了雪亮的铳刺,火铳手们开始缓缓的迈步向着这方冲了过来,侥幸残留的团丁田勇们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去他的开祠堂!去他的族田,还是先保住命要紧!纷纷发一声喊,丢掉手中的兵器,转头就向本阵方向逃去。 这些人一面逃跑,一边还大喊在叫着,惟恐别人听不到。早就被刚才这次简单有效的杀戮吓破了胆的大社丁勇们,顿时轰的一声,顷刻间溃散,潮水般向后逃去。 第三百零六章 讨伐(四) : 求保底月票!点击订阅都要啊! 看着一路败退向西的桃园大社的团丁田勇们,不由得让吴标、王金等人有些跃跃欲试了。 王金凑到吴六奇身旁,“大佬,哦,旅长,咱们要不要上去冲杀一阵?” 吴六奇握着铁棒的手中满是汗水。他停了停,举着望远镜往西面桃园大社的本阵方向看去。 “不可以!刘家和关张两家的队伍还没有动。他们顶多损失的是外围的那些家族兵丁,本身的精锐还未受到打击。看区兄弟如何应对!” “吴大哥这话说得在理。吴大哥,烦劳你指挥中军和两翼的部队,我到前面去指挥,这里也要往前移动一下,给在山上的辎重空出场地来,莫要让咱们的辎重队还在山上,这要是这群狗贼一把火烧了咱们的辎重,嘿嘿!这大冷天的,可是够咱们受的!” 区大鹏朝着吴六奇扮了个鬼脸,策马领着人随着前锋进攻的步子缓缓的向前跟进。留下吴六奇指挥中军和两翼缓缓向前,为在山上滞留的后卫和辎重腾出场地来。 “好了,总算是从这挂形之地出来了!” 区大鹏回头看看,山道上辎重队的旗帜开始移动,一辆接一辆的辎重车、炊事车出现在了山脚的平地上。 方才鏖战之时,他最担心的就是桃园大社这群土顽,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从某个不为人知的位置突然出现在了辎重队的停驻位置上,不要说将辎重劫走,便是一把火将粮草军装弹药一把火烧了,自己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既然已经平稳落到了地上,那么就可以心无旁骛的对付眼前的敌人。 四营的兵马在营官的指挥下依旧排成四列朝着桃园大社溃逃的方向缓慢但是压力巨大的追杀着。只要有一小撮团丁田勇停下来脚步,打算整理一下队伍,这边的火铳手们便向前猛扑过去,在整个阵线上前出一部。 对面桃园大社的军阵之中,沉闷的响起了几声牛角号声。接着便是一通嘹亮的锣声。“首领有令!各家人马从两侧绕过!胆敢冲击本阵者,杀无赦!” 吼声之后,便是数十声火铳朝天鸣响,算是提示和示威。败兵们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在各家头目的马屁股后面形成了两股人流从三家的本阵两侧通过,到阵后去稍稍喘息一下之后,清理伤亡、整顿队伍。 “南中军的招数不过如此!依仗火器精利尔!眼下他们追杀外七家的队伍过来,队形散乱,火铳齐射便搞不成。那铳上虽有铳剑,又能有何用处?孩儿们!上去用长矛、大刀去给他们上一课!学学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随着刘廷安的吼叫声。三家的基本队伍。将近两千刀枪兵开始向南中军的追击部队迎了上去。 三十步。二十五步,二十步。 桃园大社的团丁们已经可以看得清楚对面那些南中军士兵的五官眉眼了,长枪兵们开始将手里的长矛顺过来,微微旋转一下。找到最佳的位置,准备稍过一会之后便用来刺穿对面那些家伙的头颅和咽喉。 然而在二十步的距离上,一声铜号声再度响起,方才还在小步快跑的人们立刻停住了脚步,一道人墙便静静的矗立在了团丁们面前。 “这群土包子打算和咱们玩刀枪,那咱们就给他点辣的尝尝!” 方才的三次射击,便已经让外七家的队伍土崩瓦解。但是,平均到每一个火铳手身上,也只是开了一铳而已。在南中军的军事法条中。战场上打完一铳之后如果铳管没有发热,战事没有结束,必须重新装填。做好下一轮发射准备。 方才在刺刀冲锋之前,几乎所有的火铳手都完成了这个动作。 “举铳!放!” 这一次,没有进行第一列的先行试射。而是前两列一蹲一站。同时开火。在他们扣动扳机,火铳发出怒吼,向外喷射出火焰白烟,烘托着弹丸向对面飞行之后,哨官们发出口令,“前两列,向前三步,坐下!” 顾不得观察自己的战果,火铳手们举着自己的火铳向前行了三步,坐到地上。 “后两列,举铳!开火!!” 两列集火射击,相当于眼前这四个营的火铳手们分两批朝着对面开了一铳,便是再差的命中率,在十几步的距离上,也是弹弹不虚。 “上去,用刺刀给他们点厉害!” 区大鹏见对面的军阵之中又一次重演了方才的景象,趁你病要你命,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杀!” 火铳兵们挺着刺刀便冲击眼前的刀枪兵阵列。 已经被两轮火铳密集射击打得几乎没有了阵型的团丁们,还没有来得及从身旁同伴的惨叫哀嚎声中醒过神来,南中军的刺刀便递到了眼前。 南中军很默契的采取了以多打少的一贯战术,以甲为单位盯住几个刀盾兵和长枪兵,之后,更是一伍对付一个。 铳刺闪着金属的寒光,被火铳手们奋力刺出,角度、速度、位置,都如毒蛇一般狠辣刁钻。随着铳刺的刺出,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跟着响起。 眼睛、咽喉、胸口,铳刺所向之处,都是致命的所在,火铳手们彼此默契的配合之下,几乎枪枪都不落空,每一枪刺出,收回时定然是铳刺上满是鲜血。 当年守汉起家事便是靠的长枪突刺,这些年来征战南北,虽然大炮立功火铳逞威,但是军中却依旧认为长枪见红才是好汉。虽然套筒刺刀取代了长枪兵的地位,将大部分长枪兵转换角色成了火铳兵,但是这些人的功底还在,不但没有丢下,相反,当得知火铳一样可以刺刀见红之后,这些人用来练习枪术的精力更多。 入伍之初便苦练枪术,每次不少于一千次突刺,几十步内冲刺皆可命中目标心口,眼睛。咽喉等要害部位。又准又狠,加上柳桂丹道长当日编成的一套刺杀动作,最是注重步伐、队列、配合,在南中军这支历来便注重队列阵法的军队中更是得其所哉。他们装备精良,那些手持长矛,自恃将杨家枪、姜家枪、马家枪等枪法流派练得精熟的团丁骨干们,搏斗时不注意队列步法,就算是没有这两轮火铳齐射的打击也未见得是他们对手,更何况,两轮火铳密集射击后。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团丁成为了死尸。 “完了!本以为官兵靠的是火器。可是。可是,我们错了!大错特错了!” 刘廷安看着自己赖以在这粤东北地区纵横驰骋的两千团丁骨干被人用火铳打翻了一半,接着更是用铳刺向赶鸭子一样不断的驱赶、屠杀着,眼中不由得老泪纵横。 两行老泪被混杂着硝烟和血腥味道、惨叫呻吟声的冷风一吹。刘廷安越发觉得凄凉。 同族中那些子弟精锐团丁相比,南中军的火铳手越发的显得凶悍顽强。与他们对刺,枪法再好的高手也丝毫占不了上风。火铳加上短矛头,便如一条毒蛇在他们手中挥舞,出手完全是毫不顾忌,力度狠辣。位置精准,加上速度快得惊人。就算双方同时出枪,他们也能先一步刺入对方要害部位。 而这些南中军极其注重配合,就算是团丁们一枪刺过去。刺中了他们的身体,还没有来得及就杀死对手喜悦一下,便被左右两支铳刺刺穿了肋骨。往往这样的团丁还被南中军士兵合力用铳刺将身躯挑起,狠狠的向后丢掷过去。之后,更是几个人猛扑过去。用铳刺朝着头脸咽喉等要害部位猛刺一番,直到被乱枪戳成肉泥蜂窝为止。 刘廷安在望远镜的帮助下发现,在对方严整的阵形下,己方虽然技艺精熟枪法刀术精湛,但真的在战场上以命相搏之时,却往往很悲哀的发现,好汉架不住人多,一根长矛要被对方几杆火铳铳刺从不同的位置,不同的角度围殴。 特别是一旦贴身肉搏,长枪兵的长枪反倒成了碍手碍脚的,调转不利,回旋需要空间,面对着相对较短的火铳反倒是苍白无力。 配备了套筒刺刀的火铳与长枪对战了一阵之后,团丁们开始出现崩溃的苗头,这些南中军简直太可怕了,不但火铳、火炮厉害,想不到这对阵拼杀也是如此凶悍坚韧。团丁们原本就在南中军火铳密集攒射之下被打得伤亡过半,人们彼此往来肉搏时便是踩着遍地的死者与伤者,眼前的肉搏战却比先前火铳密集攒射更加冲击人们的神经。 这种以家族血缘为纽带组成的军事组织,固然内部团结一致对外,但是也有他的弊端。这种弊端就是要为了争取胜利而不断的付出生命的时候,他们面对着族中兄弟、子侄、叔伯们在自己面前与身旁倒下,他们临死前发出的惨叫,他们受伤后发出的呻吟哀嚎,他们流出的鲜血,在寒冬的地面形成一洼一洼的小泊,这些,都无比的刺激着团丁们的神经,冲击着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正当桃园大社的团丁们心理正在反复交战,到底是继续拼杀下去,直到自己也成为死尸或是伤者,还是像外七家的那些家伙一样逃走之际,压垮他们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了下来。 猛然南中军阵列中号声响起,方才还在同桃园大社团丁们血肉搏杀的士兵们用铳刺虚虚一点,纷纷跳出圈外,交替掩护着退了下去。还没有等团丁们松一口气,欢呼一下胜利之际,又听到南中军阵中号声高亢激昂,又有一层的火铳手们挺着铳刺,呐喊着冲了过来。 “会首!” 张家的家主张庭玉,倒是很符合历史上真正的张飞形象,一个白马书生。不过,桃园大社的八百火铳兵却是归他统率,在桃园大社中也是一言九鼎之人。 “鸣金!让前面的子弟们撤下了,我的火铳手在梅江河边列阵抵挡一阵,让大队人马沿着畲坑墟撤走!不能再这里打下去了!给族里留下些种子吧!” “对啊!会首!撤吧!” “我们野地浪战打不过他们,也不算丢人,他们南中军是正式的官军,打得就是野战!我们回去,坚壁清野,依托堡寨撑下去,耗到他们粮尽退兵之后再接受招抚便是!” 一棒锣声响起,兀自苦苦支撑与南中军拼刺砍杀的桃园大社团丁们。交替掩护着撤退下来。 能够在南中军的炮火轰击、火铳攒射、刺刀突击这三板斧战术之下还能够保存基本建制和指挥体系,虽然溃败,但是基层军官还能够掌握住部队,桃园大社的战斗力要远远的强盛过南中军以往遇到的很多军队。 甚至比起九边的边军来,这支以宗族关系为纽带建立起来的部队,也不遑多让。 “这个部队不错!” 从望远镜里看到桃园大社撤退下去的队形,队伍中那依然被人顽强扛着的各色大旗,区大鹏不由得由衷的夸赞了一声。 但是,夸赞归夸赞,对于对手还是要趁胜追击的。 在他身旁的吴六奇。看着向畲坑墟方向撤下去的桃园大社团丁们。战场上横七竖八倒卧着着的人马尸体残枪断旗。还有那些被弹丸击中受伤之后不住惨嚎但求速死的伤员,只是用力吸气。倒是他身旁伫立的吴标兴奋地吼道:“打得好!打得过瘾!我军威武!” 区大鹏收起望远镜,朝着吴六奇拱了拱手,“敌军败退。这追击敌军之事,打扫战场、收拾伤员的事情,就要烦劳吴老大了。” 正在发愁如何能够不让警备六旅抢去全部风头的吴六奇等人立刻满脸笑意:“区旅长客气了!硬仗你们打完了,这追击之事,自然是我等应作的分内之事!” “王金,吴标!” “在!” “你二人各自领左右两翼一团人马,分头追击!王金领左翼先行急追,吴标领右翼在后缓近!两部以十里为限进行轮换!本将领旅部近卫居中策应!杨贞引其余部队负责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缴获!” 呼啸声中。王金领着左翼新编旅的一团人马冲进方才的战场,对游荡在战场各处的小股流散民团士兵和那些被打散的团丁田勇们展开了追杀。 他们方才在两翼担任警备任务,一直是在养精蓄锐,早就体力充沛得很,又加上追击退却溃败敌军属于痛打落水狗的性质。这如何不令他们兴致勃勃士气高涨?全旅上下早已为吴六奇加入南中军的抉择而大为庆幸不已。 “杀!” 冬日的畲坑墟外,苍茫的大地上到处是奔跑嚎叫的人群。 桃园大社那些零散的小股队伍见南中军大队人马追杀上来,哪里有精力和胆量去分辨是南中军还是新近归附的吴六奇部队?只管逃命才是!一路不断的将手中的刀枪、头上的头巾扯下丢到地上,不时有落伍的团丁田勇被追上,嚎哭哀求中被急于立功的新编旅士兵砍死。 方才的炮击与两轮火铳的攒射,套筒刺刀的突击,早就将桃园大社这些团丁的胆子杀得不知道丢到了何处,之前的勇悍和傲气,早已被恐惧取代,满身的体力和精气神,更是被拼杀之后的疲惫,长途奔跑的劳累气喘所取代。 人无抵抗之心,手无拼杀之力,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南中军的对手? 再加上方才对阵时便是精锐的内三家的团丁也在人家的两轮火铳轰击和铳刺对刺面前损失惨重,两千足以傲视粤东的精锐顷刻间便损失过半,这些内三家的田勇、外七家的团丁一个个自忖不是对手,内心更是恐惧不已。只知道拼命的逃,逃,逃,逃到梅江河边上,那里有掩护的火铳手,过了梅江河,逃过畲坑墟,便可以保住性命了! 在他们的左右和后面,吴六奇、王金、吴标引领着三股队伍如同牧羊犬、狼群一样驱赶围猎着这败退的队伍。王金引军追杀时,吴标负责打扫战场,收拾缴获,救治伤员,收容俘虏。王金的部队出现疲惫之色时,吴六奇领着数百精锐扑上,令王金所部下去喘息一番,接替吴标部队的任务,如此不停的轮换,始终保持的追击部队的体力和战斗力。 堪堪追击到了梅江河边,吴六奇挥动令旗令部队停住了追击的步伐。 眼前,张庭玉领着八百火铳兵背靠梅江河列阵以待。火铳手们排列成了官军常见的三叠阵,八百火铳兵分为四部,三部在前,一部在后。火铳手们点燃了火绳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吴六奇这如潮水一般涌来的队伍。 在他们身后,桃园大社的残兵队伍正在拥挤着冲过河上的浮桥。 畲坑墟镇内,一片鸡飞狗跳之声,桃园大社的纛旗已经出了镇子,领着草草整理过的队伍往西去了。 方才吴六奇见过南中军用火铳攒射的威力,眼前这些桃园大社的火铳手虽然不类南中军的阵势,但是火枪攒射却也不可小觑。 何况,这些火铳要么是从南中军那里辗转购得,要么便是从佛山等处购置精铁雇请匠人打制的上好火铳。 当时便有文人笔记谈:“……不然,尝闻东西两洋贸易,诸夷专买广中之铳。百姓卖与夷人者极其精工,为官府制造者便是滥恶。以此观之,我中国不肯精工耳,非不能精工也。” 这些铳的射程与威力不亚于南中军的火铳。 吴六奇脸色凝重,制止住身旁跃跃欲试的军官们,只是严令列好阵型,缓缓的上前。 第三百零七章 讨伐(五) 这一仗缴获丰厚! 在畲坑墟内赖氏家族的祠堂门口,区大鹏很是满意的看着追击部队的收获。 在白天的战场上,掌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新编旅的士兵们仍旧孜孜不倦的在那里搜寻着意外的收获。不时有人从草丛深处、河畔的芦苇中搜出几个意图趁着夜色降临逃走的散兵。 镇外,通往西面的官道上,吴六奇领着王金、吴标等人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队伍里,兵士们押着俘虏,搀扶着受伤的兄弟,枪尖上挑着斩下来的人头,肩头背负着夺来的衣甲。 就在下午,当张庭玉与吴六奇的队伍对峙,意图为自己的队伍争取一些撤走的时间之际,吴六奇使出了他的得意战术。 在历史上,这位被世交子弟吹捧为天地会红旗香主的广东总兵,最擅长的战术就是迂回包抄,诱敌深入、抄后路等等。 见对面数百只火铳闪烁着火绳的星火,吴六奇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队伍能够冲上去与敌手肉搏,他自忖手下这些好汉们未必有那个胆量。 而且队伍之中虽然有些火铳,但是也散落在各营之中,一时不能集中,无法与敌展开对射。 既然技术上和硬件上不行,那我就想别的办法! “王金!阿标!” “在!在!” 俩个得力部下在一旁有力的答复着。 “能跑得动吗?” “没问题!兄弟们从来没打过这样省心的仗,再跑几十里都没事!” “就是!我再跑几十里。晚上还能和两个靓女上床!” “那好!你们两个,选拔些兄弟,要那些能打能跑的,从两侧绕过去,到畲坑镇的西面,去给我狠狠的抄桃园大社的后路。” 两支人马从吴六奇的大队中如同两支溪流一般迅速分出,朝着畲坑墟镇的西面飞奔而去。 而吴六奇本人,则是好整以暇的从马上跳下来,坐到地上从怀里取出那个扁扁的“白醋”壶,轻轻的小啜了一口。他在等待着西面打响。 很快。畲坑镇西面便是喊杀声、刀枪撞击声。呻吟声,伴随着火光远远的传了过来。 张庭玉的火铳队开始出现了慌乱。 火铳手们不时的朝西面望去,队形出现了骚动。 “火候够了!上!” 。。。。。。 一阵短暂而激烈的拼杀下来,张庭玉的八百火铳手。不到六百人拖曳着火铳穿过畲坑镇外梅江河上的浮桥逃走。这条河中。上百具尸体和几十名伤者在冰冷的水中载沉载浮。 而吴六奇显然是宜将胜勇追穷寇思想的拥趸,见张庭玉败退,立刻挥师掩杀过去。与在畲坑墟镇外的王金、吴标等人对桃园大社的后卫和辎重展开了疯狂的杀戮。 等他们收兵回到畲坑墟外时。区大鹏己经指挥杨贞等人组织部队将战场打扫的差不多了,只有些意犹未尽的新编旅士兵兀自在原野中游荡,希望自己能够有意外的幸运收获。其实,留在梅江河战场附近的除了新编旅将近二千人以外,还有区大鹏警备六旅的四千多人。几千人拉成几道横线对战场进行梳篦式的清理,场地收拾干净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看着吴六奇等人得意洋洋兴致勃勃满载而归的样子,区大鹏立刻便揣测出,这次追击战他们的收获不会少了! 一行人在畲坑墟外客套了几句,便浩浩荡荡回到了镇内。这畲坑镇已经被警备六旅占据,镇子里的父老一直担心,这支官军会因为桃园大社与其为敌而将整个镇子血洗一番,不想这些官军冲进镇来,只管控制了几座城门,在城头设立炮位、安排巡哨,接着便是清点镇内的房屋、水井等事项,将临时的帅府设在了镇内最为恢弘宽大的赖氏宗祠之中。听闻出战大军大获全胜,镇子里到处都是一片欢呼声。但是在镇内百姓听来却是心中惶恐不安,唯恐官军获胜后会大加报复。 不过,区大鹏与吴六奇却顾不上这些,还是先行清点此战的战果才是。 此战缴获颇丰。粗粗的统计一番,共斩首桃园大社的团丁、田勇一千一百余级,俘虏的人数也在此数上下。除了几百匹骡马以外,另有千余名伤势轻重不等的伤兵俘虏。缴获各色盔甲刀枪等物则更是丰富多彩,从棉甲、镶铁棉甲、铁甲、南中胸甲、甚至还有葡萄牙人的铠甲,总数在二千余件。另有各式刀枪器械四千多件,火铳三百余支。 除了盔甲刀枪骡马之外,另有二百余车辎重,上面除了粮食、肉食、酒菜之外,更有三万银元,想来是桃园大社准备用来犒赏有功人员之用。却不想全数成了南中军的战利品。 这一仗,斩首、俘虏接近四千人,伤敌亦有千余人,桃园大社可以用于机动作战的兵力基本被全歼,这对于即将到来的攻坚极为有好处。 清点了战国便是要清点己方的伤亡,一战下来,全军伤亡不过数百人,大都是刺刀冲击和吴六奇新编旅与张庭玉所部火铳手接战、王金吴标等人迂回包围时所损失。但是,以吴六奇和区大鹏等人看来,野战歼敌数千,自己伤亡不过数百,这么小的代价,这么大的收获。这样的战损比也是来得值! “区兄弟,你看这战功和缴获?” 吴六奇初来乍到,对于南中军的各项规定还不甚了解,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如果区大鹏表现出的吃相过于难看,他也会忍一回,不过下一次作战时,就不会如数上报缴获了。 “我看了一下,缴获的南中出产的盔甲有四百余件。刀枪有五百余件,火铳合用的,亦有百余件。这些铠甲军器便交给吴兄你的部队,算是临时拨付,待日后你的正式装备下来,再将这些旧货上缴便是。其余的缴获军器,老兄也可以派人去挑拣一番,合适能用的便取走,不过要做到账目清楚。” “至于缴获的粮草肉食,便充做军用便是。前面还有几日路程。不晓得粮草供给情形如何。我们只管先行补给便是。这也算是因粮于敌。不过,要给营务处和兵司写一道呈文罢了。” “至于那些缴获的银钱,便由你我二人掌管,用来支付雇佣民夫、收购物资。犒赏将士之用。” 区大鹏的回答让吴六奇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又颇为惊喜。 一旁的吴标、王金、杨贞等人纷纷以眼神交流着彼此内心的想法。 他们这一仗只是负责追击。虽然损折了几百人,但是大多数都是可以治愈的伤兵,却分得了如此众多的缴获。看来,这南中军的确是拿咱们当成自己人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统计各部战功,这自然不用吴六奇和区大鹏亲自参与,他二人领着一群得力军官往畲坑墟镇内的陈、吴两姓的宗祠中来,这里作为临时安置那些伤兵的所在,早已被警备六旅征用。 两家的族长和祠堂的执事战战兢兢的站在祠堂门口迎候着几位军爷的到来,虽然辎重队和卫生队的军官已经说明是暂时借用,不会损坏建筑和侮辱牌位,并且丢了一百银元给他们,但是两家的族长却仍旧有些担心。唯恐这些军爷们翻脸,历来客兵都是不讲理的,能打仗的客兵更是蛮野的很。 少不得在祠堂门口与两位族长客套了几句,两位旅长这才入内一一安抚伤兵。照着南中军的规制,受伤的军兵每日有二百文的将养津贴,用来吃些滋补之物。根据伤势的轻重,另有抚恤金发放。 “有多少弟兄受伤?伤情如何?” 看了一眼在祠堂中支起来的临时铺位,区大鹏询问卫生队的军官。 “禀报旅长,受伤的兄弟有三百七十余人。大多数是在肉搏中挂花的。其中九十余人伤情较重。” 受伤的三百余人之中,大多数是新编旅的兵士,他们的甲胄不像警备旅的球墨铸铁制成的胸甲防护能力那么强,即使是身披这样甲胄的六旅士兵,面对着敌人的长枪大刀同样也有受伤的可能。特别是当单独面对着那些个人技术出色的桃园大社团丁的时候,火铳手受伤的几率便大大的提升了。 “受伤的将士,你们卫生队要安排郎中好生医治调养,他们伤愈后,更是我军中的骁勇骨干。” 吴标觉得这几日的见识超过了以往他对军队的了解数倍,以他这几年来在刀枪丛中打滚的经历来说,受伤的将士战场经验会更加丰富,在生死一线之间打过滚,便更加有在战场上生存的心得,伤愈后这些老兵将散发出更为强悍的战斗力。 只可惜之前没有这个卫生队的编制,否则很多老兄弟便不会死也不会留下残疾。 “随队的急救药品还有多少?能不能调出一部来交给吴旅长?” 听了区大鹏的言语,吴六奇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卫生队和辎重队的军官。 那二人在一旁小声的商议了一番得出了一个数字。 “旅长,咱们可以从携带的辎重当中抽出一千份急救药包来。交给吴旅长,多了便没有了。” “好!有一千份便好!我这就写呈文到省城,报告今日的战况,为兄弟们请功,也请主公将各类补给派人送来!” 大军经过这一场战斗,少不得要在畲坑休整两天,区大鹏与吴六奇将战斗经过仔细斟酌了一番之后,把相关有功人员上报。同时写了呈文要求尽快派人到大埔、畲坑这一带来接收、行政。 在这些文书里,区大鹏自己写了一封信给守汉,将吴六奇迂回包抄、调动敌军,从而用最小的代价击溃了八百火铳手的事情报告给守汉。字里行间自然是为吴六奇请功之意。这封信写得之后区大鹏请吴六奇过目,表明自己并无隐瞒之事。见同僚为自己如此吹嘘请功。吴六奇自然感激不尽,手下的一群军官更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但是区大鹏知道,自己的担忧主公会看明白。 吴六奇能够想到用迂回包抄骚扰调动敌军的战术对付桃园大社,焉知以后不会有别人用类似的战术来对付一样以火器为主的南中军? 要知道,眼下的南中军最怕的事情就是后路被截、断了辎重。 大军在畲坑休整两日之后,继续往桃园寨方向开进。 行军的队伍较前几日有了些变化。 因为这一带已经不再是山地,数里之外一览无遗,不必担心被人偷袭、伏击。两翼的队哨便不再逐个山头的占据警备。而是在大队行军路线的两翼前出两三里作为预警。 队伍重新经过编组,警备六旅同新编旅混在了一起。用吴六奇的话说,让老弟兄们带一带新来的小弟们。 除了两旅的六七千人之外。行军队伍之中更多了千余名俘虏和将近两千人的民夫。 这些俘虏自不必说。被兵士们监押着充当随军的苦力,推着沉重的辎重车和炮车车轮一路前行。而那些民夫,则是被吴六奇、区大鹏半是雇佣、半是胁迫而来。 队伍中畲坑附近的吴家、刘家、赖家、罗家、程家等家族的族长或是族长的长子、长孙们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带着本族子弟青壮们努力跟上行军队伍的速度。 将这些人召集进军中,一来是为了增加人手。提高行军速度。二来吗。南中军将自己的伤兵和俘虏的桃园大社伤兵一并安置在了畲坑镇中。这千余名伤兵治疗完毕之后除了是吴六奇新编旅的骨干精锐之外,更是桃园大社的掘墓人。 区大鹏同吴六奇商量之后,将缴获的粮草辎重留了一半在畲坑。留了一万银元,命辎重队和卫生队各留一名哨官领一哨人马在此留守,吴六奇也拨了一营人在此。 为了防止畲坑的这些人在大军走后对自己的留守分队下毒手、断后路(天晓得他们同桃园大社有什么关系?)久经这种人心鬼蜮伎俩考验的吴六奇出了一个釜底抽薪的缺德主意。 将各家家族的族长,或者是族长的长子、长孙之类的尽数带着随行西进!我让你们没有了领头人,如何动手对我的人下毒手?乖乖的给我照顾伤兵吧!就算是那些族长没有去的家族,他的宝贝儿子或是孙子可是在军中同行。投鼠忌器,我让你不敢动手! 第二个手段便是将这各处青壮民夫招募一批随军而行,让你手中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对我的留守部队形成威胁。同时各家的子弟都有在军中的,人同此心,这投鼠忌器之心便从族长们蔓延到了家族中的全体成员。 这样一来,在附近的各个寨子眼中畲坑墟镇同南中军展开了全面深入合作的事情,便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说你未曾与南中军合作,是强迫的。那么为什么人家拉夫的时候还要给你们工钱?官兵抓丁拉夫,几时给过工钱?! 更何况,给的还是银元?! 除了给银元之外,令队伍里的民夫们兴高采烈的是,他们手中、肩膀上的那些工具,打完仗之后便都作为工钱的一部分归他们所有了。 不仅是民夫们惊喜,就连骑在马上往来于行军队伍前后的杨贞等人也咂舌不已。 当日招募民夫时,除了令各家族长鸣锣聚众之外,区大鹏命令辎重队从车辆上搬下了几十口木箱。 打开木箱箱盖,里面满是散发着青色金属光芒的九转钢制成的铁锹、锄头、十字镐等物。 “本军素来以仁义行事,此行前来皆为讨伐不服王化之人。然此地语言风俗种类繁多,有十里不同音、三里不同俗之说。为了避免误会,也为了少些杀戮与生灵涂炭,凡愿意为本军出力者,除了每人有三块银元的工钱,给予饮食之外,这些工具,便发放给本人使用。只有跟着我们打下桃园寨,平定匪患,这些工具便归本人所有!” 乖乖!咱们南中军果然是财大气粗!上好的钢制工具便这样送人了?!吴标等人在一旁观看时不由得也是与有荣焉。作为南中军的一份子,他们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个时候,虽然被南中商品展开倾销已经有将近十年,但是对于普通农夫来说,能够有一件钢制的农具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在很多人听来,族长鸣锣聚众说是官军要派民夫,本来以为是件倒霉事,却不想是件好差事。给工钱,管饭,还有一件钢质工具会归自己所有。 在这样的诱惑之下,自然畲坑墟附近的乡民无法抵御。 于是,行军队伍中便多了这些民夫。 为了方便指挥,也为了便于沟通,将这些不会讲官话只会说本县土话的民夫,以家族为单位负责编组,交给那些族长或是预备族长指挥调度。负责搭桥、铺路、修建营寨等事项。 就此地路况而言,从畲坑到桃园寨约有近百里路程,且多有桃园大社下属村寨。虽然有官道驿路,然年久失修,官道上到处是高差一两尺的车辙印,马车行在上面,左右晃动如跳舞似的。 这样的路况,对于拥有大批辎重车辆、火炮的南中军而言,便越发的显得阻碍行军了。 第三百零八章 讨伐(六) 这样一来,自然行军速度便不会快了。 不过,吴六奇和区大鹏等人也不打算玩什么兵贵神速,畲坑一战,早已令桃园大社精锐、士气、胆气丧失了不少。回到老巢之后顶多是搞些坚壁清野、加工赶修工事以备防御的措施。 对于南中军这样善于利用自己的火器优势进行攻坚的部队而言,最不怕的就是敌人利用工事进行防御。 而且,空室清野也只能是用来对付那些粮食不足、后援乏力的军队。对于南中军这种自己必须携带一个月左右的主副食,另外还有携带上可以采购半个月主副食银钱的军队而言,这丝毫不是问题。 于是,每天便只行军五十里,以保存和恢复战士们的体力。 不过,那些民夫被调动到斥候、前锋的后面,他们要在行军本队抵达宿营地之前按照要求完成营垒的修筑任务。 这些民夫,按照同姓同村编制成队,这是无可奈何之举,这一带的口音实在太过繁杂,甚至同一个村寨,村口和村尾都不一样。而且大多数民夫是文盲,无法通过文字进行沟通。只能是根据他们同村同族人数多寡情形,以十人为一甲、五十人为一队,将他们分别编制成队。 这些人一路嘈杂之声不绝,在各级头目的威胁呼喊之声中到达宿营地。 这里已经根据地形地物选择好了修建营盘的所在。 “食饭咗!食完做事!” 在宿营地外,火夫们已经为这些民夫准备好了饭食。 在各种口音发出的嘈杂议论声中。在靖边南中军辎重队和前锋将士的监督之下,民夫们开始带着新鲜和好奇的一一排队领取自己饭食。 伙夫一勺挥过,一海碗的白米饭立刻冒了尖。右手的碗伸出去,一大勺滚热的肉汤倒来,立时一个大碗装得满满的。浓浓的肉汤中,被胡乱切了几刀的大肉块在肉汤里蛮横的躺着,向空气中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这诱人的味道令人食欲大开,众人兴奋不己,这是很多人过年都未必吃得上的伙食啊! 几个平日里仗着自己的族房辈份在村子里很不安份的古惑仔,想插队或是抢夺他人伙食。被在一旁监督民夫队伍的南中军。毫不留情用皮鞭军棍教育了一番,让他们懂得规矩和纪律,这顿教育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连声求饶。旁人看得哄笑。个个兴灾乐祸。同时也知道了。在南中军这里,规矩的重要性。 欢声笑语中,各民夫军壮。依同乡同队,一个个找地方蹲好,唏哩呼噜的狼吞虎咽。很多人一边吃一边赞叹,没想到十冬腊月,被官军拉夫出来,能够吃饱就不错,不想还可以吃上这样的好饭食。 “开工了开工了,吃饱了就赶快干活。” “干活干活。” 见民夫中大多数人已经吃饱,各队的队头队副也是纷纷吆喝,民夫们吃的嘴角满是油腻,个个心满意足,都站起身来,干劲十足的开工干活。 相度地势选定的宿营地,早己经被辎重队和旅部的军官们依照营区图纸用石灰撒出一道道虚实不同的白线,各队民夫,只要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下。分工包段,依据白灰的虚实进行施工,负责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便可。 这些民夫都是青壮年汉子,大多有一把力气,众人用潮汕方言喊着号子。挥舞自己手中的锄头铁镐,不断的用力挖壕掘土。有人挑着竹筐负责将挖掘出来的泥土挑到一旁筑起土墙。负责筑墙的人,竖起木板,将泥土投入夹板内,用巨大的木杵几个人合力极力夯筑,囊囊声响不断,号子声此起彼伏。 而那些个被俘桃园大社的团勇们,则是每一个人一柄铁锹,在画着白线准备挖成壕沟的位置上奋力挥动着铁锹镐头,稍有迟缓,立刻便是一顿皮鞭棍棒赏赐下来。 另有些人被派到远处就地取材,采伐竹子和树木用来修建工事之用。 用挖掘壕沟的泥土修建的土墙很快便初具规模,土墙修得不算高,每堵墙分为内外墙两部分。从外墙这面看,大约有六尺左右,而内墙则是在墙角加宽,修筑了可以供人站在上面行走的路面。从这踏脚之处到墙头大约是一个普通士兵的胸口处,正好可以供那些火铳手向来袭的敌人瞄准射击,当然,土墙虽然修的不高,但是却很厚实,足可以挡住大佛郎机炮的轰击和向内投掷火罐火把等用于纵火之物。。 矮墙之间,都留出几条出入的通道,可供墙内战士视情况出击。可以根据情况做到有守有攻,防御中不时的进行小规模的反击战。便当然,这些矮墙空位是不规则的,比如第一道矮墙空位进去,面对的却是厚实的墙壁,需往左或往右几步,十几步,才能继续摸到空位道路。 而这些出入通道的两侧,都由砍伐来的树木搭建起了临时的炮垒,那些大佛郎机的战斗位置就在这里,它们子铳中装填的霰弹会很好的将这些通道封锁。 护卫这些矮墙的,还有众多的凸出之处,便如城墙的马面敌台一样。可从侧面,对攻击矮墙的敌人进行射击。 当然,想要攻击矮墙,先要过了墙外的壕沟陷阱这一关。 土墙脚下不远,到处是深深的壕沟陷阱,壕沟下,皆有尖锐的木刺、竹签子。 营寨前后都修筑有壕沟和随意挖掘的数量不等陷阱,不知道的情况下贸然突袭绝对会掉到陷阱里。 就算是不计伤亡,用死人填平了那些陷阱,进攻的敌人很快就会面临着新的难题。 壕沟! 宽一丈、深五尺的壕沟,里面同样是栽满了木刺、竹签子。偶尔有些地段没有栽。也绝对不是施工者马虎或者是良心发现,菩萨心肠。而是有意为之。这预留的壕沟通道上方,也许就正对着一门火炮的炮口。 是不是觉得这样的营寨布置有些眼熟? 不错!这正是守汉为南中军制订的扎营之法!从太平军和湘军的营盘做法中吸收而来,并加上了近代军队对于生活、卫生等诸多方面的考虑经过多年修改而成。 太平天国行军,不在平野扎营,多依山险,或在大村巨镇构筑营寨。其营寨周围砌筑土墙,墙上开设枪炮射孔。墙外掘有濠沟。濠中密插竹签。濠外钉有木桩,更用荆棘围绕起来。在木桩之外,又钉交叉竹签。取极软竹片交叉密布。在与敌激战的地方。则掘重濠,筑重墙。第一道濠必密植竹签。第一道墙必用双层板片排架,用横木钉实,虚其中如复壁状。中填沙石砖土。第二道濠也力求宽深。第二道墙。或密排整株树木。或堆土包、沙包,以及水浸棉花包,就情况而定。在永安州时。曾以生根活树,间以杉、竹篙编成墙壁,尤出人意表。这种多样性的设置障碍,使敌人难以用一种办法克服,而炮子击中竹签微欹,已无力堕地,同时可以争取时间,从容不迫地打击敌人,这些筑城设施在战争中都收到显著的功效。 太平天国构筑营寨,都经过缜密设计,亲踏看地形。《行军总要》教导将领,“凡筑营立寨”必须“料度已定,又看地利清楚”。而且构筑力求坚固,工程限时完成,故所筑营寨,对山川形势运用得十分神妙,构筑得坚固异常,就连敌人也不得不说太平军“筑墙如城,掘濠如川,坚深无匹”。又说太平军“非师古法”,而“必坚必固,且能倚伏相救,声气相连,兵书良法,亦不过如是”。 正是有鉴于对手修筑营盘以利攻守的特点,曾国藩一手缔造的湘军,更是以“结硬寨、打呆仗”而著称。 而太平军修建营盘用的劳动工具大多还是传统的木质工具,效率自然不能同使用金属工具的南中军相比,不多时,修筑营盘的工地上,已经出现了很多完成的工段。 由于干活人员多,手中的工具又很应手、犀利,因此不到三个时辰,整座营盘外围层层叠叠的矮墙壕沟己经挖好修好。辎重队的官兵们开始督促各队的民夫对营地内进行精细化的整修,以求达到尽善尽美。 在距离营盘大约二三里之外的一处小小竹林中,几个人、几匹马正在这里紧张的窥探着。 “三爷,这些官军就算走得再慢,差不多明天也能够到了咱们桃园寨了!咱们这趟出来,外七家的那群迒家铲,没有一个敢出来和咱们对官兵夜战的。白天他们火器犀利,搏杀锐利,到了晚上,他的火器还能够用上吗?!一群胆小鬼!” “咱们闯进去摸他的营!大杀大砍一番,捎带着把咱们的那些叔伯兄弟救出来!” 桃园大社的三会首张庭玉,脸上裹着纱布,纱布上还隐隐的有血迹。他用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远处那个巨大的不断成型的营盘,脸上不住的抽搐,可能因为肌肉扯到了伤口,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也不能怪他们,畲坑一战,他们损失惨重,族中兵马精锐损失殆尽,此时自保尚且不足,何谈进攻?” 放下手中的千里眼,张庭玉半晌才说出了这番话,算是回答家丁头目。 “告诉兄弟们,悄悄的,后队变前队,撤!你带人想法子抓几个民夫回来,审问一番!” “那,不打了?!” “打!?打你个大头鬼!这一千多人,是咱们最后能抽调出来的本钱了!都丢在这里,大社拿什么守寨子?拿什么在这一带混?!” 那家丁头目答应了一声,卸下身上的甲胄。挑选了几个得力的部下悄悄的往不远处传来叮叮咚咚伐木之声的树林摸了过去。 更远的草莽竹林中,近千人的桃园大社团勇们,人人口中衔枚,轻手轻脚的向几十里外的桃园寨转进。 张庭玉没有下决心发动夜袭,算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三爷!” “三爷!” 家丁头目去了一会,绑着几个民夫急匆匆的追上了已经撤出一里多地以外,开始整队急行军的大队。 “这几个家伙是到树林里去砍伐树木的!丢你老母!不知道这里的树都是我们桃园大社的吗?!”家丁头目狞笑着威胁了一句。 “砍伐树木做什么?你们的营盘不是已经完工了吗?” 张庭玉制止了家丁们的拳打脚踢,努力做出一副和蔼的表情出来。 “营盘是完工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民夫,哭丧着脸回答着。 “但是军爷们说,营盘内的灯柱不够。要我们来砍伐些树木回去充当灯柱。说这样营盘内大小道路就会有灯火照明了!” “原来如此!” 张庭玉心中一凛! 如此刁钻古怪的工事便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若是营盘内灯火通明,自己的队伍就算是祖宗和菩萨、诸天神灵保佑,混进了营盘之内。也是无法进行夜袭的 自古以来。夜袭。都是一桩极为富含技术含量的战术。 如果军队精锐,令行禁止的话,夜袭是一个强大的攻击手段。但是。对于军队的要求就更高。 首先,夜晚作战,有夜盲症的军士肯定是不能参加的!其次,更重要的是,在黑夜中此时军队用于联络的旌鼓号令都失去了作用,如何有效的指挥作战,是个极大的难题,如果不是上下指挥体系极为畅通、各级军官骨干对于部队的掌握异常牢固的精锐部队,最好不要玩这个,否则自己会死的很难看。 若是打算在夜战中建立奇功,除了自己的军队技术、纪律、组织体系都远远的强盛过敌军之外,敌军最好是在这些方面存在着弱点。比如是部队庞杂、指挥系统混乱、各部之间沟通联络不畅,容易造成矛盾和混乱等等。 历史上刘秀建立功勋的昆阳大捷,事实上除了恶劣天气之外,更大的问题便是部队太多,已经超过了当时的技术条件能够切实掌控的数量上限。所以几十万人才会被汉光武用几千人击败。 张庭玉也算是颇有自知之明。以往夜战成功的战例,都是对手营盘中灯火昏暗,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制造混乱,制造恐慌,进而造成溃散的局面,在敌军溃散的过程中,给敌人以重大的杀伤,或者是夺取敌人的阵地。原本以为,吴六奇的部队虽然南中贼同流合污,但是这些新贼与南中老贼之间势必是存在巨大的差距和矛盾,可以在夜袭中在这二者之间制造混乱进而一举破敌。 可是,如今人家除了深沟高垒陷阱密布之外,营盘之中更是灯火通明。互相之间有什么情况简直是一望便知。如何制造混乱? 张庭玉指挥的这些团勇,既不是当年纵横川陕苏区的以善于野战而闻名的“夜老虎”团,也不是在朝鲜战场上靠着野战而制造出了“夜晚属于中国兵”神话的志愿军,既没有互相沟通联络的小喇叭,也没有用来分辨敌我内中点燃着香火头的竹筒。论起营养补充,双目的锐利,纪律及军队的组织力度,这个世界怕没有几只军队比得过南中军,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玩夜战,桃园大社的团勇们在技术和组织、纪律上都远远不如,冲上去就是送死! “那,三爷,这几个人怎么办?”家丁头目指了指被抓了来问话的几个民夫。 “带到前面仔细审问一下,没有什么问的了,你就送他们回去。” 送他回去,是张庭玉的一个习惯用语,意思就是送他回老家去。 那家丁头目立刻点头会意,不一会,手中提着腰刀赶了上来,刀刃上兀自向下滴着鲜血。 “三爷,南中贼的大队人马到了!” 朝着东面望去,借着夕阳的余晖,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开进了修建完成的宿营地。 两面帅旗在营盘正中升了起来。 “区兄弟,这也太过于郑重其事了吧?” 在军官们的引领下,两军分配了营房,互相混杂的住在了营盘之中。而吴六奇等人则是四下查看进出道路,防御工事,安排值哨的部队。 对于区大鹏的这一番布置,吴六奇嘴上虽然颇不以为然,但是心中还是很赞同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不过,当他听到区大鹏的回答时,几乎新编旅的军官们都要晕了过去。 “吴老大,这没什么,我们如今孤军深入,不得不多加提防一些。稍候我们把各个火炮炮位安顿好之后,将今晚的巡哨口令分发到各营各哨。吴老大,你我二人值宿,今晚轮到我,这安排哨位的事我便僭越了!” 当下,一番安排后,吴六奇、吴标等人赫然发现,被抽调出来到营盘外壕沟外面担任值哨部队的甲、队,几乎占据了整个部队的五分之一。 原来如此! 望着四外的深沟高垒,听着被点出来放班哨和排哨的队伍番号,吴六奇若有所思。 第三百零九章 拔寨、炮击 : 继续求一下月票。谢谢大家! 几棵被截去了树冠的大树,被人用刀锯子卸去了一部分树干的身体兀自在冬日的冷风中冒着青烟。往日里枝叶繁茂的树冠被拖到了护庄河边充作鹿砦使用。 桃园寨墙外的房舍,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水井或是被砖石填塞,或是丢进了死猫死狗。所有的房舍,梁柱都被拆除运进了寨子里,只留下来摇摇欲坠的墙壁。 这些梁柱、阶石则被运到寨子里后,充当滚木礌石的角色。 随着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南中军的前锋游骑,桃园寨寨墙上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宽阔结实的墙头上,站满了族内的男人,从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到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他们中间,一口口大锅里烧着热油,拆了寨子外近千间民房收集原料制成的滚木,羊头石,用房梁制成的擂义夜,扥竿,撞杆,狼牙牌,堆积在城头上、马道上,人们的脚下。 城墙的马道上,人们紧张的往来搬运着火药和炮弹往几座角楼和炮台上去。为那里的六磅炮、八磅炮、大小佛郎机提供充足的粮食。 整个桃园寨,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兵营,一座凭城固守的要塞。 这里面聚集了附近的三个家族两万余人,在族长们的口中,他们都是官兵眼中的叛贼,官军来了势必要尽数屠之。“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田地要改姓。人要换种!” 于是,人们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不得不鼓起勇气,拿出祖先对抗蛮荒、野兽、毒蛇的勇气来反抗。 人,按照大社的编制统一编制起来,不但男人要上阵,一些青壮年的妇人也同样要担负站墙的任务,老弱妇孺则是负责搬运、炊事、救治等事宜。粮食物资也是统一管理,人们的口粮都是按日发放。便是几位族长也是带头到大灶吃饭。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族长们的话令人们干劲更足。 会首们将部下族人们分配到各个冲要垛口,每垛需要多少人。需要火器多若干、刀枪兵多少。一一分配清楚。而从畲坑等处撤回的军士团丁们则是被集中到城下,充做中流砥柱。 此时在城墙上,还布满了相关的防守器械。每几个垛口。每队人员负责哪几个垛口,有哪些器械。都是划分好段落。一一分清责任。 每个垛口处。都竖立着一种叫悬户或是软壁的城守设备,以木为架,两足立在城内。转轴立在城外。上有覆格,搭盖着用水打湿的旧絮被褥,用来防止城外射进来的利箭。这悬户软壁向是守城垛口第一切要之物,没有这种设备,城下利箭射来,城上军士定是不能存站。 悬户面对城外的一面,还挖空数孔,用来窥视外面的动静。 在城墙上还各建有草厂数十间,以毛竹为骨干,上面盖上茅草苫盖,用于给城头上的守御人员作为临时休息之所。草厂外有高高的竹竿一根,用来悬挂队旗与灯笼。草厂内还有粗大竹筒。用来插挂各人的兵器。 城墙根下,护庄河里注满了河水,河水下面,隐藏着无数尖利的竹签木桩,在壕沟的外侧,同样布置有拒马,鹿砦、铁蒺藜等物,让突破了护庄河的攻城队伍无法在壕沟的沟沿上有立足之地,树立起云梯展开对城垣的攻击。 “这群狗娘养的!裹挟了全族的人给他们垫背!” 站在城头火炮打不到的位置上,区大鹏、吴六奇从镜头里观察这座号称数百年来未曾有人攻破过的寨子。 他们身后,从东南方向,黑压压的部队如同潮水一般漫卷天地而来。队伍中人的口令声,车马的喧嚣,炮车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沉重声响,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城头上的人们。 “先行扎下营寨!明日再行攻城!” 两个人略一商议,便传下军令去。 于是,前日张庭玉见过的一幕,又是一次重新在桃园寨全体百姓、地主、族长、会首面前上演了。 随着一声令下,桃园寨周围的南中军便开始测量地形地势,开始就地挖壕沟立寨栅。慢慢的,一座连绵不断将桃园寨三面包围的营地出现在了寨墙上百姓们的眼里,从城头上往东南西三个方向看去,都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南中军营寨,大小颜色不同的旗帜将营寨分割成一个个小块。 喧嚣吵闹的人叫马嘶声中,大队的民夫俘虏被南中军护送着,或是监押着,在营寨四周寻找可以保证人畜饮水的水源,来保证这万余人的生活用水。 一片叫骂声中,几十口水井被填塞、被污染的事情出现在了人们面前。只得安排人手慢慢的将填塞水井的砖石取出,将水井里的污水清掏干净。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夜幕降临,南中军大营之中灯火逐渐点起,仿佛夜空之中的繁星点点。最后汇成一片通明的灯海。 为了防备南中军趁夜攻城,桃园寨上也是灯火通明,两团巨大的灯火,照亮了大半个夜空,便是在数十里之外,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时令接近了腊月,正是粤北地区最为寒冷的时间,天空中不时的有几朵雪花飘落。为了防止士卒冻伤冻病,在大营外围防线中,南中军也减少了外派的班哨和排哨,取而代之的是在土墙与壕沟之间安插在地面的一排排木杆上,挂着层层的灯笼,壕沟两侧亮如白昼,便是一根针落到地上也能够找到。在一些要紧地段上,用长枪架起了拒马枪阵。 在大营之内,过了三道土墙两道壕沟之后,便是进入了人马的宿营区。大队的兵士们在各自的营帐内欢声笑语,享受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汤水。 大营正中,几条道路的核心交汇处,几面纛旗下,正是警备六旅的指挥大帐。两个旅的军官们正在这里享受着他们的晚饭。 几张桌子被亲兵们巧妙的拼成一张长长的大桌,两个旅的军官们混杂在一起,桌上架着几口硕大的铜锅,铜锅下炭火烧的正旺,锅中红红的汤水翻滚沸腾,向空气中发散着辣椒和香料的味道。围着铜锅。罗列着十几个碗盘。盘子里大多是些鱼肉之类,间或有些蔬菜,切得薄薄的鱼片和肉片,被煮沸的辣汤一烫。热呼呼的吃到嘴里。那种烫和辣度。吃得这群军汉们鼻涕直流,大呼过瘾不已。 “区兄弟,明日是否令兄弟们四下里抓些民夫来。在这营地前,围绕着桃园寨再掘一道长壕,准备长围久困?” 区大鹏连连呼烫,囫囵吞下一块肉之后,不以为然。“打一个土围子,还用得着掘长壕?咱们让兄弟们休息好,看好地形,两天后开始攻城,五日内拿下这个寨子!” “五日内拿下?” 不仅吴六奇为之一惊,他手下的诸多军官们也是心中讪笑不已,“讲大话!呢班又在讲大话!”军官们心里都是这般想法。 倒是警备六旅的军官们,特别是炮队营的营官黄大木脸上带着得色,一副很笃定的样子。想想这一路西征而来,所见所闻,潜移默化,吴六奇觉得现在自己手中的这三千多人若是带回大埔三河坝,同在那里的人马相比,定然会出现差距。 “吴老大,别以为这座寨子有多坚固,什么几百年来未曾被人攻破,那是咱们南中军没有来!他的寨子再坚固,比起顺化城如何?比起当年郑家坚固设防的升龙城如何?这样的城池都无法抵御咱们的炮火攻击,区区一座土豪劣绅用来盘剥乡里欺压百姓的土围子,也敢在咱们面前竖起大旗?” 一群人自信的笑了起来。 崇祯十年腊月初四。 太阳刚刚在天边冒出一个头,南中军已经用过了早饭,一队一队的走出营房,在二道土墙内列队集结,准备开始今天的攻城。 在不远处,几十座炮垒已经修建完成,辎重兵和民夫、苦力(被俘的团勇)们正在努力的搬运着火药和炮弹。数量庞大的弹药,在炮位后方堆积起一个小山相仿。 军官们各自全副戎装,一一引军马而出。 照着前日的议定,以区大鹏的警备六旅为攻城主力,负责攻击正东,王金、吴标等人各领一千人攻打西面和南面。吴六奇领近卫担任总预备队。军营中留两营人马担任警戒。 “老弟,就看你的了!” 吴标这几日已经同黄大木等人混得厮熟,大喇喇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这里破开口子,我在南面就开始闹猛攻,拖住这群狗贼让他们不敢往东增援。” “放心!咱们这些炮手可都是好样的!都是从南打到北的!” 黄大木骄傲的一挺胸脯,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几十门火炮。从八磅炮,到大佛郎机到十二磅炮,还有那几十门较其他火炮炮位上人手更多的“田鸡”炮。 “这些家伙来一次,这寨墙要是不被扒掉一层皮,回到广州,珠江花船上最靓的靓女,兄弟我请!” “好!要是攻坚顺利,哥哥我也请你!两个珠江上最靓的靓女!” 用竹木搭建出架子上面在堆砌上厚厚的沙袋筑成的炮垒,伸出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炮口指向桃园寨的城墙。炮垒距离寨墙不过一里之地,虽然处在城楼炮火的打击射程之内,但是却对桃园寨的寨墙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两座炮垒同样用竹木和沙袋构建而成,但是却未曾封顶,只是围起来了一堵厚厚的墙壁,露出了两排巨大的炮口,那炮口所指之处,正是桃园寨寨墙。 区大鹏指挥着攻城部队,以营方阵列开队形,在炮兵阵地的两侧和后方展开一个极其宽大的正面。 冬日里彤云密布,仿佛天都压得极低,天地间的一片肃杀之气,压得人喘不过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到阵前大声的喧哗高喊一番才算是畅快。 看了看东方天际缓慢升起的一轮红日,区大鹏与吴六奇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反身看了看在左右列队完毕,手执刀枪坐在地上等候命令的士卒们,区大鹏满意的点点头。 “开始吧!” 司号长挥舞着手中的信号旗,将开炮的命令传达到炮阵地。 “开炮!” 早已按捺不住的黄大木挥动手中的令旗,炮手们将火绳挥向鹅毛翎管制成的信管、 十二磅炮们采取的抵近直接瞄准射击,炮口所向的目标,便是桃园寨的寨墙中部。 “咚!” “咚!” “咚咚!” 密集的炮弹撞击在城墙上,令在寨墙上防御的三姓族人们心脏猛地一紧!火炮集火射击竟有如此的威力!! 紧接着。“嗵!”又是一轮炮火发射。 “咚!”又一批炮弹撞击到了城墙之上。 与测量的结果有些偏差。桃园寨的地势偏高,虽然目标是寨墙中部,但是,当年在这里建立城寨的人们。很是巧妙的利用了这里的地势和人的视觉偏差。造成了瞄准城墙中部。但是却击中了城墙基础的巨大偏差。 (利用视觉错误这一点。在修筑工事炮台的实践之中存在不少成功的案例。比较有名的就是俄国在旅顺口修筑的炮台,就很巧妙的利用了地形地势,将拥有近代化瞄准仪器的日军炮火骗得晕头转向。) 桃园寨的寨墙。基础是用青石条垒砌而成,上面包了一层城砖,里面是三合土加糯米浆和鸡蛋清混合制成,数百年来在时间和重力的作用下已经形成了类似混凝土的效果,前几年更是用烧灰在墙面上加固了一层,越发的坚固。两轮炮弹的轰击只是令桃园寨寨墙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纹。 寨墙下,壕沟边的鹿砦、拒马等防御器具被炮弹砸得四面乱飞,随着那些从寨墙上迸出的碎片一同落到了壕沟之中,在水面上四处飘荡。 就在火炮开始射击第二轮炮弹的时候,城头上的炮火也开始反击。 随着火药的燃烧爆炸,城头炮台、角楼、马面上的大小火炮纷纷调整炮口向炮垒开始倾泻铁球。滚烫的数斤重铁球不断的砸在各个炮位的前后左右,那些竹木搭建而成的架子发出阵阵吱嘎吱嘎的响声,痛苦的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两颗炮弹在冻得坚硬的地面翻滚跳跃,直接击中了两个正在搬着一颗巨大炮弹的苦力,带走了他们的两条小腿,炮弹去势不减,在阵地上留下一条血肉模糊的痕迹。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好了!换咱们的大家伙唱一出好戏了!” 清点了一番暴露出来的火炮之后,黄大木冷笑了两声,挥手示意臼炮开火! 那四十门被亲切的称作“田鸡炮”的臼炮立刻开始对寨墙喷射怒火和炮弹。 这些臼炮虽然可以发射二十四磅和四十八磅的巨大炮弹,但是炮身却并不十分重,威力、射程远,机动灵活,正是这种山地丘陵地带的攻坚利器。只是对炮手的要求比较高,在瞄准射击的过程中需要掌握三角函数等复杂的数学问题,论实际操作,比那些十二磅炮难多了 与十二磅炮、八磅炮的直接瞄准射击不同,臼炮的弹道是曲线,瞄准的目标便是城楼和城头的守军火炮。 两个炮垒中的臼炮分成两个波次,将炮弹向城头倾泻而去。一枚二十四磅臼炮的炮弹飞跃而去,飞到顶点之后,反身折而向下,直奔寨墙上的守军而去,几名寨丁躲闪不及,被从天而降的炮弹击中,登时骨断筋折。更有那前世不修的倒霉蛋,被炮弹将身躯砸成两段,上半身在炮弹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向侧后飞了出去,直直的将一口正在烧着热油的油锅撞翻,那油锅周围的士卒一声惨叫,身上便已经是火焰熊熊,烈火顿时在城头蔓延开来! 接着,十多颗沉重巨大的臼炮炮弹,呼啸而来,或是狠狠砸在寨墙脚下的地面上,或是飞过寨墙,落在在寨墙下集结的团丁队列中,将队伍砸成一片血肉烂泥。更多的炮弹则是落在寨墙上、角楼上、炮台上。 被这些大铁球轰击,砸起的砖石到处乱飞,瞬间将方才还在朝着城下发射火炮的炮台角楼打得惨叫声不绝。 “调整炮口角度!大号臼炮打寨墙!小臼炮给老子把那些炮干掉!” 黄大木用望远镜观测着城头,仔细观察着臼炮的打击效果。随后发出调整射击角度和密位诸元的命令。 立刻,在那些苦力们的努力下,一发发巨大的炮弹又一次的装填完毕,猛烈的炮火继续向城头倾泻。 在炮弹、火药和砖石的通力合作下,被列入重点打击对象的寨墙上、炮台山、角楼上,几乎没有能站起来的人。不时有火炮的零部件和砖石被砸得飞起来飞到城下成为南中军的帮凶继续杀戮。 在两轮臼炮炮火打击之后,被黄大木清点过的那些火力点,暂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好了,该咱们上了!” 在西寨墙担任攻城任务的吴标,挥动手中宝剑,高呼酣战。 第三百一十章 破寨 : 继续厚颜求月票! 吴标采取了一种很有传统的缺德攻城战术。 数百名在畲坑战斗中被俘的团勇们背负着沉重的草袋子,里面盛满了泥土,在他手下士兵的监押之下,缓缓的向西寨墙走来。 “莫要开火!莫要放箭!都是自家人!” 求生的本能,令这些负责填壕的苦力们口中不住的朝着城头上防守的人们呼喊着。 “那是我家哥哥!” “我的侄儿!” “那是我家厝旁的邻居,妈的,老子和他熟过老豆酱,熟的不能再熟!” “嗨呀!看他们那副无脚蟹的样子,原本以为都去卖咸鸭蛋了,不想还活着!” 便在这种呼兄唤弟声中,城下负责填壕的人们接近了外壕沟。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饮茶吗?!这是在打仗哈!城下就是你们的亲儿子,如今也是帮着南中贼的!” 负责这段寨墙的族房头目跳着脚大骂着,也顾不得辈分尊卑,挥动手中的兵器试图用武力威胁手下这些团丁们朝城下开火、放箭。 话音未落,两枚臼炮炮弹从天而降,正正的砸落在方才人们休憩、饮茶的草厂上,干燥的茅草迅速被引燃,城头上冒起了浓烟。 不远处,不知道是哪个胆怯的团丁,见状尖叫了一声,“不好!着火了!” “快跑!” 几十个人推开试图阻拦的头目,一边在寨墙上狂奔,一边大呼小叫起来。 顿时,城头上陷入了混乱。 有人不知所措的跟着乱跑乱叫,叫喊的内容也从着火了,变成了城破了! 气得负责防御西寨墙的关家二爷废了好大的力气,带着数百名团丁上了马道围堵,这才将这群没头苍蝇一样的家伙抓起来,绑在了祠堂门前。 “我把你们这班纳过豆腐的崽!外面的南中贼是我们扒掉坟扣掉灰金堡的仇人!(潮州一带的方言,意思是挖了坟。摔烂放骨头的翻金砵,比喻有深仇大恨)他们进来了,我们整族的人都要完蛋!你们这班双目望无一寸长的家伙!就不知道死几个人,比死全寨子的人强?!” “大细目!”人群中有人跪在地上心中痛骂,“城外又没有你的崽!” 这句话同样是潮州方言,大概意思是偏心眼、站着说话不腰疼之类的。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之际,城下负责填壕的人们已经冲到了壕沟边,将背上的草袋子丢进壕沟之中,溅起的水花淋了一身精湿也顾不得了。几个人合力将一根粗大的草绳拴束在用树冠充当的鹿砦上,奋力的将鹿砦拉了开来。 “上!” 吴标的令旗挥动。百余名火铳兵立刻一跃而起。直扑壕沟而去。 在壕沟边上。火铳手们列成两列,先是齐齐的向城上打了两排齐射,密集的弹丸将试图投掷下石块的寨丁打得向后飞了出去。 “嘿嘿!继续填壕!” 吴标命令那些苦力们在炮火和火铳的掩护下继续上前将壕沟填平。至少要能够令云梯能够通过。 “官军在东面打得虽然凶猛,但是不打算在那里登城。西面和南面才是他们要破城的地方!” 看到吴标队伍中十几架竹制长梯子。会首刘廷安恍然大悟,他急忙令集中在祠堂前的团勇们往西寨墙增援,切勿令官军从那里破墙! “啪啪啪啪……” 一百多个火铳手轮番开火,白色硝烟迅速升腾凝结成一道白色的烟墙,在头顶久久不能散去,轮番的射击很好的弥补了精度不足的问题,将城上的寨丁打得惨叫声不绝于耳。 吴标看出便宜,命令身边的亲兵往区大鹏处借调一哨火铳兵来。 “咱们的火铳手不够,告诉他。借来的人我保证一根毫毛都不会少的还给他!” 很快,这一哨火铳手便冲到了西寨墙下面。同方才的火铳兵们交接了阵地,为填壕的苦力们提供火力掩护。 在炮火和火铳的交替掩护下,填壕和破障进行的越发顺利。 眼见壕沟已然被草袋子填平,壕沟外侧的鹿砦也已经被清理干净。城内开始传出阵阵恐惧的哭号之声,吴标队伍中,一架架云梯被攻城的选锋们扛在肩头准备等候将令突进城墙。蓦地,城头传来火箭鸣放的巨响。此起彼落声音中,大片浓烟腾起,无数箭矢铺天盖地往城下呼啸而来。 箭矢在火药推动下,排着密集的队形,带着死亡的狞笑转眼间便扑到了那些正在努力填壕的苦力面前。 这火箭其实是纸筒内有火箭十只、三十只不等,通过火药点燃后做动力,可以飞行二百步距离,在边镇各地一向被戚继光推崇,认为其杀伤力胜过一窝烽等火箭。这些火箭长约六尺,外形如剑如刀,或三棱如箭头,通体连身重二斤有余,在百步之内最有杀伤力。不想在这个粤北地区的寨子里也居然有此物!想来应该是当年戚继光担任广东总兵时在广东推广,被这桃园寨的祖先们所掌握! 随着火箭毫无规律轨迹的四处乱飞,城上城下形势登时逆转,城上是喜笑颜开,士气大振,城下则是不断的惨叫声。上百名正在努力排除障碍的苦力和手持火铳压制城头守军的南中军士兵,登时被射翻在地。 一时之间,城墙上的守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欢呼跳跃不已。西寨墙下南中军的攻势一时受阻。 听得城外传来的惨叫声,方才还在胆怯不已的团丁们立时胆气壮了不少。 “好!就这样打!” 接替关家老二到西寨墙这里指挥守御的张庭玉,大声的嘉勉着那些团丁。 “三爷,似乎外面死得很多都是我们的熟人啊?” “胡说!分明都是南中贼!” 张庭玉瞪着眼睛训斥了一番那个对战果质疑的团丁。 “快去把礌石准备好!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漫天的箭雨下,面对着势如狂风暴雨暴雨一般从高空落下的箭矢,身上既无甲胄护体,又无盾牌遮护的苦力们,几乎人人中箭,许多人身上还中了不止一支。远远的望去,地上到处是倒卧在那里的尸体和伤号。一具具身体还在蠕动着,但是生命的迹象已经顺着身上的箭矢缓缓的流散出去。 火箭在火药的助推之下,力道威猛强劲,远非人力所能及。被射中的苦力们,箭矢入体极深,眼见都是不得活了。 “娘的!用这么狠毒的东西来对付老子!” 只差一步就发令冲上去的吴标头上冒着一阵细密的冷汗主子,朝着城头叫骂了一阵之后,下令继续朝着城头开炮、开铳! 二十四磅臼炮的炮口喷射出火光与浓烟,震耳欲聋的炮声轰响,四颗沉重的臼炮炮弹。呼啸往城头上砸去。刹那间便落到了城头。 这几颗硕大炽热的大铁球。呼啸地砸在城头,或是砸在寨墙正中,或是砸到寨墙边上,击飞无数碎砖乱石之后滚下城头。在城内肆意跳跃飞舞,打得到处一片血肉模糊。 城下待命的团丁们,不断被跳跃的炮弹带中,血肉模糊,断手断腿。甚至有一名团丁,直接被从城头滚落之后斜斜跳起的炮弹带飞去头颅,无头的尸身在原地站立了片刻,从胸腔和脖颈处喷出一道道血雾之后,颓然倒地。更有炮弹甚至一路蹿蹦跳跃直奔张庭玉而来。将簇拥在他身旁用盾牌护卫他的家丁奴仆们打得飞了出去。 “放礌石!” 张庭玉顾不得看身旁的死伤情况,活动一下四肢,发现并无大碍,立刻下令开始投掷礌石。 城墙下有他调来的几十架小型投石机。投石机旁堆积着雕琢的圆滚滚的大小各异的势头。有石头旁边更胡乱堆着几个巨大的油桶,油桶旁边两口巨大的铁锅中菜油正在被锅底的木柴迅速加热。 方才施放火箭得手。令守军士气大振,但是南中军报复性的臼炮却又令守军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迅速回落。听到会首张庭玉的号令,这些人立刻有了主心骨。将擂石搬进抛石机的抛勺之中,又从油锅中捞起一勺热油浇在礌石上,也不用瞄准测定什么射击诸元,管他什么目标,只管往城下抛去便是。 不说寨墙下都是准备攻城的南中军,根本不需要瞄准什么目标,加上双方在城上城下炮弹、火箭你来我往,火箭发射的烟雾,炮弹激起的烟尘,混杂在一起,到处是白茫茫灰蒙蒙一片,又如何仔细观测目标?只管砸,砸出城外就是! 方才只是火箭乱飞,如今更是几十块炙热的擂石密集着从空中飞过,一阵阵沉闷的筋骨断裂声、肌肉被砸中时的闷响,渗人的嚎叫声响起,伴随着焦臭糊烂的人肉味道,都无声的说明了这次抛射礌石的战果。 几十斤重的擂石从寨墙后飞出,沿着一道抛物线飞越寨墙后,在十几米的高空落下,其势其猛,巨大的动能砸中人体便是筋断骨折的下场,甚至一下子被砸成烂肉。 在弥漫地硝烟中。巨石还是不断的从寨墙后飞舞而来。 城下惨叫声不断,血肉模糊残肢飞舞。浓厚的血腥味,呛人的硝烟味,令人作呕的人肉焦臭味,仿佛阿鼻地狱一般。 硝烟逐渐散去,人们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看着寨墙下的景象,闻着血腥味、人肉被烧焦的味道,看着壕沟边到鹿砦旁那一堆一滩的身体零件、残肢断臂、内脏器官、大肠小肠,几乎看不到完整的一具尸体。壕沟中间,用草袋子堆砌填塞的护城河通道上,更是鲜血淋漓,一滩滩的暗红色血迹,渗入到稻草编织成的草袋中很快便凝结,在寒风中闪动着绝望的光芒。随风而来的,更是一阵绝望的嚎哭和呻吟声,眼见所闻所听,这些感觉传达到人的大脑,令很多人开始吐起来,特别那些普通族人,许多人还是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血腥的场面,哪里忍得住,一些人一直吐到连胆汁都吐不出来。 壕沟外侧不远处,吴标恨恨的看着从东门过来的民夫们胆战心惊的将受伤的兵丁、苦力用门板抢下来救治,这一顿礌石密集攻击。让他损失了上百人,这还不包括那些苦力。 “快!你们的火炮什么时候能够给老子把那些石头打掉?” 吴标朝着从东门阵地赶来支援的黄大木手下的一名哨官狂吼着。 “莫慌!越慌越乱!已经找到了他们大概的位置!等老子把炮安顿好,你就只管看着就是!” 哨官也是个霹雳火爆的性子,对吴标的质问也是雷霆般回应。 不过,这些臼炮虽然口径大、炮弹重,但是自身重量因为使用球墨铸铁的缘故,并不是很重,使用四轮炮架,火炮机动起来较为方便。 很快,八门臼炮便告放列完毕。 “放!” 八枚炮弹分作两个波次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利刺耳声音。向不断有石块飞出的寨墙后面掠去! 转瞬之间。寨墙下飞溅起断木乱石。一阵烟雾火苗升腾起来。 几枚炮弹将正在紧张装载礌石准备新一轮投掷的抛石机击中,竹木制成的抛石机如何能够承受的了二十四磅和四十八磅炮弹的巨大打击?顿时发出断裂的声响,几声脆响后,抛石机轰然断裂倒地。木制架子将正在加热的油锅打翻,顿时烈焰升腾起来。 一枚炮弹要死不死的将抛勺击中,抛勺中的礌石向侧面飞出,雕琢成圆滚形状的礌石立刻在地面上欢快的蹦跳起来,所到之处,一片惊叫呻吟嗥叫之声。 更有那前世不修的被礌石当场砸中了头颅,一颗大好头颅登时变成了一堆血肉难以分清的杂物,红白相间,看了让人不由得一阵作呕。 “不准乱!不要跑!重新上石头。把南中贼的炮打掉!” 张庭玉挥动着宝剑,眼睛里满是嗜血的光芒,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四下里乱跑乱叫的人们,仿佛要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积威之下,人们还是奓着胆子回到抛石机旁冒着浓烟烈火收拾好七八架能够用的抛石机重新准备发射。 “他们的炮。打几次就要重新冷却,否则不能装填火药!我们就不用担心这点了!狠狠的打!” “三爷!三爷!” 正要发射新一轮的礌石攻势时,从东门连滚带爬的跑来一名刘廷安的家丁。 “三爷!官军在东门攻打甚急!大爷那边快顶不住了!请您火速带人过去增援!” “增援个鸟!” 张廷玉暴雷也似的吼叫着,一把拽过那求援的家丁,指着地上墙上那千穿百孔的炮火痕迹,遍地的鲜血和碎肉残肢,“要我增援,我这里满共不到两千团勇,他那里有三千团丁,谁增援谁?!” 吼完,他回头大骂那群等候他命令的团勇,“在那里看鸟?鸭子听雷啊!?还不快抛石头?等着挨炮子吗!” “三爷!三爷!”那家丁是刘廷安几代的家生子奴才,最是忠心不过。 见十来块石头飞过寨墙,墙外暂时安静了一点,跪倒叩头如捣蒜一般。 “您这边是只有吴六奇的土匪兵,那边都是老牌的南中贼!而且炮火胜过这边数倍!大小过山炮数十门,不停的轰打,您若是再不过去带人增援,只怕寨墙就受不住了!” 仿佛是为了给这个家丁的话做个注脚,东门附近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声,几十门臼炮对着已经岌岌可危的寨墙进行了又一轮疯狂的蹂躏。 一阵雷鸣般的吼叫呐喊哭号声传来,一个恐怖的信息迅速的在桃园寨内蔓延开来。 “东墙被官军的大炮轰塌了!” “哈哈!看来老子这场东道要输定了!” 吴标听得这个消息,也是眉开眼笑,指挥部队继续向城上猛攻。 为了眼前疮,剜去心头肉。这是张庭玉内心的写照。 当初见东面虽说是大队人马汇聚一处,炮火猛烈,但是却未见有人攻城。而西面、南面却是不断有人填壕破鹿砦,很是明显的要在这里登城。几位会首便认定是南中军要玩一出声东击西之计。 不料想,西面攻得虽然猛烈,但是真正的主攻突破口却依旧是东面! 带着数百名团丁横穿过整个桃园寨,寨子里已经是一片混乱。 女人们忙着收拾细软衣物,几位阿嬷拿着一碟锅底灰往年轻女人脸上手上抹,母亲拉住了孩子。一些十一二岁的少年费力的搬起石头努力的将门堵死。 在臼炮炮弹的不懈努力之下,东城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豁口崩塌下来的砖石泥土,在城墙与地面之间形成了一个慢坡,成为了破城者天生的盟友。 “区兄弟,我带人上去!” 吴六奇手中挥动铁棒,黑脸膛上涨得通红,满是兴奋之色。 “不慌!让火炮再打一轮!” “黄大木!你个狗日的!把大佛郎机准备好!准备对着破口处给老子猛轰!” 照着黄大木的炮队骂了一阵,区大鹏拉住吴六奇,“吴老大,这一轮炮打完,您再上去!记得莫要冲突太快,莫要超过旗手太多!” 没有报话机的年代,为炮兵指示目标,只能是依靠旗帜。旗手冲到了那里,火炮就延伸到何处。这还是目前步炮协同战术搞得最好的南中军才能做到的。 “最后强调一句,破城之后,抵抗者杀,跪地弃械投降者不可乱杀。不可劫掠,不可奸淫!” “放心吧!区兄弟!哪个敢乱来,我先一棒结果了他!” 当真是一战破城。 吴六奇转身去整顿部队,准备突入城内。 “厉害,好厉害!” 殊不知,厉害的还在后面。 第三百一十一章 比大炮还要厉害的! : 继续求一下月票。谢谢大家。 站在自己部队跟前,看着队列当中七长八短的汉子,吴六奇心中颇为感慨。 这近卫营的兵都是他的老底子,属于他部队中最精锐的部分。 “各位叔伯兄弟!” 他拎着铁棒站在队列前用家乡土话同这群彪悍的家伙做着动员。 “这几日日子过得好不好?” “好!” “咱们要想在南中军里过好了,让别人高看咱们一眼,就得拿出些真本事出来!才能过上这舒心的日子!兄弟们,告诉老子,是不是带种的?” “哪个不带种?!” “好!我带队,人家已经破了城,把这先登城的功劳让给咱们了!都给老子争口气,一举破城,把咱的旗子插到城头去!” “杀!” 一阵号声响亮,对城头的臼炮轰击暂时停歇了下来,几百名负责为臼炮炮队搬运炮弹的吴六奇部队士兵和民夫立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张开嘴不住的喘着粗气,十冬腊月的粤北,头顶上满是热气,汗水将头发浸的湿透。 炮队将几门大佛郎机搬到了城下,炮口尽量抬高,对准了城墙上的缺口。 吴六奇一手拎着铁棒,一手擎着认旗,一声虎吼率众猛扑上去。 身后是数百名各执刀枪上身的新编旅近卫营士兵。 桃园寨,这座自从宋末落成以来数百年间从未被攻破的寨子,一鼓而下! 。。。。。。 沿着东城墙外用无数草袋子铺就的一条通道,顺着被碎砖乱石和泥土草袋混在一处形成的坡道,区大鹏在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之下,缓缓的登上城头。 在城头的破口处,短短不到十五米宽的所在,躺卧着近百具尸体,上百名民夫用门板将受伤未死的双方伤号抬下城去交给卫生队去医治。 触目所及,到处是在城寨被攻破时彼此肉搏交手而死的兵士。满眼都是冒着眼的房屋和刺鼻的硝烟味、焦臭味道。 从寨墙上向下望去,数十处火头在寨子的四面冒起,无数的妇孺哭声震天。一些背静的街巷之中,不时的有溃散的团勇在抢夺财物,浑然不顾这些财物的主人是同宗同族之人。 也有人跪在路道两旁丢弃了手中的兵器投降,身上的甲胄、衣服说明了他们的团丁、田勇、普通族人的不同身份。将命运交到这些如同潮水一般冲入寨子的征服者。 按照围三缺一的原则,通往北面山区的寨墙没有安排部队攻击,那里如今猬集了大批试图从这里逃进山林,躲避这场兵灾的寨民。 团丁、田勇、普通百姓老弱妇孺,拥挤在寨门附近。手中有兵器的便挥动刀枪为自己砍杀出一条通道。不断的与逃难的百姓厮打抢夺财物。甚至拿着火把到处乱点,然后狂奔逃命。 西面和南面不断传来欢呼声,却是吴标和王金组织人将那两处寨门处堆积的砖石木料清开,将寨门打开。大队人马蜂拥而入。 “大人有令!凡弃械跪地者不得杀害!不得侮辱!” 几名传令兵手中不断摇动着红旗,在街道上策马飞速驰过,将两位旅长的指令传达到寨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之中。 “传令!营中待命两营人马,往北门处追击,不得走漏一人!” 寨子里零星还有抵抗,有的是捕捉俘虏时俘虏拼命反抗,有的则是去抓捕那群会首、族长、团丁头目时,遇到的拼死顽抗。 “冥顽不灵者,杀!” 站在祠堂前。打量着祠堂和家庙门口悬挂着的“在三在,亡三亡,而今享祀犹同伴;合义合,战义战,自昔铭勋匪异人”对联。区大鹏不由得皱起来了眉头,不知道是谁,在石刻对联的下方淋了一泡尿上去。 不远处的街巷后面,一阵阵女人的嚎哭和男人的叫骂声隐隐传来。 那里正是几个新编旅的士兵方才冲进去的两处院落。 听到这声音传来,吴六奇脸上有些不好看了。握着铁棒的手上青筋暴露,本来站在这桃园寨的核心部分,三家的祠堂门前迎接后续部队入城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不想却被几个不开眼的家伙狠狠的抽了吴六奇一记耳光。 “去!把那群混蛋给老子抓来!” 吴六奇恼羞成怒。 “命令部队尽快进城,打扫战场结束战斗!然后出榜安民!” “昔者贤达有云,治国之道,务在弱民。因民强则政令不行,国家积弱。我大明太祖以三尺剑定鼎天下,海内边荒无不臣服,然亦忧心于豪强兼并,故立法度,轻黎民之税负,重豪强之输运。然自万历以来,国家多事,外苦于辽东逆贼侵扰,内苦于黄河水患,地方豪强遂不可制也。故前有吉庆围之乱,近有桃园大社之变。幸天佑中国,人心思效,将军大军一出,则乱平亦。然逆贼不甘受戮,乃阴造谣言,谤将军之德政,言招抚令害民欺民,又以宗族为器具,聚拢乡民,妄图顽抗。其为掩逆行,多言为祖宗守家法,然其生者何年,死者何日,何以敢代上古先祖之言?况三皇五帝所求,乃民生安乐,不起刀兵,自身则筚路蓝缕,身无长物。今之族长,田连阡陌,十分之田,其有八分,此其三皇五帝所愿哉?如比尚不知足,又巧立名目,以祭祀等为名,收取各种捐派,稍有不从,则已祖先为名,大肆欺辱。” 祠堂前黑压压的聚集着一万多名桃园大社的村民,在他们周围,千余名南中军各自按照营哨列队在场监视。 “蒲你阿姆!说得好听!”虽然寨子被破,但是人们心中的那种豪强之气却是一丝未见减少。 “吾但知,无有父母愿欺贫儿,而逆贼族长之立论,则言天下有愿欺后辈之祖宗!是可忍,孰不可忍。尔等逆贼族长不过百年之命,敢代万年祖宗之言,强占同族谋生之地,又肆意诽谤先祖,若不明正典刑。何以正国朝法纪,安黎民之心。若以尔等逆贼族长之罪行,纵千刀万剐,不为残暴,刀劈火焚,不为不仁。然将军有好生之德,不忍屠戮过重。故下招抚之令,凡有愿受招抚者,保其家小平安,留其安身之地。黎民百姓。各安生业。有贫困艰危者。可求助将军之工作队,必有抚恤。工作队所到之处,族长黎民皆可听其授课,与其答辩。日久自知将军法度之仁义。三皇五帝在天有灵,自会明辨是非,不然何以将军兴而逆贼灭?天道昭昭,好自为之。” 同样的告示在内三家、外七家的各个寨子中或是张贴在人流最为稠密之处,或是被南中军兵士军官们高声诵读。 接着便是便是宣布在今后的几天之内,暂时实行军管、宵禁等制度,对原桃园大社辖区内,人员、田地、山林、武器、炮位进行逐一清点,之后重新进行登记。 不过。令这些寨民很是诧异的是,田地重新登记办法的内涵。 “蒲你阿姆!” 一个寨民气呼呼的朝着台子上正在照本宣科读着那份田地登记办法的军官骂了一句,“当真?” 前面那些骈四俪六的文字他听不懂,也不想听,但是后面的一句最要紧的一句话却清清楚楚的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各户所耕种之族田、公田。将军恩德,皆由现有耕种之人所有。工作队到日,发给田契,以为凭证。” 原本属于祠堂、宗族、大社的田地,耕种的农民实际上都算是这些“死地主”的佃户,要上交各式各样的租子。 “大人!我们不缴租子给祠堂了,是不是要缴租子给你们?” 人群中有人大着胆子向那个宣读告示的军官发问。 “不是缴租子给我们,是向国家缴钱粮!皇粮国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交多少?三成还是四成?” “三成?吃人啊?!让不让做田人活了?” 那军官略停顿了一下,旁边有人将铜皮大喇叭稍稍调整了一下角度,让他说话更加清晰些。 “那该缴多少?” 人群中关心上交钱粮数字的人们越来越多,他们都紧张而又期盼的看着眼前这个破了他们寨子的家伙,嗯,这个人看上去也不那么凶恶嘛! “照南中税率,稻谷上交比例为二十税一。其他经济作物不在此列。各户有余粮者,可以照着三倍于市价的价格销售给南中军!” “轰!” 人群中立刻一片哗然。 这两件事情带给他们的冲击,甚至比攻破寨子还要来得大。 族田归耕种人所有了,稻谷收二十分之一的钱粮,余粮照着三倍的价钱收购。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打得头昏脑胀,对于下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懵懵懂懂的了。 七八个被绳索捆缚的如同粽子一般的南中军士兵被连踢带打的押到了三义庙前广场上。 “攻城之前,我和区旅长说过什么?!” 吴六奇在马上向眼前的人们大声喊道。 “入城之后,弃械跪地者不得杀戮,不得劫掠,不得奸淫!” 如雷般的吼声传来,令桃园寨的人们有些不知所措。 “好!既然记得这军纪,那,兄弟们,这几个蒲他阿姆的契弟,眼里没有军纪,没有军令,入城之后杀人劫掠奸淫,三件事情都犯了,你们说,该当如何处置?!” 被绑着的都是吴六奇部下的士兵,其中还有一个甲长是他吴氏族中兄弟。随同吴六奇最先冲入寨中,见到左近几个寨子里的子女玉帛皆积聚在在,一时间旧态复萌,便开始了当日砸开响窑之后的举动。 “按律当斩!” 几个执法队的士兵抬过一口铡刀,正是寨中用于执行家法、杀人所用,最是锋利无比。 “安心上路。我和区兄弟说了,你们算是阵亡。一应抚恤都有!你们的父母妻儿,有人奉养!” 说完这话,吴六奇手一摆,示意那些执法队开始行刑。拔去脖子里长长的招子,将人塞到铡刀之下,猛地向下一压。 一个头颅在锋利铡刀挥过之后飞出老远,咕噜噜几下滚到凹处的浅水潭里。失去脑袋的脖腔“嗖嗖”地冒出几道血箭射出数米,抽搐的身躯在剧烈的抖动几下之后斜斜倒下,旁观的人们先是愣了片刻,接着,便是习惯性的暴雷也似的一声“好!”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个个脑袋接连被砍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大小便失禁的臭味。 接着被推到铡刀下面的,便是几十个族长、会首、团丁头目,对于这些。寨民们已经不那么激动了。 倒是一些老人眼睛里闪烁着些泪光。毕竟是几十年的熟人。就这样被推到了铡刀下。 不过,很快,在宝安县得到实际检验的经验又一次在这里继续使用。 “各位叔伯,各位兄弟。这是我们从几位族长家中抄出的账本。大家可以看看,历年历代的公款开支,从祭祀到家庙修缮,从族田的田租到团丁的军饷,这上面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楚,他们是如何巧立名目,盘剥乡亲的!” 。。。。。。。 人类社会就是一座金字塔,永远是底层的人数是最多的。而面对着势力强大的南中军,分给田地。高价收购粮食,低得吓人的钱粮税收,之后又是整顿军纪,将抢劫杀戮奸淫的军士斩首示众,人们自然而然的在心理上起了亲近之感。 当听说多少年来。这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族长会首们,是如此的敲骨吸髓从自己身上榨取油水,人们出离的愤怒了! 一个个会首、族长被送到铡刀下身首异处,围观的族人不但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悲戚之心,反倒是一片喝彩声不断。 接下来的几日,事情更是令桃园寨的百姓,也包括吴六奇等人眼花缭乱。 先是打开谷仓,将多年积存的稻谷宣布没收后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口情况进行分配,作为总督李守汉大人对无辜良民遭受这次兵灾的补偿。 当然,捎带手,将桃园寨的人口情况进行了一番摸底。 之后便是清理寨内的垃圾,整修被火烧毁的民房,推行宣讲南中军的各项政策法令。 而左近几个县内一向唯桃园大社马首是瞻的几个宗族武装势力,纷纷派人前来接洽。 “只要保留我等性命,我们愿意交出武装、交出族田,一切皆按照南中军法度办事!” 在攻破桃园寨之后的几天里,这样的使者如同过江之鲫一般,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临时充作中军的三义庙前,使者们无不是一副死囚企图得到大赦的表情冲进大殿之内,之后在得到了只要交出武装,交出公田与族田,祠堂只能作为祭祀场所不得干预地方行政司法后,可以保留首领个人家庭财产,不伤害性命的承诺后,满眼含泪,便如同失散多年的革命者找到了组织一般,在满面慈祥的刘皇叔塑像前叩头如鸡啄碎米。 紧接着这群使者而来的,是千余人的工作队成员,他们以几十人为一队,又有一哨人马作为护卫,各自划定区域。对辖区内的人口、村落、宗族、出产、税赋、行政、司法、教育等等诸多方面进行管理。 那些在炮口下宣布归附的村寨,几个月后就会发现,族长们说话不再那么一言九鼎了。取代他地位的是来此不久尚且不能讲好本地土话的那些工作队。 被剥夺了行政、司法权力的祠堂,明文规定只能拥有不能超过本村或者本族全部田地的百分之八的土地,收益用于祠堂的日常开支和零星修缮。至于大项修缮,则是要做到账目公开。 在没有祭祀活动的日子里,祠堂这类的公共建筑,则是找到了它另外一处用武之地。成为各村各族中学堂的所在。 于是,很奇妙的一幕景象便经常出现在粤北地区。 白天是儿童背着书包去学堂接受义务教育,到了掌灯之后,忙碌了一天活计的青壮们,还要愁眉苦脸的背上弟弟或是子侄们的书包,到祠堂开办的夜校当中去接受强制教育。 那些在学堂教书的工作队员虎着脸告诉他们,“无故旷课的,我们也不会打上门去,打你们的手心,不过,上课纪录和考试成绩不过关的,开春之后夏秋两季钱粮可是要翻番的!” 被这一番眼花缭乱凌厉无匹的组合拳打下来,之前在粤北五华大埔等地盘根错节,令官家法度不能出县衙的宗族势力,出现了土崩瓦解的势头。 “想不到,这法度、教育,税收,居然比臼炮还要厉害!” 在相对饮茶的时候,吴六奇颇为感叹的对着区大鹏言道。 “大炮只能轰垮城墙,击碎盔甲,却不能击穿人心。这教育、税收、田亩制度等等,却是可以击垮每个人的内心。” 二人品了几杯茶,区大鹏命人取过一份公函。 “吴老大,这是昨日信使送来的公文,鉴于粤北大抵已经平定,贵部便不必留在粤北山区。调贵部往广州整训,主公也有褒奖老兄一番的意思!” 第三百一十二章 致英王查理书和航海条例 : 继续求月票啊! 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 说的就是如今吴六奇所部新编旅的状态。 领了公文和给养,吴六奇兴高采烈的领着三千人上路一路向广州省城而来。 沿途的景象自然与来时大不相同。 各处村寨上空飘荡的都是南中军的旗帜,有些离大路近的村子可以看到那些工作队员正在组织村自卫队训练。 见有大队人马路过,又是自家人,这些村子纷纷烧了热水送到路边上。消息传出,沿途的村寨都在道路旁设了茶水摊子,供应大军饮用。比较富庶的村子还备了些点心水果酒食摆设在路旁劳军。 一路行军,吴六奇的部队虽然不再像警备六旅那样,小心戒备,唯恐中了别人的埋伏,却也是将斥候和两翼的哨探放出去远远的。对于行军所经历的各处村寨之中的形势自然清楚的很。 虽然已经年近岁末,各处都在忙着过年前的准备年货,买鸡、鹅、鸭、鱼肉;添制新衣饰;添购家具、器皿;选购年画、春联等。尤其是柑桔、青橄榄等水果作象征吉祥如意和迎送亲友的佳果更是大行其道。一些心急的人家已经开始对房屋进行大扫除,衣服用物和被帐都行清洗,谓之“采囤”。 过年之前,历来都是商家大发其财的好时节,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早就有那脑子灵活的商家,组织商队深入到各处村寨。与那些零星走村串镇的货郎一道,搞活春节前的市场供应。 做得最为起劲的,便是隆盛行。 大队的车马踩着警备六旅的脚跟开进粤东、粤北,大肆销售熟铁制造的各类农具,用果下马纺织机织出来的细布,还有那些精美的瓷器,肉食罐头等等。 “看看,这是熟铁打的锄头!挖泥刨土、挖番薯、刨树根轻巧无比!好东西!” “兄弟!看看这棉布!多细密!多结实!才五文钱一尺!你自己织布也没有这么便宜吧?!何况还得上浆染色呢?来剪几身衣服料子?过年了嘛!” “看看,上好的犁杖!通体用熟铁打制而成,犁头加了钢。这位兄弟。你买了这样的犁杖,配上一头水牛,今年你的粮食要不多打三成,你来找我说话!?什么?东西是好。可是您没钱买?好办的很!” 隆盛行很是体贴的推出了信用消费担保这个概念。在百姓看来。就是可以赊购。不过要找村子里的工作队敲上一枚图章,证明此人是村子里的良民一贯信用良好,再找两户邻居做个保人。一架闪着青光,隐约有龙纹云水闪耀的新犁杖,便会被农户宝贝般的抱回家去,珍而重之的擦拭的一尘不染,然后挂在墙壁上。 这些手段,同分族田、强制推行教育,祠堂职能单一化一样,都是守汉同他的幕僚们研究出来,用来控制改造广东农村的手段一部分。 如此热烈的情景,自然令吴六奇、吴标、王金、杨贞等人艳羡不已,庆幸自己是这个团队中的一员。 一时间,心情越发的迫切,得知留守潮州的部队与接防的南中军完成了交接也在往广东省城行军,吴六奇便催动人马加快行军速度,务必要在崇祯十年腊月二十五封印之前赶到广州。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守汉这里没有封印这个说法。 有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区大鹏领人马北上征讨宗族势力这段时间,守汉同样是忙得脚底朝天。 一道军令发出,香山守备带路,将壕镜澳的葡萄牙人成年男子尽数锁拿到省城审讯。同时派人给在顺化的葡萄牙复代表、神父阿方索送去口信,“你们葡萄牙人勾结招引这些阿尔比昂海盗前来我的地盘上打家劫舍,是何居心?是不是打算终止我对你们的援助?” 这一句话,立刻吓得阿方索神父尿都快出来了。 眼下的葡萄牙复,正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在海上仰仗着水师右翼舰队和缉私舰队的协助,在印度洋上大大的耀武扬威。 从果阿到锡兰,从锡兰到马达加斯加,诸多岛屿被拔掉了西班牙帝国的旗帜后,换上来了代表葡萄牙帝国的蓝白两色旗帜。之后这些荒凉的岛屿连同岛上处于蒙昧状态的土人一道,被南中军接受,换来葡萄牙复需要的各类物资和金钱。 这样的买卖当然做得过! 可是如今,这群壕镜澳的狗娘养的!下等人!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居然惹到了李总督头上! 咒骂了一番之后,阿方索神父一面打点行装往广州负荆请罪,沉痛的向李总督承认管教不严的罪名,一面命港口的一艘双桅快船,火速前往果阿向冈萨雷斯将军报信。把壕镜澳的葡人勾引阿尔比昂海盗洗劫广东的事情如实、详细的阐明。 听到这样的消息,吓得正在果阿的堡垒里,在一个印度王公送来的肚皮舞娘身上努力耕耘的冈萨雷斯将军差点没有缩阳入腹。 “快!快准备船只!我要回顺化一趟,不!去广州!直接向总督大人当面请罪!” 事实证明,不管是天主还是湿婆大神,还是穆罕默德或者是太上老君南海龙王西天佛祖,都是很给葡萄牙复的统帅冈萨雷斯将军将军面子的。他从果阿出发,一路顺风的通过印度大陆的海岸线南下到了凌家卫岛,在叶淇面前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后,讪讪的向东通过满剌加海峡一路狂奔向东。 不过,他赶到的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当家人范巴斯滕先生已经同守汉饮了几天茶了。 多年的东方生活,这片有着五千年文化传统的土地。很快便将只有数百年文明史的荷兰人范巴斯滕先生同化了。他不但讲得一口比较流利,最起码能够让人了解到他的意图所在的南中官话,在饮食习惯、节日习俗上也是彻底的东方化了,他甚至能够用灵敏的舌头区别出血燕和官燕的差距。 当然,作为一个正值壮年尾巴尖的男人,巴斯滕先生也是不能免俗的欣然接受了东方的一正二平多妾的婚姻制度,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天主教徒身份。 他放下手中的紫砂小茶盅,偷眼看了一下正在一份新军报的守汉,从微微上翘的嘴角,到舒展的眉间。放松的脸部纹理。都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份好消息。 “看来又有好消息传到了您的面前?我百战百胜的将军。” 巴斯滕恰到好处的拍了守汉一记马屁。 这马屁拍得确实水平不错,轻重尺度拿捏的很好。 “也没有什么,参谋处把几处军马的进展情形报给了我。” 广东。自从廖冬至换上了南中军旗号之后。最大的一股武装势力便是吴六奇。如今东江的吴六奇也成了南中军的旅长。其余各股武装尚自犹豫彷徨之际便遇到了南中军的大炮,要么选择文明的方式,投降可以保全性命财产。部队接受改编。要么就是选择野蛮的方式,大炮同你进行一番热烈的交流。 在这样的选择题面前,广东大部分地区纷纷平定下来,盘踞乡村的宗族势力也遭到了削弱。 而广西,守汉则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 大棒加糖果的手段。 用龙虎将军、总督两广剿抚事宜的名义,在广西进行赈灾救济活动,广舍药饵,治病救人,对于流行于各处村寨城镇的种种疫病进行治疗。 不过,赈灾也是采取的以工代赈形式,雇佣各族丁壮进行河道疏浚、城池修缮、道路桥梁建设等公共工程,并在壮族地区大量招募丁壮作为辅兵队,经过训练之后视训练程度补充进军中当兵。 对于孩子们来说,最好、最新奇的事情,便是可以像有钱人家孩子一样,背着书包去学堂读书。同广东的政策一样,各处的祠堂被改造成了学堂,略有不同的是,广西,作为不能完全粮食自给的省份,面对着上学可以享受免费午饭的诱惑,无论是家长还是孩子,都是欢呼雀跃的。 糖果撒完了,接着便是大棒子了。 对于那些土司、土官、土知府们,南中军一律都是先行送去通知,要求他们交出手中的武装力量、人口、土地,南中军会用金钱补偿的方式进行赎买。 但是,总是有些人自恃山高路陡,据险而守,抗拒王师。但是,那些用石头在高山陡坡上建设成的堡垒,对于冷兵器还可以抗拒一下,对于专门用于山地攻坚的臼炮而言,完全就是最好的靶子。 何况,在进攻之前,南中军的贸易制裁手段便开始了。 封锁该处的贸易,特产不能出,需要的粮食盐巴铁器等物不能入,最大程度的消耗该地区的战争潜力。 教育、赈济、贸易、战争。数管齐下,广西靠近西江的部分,已经开始被南中军逐步掌握。另一路从南面向北推进的势头也逐步抵达了桂林地区。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消息。只不过是前方的战斗报告而已。我刚刚签了批示,从明年开始,修筑从省城往广西的道路,从南中也要修筑往广西的道路。” “唉!只可惜我是一个商人,不是一个工程师,否则我也会投入到这场宏伟壮丽的工程建设当中去。” 在南中、在广东行走多年的巴斯滕,自然知晓守汉口中这轻描淡写的两条路修筑起来的困难程度,要消耗的人力物力之大。 “修路是没有你的份的!不过,你要是打算捐些钱来修路,我倒是可以考虑。” 巴斯滕打了个哈哈,将守汉的讥讽揭了过去。 “主公,葡萄牙人冈萨雷斯在门外跪地求见。” “哼!”守汉轻轻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让他在门口再跪一会!” 。。。。。。 “请你们来。除了要和巴斯滕先生商议一下巴达维亚的防务问题,和荷兰人在我南中地域内的地位问题之外,便是要商议一下如何处置英吉利人窜扰我广东沿海大肆劫掠烧杀一事。” 冈萨雷斯揉着膝盖,挺着胸努力保持着一个将军应有的风度,听着阿方索神父低声为他所做的翻译。 “我这里这些日子将俘虏的英吉利人审讯了一番,其中的关窍过节他们交代的一清二楚。哼!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我大明朝还有很多厉害的刑罚没有使出来呢!” 守汉的眼睛瞟了冈萨雷斯、阿方索二人一眼,顿时令二人仿佛看到了审讯室中那花样百出的刑具和满面坏笑的刽子手。 “原本打算将这群人押赴街头一刀斩讫,但是本官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群人或是为人驱使。或是为人引诱。虽有罪名,然罪不至死。故而准备将他们遣返回去。不过,本官命人拟了一份文书,写与他那英吉利国国王查理。今日便请你等一道听听看。” “大明龙虎将军致远夷英吉利国王书: 吾闻存世之道。强者食弱。弱者避强,故豺狼食鹿兔,犬羊远熊罴。未闻有鼠战狸猫。羊吞虎豹之事。然彼国无视上国威严,兴兵犯境,逞兵威于海上,肆凶顽于虎门,此其行,于上述之事何异哉?故彼国水兵,尽没海上,寡母孤儿,至今嚎啕。查其故,皆因其君不识实务,若彼安于田园之乐,通彼此之有无,何以致覆师丧军之祸?近又闻彼国不思改过,意图报复,君之意,岂是嫌国中孤儿寡母不足乎?况君之舰船,已难近虎门,南洋诸岛,吾手,大炮巨舰,林列南中,披甲勇士,何止百万,彼之胜算,从何而出?且战端一开,贸易阻断,彼之国民,何以购茶糖香料,何以穿丝绸绫罗?彼之意,莫非嫌寿长取死乎?闻彼国有上帝庇佑,然上帝庇佑良民,不庇暴君,君若不思改过,大祸必将,君之死期,不越十年。然若能静思己过,加以弥补,或能苟延岁月。若不然,单衣双用之时,悔之迟矣!” 这封李守汉致查理一世书,在东西方交流史上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最重要的文件之一。对于这个文件,西方的史学家们褒贬不一。 “发布了一篇狂妄的檄文,把自己比作强大的熊与老虎,而把英国人比作弱小的兔子和羊。除了他幸运地不经意间预言了国王的命运之外(只不过是中国人常用的一种语言上的恐吓手段),他只通过这篇檄文展现出了一个东方军阀对自由贸易的破坏和对充满互动与可控冲突的早期国际关系的践踏” 某些军事史学家这样写道:“(这个自大狂妄的东方军阀)在宣告中号称有100万的战士和强大的战舰。。。虽然人们普遍怀疑当时东亚军队的作战效能。。。”(向读者营造一种残暴又兵力庞大的蒙古大汗的形象) 至于说收信人查理一世本人,在经过了一年半的海上辗转颠簸之后看到这份信的时候,听完威德尔爵士讲解完信的内容,不由得哑然失笑,捏着那封信,很有一种打算拿着这封信去厕所的想法。 不过,几年以后,在战火连绵的英格兰,在“被买进和卖出”的时刻,在那一天他穿上了两件衬衣的时候,他脑子里无数遍的回忆起这封信。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被史学家们归结为两个字,“巧合!”惊人的巧合! 让我们把镜头重新摇回来。 听得这封颇有成吉思汗风格的书信指责英吉利的国王查理一世,巴斯滕和冈萨雷斯心中一阵窃喜。 “这些该死的阿尔比昂海盗早就该收拾一下了!还敢同我们荷兰人抢生意!” “好了,指责英格兰人,我们葡萄牙人的责任就轻了。希望将军的怒火不要烧到我们身上。” “这次英吉利人窜扰广东,固然是兵连祸结,生灵涂炭。但也令本官发现了海上贸易的混乱之处,龙蛇混杂泥沙俱下。商船之上备有火器,固然可以自卫。但是一旦航行在茫茫大海之上,若是心有不轨,哪个分辨得出是商人还是海盗?!” “为了维护海上的贸易秩序,加强对海洋往来贸易的保护,促进贸易的健康发展。本官拟定了这一条例,今日便请你等一道来议一议。看看哪里还有疏漏之处。” 说完了一番高大上的话,守汉命人将几份中文与拉丁文对照的文字分发给三人。 三人狐疑的打开这份文件,用活字印刷在洁白纸张上的文件犹自散发着油墨的味道,隐约还有些水果味道,但是三个人顾不得评论这文件的卖相,只管一目十行的观看起来。 只有南中军及其盟友所拥有、制造的船只可以通过满剌加海峡前往南中及大明进行贸易活动,贸易期间,所有武器封存,船只人员财物安全由南中军水师负责保障,并由保险行进行财产保险。 南中军鼓励盟友将一些指定物资通过满剌加海峡运抵南中。比如棉花、小麦、马匹等。同时对于装载纺织品、毛皮、糖等物品的船只提供尽快通过满剌加海峡的待遇。 对于从美洲运载金银前来太平洋西岸前来贸易的船只,文件中也做了明文规定,任何的金银,不论是金银块或是金银币,必须先行兑换成南中金银币之后方可在南中、大明、日本等处进行贸易活动。通过关口时,兑换证明将作为检验通关文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接受检查。 文件还规定,凡隶属于南中盟友经满剌加运抵南中的货物,必须由南中船只或盟友在南中生产、登记、制造的船只运送;凡从非洲、美洲运往大明或日本以及南中各岛屿以及悬挂南中军旗帜地区之货物,必须由在南中生产登记制造之船只或由在南中登记注册在案之水手进行操控运输。出入于南中及大明本土各港口的渔业进出口货物以及北起黑龙江入海口,南至满剌加海峡东口沿海贸易的货物,必须完全由南中船只进行运送。上述各条,一旦发现有人故意违背,船主立即枪毙。船只、水手、货物,即刻变为南中军所有。 这份条例将签约之人的利益进行了保证,从而将在大明地域进行贸易活动的权利局限在了几个国家或者是团体手中。 这样的事情,便是让巴斯滕和冈萨雷斯们将老婆女儿洗干净之后双手奉送,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几位觉得如何?若是没有问题,便在这条例上签字,从明年元旦之后,这文件便要在满剌加东部和西部地区开始实施了。” 签!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签!? 冈萨雷斯将军与范巴斯滕先生作为两大势力的代表,分别在几份文件上签署了自己的大名,并且用了印。 自此,对于东西方贸易活动掌控的最后一道手续,航海条例正式完成。 四个人不由得举杯欢庆,为了共同的发财大业而庆祝。 但是,当四个水晶玻璃雕花酒杯刚刚撞击在一处,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四个握着酒杯的手准备欢饮一番的时候,门外一阵嘈杂之声传来。 不一会,当值的公事房官员急匆匆走了进来。 “主公,那松平信纲又来了。扬言今日您若是不接见他,他便无颜向他的主人交代,宁可在您府门前剖腹。以完成一个臣子的本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岛原乱起 能够令素来有“智慧伊豆”之称的松平信纲逼得扬言要在守汉的总督府门前剖腹自尽,以死相要挟,可以想见事情的严重性。 松平信纲跪在府门口地上,上身,一身细致的白肉被寒风吹过,起了无数的小疙瘩,腿旁边放着一柄肋差,身后的家臣双手拄着一柄长刀站立准备充当他的介错人,用手中的长刀斩下松平老中的头颅。 在眼下权势熏天的总督两广剿抚事宜的李守汉门前有这样的景象,不由得不令素来好热闹的国人围观。 一时间,前来奔走于门下的广东各级地方官员,借着年关将至,试图同守汉拉近些关系的省城官员,还有在辕门附近的一众闲汉们,在外面围了一个厚厚的圈子,在那里指点议论。 “松平老中,你在贵国也算是有品级有体面的人物,如何却使出如此无赖的手段?” 鼓乐声中,辕门大开,守汉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大门前,朝着纷纷向自己跪拜行礼的众多官员百姓拱手施礼后,施施然来到了一副视死如归毅然决然表情的老中、伊豆守松平信纲面前。 “大人,若是大人不肯见外臣,不能答应外臣的要求,那么不但外臣要剖腹以谢罪于我家主公,便是外臣的随员,也有一半人要在大人府门前剖腹谢罪!” “啧啧啧!这大年根底下的,你在我门前弄得血污遍地,死尸横陈,多不吉利?惹恼了我倒没关系,把我手下的人惹恼了,我也不好帮你说话了!” 松平信纲能够做到老中的位置上,也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听守汉话语语气中的意思,立刻一跃而起,向前跪爬几步,“外臣也是忧心国事。故而出此下策!望大人海涵!” 能够逼得松平信纲出此下策的事情,自然是大事。 这就是在日本历史上不亚于关原之战、大坂冬之阵和夏之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就是著名的岛原之乱! 岛原之乱,起于肥前国的岛原半岛,这里本属于外样大名松仓氏所领,当时的松仓氏家督为松仓胜家,是个冷酷无情而又贪得无厌的家伙。就在今年(大明崇祯十年,宽永十四年、西元1637年)秋季,岛原半岛及其南方的肥后国天草群岛闹起了大饥荒,可是松仓胜家仍然按照旧例征收年贡。并将交不起年贡的数名农民残酷处死。 若是一般的处死也就罢了。九州哪一年藩主不处死几个不按照公六民四比例上缴贡税的农民?但是。好死不死的是。这些农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们是秘密信仰天主教的教徒。松仓胜家逮捕了这些教徒之后,便要为他们举行“踏绘”的仪式。所谓“踏绘”,是指将刻有耶稣受难像的木牌扔在地上。让怀疑为教徒者用脚去踩,肯乖乖从命的定非天主教徒,或者虽是教徒却有心悔改,否则就将被处以火刑。这种方法并非松仓胜家所创,而是幕府搞出来并到处推广的无聊花样。 但是,这群教徒看来是有着坚定信仰的。拒绝举行踏绘。于是,便被处以火刑。 这就点燃了早就积压了许久的矛盾。同为外样大名,松仓家不像岛津家,属于最早同南中军展开贸易活动。有着天然优势的外样大名。但是,既不如人家有优势,又要在一年一度的参觐交代中不能在西南诸藩中落了下风。于是便只能在农民身上打主意。征收赋税标准是九州地区最高的,农民到南中打工寄回来的辛苦钱也要被公家收取一层赋税,并且还要七折八扣的计算汇率。如此一来,这就可想而知矛盾积累的多么严重了。 十月二十日,岛原有马村纷起一揆,杀死了松仓氏的代官林兵右卫门,并且攻破藩武器库,团团包围住了松仓氏的本城——岛原城。 二十七日,天草群岛也爆发一揆,与岛原一揆南北呼应。天草群岛乃是肥前国唐津的谱代大名大久保氏的飞地,唐津藩的代官三宅重利领兵镇压暴乱,却于十一月十四日被一揆打败,身首异处。天草一揆进而包围了富冈城。 一揆军在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昔日西军领袖小西行长的家臣益田好次之子、天草四郎时贞领导下,数股力量合而为一,在围攻富冈城受挫后,立刻转往已经废弃的原城,笼城固守,这里虽已废弃不用,但是基本的土垒木墙还没有被扒平,这就给了一揆军一个很完美的根据地。 “这些事情我都听说了。贵主上家光将军不是派遣板仓重昌前往九州,纠合附近诸侯前往征伐。否则,这群教匪也不会退往原城去!” 对于岛原之乱,守汉在之前便得到了禀告,除了指示在九州的商人在经商过程中注意安全,可以大量的收购人口之外,更可以向一揆军出售各类武器。否则,以一揆军那乌合之众,如何能够击溃松仓家和大久保家? “大人想来是从贵处商人口中得到了消息,但是,此消息已经过时!此辈之猖獗,远非大人可以想见!” 北九州地区乃是天主教传播的中心区域,战国后期有大量平民甚至武士都皈依了天主教,这些人在“大殉教”后都被迫潜伏了下来,趁着这次动乱再度抬头。因此固守原城的并非仅仅数万农民,其中也掺杂了很多信奉天主教的浪人。作为西军重臣的后裔,四郎时贞首先是这些浪人们的领袖,之后才是天主教徒的领袖。据说这位英俊少年乃是上帝派遣来拯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日本天主教信徒的,具有莫大神通,能活死人,肉白骨。教徒们无不尊奉他为“天人”、“天使”,一切都唯四郎时贞马首是瞻。 而受命前来征讨叛贼的板仓重昌来到九州,坐镇岛原城中,集合了包括松仓胜家、锅岛胜茂、有马丰氏等周边诸侯,集合兵马,准备向原城发起猛烈进攻。 “调集了如此多的兵马?这不是很好吗?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荡平匪类!” “大人!若是如此,外臣又何必在大人门前以死相逼?” 松平信纲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在锅岛胜茂引了三千军马前来汇合之后,岛津家家主、刚刚从江户城回到萨摩的岛津光久,也是自告奋勇的领了五千军马前来会战。而老将桦山久高。同样不顾耄耋之年,领了两千人前来。 看着这群精锐之师,全数用南中装备武装起来的足轻、铁炮,不由得令板仓重昌喜出望外,他已经看到了天照大神向他招手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这该死的鹿儿岛马鹿!” 提起了萨摩藩岛津家,松平大人便不由得怒火中烧。 “当日参觐交代之时,岛津老狗前来,替换走了他的儿子光久,便是为了今日!” “此话怎讲?!” 听得岛津家似乎有异动,守汉不由得收起了那副意定神闲的神情。他本能的感觉到。可能有些事情要出现偏离原有轨道了! 特别是听得岛津忠恒替了自己的儿子岛津光久去参加一年一度的参觐交代后。守汉的后背就开始有些发冷。老人替自己儿子去,以一具老迈之躯换了儿子年轻的生命,这分明就是从容赴死! “那一日,我德川家重臣板仓重昌命各家军马列阵于原城之外。准备对原城发起攻击。但是,当明确头敌的松仓家败下阵来,二敌的有马家足轻要动未动之际,位于整个军阵右侧的岛津家、桦山家、锅岛家,却调转矛头,趁我军本阵阵势一时混乱之际,大举向我板仓将军本阵冲击!” 一万平日里用大米饭喂饱了的萨摩兵,分成五队,以铁炮开路。长矛如林突刺。登时将毫无准备的板仓重昌杀的大败。 一面冲击,岛津家队伍中不时的爆发出如雷般的口号声,“此地就是乌头坂,要为丰久公报仇!” “后退肯定是死,前进或有生路。咱们往前吧。杀开一条血路回国去!” 岛津丰久正是在关原之战中为了掩护当时的主将惟新斋而战死于乌头坂,那一仗,岛津家出动的一千六百人,回到国内的只有八十人!至于说后退是死路,前进或有生路的口号,更是当日岛津家主将惟新斋所高呼的! 当日一战,萨摩兵从德川家康本阵前掠过,突散福岛军,践踏筒井军,越过关原,战斗力之强悍,令德川家康为之赞叹!其所部被称为“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所部多为甲州名将山县昌景的遗臣,也号“赤备”,乃是德川军中第一王牌,结果在此仗中,直政肩膀中了铁砲,回去即伤势恶化,辗转病榻一年多后终于辞世了。 这几十年来,岛津家不断的厉兵秣马,而其余各家,包括德川家的旗本,承平日久,战斗力蜕化的厉害。这此消彼长之间,差距就越发的打了。 在九州,因为自然条件的恶劣,士兵能够吃饱便是莫大的幸福,更何况是每天三顿,都可以吃饱白米饭?在冲阵之初,岛津家的各级武士们便告诉士卒,“想让孩子也吃饱饭吗?不想以后继续过那种挨饿的日子,就只管往前冲!” 以将近一千支南中火绳铁炮为前导,岛津家的铁炮队将三段击发挥到了极致。一排射击,一排装填,一排预备射击。滚滚而来的队伍,铁炮如雨而下,对板仓重昌的本队进行猛烈轰击,之后更是长枪如林而来,毫无准备的板仓大人,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会被方才还俯首帖耳的友军反噬。顿时惊慌失措,对整个军队也丧失了控制能力。 方才还在原城之中踞城而守的一揆军,自然不是宋襄公那种要等对手渡河完成列阵完毕才肯出击的人,他们身上根本不具备那个上古贵族的风度,奉行的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见敌军内讧,立刻大队人马蜂拥而出。 “天童大人有令!凡是斩杀魔鬼者,甲胄兵器归本人所有!” 一揆军中不时的有浪人高声叫嚣。作为前武士的浪人,自然对幕府军中那些身披南中甲胄,手中擎着南中刀枪的旗本武士满心的羡慕嫉妒恨。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在两路人马的夹击之下,幕府军十不存一。主将板仓重昌的人头,更是被锅岛直茂策马冲入本阵之中,单骑讨取而去! 这一仗下来,数万幕府军。七八家大名的精锐,被一万萨摩兵和几万农民和浪人组成的乌合之众,冲击的乱七八糟,追杀数十里。直退到岛原城中才勉强算是稳住了阵脚。 岛津光久很大方的将缴获的数千柄太刀、竹枪送给了天草时贞四郎,并且留下了千余石大米给他充作军粮。自己领着人马押着俘虏的农兵抬着缴获的辎重刀枪离开岛原半岛,收拾九州地面上的各个大名去了。天草时贞四郎自领着一揆军攻打岛原城不提。 短短的一月时间,九州各个大名,或是被岛津家攻陷,或是被岛津家裹挟,或是主动的在光久提出的奉诏讨伐逆贼德川家的旗号下集结起来。号称要讨伐逆贼德川家。将大政归还于天皇陛下! 一时间。四国、本州各处的各个外样大名,流窜于各处的西军余孽纷纷蠢蠢欲动!各处的浪人更是成百成百的聚集到一处,在街市上公然佩刀高歌而走,有的浪人团伙赫然打出了当年西军各个大名的旗号和家徽。德川家几代人的基业岌岌可危。 责令岛津家主岛津忠恒剖腹之后。德川家的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召集各个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和参觐交代的外样大名议事,讨论如何平定在九州爆发的叛乱。 但是,与以往一呼百应的天下人景象不同,这次议事,几位外样大名竟然是拖拖拉拉的到了会场。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松平信纲命人将岛津忠恒的人头、佩刀向各位大名传阅了一番之后,各家大名都明了了幕府和将军的态度,这一仗。没有退缩,必须打下去!不然,态度若是暧昧不明的话,势必会被假借天皇名义的岛津家所乘,演变成又一次的应仁之乱! 应仁之乱中。东军控制将军足利义政、后土御门天皇和后花园上皇,西军则控制义视和南朝的后龟山天皇之重孙,双方均以自己为正统,称对方为贼军。战争持续了十年之久。 见将军家光态度坚决,一门众重臣和四大天王之类的幕府重臣纷纷表示拥戴,自忖自己的实力无法与岛津家相比拟,不能问鼎天下人的宝座,那索性还是发挥墙头草的本色,坚决站在德川家一边,看风头火色不对时再进行倒戈。 于是,各个大名也是纷纷表示拥戴将军,对逆贼岛津光久进行讨伐! 不敢保证那些外样大名是否当真是真心拥戴家光将军讨伐九州逆贼,会不会在私底下里同岛津光久有些什么偷偷摸摸你来我来的勾当。但是至少在表面上,德川幕府算是稳定了内部的态势,可以集中精力来对付在九州的岛津光久了。 但是,从九州传来到达江户城的消息却是一个比一个坏。 在百余门大筒的轮番轰击之下,相良家的军队坚持了不到二个时辰便彻底崩溃,整个城池便被一拥而入的岛津家士卒武士拿下。 至于龙造寺家,则是被锅岛直茂单骑出阵,对着对面的武士们高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是锅岛直茂!龙造寺隆信的弟弟!难道龙造寺家的武士要把刀砍在自己兄弟的脖子上吗?!肥前国是太阁大人封给龙造寺家的,还是和我一道讨伐逆贼德川家吧!” 整个九州,便在岛津家的大炮或是劝说下迅速变换了旗号。原本在这里的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在众多火炮和越打越多的旗本、足轻围攻下,多者坚持四五天,少则当天便告城池失陷。 九州之地到处都是为太阁大人报仇的口号。 德川家在九州已经没有了一处立锥之地。 “将军大人!我们必须要对九州逆贼进行讨伐了!否则一旦他们渡海进入本州、四国,势必变成燎原之势!” 如今隐隐然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的松平信纲为家光将军出谋划策。 “如今不仅是岛津逆贼作乱,岛原城也被信奉南蛮邪神的一揆军攻陷,松仓家完了!本州、四国等处信奉邪神的愚民愚妇,都在暗中串联,准备迎接一揆军和岛津逆贼!我们若是不能尽早扫平叛逆,将军父祖两代人的基业便毁于一旦!” 但是,当德川家光下达动员令,召集各处兵马准备渡海进行讨伐,至少也要在海边设立防线,防止岛津家的军队冲过海峡时,更加恶劣的消息传到了江户城的天守阁。 “什么?!” 这消息吓得正在小姓身上采摘着菊花的家光将军差点没有将命根子折断在小姓的谷道之中。 “将军!我们的忍者刺探到的消息,岛津家和天草时贞四郎的一揆军,都派人前往长崎的南中商馆,同那里的南中商人接洽,准备大量采购大筒、火药、刀枪、盔甲、大米、肉类。据说可以用金银铜硫磺人口等一切南中采购清单上的物品来支付货价,要采购至少可以供应十万人一年的食物,二十万人的刀枪盔甲,二百门大筒!看来逆贼们是确实要以下犯上了!” 这一下,家光将军便再也坐不住了。 岛津家作乱虽然气势汹汹,但是也好对付。一揆军的乱贼,虽然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但不过是一群浪人和农民组成的乌合之众,更是不在话下。但是,若是这些乱贼逆贼们得到了南中军的物资和武器支持,二百门大筒?足可以将本州、四国的任何一座城池夷为平地! 在这样强大的威胁面前,家光都可以揣测到那些外样大名的态度:面对着城外一字排开的大筒,这些家伙们会很痛快的升起昔日西军的旗帜,宣布加入讨伐逆贼、奉还大政的正义之师。 不过,这样的举动也提醒了松平等人,“与其扬汤止沸,不若釜底抽薪!岛津逆贼和一揆军手中的钱财人口,各种货色,有幕府手中的多吗?他们可以去买,我们也可以去!不但去,而且要断了他们的来路!” 于是,总督府门前便上演了切腹的戏码。 : 喜欢爽文的朋友,来了。大家可以猜一猜,猪脚打算怎么应对?顺便求一下月票啊!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大仁大义李守汉 : 多谢!即将开始,希望得到大家的月票支持! 了解到了岛原之乱引发的九州骚动,守汉不由得后背一个劲的冒冷汗。 没想到传说中的蝴蝶效应发威了。自己这些年来,用武器大米棉布铜钱换取九州、四国、本州等地的各类物资,既换来了急需的物资,也为治下的产品找到了出路,同时还解决了不断扩大的劳动力缺口问题。 但是,就没有想到,九州的岛津家在最早开展与南中贸易后,实力迅速膨胀。竟然能够养活供应的起一支万人以上规模的军队。如此的实力,难怪会野心膨胀到了敢于问鼎本州,打算将江户城里的那个座位换个主人! 要知道,这岛津家可是后来喊出“尊王攘夷、归还大政”口号。最先开始进行倒幕运动的西南诸藩中的强藩! 特别是听得松平信纲说,岛津光久打出了奉有天皇密诏讨伐逆贼德川氏的旗号,并且要在讨逆之后奉还大政与天皇之后,更是吓得守汉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尼玛是妥妥的倒幕运动提前了几百年爆发了啊! 我的人品不至于那么不好吧?! 在内心吐槽了两句之后,守汉才开始紧张的盘算如何应对这如烈火一般在岛原地区、在九州燃烧,乃至在整个日本(不包含北海道)似岩浆一般涌动的形势,应对的好,可以大捞一把,给子孙留下一个几百年太平时代,应对的不好,只怕是糟心的事情不断。 “大人!外臣此番前来拜会大人之时,我家将军德川家光特意命我转告大人,此番于下邦作乱之人,皆为昔日丰臣秀吉余党之残渣余孽。此间为首者之岛津家,更是当年壬辰之役时之急先锋!多次冒犯大明天军,据说鬼石曼子之名也曾经上达圣聪。便如昔日之四大寇之名贯于道君皇帝耳中一般,敝国。。。。。。” “放肆!”在一旁旁听了许久的姜一洪正色的一甩袍袖,“尔等岛国蛮夷之辈,竟敢将那亡国之君比拟我大明神宗皇帝?!真真是该打!” “姜大人,此人一时忧心王事,他国内战火连绵,一时词不达意口不择言也是有的。不过,这岛津家却是是当年壬辰倭乱时倭酋平秀吉手下的悍将。” “督臣的意思是?”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身为广东布政使的姜一洪已经露出了打算投靠李守汉阵营的态度,守汉也发现此人颇为有些才干。一时间也有延揽之意。 “松平大人。你且继续讲。” 而松平信纲却不知二人之间的这些郎情妾意的勾当。只是忧心忡忡。在他建议同南中军接触,从而获得天朝上邦的支持,就算是花费再大的代价,只要天朝。特别是南中军肯为德川家背书,那么,那些心存观望的外样大名便要好生的斟酌一下这其中的利害,这就给德川家收拾兵马整顿残局的时间。 就算是岛津家占据了整个九州,将九州诸藩整合到一处,在这个时代,九州的土地面积只有365万平方公里,可耕地面积极少,亩产更低。否则也不会出产九州兵这种以吃苦耐劳而出名的炮灰资源。 就算是加上左近的五岛家、宗家。出产的石高也是很低的。 只要能够将那岛津家的外援切断,断绝了他的粮食、军器输入,德川家就算不靠那些外样大名,单是自己的亲藩大名、谱代大名,甚至是将军直属的三万铁骑(虚张声势。顶多八千而已),就可以将岛津家扑灭! 单是,这些都要取决于李守汉!只要他切断了为岛津家输血的管道,就算是岛津家能够从五岛家和宗家获得一些援助,也是杯水车薪而已,不足以解决他们庞大的消耗。 松平老中听说,在攻略九州诸藩之时,岛津家采取了一个颇为简单,但是极端有效的战术。 锅岛家与唐津家的残兵败将对阵,阵前摆设了几辆板车,上面满满的码放着木桶。几个足轻头命足轻们将这些木桶抬到队列前,可以让唐津家的兵士看到的位置上。掀开上面的蒙布,露出了木桶里的内容。 米饭!白花花的满都是米饭。足轻头和旗本们各自盛了一碗,就着香气扑鼻的咸鱼炖豆腐大吃特吃,之后便是足轻们在阵前轮流用饭。本阵之中数百人用过饭之后,旗本们将木桶敲得山响。 “对面的兄弟们,你们可曾吃过这么痛快的米饭?我们这里,每天三顿米饭管饱!你们若是想吃,就过来吃吧!” 配上了敲打木桶的节奏,旗本和足轻头们唱起和歌来。 在和歌声中,冒着热气的米饭散发着诱人香气,顺风飘向了对面的军阵中。旗本们还好些,毕竟是主要的作战力量,每日里还有些饭团充饥,虽然闻着对面飘过来的香气也是一阵吞咽口水,但是还能够强自压住饥肠辘辘。 可那些农民出身的足轻就不行了。 开始时是一个两个,后来是三五成群,跟着是十几个人,到了最后,更是一声发喊,上千人的足轻队伍,裹挟着一百多旗本武士和各级军官冲向了那些米饭。 锅岛直茂未发一枪一箭,只是消耗了一些军粮,便攻克了唐津家的本城。 之后,这千余人的队伍便押进了俘虏营,岛津家准备用这些壮劳力同南中军交换他们需要的各类物资。 岛津家利用自己手中的物质条件优势将其转化成为了战斗力,这样的招数打得德川家措不及防,两家便隔着海峡在九州、本州之间对峙,各自在整合内部,消化胜利果实,等待着局势的演变。 松平信纲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急切的要求见到南中军的当家人李守汉。他知道,岛津家也会前来求见的。不只是岛津家,就连那个西军余孽、南蛮邪神的信徒天草时贞四郎也会派人前来这位李大人面前求援,从他手中换取各类物资的支援! 而松平信纲自己,也是担负着巨大的采购任务。不能让逆贼利用手中的物资引诱打压幕府的军队!当然,这是最低的要求。首要任务是要让李守汉表明态度,支持德川幕府平息叛乱! “松平老中大人的意思是?” “下邦恰逢内乱。恳请大人出手相助,将当年冒犯天朝上邦的这群残渣余孽一网打尽!也可以令海内跳梁,看一看冒犯天朝之威的下场!只要大人一个态度,下邦外臣和敝主上,愿意为大人前部,讨平叛逆!” 松平信纲不愧是位杰出的外交人才,明明是自己快要顶不住叛乱军队的攻势,前来求援,在他口中,却变成了要为大明朝廷清理当年冒犯朝廷天威的战争罪犯。好手段!端的是好手段! “今年南中又逢大熟。稻米甚多。我正在与姜大人商议。如何避免谷贱伤农之事,本来打算官家出来收购一番之后,销往你扶桑各处,听得你这一讲。如今你那扶桑已经是战火遍地,兵连祸结了?” 守汉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有多可气,气得松平信纲在心里一个劲的翻白眼。“你们南中的商人走遍了九州、本州、四国各地,出没于各个大名门下府邸之中,往来于叛贼、教匪与我幕府军之间,你却在这里假作不知?!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守汉那里犹自自顾自的说自己的。 “本来,我与荷兰人、葡萄牙人联合签订了航海条约,准备大举整合海上运力,将粮米布匹货物输入日本。将日本的多余劳动力接出来使用。不想却出了如此大乱子!” 不过,经过松平聪明的脑瓜一过滤,立刻便听出了内中的含义。 “大人,若是有多余的粮米,小邦愿意全部买下!以供剿匪平叛使用!” 于是。守汉又一次的为航海条例作了一番讲解,讲了一下这条例的独占性和排他性。 听得松平信纲眼睛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响鼓不用重锤敲,虽然守汉的话语之中只是介绍了航海条例的一些内容,算得上是平铺直叙,语调平和缓慢,甚至听得姜一洪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在上官面前,又不能够做此失礼之举,只得强自打起精神,做出一副认真倾听,并且听得津津有味的神色来。但是,在松平信纲心中就不一样了。 航海条例最要命的就是排他性。这一特点被松平信纲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如果幕府与南中军签署了同样的条例,那么,势必往日本的船只,便只能运输将军需要的东西。或者,作为条约的一方,幕府便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签约各方不得为叛贼和教匪运输物资。 这样一来,就算是岛津光久和天草时贞四郎这些冒出来的西军余孽,和还在各地蠢蠢欲动的那些外样大名们,即使他们花了大钱购买到了南中出产的各类物资,也是无法运抵日本,只能说是望着茫茫大海而哭泣。 “贵使说的意思是说,幕府也准备加入这个航海条例?”守汉玩味的看了一眼松平老中信纲,“签署这样的文件,不知贵使可曾得到了你家德川家光将军的允可?否则,贸贸然签了这条约,怕是贵使回去也要在天守阁下剖腹了!” “大人放心!请看!” 松平信纲面有得色的命人取了书信、印信等物前来,“这是我家家光将军亲笔所书,证明外臣的使者身份,但有与上邦大军的往来文字,签订契约,定盟等事,外臣皆可以做主!” 接过那份德川家光亲笔所书的授权书,上面鲜明的盖着征夷大将军的印,朱砂的颜色如鲜血一般红。 事急从权,当下也顾不得订立盟约时的各种礼仪讲究和要求,松平信纲请守汉命人抄了航海条例过来,当即便可签字画押用印! 其实压根儿就不用抄,公事房的文件柜里早有现成的文件,留着抬头和落款处的空白,只要将签约方填上即可! “大人,外臣签了这文书,还请大人监督海上宵小,切实执行这条例才是!” 松平信纲托着这份航海条例,手中仿佛托着德川家的半壁江山一般。只要这条例能够切实执行,那么,此行前来的目的便达到了一半!日后便是只有德川家的物资能够运到。至于岛津和天草,都等着去见天照大神吧! “这个自然,不过,本官也要讲话讲在头里。贵国的五岛家、宗家,因为同本官属下商号一同进行与朝鲜的贸易,他们的条约尚未签署!不过,料也无妨!” 这两家大名,都是依靠海洋贸易为生,虽然颇有些暴发户的味道,但是毕竟人少船稀。不在幕府的视线范围之内。 “大人。下邦已经签署了这份条例。我们是不是可以商议一下,天朝何时出兵征讨西军余孽?下邦也好为大军准备粮草营房犒赏三军所需之物!” “东征日本,那是要进行的。征讨逆贼,更是我辈大明官员之天职!不过。在此之前,也有些法律上的事情要完成。本官也要同属下的文武官员商议一番。请贵使在馆舍中暂且安歇,待过了年之后自有佳音奉上。” “那,大人,这个?” 松平信纲双手捧着那份刚刚签署的航海条例,用关切、祈盼的眼神看着守汉,希望能够从他的嘴里得到想要的消息。 “方才贵使签订之时起,已经生效。不信,请贵使这几日到码头上去看。凡是没有贵我两家旗号的船只,除了五岛家与宗家之外,皆不可以往日本!” 回到馆驿之中,虽然随员们都是欢欣鼓舞,喜形于色。但是。松平信纲却是高兴不起来。 虽然说签订了航海条例,杜绝了输往九州的物资通道,但是,这区区的一张纸,能够抵得过银币金币通宝的诱惑吗? 借着过年之际,松平老中换上一身曳撒,头上戴了一顶头巾,命人一样该换了衣冠,雇了马车往港口而来。 港口并未因为要过年了而变得冷清,相反,恰巧因为年底各地都在疯狂销售货色,便是再穷的百姓,也要想法煮上一锅米饭。对于物资的需求量反而越发的巨大,码头上操着各种口音的苦力们往来奔走,顾不上喘息一口。只是为了多运一趟,多拿一根竹签,晚上家中的饭桌上就会多一块肉。 在众多的口音之中,松平老中敏锐的听到了九州口音! 几条巨大的“广州”级货船上,岛津家的几个家臣正在那里手舞足蹈的指着被苦力们搬运上船的一桶一桶火药而兴奋异常。 旁边的南中商人也在凑趣,“几位奉行大人,有了这些火药,想必能够登上本州的土地了吧?” “那是自然!不要说登上本州,就是一直打到江户城,我看这一船火药也是足够了!” “不过,这火药运输过程之中切记要火烛小心,一旦遇火,只怕,后果不可想象啊!” “多谢大掌柜的提醒!我们出海之后,便断绝火种,在船上,一律冷食伺候!” 清晰的话语,桅杆顶上飘扬的五岛家家徽号,如同一柄大锤一般,砸得松平老中大人眼前一黑,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大人!大人!” “快!快!去总督府!” 等待着松平信纲的,是守汉的雷霆之怒。 “这群混账商人!已经缔结了约定,怎么还有人敢于钻空子走私?!老中大人请放心,本官这就派人严查,不是五岛家和宗家的自有船只,不得前往九州!” 松平信纲也只能止住了哭声,擦擦眼泪。 “为了尽快平定下邦之乱,外臣恳请大人发兵前往征剿西军余孽!下邦愿意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就算是裂土酬谢,也是在所不惜!” 哈!终于把你的底线给逼出来了! 守汉心中一阵狂笑。 不错,德川家光在向松平信纲授权之时,便交代了,只要能够令天朝杜绝对岛津、天草两股乱党的物资援助,便是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够搬请南中军前来助我征剿乱党,哪怕是事成之后将九州割让给他们,只要我德川家仍旧是本州四国的征夷大将军就可以! “我要那九州之地作甚?人多地少,粮食不足!每年要往那里输入多少粮食才可以养活他们?” 面对着松平老中展开的日本地图,表示只要平定叛乱之后,幕府愿意将九州割让的美意,守汉嗤之以鼻。 “莫要将我天朝想象的如此不堪!” “我命人准备了二十万石上好粳米,作为礼物,送给贵国天皇,请贵使烦劳一下,托将军转交。” “另外,本官本打算亲往日本助你家将军一臂之力,奈何公务缠身,不得擅自离开。令本官之子华宇代为前往,贵使看可行否?” 请将军转交给天皇的二十万粳米,这无疑是要天皇那厮出来辟谣,不曾有一纸一字给岛津家,这样一来,岛津光久所谓奉诏讨贼之说便不合法了。各地蠢蠢的大名们就要知难而退。 而令长子前往,就算是只带着几个丫鬟护卫往本州游览一番,也足以抵挡十万乱军了! 不过,守汉话锋一转,抛出了最终目的所在。 “为了征剿大军粮草物资转运方便,我们需要几个沿海岛屿作为仓库、码头。另外,请贵使禀明贵主上,苦夷岛,是我南中辖地,请贵主上严令各地军民人等,不得上岛滋扰。” 守汉说一句,松平信纲在那点一下头,不住的命令身后的随员将大人的玉音记录下来。 “大人还有什么要求?比如说,钱粮、犒赏?” 松平信纲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守汉的要求。 “笑话!当年朝鲜之战,我大明将士抛洒热血者十余万人,耗费粮饷数百万两,可曾向朝鲜要过一文钱?一粒米?” 这话说得慷慨豪迈,令松平信纲顿时有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是啊!当年壬辰之战,大明朝也未曾向朝鲜要过一文钱一粒米。 “不过,贵国与朝鲜情形有些不同。为了防止朝中有些人乱说话,还是请贵使回去,向贵主上禀明此事,签了这个东西,本官这里即刻发兵就是!” 早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李华宇,满面笑容的上前与松平老中见礼,听得这个年轻人就是大将军的长子,若殿样大人,伊豆守大人立刻倒身下拜见礼。 华宇将手中几份文书递给松平信纲,“兹事体大,请贵使先行一步,向贵主上禀明此事,华宇在这里准备兵马,点验船只,随后启程!” “请若殿样放心,敝国上下,一定在博多湾前迎候若殿样大人!” 第三百一十五章 南中军的善意 : 下一章将有些重口味情节。特此预告!继续求月票啊! “德川幕府是日本唯一合法政府!” “作为与德川幕府有着长期友好合作关系的大明军政当局,我们有必要协助维持盟友国内的政局稳定和社会秩序!” “南中军协助倭国防御,帮助倭国消灭南蛮邪教!” 在日夜兼程赶回江户的船上,松平信纲打开了那份文件的副本,草草的扫了两眼,立刻觉得眼睛一热。眼泪几乎流了出来。 文件抬头便是开宗明义,宣布了德川幕府的正统法律地位,之后更是表明了对于此次岛原之乱和九州风潮的态度。 走到船舱外,迎着凌烈的海风,向远处的船队眺望过去,如同小山一样的大货船,吃水线压得极低,顶着海风奋力向前行进。这十几艘大船上,俱都是上好的粳米、白糖、棉布等物,名义上请将军转送给天皇陛下,实则也是对德川家的一种抚慰。 “二十万石上好粳米,十万贯通宝,哼哼!公家什么时候这么富裕过?” 一旁的一名奉行冷哼了一声,表示对穷滴滴的天皇家族及其公卿组成的公家的不屑。 的确,天皇的经济实力甚至不如一个中等的大名。一个中等大名一年还有几十万石高的收入,可怜天皇连这些都没有。否则也不会闹出紫衣事件来。 被海风吹了一会,稍稍的令头脑清醒了一二。乳名三十郎的松平老中继续回到自己的船舱之中那份文件。 在条约的开头部分,写明了签署这份文件的目的和意义。 “缔约此方之国民有在彼方领土全境内居住、旅行与从事商业、工业、文化教育、宗教等各种职业的权利,以及采勘和开发矿产资源、租赁和保有土地的权利;并且在经济上享受国民待遇。 此方商品在彼方享有不低于任何第三国和彼方本国商品的待遇,此方对彼方任何物品的输入,以及由此方运往彼方的任何物品,“不得加以任何禁止或限制”。此方船舶可以在彼方开放的任何口岸、地方或领水内自由航行,其人员和物品有经由“最便捷之途径”通过彼方领土的自由;此方船舶包括军舰在内,可以在遇到“任何危难”时,开入彼方对外国商务或航业不开放之任何口岸、地方或领水。” “这对于我幕府而言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读到此处,松平老中不由得慨叹一声。“天照大神保佑!我德川家还有几百年的运势啊!” 接着便是若干详细条款。承认日本的唯一合法政府是德川家光领导的征夷大将军幕府。有权代表日本签署一切与南中军有关的条约,南中军不得与任何一家大名或是自称代表日本之势力签订条约。 日本承认苦夷岛为大明领土,归属南中军管辖。南中有在四国、本州和虾夷岛居住、往来、经营工商业及开矿等项特权。 日本所出产之各项产品,由德川幕府统一组织出售与南中军大将军府。南中军不得委托或从任何一家大名手中购买相关特产。包括海产品、农业产品、林业产品、手工制品、矿产品等。 所有日本沿海之港湾、岛屿南中军水师概有停泊、驻锚之权利。幕府须提供相关便利。代为雇佣人手进行建设。 南中军不得出售武器或可以用于军事用途之产品与日本国内之大名。如需购买者。须持有德川将军幕府开出之执照。 凡购买南中军军事装备。南中军有义务对幕府及大名所属武装进行教育、训练等项服务,并提供相关之升级换代改造服务,相关发生之费用由该装备拥有者支出。 日本如需建设兵工厂等。南中军有义务帮助建设。同时,为防止南蛮邪教在日本国内蔓延,对于往来日本之南蛮人,南中军有义务协助日本进行遣返。 同时,南中军可以在四国、九州、本州等地拥有开矿、建筑海港和船厂及筑路的优先权。若有第三方欲在上述地区择地建造或开矿者,幕府有义务先行咨询南中军当局意愿。 为确保上述条款之落实,南中军有责任及义务协助德川幕府将为祸九州地区之叛贼、教匪彻底剿灭,并在日本国内禁止一切南蛮物品(书籍、图画、人员、药品、船只、器、武器)等项之流通。并协助幕府将与叛匪有关人员流放。 平定叛乱后,南中军不得在九州地区有土地要求,或为日本国内之大名说项,增加土地石高等项。九州之乱平定后,九州归属于德川将军直属! 如果不是亲手从李华宇手中接过了这份文件,松平信纲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份文件时出自南中军之手。 条条款款,完全都是为日本方面,或者说是为德川幕府考虑。 甚至要将数万里的九州变成将军的直属领地,虽然说这里出产的石高不多,但是,要是归属将军一人所有,那么,将军的实力要比现在增加数倍不止! “你们在广州、在南中之时,可曾听说有我德川家哪一家大名的公主在李大人的后宫之中?” 问了从人这一句,松平老中自己都觉得好笑,若是有哪个大名的女儿嫁给了李守汉做妾,不做妾,哪怕是一个通房大丫头,那么这个便宜老丈人同样可以在日本问鼎一下天下人的地位了!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可是,除此之外,更无别的解释了。看看暹罗的那位,不就是两个女儿嫁给了李守汉,如今又有天朝的封号,每年手上还有无数的银钱入账,过得比暹罗王还要舒服些。 唉! “船还能不能再快些?” 急着要去向江户城中忧心如焚的家光将军禀报这一喜讯的松平老中不断的催促水手加快速度。 “已经是满帆了。不能再快了!” “我不管!帆满了。你们就组织人去给我划桨!” 崇祯十一年正月初八,本州下关码头上,人头攒动,旗帜飞扬。 无数从五位下以上官衔的达官显贵们齐聚于此,等候迎接那天朝大军的到来。 虽然海风罡烈,但是大名、旗本、老中、奉行,却丝毫不敢怠慢。原因无他,在他们身后,树立着明正天皇兴子和德川家光将军的旗号。 明正天皇兴子?没错!是女的,日本历史上倒数第二位女性天皇。后水尾天皇的女儿。一位内亲王。 本来兴子可以四平八稳地过自己皇女的生活。可是她出生之后不久就发生了赫赫有名的“紫衣事件”。 “紫衣”是授予僧人荣誉和地位的象征,在《禁中并公家诸法度》中明确规定朝廷不能私自授予紫衣,但向僧人授予紫衣是朝廷的一大经济来源,所以她那穷疯了的爹后水尾天皇一次向70多位僧人授予了紫衣。当然。这种行动不一定仅仅是经济上的考虑。也是尝试着向幕府的权威提出挑战。所以。德川幕府的反应也是很快,1627年,德川家光授意京都所司代板仓重宗宣布。今后只要是违反《公家诸法度》中关于紫衣条文的人,一律免职受罚。朝廷则表示:“今后总之不会再做这种无效的事”。 这场公家和武家的博弈,以枪杆子的获胜而告终。 但是,正如张文祥刺马之后就来了一个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样,来而不往非礼也。跟着便爆发了“春日局参拜事件”。熟悉“野望”系列游戏的人对春日局都不会陌生。她是斋藤利三的女儿、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奶妈。 “紫衣事件”发生不久,春日局在幕府的授意下近京谒见后水尾天皇,但历来的规定是只有“从五位下”以上官位的人才能入宫晋谒天皇。而作为一个幕府老妈子的春日局当然不可能有从五位上以上的官位,但是迫于幕府的压力,后水尾天皇不得不接见了她。 在这两件事之后不久,后水尾天皇自己都觉得窝囊,索性退位不做这个天皇,让有着德川家族血统的女儿,年仅七岁的兴子内亲王即位为天皇。成为了天神在人世间的代言人。 可是,天神在世界的投影也是要吃饭穿衣的。 在收到了十万石上好粳米之后,(别问我为啥从二十万石变成了十万石,飘没、损耗懂不懂?)在公家众公卿的极力蹿托下,明正天皇兴子前来迎接这位李大少帅。 而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则是在了松平信纲带回来的条约文本后,满眼热泪的决定,要来亲自迎接这位对于德川幕府有着于危难中援手,有着存亡续绝之义的李大将军之子。 顺便就在下关码头上当着数十位本州、四国的大名签署这份《南倭友好通商航海协定》。 “唉!只可惜南中军只要求几个港口作为通商口岸,还要由幕府来指定,这便如何是好?这许多的诸侯,哪个都是巴望着将自己的港口变成通商口岸呢!” 条约里明文规定,要严格执行宽永锁国令,将南蛮的歪理邪说杜绝于神国净土之外。诸多条款,完全都是站在德川家的角度上考虑的。家光将军不由得暗自庆幸,祖父当年称病不出,没有去朝鲜作战,是多么的正确英明之举! 前几日接到对马岛宗家送来的急报,李大少帅的船队已经在琉球、台湾等处集结完毕,不日便可抵达对马岛,请将军安排迎接事宜。于是,四国、本州之地的数十位大名便被拉来迎接。并且作为观礼人员,观看这场签字仪式。 “我德川家与南中军签订了这样的盟约,看这群首鼠两端之人该如何抉择!” 这是松平老中给家光将军出了这个主意之后恶狠狠的话语。 “来了!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海天之间出现了几个黑点。几点白帆,接着便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转眼之间,几条双桅横帆船很是蛮横的冲到了码头上,将原本已经清理的十分清净的水面上又搜罗了一遍。看着这些南中军水师船只如此耀武扬威,不由得几个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心头有些火起,作势便要发作,但是,看看人家船上那巨大的大筒,再看看端坐在赤间神宫中的天皇与将军都是脸色依旧。也只得悻悻作罢。 八艘双桅横帆船将整个下关水面控制之后。四艘运兵船护卫着一条更加庞大的座舰出现在了栈桥边上。从桅杆上高悬的认旗人们知道,这便是李大少帅的座舰了。 在大船的侧面,一条悬挂着对马岛宗家徽号的小船,如同在狮子旁边的鬣狗一般。狐假虎威。 以松平信纲为首的几位老中。立刻招呼在场的人。按照当年太阁丰臣秀吉迎接大明天使的礼仪准备起来,跪在码头上准备迎接李大少帅。 鼓乐声中,一股钢铁洪流冲上了码头。人们身上的铠甲衣袍装具,几乎晃花了在场诸位大人的眼睛。 如果说衣甲刀枪还可以用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但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各类火炮,被倭人称为大筒、国崩的大炮,看得武家诸人眼睛发直。 “李大将军,满赛!” “李大将军,威武!” “威武!满赛!” 有那脑子灵光的大名、旗本,率先高呼起口号来,喊得最响的,居然是几个外样大名。 鼓乐和欢呼声中,八百步兵飞一般的登上了码头,列队完毕,两个四百人的大方阵,横纵各二十个排面,刀裁斧剁一样整齐。紧接着,又是四百人的部队登岸列队,与上述部队有些不同,此辈皆着长靴,腰间配有长刀,乃是四百名骑兵,不过,暂时没有马匹。 这些骑兵的马匹则是要幕府方面来提供。这一点在对马宗家报信时便说明了的。虽然日本不出产好马,土产的战马都是些比狗高不了多少的,和这个时代的倭人倒也般配。不过搜遍各个大名、官员的个人马厩,四五百匹好马还是能够凑出来的。 三百炮手,则是位列于骑兵队伍之侧面,考虑到搬运较为麻烦,一些大家伙便没有从船上卸下来,只有那些大佛朗机被卸了下来,列阵于前。 所有的方阵在海浪拍打堤岸的声响和欢迎的鼓乐声中,鸦雀无声,只是偶尔有衣襟被海风卷起时的扑啦啦声。 威武雄壮的军容,让武家的大人们想起了一支传说中的军队。 故老相传,当年有这么一支军队,对阵数千武士也未曾一败,无数武士的头颅反倒被他们砍下,成了他们的军功首级,灵魂成了无法转生的孤魂野鬼。这支军队便拥有着在滂沱大雨中屹立数个时辰而不乱不动的阵容、军纪。 “回去之后,赶快将库房里找出来的那些西军旗帜重新收起来吧!免得引火烧身!” 方才率先高呼口号欢迎李华宇少帅的一位大名看了这军阵后暗自侥幸。决定还是坚定不移的团结在德川幕府旗下讨伐岛津家的叛逆比较合适一些。 至于说那些西军的旗帜,还是留在地下室里,等着交给孙子吧! 一番耀武扬威之后,李华宇在几名随行将领的陪同之下,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恭迎大明天朝上使!” 照着日本国内的规矩,所谓天皇不可见,诸侯不可仰视等规矩套下来,在场的人在松平信纲等几位幕府老中的带领下,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低头看着李华宇的靴子尖,口中吟唱着迎接前来征讨叛贼教匪的李大少帅。 “下跪者何人?” 头顶上飘了一句带着浓厚日本味道的大明官话。众人虽然跪倒在地,但是不问可知这说话的人是是谁。 一身大明武官打扮的对马宗家家主,丝毫不顾及众位同僚在心中的诅咒,也压根听不到众人在不住的亲切问候他的历代祖先以及家中女性亲属长辈。 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众人只得将目光偷偷投向隐然是迎接大礼领头人的松平信纲老中大人。 倒是松平老中,颇为有涵养。听得这话,不以为意,反而高声报出自己的官职、品级。 之后,按照公家一个,武家一个的顺序,在场众人依次报出自己的官职姓名爵位等。 几十位关东诸侯、将军直属旗本,老中等武家要员,和公家诸位公卿一一报名已毕,又是宗家家主一副令人讨厌的嘴脸说了一句。 “起去!” 接着,他弓着背转身向人群中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的李华宇笑道,“禀告少帅,前面是倭国一众文武大员前来迎候大少帅。请大少帅示下?” “诸位辛苦了。华宇何德何能,敢劳动诸位大人到此迎候?” 到底是世家子弟,华宇的做派便令众人心情舒畅了许多。 “诸位大人请起。” 华宇的手在空中虚扶一扶,诸位文武大员们在松平老中的带领之下纷纷叩头谢过之后站起身来。 “殿下,一路风波远来辛苦,下官谨代同僚问候了。” 作为熟人,松平信纲用了这个比较含糊,但却是意义深远的称号来称呼李华宇。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下关条约 :没节操的情节奉上。求月票! 那李守汉拥兵数十万,据地数万里;大筒数万,铁炮无数;又有舰船航行于海上,早已是一时之豪杰。称王称霸也是一念之间的事情,称呼他的长子一声殿下,也无不可。 倒是李华宇严守礼仪典制,对于殿下这个称谓敬谢不敏。声称家父帅本身乃是大明朝廷地方官员。本身并无王爵,殿下一词还请收回才是,说完,向前来迎接的一众文武大员们一一之意,令在场官员们无不有如沐春风之感。 “殿下,”松平老中信纲依旧秉承着称呼叫大不叫小的原则,称呼李华宇为殿下。你说你爹没有王爷的爵位,可是出警入陛的派头,日常起居哪一个王爷比得上?还有那半套銮驾仪仗在那里! “敝国天皇陛下和将军殿下在赤间神宫等候。还请殿下移驾前往!” “也好!家父帅在临行时特意嘱咐要向贵国天皇致意。烦请老中大人带路。” 赤间神宫,不出名。但是在几百年后在他附近的另一座建筑却是极为有名,那就是春帆楼。这里因为埋葬着天皇的祖宗,也算是日本境内的一处圣地。 此时,兴子天皇正在同家光将军等候李华宇的到来, (不知道他们在一道时,该如何称呼?是按照天皇将军那么称呼,还是照着家里的称呼来呢?) “华宇见过殿下,见过将军。” 神宫殿内。兴子天皇很好的扮演了一个神职人员的角色,坐在那里神游天外,苦思冥想。倒是德川家光将军和华宇详谈甚欢。 几句嘘寒问暖、舟车劳顿的客套话过后,华宇便提出了一个很要紧的问题。 “家父帅嘱托华宇,若是将军和天皇殿下未曾批准那份南倭友好通商航海条约,我等切不可冒失,不能干涉日本国内一丝一毫,不得擅动一草一木。要立刻登船回国才是。” 话虽说得客气,但是里面的意思却很明白。签了条约,咱们可以帮你镇压叛乱。保证你的权柄富贵。身家财富,不签,不好意思,咱们马上打道回府。 其实。家光将军的心如火炭般热。甚至比华宇还要盼望着早日签署那份条约。也好稳定住自己内部不稳的那些与西军余孽眉来眼去的家伙! 听了华宇这话,家光将军强自按捺住内心的狂喜,故作镇定的言道:“少将军孝义可嘉。本将军万分敬佩。本应请少将军在敝国休整数日后再行签署条约,既然少将军如此说,也罢!” 家光将军双掌轻击,早有有人在殿外伺候。 “去将桌案、文书准备好。请伊豆守松平老中与少将军签署我倭南友好通商航海条约!” 大明崇祯十一年正月初十,在日本下关赤间神宫内,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南中军代表李华宇与日本德川幕府代表松平信纲签署了《南倭友好通商航海条约》。作为日本元首和政府军政首脑,兴子天皇、德川家光将军出席了这场签字仪式。 日本国内数十位文武官员、大名在场列席。 松平信纲在文件上漂亮的签署下自己的大名,转身呈递给德川家光,家光将军手中捧着这份轻飘飘的文书,却如同捧着日本三岛一样重。(这个时候还没有开始占据北海道。) 在文书上用了征夷大将军印信并交到了李华宇手中,这份条约便宣告正式生效。 这份条约被称为《下关条约》,又因附近有渔村名为马关,有历史学者称为《马关条约》。 不过,这份文件同最初的版本相比有些微调,将原本文本中提出的南中军水师有权在倭国任意一处港口停泊的权利作了修改,改为在战争期间有此项权利,待平叛战争结束后,此项条款自动解除。只能在倭国开放的口岸由南中商船进行自由出入,税率为二十税一。当然,作为对等条件,倭国的船只、商品同样享受在南中军开放的港口之中执行二十税一税率的权利。 一俟文件到手,李华宇一下一众南中军水陆两军将领便换了一副嘴脸,方才一个个绷着脸,仿佛刀也砍不进去,见到墨迹未干的文件交到了大少爷手中,立刻变成了一副忠肝义胆的样儿。 个个拍着胸脯要立刻出兵,引军马攻打海峡对岸的邪教教匪,将岛原城拿回来,以为今日双方签订条约的贺礼。而诸多的大名,也是纷纷振臂高呼,要趁着天朝大军来援之大好时机,大举出击,将九州逆贼一鼓荡平才是。 还是德川家光将军出面邀请李华宇共同制止住了这股热潮。 “天朝大军初至,人马正是疲惫。我幕府军也要整顿兵马以为征讨之用。今日天色已晚,不妨请天皇陛下先行休息,我等款待殿下及大明天朝将士才是。” 眼下,在日本国中,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德川家是日本的幕府,松平信纲这个三十郎是德川的幕府!”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松平老中春风满面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于是,一场在日本国内看来极为他妈的夜宴便开始了。 这场酒席可谓是罗汉请观音,客少主人多。 硕大的殿堂内,罗列着两排矮小的餐几,德川家光将军同李华宇并排居中而坐,主位上是倭国的官员和大名,公家、武家系统的官员们第一次水乳交融的坐在一处。客位上则是随同李华宇进行支援平乱战争的南中军军官们。尽管是水师船长以上、陆师步兵哨官以上、炮兵骑兵队官以上的军官大部出席,但是比起对面几乎全数出动的倭国上层而言,还是显得人丁稀少。 “开席!” 随着担任今日司宴官的一门众、御三家之一、德川家康第九子尾张藩的藩主德川义直一声吩咐。数百个下女脸上涂满了白粉,穿着白色袜子,迈着小碎步抬着硕大的菜盘缓缓的鱼贯而入。 “岛国荒凉,不比上国富庶繁华。只是略表寸心罢了!” 话说的很是谦虚客套,但是照着东方国家的习惯,越是这么说,越是要好好的铺张一番。 “娘的!倭寇的曹操请客,这顿饭还不得吃死咱们?!” 统领陆营的指挥官,近卫旅的营官梁宽看着那几百个下女来的方向,不由得活动了一下腮帮子。准备一会据案大嚼。虽然出发前。他的夫人惠子已经告诉了他,扶桑请客时菜色很少,完全注重形式,对于习惯了大明饮食的人们来说有可能吃不饱。但是对此。梁宽一直不太相信。这都是倭国的最高级别宴席了。怎么会吃不饱? 小几上很快摆设上了几个精美的小碟子,上面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每个下女在摆好了这些碟子之后,便很是规矩的半跪半坐的在客人们的右侧后方草席上坐好。为客人斟酒。 “看看!这伺候的!” 作为南中第一波娶了扶桑新娘的梁宽来说,这种礼仪不陌生。在家里他的扶桑媳妇给他盛饭时都是要举过头顶的。搞得后来娶得几房小妾也是如此。 但是,礼仪归礼仪,菜色归菜色。 南中军的军官们在家光与华宇的建议之下举起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酒杯饮了几杯清酒,兀自眼巴巴的等着继续上菜。 “今日欢宴,不可无歌舞助兴!” 德川义直见客人们都是一副若有所思所盼的样子,便双手击掌,吩咐下去,歌舞上来! “也好!一边看着歌舞,一边等菜,也好过在这里干耗!” 梁宽们安慰着自己。 但是,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众人眼巴巴的等着歌舞或者戏曲上来排遣一下酒菜的稀少寡淡,不想却来了几个脸上涂的分外白,嘴唇抹得格外红的老牌歌舞伎。手中拿着一把扇子,用极为缓慢的语调、更加缓慢的动作边歌边舞。 梁宽听到身边有人打了一个哈欠,表示对这种极为无趣的歌舞不满。 “本来饿着肚子看歌舞就很讨厌了!看得还几乎让老子睡着了!” 德川义直、纪伊德川家的藩主德川赖宣、水户德川家的藩主德川赖房,作为御三家的家主,对于这样的歌舞倒是颇为赞赏,不住的举杯向李华宇劝酒。 这三位身为德川家康的第九、第十、第十一子,在德川家族的地位、辈分可谓无可超越。要知道,在历史上,作为德川家族亲支近派的御三家,是可以在德川将军无后的情况下过继儿子给德川将军,或者是从他们三家中选择贤良子弟继承将军地位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三家这次共凑集了两万人马带到了下关地区同九州叛贼对峙。 就在条约签署之后,第一时间他们已经得到了将军侄子家光的保证,在日后开放与南中军通商的口岸中,他们御三家的地盘上肯定各有一个对外通商口岸。 这份条约无论是从时机还是从内容上都令竹千代同学感念万分,从李华宇登岸之前和条约签署之后那些关西大名的态度上,他明显感觉到了这份条约的威力。所以,他更加感激眼前这位李大少帅和他的父亲。 “殿下,不知道令尊对此次讨伐西军余孽有何想法?” 感激归感激,还是要试探一下李家父子的想法和底线。 虽然早就明确了不要日本一草一木,军马钱粮自备,但是那也只是说说而已,德川家作为幕府将军,若是连一份犒赏都不给,未免有些令天下人耻笑。早早的了解一下,钱粮美女物产,也好早有些准备。 殿堂中,那几名和歌歌者已经歌罢退下,换了几名出色地年轻舞妓正在伴随着美妙的乐声,婀娜多姿地扭动着腰肢。 这正是日本有名的浅川之舞。 李华宇的注意力被这些年轻舞者吸引过来,注意力立刻变得有些分散。 所谓浅川。翻译过来就是小河。 浅川之舞是一种艺妓的舞蹈,表现的是少女过浅川的事情。几个少女来到一条浅川边要过河,由于河上没有桥,所以必须提起和服才能过去。越往前走水越深,所以和服也要越提越高,值得一提的是鬼子女性穿和服的传统是不穿内ku的,提着提着就日本人可以骄傲的说,什么钢管舞,什么脱衣舞,都是我大日本浅川之舞的徒子徒孙! 一般跳到他妈的时候。观众会上台去跟艺妓互动。有时候甚至直接把艺妓就地正法 而此刻,这舞蹈正逐步的进入了。 年轻舞者的长发像黑色的火焰,丝丝缕缕地垂落在鬓角两侧。随着舞蹈表现出的故事情节逐步深入,漂亮的吴服正在一点一点的提高。从脚上所着的白色棉布袜子到小腿。一具具年轻的正在逐步展示在众人面前。 随着鼓乐之声。舞姿变得越发轻盈曼妙,动人心魄,舞者们犹如古代日本天神旁边的仙女。渐渐地露出欺霜赛雪的双肩,修长笔直的双腿。纤长的腰肢,也是时隐时现。 华宇到底是少年,正值血气方刚之时,见到如此之诱huo,未免有些挺枪蛙跳之象,只想冲向前去,好好的冲刺折伐一番才好。 好在灵台还有一线清明,猛然想起父母亲在临行时的嘱托,立刻脑海中一片清明。 特别是生母黎慕华派人悄悄捎给他的话,“儿啊!这是你第一次外出办事,又是带兵前往。务必小心谨慎,一旦这个差事办砸了,你以后就不要想有任何机会了!” 努力收拢一下心神,假意做没有听清处德川家光的话,请在一旁的通事给重复一遍之后,李华宇立刻回答了德川家光的疑问。 “家父帅说了。眼下的岛津等家族,身为西军余孽,昔日随同平秀吉冒犯天朝,已是罪不容诛。今日我大军以顺讨逆,自然是兵锋到处犁庭扫穴。我南中军自当严守军纪,所需之军需物资,皆给价征购,以通宝付款,不得骚扰贵国民间,不得妄取一草一木。然为首之岛津、桦山、锅岛等家族,凡是年满八岁以上男丁,皆杀之!八岁以下者交由将军处置,以华宇愚见,最好是除恶务尽。” 看着白净俊秀的华宇不动声色的说出如此充满杀机的话语来,顿时令四个德川家的男人刮目相看!我的爷爷(爹)德川家康,当年为了除掉秀赖可是想方设法,甚至留下了德川家康的挑剔这个日本成语。要是像你这样快刀斩乱麻,何至于此? “非是华宇和家父帅不体念上天好生之德,然岛津家自地头起家,数百年来秦来降秦楚来降楚,多少风云人物都在他家族手上吃了暗亏。虽然损失利益于一时,但是根本之地保留着,他们便有东山再起的本钱。昔日贵国太阁九州大征伐,岛津家见势不妙立刻让出了大隅、日向等国,保存了萨摩根本之地,乃有今日之祸!” 华宇的一番话,说得四个德川家男人浑身冷汗直冒。是啊!如果不把岛津家杀光,日后被他们翻过身来,自己的子孙未必有太阁丰臣秀吉的能力和今日的运气! 将岛津家斩草除根的做法,是守汉坚决提出来的。“你们若是让一个岛津家的男丁活着,你们就不要回来见我了!”这是众人向他辞行时他的临别赠言。 听得众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岛津家是怎么得罪了主公?似乎当年平定顺化时,杀了阮家一家也是用乱兵作乱的名义搞的啊? 其实,也难怪守汉下如此狠手。 如果他们知道岛津家在日后的倒幕运动之中起的作用,还有上述三家在中国欠下的累累血债,家族中出来的什么台湾总督、钓鱼岛岛主,只怕他们也要将这个罪恶的根源彻底铲除! 既然方针已定,德川家光、德川义直、德川赖宣、德川赖房四人更是对李华宇百般的奉承,不要钱的马屁拍得山响。 一道日本的国粹很快便在德川赖宣的催促下盛装出场。 正是久负盛名的女体盛! 女体盛在日语意为用少女裸露的身躯作盛器,装盛大寿司的宴席。这样的宴席在日本已有一千多年历史。如果说刺身、寿司是从中国传入日本,那么,女体盛则是日本人自己创造的。中国先哲虽有“食色,性也”之说,但在实际操作上,未见有像日本女体盛那样将“食”与“色”结合得如此紧密。可以说,“女体盛”是古代大和民族极端大男子主义的产物。 而在江户时代,德川家的将军们更是将这项活动推向了。甚至关白会将“女体盛”作为犒劳下面幕僚的一种方式,或做为一种赏赐嫔妃的形式,甚至有些穷苦人家的女儿为了进到公卿家。会主动用“女体盛”这种形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然。也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能成为女体盛的餐具的。 首先必须是处nu,因为日本男人认为只有处nu才具备内在的纯情与外在的洁净,最能激发食客的食欲。其次是容貌要较好,皮肤光润、白皙。体毛少、身材匀称、不能太瘦、太瘦缺乏性感。性格要平和。沉稳。有耐心。 上岗前必须经过严格的专门训练。传统的训练方法是在裸身上6个点各放置一枚鸡蛋,要求在静躺4个小时后,鸡蛋仍在原位不动。这是为了锻炼坚韧不拔的毅力。在静躺过程中,有人不时地往身上洒凉水。其间只要有一枚鸡蛋从身上滑落,训练立即还得重新开始。 艺伎经训练合格后才允许“上菜”,每次“上菜”前要进行一个时辰以上极为细致的净身程序,先将腿部、腋下的体毛除净。用温水淋遍全身,将南中出产的肥皂擦在一块细棉布上,再用棉布遍擦身体,使全身满附肥皂泡沫。接着用一个装满麦麸的小麻袋揉搓每寸皮肤,以彻底去除老化的皮肤角质。然后用热水冲泡,再用丝瓜筋揉一遍。最后用冰水淋浴,以免“上菜”时身体出汗。净身时不能使用任何带有香气的肥皂和皂角之类,脂粉更是绝对禁止使用,因为香气会影响寿司的纯正味道,并掩盖了少女身上天然的体香。一切收拾停当,方可上菜。 不过,今日招待李华宇的,可不是一般的艺伎,而是从几十个大名家中精心挑选出的公主,身上摆满了用马林鱼、鲑鱼、鲔鱼、鳗鱼、八带鱼、鱿鱼、扇贝、蛤仔等生猛海鲜制成寿司,用花瓣装饰的极为绚丽多彩。 奈何此项事情做为日本国声名远扬的一项国粹,早就列入了守汉对儿子耳提面命的赴日公干必须忌讳的黑名单之中! 华宇牢记父母亲的教诲,对于此项国粹更是敬鬼神而远之。唯恐在倭国众人面前、自己的部下面前露出了猴急相,这可对自己的形象极为不利! 托词酒已够了,华宇逃也似的离席而去。 他一走,南中军的诸位军官也是立刻起身离去,只是留下了一群倭国的大名们如同一群饿狼一般扑向那满是寿司的女体盛,和几位正在殿堂中央演示着过河动作的舞者,同她们一道探讨艺术的真谛、人生的意义去了。 不过,德川家早就为华宇选好了几个暖被窝的公主,希望这位李大少爷能够在这日本海风带来的严寒之中睡得安稳些,有宾至如归之感。 上行下效。既然幕府将军巴结李殿下,那么就不要怪大名们巴结南中军的军官们了。 当军官们骂骂咧咧的回到自己的住处,打着好主意准备拿出几个罐头和米粉干出来填补一下肚子时,门口早已有打扮的花团锦簇的大名公主在廊下跪候。有的人门前还不止一个。 不过,幕府送给李华宇的几个公主倒是很客气的被送了回来,华宇说海上奔波有些乏了,多谢将军的美意。 不过,据幕府安排在馆舍中的眼线刺探,似乎有公家官员抢在幕府前将一女子送进了殿下的寝室。不知是否是一位内亲王? 崇祯十一年底,明正天皇兴子诞下一子,国人皆以为神迹。 第三百一十七章 炮击岛原城 : 六千字奉上,求月票! “殿下请看,我军驻节所在的日野江城南边有有马川流过,东边有大手川流经。在西北方配置三之丸、在东方配置二之丸以及我们现在所在的山顶上配置了本丸的连郭式平山城。” 荒废了多年的日野江城小山丘上重新树立起了数十面旗帜。代表着将军权力的旗帜、代表着老中、统帅松平信纲的旗帜,簇拥着一面大纛旗。旗帜下,代表将军统帅着十几家大名和将近十万幕府军的松平信纲毕恭毕敬的为李华宇和南中军将领们讲解着岛原半岛的地形,城池的配置。 歇兵数日后,幕府将各处兵马调齐。同原本的设想出入较大的是,原先接到军令的大名们超额完成了任务,要求出兵两千的来了三千,要求出兵三千的凑了五千。而本来没有出兵任务,或者是之前称病不出的几个大名,也是自告奋勇的带来了本家兵马。一时间,岛原半岛对岸,车亃亃马萧萧,旗幡如林杀气冲天。 在没有水师、没有足够火炮的一揆军那里,更没有所谓抗登陆的概念,面对着大批幕府军队的到来,除了派人往萨摩鹿儿岛城求援之外,便是抓紧时间加固岛原城的城防工事,储备饮水和粮食。 岛原城是典型的一座日式城堡,它位于云仙岳之麓,邻近有明海。城郭的形式大体上是长方形的连郭式平城,高且坚固的石垣是其特征。被称为水堀的护城河围绕着本丸,用二之丸和走廊形式的木桥相连。如果破坏桥就能使本丸孤立,反过来成为袋中的老鼠的状态。而且因为走廊桥,防备上弓箭很难射得到,也可说是圈绳定界的缺陷。同样的事例,还有高松城的天守阁。同时,因为天守是没有博风板的独立式层塔型5重5阶结构,把顶层的回缘栏杆从后边用门板围起,而变成了“唐造”风格。 这里本是有马家的领地。当年有马直纯被转封后,新委派的大名松仓重政于翌年决定将日野江城清拆,在宽永元年新的城池已妆经建设完毕,作为成立时的领主的板仓氏的分封是4万石,不过,在总石垣与天守并排建了49栋橹。 “对我军攻城困难最大的就是这四十九栋橹了!”黑田家的家主珍而重之的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橹,有些类似于内地城池的马面或者碉堡、炮台一类的装置,对于攻城一方来说,从橹和城墙上袭来的交叉火力,是对攻城队伍致命的打击。往往要靠尸体堆砌成攻上城头的道路。 而这四十九座橹。既是当年松仓家的守御利器。也是导致今日岛原之乱的一大根源。在日本国内。普遍认为在由火山灰和熔岩流变成的土地进行这种建设修缮工程是困难的,耗费人力物力巨大。但是松仓家还是完成了这项任务,可见征发徭役耗费钱粮之巨大。 “若是我军以炮火攻破城垣,贵军可能破城?” 华宇极目远眺。海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正在往来穿梭,不断将大名和幕府的军队运到岛原半岛上,在山脚下,一个个大名家徽旗号下,无数的武士、足轻、铁炮队正在紧张的列阵。更加遥远的海面上,四艘双桅横帆船在岛原城的侧面海面上挂满了风帆,正在海上急如奔马的往来驰骋,耀武扬威。 除了正式的军队以外,家光更是发了狠心。从府库里拿出钱粮来,以每天五斤白米,二百钱的代价,雇佣了两万余人的浪人,组成了义兵队。讲好了战事结束归南中军调遣使用。若是在战争期间阵亡、伤残。一次性给付二百石白米的抚恤。 手上有了这些炮灰,松平老中自然不怕死人了! “只要殿下的大筒能够轰开城垣,令城头有一盏茶的时间,下国兵马便可以登城肉搏!” 在黑田骚动中险些被人诬陷致死的赴港藩主黑田忠之,作为拥有五十万石石高的外样切支丹大名,被岛津家赶出了自己的封地,为了报仇夺回自己的封地,同时也为了报答将军对于自己家老去检举他要谋反的罪名不予理会的恩德,颇为奋勇。 “城内不过三万七千余人,其中有战斗力的为一万三千余人。大多是些浪人之辈,懂得什么兵法?!” “就是!这群野地里的切支丹!除了会听那个天草四郎蛊惑什么,天地本同根,万物是一体,其间并无尊卑之别的歪理之外,那里懂得什么兵法?” 黑田、细川、水野家的几个大名也是纷纷嘲笑起来岛原的这群教匪。 指着远处城头上的竖立起的十字架,画有十字架和圣像的旗帜不停的讥笑着。 “嗤!要是这群家伙这么没用,你们怎么不在九州把他们消灭掉?让他们占据了整个九州,你们跑到这里来了?” 梁宽按着宝剑剑柄同身旁的亲兵小声嘀咕了一句。 在这几天歇兵养马的空挡里,梁宽领着几个参谋仔细的研究了一番九州风潮的情形,对于岛津家和天草时贞四郎的作为表示嗤之以鼻。 明明自己兵少力弱,却在占据了九州之后不大举渡海,将战火烧到本州、四国等处,反倒是急着在九州检点胜利果实,将抢到手的肥肉吃到肚子里才肯出兵。殊不知,他们在消化胜利果实,也给了德川家喘息的时间。 “若是此辈不惜一切的渡海,本州、四国一定是烽烟四起,德川家的仇敌肯定会起兵作乱,若我是岛津,便可以因势利导,于中取利。可惜啊!这群矮子!” 你放弃了主动进攻,那么德川家便有了喘息之机。岛津家阵前反噬给岛原一揆军带来的大好时机稍纵即逝。 在松平信纲的献计之下,幕府以守为攻,将岛原城所需要的粮食、盐等生活物资和武器列为禁运品,同时派遣船只在海面上往来巡逻,切断岛原从海上获得物资补给的通道。中间更有松平前往广州哭求救兵,令南中军不可能公开对九州的岛津和天草两家进行补给,间或有五岛家和宗家走私高价出售些粮食火药等物与天草,也是缓不济急杯水车薪。 “城内有数万人,然松仓家不过四万石石高。粮食储备不多,近日又有大军兵临城下,此辈势必粮尽,今日正可破敌!” 作为将军家光亲自委派的统帅,松平信纲将代表着将军权力的剑与军配双手呈上,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李华宇。 “我家将军严令,开战之时,务必听从殿下军令,违令不尊者,斩首!临阵退缩者。撤藩!” 一旁的御三家大名手下的家老们。早就在事前得到了知会。立刻起身从马扎上站起身来,穿着装饰的五颜六色的大铠跪倒在地,口中齐声念诵,“谨遵军令!” 他们的这一番作为。令谱代大名、外样大名们不得不依样画葫芦。也有人脑子多转了几个圈,将思路转到了如何巴结眼前这位大殿下上,只要巴结好了他,自己就是下一个五岛家、宗家! 据说对面的岛津家,也是和南中军贸易以后才有了今天的实力和胆量的! 华宇客套了几句后,接过剑和军配,勉励了几句眼前的大名和家、旗本们。 “各部以炮声为号。听得我军海上炮船发炮后,便向岛原城下急进。以义兵队为先导,黑田队督战。黑田队登城后,扩大战果,细川、水野家随后跟进!御三家兵马压阵!我军骑兵于城外往来交通联络警戒!各部入城后,多捕捉俘虏,俘获人员除首恶天草四郎等人外。皆交由我部处置!其余城内各物,由松平先生主持分配!” 说完这一番话,华宇微微有些声音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否完整将梁宽等人教他的一套话说全了。 “嗨依!” 华宇身边的司号长命人挥动令旗,信号兵们摆动着手中的小旗,将一道道命令传递出去。 很快,山丘下,二百名骑兵便催动胯下战马,往岛原城外四周奔驰,在城上枪炮射不到的位置上往来驰突,呼喝叫嚣。 而那些炮手们,则是在日本民夫的奋力拖曳下,将大佛郎机和八磅炮们往岛原城下移动。 炮队的两侧和身后,是德川家的直属旗本护卫。整个阵线便如一块打磨的雪亮的九转钢一般。 在德川家直属旗本的两侧,则是如同乌云般乱糟糟的义兵队,这些由浪人组成的义兵队们,手中挥动着太刀、肋差、竹枪等各式各样的传统武器,期盼着能够在战斗中光荣的死去,为家里赚取好大一笔财富。 义兵队后面,则是五百南中军火枪手担任督战队,铳口上已经上好了雪亮锋利的刺刀,刀尖上的寒光和初升的朝阳交相辉映。 黑田队、细川队、水野队、御三家的两万兵马在岛原城下列阵完毕,只待海上炮船的信号。 岛原城上的一揆军也知道今日便是最要紧的时刻了,只怕今天早上的太阳就是很多人见到的最后一次太阳了。 城头上不知道是谁,开始大声的吟诵起了赞美诗。 “这群该死的切支丹!” 被岛津和天草合力赶出九州的黑田忠之咬牙咒骂着,催促部下们驱赶那些义兵队迅速前进。 “命人上前喊话,告诉他们天朝大军到此征讨叛逆,上天有好生之德,命令他们投降!” 御三家兵马的统帅,德川家光的九叔尾张藩的藩主德川义直吩咐手下的一名奉行,试图以天朝大军的名号来制造一揆军中的恐慌与混乱。 “你们快投降吧,不然等下大炮一响就玉石俱焚了!南蛮邪神可救不了你们!” 远远的有喊声传到了被护卫紧紧簇拥的黑田忠之耳中,听得他有些皱起眉头。 “同这些教匪啰嗦什么?直接大炮招呼,待会大炮响了看看有没有他们口中的上帝来救他们!” “大明的炮船抵达了何处?” “禀主公,已经过了九十九岛海面,在有明海上正在向岛原城靠拢!” 回应德川义直招降举动的,是岛原城头的呼喊声。 “我们不会做有马直纯那样的叛教贼!” “我们宁愿做角藏、三吉那样的殉教圣徒!” “看来,这群人是铁定了心要做南蛮邪神的祭品了。我们只好成全他们了!”德川义直听到了城头的呼喊声,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嗜血的笑容。 “主公,咱们可是有约与南中军,要用俘虏换东西的!”一个家老小声提醒藩主。 “这个自然,传令下去。。。。。。” “嗵!” 从有明海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大沉闷的炮声,众人循声望去,隐约可见一枚巨大的炮弹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飞向岛原城! 紧接着,又是四枚巨大的炮弹在人们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巨大的炮弹落在了城头上,顿时在城头炸起来一片血雨肉浪。悠扬动听的唱赞美诗曲调顿时被惨绝人寰的哭号声取代。 第一枚炮弹落到了城墙上,迅速的在人群中制造出了一条血肉胡同,之后几个弹跳落到了城下,在城下的军营中点起一路惨叫和火星。用草席和竹木搭建而成的军营在巨大的外力作用下登时变得一片狼藉,竹子制成的梁柱到处乱飞,尖利的断口处上鲜血淋漓。 第二波炮弹很是精准的砸在了几座橹上、城墙上。虽说城墙是用粘土夯筑而成的。但是这些被称为橹的城墙上的堡垒是用石块砌筑起来的。四枚炮弹将这些坚固的防御工事打得碎砖乱石四下里乱飞。石块和粘土块对城上的守卫者造成了霰弹般的杀伤效果。 “天童有令!撤下城头!撤下城头!” 在炮火的间歇中。从城上传来了数十人声嘶力竭的吼声,传达着天草四郎的命令。试图将部队从城头上撤下,以躲避炮火的锋芒。 “殿下!何种火炮,竟然威力如斯?只一轮炮火便令贼人如此胆寒?” 伴随着城头上腾起的烟尘。原本在四周城墙的外侧画着的红色十字,还有在城头上所竖起的那许多有着耶稣受难圣像的旗帜和木制的大小十字架变得东倒西歪,那些旗帜甚至被纷乱逃命的人群踩踏在脚下。 而遥远海面上的那些炮船上,只是喷射出大股的浓烟与烈火,未曾见到大炮发射时的巨大震动,便见到数枚硕大的炮弹飞出。 “这是我南中军的臼炮。最是用于攻打城头的利器。只是炮弹过于重了些,一枚炮弹便有200斤上下。”对着德川义直等人的惊愕,华宇虽然说年轻些,但也知道此时不吹嘘一下。在他们心头留下阴影,更待何时? “炮火固然犀利,只可惜装填速度慢些,若是能够像那些大佛郎机一样装填速度之快,某家敢担保。这世上没有一座城池能够抵抗的住!” 梁宽也是鼓角应和的吹嘘了一句,不过他的技巧就高明了不少,告诉这群矮子我们这火炮有不足之处。 “梁指挥。” “标下在!” “命人调二百民夫去四艘炮船上担任搬运任务,今日务必要轰开岛原城。” 仿佛是与华宇的话向呼应。往岛原城下开进的炮队也开始了炮击。 “开花弹!开花弹!” 炮手们大声重复着炮长的口令,快速的将药包塞进八磅炮炮膛内,用铁签子刺破棉布药包,将信管沿着点火口插进药包之中。用推杆狠狠的搠了两下确认药包已经着实,一个装填手用竹筐将一枚八磅炮用的开花弹背到了炮口前。 “装填!” 。。。。。。 此时间被称为二之丸的岛原城外围阵地,土墙石垒倒塌成一片。趁南中军来自海上的炮火暂时停歇,那些一揆军的教徒们,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下,呐喊这从城下扑上城来,挑土搬石,加紧修复各地坍塌防线,或是忙着从坍塌的工事中搬开石块与木头,将里面的伤员抢救出来。 如蚁般的人群,开始忙碌不停,他们一边忙活,一边还提心吊胆,担心明军再次开火。 但是,刚刚开始工作,便听到城下的隆隆炮声。炮弹从另外一个方向袭来。 除了一些炮弹在空中提前爆炸,多颗巨大圆滚的开花炮弹,轰隆隆中。落在了二之丸的城头前后,狠狠砸在左近的几座橹的地面上,有的甚至正巧落在城墙正中,更有几枚炮弹飞到了连接二之丸与本丸的木桥上。 二之丸城头上不论那些之前属于有马家武士的浪人,还是那些信奉教义的农民面对着炮弹都是一阵尖叫。不过随后众人发现,这次的炮弹,并没有先前炮子的威势,虽从空中高高落下,却难得砸坏什么,更不怎么滚动。因为重量不够。 几个人见状甚至有些好奇的围拢过来。试图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炮弹上的引信燃烧到头了。 “轰!” 一声不大的爆炸声响起,一股浓烟在城头升腾起来。 跟着,更多的烟柱在二之丸、本丸、护城河左右前后升腾起来。 城上立刻被呛得咳嗽声不止,很多人吸入这烟雾后。更觉自己双目晕眩。头痛欲裂。随后又惊恐地感觉自己呼吸急促,直有窒息之感。 他们拼命伸出手,想求助旁人帮助。然后想开口,却发觉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口中呵呵有声,全身剧烈抽搐起来。 又有人吸入毒烟后,发觉自己视力困难起来,他们恐惧嚎叫地乱窜,一边窜一边大口呕吐不停。吐得全身上下都是污垢。更有人奔跑的同时,鼻中口中。不时流下漆黑的血液,更增他们恐惧。 这便是开花弹中巴豆、砒霜等物的作用。 见城头上一片混乱,担任督战任务的五百南中军近卫营的火铳手立刻扑倒城下,选了一处方才被臼炮炮弹砸掉了两处录的所在。不分青红皂白,朝着城头便是一顿火铳齐射。 密集的弹丸打得城头砖石乱飞火星直冒。二三百枚弹丸过后,便是有人在这一段城头上,也未必能够活了。 “义兵队!上!” “杀!” 由本州、四国等处浪人、町人护卫和大坂十人众编组而成的义兵队,手中挥动着太刀竹枪,个别的还有铁炮疯狂的朝着被炮火急袭后打得千疮百孔的护城河、二之丸等处扑去。 冲在最前面的,两千名义兵队手中并无武器,只是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草袋子。只要他们将草袋子丢去在护城河中,回来便有这么一袋子的米等着他们。 而那些手执刀枪的也同样是为了高额的赏格而战! 在义兵队疯狂的冲击下,很快,城头上便出现了代表着德川家的三叶葵旗。 城头上的一揆军面对着义兵队疯狂的攻击,如同秋天里的稻草一般成片倒下,鲜血沿着城垣台阶流下,将城墙、护城河都染红了。 面对着义兵队疯狂杀戮,一揆军的百姓、浪人愤怒如狂。六、七百名高声呐喊:“今日便是我等殉教之日!” 随着喊声,这些人虽然身上甲胄不全,手中只有竹枪,却仍然丝毫不惧义兵队手中的利刃猛扑过来,“主啊,请你宽恕这些罪恶,荡涤这些异教徒邪恶的灵魂,指引他们到达天堂的途径吧!”一面呐喊,一面试图用长长的竹枪将义兵队赶下城去。虽然城头狭窄,不利于长枪施展,面对着义兵队手中锋利的刀剑,不时有人倒下去,但是这些走投无路,丝毫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百姓,几乎是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前进,逐渐拉开了与义兵队的距离,手中的竹枪开始发挥威力。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义兵队们被这种不惧死亡的行为骇的面如土色,纷纷向后溃逃。 “不许后退!不许后退!哪个后退我杀了他全家!” 福冈藩的藩主黑田忠之带着本队踩着尸体冲到了二之丸城头。 “你们忘记了战死者的抚恤了吗?!” 第三百一十八章 岛原城,陷落! “你们忘了战死者的抚恤了吗?!” 黑田忠之身旁的武士和侍大将们纷纷呐喊。 随着这一阵呐喊,黑田家的旗帜被黑田忠之狠狠的插在了用夯土制成的二之丸城头上。 “这就是我的葬身之地!铁炮队!上!” 在黑田藤巴纹的旗帜下,他的两个弟弟同样身为藩主的黑田高政、黑田长兴亚赛两条凶猛的恶狼一般领着藩下亲兵猛扑上前。 很快一顿砍杀之后,便在黑田家的本队与义兵队之间制造出了一道屏障,义兵队面对着一揆军的长枪和黑田家的督战,再想想那些死后可以获得的抚恤,顿时爆发了冲天战意,有人在队伍中高声喝道,“今日便让我战死在这里吧!杀!” 一心为了那二百石白米抚恤金而求死的义兵队,爆发出的战斗力是远非这些靠着一时勇气而冲上来的宗教狂热者们所能够比拟的。 双方都不怕死,都认为死亡是一种归宿。但是,与一揆军不同的是,义兵队的浪人和破产武士们甚至就想死去! 面对着如林刺来的长枪,几个浪人甚至丢下了手中的长刀,袒露出胸膛,猛地扑上去,让锋利的竹枪刺进自己的身体,同时死死的抱住那几柄竹枪,不让那些教徒们扯出去,鲜血便顺着竹枪向外喷射而出。那几个教徒被这疯狂的举动吓得有些不知所措,握着竹枪正在诧异之际,义兵队中有人跳跃而出挥刀将这几个教徒的手臂斩断,转眼间,方才还在杀戮的教徒顿时成了抱着一个断手嚎哭呻吟的人。 “让我们战死在这里吧!” 浪人们的攻势还在继续。 不断有人高呼着口号冲进一揆军的队伍中,凶猛的砍杀,或是让对方的竹枪刺入自己的身体。 借着义兵队疯狂的攻势,黑田家的本队全数冲上了二之丸,并且将死尸丢掉城下,与那些草袋子一起铺成了一道上城的坡道。 “铁炮队!列阵!开火!” “长兴君!你下城去,向松平老中大人禀报一声。就说我黑田家已经冲上了二之丸,请他将天朝的大筒调到城头上来!对本丸进行轰击!” 黑田忠之要自己的弟弟去向松平老中报捷,同时请求援兵。 “让一成君去吧!”黑田长兴头也不回的指挥着本藩武士猛烈的向前突击,要哥哥安排身为黑田二十四骑之一的老将黑田一成前去报捷。 “主公可是嫌弃我老了?一成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却依旧可以闯阵破敌!” 头发已经花白了的老将黑田一成,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一手擎着黑田家徽号的旗子,一手举着长刀,呼喊着带着几个御家人朝着一揆军人数最多,队形最为厚实的一处橹冲了过去。转眼之间便被人群淹没。 “开火!” 黑田忠之挥动手中的军佩。花费重金打造而成的三百名铁炮队。对着不远处的人群扣动了扳机。 这个距离不到十步,就是瞎子来也可以击中目标。不过,死伤的人可就不一定是谁了。 首先挨了铁炮的是义兵队,之后才是那些一揆军。 被突如其来的弹雨进行了一番洗礼。一揆军立刻有些慌乱,前进的势头为之一滞! “好!继续开火!” 见每支花了四十贯钱从南中购买的铁炮有如此威力,黑田忠之立刻觉得这银子花得值!他命令第二波铁炮手向前开火! 听到藩主的命令后,第二波铁炮手立刻向前,将已经打空火铳的铁炮手替换下来,对那些拥挤混乱慌张的一揆军们扣动板机。爆豆般的火铳声再度响起。在方才铁炮轰击后,黑田家战阵前面,升腾起一片浓密而狭长的白色烟雾地带。 “主啊!你是否释放出了地狱的恶魔?!” 几个一揆军面对着身旁死伤的同伴意志立刻崩溃了,丢下手中的竹枪。转身企图逃走。当即被队伍中的浪人拦住,一刀斩为两段! “叛贼!” 在铁炮队的攻击下,一揆军开始出现了颓势,缓缓的,无奈的朝着本丸方向退去。 不过。在城下列阵的南中军炮队,却是很好的把握住了战机,见黑田家朝着连接本丸与二之丸的木桥发起攻势,便迅速的拖曳着大佛郎机沿着用尸体和血肉堆积而成的上城坡道费力的攀爬上来。 一揆军见有大筒企图登城,越发的拼死搏杀,他们清楚,一旦这些大家伙上了城,那就再也没有大家生存的空间了!从本丸处也有大批的教徒手中举着各色武器,有人甚至空着手冲了过来。 不断的从侧面朝着上城的坡道释放弓箭,不时有南中军炮手被那些竹弓射中。 “保护大筒!保护大筒!” 幕府的旗本们一面努力的随着炮队向上攀爬,一面狂呼大吼。 不时有旗本用自己的身体为那些炮手们遮挡从两侧射下来的箭矢,虽然这些旗本大多有甲胄护身,但是不时有利箭刺入身体发出的闷响声。 “火铳手!对城上开火!” 队伍中,一个冷峻的声音发出号令,立刻有百余名火铳手跃身而出,在炮队攀爬的道路两侧列队,对着两侧的城头猛烈射击。 几十个一揆军被密集的弹雨击中,哼也不曾哼一声便去见了上帝。 更多的是被打得飞了出去,变成了一堆烂肉血污。 此时二之丸城头上的一揆军己然所剩无几,特别那些顽强敢战的浪人更是被几轮火铳射击扫荡一空。不过那些浪人的战斗力确实凶悍顽强,除了最开始被火铳打翻的数十个浪人以外,嚎叫着又沿着木桥从本丸中冲出了数百个一揆军。 他们大声呐喊,直奔黑田队和义兵队猛扑过来。于是,城头上又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火铳声,间中夹着金铁交击声,兵器刺进的闷响,双方兵士濒死前凄厉的哀嚎惨叫声。 因为双方在一线死拼的主力都是浪人,义兵队的浪人一心求死好换抚恤,而一揆军的浪人又是当年跟着有马家的武士。都是最早一批在日本的天主教徒。属于最核心的“鬼厉贪狠”,(五代德川将军给予这些天主教徒的称呼。)信仰极为坚定。 对于这些浪人,幕府和各家大名都是抱着一个念头,那就是消耗! 短短的几分钟过去了,最先突上城头的义兵队已经不到三千人能够继续站立在那里。个个狼狈不堪,多人身上挂彩。手中扶着刀柄不住的张着嘴在那里喘着粗气。 这些浪人,在一揆军中浪人与农民悍不畏死的攻击下,被太刀和竹枪的联合攻击杀得伤痕累累,眼见周围的同伴一群群倒下,他们却是悲哀的发现。眼下向木桥方向前进一步都很困难。双方都在拼命的坚持着、丝毫没有任何的花俏。 黑田队后面一阵轻微的骚动。八门大佛朗机在付出了砸死压死砸伤十余个民夫的代价后,终于被拖上二之丸城头! 一声号令,义兵队的浪人们个个暗自叫了一声侥幸!如大海退潮一般闪到两侧,将通往本丸方向木桥让了出来。 “开火!” 一个冷酷的声音压过了一揆军咆哮的吼声。 大佛郎机炮。全部子铳都换上了霰弹。每一个子铳中都有十几个几十个大小不等的霰弹。四门大佛朗机炮口喷射出浓烟火焰后,密集的霰弹呼啸着从义兵队的耳边身边掠过,炙热的气流令他们尽量紧紧的贴住了城头,免得被那些弹丸击中。弹雨劈头盖脸砸进了一揆军乱砸砸冲了来的队伍当中,前后左右。人们立刻听到了弹丸穿透身体时发出的噗噗声,击中城头时土石不堪忍受的呻吟声,还有队伍中无数倍击中击穿了身体的一揆军嚎叫与惨呼。 噗的一声闷响,一个手中擎着十字架旗帜的一揆军头目,直接被几发霰弹击中。一团团血雾腾起,上半身连同手中十字架旗子都不知飞到了何处。 而在海上,那些臼炮已经完成了第二轮装填,巨大的炮弹掠过人们的头顶,向本丸飞去。 本丸同样是采取夯土构成。加了糯米汁等物的城墙号称坚固异常,又有天守阁,天守阁上可以观察敌军情形,也可以派驻部分兵力在各层守御,居高临下对下面进攻的敌人进行打击。但是,筑城名人松仓所铸造的这座城,防御铁炮大筒与弓箭没问题,但在将近二百斤重的臼炮炮弹轰击下,昔日所称坚固的城垣也变得脆弱不堪。几处城墙竟然在瞬间坍塌出了缺口。 城头上面的一揆军,与下面城下军营中正在整队,准备扑上城头与官军展开争斗的一揆军,发出阵阵惊呼尖叫,被坍塌下来的砖石木料砸得血肉横飞,被从半空中落下的土堆石堆掩埋,大量的土石方从头顶落下,这些在城下的一揆军成员被活活埋在砖石木料中,其中只怕难有几人可以活命。 轰!又一颗大炮弹砸在城墙上,巨大的冲击力砸开城头垛口,炮弹弹跳而落如城中,夹杂着无数砖石。在尘土飞扬中,一团团大股的血雾染红了尘土,迎面一个一揆军被臼炮炮弹击中,当场被打成碎肉,泥土夹着一些支离破碎的肢体乱飞。 还有几个人被掠过的炮弹带倒在地,一个个满身尘土灰头土脸,身上沾满了泥土血肉。一个少年正欲迈步逃走,惊愕的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在不远处的几块砖石下面,却一时无法死去。痛苦地在地面爬行着,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声。 轰!轰!…… 臼炮的炮弹接二连三的落在了本丸城头上。 “幕府不是有的是忠勇果敢之士吗?为什么要让明国人来?难道你们忘记了朝鲜战死的前辈了吗?!” 炮火硝烟尘土中,一揆军半是绝望、半是嘲讽的发出吼声。 对于这样的吼声,黑田忠之只当没听到。眼睛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南中军战术。 南中军的战术看上去也是平淡无奇,无非就是先用大筒用霰弹对着一揆军队形轰击,之后指挥黑田家和南中军炮队的护卫火铳兵、幕府御家人的铁炮手进行铁炮攒射。 大筒将一揆军队形轰散之后,铁炮手的不间断射击将余下的一揆军打死打伤的七七八八的,之后那些足轻紧握着长枪在足轻大将的带领下冲上来,将余下的一揆军杀死。如此循环往复,一波一波的攻击浪潮,屡试不爽。渐渐地。二之丸通往本丸的木桥被黑田队控制,后面的水野队、细川队也冲上了二之丸城头。丸之内二之引的细川家旗帜,泽泻纹的水野家旗帜在城头上满眼皆是。 一时间见城头上的幕府军越来越多越逼越近,无数黑压压的铳口又是对准抬起,一个一揆军中的浪人绝望地高声大叫:“主的信徒们,今天就让我们在这里为天主战死吧!” 山丘之上,通过千里眼的帮助,松平信纲、德川义直等人将战况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战下来,双方至少要有几千人的死亡。 那些浪人组成的义兵队还不在幕府军队的建制内,属于临时工。但是死去和受伤都要给予高额抚恤。 “如此悍不畏死以武犯禁之人。还是早些死了干净!” “老中大人。可以传令下去了。凡是俘虏一人交予我南中军者,奖励钱一贯,布二丈!” 华宇已经从初次观看这血淋淋的战阵带来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开始为南中军的利益谋划了。 如今南中军正在大举进行基本建设,缺少的就是这些劳动力。 这岛原城里就有数万人口。不论男女老少,即便是死伤一万,还有两万人可以用于为南中军的建设添砖加瓦,用血肉润滑这部庞大的机器。 “唉!比起阿爹来,还是差了许多啊!” 细滑的绸子内裤滑过皮肤令人感到舒爽细腻,想想刚才悄悄借着更衣时换下的那条被汗水沁湿了的内裤,李华宇有些郝颜了。“当年父帅开创家业时也不过我这个年纪,就能亲冒矢石上阵。如今我距离战阵如此遥远,却如此胆怯。唉!还是要好生学习一二才是!” “传令!殿下有好生之德,不忍多加杀戮。各军将士有俘虏者,可以送到南中军处,殿下自有重赏!” 德川家的家老、旗本们一起高声呼喝,喊声被由近而远的传播出去。不停的被越来越多的人重复高喊。令在最前面拼杀的义兵队、黑田队、水野队、细川队的足轻、铁炮手、大将们兴奋异常。这些该死的切支丹还可以换取钱和布啊! 于是,本来要刺向胸腹头颅等要害部位的长矛也变成了四肢。 “传令!活捉或是杀死天草时贞四郎等逆首者,活捉或杀死切支丹中修道士以上者,皆有重赏!” “获天草者赏钱千贯、米五百石。封六百石奉行一人!获修道士者,赏钱百贯、米五十石!” 丰厚的赏格被又一次的传递到了岛原城上,各部兵马愈发的疯狂了,见到每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便是劈头一刀,之后再向别人询问,此人是不是天草? “大少帅,可以让我们的人撤出来了。这座岛原城守不住了。” 在李华宇身边的梁宽久经战阵,对于这种城池攻坚战看得太多了。眼前城头上遍布幕府军各部的旗号,不停的有人从城墙缺口处跃上城头,沿着上城道路冲进城内与城内的一揆军展开搏杀。 各家大名徽号家纹的旗帜在岛原城各处飘扬,几面三叶葵旗号迅速的朝着天守阁方向移动。只要德川家的旗号插在了天守阁上,这座岛原城便是宣告陷落的时候到了。 “梁指挥,发信号,令水师停止炮击。你带人上前。把我们的炮队撤出城来休整。令马队在岛原城四周巡哨,切勿使一人走脱!让随同的兄弟们到城中历练一番!” 随着南中军步兵冲进岛原城,压在一揆军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了下来。 飘扬在天守阁上的红色十字架旗号被人用力的从五层上丢了起来,有人挥动着长刀在天守阁上高声大喝:“我!山田右卫门作,已经讨取了逆贼首级!” 见有人投降,幕府军和南中军个攻势变得越发凌厉强劲。 “战斗不问胜败,一切为了上帝的光荣,为了献身于上帝。” “成千成万的天主教徒和传教士们,过去曾经无辜遭受酷刑,今天已到了我们最后的时刻了!让我们决心为自己的信仰殉身吧!” 一些教徒们开始绝望的狂吼起来,挥刀向自己的妻子女儿砍去,免得他们被幕府军俘虏之后遭到惨无人道的待遇。 “杀!” “跪地弃械投降我南中军者,免死!” “跪地弃械投降我南中军者,免死!” 冲进城中的五百名火铳手,四处高呼着招降口号,随手将俘获的财物丢弃给幕府士兵,命令他们将那些被俘的一揆军教徒捆绑起来,押出城外交给南中军的马队看押。 “抓住天草了!” “抓住天草了!” 一阵欢呼声从城内角落中传出,几十个满身血污的人被幕府军押解出来,递解到华宇、松平、德川义直等人面前。 “殿下,请您裁决!” “此乃贵国内部之事,皆由幕府裁决才是。我军不干预。”华宇笑语茵茵的将球踢回了松平信纲脚下。 “你就是南中军的李华宇?” 与华宇岁数相仿的天草时贞四郎抬起消瘦的脸看了一眼李华宇。 “我今天败了,不是败给了这群异教徒,而是败给了你的大炮!若不是你的大炮,这里将会被尸首填平!我若是有你得支持,日本将会是一个天主光辉照耀下的国家!” “说完了?”李华宇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 “老中大人,送他去见他的上帝吧!” 一名幕府军挥动手中长刀,将天草时贞四郎的人头砍下,用长枪高高的挑起。 随同一并被斩首的还有数十个有着修道士头衔的头目。 “天童大人!”“天童大人!” 见天草时贞四郎被斩首,顿时俘虏群中哭号声响彻云霄。 “来来来!到这边来,手中有教匪俘虏的,到我军这边来换取钱和布!” 几名南中军大声的在各家大名阵列前策马驰过,高声宣读着大少帅的恩德。 一名俘虏,可以换钱一贯,布二丈。这个价格早就在各家大名军中传播开来。 岛原城,随着天草时贞四郎的人头落地,数万教徒变成了南中军的俘虏。 岛原半岛落入了幕府军之手。 第三百一十九章 燃烧的鹿儿岛(上) : 不好意思,笔误,之前提到的锅岛直茂,早在猪脚穿越之初就挂了。现在应该是锅岛胜茂。对不起大家了。 请大家用月票砸死我吧 ! 在松平信纲、德川义直等人的指挥之下,数万幕府大军一日之内攻克岛原城,将为祸数月,引起九州变乱的天草之乱平息。 大军还有数万人未曾下船便有如此之捷报,这在历代征伐中也是少见的。 不由得老中松平信纲写成文书,与藩主德川义直联名向将军德川家光报捷。 报捷归报捷,如何处置善后,却是一件难事。 松仓家已经败落,幕府正好可以将岛原地区列入幕府直属地域,但是,不远处的福冈藩黑田家等人该如何处置? 命人将岛原城内草草收拾一番,将遍布于城头上下的尸首检点一番,那些作乱的教徒尸体丢进大海。幕府阵亡 将士照着条例抚恤。松平安顿好了这一切,这才到华宇的大帐中毕恭毕敬的邀请殿下入城。 “老中大人,今岛原教匪已平,我们是不是该进攻犯上作乱的岛津等西军余孽了?” 甫一落座,李华宇的问题便来了。 “殿下,外臣今日前来便正是为了此事。一俟大军调齐,我军便南下鹿儿岛,平息岛津家的叛乱!” 为了这次平乱,德川家光将军也是下了血本,征调了十五万人的军队前来。准备将这意图谋逆作乱的岛津家彻底从日本铲除! 这几天,不断的有关东诸侯的军队源源不断的开到下关,准备渡海进入九州讨伐岛津叛军。 这些大名们都清楚的很,一旦岛津叛贼被打垮,那么,少不得大家要坐在一处重新分一下骨头。岛津家把九州搞得天翻地覆,他倒下了,大家势必要在他的尸体上开一下宴席,就像当年秀赖死后,家康将军对诸侯进行转封一样。大家的石高是不是也要多一些呢? 基于乘火打劫扩充实力和地盘的想法。遍布于四国、本州各处的百余家外样大名表现出了比亲藩和谱带大名还要积极,几乎是自带干粮前来下关地区集结。 对于这些,水师往来于海上的南中军自然是一清二楚。 “老中大人,不知有没有想过俟大兵将岛津逆贼铲除后。如何收拾残局?” 遥遥举杯同德川义直示意了一下。二位殿下将杯中的黄酒一饮而尽。 “来日大难。” 面对着李华宇的问话。松平信纲想了许久才从牙缝里迸出这四个字。 照着以往的做法,岛津家被灭掉以后,势必要将土地、百姓转封给在此次战役中有功之人。当然。将军和他的近臣们是分得最大份额的那部分人,但是其余各家诸侯也要分上几根骨头才是。 但是,家光将军已经决定此番战事结束后,接受南中军的美意,不再进行转封活动,九州之地全数归属于幕府,作为幕府的直辖土地。这样一来,幕府便在日本具有了绝对压倒性优势地位。任何一家大名都不敢挑战幕府的权力。 但是,若是各家大名没有分到骨头,这势必会对幕府心怀怨念。为了平息怨怼,焉知家光将军会不会学曹操一样,借人头来平息怨气?而自己的这颗人头,似乎长短宽窄轻重正合适啊! 幕府的几位老中中酒井忠胜、阿部忠秋、堀田正盛、稲叶正胜这几年见自己在将军面前呼风唤雨,在背后做的那些小手脚小动作,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一旦那些大名们鼓噪起来,这些人不在将军面前乘机给自己上烂药那才叫见了鬼了! 被酒精和美食熏得两眼通红的德川义直见松平老中紧锁的眉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老中大人!您放着眼前的菩萨不拜,却在那里胡思乱想什么?” “大人的意思是?” 德川义直端着酒杯用油乎乎的嘴示意一旁举着筷子正在研究鱼生的李华宇。 “还请殿下教我!” “这是家父帅的意思。” 华宇命人取过一封书信,翻检出几页递给了松平信纲。 “家父命人用快船送来。内中谈到了九州平定后贵国重新恢复秩序的事情,更提到了不能进行转封所面对的问题和解决之道。一家之言,算是我父子的美芹之献吧!” “贤乔梓的主意定然是为我德川家谋划万年之计!” 德川义直和松平信纲从座位里离开先恭恭敬敬的向华宇行了礼表示感谢,这才开始这份家书。 守汉的信里先是夸奖了儿子几句,诸如阖家大小平安勿念之类的话之后,便是进入了正题,首先表示已经责令有司组织船只往日本,运去粮食布匹肉类咸鱼等物以供军需,这批船只抵达日本后可以用来转运军队用于征讨叛逆。战事稍缓时可将俘虏运回。 在信中,最关键的便是提到了在战后重建的问题。 守汉很有见地的提出了将眼下的石高制恢复成石高与贯高并行的制度! 战国时代的大名们计算年贡额度,有两种基本方式,即“石高制”和“贯高制”。前者以粮食为标准,石读作“担”,本是重量单位,一石为一百二十斤,后来转作容积单位,一石也即一斛,合十斗或一百升或一千合;后者以货币为标准(当时日本国内不铸钱,用的都是中国外流过去的铜钱),一贯即一千文钱,后来“贯”这个概念在日本也转化为重量单位,一贯仍等于一千文,而所谓重量单位的一文,就是指的一枚永乐通宝的份量。 在咱们粗略想来,理当是商品经济较发达的近畿地区采取贯高制(因为流通的钱多)。而主要的粮食产地则采取石高制(方便征收米粮),然而事实上的情况正好相反。大名们才没有那样温良谦恭,他们既需要米粮来养活家臣,也需要钱币去购买领地内不出产的各种物资,诸如铁砲、马匹等等,所以农民越是缺什么,他们反而越要收什么。 然而征收钱币作为年贡,甚至强制规定农民必须上缴永乐通宝这种质量好的钱币为年贡,使得农民们不堪重负,纷纷逃亡。因此贯高制发展了一段时间之后。战国大名们又被迫逐渐转向石高制。等到丰臣、德川两家崛起先后统一日本,则石高制也就在全国范围内固定下来。后世对于战国大名的领地大小、财政来源,往往用年贡额来推测和计算,一般也都采用石高制。 但是石高制还分表高和实高两种。所谓表高。是指在所谓太阁检地后所确定的年贡额。而实高是指封建大名所实际能够征收的年贡额。在德川幕府建立后,战火逐渐熄灭,大名们将主要精力从对外扩张转向内政开发。领内年贡数日益增加,中央政权却不可能每年都检地核准,所以实高和表高往往差着十万八千里。 越是边远地区,越可开垦新田,增加石高,发展速度很快,畿内地区则没多少发展空间了。 打个比方来说,伊达政宗受封大片南部陆奥的土地,主城定在仙台,再加上常陆国一万石和近江国一万石,宽永十一年(1634年)计算的表高为六十二万石。然而事实上到了宽永十三年(1636年)政宗死去,经过不懈的努力,大力开垦荒田,仙台幡的实高已经接近一百万石了,时人俗称为“仙台百万石”。 若是将九州这些看上去贫瘠的偏僻之地分配出去,免不了又有大名经过数年的卧薪尝胆,变成又一个仙台百万石。 “家父帅的意思,是将此次战后的转封,与幕府开放通商口岸之事结合起来。将口岸额定的税收拿出一部分作为年金来赏赐给这些有功大名。” 石高制度与贯高制度并行,这个法子似乎不错。既丢给了大名们骨头,又不会让这些白眼狼们吃得过于肥胖了。而且,这丢骨头的手和骨头,都在幕府手中,一旦哪个大名有异心,立刻便可以致他于死地! 松平老中的脑子飞快的转了几个圈,同德川义直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此法可行,只是要再精细一些。 当下,众人都不再提议此事,只管饮酒谈些风花雪月喜闻乐见之事。 不数日间,大批军队渡海而来,数十家大名见一日之间素称坚固的岛原城便被攻破,天草时贞四郎的数万乱党连同城内百姓俱都成了南中军的战利品,不由得一阵咂舌。这岛原城可是由以筑城出名的松仓家建造数年而成,想不到一日便完蛋了,自己的那城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 对这些远道而来征讨叛军之人,少不得幕府方面要出来安慰一番,褒奖几句,之后便是重申军令。 抢劫可以,不得乱杀人。 人是要送到南中军那里换取粮食钱布的。 这话说的众位藩主们心头犹如火炭一般热,本来嘛!大家大老远的跑来这九州,为的不就是财货嘛!既然人也可以换东西,那咱们就先抢东西再抢人就是了。 安排了行军建制序列,以松平信纲为总指挥,黑田家为第一军,德川义直为第二军,李华宇与松平信纲居于中军,浩浩荡荡的十五万人水陆并进沿着北九州向南一路攻城夺地而来。 福冈、丰前、丰后、佐贺跟长崎等处都是一鼓而下,岛津家军队都是稍稍接触后便立刻撤退,留下一座空城给征讨军。 不过,便是这一座座空城,也是令征讨军中争吵不断。 黑田家面对着第一军各部冲进福冈城中大肆抢夺极为不满,几乎与几家大名发生火并,好歹这也是老子的地盘,好不容易才抢回来,正要重新收拾一下家业,结果先是被岛津家抢了一遍,之后再被你们抢一把,还有什么能够给我留下来? 就连那些种地的农民你们都不放过?!以后还有谁给我缴纳年贡?! 大军便是这般吵吵闹闹的一路向南,奔着熊本而来。 熊本。北九州与南九州的接壤处。由于地理上的原因,熊本自古以来就是九州地区的政治中心。岛津家的四万兵马在这里依托阿苏山山形地势据险而守。试图在这里阻击南下的征讨军,之后再玩弄老办法,吐出在九州风潮中所获得的土地,回到萨摩继续养精蓄锐以待时机。 “熊本地方贫困,岛津家又以吃饱饭为诱饵,大肆招收农民入伍充当足轻,这一仗,只怕死伤比岛原城还有严重些!” 中军行军队伍中,松平信纲忧心忡忡的对李华宇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熊本的东北部有阿苏火山。西南部有不知火海。因为有这两座陆地火山和海上火山。古时就有“火国”的说法。正如我中华那句穷山恶水出刁民,火国的恶劣自然环境,使得当地人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特别凶狠蛮野。战国时期,日本便流传着“天下九州兵第一九州熊本兵第一”的口号。刚刚被平定的天草之乱中那些坚守不退拼死力战的一揆军中便有不少熊本人。而在我们熟悉的历史上。冲进南京进行大屠杀的野兽组成的第六师团就是熊本师团。 但是这一仗还是必须要打。否则。熊本城这个钉子拔不下来,这十五万人的军队便不可能放手南下攻打岛津家的鹿儿岛城! 原因很简单,这座原本是堵住岛津家北上通道的熊本城。如今却成了岛津家的北大门,牢牢的钉在了北九州与南九州之间的通道上。 想法子绕过去?不可能的! 熊本城的建设地,就选在了位于隈本东南的茶臼山丘陵地带,横跨坪井川,而肥后的白川和井芹川则成为了天然要害,是日本筑城史上并不多见的占据天险的平山城。 就算是少数部队能够偷偷的迂回过去,大队人马如何能够过去?即便是从山岳间逢山开路、攀藤附葛的越过去,这十五万人的粮食辎重该如何保障? 粮道在后面,随时可能被岛津家在熊本城的守将锅岛直茂那厮切断,到时候,这十五万人不饿死就得跳海! 不得不佩服这座城池的建造者,日本历史上更加有名的筑城大师加藤清正地点选得实在是太刁钻了! “倭人清正,强悍、严厉,实乃酋中名将也。”在随同丰臣秀吉入侵朝鲜之时,加藤清正便以强悍耐战而被明军牢记,但是,更加应该让明军记忆犹新的,是他在朝鲜主持修建的那些倭城,特别是蔚山倭城,更是让明军流尽了血。再加上又碰到杨镐这么个窝囊废统帅,唉!不提也罢!只可惜了那些明军将士。在这之后,加藤虎之助清正之名,传遍整个日本。 回到国内后,一心修建自己的主城,加藤清正更是将全部心血都投入到了这座熊本城上。 熊本城是一座平山城,城池采用蔚山倭城时的技术。整个城池全长53公里,西南及东北一带是古城千叶城,被称为出丸。清正特别擅于建造石垣,因为上半部称作“武者反”而闻名。将主要防守设施都集中在南方,以应付假想敌萨摩藩的入侵。 熊本城的天守阁更是为日本所独有的一正一副形式。天守是连结式望楼型,大天守是5重6层及一层地库,称为“第一天守”。小天守是3重4层及一层地库,称为“第二天守”或“御上”,是城主夫人的居所。城东北是清正建立的丰国庙迹(立田山中腹),而城西南妙解寺迹(花冈山麓)与细川家两个灵庙连结。 除了天守阁以外,那些在日语中被称为“橹”的城楼,更是星罗棋布。之丸五阶橹、饭田丸三阶橹、宇土橹、监物橹(长冈图书预橹)、平橹、五间橹、北十八间橹、东十八间橹、源之进橹、四间橹、十四间橹、七间橹、田子橹各橹环顾于城垣四周,上面的箭眼射孔,不但可以供弓箭手铁炮手对城下进攻队伍射击,还很人性化的考虑到了射击死角问题,上面提到的“武者反”就是具有反斜面,为射手们提供最佳射击角度的设施! 听完了松平信纲介绍的关于熊本城的情况,看着有那手脚麻利的军官们用杯盘茶碗之类的摆设出的熊本城周围地理和防御设施,不由得让南中军诸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尽管李华宇是初临战阵,但是梁宽等人可都是在战场上滚打了十多年的老油子,端详着地图,再看看那几乎处处陷阱道道机关埋伏的熊本城,众人心中无不大骂这个筑城的加藤清正十八代祖宗。 “既然此城如此坚固,易守难攻,为何岛津家却轻易取得?” 李华宇突然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搞清楚了岛津家的做法若是能够照方抓药,重新来上一回不是更好? “殿下,那岛津家早已有了预谋,当日板昌君在岛原平乱时,他们就派遣间谍混进熊本城。板昌君阵亡后,他们便派遣一部冒充回鹿儿岛催要补充的使者突袭熊本,里应外合,夺取了熊本城!” “如今,守城的是锅岛胜茂那厮,早已将熊本城守得铁桶相仿,这些取巧的招数皆不可用!” 看来,奇袭、骗城这些招数都不能用了。只能是全军往熊本城方向开进,在城下与素有勇将之名的锅岛胜茂硬碰硬的干上一场了! 第三百二十章 糖衣留下,炮弹打回去!(又名燃烧的鹿儿岛中) 沿着从北向南的大道极目远眺,大道距离大海并不算远,冬日里的旷野又逢战事越发显得荒凉、空旷,远处隐约可以看到几个小小的村庄,早已人人走避一空,唯恐遭受到双方兵马的往来洗劫。在多年的战争环境教育之下,这里的百姓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在那些分不清是兵还是贼的眼睛里,安分守己的良民,往往是他们劫掠的对象,除非加入他们,一道去劫掠别人。为了躲避战事,距离大道比较近的这些庄子,大多数村民早已躲到山里去了。 虽说冬天的山野之地比起家来更加艰苦,不过只要能活下去,苦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海风卷着水汽不断袭来,天空不时落下的一些小雪花,吹到人们的脸上一阵阵的湿润。站在路旁的小丘之上,树立起了总大将的旗帜,松平信纲向山下行军的队伍望去。 临近熊本城,为了指挥便利,松平信纲同李华宇请示过后,将中军与黑田忠之的第一军一道行军。 道路上,随着大队人马的行军,卷起了大片的烟尘。 无数双穿着草鞋的脚踩在大地上,一阵颇有节奏的声音响起。沿着远处大道望去,同样的烟尘铺天盖地而来,伴随着腾起的烟尘,一大片各式各样的旗号出现在了山丘上众人的眼帘之中。 那些都是各家大名的家纹旗号。 山上的人在看着大道上的队伍,大道上的队伍里也在观察着山丘上的中军队。 沿着山脚。散落着数百骑兵,这些骑兵队伍肃整森严,骑手们以五骑为一列,各自肃立在马前。看似随意的散落在山丘上,但是却颇有规矩尺度。前后相距十步,左右间隔两步,队间相隔二十五步。骑手们个个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铁盔之下另有棉布帽子,身上俱都是外罩钢制胸甲,内中披着棉甲(也就是为了御寒发下的制式棉衣)。背后斜背着火铳。马鞍上挂着长刀。有些人更是用长枪刺入地面,作为临时的拴马桩使用。 一阵阵海风的吹拂,将骑手们身上的铁盔红缨,鲜红的披风大氅不断的起伏舞蹈。一片耀眼的火红颜色在众人眼中燃烧。望之犹如火海一般。 “好雄壮的队伍!” “人人都有铁炮!” 一名奉行不由得由衷的赞叹。 “那是自然!那可是天朝大将军殿下的亲兵队伍!自然是威武雄壮!” 旁边的同僚一边羡慕的望着小丘上的旗号与兵马。一面有意无意的抚摸着腰间的长刀,那是南中军当年特为出口日本制造的太刀,用九转钢制成。 “主公说了。幕府传下军令来,这一仗哪家打得好,功勋卓著,便可以获得一个开放通商口岸的权利!到那时,家里的孩子们,我都要给他们配上这样的盔甲刀枪!” “是啊!那个时候,咱们的俸禄应该比现在多些吧?南中来的上好商品,也会便宜一些吧?” 两个武士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第一军的队伍过后,便是大队的民夫队伍。 此番出战,说是动员了十五万人的军队,其实其中有将近六万人是从各处征调来的民夫,负责为军队转运粮食。 德川幕府这次为了显示实力,很是大方的宣布,所有出征大名军队的给养供应,一天三顿饭都由幕府负担。便是民夫也享受着每天两顿饭一斤大米得伙食标准。 “各部的士气很高昂啊!” 身为总大将的松平信纲,很是满意的看着脚下大队大队的人马如潮水般向南行进。 “这是自然。兵法上说,上下同欲者胜。如今我幕府上至将军大人,下至一个普通足轻,都欲将岛津逆贼一战而除之!自然士气高涨!” 熊本城中。 望着院子里那落尽了树叶只有光秃秃枝干的银杏,两个岛津军中的统帅对坐饮茶。 “你决定了?” “不错!” 从鹿儿岛方向赶来增援的桦山家家督桦山久守轻轻的啜饮了一口由锅岛胜茂泡的茶。 “果然是好茶。胜茂君的茶道技艺越发的精湛了。” “不算什么,这是不久前南中商人通过五岛家的船只送来的。是今年杭州府的茶叶。” 按照锅岛胜茂的想法,由桦山久守引军马在熊本城中守御,同时也可以进行休整,他领着五千人马携带二千支南中铁炮、二十门大筒往菊池去,以岛津家传统的钓野伏战术,在那里进行伏击战。 “菊池西南便是熊本平原,东部为阿苏山的外轮山西麓,最是险要。幕府军远道而来,地理不熟悉,人马又疲惫。我在这里依托山形地势设伏,以一部军马前出诱敌,待双方接触后,我诱敌队后撤,待敌追击进入伏击圈之后以大量铁炮大筒杀伤敌军,东面是阿苏山的火海,南面是我军的铁炮队,西面是大海,幕府军若是不想死或是跳海,便只能向北逃窜。势必前锋会冲散他的本队。” “妙!之后胜茂君便可以挥师掩杀过去!重新上演一幕淝水之战!” “不错!幕府军虽然号称十五万之众,但是部伍甚多,彼此之间指挥呼应不便,我军正可以以整击散!” “那,若是乱兵中遭遇到了南中军大殿下的队伍,胜茂君又该如何?” “南中军虽然与德川家结盟,断了跟我岛津家、锅岛家、桦山家的贸易,但是却没有断除五岛家跟宗家的贸易,相反,他们反而增加了与这两家的军火贸易数量。说明南中军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不过我们的钱财没有德川家多罢了!我已经下令,不论何时在何处遇到了南中军的队伍。只要对方不开火,便不得冒犯!即便是俘获了南中军兵士军官,也必须以礼相待。特别是十多岁的少年,无论做何事,都不得打骂侮辱。” 五十人一队的铁炮队趁着夜色的掩护,与桦山家的兵马交接了防务,沿着熊本城北面的大道,一队一队的开出了熊本城,人衔枚马带嚼环悄悄的往菊池设伏去了。 阿苏山是熊本藩与丰后藩的交界处,与菊池毗邻的外轮山。更是以山高林密著称。山上多悬崖峭壁。熔岩裸露;外侧地势较缓。外轮山北侧的大观峰是整座山的制高点,可眺望阿苏山全景。山内多温泉、瀑布。 锅岛胜茂早已选择好了一处所在,将这五千人马安顿好,急匆匆的命人不得擅自休息。马上为大筒安排炮位。 一道命令下去。以吃苦耐劳著称的熊本兵们毫无怨言的开始挖壕沟。修工事。 诸事草就,远远的有哨骑来报,十余里外出现了幕府军的旗号! “终于来了!各部准备!” 锅岛胜茂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向着远处遥遥望去。 “诱兵队,准备!” “停止前进!” 菊池川前,浩浩荡荡前进的幕府军前锋突然传出了号令,一阵旗帜散动之后,大队人马停在了河边。 “前方哨骑有报,菊池有锅岛家军马拦路!” “去禀报我第一军的司令官黑田藩主!请他定夺!” 前锋传给藩主,藩主报到军司令官面前,黑田忠之也是一阵忐忑,有心打算越过菊池川攻击,又怕被岛津家算计了。 多年来,在九州地域,岛津家的战术可是众人皆知,让人防不胜防。自己的部队在攻克岛原城时就折损不少了,眼下是万万不可再折损了。 很快的,菊池川前的敌情便被传递到了总大将松平信纲面前。 “这些叛贼好大的胆子,又来这招,打算用这钓野伏的手段伏击我军兵马!” 总大将松平信纲高声怒骂,但是内心还有一句没有骂出来。 “前锋的这群家伙,抢功劳、抢财物、要地盘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凶猛,到了打仗的时候却一个个畏缩不前!” 松平手下的一个家臣取出一个精制的棕红色牛皮图筒,从内中抽出一张地图,铺在用灯芯草织就的草席之上。随后请松平信纲和李华宇等人依照这地图商议起眼前的军情来。 “第一军司令官黑田忠之禀报,岛津叛贼首领锅岛胜茂所部在菊池地域出现,大约有两千人马。菊池离我大军不到二十里,是通往熊本城的必由之路,需得早做决断。” “决断什么?打就是了!” 南中军众人皆不以为然。 “殿下却有所不知,这是岛津家惯用伎俩!称之为钓野伏的便是,先以小股诱饵,再以大部军马埋伏,待对方军马追击入毂,立刻伏兵四起大肆围攻,诱饵亦反身杀回,数面围攻,甚是歹毒。如今我军东有高山火海,西有大海,此辈在此设伏使用此伎俩,最为狠毒不过!” “就是!乃是岛津家兵法不传之奥义!”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夸赞了一阵岛津家的传统战术,听得南中军云里雾里。好容易才逐渐的从那些第一军和中军的幕府官员带有浓重日本口音大明官话中听了个七八成。 原来如此! 不过就是“诱敌深入,伏兵四起”八个字就可以概括了的! 在南中,小孩玩打仗都会的招数! 对于被德川幕府众人推崇备至的这种战术,不仅梁宽这些在战场上混了十多年的老油子表示嗤之以鼻,便是李华宇也是哑然失笑。“这不就是阿爹小时候讲给我和弟妹们听的狼诱子战术吗?” 穿越前的李守汉可是有一个爷爷、叔爷爷都是老革命的家庭环境的,对于这种游击战术,弱势兵力装备的军队面对强大军队采取的战术,可谓熟的不能再熟。被无数人推崇备至的钓野伏,漫说是在传统的兵法里,就是在中国民间的诸多文艺作品里也都是频频出现,经常有某位大将穷追敌军不舍。追到某处,一声炮响伏兵四起的情节。那个时候岛津家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样的战术,被守汉的爷爷称为狼诱子战术,将强大的敌人比喻为狼,要打狼,先诱狼,拿啥做狼诱子? 就是一些能跑而且坚定的小股武装,装备不能够太好,最好服装武器都是五花八门,目的就是钓鱼,把敌军钓进预先选择好的伏击地点让主力部队收拾,人称狼诱子。 这种战术也只好在日本战国时代用来对付那些没有多少士气的足轻农民兵。对付军中纪律森严。士兵久经战阵。训练得法,被围之后不慌不乱,为将者调配自如,自身便会像围成铁桶一样的防御;这种战术也就不攻自破。失去了他的意义。 “应该让大少帅出来露一手了。要不然这群矮子总是对大少帅表面尊敬。内心不以为然。”南中军的指挥梁宽一双小眼睛逐个看了一遍眼前的这些幕府官员。 “老中大人。这兵法说起来吓人,但是要是击破敌人打开往熊本城的通路也不算难。” 梁宽在李华宇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后,华宇脸上露出笑容。朝着松平信纲说道。 “殿下有何妙计?” “妙计不敢说,我南中军前进打开通道,你将中军和第一军中的火铳和火炮统一调出,交给我指挥便是!” 背着总大将令旗的传令兵在各队兵马之中往来奔跑,随着传令兵的到来,一队队的铁炮手从各自本队中分出,在道路旁列队等候。 李华宇乘马而来,身后数百骑兵紧紧跟随,如云的马队,朝霞般的旗号,卷起的烟尘,如雷的蹄声,都提醒着道路两旁的大名们,这是谁,你又是谁! 菊池川对岸,华宇勒住了缰绳。 “梁指挥,我们便在这里等候各部火铳手和大炮到齐!?” “正是!大少帅,以属下估计,至少我们可以调遣二千以上的火铳手,再加上我军本部人马,少说应有将近三千火铳手。另有大约四十余门火炮,以这样的火力,硬碰硬的突破对方的伏击圈,不成问题!” “好!” “开战之后,我留下一百骑兵在少帅身边护卫,其余人马自有调度。” 对于梁宽,华宇早已有了想法。按照母亲的意思,这次放他出来办事,父亲除了要让他历练一番之外,未尝没有让他熟悉南中军各部军马将士,建立自己班底的意思。 这些随同自己来日本的军官,必然是自己的最初人马! 很快,陆陆续续铁炮队便照着各自所属大名成建制到来,大多数是背着南中出品的火绳枪,身上子药盒子、弹丸、通条等等一应附件俱全。 数百名民夫推着二十几门大佛郎机和八磅、六磅炮来到了菊池川河边待命。 “来了!” 担任诱兵队主将的锅岛直茂的次子、锅岛胜茂的弟弟锅岛忠茂看着远处正在大举渡河的那数千人马,人喊马嘶之声传来,令他感到临战前的兴奋。 “大人!似乎有些不对!” 一名铁炮大将远远的奔跑过来。 “幕府军中竖起的旗号是南中军的!而且为首的是南中军的大殿下!” 这个消息令锅岛忠茂又惊又喜。 这要是一战俘获了南中军的大殿下,这九州当真就要易主了! 不过,如何能够在弹丸如雨落下时,确保不伤到大殿下一根毫毛,却是一个恼人的问题! “去向藩主禀报!南中军大殿下亲临,请他示下该如何处置!我军本队先行往菊池川迎敌!” 双方的队伍便在菊池川河畔相遇。 李华宇向对面望去,虽然说是充当诱饵的部队,但是锅岛忠茂的部队也是相当可观。将近两千人的部队中有至少一成半的火铳手,充当着突击力量和他的护卫,其余的部队中大约一千余人手中高举着数米长的长枪,正是当年南中军卖给岛津家的制式装备。余者皆是腰悬长刀之人,想来是各级军官。 一阵马蹄声响起,在南中军本阵两侧,数十骑呼啸而出,远远的绕着锅岛忠茂的阵型奔驰而去。看得在左右两翼列阵的各部铁炮队们捏着一把冷汗,“这要是被锅岛家的铁炮来上一个齐射。。。。。。” 很快。两队充当斥候的骑兵便越过了锅岛忠茂的阵型,如同两条黄龙一般的烟尘在锅岛忠茂队形后方交叉而过,画了一个圆圈骑手们驰突而回。 “大人!” 骑兵队官回来禀告,在锅岛家兵马两侧数百步内,后方数里之内未曾发现有伏兵。 “今日就在此处,大破贼寇!让这群矮子看看,咱们南中军不但炮火犀利,野战、攻坚更是样样皆能!” 梁宽在华宇身边嘀咕了几句,“大少帅,该您出场给兄弟们鼓鼓劲了!” 说完。轻轻在华宇的战马后胯上击了一掌。华宇的坐骑带着他在阵前奔跑起来。 一个头戴金冠,身着锦袍,肋下佩剑,背后一领披风迎风飞舞的少年策马在军阵前疾驰。这幅情景是如此的动人心魄。 “我们是谁?” “南中军!” “我们面前有敌人。怎么办?!” “有我无敌!” 一浪高过一浪的吼声令在南中军本队两侧的铁炮手们也被感染的热血沸腾。跟着举起手中的火铳口中不甚清楚的高声呼喊着。 一声号声响起。南中军变得安静无比。 “出击!” “火铳上肩!” “火铳上肩!”口令声此起彼伏在队伍中响起。 整齐的步伐声中,南中军的本队如山如岳般向锅岛忠茂的阵型大步逼去。天地之间仿佛骤然静止了下来,在倭人眼中耳中只有南中军前进的步伐声。浑然忘却了这里是生死搏杀的战场。 “开火!” 哗哗声响不断。前排火铳兵,黑压压的将自己火铳翻下,对准了前方锅岛家的兵马。 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对面锅岛家的兵士突然看见前面迸发出一排火光,紧接着便是腾起一片烟雾,耳中听到一阵巨响。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和身旁战友们身上便崩出一道道血雾,之后更是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传来,然后更是惨叫着在地上倒卧一片。 所有的锅岛家铁炮手们不由都呆住了,这是什么铁炮,未曾点燃火绳便可以开火? 在南中军队列中响起金属的哗哗声,第一排火铳手放完,并未后退而是迅速将打空了的火铳经右手向后递出去,同时接过后排兄弟递过来装填好弹丸的火铳,在队官的口令声中继续向前开火。火铳被传递到最后一排,那里的火铳兵们麻利地抽出自己的搠杖,清理铳管,再次装填弹药。他们动作在倭人看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令人眼花缭乱,对他们言却是熟极而流,根本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有些人甚至不需要看着手中的铳管,可以做到盲装。 连绵不绝的火铳声持续了大约一分钟时间,但是对于在场的倭人而言却如同自开天辟地以来那么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杂合众的不传之秘铁炮组击? 随着火铳手的不断射击,在南中军近在三十步范围内开火的连绵不绝打击之下,对面锅岛家的火铳兵几乎被扫荡一空。虽然手中的火铳同样开火,但是对南中军造成的伤亡却不足己方的二成。锅岛家阵中的中弹伤者,个个不成人声的滚在地上哀嚎,很多人被打得内脏外流,捧着那些大肠小肠哭叫着,只想将这些内脏塞入体内去。 血腥气被海风凑热闹般吹到各处,看着对面阵地上的那些长枪足轻、铁炮手,看他们不知所措、鲜血淋漓的惨样,幕府和各大名的铁炮手们终于在各自铁炮大将的叫骂声中如梦初醒。 “点燃火绳!” “检查子药!” “开火!” 两翼的一千余只铁炮乱糟糟的朝着对面锅岛忠茂的队形开火,将残余的数百人又打翻一片。 “大人!我们撤退吧!再不撤,只怕都要在这里玉碎了!” 一声呐喊,担任诱敌任务的诱兵队反身便逃。 但是,往哪里逃? 在铁炮队打出一轮齐射后,华宇便派遣数十名骑兵往各处铁炮大将处传令,不要再开火射击! “我军骑兵即将出击!” 梁宽领着两支骑兵队伍,从南中军本队两侧预留通道冲出,如同两柄铁钳的钳口冲过锅岛忠茂的大队人马,将其拦腰截断。 “降者免死!” “跪地弃械者免死!” 随后冲上来的火铳手们,铳口明晃晃的铳刺给锅岛家的残兵败将们指出了一条明路, “大人!我的兄长在天朝打工,已经去了四年,很快就是天朝人了,咱们是一家人啊!” “我的表姐嫁给了贵军军爷做了第七个小妾,咱们是亲戚啊!” 跪倒在地的锅岛家兵士们口中不住的找出自己与眼前南中军的渊源,唯恐这些杀神将自己变成地上的死尸。 如何收容俘虏打扫战场这些与梁宽等人无关,他们只管催动胯下战马不远不近的的追逐着锅岛胜茂的败兵。策马几里后,就看到前方那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溃兵们,冲过一道浅浅的小河,逃过小河的河套,顺着起伏的丘陵,钻进了密密麻麻的茅草之中。 “看来这里就是伏兵的所在了!” 梁宽打量了一下地形,这里确实可以藏下不少的兵马,而且这里的地势狭窄,便于伏击一方发扬火力,小河虽然不宽,却可以起到阻挡分割部队前进的作用。更加要命的是,隐约可以听到大海的浪涛之声,距离海如此之近,如果在这里中了埋伏,不死就得跳海! 这个季节,海水冰冷刺骨,到了海里还不如被火铳打死! “向大少帅禀告一声,我们找到了敌军伏兵所在!请他速速将大炮调上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燃烧的鹿儿岛(下) 桦山久守站在天守阁上努力向北方竹迫城方向看去,由阿苏山之火山灰所形成的火山灰性腐植土,覆盖成为肥沃的土地。往日代表着生命和财富的农田上,如今却要变成杀戮战场。只见从那边平川上,正有一队一队的兵马正在急速向熊本城奔来,从旗帜和队形上看他们士气高涨,军容严整。粗粗的看过去,出现在视野里的人马怕是有一万五千人之上。代表着大名的旗帜便要有十余面之多。 在幕府大军队列前面的,是百余骑的骑兵哨探,他们背上高高竖起的认旗说明着他们的身份,往返穿梭于队伍行军行列之间,呼啸而来,奔腾而去。转瞬之间便冲到了熊本城下,不断的绕着城池奔跑,窥探着城头上的动静。不过,在桦山久守的严令之下,熊本城的守军只是冷眼观察半点动静也无。 这些背上背着幕府和南中军两面认旗的骑兵围着熊本城转了几圈,将城上城下的情形看清之后,略微停顿了议和,便有一些人策马奔回本队去,余者则是分散开来,在熊本城的四周相度地势,寻找水源,准备扎营的所在。 “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军队!胜茂君败得不算冤!” 放下手中的千里镜,桦山久守长叹一声。 锅岛胜茂的钓野伏战术,在先被吃掉了两千诱兵队之后,又被李华宇集中了数十门大筒对伏击阵地进行猛烈炮火急袭,那些预先在茅草丛中埋伏的铁炮手们,可没有那么强的组织纪律性,见炮弹雨点般飞来,立刻惊呼不断,从藏身处奔跑四散,结果被幕府军中铁炮队追杀,以铁炮攒射。 五千人马,携带二千只南中铁炮二十门大筒出城野战,结果。回来的不到八百人,铁炮只带回了不到四百只,大筒全部丢弃。 这一仗,岛津军可谓损失惨重。 “久守君,请你代我传令下去,城内所有军民连夜赶制守城器械,编制壮丁队伍,统计粮食储备,出城砍伐树木、填塞水井!我们必须要在幕府军到来之前,城内有足够的防御器械和守城兵力。另外。这熊本城原本是为了防御我岛津家从南九州进攻而建造。大多防御设施都在城南。请您组织城内百姓青壮出城去北面、西面和东面,除南门外,大量的挖掘陷阱壕沟土坑,把城内的大筒运到北面和西面。要让官军在到处是壕沟的地面上前进,再多的兵力也无法一次冲到城下,最终成为我城内铁炮大筒的靶子!让他们在这熊本城下把血流干!” 身上被铁炮的炮子擦伤多处,侥幸没有直接击中的锅岛胜茂,浑身缠满了白色细棉布,叮嘱桦山久守做出防务调整。 “这是我用丢下的那些铁炮大筒换来的宝贵时间!拜托了!” 果然,一千多只铁炮和二十门大筒换来了将近两天的宝贵时间,令桦山久守有勉强够用的时间在熊本城下挖沟浚壕坚壁清野。 但是,紧张忙碌的时间过去的很快。幕府的官军在经过了一番争吵之后,完成了那些缴获物资枪炮的分配后,大队人马铺天盖地而来,旌旗整天蔽日。 人马慢慢的在熊本城北与竹迫城城南的地域内停住了脚步,开始扎营。 很快。一座大营便依托山形地势出现在了熊本城北东西三面。大片的营帐上空,各色的家纹徽号旗帜飘扬不休,营中号角刁斗森严。一队队的巡哨士兵在营内营外往来巡视不绝,那些手臂上缠着印制着花纹图案棉布袖标的农民往返于山地、河边与大营之间,挑水砍柴,将战马牵到河边饮水。 入夜,城上城下都是灯火通明,唯恐遭到对方的偷袭。 在幕府军的大营中军,李华宇高踞而坐,与总大将松平信纲一道接受诸军将领的参拜。 菊池川一战击破擅长钓野伏的岛津军五千人,缴获俘虏甚多,这战果登时让诸家大名心中为之惴惴。 原本以为南中军只是炮火厉害,不想野战之时也是如此凶悍,哪一家的铁炮队自问能够到敌军三十步的距离时再开火? 检点战果时,更是让诸位大名眼珠子都快掉到了脚面上。 火铳击毙击伤岛津军一千七百余人,大筒击毙一千余人(有些被击碎了身体的实在不好统计),俘获俘虏一千余人。缴获铁炮一千二百余支,大筒可用者十二门,有八门或是被火药炸毁,或是零件损失暂时无法使用。 对于这些缴获,大名们一个个都是垂涎三尺。 但是,面对着总大将“集中保管使用”的大招牌,众人也只能是暗自垂涎罢了。 毕恭毕敬的朝着李华宇行了跪拜叩首之礼后,众人开始议事。 “明日之战,便是要攻克熊本城!本将经上书将军大人,得到允准。此番攻取熊本,各家军马务必奋勇杀敌!无论哪一家,先登者,将军有重赏!准许开设通商口岸一处!” 松平信纲的话抑扬顿挫,煞是好听。登时在大帐内引起了一片哗然。 果然是空前重赏! 之前作战再勇猛,幕府将军不过是转封,赏赐些钱,增加些石高罢了,如今赏赐一处通商口岸,那可是要比赏钱给地还要来的好得多! “明日起,中军发炮为号,各部开始攻击!” “现在我们选择一下各部的攻击方向!” 这话一出,顿时让本来热烈的气氛立刻冷了场。 谁都知道,攻城战斗谁先上谁先死,何况是这座以坚固著称的熊本城?不要说城南那些防御工事,单单看看城北西东三面的壕沟陷阱土坑,就够众人喝一壶的了! “哪一位大人愿意攻取城南?” 没有人出头。 “哪几位大人愿意第一波攻城?” 还是没有人出声。 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微妙尴尬起来。 松平信纲的眼睛开始瞪了起来。 “老中大人,这样吧!抽签决定,哪一家去城南,哪一家担任头敌。”德川义直出了这个和稀泥的主意。 “也好!凡是去城南攻城者,若是先登者可以获得双倍奖赏!” 两个通商口岸的巨大诱惑令这些大名们暂时放下了对于熊本城的恐惧心理。 “各军便按照各自抽到的位置前往,进入攻击前准备。明日便以中军炮声为号,四面抢攻!” 抽签已毕,各家大名将各自的位置大声念出,交由军政司记录在案。 “大筒分为南北两个炮群。北炮群便是殿下所携带之火炮及此次缴获的十五门大筒为主组成,南部炮群由幕府炮队及各家大名火炮所组成!” “嗨依!” 因为毗邻海边,又逢隆冬时节,天气阴冷潮湿,夜深之后天空又飘落了些雪花,伴着一夜寒风,将这些雪花冻成了冰渣,双脚踩上去颇为湿滑,踩得人多了,越发变得泥泞了。太阳懒洋洋的从东海深处探出头来。却也没有什么太多热量撒播给这即将大肆杀戮的战场。 熊本城北面。李华宇带来的炮队在此放列。除了大佛郎机和八磅炮之外。为了加强攻城火力,更是从炮船上卸下来十余门十二磅炮。一时间北城之下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明军装备的大佛朗机炮的材质通常是青铜,而由于它是一种后装炮,所以射速非常快。每门重约300斤。母铳长285尺,一门弗朗机通常配备五门子铳,在作战之前先把五门子铳装好弹,作战中打完一发后立即更换下一发子铳,熟练的炮手大概可以在一到两分钟的时间内把五发子铳全部打完。而南中军自从有了球墨铸铁这个逆天杀器之后,大佛郎机全部使用所谓的九转钢制成,利用球墨铸铁良好的延展性和堪抗性,将大佛郎机的的重量进一步降低,提高了机动能力并且增加了子铳的数量。使其可以发射相当于十磅的炮弹。 而同样的十二磅炮,此时流行的仍然为铜质,口径大约相当于122毫米标准,长229米,重量在1600斤左右。这个数据就是到了后来以火炮集中使用而横扫欧洲的拿破仑那里也没有太多的变化。而南中军则是用普通钢、球墨铸铁或者高锰钢铸造,大大的降低了炮身重量不说,并且在炮车上使用了生橡胶作为轮胎,替换下了铁制车轮,虽然说要经常换轮胎,但是也比起之前的铁轱辘轻便了许多。同时把炮架后面装上弹簧,不仅将火炮自身重量减轻到500kg以下,还提高了火炮复位速度时间。而且由于火炮材质的各项性能都高于青铜,所以南中军的火炮还加大装药计量,即使使用南中军标准生产的火药,也增加了不少药量。这样一来,威力变得更大射程变得更远。当然,这样一来也产生火药消耗量过大和发射后烟雾过大的副作用。这就要求炮手的射击技术必须做到首发命中,同时,也考验军工生产能力。 炮阵地上,几门十二磅炮的炮手们正在紧张的进行放列活动,驭手将负责拖曳炮车的六匹马牵到安全地带拴好,五名炮手在炮长的指挥下督促那些随军民夫紧张的搬运弹药、整理火炮。 一旁第二军司令官德川义直的本阵上传来一阵阵的呼喊之声。 “主公有令!此战先登上城头者,不论是武士、浪人、还是农夫,一律可以担任通商口岸管事,世袭!” “哗!” 全军哗然! 担任通商口岸管事,那是一个可以肥吃肥喝的好差事啊!多少钱财会从自己手中经过?无数人已经开始憧憬自己担任这个管事之后的美好时光了。 同样的赏格,在各个大名军阵中此起彼伏的被宣讲着,围绕着熊本城的四周,日本各地口音都能听到重复着先登者为通商口岸管事、世袭罔替的声音。 这十几万人的队伍陷入了一片狂热之中。 激昂的战鼓和号角声传到了天守阁上,在这里指挥全城作战的桦山久守和锅岛胜茂二人神色一凛,“终于来了!” 在二人的千里镜中,幕府军人马南北从熊本城北一直延伸到了竹迫城,东起立田山西至本妙寺,广大的区域内放眼望去尽是旗号的海洋,也不知道多少军士身处其间,只看到密密层层的长矛随着人潮的涌动变得起伏不定。 “今天不知有多少武士要在这熊本城流尽最后一滴血。” “轰!” 未等桦山久守发完感慨,一发大佛郎机试射的炮弹越过人群飞到了石垣之上,强劲的力量将石垣击得碎石乱飞。 随着这一发炮弹的出膛。大佛郎机的炮手们迅速的开始发炮轰击城头,将城头打得飞沙走石。 这一轮炮火射击,揭开了“流血的熊本城”战役序幕。 “开炮!打掉幕府军的火炮!” 城头的炮火开始了还击。 同样产自南中的大佛郎机,只不过为了将有限的南中火药用在最关键的时候,这第一轮炮火用的是岛津家自产的火药。虽然加大了药量,但是同南中出产的火药相比,仍旧显得有气无力。 不过,居高临下的优势弥补了这个缺陷,一时间,密集而激烈的炮声一阵接一阵在城头响起。大片腾起的硝烟在半空中凝聚。在熊本城北城头放列的二十门大炮相继开炮。对准城下的炮群轰去。 大佛郎机的瞄准手们早已得到了严令,不得将炮弹轰到南中军头上,防止彻底激怒这群祖宗,断了与南中的贸易往来。于是。瞄准手们不约而同的将主要打击目标都放在了那些幕府炮兵身上。左右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打了便打了! 与城下用来轰击城垣的实心弹不同,城上的大炮大多用霰弹,为的是杀伤炮手。火炮好找,合格的炮手可是要用无数的时间和金钱堆积起来的!打掉了炮手,这火炮便成了废物! 密集的炮声中,无数霰弹激射进幕府军炮阵地中,或从放列的炮群中穿过。所过之处,一片残肢肉雾飞起。一阵惨叫呻吟不断。转眼之间便有五门大佛郎机炮炮手当场被打得血肉模糊。 来而不往非礼也,城下的南中军被这密集的弹雨打得有些上火,方才的密集射击,也有几名炮手被打死。 “对准城头的炮,给老子轰!” 十二磅炮开始投入战斗。 一颗十二磅炮弹准确的飞到了炮位之上。砸中一门装填完毕的大筒, “轰”的一声巨响,打得那大筒炮架碎裂,炮轮乱飞,沉重的炮体更是被掀起滚落。周边的炮手无不被波及被激起的各类碎片打得全身血肉模糊,个个滚倒在地嚎叫起来。更加要命的是,炮筒装填的弹药发生了殉爆,将不远处堆放的几枚炮弹和火药桶一并引燃。 一时间城头大乱。 “不要和我抢!” 各个大名手下的义兵队浪人们挥动着手中长刀举着各自雇主的旗帜,开始向城垣发起了冲锋。 城上的火炮开始调整炮身角度,对着冲击过来的义兵队轰击,之前的霰弹也变成了实心弹。 在人们狂奔的烟尘中,越发的不好辨识炮弹的来路。 “轰”的一声响,一颗十磅炮弹砸在冲锋的浪人队伍中。血肉碎块中,那炮弹生生的砸断两个浪人的身躯,又将身后一个手执竹枪的农民头颅平的击飞了出去,地上转眼间便是一滩红白之物,农夫的尸身被手中的竹枪支撑着兀自在那里站立着,只是从脖腔之中不停的向外喷射出一股股的血箭,将旁边几个人的衣服头脸染得血红。 一颗接一颗的炮弹从城头飞下,激射跳跃入义兵队阵中,或是从高处掠过,将人的头颅手臂击飞,或是在冰冻湿滑的地面上跳跃,将无数人的小腿滚断。令义兵队原本就杂乱无章的队形打得越发的混乱。 攻城与守城的区别就在这里,熊本城上的火炮有城垣保护,他们只是需要将炮弹不断的倾斜到城下幕府军冲锋的队伍当中即可。有这种寒冷天气帮忙,将地面冻得坚硬无比,炮弹的杀伤力大大增强。而幕府军炮手,他们在野外,却是无遮无拦,火炮的实际操作射水平也与南中军炮队相距甚远。 一正一反之间,双方的差距便体现在了义兵队身上。就在这一轮炮火急袭中,义兵队的死伤便达到了千余人。 惨叫声中,那些方才还在叫嚣着不要与他争抢管事职位的浪人们,狂吼着调转头便向来路奔去。 “逃!” 但是,在来路上,横列着两排铁炮手作为督战之用。 “哪个敢逃!?开火!” 担任督战队的铁炮大将是幕府家的亲信旗本,对这些西军余孽组成的浪人早就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砰砰砰!” 密集的齐射过后,数十名冲在头里的浪人被打翻在地,溃退的人潮顿时为之一滞。 “开火!” 第二轮铁炮对着人们的头顶射去。 “回去,再有未有军令擅自退回者,这便是榜样!” 说话间,百余名武士从铁炮队身后冲出,手起刀落,将那些被铁炮击中的浪人头颅砍下,用长枪挑起。 第三百二十二章 燃烧的鹿儿岛(四) “义兵队败下来了?!伤亡千余人?” 华宇的大帐之中,这个坏消息惊得他将手中的南海仙露洒在了木板铺成的地面上。 前来报信的步兵营官冯千里,乃是冯默峰的本家族侄,平日里最是沉稳不过。 “大少帅,本来,城头的炮火只是击伤击毙了百余人,但是炮火造成的巨大恐慌,令这群浪人们自相践踏,推挤冲撞。熊本守军又在城北地上挖掘了大量的土坑壕沟之类的障碍,进攻时还可以绕行,可这退却时人心浮动慌乱,自然就是慌不择路。一人落入坑中,百余人踩踏而过。自然伤亡惨重!” “这群倭奴着实的废柴!要是我南中军攻打此城,如此众多的兵马,便是十座熊本城也已经攻下了!” 一旁的梁宽撇撇嘴,对于幕府军的这次失利表示不屑。 “唉!只可惜了那些浪人,要是运到南中的矿山林场,修桥筑路开荒炼铁,都是好劳动力啊!” “梁指挥,休要管它的死伤了,传令下去,将咱们的炮队兄弟先行撤下,留下几个值更的火炮,时不时的朝着城头轰击几炮就是了!” 李华宇意味深长的看了梁宽一眼,“莫要忘了你的差使!” 义兵队的队列前面,有人用板车运来了数千个草袋子,另外第一军司令官黑田忠之和第二军司令官德川义直二人押运着数千袋大米来到阵前。 二人互相谦让了几句,身为御三家大名的德川义直当仁不让,挥动手中军扇,“将那些土坑壕沟填平!凡是在城头炮火范围内丢一袋子土者,回来领一袋米!不多!十斤!” “全力进攻正面与两翼,不得胆怯退缩!铁炮队与城头铁炮对射掩护,义兵队负责上前填平壕沟土坑,本司令官领将军幕府旗本押阵,敢有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德川义直的安排。听得浪人们胆战心惊,但士气却又都被鼓舞起来,眼中现出狂热的光芒,是啊,只要冲上去,在城下丢一袋子土回来便有十斤白米可以领,城上的大筒也施放了几轮了,这会想必也不敢再行施放了,这个时候为什么不冲上去赚这十斤米?! 转眼之间,又是一轮数千人的冲锋开始。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浪人们将长刀插在腰间。背上背起了沉重的泥土袋子。小碎步的在一个个土坑之间投掷下草袋子,填平进攻道路。 沿着熊本城垣四周的各家大名,对之丸五阶橹、饭田丸三阶橹、宇土橹、监物橹(长冈图书预橹)、平橹、五间橹、北十八间橹、东十八间橹、源之进橹、四间橹、十四间橹、七间橹、田子橹等各橹进行了分段包干,各自负责一段。驱赶那些浪人和农民前去冲阵,填平地上的土坑和壕沟陷阱。消耗城头的弹药。 而黑田、德川二位司令官,则是将主要精力投到了如何拔掉城东北角位于立田山中腹的丰国庙迹,这座由当年加藤清正建造起来的庙宇,如今成为了熊本守军在城外的重要据点,从侧面不断的用火力和兵力对攻城部队进行侧击和小突击,牵制着进攻部队的节奏。同位于城西南花冈山麓妙解寺迹与细川家两个灵庙一道,成为拱卫熊本城的外围据点。 六门幕府炮队的大佛郎机被调到了立田山脚下,对着位于山腰上的丰国庙迹开始缓缓向上移动。准备炮击。 从橹上的那些箭眼射孔中,桦山久守向城下望去,如大海潮水般冲过来的幕府军队伍中,最前面最狂热的便是那些浪人,个个肩背扛着着草袋。声嘶力竭地喊叫着。这些人遍布日本各地,只要有钱有粮便是军中最廉价的炮灰,“该死的!当日为何不渡过海峡去!只要随便撒出些钱粮,这样的浪人大多是西军一脉,要多少便有多少!” 一拳砸在箭眼的青石台上,一股鲜血从指缝中冒了出来。 顾不得疼痛,桦山久守吩咐身旁的家臣:“打信号给各橹,填壕之人进入铁炮射程后开火!” “铁炮手准备!” 铁炮大将们此起彼落的喝令声响起。 “准备” 铿锵的金属声响中,铁炮手们将黑黝黝的铁炮从肩头取下,架在了石灰墙和天守阁以及各个橹的射孔上。 前文提到过,熊本城除了天守阁以外,石灰墙和各个被称为橹的城楼不但可以供弓箭手铁炮手对城下进攻队伍射击,还很人性化的考虑到了射击死角问题,上面提到的“武者反”就是具有反斜面,为射手们提供最佳射击角度的设施! “只可惜菊池一战,铁炮损失过大,否则城中有三千余支铁炮,又何惧怕城下幕府十万之众?” 目测着幕府军的阵线距离自己挖掘的那些土坑壕沟不足百步,桦山久守心中不无遗憾。若是城中铁炮不在菊池川战役中损失巨大的话,单是三千余支铁炮就会令幕府军在城下损失惨重铩羽而归! 一路狂呼乱喊的浪人一下子便冲进了遍布土坑壕沟的城垣边上,似乎整个北都被人潮覆盖了。一群又一群抗着土袋的浪人从奋力将土袋子丢进土坑之中,然后迅速转身回撤,又往来路上奔去。与后面不断冲上来的人群推挤冲撞,一时间道路上密密麻麻满是人头。 “开火吧!” “放!” 一声声沉闷的火铳射击声响起,城下前方立刻惨叫声不断。城上的火铳手虽然不多,只有数百人,但是胜在对于城下地形熟悉,各处土坑壕沟距离城池多远更是了如指掌。当日挖掘这些障碍时便有用它来充当目标参照物的意思。那些背着沉沉的草袋子冲到城下的的浪人,本身就体力消耗大躲闪不及,被这有备而来从城头交叉构成火网的炮子笼罩,登时便倒下一大片。 “再放!” 又是一阵阵的巨雷炸响,刚刚开始变得慌乱的浪人们又是一群群被射倒,很些人甚至被射飞出去。 眼见得又是一次自相践踏的惨败。 “开火!” 幕府的铁炮们趁着城头的铁炮手退后装填子药的空当,对着城上的天守阁、石灰墙等守御设施上的箭眼射击口开始进行火力封锁,以掩护浪人们的填壕活动。 有如爆豆一般密集的铳声在城下响起,城垣下升腾起一股一股白色的硝烟,弹丸在火药的推动下飞出铳管。或是直飞,或是斜飞,一下子便将各个铁炮橹的射击口封锁的密不透风。 第一列火铳声刚停,义兵队后方又是一阵军扇挥动,紧接着,第二列幕府的火铳手上前对着城头开火。只听得义兵队那边一声呐喊,黑压压的又是一次填壕活动开始了。 转眼间城下的壕沟便被填平了数个地段,那些义兵队的浪人们一声欢呼将肩头的土袋子朝着附近的壕沟土坑中丢去。 “放!” 又是一阵排铳的声音从城头响起,石灰墙墙后一大片白色的烟雾迅速升起。 与方才打击填壕的排铳不同,这一次是瞄准了城下的幕府军铁炮队。双方便利用手中的南中铁炮展开了彼此残酷的对射。 城上岛津军长处在于有掩体。有外小内大的射击口;城下的幕府军胜在弹药充足。可以随时向南中军处赊购。不必担心弹药不足,且铁炮数量众多,往往三五只铁炮封锁一个射击口。 双方一时间倒也打得是旗鼓相当,俱都是死伤惨重。不时有铁炮手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弹丸击中,哼也不哼一声便倒地身亡。 炮声雷动,六门大佛郎机相继开炮轰击立田山山腰上的丰国庙迹,三百步的距离,正是大佛郎机炮的最佳射程。 六枚重约十磅的炮弹呼啸向丰国庙迹扑去,轰隆隆一连串的巨响中,一颗颗沉重的铁球砸的庙墙出现了几个缺口,打得据守在庙墙上岛津家军兵们血肉横飞,残肢断臂伴随着碎砖乱石到处乱飞。冻得坚硬湿滑无比的地面那些大铁球得到了最好的发挥条件。落到院内后四下里有力的弹跳翻滚,增加了数倍的杀伤力。 “啊!” “一嘚!” 一枚炮弹射入庙内,立时滚开了一条血肉胡同,杀伤力显著。 几个被炮弹击中身体,被巨大冲击力带走了手臂、小腿或者是脚的岛津军兵士。痛苦的在地上抱着肢体翻滚惨叫着。 “杀!” 随着幕府中总大将松平信纲挥舞军扇,万余名幕府军又一次向熊本城发起了冲击。 “冯兄弟。你说他们这次能够冲上城头吗?” “回禀梁指挥,我看,他们能够摸到城墙就不错了。据我观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的土坑和陷阱壕沟尚未被填埋,此时冲上去,无疑是要用人命去填!” “赌不赌?二十块银元。我赌他们冲不上城头。” “那好!我赌三十块,赌他们未必能够冲到城下!” 听得身后两个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将眼前这场血肉搏杀的景象当成了赌局,不由得李华宇有些心痒难熬。 “你们说,为什么这般催促?让那些人将土坑壕沟彻底填埋完毕再行攻城不可以吗?” 梁宽和冯千里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莞尔一笑。 “大少帅,这,就是这些矮子的鬼蜮伎俩人心险恶之处了!” “那些浪人,便是我中华典籍上所谓的游侠儿,自古便是侠以武犯禁,平日里此辈身佩刀剑流窜于乡间市井,一旦有事立刻拔刀相向,为祸一方。此其一。” 浪人们影响地方治安,破坏社会秩序,这是华宇自从登陆日本之后便不绝于耳的,听了这话,不由得点头称是。 “其二,自从关原之战后,原倭国之关白平秀吉的旧部大多被转封,更有多人战败身死。西军诸大名实力大大的削弱,养不起那么多的部曲,此辈便成为了浪人。” “所以,今日松平老中所作所为,不过是借着岛津军的手,将这些浪人屠戮一番,也好为日后德川将军减轻一份压力。” “估计,今日之后,浪人组成的义兵队受挫。无力进攻,接着就该轮到那些大名的部队上前攻城了!” 听了自己的两个军官对于战场形势的分析,不由得令李华宇登时咂舌不已,颇有三观尽毁之感。原来战场拼杀,不仅是要面对敌人,也要算计自己营垒中的友军和炮灰。尽可能的为自己谋取利益最大化! 现在,李华宇才算清楚为何父亲要让几个兄弟读史记、读资治通鉴、新旧唐书,还有读竹书纪年。 但是,读书破万卷,也不如行万里路来的见识深刻。自己若不是到这倭国走了一遭。又如何知道眼前身后的刀剑都要提防? 仿佛是为了证明梁宽与冯千里的话。刚刚冲过几道壕沟的义兵队浪人们,又一次遭到了城头炮火的轰击。 这一次,在城头指挥的桦山久守更加阴狠。将义兵队放进了大佛郎机的最佳射程之后,看看前锋正在铁炮的有效射程之内才下令开火。 大佛朗机具有极大的发炮速度优势。经过冷却降温,将五个子铳装填完毕的炮手们,体力也得到了恢复,将大佛郎机操作的行云流水一般。不过短短的一分钟时间内,几轮炮弹出膛。 一颗颗炮弹呼啸而过,不断落入义兵队阵型之中,数十颗炮弹所到之处,劈啪声响,打得肢体飞扬。血肉残肢,伴随着炮弹落点,惨叫声惊呼声不断,无数方才还高呼酣战的浪人,转眼间断手断脚。变成一滩血肉,城下又是到处狼藉一片。 若是只有大佛郎机倒也罢了,借着大佛郎机发威,城下的铁炮队有些慌乱之际,城上的铁炮手们更是拼命向城下倾泻弹雨。 “这仗不能打了,快撤……” 一个义兵队头目被死伤如此惨烈的景象吓破了胆,挥动着手中的旗帜和长刀大呼小叫。 眼前到处是死人,到处是被炮弹砸开的人体器官四肢,到处是中弹之后再地上辗转哭号的前武士,而在不远处,城头上的一座座铁炮橹仍旧不停的向城下喷射着弹丸,不时有火光在射击口隐约跳动。身后,那些大佛郎机的炮弹,不停的往来跳跃,将义兵队的队形生生砸断,看到那堵由炮弹筑成的无形之墙,更是吓得他面无人色,不顾一切对周围的人大声吼叫。 借着城头上大佛郎机子铳打完重新装填间歇,义兵队的浪人们一股脑的退回了出发前阵地。 这一次冲锋,丢下了将近两千条人命,大多数没有回来的人还在城下辗转呼号,祈求着有人能够去救他。 一个有些乜呆呆的家伙,满身泥土烟尘的从一道壕沟中爬了出来,用一支断了半截的长枪支撑着身体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站立了起来,踉跄着向这边连跑带爬的过来。 冯千里有些得意的将梁宽打得签条收好,遥遥的望着这弥漫着烟火与尸体味道的战场,“大少帅,是不是让他们过去收拾一下伤号,送到咱们营中来?能够治好的日后便送到南中当个苦力也是好的。这群人估计以后打死也不敢上战场了!” 这边是义兵队死伤累累,那边却攻下了丰国庙迹。将城北的岛津军据点拔掉了。 正在得意洋洋的松平、德川义直、黑田忠之等人闻听李华宇的建议,立刻命人到城下通报,收拾伤兵送到南中军营中医治。 随着太阳落入海面,这一天的战事便告结束。 城上城下都抓紧时间修整工事,医治伤兵,统计损失。 “送过来多少人?” 看着满身被血污弄的脏兮兮的梁宽,李华宇有些关切,这是完成父帅交给的任务关键。 “娘的!这群矮子可是真狠!今天两次攻城一下子就丢进去了四千多人!这还不算那些大名家里的武士!” “送到咱们营中,让军医草草检点了一下,能够治好,不会留下残疾的,大约有一千余人,虽然有残疾,但是还有劳动能力的,大约六七百人。余下的就看他们的天照大神保佑不保佑他们了!” “很好!送一批弹药和布匹给松平老中!告诉他,这是我军支援他用于平叛的弹药,和给下面有功将士的犒赏!告诉他,以后每天我们都会提供炮火支援,伤兵的救治也可以出一份力。” “还有,命人去各处的义兵队中,送些吃食肉类酒水,告诉他们,要是打完仗不打算在他们家乡生活了,可以到南中去。” 城下死伤惨重,城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二门大筒因为炮膛过热炸膛了,几个炮手都升天为神了。铁炮损失了四十七只,两座铁炮橹损毁严重,怕是不能使用了。火药和炮弹、弹丸消耗甚多,兵士伤亡了九百余人。” 城中天守阁中,锅岛胜茂、桦山久守听着呈报上来的伤亡数字背上冷汗直冒。 这只是开战的第一天,如此巨大的损失,如何能够支撑下去?谈何给幕府军巨大杀伤后,同幕府进行投降谈判? “命人潜出城去,到鹿儿岛城,向主公求援!要他准备援兵,准备弹药!” 第二天,攻城继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燃烧的鹿儿岛(五) “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一具尸体被岛津军从城头丢下,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在又一次付出了千余人的代价之后,幕府军终于将城下全部障碍物平整掉,把城外的几个岛津军据点一一拔除。 在城下炮火的掩护之下,幕府军各个大名开始了对城头的围攻。 这一次,南中军的炮火不再是出工不出力,而是让城上城下的双方都领略了一番什么叫做炮战,什么叫做精度,什么是速度与激情! 两门臼炮也姗姗来迟的加入到了战团,对城头的各个铁炮橹和石灰墙进行了逐一定点清除。 在南中军炮队军官的统一指挥之下,幕府和大名的大佛朗机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度,在炮队测距手的报数下,大佛朗机调整诸元,开炮,再装填子铳,再开炮,较之之前的射击效果而言可谓又准又狠。近乎完美的火炮技术,看得幕府军上下无不大开眼界,原来火炮是这样子的用法! 这样一来,之前据守在各处工事内的岛津军便倒足了大霉。炮弹落在了他们头顶的工事上,沉重的炮弹劈头盖脸地将土木结构的城楼击穿,那些铁炮橹的衡量坍塌下来,砸在了据守在其中的兵士身上,这些兵士或是被房梁砸中,或是躯体被炮弹打成两断,粉红色的血雾四下里喷溅,腥红的血肉到处乱飞,或是身体上出现一个巨大的血洞,内中盘居的内肠断裂。或是整条大腿,整条胳膊被打断,血液像喷泉一样涌出来,断肢血肉,血雾弥漫,在这寒冷的天气中更显得冷酷。 炮火过后,城头上出现了数个巨大的缺口。在整齐雄伟的熊本城上显得十分的不协调,犹如美人露出了豁牙齿一样。 “破城便在今日!” 黑田忠之在城北,德川义直在城南,不约而同的高声嗥叫,鼓励部下奋勇进攻。 黑压压的人群转眼间便扑到了城下,昔日能够令无数人望而却步的武者反,在云梯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一些悍勇的武士,在城头坍塌下来的砖石铺就的斜坡上呼喝舞蹈,挥动着手指的长刀长矛试图做第一个冲上城头之人。 在先登者重赏的巨大诱惑之下,人们迅速地将一架架云梯。立起倒向城头。一架云梯被城头守军奋力推下。很快便又竖起另一架云梯。 终于,一架架的云梯竖起,幕府军的兵士们蜂拥而上。 城下的幕府军阵中响起潮水般的欢呼声,大名们个个弹冠相庆。开始憧憬着城破之后的美好日子了。 “长枪手列阵!” 锅岛胜茂将自己的另一张王牌打了出来。 数千长矛手在密集着攻城云梯的地段列阵完成,眼睛里满是嗜血的烈火和杀戮的,有人用猩红的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让嘴唇在寒冷的风中不那么干燥。 一个幕府军士兵出现在了城头,他口中欢呼着,挥动着手中的长刀和旗帜,“我黑田家的足轻头十二郎,成为了第一个。。。。。。” 话音未落,三四根长矛的矛头已经抵到了他的胸前。 他的身体被四个长矛手合力挑起。狠狠的沿着城头云梯丢了下去,滚落的尸体充当了滚木礌石的作用。 这架云梯上的人们惨叫着从半空中跌落。 如出一辙,附近的几个云梯,武士和足轻们还如蚂蚁般攀附而上,便被城头守军掀翻了云梯。一连串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开火!” 趁着城下一时陷入混乱,无法向城头发起攻势之际,城头的铁炮们又一次组织起了对城下密集的人群进行攒射。 拥挤的人群,乱糟糟的场面,铁炮手们根本不用瞄准,只管朝着人多认旗多的地方打去便是。 “放箭!” 铁炮队退下装填弹药之际,一群弓箭手蜂拥上前,拉开长弓对着城下人群开弓放箭。 虽然日本的竹弓弓力不足,但是城下触目所见密密麻麻都是攻城的幕府军,根本不需要强劲的弓力。无数箭矢雨点般落下,城下顿时平地生出有如刺猬般的箭矢。 不过越来越多的云梯靠上来,许多云梯头上还有飞勾,一勾住城墙便怎么撞都撞不倒。勾头以铁制,便是守军挥动着刀斧猛砍,也不是那么容易砍断的。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城墙上的诸多铁炮橹和天守阁后面的隐蔽处,用大锅不断的烧煮着开水,沸滚的开水冒着腾腾热气。众多的守军用棉布小心的缠裹了手脸,用长长的大木瓢满满的舀了一瓢开水,劈头盖脸就冲正在云梯上的幕府军们倒下去。 不似人声的嚎叫声响起,随着开水不断泼洒下来,一个个幕府军士兵暴露在外的皮肤瞬间变成了大红色,之后立刻起了大片大片的水泡,有那倒霉的被开水直接淋中,登时烫掉了整片皮肤,露出了皮肤下面鲜红的嫩肉。 自古水火最是无情。 “先请他们喝茶,再请他们烤火!” 随着桦山久守一声令下,城下顿时火光冲天,城上的岛津军不断将一捆一捆的稻草抛落下来。 那些稻草里都撒上了火药,被水淋湿,点燃后火光伴着浓烟在城脚下翻滚,一架架云梯烧起来。无数的幕府军士兵被稻草引着身上衣服,或是一个个全身冒火在地上翻滚,或是带着一身火光尖叫着冲进人群之中。浓烟之中,更有许多人咳得喘不过气来,一双眼睛更是被熏得红肿几乎睁不开眼睛。 趁着混乱,一架架云梯被推翻,紧接着头顶铁炮再度打下,密集的箭矢更是从空中落下,城下一阵阵渗人的嚎叫声不断响起。 如雨点般的铁炮与箭矢交替落下,攻城的幕府军越发显得混乱,猬集城下的人不是被铁炮击中,就是身上被几只箭矢射中,这些兵士普遍没有铁质甲胄,顶多是一件竹甲在身上充数。面对着从城头落下的箭矢铁炮,显得苍白无力。到这个时候,众人先前的勇气已经是被消磨殆尽。 不论是义兵队的浪人,还是隶属于各个大名的足轻武士,无不是扔下手中的云梯或是兵器认旗,乱轰轰如无头苍蝇一般往回逃去。 之后在经过短暂的整顿之后,有人被斩首,有人被责令切腹。在南中军的炮火支援之下,各个大名和幕府直属旗本们又一次组织起对城头的攻势。 长矛攒刺、铁炮轰击、弓箭抛射,甚至开水淋烫。燃烧的稻草捆都成了守御利器。这些招数被城头的岛津军反复使用。令攻城的幕府军一筹莫展。 送往南中军大营的伤兵数量一次多过一次。 熊本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绞肉机。无论是进攻方还是守城方都对巨大的伤亡头疼不已。但是又不得不咬牙坚持下去,一旦支撑不住,便是给对方以可乘之机,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城墙下到处是一堆堆的肉泥零件。各种状态的残肢断臂,散乱的大肠小肠更是应有尽有。尸体层层叠叠。而令熊本城骄傲的特色城垣——武者反上,更是被鲜血覆盖,许多位置上鲜血还未干涸,便又是一层鲜血覆盖上来,从石垣上向下沉默的流淌。城下连绵不绝的尸体一层连着一层,很多尸体已经变形不可辨认,显然是逃命时被活活踩死的。 城头上同样满地是鲜血,一滩滩的暗红色血迹、各种颜色的体液在寒风中闪着冰冷的光芒。南中军的炮火和城下为攻城部队提供掩护的铁炮很好的发挥了效果。鲜血从各个被炮弹和炮子击中的伤者和尸体上流出的,在这酷寒的天气中很快便在地面上凝结,踩上去湿滑无比。 被风吹到四处的除了这一股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是一阵阵绝望的呻吟及哭泣声。很多人开始吐起来,特别那些刚刚放下农具拿起长枪竹弓的足轻。许多人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血腥的场面,哪里忍得住,一些人一直吐到连胆汁都吐不出来。 城下还好些,幕府军各部派出民夫,将各部那些被铁炮击中被箭矢射中被开水烫伤被长矛刺伤的兵士收拢起来,互相搀扶着送到南中军大营去接受治疗。 城头的守军也懒得在这些手无寸铁的农民身上浪费精力,任由他们将伤者和死者收走。 而城头上,那些被炮弹砸断手脚,砸伤身体,或是被炮子击中的士兵们,他们可没有地方去医治,有限的医疗力量还要用于武士们的身体。他们只能在痛苦的哭号中等死。 很快,令双方都叫苦不迭的攻防战事便在太阳落山前进入了尾声。 总大将的军帐之中,德川义直朝着松平信纲叫苦不断。 自从开战以来,不算那些浪人在内,他的第二军已经阵亡了将近五千人,便是他的本部,也伤亡千余人。至于说归他指挥的各大名军队伤亡还要大。 “是不是请殿下增加火炮数量?当日攻破岛原城,南中军可以一日破城,为何我幕府军在这熊本城下就要耽搁许久?兵法上说,顿兵于坚城之下,可不是好事!几个外样大名营中,可是有些流言出现。” “什么流言?!” “这些人说,调大名前来九州就是借岛津家的刀来杀他们的。因为他们和岛津一样,都是当年关原之战时的西军!” “混账!” 总大将将手中的清酒杯子丢到了地板上,那杯子瞬间粉碎。 “岛原城是一群乱民、浪人,能够与岛津家的精兵相比吗?岛原城能够与这天下三大坚城之一的熊本城相比吗?我军能够与南中军相比吗?!至于说死伤嘛!” 总大将大人不说话了。 利用九州风潮战争,削弱外样大名甚至是一些谱代大名的实力,这是幕府家族中心照不宣的秘密。若不是南中军出手收治伤员,又逢冬日,传染病不容易爆发,只怕熊本城下早就是爆发瘟疫了! “就是!攻城如何不死人!当年攻克大坂城,我军也是伤亡惨重!经过数月的苦战,才拿下了大坂城!” 参加过大坂冬之阵和夏之阵的德川义直,对于逼得德川家康几乎自尽的那场战事至今记忆犹新。 “但是,无论怎样,都要去拜见殿下一番。请他明日务必加大对城头的诸多铁炮橹的炮火,减少我军的伤亡!” “对!老中大人,还要请殿下再行援助我军至少三万发子药才好!” “总大将大人,主公,殿下派他身边的侍大将前来邀请二位过去饮酒,说有要事相商。” 帐门外,德川义直的手下家臣传来了李华宇的邀请。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颇为诧异,有要事相商?希望不要打主意想撤退才好!想到这种最坏的可能,二人立刻投袂而起。领着家臣从人往华宇的大营中而来。 南中军的大营占地极广。几乎将原来的竹迫城旧址全数纳入范围内。 整个大营分为内外两个部分。 外营中。上百个军中郎中往来穿梭,为那些伤号检查伤口、清洗创口、上药包扎。营地内充斥着刺鼻的药味和伤口被清洗时伤兵的惨痛叫声。 那些早早因伤被收容到此的伤兵,按照不同的伤情被分门别类的收容,打乱了原先所处的地域藩属框框。彼此之间互相交流着受伤的经过,讲述着养伤的经验和心得,许多人已经打定了主意,伤好之后便随南中军的船只到南中去谋生。 被烫伤的伤兵同被箭矢射伤的浪人彼此之间很友好的分享着南中军的伙食。他们作为已经签订了劳工契约的人,凭借着手臂上的袖标,可以享受南中军民夫的伙食标准,饭菜在他们看来颇为丰盛,是许多平民百姓过年不一定有得吃的完全上好粳米蒸成的米饭,大块的咸鱼和牛肉经过炖制后热气腾腾的浇在米饭上。让在外营的伤兵们更加吃得兴高采烈,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上伤口的疼痛。 “攻城受挫,几位觉得下一步应该如何?” 在自己的大帐之内,华宇很是随意的问着眼前几位幕府军中的统帅。 几天的攻坚下来,外面营中已经收容了近万名伤兵。经过遴选,那些不影响劳动的轻伤员,都被作为劳工对象进行收容,攻坚的一方伤亡如此惨重,守城的一方也未见得好到那里去。 熊本城上第二天守阁和十几座铁炮橹已经在炮火之下变成了一片废墟,残余的建筑材料成为了烧制开水和丢往城下的滚木。虽然不知道城头守军的伤亡程度,但是,从铁炮越来越少的发射次数,和攻城者在城头越来越长的滞留时间上看,城内的守军也是伤亡惨重。 更加要命的是,他们未必有幕府军这样的后勤保障。南中军船队不停的将粮食给养弹药运来,然后将各部的俘虏作为战利品运走。 “破城便是在这几日了!外臣还希望殿下能够将营内的火炮运到城下,加强对城头的炮火压制!” 内营中,在寨墙的几处要冲,梁宽等人设置了炮台,将十几门大炮对准了进出大营的必由之路。这些大炮,如今成了松平信纲眼巴巴的念想,希望成为打开熊本城的钥匙。 “攻城是一定要攻下来的,不过,我有一个法子,可以令熊本城不攻自破。” 华宇的语气拿捏的很是到位。 “不过,我需要幕府提供两千虎贲精锐敢死之士,和一员指挥这些人的大将。此计一出,不但熊本城旦夕之间可以攻克,便是那岛津家的老巢鹿儿岛,也是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这话听得松平信纲、德川义直、黑田忠之三人精神为之一振,一举攻克熊本、鹿儿岛两个城池,这是何等战功?这两处城池一下,九州风潮便可宣告平息。天下偃武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事便在自己手中平定。 第二天,天色刚刚露出鱼肚白,又是一轮新的攻势展开。 德川家的精锐旗本几乎全数出动,南中军的大炮也悉数拉到了城下对准城头。数十辆大车往来不断的运输着火药和炮弹,这些迹象,让城头守军们无不胆战心惊。 城北,总大将松平信纲的旗号出现在了人们视野内。 城南,第二军司令官德川义直更是在锅岛胜茂的视线范围内呼喝叫骂,督促各军各部往城下运动, “胜茂君,看来,今日之战,幕府军是倾巢而出了。你我二人,今日日落之前若是还能站立在这里,当真是祖宗神灵庇佑了!” “久守君,何必出此言?幕府军虽然人多势众,火器犀利,但是却是添油战术,大炮不肯一次使用,兵马这些日子损耗也是颇多。这座熊本城,便是你我二人扬名于天下的所在!” “但愿如此!” “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命人再次前往鹿儿岛城求救兵去了!” 。。。。。。。 又是一日苦战,自不赘述。 当一轮惨淡的月光投放到了战场上时,城头守军发现在城下的死人堆中有人悄悄的向城头移动。 当下便将此人擒了送到二位家督面前。 不料,此人却是第一波前往鹿儿岛的使者之一。 灰头土脸满身烟熏火燎的使者见到二位家督登时跪地痛哭失声。 “鹿儿岛完了!” “幕府军以一艘炮舰为前锋,四艘炮船两翼压制,又有四艘火船不断向鹿儿岛城施放天火,城头的天守阁转眼变成了火海!接着,幕府军的四艘运兵船更是有数千精兵蜂拥而出,冲进鹿儿岛城!” “城中除了火海便是幕府军旗号!” “岛津家,完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以火箭始,以火箭终 让我们把镜头拉回到华宇同德川幕府军几位头面人物计议的当晚。 当华宇拿出了以舰队奇袭鹿儿岛城的计划之后,松平信纲等人惊得几乎连下巴都要掉到了脚面上。 这样的计划,若是被幕府军中将领提出来,势必会狠狠的遭到同僚和长官的嘲笑,可是,这是李家的大殿下提出来的,自然效果不同。 “日来家父帅派运输粮草的船队送来一份书信,提出我军不妨以舰队运兵前往鹿儿岛。我南中军负责打开城墙,贵军负责攻入城池。” 于是,第一军司令官黑田忠之便作为奇兵队的指挥官,领着德川家的两千精锐旗本和自家的五百母衣众登上了南中军的船队出发前往鹿儿岛。 靠着多年来对日贸易的积累,船队对日本沿海的水文海流礁石风向也算得上是了如指掌。沿着天草、下甑岛等岛屿的海岸线,远远的绕了过去。 乘着一夜北风,天明时分舰队到达鹿儿岛湾,于鹿儿岛城下町以南七公里的谷山乡近海锚泊。稍事休息整理,让那些晕船吐得稀里哗啦的幕府军官兵们缓缓神之后继续推进,至距离鹿儿岛城下町附近“前之滨”约一公里处锚泊。 鹿儿岛城市一座贴近海岸线的城堡。1601年由岛津忠恒(家久)开始进行筑城计划。在此之前岛津家在关原之战中败阵,父亲岛津义弘负上全责。由忠恒成为新的当主。开始建造取代内城的鹤丸城,1604年筑城完毕。 忠恒的父亲义弘认为海岸附近筑城是有问题。在建成前一直反对筑城计划。在原本的历史上鹿儿岛城曾经两度被烈火吞噬,一次是在1693年被烧毁,而另一次则是在1874年再被烧毁,由此可见,这座城池似乎与火神爷的关系不是很好。 在这个时代,因为最早与南中开展贸易的缘故,鹿儿岛城的规模较之岛津忠恒所筑的城池大了一倍不止。城外的町市规模庞大,街道店铺鳞次栉比,成为了南九州乃至整个关西地区繁华的商业中心和贸易口岸,每天有着上百艘的船只往来出入。为岛津家带来了数不尽的财富。 “敌袭!” 原本以为来的这十余艘船只是来鹿儿岛进行贸易的船只。但是,当城上的人们看到了桅杆上悬挂的三叶葵德川家的徽号时,顿时慌乱了起来。 “别慌!现在慌了,待会你们怎么办?!” 透过望远镜的帮助。四艘火箭船的指挥官莫大。看到了町市上商人、市民、农民、足轻武士们的慌乱。人们大呼小叫的往来奔跑,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他冷笑着打了个哈哈。 “各舰注意!下锚!稳住尾舵!检测风向风力!” “莫指挥,这个距离上有把握吗?” 李华宇特意从自己的座舰跑到莫大的火箭船上前来询问。 “大少帅。放心!咱的火箭,几里之内打船、打寨子都没问题,何况这么大的一座城摆在那里,不会动又不会跑!” 作为第一批将火箭用于海战的人,当年的炮长莫大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火箭发射经验。抬起头看看桅杆上用于测风向风力的黄红两色旗幡,对着身旁的信号兵大声吼道:“东北风大约四级,距离一千三百步!各船装填!上油箭!” 在指挥船的旗语兵的调动下,四艘火箭船在炮船的掩护下排列成一列,船与船之间间隔二十余米,在海风与波涛的抚弄之下微微的起伏着。 船上的水手们快手快脚的将船头木架上的苫布掀下,露出了被遮盖的木架,然后,迅速的从船舱里搬出了一个个木箱,从箱子里将一根一丈余长竿子,竿子的一头呈现圆锥状,看上去有些像过年过节时燃放的烟花,只不过,个头大了一些而已。 “南中军不是想要用这些烟花来对付我们吧?”鹿儿岛城上的守军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突然,一个年老的旗本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声,“火箭!南中军的火箭!” “开火!!”华宇座舰桅杆上的旗语兵向各船发出了命令。 五艘大小炮船的火炮纷纷开火,压制城头及附近炮位上的火力为火箭船上的兄弟们争取时间。但是,也大不必惊慌,岛津家的火炮在这个距离上基本上没有精度和威力了。 随着各船上的一声声口令,如同烟花般的火箭如同火龙般呼啸着扑向一千三百步以外的鹿儿岛城,湛蓝色天空中立刻出现了一道道灰白色的弧线。还未等到弧线在莫大的视线内,一个火头已经出现在了鹿儿岛城天守阁上。 总重量四十余斤的纵火火箭,因为其内部装填了十几斤的鱼油和猛火油混合物,被士兵们称为油箭。经过多年的实践摸索,火箭船上倾斜的火箭发射槽,火箭箭身从圆柱体变成了圆台,火箭头部保留了圆锥形整流罩,导向杆不再被固定在箭身的一侧,而是出现在了火箭的中轴线上,由3或4爪叉形物固定在火箭底部。这种“中心线导向杆”的设计改善了火箭的稳定性,提高了命中率。另外在火箭尾部安装了3块倾斜的稳定螺旋板,火箭尾部喷射出来的火药气体使火箭在飞行中自旋从而达到稳定,这个新设计大大提高了火箭的准确性。 被火箭击中了的天守阁很快便成了众多火箭趋之若鹜的所在,被几枚火箭先后击中的它,转眼间便成了数十里外海面一眼便可以看到的燃烧的标志物!接着,数十枚火箭落入了城内,每一个火箭都严格按照设计要求,在弹着点附近形成一个十步范围的火海。 很快,城内冒起了数十处火头。借着风势,迅速连成一片。 “调整射击角度,调整密位,对准城外町市,放!” 第二轮的火箭发射将主要目标对准了城外的町市。 中国的建筑师以土木砖石为主,而日本的建筑则更是以木材为主,这就给纵火犯莫大们有了最大的机会:住房密集且多为木板结构,极易起火;而且水源少,灭火能力差。加之又是毗邻海面,大火加热了空气。引得海上的冷空气迅速过来补充。一时间,风借火势,火助风势,烈火很快便席卷了整个町市。火箭甚至还为未来得及落地。便被高温引燃。在空中爆发出巨大的火球,将左近的建筑物和树木点燃。 一切全都被点燃了。树木、房屋以及人全都在燃烧,连金属都被熔化了。地面上。大火像洪水般蔓延开来,四处逃窜的人群来回狂奔。但火焰很快就将他们舔倒,并迅速化为燃烧的焦炭。 一些为了求生的人跳进池塘和河流中,但池水和河水在高温下也已沸腾,将他们活活煮死。无数烧焦的尸体遍布干涸的河床,尸体呈各种姿势蜷缩着,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臭味。 一些町人试图去扑灭大火,他们在町人头的带领下,用木桶盛满清水、用扫把和挠钩、竹枪冲向火焰去扑救。然而在强大的烈火面前这些措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扑救根本不见效果,清水泼向火头,不但没有扑灭火势,瞬息间火势反而猛增,高涨的火舌立刻将救火的市民吞噬,变成了一个燃烧的物体。就这样很多市民被火焰包围,再也没有出来。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逃跑是唯一的选择。町人们呼妻唤子,扶老携幼,一路向着海滩狂奔,那里没有可燃物,将会是一个安全的所在。路上到处是烈火浓烟,上空还不时落下带火的木炭碎片,乘着呼啸的大风飞向各处点燃着一切可燃之物。 大火越烧越旺,大风源源不断的冲进火场,为火势的推波助澜。在烈火和冷空气的联合作用下形成了一股股的旋转气流。不但四处播撒着火种,连商店的招牌、房屋的门窗都被吹了下来,卷入火场之中。 “天神!佛祖啊!” 无数的町人奔跑着哭嚎着口中念着佛号,试图得到天神的保佑。 在烈火浓烟中努力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到处一片火海。真不知逃向那方才是生路。人们跳进了往日的排水沟中,顾不得污秽肮脏,准备在水沟中避难。就在许多人庆幸即将躲过一劫之时,又几枚火箭好死不死的落在了水沟附近,几个男人的衣服被飞来的火种点燃,灼热的火焰烤到了他们的身体,痛得他们跳了起来直直的向前冲去。这时一股突然刮来的大风卷起一股火舌,将这几个男人舔舐的一干二净,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人们吓得不敢哭泣,只得将身躯紧紧的贴近水沟以躲避火焰的烧烤。 “这难道就是阿鼻地狱重现吗?” 在运兵船上,无数信仰佛教的幕府军兵士们已经被这一幕吓得忘记了晕船的痛苦,远远传来撕裂心肺的哭喊声,濒临死亡时的哀嚎声,让这些原本以为要面临一场苦战的幕府精锐们不约而同做了同样的一个生理反应。 尿湿了裤子。 四艘火箭船,四架火箭发射槽,一次发射十六枚火箭,七个齐射发射了一百一十二枚纵火火箭,不到百枚落入鹿儿岛城,便成功的将鹿儿岛城变成了一座火海。 城内和町市上逃难的市民们走投无路,城内的百姓拥挤在城门内,被浓烟熏倒活活呛死者堵塞了城门,无数人被空中飞落的带火碎片点着衣服,活活烧死;也有人被燃烧的木材砸中身体,变成了一段黑乎乎的焦炭。……即使跳到水沟中的市民也并非人人都是幸运儿,有人虽然身体浸在河沟的水中而成功躲避了火焰,但却因为被水中的烟尘等物进入食道和呼吸道而被活活憋死。 “黑田大人,我军已经成功的摧毁了鹿儿岛城,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贵军了!” 船舱之中,梁宽代替李华宇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心中什么滋味的黑田忠之发布命令。 原本以为这次的突袭自己是充当了一个送死者的角色,但是。当登船时发现了李家大殿下的身影后,黑田忠之的心思便起了变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家的大殿下想来是不会轻身犯险的,不想,这次攻取鹿儿岛竟然如此的容易! “请转告殿下,我军定当不负所托!” 黑田忠之很是恭敬的向梁宽躬身行了礼。 “贵军的任务可还记得了?” “记得!杀人、抓人、抢东西!” 一名幕府旗本大声吼道。 话说的如此粗俗直接,令黑田藩主恨恨的挖了他一眼。 “不错,就是如此!” 按照李华宇与松平、黑田等人当日达成协议,岛津、桦山、锅岛三家的成年男丁一律处死,未成年男丁没死于乱军之中的交由幕府处决。三家的女性要尽可能多的俘虏。交给南中军,以赏于未婚和有功将士。三家的留守非一门众旗本、足轻、农兵则要抓活的,作为酬谢南中军此番出征相助平乱的报酬。 “已元服的三家一门众男丁全部处决。” 站在登陆小船船头,黑田忠之挥动着军扇。顾不得微微有些发热的海水扑打到漂亮的阵羽织上。水珠从擦拭的一尘不染的钢甲上缕缕行行的流下。大声的对附近几条船上的幕府军兵士武士们高声吆喝着。 “大人!怎么区分是否已经元服了?” 远处一条船上的旗本喊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管那些了!只要是这三家一门众成员。比太刀高的男丁一律处决!” “三家一门众,高过太刀之男丁,杀!” 口中狂啸不止的幕府军。大声的重复着这道命令,登上了鹿儿岛,冲进了被浓烟烈火包围之中。 。。。。。。 “人间五十年,去世恍如梦幻。 下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看世事,梦幻如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见敦盛卿之首级!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鹿儿岛城内,被浓烟烈火包围着的藩主宅邸之中,昔日的若殿样、今日的岛津军统帅岛津光久,缓缓的擦拭着雪亮的佩刀,口中吟诵着昔日织田信长最喜欢的一首和歌。刀身上的铭文和隐约可见的花纹,都无声的说明了这柄刀的血统和材质。 “也好,今日便用南中出产的宝刀,送我最后一程。” 恍如梦幻。这正是此刻岛津光久的心情写照。 当年随同美浓守大人南征,恰好遇到当时的李守汉同阮家海战,南中军以火箭之威力将阮家水师化为灰烬。当即美浓守大人便转换了风向,将本来是相助阮家变成了送阮家的终,之后便是与南中通商,用九州的各种物产,女人,换来了数不尽的大米和棉布刀枪,也让岛津家有了前所未有的荣耀和辉煌。 不想,今日南中军的火箭便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将数代人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鹿儿岛城变成了火海炼狱。 “以火箭始,以火箭终。世事如梦幻一场。” 吟诵完这几句和歌,岛津光久将手中宝刀猛地向的腹部刺去,在柔软的腹部画开了一个十字。 鹿儿岛火海之中,幕府军往来冲杀、劫掠、屠戮,城外,南中军封锁了各条可以逃走的道路,将无数哭声震天的居民变成了自己的俘虏。 黑田忠之不断的派人将一颗颗血淋漓的人头送到李华宇的坐船上,按照岛津、桦山、锅岛三家的家谱登记,说明此人是此三家必杀之人中的某某某,并有身边下人的指认和供词。 “不知道岛津家到底如何得罪了李大帅,竟然遭此灭门惨祸。”一边挥动锋利的战刀斩下一颗颗头颅,幕府的军人们心中无不纳罕。只是从此心中有了一条警示,“无论如何,天朝人是不能得罪的!一旦得罪了,就是灭门惨祸!” 。。。。。。 鹿儿岛对面的樱岛上,成为了临时的驻泊地。不时有南中军和幕府军用船只将一船一船的俘虏和缴获运了过来。 枪杆、皮鞭刀鞘,都成为了很好的刑具,在不断的抽打中,大队的俘虏被捆绑成一串跪在地上,无论男女老幼,皆是神情呆滞木讷,眼中有掩饰不去的恐惧与忧虑。真是祸从天降!原本以为战场还在遥远的熊本城,幕府军正在与桦山家、锅岛家两位家督拼死作战,不想一夜之间便兵临城下,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炮台上几乎来不及将炮弹搬运出仓库。 在俘虏们难以掩饰的畏惧和隐约的抽泣声中,幕府军兵士们则是得意洋洋,舞动皮鞭,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俘虏中不时的有人站起身来,向身旁的幕府军或是南中军大声疾呼,将躲藏在人群中的各级官吏或是岛津桦山锅岛家一门众指认出来,换取自己的待遇改善。 对于这些人,往往就是一刀杀了,不过,也有些幸运儿因为本身官职卑微,又不是一门众而得到了宽恕,成为了协助幕府军处理日常事务的差役。 “大人!我是南中居民亲眷!” “大人!我的女儿嫁到了南中!” 不时有人举着从南中寄来的书信,证明自己的身份。 岛上到处是堆积的金银元、通宝,抢出来的各类值钱之物。 岛津家数百年来的积累,被人逐渐的搬运过来,堆积在华宇和黑田忠之的面前。 “乖乖!这厮当真好富裕!” 看着成筐成车被搬运过来的银元金币通宝,还有落满了黑色烟尘的棉布瓷器等物,令黑田忠之不住的吞咽口水。 “这些,大半不过是这些贼厮们十余年来与我们贸易积累下来的财富!” 一旁的梁宽有些不以为然。 他拍拍黑田藩主的肩背,“老黑田,你放心,这次你的功劳,估计德川将军会赏赐你两个口岸的,好好经营,未必比他岛津家穷!” “多谢大将军关照!多谢大殿下关照!” 黑田忠之心里已经决定此生,乃至子孙万代都要抱死了南中军的粗腿了。 “此次出征,不但一举捣毁了岛津家老巢,而且我军收获巨大!” 一名幕府旗本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不断增加的银钱财货堆积处移开。 “想来犒赏士卒之丰厚也是可以想见的。” “然。不过,诸君,还是莫要忘记了在熊本城下血战的同袍将士,将此间情形财货清单速速报与松平老中大人与各军将领才是。” “嗨依!大殿下提醒的是!” 第三百二十五章 收场 熊本城下,攻城的枪炮声已经暂时停止。 不过,枪炮声虽然听了下来,对熊本城的攻击却并未停止。 从各个大名手下挑选出来的大嗓门士兵,每百人为一队,在 熊本城下往来游动,在城头枪炮不及之处大声呼喊,将幕府军攻克鹿儿岛城的消息传播到城内。 城外的大声呼喊,不亚于臼炮的炮弹轰击。 岛津家数百年来苦心经营的家业被付之一炬,这消息比风还快,比炮火还有杀伤力。让在熊本城面对着十万幕府军的守军士气越发的低落。 此消彼长。 城外幕府军大营中却是歌声不断,求战声不断, 无数的武士纷纷到了总大将松平信纲大帐前要求迅速攻克熊本城将困守在此的锅岛、桦山两家余孽一鼓荡平! 对于手下这群人前后截然不同的表现,松平信纲心中了然,这不过是见到对面的守城军马已然成了一支孤军,没有了后援的丧家之犬,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来了,谁又能够放过? 总大将松平缓缓扫视诸位大名,目光前所未有的严厉:“此番我幕府南征九州逆党,赖友邦之仗义援手,兵马十余万,粮草辎重不缺,士饱马腾。今日便要在熊本城将岛津军最后一股叛逆剿灭干净!正面对决,暴虎冯河,尔等务必死战到底,有临战退缩者,本官奉大将军将令在此,定斩不饶!” 德川义直更是首先振臂高呼:“荡平叛逆!” 幕府家的众多旗本、奉行们也是吼道:“杀光逆贼!” 众大名一起跪倒在松平信纲面前五体投地,个个高呼:“杀光逆贼!杀光逆贼!杀光逆贼!杀光逆贼!……” 齐声高呼中,松平信纲高居而坐:“诸君!切勿乱杀人!依照我军与南中军之协定,除了逆贼家眷亲族中男丁元服者之外,其余军民百姓不得枉杀一人!附逆有据之人,皆可送交李殿下处,换取些应用之物!” 。。。。。。 “胜茂君,此乃天亡我也!非是我军作战不英勇!” “是的!兵法上何曾有过这样无耻的战术?以船队偷袭对方根本之地,以火箭焚毁对方城市?” “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我们强盛实力是从南中军而来,如今败落也是从南中军而来。” “且饮尽这杯酒,路上荒凉,不知前景如何。” 沐浴更衣、对坐饮酒之后,锅岛胜茂、桦山久守二人切腹自尽。 所部残兵无心恋战,打开城门向幕府军投降。 九州风潮遂平。 “殿下,这是桦山久守、锅岛胜茂二人的诀别信,信中颇为不服气,声称我们的战术没有依照兵法之奥义,乃是胜之不武之举。违背了武士的准则。” 有人将缴获的书信文件送到松平信纲面前。供他阅览。 “笑话!亏他还是武家出身!还好意思号称自己熟知兵法之奥义。连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的,如何带兵打仗?此辈焉得不败?!” 话虽如此说,然松平信纲依旧心有惴惴,此战若不是南中军舰队相助。以奇兵突出鹿儿岛,以火箭焚城,这熊本城下不知道要倒下多少武士,有多少热血要流在这九州之地? “回去之后一定要禀明将军,天下禁止擅自造大船!只有幕府家可以造些大船,否则,若是我幕府主力在外,有人兵临江户川,又该如何?” 话是如此说。当松平信纲领着德川义直等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入这号称天下坚城的熊本城之后,却为城内的惨状惊呆了。 到处是被炮弹击中的残垣断壁,被烈火焚烧过的梁柱兀自在散发着阵阵青烟,街道上到处躺着一动不动的士兵,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被枪炮击中的伤兵在几处神社庙宇中集中。透过围墙,因为伤痛而发出的阵阵惨叫声令众人毛骨悚然。 依照事先划定的防区,各家大名们的足轻母衣众们纷纷大肆劫掠,城中不时传来砸门声,物品被打碎的声音,女人的哭泣声呻吟声,刀剑砍在上的 声音。 “混蛋!” 松平大人暴怒了。 这群家伙,抢劫也就算了,不知道搞的有组织些吗? 就不知道将全部人口、各处街道全数控制之后,再行抢劫?想要几个女人不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全城的女人都被集中到了一处,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还有,这城池,是幕府军攻克的,城内的玉帛子女当然便是幕府所有,即便是要枪,也应该是由幕府抢完之后统一分配才是!便是当年的元寇也有兀鲁思制度用来分配战利品! “大人,攻城苦战数日,将士们伤亡惨重,需要好生的舒展一下才是。大人还是要体恤一下军心才是。” 说到伤亡,松平信纲立刻不说话了。 从登陆九州开始,最大、最激烈的战斗便是在熊本城下。 “平定九州之乱,我幕府军虽然大胜,然伤亡也不少,此战之后务必要休养生息才是!” 众人都是神情一黯,确实,这场胜利的代价太高了。在鹿儿岛城被幕府军奇袭攻破消息传来后,各部在嫉妒黑田忠之的好运气,哀叹自己时运不济的同时,也开始悄悄的检点此战的损失情况。数日的攻城战斗,不算那些浪人组成的义兵队,不算那些临时拉来凑数的农民百姓,各家军队中送到南中军大营的伤兵就有近万人之多。 若是统计伤亡的话,只能统计出在册的武士足轻,单单各路外样大名的军队中,便是阵亡六千余人,因伤残废四千余人。 而黑田忠之之所以被派遣了奇袭鹿儿岛这个差使,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在攻击熊本城北的战斗中,损失了四千多兵力。 而德川义直负责攻击的熊本城南,更是熊本城坚固设防地域,损失的兵力伤亡共达一万余人。 而那些被各家大名拉来充做炮灰的义兵队浪人,死者人数更是一个迷。 只是在城北的几座寺庙中立起了招魂塔和万忠墓,将这些浪人的尸骨统一收敛到了这里。数十年后,仍旧有孩童路人能够在这战场旧址偶然捡到残缺不全锈迹斑斑的太刀和竹枪枪头。 自从大坂之战后。日本国内未曾有过如此之惨烈战斗。 不过,投入与产出是成正比的。 伤亡大,缴获更多。 看着从岛津家老巢鹿儿岛城抄出来的如山一般的财物,看着长长的缴获清单,从松平信纲以下,众人都是眼睛发红。 巨大的战果如何分配,令众人无不将眼睛盯死了松平信纲。私下里行贿者有之,摆功劳苦劳者有之,甚至在议事时拔出长刀威胁者亦有之。 利益摆在眼前,大家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彼此之间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为了战利品的分配。几乎引起了火并。 无奈之下。总大将松平只得央了华宇出面镇住场子。“那个胆敢乱动,我南中军立刻发兵剿灭之!”一面命人搭了南中军快船前往江户将将军德川家光搬请出来主持这次分赃会议。 凡事先易后难,既然将李华宇搬请出来了,众人便先将如何分赃的事情放下。自己手中的一些缴获之物拿出来要与南中军进行交易。 “我抓了七千俘虏!” “外臣手中有五千六百女人。” “你们那点算什么,我手中有三万人!” 各位藩主们早就交代了部下,不得乱杀人。人是什么?是财富啊!可以拿来换东西的财富啊! 一番统计下来,十五万人的幕府军队,竟然抓了七十余万的俘虏!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岛津军的俘虏及其家属,李华宇懒得过问。只知道,算是那些签订了劳工契约的浪人和农民,自己这次来扶桑,至少会弄回去上百万人口。 “阿爹要修路。这次应该不愁手头劳工不足了!” 不过,当德川家光将军赶到九州时,却又双手奉送上一份大礼。 “鹿儿岛城中的缴获,我幕府送三成给殿下,以为犒赏诸军之用!” 德川家光很清楚。这纯属是慷他人之慨。用岛津家数百年的积累来答谢南中军,拉拢这位南中军的大少爷。进而让他帮助自己镇住这群骄兵悍将们。 而且理由很充分,如果不是南中军不停的输送粮饷,这十余万大军只怕有断粮之虞。如果不是南中军以炮火兵船相助,焉能一战而克鹿儿岛? 于是,李华宇便就地做起了人口买卖,将自己分得的缴获财货用来交换各位大人手中的俘虏不提。 “将军大人,德川藩主,松平老中大人,各位藩主眼中觊觎的其实并不是岛津家的财货。” 倒是梁宽一语点醒梦中人。 “岛津家数百年积累的财物,未必有这二十年来积累的一半多,他岛津家地下又不会生长出金银来,何以能够积累如此多的财富?无非是与我南中贸易所得。日前将军大人又悬下重赏,凡是立功者可以获得与我南中军通商口岸资格一处。各位藩主所争所得,概皆为此。” 当着德川幕府几位头面人物面前,李华宇顺着梁宽的话头为德川将军分析眼前的形势。 “大可以将缴获的财物按照幕府四成,各家大名分六成的比例分配下去。之后再行详细评功论奖。首要一条,便是要将各自军队遣回原防地,藩主们随将军回江户去。” “这样一来,听招呼的便有一个口岸,不听的便没有。” “那,然后呢?” “作战奋勇者、伤亡大的可以有,临战退缩者,伤亡小的便没有。” “但是,无论如何,原九州几个藩主,特别是黑田忠之,此人虽为外样大名,但是对将军大人忠心不二每战必奋勇先登,更是攻克鹿儿岛之人,请大人看着臣下等人的面子上,赏赐他一处口岸才是,也好完成对九州诸藩的削藩大计!” 借着九州风潮之际将西南各藩彻底削弱,甚至是消灭,这是幕府高层的秘密。但是。一番征战下来,似乎除了岛津、锅岛、桦山、松仓、龙造寺、加藤等家之外,像黑田家虽然损失惨重,颇为伤损元气,但是却不好动他。 也罢!此次一战而将南九州纳入幕府直辖也算是收入颇丰。对于各藩,只要通商口岸权力牢牢把握在幕府手中,更鼓励他们向南中输出人口,想来也不会再有九州风潮之事了! 于是,在幕府的鼓励和纵容下,日后几年各个大名兴致勃勃的投入到了输出人口的活动中。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接下来的几天里。德川将军幕府的老中、奉行们展开了与大名们的讨价还价与无穷无尽的争吵。 按照李守汉父子为幕府设计的方案中。幕府将一道选择题丢到了各位平叛有功的外样和谱带大名面前。 选择石高还是贯高? 选择石高的话,在九州的地盘上可以调整出一些土地来,供幕府进行一番眼花缭乱的转封,给大家多些田地。但是。选择了石高,便不能享受开放通商口岸的利益,只能是苦哈哈的将自己领地内的出产送到别人的港口去销售,让邻居家的大名从中扒一层皮,抽一次税。 同样,选择了贯高,便可以根据幕府的统一安排享有一处或两处通商口岸,并且可以从通商口岸的税赋中获取一部分作为藩主的年金。当然,这份年金是有幕府府库统一在参觐交代时发放的。 彼此之间大名们为了自己的功劳大小、死伤多少而争吵。同幕府的老中奉行们为了是否应该享受开放口岸而争吵。有那聪明些的甚至跑到了李华宇的大营之中,送上了本地的各类出产物品明细和数量、各个海湾的深浅、洋流、礁石、风向、地理等等诸多详细情形。 而对于这些人的表现,李华宇就是一个态度,“礼照收。事不办。”那些关乎国计民生的资料、情报,他自然是笑纳了。但是要他去为了这些大名向德川家光讲情,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的主要注意力,是将他的那些战利品,为数众多的青壮年劳动力运回南中各地。 “请父帅派船只运输一万人的给养和基本工具来,我这里有万人上下的青壮打算运往十州开垦。” “运粮船来了之后,不可以放空回去,能够运多少粮食,就给我塞多少人进船舱去!” “什么?船舱里太挤了?和鱼罐头差不多了?容易死人?你们不会中途停泊几次,在琉球等处补给一二?然后在台湾卸下些人,再往两广去?” “和吕宋的贺知府说,如今这一次我给他补充了五万人口,让他明年记得给将军府至少多上缴十万石的粗糖和五千吨铜矿石!” 一群一群的难民被驱赶进船舱,在潮湿闷热的船舱中,他们将会被运到吕宋、十州、台湾、满剌加、甚至是更加遥远的地方。 这次人口迁移,持续了五六年之久,九州的百姓们被以九州风潮余党的罪名抓捕,之后被送到南中商社之中换取各类物品。直到数年之后,幕府才发文禁止大名们在九州捕捉九州风潮余党。 但是这个时候,九州已经是人口锐减。黑田家的藩地内还好些,其余各地已经是十室九空,很难看到三十以下、十二岁以上的青壮年人口了。 而更多的收获还在后头。 “大少帅,这些是我们在扶桑招募的新附营兵士名单,都是之前各个战败藩镇的家臣武士,武艺精熟,体力合格。” 梁宽将厚厚的一摞浪人的统计资料清单摆放在了李华宇面前桌案上。眼睛里看着伏案工作,不停的书写着给各处政务官书信的李华宇,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欣喜。 几个月下来,李华宇已经从那个略带着一丝青涩的少年开始了迅速的蜕变,这种速度是人们用肉眼可以观察到的。 “还是大人厉害,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大少帅这一趟走下来,回去之后只怕大夫人他们都要高兴坏了。” 招募浪人做新附营,其主要目的一来是向幕府示好,将幕府治下的不稳定因素尽可能的清理掉。二来,也是为了补充自己的炮灰不足。 眼下,南中军水师已经越走越远,在天竺、在忽鲁谟斯等处都有据点,最远的据点便是新近从那个葡萄牙复手中接受过来的绿岛。这些地方,都需要兵力去驻守! 面对着每年二百石上好粳米的俸禄,体检合格签订契约后立刻发给六百石粳米安家费的巨大诱惑,那些浪人们趋之若鹜。何况,大战之后,这些除了舞刀弄枪之外便别无一技之长的家伙们立刻没有了谋生来源。有这样的好去处,傻子才不去! 这边是南中军热火朝天的在码头上转运人口,那边是幕府和大名们双方进行亲切友好坦诚直接的交流,整个三月,就这样的过去了。 就在最后一朵樱花黯然飘落之际,李守汉的亲笔书信被运输战利品的船队送到了。 除了狠狠的夸奖了一番儿子的长进之外,守汉明确的告诉儿子,不要再在日本待下去了,除了留下必要的办事人员之外,其余人等迅速回到广州来。 “我有别的事情安排你去办!” 第三百二十六章 南下与北上 四月的广州,正是花团锦簇草长莺飞的季节。珠江两岸从去年的战火中恢复了过来,几处村子里农夫牵着耕牛扛着犁杖准备下地耕田。 沿着珠江抵达广州城内,天字码头上,一群广东省内各地的官员聚集于此。 从官员各自袍服上的禽兽图案上可以看出,这些广东本省的文武官员品级从七品知县到三品参将都有,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站在码头上,身后的亲兵家人仆人也都是蔫头耷脑丝毫没有生气,与这大好春光生机勃勃的景象大相径庭。 一阵鼓乐传来,一队仪仗旗牌气势如虹而来。 “都精神着点!李大帅和姜大人来了!” 官员们互相提醒着,努力做出一副笑脸来迎接顶头上司李守汉和两广布政使姜一泓。自从英夷窜扰虎门之乱后不久,朝廷便有旨意到来,调两广总督张镜心北上入京,听候弹劾。这虽然比令锦衣旗校拿问进京下狱好些,却也是极大的惩处了。倒是守汉上下打点,内阁几位大佬,宫中几位有体面的大太监处都塞了无数的好处,最后,免去了张总督的议处,令其致仕还乡荣养。 不过,两广总督之位倒也没有再派人前来,只是一直由姜一泓大人署理。 这等于是变相的承认了李守汉对于两广的控制。 而守汉控制广东后的第一步措施,就是安排两广官员分期分批往南中去参观。这些官员就是担心去了那传说中的烟瘴瘟疫之地,有去无回。故而才在这里哭哭啼啼垂头丧气。可是不去的话,广西可还在镇压各处土司和教匪的叛乱,要是得罪了李大人,一道军令下来,命自己去剿匪,死在匪徒刀下还好说,若是被匪徒掠了去,只怕连朝廷抚恤都没有了。 “各位同僚,请了。” 两广布政使姜一泓倒是红光满面的。双手作揖向给他行礼参见的广东官员们示意。 “姜某不才。日前应督臣之邀请,往南中游历一番,有几句不成文的诗句在此,请各位同僚品评指点一二。” 姜一泓开始口中吟诵起自己二月里去顺化等处采购粮食军器时所作之诗句。 “一入南中眼界开,此身疑似入蓬莱。若携刘阮亲到此,错认桃源不肯回。” 对仗、比喻、词句、典故一样不缺,姜大人的这首诗做的不错。稍稍的将众人的心安顿了下来。 “列位同僚,李某既然邀请各位往南中游历一番,自然要尽地主之意。本应亲自陪同各位前往,奈何军务缠身。圣命不可违。只好令犬子华宇陪同各位往南中一游了。列位此行的一切事务。本督已命人安排妥当。各位的饮食起居衣食住行,大可放心。南中虽然偏僻蛮荒,但也有些赏玩的景色的。” “道路坦荡如砥,车马奔驰如飞。房屋楼宇有高至六七层者。各个工场作坊烟突如林,入夜之后城镇火树银花。各位,大有可观啊!” 姜一泓又在那里很是煽情的渲染了一下自己的南中见闻,众位官员这才勉强打消了生死离别的情绪,同作为南中军代表的李华宇等人含笑一一见礼。当得知眼前这个金冠锦袍如玉树临风般的少年,不久前刚刚在扶桑做得好大一番事业,杀的扶桑尸山血海,数十万人沦为劳工、奴隶之时,不由得众人一个个顿生敬意。后背一阵发冷。 区区一个少年人便如此狠辣,若是李大人本身出手,又会是何等景象?几个官员心中不由得暗自揣测。 江面上一阵骚动,十几艘运粮卸货的船只急急忙忙的的跟着码头上人的呼喊指挥调整风帆移动位置,两艘刚刚卸完粮米的粮船未等脚夫在码头上站稳。就急匆匆的收起了跳板,起锚为远处从珠江口逆流而上的几艘水师军舰让出泊位。 为首的战舰,正是守汉的座舰伏波号。 这条头尾长约二十丈的艨艟巨舰,一直在广东军政官员心目中,就是南中军武力和威慑力的象征,不仅仅是因为它是李守汉本人的座舰,南中军水师的旗舰,便是船本身数千料的吃水、那众多的风帆,大大小小数十门各种口径,一次齐射可以将一座城镇变成一片火海废墟的威力,都让官员们对这条舰船又敬又怕。 “请列位往南中一游,自然是乘船前往比较合适,船只穿过琼州海域,便是进入了我南中军辖区,自河静登岸,在河静看一看那里的工场矿山船厂,之后沿途南下直抵顺化、柴棍地域,各位大人可以体察一下南中民情风俗。然后便从金兰湾上船折返,经琼州稍事休息一二之后,再回到广州。列位以为如何?” 李华宇作为陪同团团长,慢条斯理条理清楚的将行程安排讲说了一遍,听得众人如醉如痴。 “因为要运粮到广东广西,一来赈济灾民,渡过春荒,二来是要确保剿匪部队的军粮。还要将在扶桑的俘虏押运回来修建广东与广西之间的大道,这船只便短缺了不少,家父帅又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没奈何,只得委屈各位,乘坐家父帅和我南中军水师的炮舰了。” 有那善于揣摩上意的官员立刻转动起聪明的大脑,从李华宇的意思中读出了若干层意思:一,我们是有经济实力的!在这三四月份的春荒季节,我们有余粮可以供给两广的军需民食,确保两广社会秩序物价稳定。第二,我们是有军事实力的,不信,你们去看看那些从扶桑一船一船运来的俘虏!第三,我们是有经济实力的,可以在两广的高山大河之中修建道路桥梁的!第四,我们是把你们当成自己人了,否则,像统帅的座舰这种国之利器,怎么可能让你们随随便便的上去乘坐? 李华宇的这一番话,说得在一群官员家眷中安抚那些或徐娘半老或花枝招展的官员女眷的盐梅儿和黎慕华眼睛里不由得泛出了泪花,儿子出去这一番历练,果然是长进了! 有那官员已经开始在打腹稿,准备写南中游记的开篇,如何用最华丽的辞藻。最唯美的篇章来渲染一下主公的这一份恩德。 从船上发出干脆利落的口令声,被装饰一新的伏波号,在水兵们齐心协力的动作下,几个技术动作便稳稳地停泊在了天字码头的栈桥旁。 鼓乐声中,官员们鱼贯登上伏波号战舰,开始用好奇的眼睛四下里大量这条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战舰,人们开始从忐忑恐慌中解脱出来,取代的是好奇。看着炮位上那巨大的火炮,官员们不由得豪气顿生,“有如此坚船利炮。主公何愁不能杨威于异域?挽狂澜于即倒?” 几声号炮响起。以伏波号为首的六条舰船缓缓的离开了天字码头。在珠江上画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向珠江口驶去。 望着远去的点点帆影,码头上又是抽泣声响起一片。盐梅儿和黎慕华等人少不得又要安慰一下这些女眷,“莫要难过。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捎回几块天竺和大食的珠宝来不是好事?” “就是,莫要悲伤,城里的隆盛行新开了两家店面,专门售卖些上好的宝石首饰,我方才命人告诉掌柜,今日暂时不对外营业,专门等候我等。” 珠宝对于女人的诱惑是巨大的,听到有这样的好消息,女眷们缓缓止住了哭泣。纷纷上轿随着盐梅儿的仪仗道队逶迤而去。 “嚣张什么?!” 坐在自家轿车内的黎慕华,看着远处盐梅儿的仪仗警卫,心中不由得一阵泛酸旋即又是一阵得意,“我的儿子是长子,如今又开始办事了。这份家业日后谁说了算,还不一定!” “姜大人,你我也要回去办事了。”看着码头上渐渐恢复了原状,守汉含笑对着姜一泓打着招呼。 “正该如此,督臣请!” 码头上转眼之间又是一片繁忙杂乱的景象,无数的脚夫冲向刚刚抵埠的几条粮船,准备将这半天失去的损失夺回来,将休息过来的体力变成一根根竹签子,下工时可以换取通宝的那种。 码头上的繁忙景象自不待言,只说船队出了广州水域,乘着一帆南风,缓缓的升起了风帆,那帆吃饱了风便开始加速,登时令乘船的官员们大呼小叫起来。 什么叫风驰电掣,什么叫几若奔马,都不足以形容这船只的速度。 “慢些!慢些!” 有官员吃不住,口中不住的哀告着船上的水手,祈求能够将速度降下来。 “已经慢了。这伏波号最快可以到每个时辰行驶九十余里,眼下还不到四十里,如不是为了等候那几艘小船,咱们此刻本来应该出了珠江口了!” 看着船只的城镇村庄牧童耕牛农夫渔舟飞也似的向后退去,这本来可以令官员们诗兴大发,吟哦出些佳句来的风景,却成为了令这群饱学之士心惊肉跳的景象。 “一个时辰能够行驶九十余里水路,三天,至多三天便可以抵达河静。装上粮食,之后向北贩运,从珠江口到闽江口便算上五天,半月便可以走上一个来回。” 精于财赋计算的管粮郎中一边抓住了船上的栏杆,一面不住的在心中算计,如何能够将此次往南中之行同自家生意结合起来。 在确定了要去南中之后,许多人家族中便有亲眷上门,要求一同前往,生死不论,只要可以同行即可。为的就是能够获得将南中出产的粮食、食盐、精细白糖、布匹、各类铁器、熟铁运到福建、江西湖南等处贩卖。 “姐夫,不瞒你说,我这边接头的人同郑家有往来,只要咱们能够从南中采购到粮食,不用咱们操一份心,直接在南中的几处港口上,便可以将契约转手给他郑家的商号,一律加价三成。这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啊!” “加价三成?兄弟,你莫要欺负你姐夫是读书人,不懂得经营之道。”一旁的夫人对娘家兄弟的贪心不足有些看不下去了。 “一石粳米连运费到广东最多也就三分银子而已,江南七月粜米的价格最低都是五钱银子一石!这米价翻十倍也不过三钱银子一石,你却说加价三成?当真将你姐夫和我当成羊牯宰吗?!” “再说了,他郑家不是和李家关系走得很近吗?为啥不自己出头去买粮食?反而要在底下做这种鸡鸣狗盗的勾当?定是有条见不得光的发财路子,不能让李家知晓。这若不是能够有几十倍的利钱,他郑家的银子是海水漂来的?大风刮来的?!” 被自家姐姐夹枪带棒的一通排揎,当小舅子的败下阵来。只得拱手认输。 “好我那亲姐姐!的确如您所说,郑家是加几倍的利钱收这些契约。可是,兄弟我也要有些银钱过手才是啊!”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姐姐姐夫和小舅子达成了协议,小舅子会在利润中分得一成作为车马费,再有一成是分润给给小舅子跑腿儿的一群闲人。 抱着此去南中便是生死阴阳看法的,和到南中来带着搂钱的耙子来的人各占了一半。不过,其中也有异类。 这个异类此时正站在舰首,迎着略带着些咸湿味道的暖风,同船上的军官和水手们用一口南直隶官话东拉西扯。 这位,就是我们在以前看到过的曾经在广东旅游时为广东物价之低廉而慨叹的江阴徐弘祖。这次。恰好他应同乡之邀请到广州游历。听说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到南中一游。立刻钻山打洞死皮赖脸的要求一同前往南中,享受这样一个公费旅游的机会。 船只在经过内伶仃岛与大铲岛洋面,即将进入珠江口时,远远的额。两艘船只飞也似的劈波斩浪而来。 “噫!好快!莫要被它撞上了!” 徐弘祖大声疾呼着,试图提醒水手们注意。 “谁的船?” “看旗号是李二掌柜的船,这么猛的南风,还挂满了帆,这是有什么急事不成?” “嗨!南风起了。又逢春荒季节,正是往北方往内地贩运粮食的好季节。李二掌柜的不着急才怪呢!” 几个水手一面议论着,一面将手中的火绳朝着舰首的两门大佛郎机的引火口触去,向远远驶来的船只鸣炮致敬。而同样的,对面的船上也冒起了两股细小的白烟之后隐约有炮声传来。 “二舅也不知道又有什么大生意。竟至如此?”在自己的船舱之中,同几个知府参将游击说话品茶的李华宇,从舷窗之中看着李沛霆的船只如两条飞鱼一样从身边掠过,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不由得心中有些纳罕。 但是。纳罕也只是转瞬即逝,华宇还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眼前这些广东的文武官员。 出了珠江口船队沿着广东沿海继续南下,所有的风帆都升到了桅杆顶上,借助着风势,越发的行动快捷起来。徐弘祖在船舷观赏着舰船飞驰而过的景色不由得高声吟诵起来,“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诗句。身后的船舱中传出一阵阵呕吐晕船时稀里哗啦的声音。 借助从信号兵那里花言巧语借来的望远镜,徐弘祖仔细的眺望着海岸线上那无数沿着海岸如同蚂蚁一般正在登岸的人头。 “这位长官,那是什么?” 对于徐弘祖的尊称,被问的甲板炮长很是高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海岸线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 “那应该是大少帅此次从扶桑弄来的劳工俘虏之类的。这些人应该是分到高州、钦州、廉州这一带修筑道路的。” 对于两广要大肆修建道路的事情,徐弘祖倒也知道一二,但是动员民夫可是一件大事情,各地官吏都打算在这个事情上好好的大捞一把。不想李家父子奇兵突出,居然用扶桑国那些只要管饭吃,就可以每天干六个时辰两头不见日头的苦力弄来修路了?! 从那一团一簇的人头上可以看得出,这些人至少在万人以上,单单高州钦州一带便有这许多人手在此修路,那么,素称是广东精华的珠江两岸、从省城到宝安、从省城到潮州等处的道路,想必筑路的人手更多。 “那是自然!主公要求通往宝安的道路要在端午节前通车,自然要加派人手日夜赶工了。” 那炮长很是得意的回答了徐弘祖一句,“这路一通,省城里的米价布价油盐价钱就不要打算有什么变动了。” 天色很快便在这风驰电掣的行进中暗了下来,天边如同一架黑色的纱幕缓缓落下,很快天地间便昏暗了下来。船队本来打算夜间穿过琼州海峡,但是看船上这些老爷们一个个吐得有气无力死去活来的样子,若是持续航行下去,只怕有的人连胆汁都没的吐了。华宇只得下令船只在徐闻县停泊下来,让这群老爷们能够稍事休息,养精蓄锐一番。 第三百二十七章 南下与北上(二) 数百里之外,广州城中的总督府内,灯火通明,从府门到后堂数百盏琉璃铜丝灯将府邸的各个角落照如白昼。 门前的旗杆下,近卫营的亲兵们依旧是如同钢浇铁铸一般站立在那里,手中紧握着武器眼睛警惕的四下里巡视着,偶尔同巡逻过来的战友们用目光交流一下,微微的点头示意。 府内的后宅之中,从花厅到书房,几进院子里都响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令无数读书人、文人雅士极为厌恶的声音,却是守汉听得颇为悦耳动听之声。 他将隆盛行在广州的各家商号账房先生集中起来,为他们的大掌柜的李沛霆计算一下收益情形。 花厅内,李沛霖看着眼前数十个账房先生紧张的对着账本手指灵活的拨弄着算盘子,嘴角含着笑意,手中端着一杯热热的可可。 响彻几进院子的声音就是数十位先生拨弄算盘珠子的声音。 看着厚厚的一摞账本逐渐变成一个个数字,被一旁桌案上的书记们记录誊抄,守汉也是很得意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李沛霆从京城匆匆南下,为的便是向守汉禀告这一个冬天的在大明各处和北方的贸易情况。 而且,有些账目是只有他才清楚内中详情,不能令第三个人知晓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有很大一部分是不能为外人道也的生意。 红头簿子是记录在大明辖区内与官府、军民百姓的生意往来,账本数目最多也最为琐碎。 其次是黑头簿子,用来记载与各路反贼的生意往来:辽东的一群叛贼,流窜于江淮河汉之间的陕西反贼,数目巨大、品种之多利润之多远远超过与明朝官方的贸易。 而利润率最高的则是绿头簿子上反映的生意往来。 这种簿子记录的是与黑龙江索伦各部的生意往来。精盐、白砂糖、棉布、粮食、香料、烈酒、刀枪盔甲弓箭铁锅斧头等,换来的却是虎骨、毛皮、东珠、熊掌、生金等物。 利润率之高令人发指。 这种事情带来的戒备之严密,是显而易见的。 在外守卫的近卫营士兵,都是挑选的那些识字不是很多的苗族士兵,大多是归附的红苗子弟,一直很是羡慕当年最早一批同王宝一道归附的那些苗族同胞的待遇。所以。忠诚度是绝对没有问题,甚至是到了执行命令一根筋的地步。 方才,盐梅儿见丈夫和李沛霆带着一群先生们在那里拼命算账,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心中有些心疼,便命小厨房做了些夜宵送了来,被几个在二门外执勤的亲兵拦在了门口。 一个小丫鬟自恃在二夫人面前受宠,竟然口出不逊骂了那值哨的士兵几句,尖酸刻薄的语言惹翻了那几个苗家汉子,用包着铜皮的刀鞘好生的教训了那丫鬟一顿。守汉闻听此事。只是一句话的评语。“打得好。赏。” 听到外面那被强自压制住的哭泣和呻吟声。李沛霆眼睛犹自看着遥远的星空,似乎要从那浩瀚的宇宙当中寻觅些什么。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是很乐于见到的。自从小妹死了之后,他就和兄长一样。对黎慕华深恶痛绝。一直固执的认为,若不是她,小妹定然不会香消玉殒。 过了好久一会,噼里啪啦的算盘声终于渐渐沉寂下来,变成了一阵阵的窃窃私语和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二更时分,人们终于将一份详细收益清单和明细递到了守汉面前。 “主公请看。” 将几十名账房先生打发去用晚饭加夜宵。守汉与沛霆二人来到后园的水榭之中,这里三面环水,一道长廊连接陆地与水中。几名亲兵把住了长廊,守汉和沛霆二人便可以畅所欲言。 “二哥。这一冬天收获不少啊!” 翻阅着手中那十余张纸,守汉借着灯火看得很是清楚。 单是在留都南京卖出去的玻璃梳妆镜等奢侈品,就多达四十三万六千七百两之多。若是算上那些吊带袜等闺阁清玩(南京的贵族士大夫为南中出产的情趣用品起的一个很雅致的名号),则要在这个数目上翻上一番。 这只是合法贸易的一部分,可以说只是整个南中对北方贸易的冰山一角罢了。 “主公请看。这个是陕西米脂李记与我军的贸易,陕西曹记的,这一份是陕西张玉记的。” 对于与横行流窜于各地的流寇贸易,李沛霆并没有什么心理上的不适应,都能够和辽东反贼贸易,与内地的流寇又算什么?只不过,在诸多的流寇匪股中,主公为什么只看以米脂李记为代号的闯营李自成所部,以曹记为代号的曹营罗汝才所部,以及用养子、人称张玉儿的张定国外号作为代号的西营八大王张献忠所部这三家的往来明细? “计开盔甲二千七百副、长矛矛头五千支,铁胎弓二千张,箭矢十五万支,长刀三千柄。大佛郎机六门,炮子二百个,火药一千桶。棉布七千匹,精盐六万斤,烧酒一千坛,肉瓷罐一万个、鱼瓷罐一万个。各式咸肉二十万斤。” 这些是入冬之前从各处汇总而来的三家购买各式物资军器的明细。但是,自从进入崇祯十一年以来,农民军便是流年不利。 先是正月初四,李自成等部闻洪承畴率军入川,齐聚川北。洪承畴檄川中诸道兵严守要害。农民军据险守川北,久粮乏,承畴以川师诱之,亲率陕兵设伏于梓潼。十三日,自成在梓潼被困,与承畴战不利,率余部走还陕西。 张献忠部农民军在郧襄一带被左良玉、陈洪范等部击败。左良玉部将罗岱箭射献忠面额,良玉追及,刀拂献忠面。献忠军大败,损失颇重,辗转至谷城。时熊文灿为总理统明军,决计主抚,刊檄招降。 三月,李自成率部从川入陕后,自洮州出番地,总督洪承畴令曹变蛟与贺人龙追歼。自成率军与曹军连日苦战。转战千里。番地人稀粮乏,农民军无以得食,力不支,战死饿死者众。自成洮州败后,率军复入塞,赴岷州及西和、礼县山中。曹变蛟追剿之,李自成等潜伏于山中不出。 “我从京城南下时,往薛相国府中辞行。据他府中下人言讲,有谷城客人挚重金珍宝来拜会。当时京中已有传言,张献忠那厮以重宝贿赂熊文灿及总兵陈洪范。谋求招安。” “那个曹操呢?” “他?此人不愧外号是曹操!花了点银子。贿赂了武当山的提督太监。稳稳当当的领着他的房均九营在房县、均县一带驻扎,歇兵养马。” “你回头知会下去,这些人虽然表面上或是接受招安,或是要求投降。躲避深山,然而皆非能够安分守己之人。我这里安排船只将各色军器物资往长江口运输,你派遣得力人员与此辈联络,将他们手中劫掠来的金银财货,古玩字画等等统统换到咱们这里来!” “好!这些人手中有的是金银,缺的便是上好的军器盔甲。” “除了卖给流寇之外,各处官军的武器也要卖。不能让流寇一下子便压倒了官军。” 对于守汉的这点做法,李沛霆已经深得其中三味。仗,打得越久、打得越狠。对于南中所出产的军器食物棉布火药等产品来说,便越有买主。 对于流寇和官军来说,除了金银之外,那些擦屁股都嫌硬的书籍字画也能够换取铠甲刀枪,这无疑是个天大的便宜。往常这些经常是被拿来烧火取暖的。 说起了善本书籍和古董字画,李沛霆恍然想起一件事。 “二月里,陈子龙等人组织编纂的《皇明经世文编》完成,此部书五百零四卷,补遗四卷,共分政治、文教、武备、皇室四大类,子目六十一项、集国朝之初至到现今四百二十七人之文集奏稿,内中大有可观。要不要弄一套来送到学堂里供学生们?” 对于这本书,守汉恍惚间有些印象,书中保存了大量明代政治经济资料,是研究明代历史的重要文献。特别要紧的是该书还收集了相当多的清朝统治者祖先和明朝的关系,记录了建奴们最不愿意让人们知道的史实,因而该书也是研究清朝前期历史的重要文献。 “不是弄一套回来。我打算这样,回头我以总督两广剿抚事宜、总督南中军马钱粮的名义给朝廷上一道题本,说我要在南中及两广等地推广圣人教化,请朝廷将这部书的雕版给我。我要在广东和南中等处大量刊印此书,让军民百姓都知道朝廷的政务艰难所在。” “也可以让百姓对比一下,在主公治下和在朝廷治下的不同之处!” 李沛霆听了守汉打算大量印刷此书时,不由得抚掌大笑。 说笑了几句,二人继续翻阅那些清单。 “宣大军的卢大人很是守信。当初你赊购给他那些铁制农具和盔甲兵器,二月间将价款已经全数付清了。这几年他在宣大三镇大量开垦荒地抚集流民,如今直属本部兵马天雄军到了五千余人的规模,府库之中储粮四十万石。他派遣人来要我多多向主公致谢。” 对于给卢象升、洪承畴等人的援助,一半是出于公心,一半是出于私利。但是给这两位明代末期最能打的两位朝廷大员,守汉心中颇为欣慰。 “洪亨九此番大败李闯,老实说一半也是靠的咱们的坚甲利兵。那些军头们,听说可以缴获的军器归自己,便是老弱妇孺也可以换些东西,都不再以斩首人数计算功劳,而是开始以俘获多少计算。” “二哥,你觉得洪亨九所部嫡系人马,若是与辽东建奴对上,胜负在几何?” 说到了这个问题,李沛霆将手中的账本放下,手扶着下巴仔细思量起来。 “如果是洪亨九的直属部队遇到了八旗蒙古,可以说十拿九稳,但是若是遇到了八旗满洲,或是那些重甲死兵,八旗满洲中的白甲兵,只怕胜负只在五五之数。而且官军对上八旗,气势上便先自怯懦了几分。” 空有坚甲利兵,没有生死相搏之心,再好的兵器铠甲也只是给别人准备的战利品。守汉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是大同镇、山西镇、蓟镇、玉田镇、山海镇、宁远、锦州等处官军购买各色军器的数目,请主公过目。” “大佛郎机四十尊。长矛三万支,钢刀一万柄,盔二万顶,火药五千桶,甲一万领。稻米二十万石,盐五千石,油十万斤,肉瓷罐五万个,鱼瓷罐三万个。各色棉布十万匹,各色香料二千石。烧酒一万坛。” 这个数字不可谓不巨大。大的令守汉都有些惊讶了。 这些物资若是全数用在上述军镇之中。怕是各军镇中将领军官们的家丁全数都变成了南中装备到牙齿了。但是,根据官军的一贯做法,盗卖军器军粮马料,毫不新鲜。何况这些素称精良的军器? “那些大炮、盔甲、刀枪。是不是被官军盗卖了?” “粮食、盔甲、刀枪这些,十有是被倒卖了。而且,流向无非是两处,一是建奴,二是流寇。但是,那些大炮,各处官军将领们为了自保身家,深沟高垒尚且嫌不够,又有哪个愿意将此利器转手卖出?让别人用来攻破自己的城池?” “这次我南下。一共带了二百门各式火炮的契约,都是各处军镇采购的。那些军器铠甲尚在其外。” “二百门火炮?那可是至少要一百六十万银子啊!?” “不错,已经缴纳入库了。” “为何有如此多的火炮契约?京城不是有炮局吗?难道不能自己铸造?” “主公,您是说那汤若望那个红毛夷?” 李沛霆提起汤若望,一脸的鄙夷不屑。 崇祯三年。在徐光启的推荐下,汤若望供职钦天监,崇祯七年编成崇祯历书,又受明廷之命以西法督造战炮,并口述有关大炮冶铸、制造、保管、运输、演放以及火药配制、炮弹制造等原理和技术,由焦勗整理成《火攻挈要》二卷和《火攻秘要》一卷,为当时介绍西洋火枪技术的权威著作。 崇祯九年清妖退走后,朱由检下旨让汤若望在京设立铸炮厂,到崇祯十一年一共铸造大炮20门。 但是,受洪承畴、卢象升等人所托,对于守汉赠送给他们的大佛郎机进行仿制,却是屡次不得其解。好不容易制造出来,自重太大,移动不便不说,单是成本就令各处军头们大失所望。 汤若望铸造一门大弗朗机成本要九千多两银子,而向南中买一门只要八千银元就足够了,还附送五发子铳跟20桶火药外带20枚炮子。经手人员还有九五折的回扣可以拿。 “看来得让几处工场加班加点了?” 二人相视一笑。 “主公,另有一事。” 沛霆忽然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南下路途之上,见到不少郑家水师的船只,正在络绎不绝北上。从船只吃水上看,极有可能运输的是粮食。此次福建开了海禁,我担心这厮海贼之性不改,贪图钱财做出些事情来,会坏了主公的大事!” 由于连年用兵,财源匮乏,崇祯十一年(1638)正月十四日,明廷从工科给事中傅元初所请,开福建海禁,通商佐饷。这就给了郑芝龙一个合法的理由将海船南下北上,大肆进行海上贸易。若不是守汉下手早,利用岛原之乱、九州风潮的机会将对日贸易变成了自己手里拴在日本脖子上的狗链子,只怕这条商路会成为郑芝龙的聚宝盆。 “担心什么?” 守汉要了解自己这个外戚对郑芝龙集团的看法。 “主公,郑家旗下的船只,大小多达数万,踪迹西至天竺,南至渤泥国、吕宋、东至日本,且郑芝龙与日本大名又有郎舅至亲,而今,上述各个方向均以落入主公掌控之中。属下以为,以己度人,属下若是郑芝龙,为了所部数万人数万船的生计,要么与主公大干一场,夺回上述几条商路,要么便只能是北上。可是,北上的话,又有什么商路可以寻觅?” 黑暗的背景下,李沛霆的两只眼睛熠熠放光。 “除了将自我们南中处采购的诸般物资,粮食、军器、火炮出售与内地、与辽东反贼之外,又有何商机可以寻觅?” “且他若是将军器、物资出售与内地官军,价钱自然要比我高出不少,只能接受真金白银,诸如古董字画书籍等物便是无用之物,更不要说那些老弱妇孺之辈。那些官军将领又不是傻子,凭什么与他交易?” “如此一来,他便只有一条路可以去,那就是北上旅顺口,将粮食、火炮、军器出售与建奴!” 听到这里,守汉不由得有些吃惊。郑芝龙便是再如何贪婪,也不会冒此天下之大不为,去与辽东建奴贸易粮食? “主公,您却是心底良善了!” 李沛霆冷笑一声。 “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南下与北上(三) 杨嗣昌于崇祯十年八月提出了“四正六隅”十面之网的策略作为剿贼方略,并于当年十月正式提出,得到了崇祯的批准。在军令中,杨嗣昌要求各部下三月苦死功夫,把数年未竟之功完成。 “臣之愚计,要使陕抚断商、洛,郧抚断郧、襄,楚抚断德、黄,皖抚断英、六,凤抚断颍、亳,而应抚之兵仍堵潜、太,江抚之兵急堵梅、济,东抚之兵直堵徐、宿,晋抚之兵横截陕、灵,保抚之兵飞渡延、津一带。然后总理提边兵,监臣提禁旅,豫抚提左(良玉)、陈(永福)等兵,同心并力,合剿中原,为不尽不休之势。倘闯、过大贼透出关东,则秦督提左(光先)、曹(变蛟)、祖(大弼)诸帅之兵与之俱出。下三个月苦死功夫,了十年不结之局。是在我皇上赫然一震怒间耳。……断断乎可三月而平贼也。” 杨嗣昌的这个战略得到了崇祯的大力支持,命令颁布之后,各地的官军们不再敢玩弄保存实力、养贼自重这些花样,而且军粮军饷也得到了较为充足的保障。这便令官军士气得到了提升,很是打了几个狠仗。 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孙传庭,在明朝官员中都是既有工作能力又敢于任事之人,统率的陕西(包括三边)的官军比较骠悍,号称“敢战”。就时间而言,又正赶上了“三月平贼”的最后期限。洪承畴和孙传庭同朝内掌兵权的杨嗣昌有矛盾,唯恐追剿不力,会受到朝廷的处治。而当得知李自成所部出川返回陕西,携带大批辎重的军情之后,在可以剿杀闯贼夺取辎重缓解自己压力扩大军队实力的巨大诱惑之下,陕西官军各部以百倍的疯狂分头扑向农民军李自成部。在洪承畴所统总兵曹变蛟、左光先、祖大弼、副将贺人龙等部官军的追击下,出川不久就连遭失利,人员和马匹损失很大。李自成“仅领三百丧败之众抱头鼠窜”。 而在中原各地剿贼的熊文灿左良玉等人也是捷报频传,先后逼得各大股流寇宣布愿意接受招安,闯塌天刘国能、射塌天李万庆等人干脆就是投降官军。 为了能够让在前线带兵的洪承畴、孙传庭、左良玉、猛如虎等人作战无粮饷后路之虞。崇祯皇帝除了继续祭起“加派”这个利器之外别无他法,户部尚书程国祥更是迎合朱由检和杨嗣昌的意图,别出心裁地引唐代为例,建议税房间架,向城市居民征收门面税。朝廷据此发布诏令说:“暂借民间房租一年”。规定不论大、小户,一律按门面征收税银一钱。有的地方官趁火打劫,自行规定“每门面之内有房一间即税银一钱。” 为了能够确保税收征收到手,杨嗣昌建议在户部内添设总督省直剿饷侍郎一人,推荐傅淑训担任,“得自用吏分部郡县。不及额者以乏军兴论。”给自己挣得了一个可以媲美皇祖嘉靖皇帝“家净”的外号“重征”之外。更是将目光投向了答应给岁贡内库五十万银元、二十万石粮米的李守汉。 除了下旨意到守汉在京中的公馆内温言督促外。崇祯更令手下心腹大太监王承恩派遣太监到京城的隆盛行中找寻门路。 好言好语将前来传达崇祯本人意思的太监吴良辅安顿好,李沛霆顺带着同吴良辅做成了一笔小生意。 “在下虽然是商人,学得是陶朱公之术,却也喜欢读些书。久闻宫中藏着当年永乐爷编著的一部旷世巨著《永乐大典》,一直想拜读一番,可惜没有机会啊!” “李大掌柜打算读这部书?” 吴良辅眨着眼睛似乎很有兴趣的看着李沛霆。 “不但在下想读,便是在下的东家也一直以为恨事。当日离京之时只说不能向陛下求个恩典,去拜谒一下这部巨著的庐山真面目。” 李沛霆说的声色俱佳声泪俱下。 “大将军和大掌柜要是有意打算读这部书,奴婢倒是能够效一些犬马之劳。”吴良辅不动声色的望着李沛霆的脸。 “只是奴婢们在宫里办事,这个,有些人情常例是少不了的。” 只要你开口要钱就好办! “这样,只要能够让我家主公逞心如愿。公公只管吩咐。” “永乐爷留下来的这部书,光是目录就有六十卷之多,全部书籍更是有两万两千多卷,不知道大掌柜和大将军打算读那部分?” “烦请公公将这六十卷目录取来,容我向我家主公禀明。看看主公是。。。。。” “咱家虽然是个没卵子的。但是也喜欢个痛快。这样,李大掌柜,咱家若是将这部书给你从宫中弄出来,你能够给咱家什么好处?” 如此直截了当的要钱要好处,真真让李沛霆有些意外。不过也好,这样单刀直入,省的双方盘马弯弓的彼此绕来绕去了。 一万石米的米票,轻轻的推了过去。 但是,又被吴良辅轻轻的推了回来。 “宫里各处管事的公公太多,这个,不够分的。” 时下京城里一石上好的南中粳米大约是三四两银子,这一万石便是三四万银子。可吴良辅竟然说不够分! “这是给公公的。至于其他公公处,另有一份,烦请公公代为转达。”又是一张一万石米的米票推到了吴良辅面前。 “每一卷书送到小号时,另有五石米交给送书来的公公带回。” 一个黑心太监,一个无良奸商,在达成了一笔盗窃国宝牟取私利的交易后各自离去。 趁着河流解冻之际,李沛霆以督运粮米为借口出京直奔天津。沿着几条河流旁竣工不久的大道,只消两日便抵达了泥沽,乘船出海。 只不过,船只方向并不是直接向南,而是向北。 他要在庙岛群岛附近同北方南下的伙计们会合。 “伙计们除了要将各自的生意、收支等情形一并交接之外,各处的山川、河流、兵马、户口、矿藏、出产等也要报告与我。我才能够向主公您禀报。” 驻守沈阳的商号伙计讲说了这样一个情况,开春以来,原本每年都要闹的春荒,粮价飞涨银价暴跌等情形出奇的没有出现。这令本来打算利用这个时机大捞一把的隆盛行很是恼火。 一番打听之后才得知,原来有山西商人用海船从关内运来了大批粮米。前后有数十船之多,虽然对整个辽东仍旧是杯水车薪,但是对缓解压力,安定人心却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没有利用这个粮价飞涨银价暴跌的机会捞到好处,但是大批的银子不用去买粮食了,便如潮水一般涌入了隆盛行在中街的店铺之中。八旗贵族各级将领军官大臣们纷纷为自己和家里人、手下得力的奴才们购买各色棉布、绸缎、珠宝首饰、肉食罐头、砂糖等各类奢侈品。 “唉!这钱花出去当真是快!比关内的尼堪官军逃得还快!” “没事!大不了今年再进关去抢一次就是了!” “怎么?又要进关围猎了?” “不错!我的本家兄弟在皇上的葛布什贤超哈营当差,他说,皇上把关宁军那边送来的议和使者算卦的周瞎子送回去了。告诉他,今年我八旗大军要进关。而且走那条路都告诉了他!” “这。这。皇上也特意的英雄了!” “咿!一看你就没有好好的读三国演义,这就是诸葛亮用的空城计!” 两个建奴军官肆无忌惮的闲谈被伙计们记下来逐级向上汇报,直到李沛霆这里。 对于入关劫掠,建奴上下已经把它当作一场赏心悦目的事情来做了。进关抢劫。抢钱抢粮抢人口,回来之后还有军功,大家的官职还可以往上升一升。可以照着军功分配赃物,然后便可以用抢来的财帛女子好生的享受一番。 如此一来,建奴内部已经将进关劫掠作为一项促进实力发展良性循环的工作来做。 “在洪太给我的书信里,也是隐约透露出了这番意思,他让我今年秋季之后送货色过去的时候要在沈阳多住几日,‘俟府库宽裕,便支付价款与吾弟!’他们可没有秋粮赋税。不进关抢,他上哪里给我找那近百万两的银子?就算拿皮毛人参抵价,最好的货色也不在他手里!” 李沛霆嘴角上翘,露出了一阵得意笑容。 “是啊!这人参貂皮鹿茸角,东珠琥珀红玛瑙、虎骨熊掌猛虎鞭。还有什么生金元狐;最好的货色都在李大掌柜的手里控制着!” 守汉端起茶杯向李沛霆举起,“来,为李大掌柜贺!” “为主公贺!” 从对黑龙江流域蛮族开展贸易一来,这一地区大量的上好土产皮毛通过林文丙、阿七、奥尔迪等人之手,被海船运到了京城运到了留都,变成了白花花黄澄澄的东西,变成了粮食棉花。 换取这些皮毛的物品,则是些索伦人喜闻乐见的尖兵利器,可以一箭射死黑熊的硬弓,可以将熊掌一刀斩断的快刀,可以刺死老虎的长矛,可以烧煮食物的铁锅,可以烹制出美味兽肉的精盐和香料,还有勇士们喜欢的烈酒,女人们喜欢的漂亮花布。 为了方便这些顾客的贸易,隆盛行很是体贴的增开了两处商贸点。一处在奥尔迪头人的城寨中,一处则是设在了原奴儿干都司所在地永宁寺。大批的虎骨熊掌皮毛人参东珠珊瑚玛瑙之类的土产通过这里源源不断被海船溯江而上,之后转运到南北二京苏杭镇江扬州等地,换回来数万倍于交换货品的银钱。 “这是阿七、奥尔迪送来的要货数量。” 在一堆清单中,李沛霆找出了被誊写了一遍的永宁寺分号的报表。 长刀一千五百口,长矛一千支,铁胎弓五百支,长箭三千只,棉布六千匹,大米一万石,大小铁锅三千个烈酒、精盐若干。 草草的看了一下,守汉不由得撇撇嘴。 “你手下这些人忒不长进!如此小家子气!” “当日若不是你们那个林文丙赊购给博穆博果尔那家伙那些刀矛弓箭,你们如何能够在去年一下子收了上万张上好皮毛?如何能够将一件玄狐皮子卖到了上万银子?!” 隆盛行将这些皮毛拿到手,立刻在原来加工的基础上进行精加工。守汉戏称为装修。最上等的精品毛皮,除了毛皮本身的质地以外,更是将南中“特产”的宝石与毛皮进行捆绑式销售。将红蓝绿各色宝石雕琢后镶嵌入动物的眼眶之中,远远望去,仿佛那些小精灵的眼睛正在与人对视,一下子便为毛皮增色不少。这样的一张玄狐皮围脖,在南京被人用一万银元买走,还大叫便宜。立刻便在南京城里成为了炫耀身份的象征。没有买到这种标识着自己身份奢侈品的人们,纷纷丢下全价货款,要求在来年入冬之前必须要有这样。甚至比这还要豪奢的皮货。 而这些。全部来源于当初林文丙赊购给博穆博果尔的二十张铁弓和五百支箭、五十支长矛、二十柄钢刀。靠着这些凭空而来的精利武器,博穆博果尔很是迅速的将附近几个数百人规模的小部落吞并,一下子手中的人口和猎场都扩大了数倍不止。 整个夏天,黑龙江流域的蛮族中都在战火中度过。 奥尔迪、博穆博果尔同忠于建奴的巴尔达齐们打得死去活来。部落里的勇士们将头上有金钱鼠尾辫子的索伦人同胞视为最好的猎物。一个夏天的猎杀,那些归顺了建奴,接受建奴册封并与建奴通婚的索伦部落,损失了数百名可以入选白甲兵或是充当死兵重甲的勇士。虽然归顺了建奴,可是他们手中依旧是狼牙做的箭头,木头做的弓,如何与全副金属兵器的博穆博果尔等人抗衡? “所以我说,你们在庙街、在苦夷岛等处准备的货色实在是小家子气。要在今年过年之前,帮助博穆博果尔装备起来至少五百个全甲战士!给奥尔迪装备起三百个人来!” “另外。我再拨给你们二百只火铳,十门大小佛郎机。除了在各处守卫之外,要给博穆博果尔训练出五十个火铳手,给奥尔迪训练出三十个来,要配备齐至少够打一百五十发子药的火药。” “这么优厚的条件?主公。火铳可是连官军和辽东反贼都没有卖过啊!” 李沛霆有些惊讶了。这群冰天雪地里的蛮子,如何能够让自家主公如此看重?难道就是为了那些皮货和人参东珠等物? “主公,这火炮用于防卫,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若是要用火炮为商站防御,那就要在黑龙江择地筑城啊!” “不错,我就有此意!” 在永宁寺等处筑城,并且在黑龙江流域择地建造内河港口码头仓库等设施,是守汉自从与辽东开展贸易以来一直念念不忘的想法。有了码头,大船便可以将无数的物资卸下来在仓库中储备,供给人员消耗贸易之用。 而将大炮安放在这些城寨,为的就是加强防御力量。 “主公,大可不必这样吧?那些索伦人连铁制盔甲、兵器都不全,如何与我军抗衡?这两年下来,他们与辽东建奴已经翻脸成仇,只能将各色山货卖给我们,否则便无法生活下去,又如何能够与我等翻脸?” 这便是李沛霆作为商人的局限性了。守汉也不好发作。就算是索伦人要依赖于隆盛行的交易才能保证各类生活必需品的输入,但是他随着武力的增强,势必也会起了弱肉强食之心。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这样,否则一旦有事,在万里之外的冰天雪地之中,如何求生? 更何况,除了索伦这种尚未完全开化的民族之外,一支更加贪婪的民族也在失必儿(明代史料称呼西伯利亚的名词)的荒原上出现了。 在我们的历史上,俄罗斯的探险家、民族英雄阿维尔基耶夫、哈巴罗夫等人,先后于崇祯后期出现在了黑龙江流域,并且为俄罗斯族在这片土地上打下了永远的烙印。但是,眼下这里成为了守汉继满剌加之后又一个现金来源地,他会容许别人觊觎自己的钱袋子?显然是不能! 在守汉不是很深刻的印象里,阿维尔基耶夫这个家伙应该是崇祯十二年初抵达石勒喀河与额尔古纳河的汇合处,并且发现了黑龙江,然后命名为阿穆尔河。最扯淡的事这孙子竟然在这一块发现了金矿跟银矿,然后回去大肆宣扬。四年后,该死的哈巴罗夫就来了。 在抵抗罗刹人的入侵过程中,用着最原始武器的索伦人进行了最勇敢的抵抗。只可惜,狼牙制成的箭头无法将罗刹人的熊掌射穿。 这也就是为什么守汉要大力武装起博穆博果尔、奥尔迪两个部落的原因。 想象一下,能够在以战力强悍而著称的八旗满洲中充当重甲死兵的索伦人,一直到鸦片战争时期都是清军的王牌部队,这样的兵员素质,若是用南中军备武装起来,以对付那些流氓、小偷、强盗、流放犯人组成的探险队,岂不是手到擒来? 李沛霆虽然不明白守汉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多年来的经验证明,对于这位爷的一些看似天马行空荒诞不经的做法,最好还是先去执行,说不定在执行过程中便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 “好!我马上安排阿七、文丙他们在黑龙江各处择地筑城,雇佣当地土人,采伐树木,搬运土石。” “唉!二哥,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个人,要么不做,要么就是照着修京城那样做,有必要吗?” 守汉明着批驳暗着很是亲热的挤兑了李沛霆一句。 “我看之前在黑龙江口修的寨子就不错,用两层木材中间充填上泥土,版筑成墙。多用些木材,将城寨搞得大一些就是了。城外再修筑几座炮台,互相之间可以彼此呼应掩护就是上佳之选!” 这样算了下来,筑造一座城寨,雇佣土人、采伐树木,所花费的不过就是几十口铁锅的价钱罢了,在黑龙江地域,巨大的树木是不值钱的。只可惜太过于遥远,天气寒冷,动辄便是半年的风雪天,道路运输不便,否则,在黑龙江将树木砍伐了,运到海口好生风干了便是造船的上好原料。 “二哥,等城寨筑成,便可以好生的询问一下那些土人,他们手中的那些生金是从何处来的,说不定,这里会有金矿呢!” 守汉又给李沛霆丢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 : 马上到月底了,还得麻烦大家,把月票有富裕的投出来。求! 第三百二十九章 南北风云(上) : 求月票了! 崇祯十一年五月,正值端阳节,谷城外的石花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大多数居民是为了过节出来采办些应用之物,菖蒲艾叶雄黄五彩线等物。 一队骑马的士兵小跑着从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驰过,銮铃声在热闹的街市上传得很远。 在一间茶铺前,为首的骑者跳下马来。推开拥挤在门口的饥民便朝里面迈步走去。 “大帅,大少帅回来了!” 站在茶铺门前的几名亲兵朝着坐在茅棚下端着大粗瓷碗喝茶的大汉禀告着来人的情形。 大汉戴着红缨毡帽,打着披风,身材很高,略有此干瘦,一张黄脸,弓人注意的是他的长须,从嘴边两腮一直垂下来,怕有两尺之长。一双铜铃般的大眼,不时闪过狡黠机敏的光芒,对着远处街道上成群结队的饥民流民,不时的从身旁的桌案上抓起一把一把的通宝朝着人群中撒去。 “老少爷们儿,咱老张也是穷苦人出身,知道这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大家拿着这钱去买点东西垫点肚子,等咱老张有了粮饷,便在各处开粥棚!”神情中尽是悲天悯人之色。 此人正是西营统帅八大王张献忠! “八大王!八大王!” 纷纷捡拾起地上通宝的饥民,不住的朝着张献忠叩头拜谢。一个妇人摸着手中厚实沉重的铜钱,昏黄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眼泪。 “还是八大王仁义。这铜钱,多厚实,颜色多正!比官家打发穷人的跑马崇祯强多了!” “老少爷们,叔伯婶子姐妹们,咱老张今天出来,身上带的钱不多,大家要是想吃饭,就到城外咱老张的大营去。” 不动声色间,张献忠用十几吊铜钱为自己在谷城一带的饥民中做了一个大广告。也为下一步在饥民中选拔精壮打下了基础。 “小旺,回来了?!那头老狗熊怎么样?” 献忠口中的老狗熊。便是如今担任剿贼总理的熊文灿。 “娘的!这条老狗。吃起黑食比谁都狠!办起事情来却是磨磨蹭蹭!” 献忠为了官职、防区、粮饷等事,让养子张可旺,也就是后来的孙可望,携带着重礼往襄阳去向熊文灿行贿。同时派遣手下得力将领白文选往京城去挖薛国观的门子。 但是。大把的钱财珠宝塞进了熊文灿等人的腰包。张献忠想要的东西却一样也没有落实。 “父帅!这次咱们给熊老狗送的两块一尺长的碧玉、六块祖母绿,都他娘的打了水漂!” 一面骂,张可旺一面从亲兵手中接过了一份公函。 “咱们要的十万人的粮饷。一个大子儿也没有给!只是给了父帅您一个副总兵的官衔,至于说防区、甲仗、兵器也是半点也无!反倒让咱们挑选出四千精锐马兵来交给官军调遣!” “娘的!前后从老子手里刮走了十多万银子的珠宝钱财,却一点干货不曾有!一张破纸头顶什么用!” 张献忠挥起皮鞭将那委札告身文书击落在地,眼睛里满是火光。 “不给老子官职关防,粮饷更是一个大子都没有,却要调老子的兵马!” “父帅!请暂息雷霆之怒!如今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站在旁边一直不曾说话的张定国,出言劝慰张献忠。 张定国年在二十许,长身玉立,身姿端正,裁剪合体的蜀锦战袍下,一套擦拭的光可鉴人的南中铠甲更是衬托的他整个人周身上下充满了英武昂扬之气。 张定国十岁便被张献忠收为养子,跟随他转战南北,为人勇猛,喜读兵法,颇有谋略,军中人称“小柴王”,又因为他模样俊秀皮肤白皙如同一个玉娃娃相仿,每每作战白马银甲出阵,便有一个“张玉儿”的外号。他与同为张献忠养子的张可望、张文秀、张能奇等三人,并称为“四将军”。这四个养子中,又因为张可旺最早为张献忠收养,有着超然地位。 “怎么?他们收了老子的钱财,却不与老子办事,还不能让老子骂他们?”献忠作为一军统帅,对于自己情绪的把握要远远超过张可旺。 “父帅,骂自然可以,但是,莫要忘了,左良玉的人马还在老河口卡住了我们的脖子。闯营打败了,李闯王不知下落。曹营和其他几家大帅也都投降了,左良玉自然将目光都投向了我们西营。此时我们还是以歇兵养马为要,莫要与官军直接冲突才是!” “宁宇,”张可旺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张定国,叫着他的字,“那你说怎么办?” “父帅这不是有了副总兵的告身文书和官衔了?再加上咱们前些日子在汉水两边种的麦子盖得房子,这就可以唱一出好戏出来!” 张献忠在进驻谷城后便命人在城外盖了几百间房子,同时将附近很多地主的田地强行变成了军粮田,租给百姓耕种。这件事便是在北京的崇祯都有所耳闻。 “有了官衔,父帅便可以命各哨的兄弟四乡里把住各个路口、河道码头,收税以扩充军饷。有了官衔,我们便可以大摇大摆的派人去襄阳、去武昌、去沙市采办物品。” “对!甚至可以大船直放南京!将这左近山林中的山珍药材一股脑的运到南京,换成咱们想要的东西!” 张可旺虽然心中对这个弟弟这几年来逐渐显现出的势头有所警惕,但是对张定国的这个主意还是大为赞赏。 “不错!小旺,玉儿,你们不是一直撺掇咱老子要把老营人马的刀枪盔甲都换一茬吗?咱老子定了!这些钱财珠宝,都是娘的身外之物。与其说便宜了那群狗官,倒不如变成咱们安身立命的本钱!咱们要是老营的兄弟全都是南蛮货色的盔甲刀枪,咱老子怕个鸟的左良玉?!” “父帅,不光是要有刀枪盔甲,火铳火炮也要有,有了那些大炮,咱们以后再拔个城池寨子就不用弟兄们拿命去填了!” “小旺!这你就不懂了!咱们打仗,讲究的是以走致敌,晃花了官军的眼睛才好下家伙!要是带着那么狼亢的大炮,几千斤重的大家伙。怎么走山路?怎么钻山沟?此事休要再提!” “父帅。大哥说的不错。我听杏花春酒楼的掌柜秦老先儿说,如今在南京的南中商人那里,据说有大佛朗机、小佛郎机卖,一门不过几百斤。几匹马就可以轻松驮走。要不。咱们弄两门来试试?” “哈哈!你们两个鬼灵精的!是不是在底下串通好了。来糊弄咱老子?” 张献忠欢快的眨着眼睛,朝着两个儿子做着鬼脸。 “不敢欺瞒父帅。” “不敢欺瞒父帅!” “要是当真这么轻便,买来用用也是好事。只不过,这几千里路程,你们如何能够保证运到咱们手中?” “父帅,这不用咱们操心!秦老先儿说了,人家可以收了两成定金之后自行运货,只要咱们付水脚工费银子就可以!” “这秦老先儿,咱老子也去他的饭馆吃饭喝酒,他怎么就不和咱老子说这等事?!” “父帅虎威,一般人见了胆怯尚且不及,又有何胆子和父帅谈论这些?” “那,秦老先儿如此张罗,又有什么好处?不要中了别人的诡计,授人以柄才好!” “父帅放心。”张定国很是笃定的回答张献忠的疑问。 “此人乃是咱们的山西大同乡,在谷城开买卖多年。做这件事情,不过是为了钱财。这几年办这些事情他也赚了不少。附近几百里内的几个杆子手中的上好兵器大多是经他手流出去的。价钱倒也公道,不过是加价一成半罢了。我上个月从他手中买了五十张铁胎硬弓,一百柄上好钢刀,二十把呲铁钢宝剑,两天前已经到货。儿子从中选了一半送到父帅的亲兵队去了。” 对于张献忠这种每天都在刀口上打滚的人来说,上好的兵器就是生命的保障,听得张定国如此作为,不由得张献忠心中大为欢喜。 “好!玉儿,你去安排一下,告诉秦老先儿,晚上给咱老子包场,咱老子要在他的酒楼大排酒宴,请附近的官员乡绅财东喝酒,庆贺咱老子当了副总兵!顺便,和他谈谈生意!” 献忠的一双铜铃大小眼睛向外放着亮光,他的西营虽然作战勇猛,但是装备并不好,除了老营的部分精锐外,大多数士兵包着头巾,穿着齐腰甲,都是布甲。或是包着头巾,穿着雨裆,脚着麻鞋,打着行縢。很多人不但衣衫破烂,便是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破烂不堪。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安排因为与他人诉讼争夺田产失败而加入西营的读书人潘独鳌帮助他打造狼牙棒等兵器。若是能够从黑市上买到上好的南中军器,在短时间内便可实力大增,那样一来襄阳的熊文灿便更加不能打他的主意,只能是好言安抚,双方便继续的虚与委蛇下去。而时间,正是献忠眼下最缺的。 父子三人的陕西口音唧唧呱呱的在街道上传播的很远,不过好在三人说的都是陕北土话,在这湖北地面上能够听懂陕北土话的人并不多,大可以肆意言语。 谈论的话题很快便转移到了如今正在热火朝天的制造兵器训练队伍的潘独鳌身上。 这位潘秀才照说也是个人物。在湖北应城老家编练团练,修筑水寨以防备世道乱象。与应城籍朝中侍郎王瑊因湖田纠纷结下族怨,于是,王瑊之子王权串通族人向知县告状:别人遭遇流寇都受了损失,潘独鳌却发了横财,建议对他进行“劝募”,捐出一万两纹银换取一个潘独鳌朝思暮想的“前程”。知县当即拿出一个“教官”的头衔与潘独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开始。潘独鳌抗拒“劝募”,后慑于乘危勒索的罪责答应捐出五千两纹银。正在讨价还价中,沿湖百姓又联名上书控告潘独鳌强占他人族产,图谋不轨。知县一怒之下,将潘独鳌收入监牢,必欲治罪。多亏他的妻子变卖地产,上下打点,将他赎回。出狱后,潘独鳌将湖田让给别人一半,仍蛰居寨中。继续操练水军。守时待日,伺机而动。 张献忠大军于崇祯九年冬月从罗汉滩渡过汉江,守在萧家畈湖水寨中的潘独鳌随即归顺。他对张献忠说,应城“官多财厚、可供军饷”。于是引领大军于十二月初六即旧历丙子年腊月初六直逼应城城下。在有潘独鳌这个熟悉情况的带路党领路之下。自然是一战破城。张献忠获得了足够的军饷。而潘独鳌也报了私仇。 接下来就是很戏剧性的一幕了,八大王向潘独鳌讨教下一步该当如何动作。潘独鳌于是拉开当年诸葛亮与刘备隆中对策的架势,侃侃言道。现中原大地经十年兵燹,已成焦土,争之无益;巴蜀乐土,尚未重创,可据而有之,以待天下有变,成就大业;江南数十州府,民殷物富,乃未经兵祸之区,仅有小股流军,若派人连结,则传檄可定。为今之计,取江南为上策,据巴蜀为中策,再图北上去扰乱中原就是下策了。张献忠说,江南虽好,然取到手上又怎么守住呢,还是依你的中策吧,咱们先中策而后图上策。 据说,早年潘独鳌曾向蕲水空隐和尚学过经国济时之术。他的一番高论对于草莽英雄张献忠简直就是诸葛亮再现,他拉着潘独鳌说,有你助我,这是天赐啊。从此,张献忠即以军师待潘独鳌。 到了谷城之后,形势虽然依旧凶险,但是却稍稍稳定下来,潘独鳌便悉心研制三眼枪、盾牌钩连、连弩箭法和方阵战术,亲自传授给西营各部将士。 “父帅,儿子在老营司务那里查过潘先生的账目,若是造一支三眼枪所花费的金钱精力比买一支南中火铳还要来得多,父帅愿意用哪个?” 说了一阵,张定国突然话锋一转,将问题指了出来。 “这些糟心的事情晚上和秦老先儿喝酒的时候再说!小旺、玉儿,带上你们的亲兵,拿上那些新买的铁胎弓,跟着咱老子打猎去!” 见父帅来了兴趣,张可旺只得和张定国对视苦笑一下,领着自己的亲兵跟在张献忠的身后出外围猎。 谷城地处襄阳西部,汉江中游西岸,南依荆山,西偎武当,东临汉水,南北二河夹县城东流汇入汉江,三面群山环抱,两面河流纵横。这样的地理环境,自然猎物众多,河滩上亲兵们轰起一群水鸟,几十张硬弓弯弓如满月,一阵箭雨过去,本来已经凌空飞起,正欲展翅高飞的水鸟纷纷坠地。 “好东西啊!老秦!你卖给咱老子都是好东西啊!” 入夜,在送走了一群贺客之后,张献忠拍着杏花春酒楼掌柜老秦的肩膀不住的夸赞。 “就是贵了些!” 一旁的潘独鳌板着脸冷冷的冒出了一句。 “是啊!如今大军在此驻扎,花费巨大,大帅的储蓄又不甚丰厚。如此花销,如何承受的起?” 张献忠的另一位军师徐以显也来帮腔。 “大帅,可知道这谷城的别名是什么?”胖胖的秦掌柜向张献忠递过一杯茶,脸上满是诚恳憨厚的笑容。 “谷城因物产丰盛,又处于水陆码头之便利,素有银谷城之称。” “既然如此,为何大帅不派人在码头上收些常例额?如今天下大乱,各处都道路不靖,若是大帅肯出面保境安民,便是商旅有些花销,也比血本无归生命不保强盛许多吧?” “还有,左近山林之中的貉、狐、獾、獐、松鼠、狸子、野猪、飞狐、香菇狼、虎、豹、黑麂、水獭、麝、黑熊、岩羊等野兽,大帅可以安排将士入山捕杀,一来为民除害,二来可以交给小号换取各类军需,三来将士们也有了用武之地。除了野兽之外,山上的水杉、珙桐、楠木、银杏、杜仲、黄杨木、青檀、桐油、黑木耳、桑蚕、生漆、香菌、天麻、茶叶、花生等数十种山货出产一样可以为大帅的西营奉献些绵薄之力。” 听了貌似憨厚的秦掌柜一口气如同平日里报菜名一样说出了谷城及左近各处的山货特产,以及如何拦河设卡,保护往来商旅通行收取买路钱,听得张家父子和白文选马元利等大将们如痴如醉。 很快,谷城县的各个城门处都出现了西营的士兵在门口执勤巡逻,便是知县阮之钿出城也要查问一番。 河道上,西营的船只往来巡逻,船头插着大旗,上书“保境安民护佑商旅”字样,照着值百抽五的标准收取费用,然后保护商队出谷城、西营防区。 至于说五龙山、白水峪、大薤山、马沸峡、神女峡、五龙峡等处,甚至更加遥远的神农架大山中的野兽们,可就倒足了大霉。被一群一群入山打猎加练兵的西营将士扒下皮毛,成船的各色山货特产被沿着有“粉水”之称的南河东下,换取各种张献忠等人需要的东西。 到了次年五月初九日,接受招安的张献忠在谷城重新举起西营八大王的军旗,杀谷城知县阮之钿,书写自接受招安以来,各级官员向其索取贿赂的时间、次数、金额、物品于县衙照壁之上,之后火焚官署。同时罗汝才率四营起于房县,二人合兵攻克该县,杀知县郝景春,连下郧西、保康等地。不久,屯于均州的惠登相五营也反。只有当日一道接受招安的小秦王王光恩担心被张献忠、罗汝才二人吞并,便裹挟着其余几家农民军队伍歃血盟誓,宣布自己不和张献忠、罗汝才二人一道反叛。 “为略陈衷曲,通告父老周知事:献忠出自草野,粗明大义,十载征战,不遑宁处,盖为吊民伐罪,诛除贪横,冀朱朝有悔祸之心,而苛政有所更张也。去岁春正,屯兵兹邦,悯父老苦干兵革,不惜委曲求全,归命朱朝,纵不能卖刀买牛,与父老共耕于汉水之上,亦期保境安民,使地方得免官兵之荼毒。不意耿耿此心,上不见信于朝廷,下不见谅于官绅。粮饷不发,关防不颁,坐视献忠十万之众,将成饿乡之鬼。而总理熊文灿及大小官吏,在野巨绅,以郑芝龙待献忠,日日索贿,永无餍足。献忠私囊告罄,不得不括及将弁。彼辈之欲壑难填,而将弁之积蓄有尽。忍气吞声,终有止境。……” 八大王张献忠在布告里痛斥了一番熊文灿、林铭球等各级官吏大肆索要贿赂欲壑难填的丑恶嘴脸之后,对于几次三番打算和左良玉一道将他解决掉的襄阳道王瑞大加赞扬一句,“官员中未受献忠贿赂者,唯襄阳道王瑞一人尔!” 此事后话,暂且不表。 第三百三十章 南北风云(中) 崇祯十一年五月二十五日,沈阳城。 黄太吉的皇宫内,葛布什贤超哈营的兵士们沿着宫门一直排列到十王厅前。十王亭上,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们照着各自所属各旗分列,倒也显得济济一堂,热闹非凡。几十个清军中贵族、高级将领、官吏聚集在一起,贵族们大声谈笑,将领们议论着今年的收成,军马是否可以养肥些,奴才们是不是会好好的耕作。内三院的汉人官员们努力矜持些,言谈举止都颇为文雅。 看着窗外的骄阳,进入五月,天气越来越热了,时间过得好快。 眼见就要夏收了,辽东终于可以熬过今年的春荒了。今年收获的粮米加上从各处运来的粮食,可以让八旗军民在冬天的时候过得宽裕些。不过,黄太吉有着自己的想法。他不打算用这些粮食来养活自己的军队和百姓、奴才。可以用别人的粮食来养活自己的兵马百姓,这叫做因粮于敌,是黄太吉今天召集会议的目的。 辽东建奴建立的政权,不管是当初的天命汗努尔哈赤、还是后来的天聪汗、崇德帝黄太吉,首先是一个军事色彩很浓厚的集团。为了保证这个集团的生存,必须要不断的向外征战,通过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获得足够的钱财和物资来维持集团的运转。 而为了维持这样强大的军事力量,清国组建了大量的重甲步兵与骑兵,这是别的游牧民族与渔猎民族所没有的。相对于明军、朝鲜军、蒙古兵来说。清军的军事优势是明显的,主力精锐之多,士气之旺盛,战斗力之强悍,都是令他们望而却步。 但是,要装备维持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则是要有相当的工业基础。 哪怕是手工业。 早在努尔哈赤时期,盛京城外就铁匠铺绵延十数里,烟火昼夜不休,城西聚集了大量的作坊匠铺。专门为军队打造兵器。由于清国对兵器打造管理严格。动辄杀头,所以他们生产出来的兵器盔甲颇为精良。 此时盛京城外烟火尘雾遮天蔽日,丁当声响不断,无数工匠在清兵监视下仿佛一群群工蚁般往来忙碌。搬运物料。打造兵器。这里聚集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作坊。似乎连绵看不到边,多以铁匠铺为主。成千上万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工匠在炉火前紧张地忙碌着。打制刀枪。打制鸟铳,铸炮等,没有一个人敢不认真。 比起明军上下克扣、朋比贪污的军工制造业,清军的兵器生产质量监督管理显得十分严格,所谓的“弓箭射甲不入立斩工人”。每炮,每刀枪上,都有相关的人员名衔,一便表功,二便究责。这种招数不新鲜,从秦国开始就用了,任何一个野蛮而具有旺盛生命力的政权都会采用。如果因为兵器火器精良,因此得胜,清国方面倒是不吝赏赐,优秀的工匠,可给于官位,特别对铸炮铜工而言。 不愿作官者,每月赏给粮银二两,每季领米五石三斗,还会恩赐房屋、地亩,更赏给世代金火拜唐阿。 天聪四年时,由于后金凯旋而归,就特诏铁官范巨炮加以优赏。天聪五年,铸炮匠人王天相便从奴隶擢为拜他喇布勒哈番,天聪七年三月,再以创铸之功升授备御。 正因为这些工匠的用心打制,所以清国出产的兵器才能精良。 清国的军工业发展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在大明就有“善铸红夷炮”名声的前京营戎政副协理、兵部右侍郎刘之纶之标将、副将丁启明,被俘归降后,作为监造官负责清国一干红夷大炮及鸟铳的打制,在天聪年时,他负责监造一系列的‘天佑助威大将军’红夷大炮,指挥匠人金世祥、王天相等,成功铸炮一批,受到了皇太极的赞赏。 庞大的工人队伍,坚强的技术力量,严格的质量检查监督体系,充足不计工本的原料投入,为清军的军事装备超过左近的几支武装力量,成为当时亚洲乃至全世界数一数二装备精良的军队。 但是,同任何一个不顾经济规律,将工业在农业基础不足以为众多的工业人员提供足够的粮食和肉食油料的时候强行发展工业特别是重工业的政权一样,黄太吉也面临着同样的危机。 尽管他没有读过马老爷子的书,也看不懂政治经济学,是否读过《管子》一书也尚在猜测之间,但是,对于经济运行的道理却是了解的。 虽然在他即位之后采取了一系列的手段来提高汉人地位,缓解满洲人与辽东汉人之间的矛盾,将原先努尔哈赤提出的汉人反抗者屠杀,降顺者为奴的制度作了调整,规定各级官员贵族所应享有的奴隶数量,其余的人编为民户,在辽东进行耕种。 为了削弱打击各大贝勒、贵族的权力、声望,黄太吉还退出了离人制度,规定,凡是犯了谋逆、忤逆等大罪的贵族,允许奴隶告发之后恢复自由之身。 这些措施虽然起到了恢复农业生产、缓解矛盾的积极作用,但是,试想一下,一个拥有着数十万不从事农业生产的军队、手工业者、官吏、贵族等人员的政权,又处于寒冷地区,农民缺少金属工具和肥料,如何能够为这些人提供足够的粮食?否则也就不会有一石掺了沙子的小米在辽东可以卖到八两银子的价格记录了。 于是,在自己不能保障为自己的军队、工匠、官员、眷属提供足够粮食的情况下,便只能将目光投到外面。 外面的来源一个是贸易,通过山西的八家商人在大明的领域内进行采购,而另外一个来源,就是进关自己动手抢! 要知道。就算是贸易,所支付的金银等硬通货,也是通过进关劫掠而来的! 开春以来,有山西商人从遥远的南中通过福建水师的关系采购到了大批的粮食,为数有数十船之多。虽然对于摆脱春荒困境来说仍旧是杯水车薪,但是对于缓解人心却是至关重要。不过,山西商人可以赊账,这些打着福建水师旗号的家伙们却是要真金白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要想库房里有粮食、布匹甚至是火炮刀枪盔甲和上好的好铁,便要用黄澄澄白花花的东西去换,可是。那些东西也都是从关内抢劫而来。 要想拥有这些东西。拥有那些粮食布匹绸缎,便只有一条路,进关去抢! 今天,召集这次朝会。便是要议入关伐明之事。 当然。这是说的冠冕堂皇的旗号。翻译过来就是进关去抢!抢钱抢粮抢人口抢物资!否则,清国这个盘踞在关外的政权就会因为财政运转不灵物资匮乏而出现更大的危机,必须要在危机出现之前将其缓解一下! 而参加此次朝会的诸位王公大臣们却未必能够完全理解黄太吉的这番心思。只是在各自旗下的亭子旁彼此聊着天,攀着交情,互相打听各自庄子里的出产,炫耀着身上的挂件,火镰、火石、吃肉的银把小钢刀,镶着碎宝石的纯钢小酒壶,都成了各自身份的象征。 而这些,大多都是从中街上的隆盛行商铺中以极为低廉的价格购买而来,至少在各位大人王爷眼里是物美价廉之物。 “皇上驾到!” “奴才们参见皇上!” 在众位亲王郡王旗主贝勒大臣山的参见声中,黄龙伞盖之下,黄太吉身着龙袍,在几个亲信大臣的护卫下,鼓吹升殿。 看着在自己脚下跪倒的亲王、郡王、旗主、贝勒,黄太吉的黑脸上露出了笑容。 “众位请起。” 随着黄太吉的恩典,众人在和硕礼亲王代善的带领下从地上爬起来,按照班次站好,跟随着各自旗主入座。 今天的朝会,黄太吉不打算将气氛搞得过于正式,早早的传下话去,要请各位亲王大臣吃肉。 几个巨大的木盘子被侍从们从殿后搭了出来,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用白水煮过的大块猪肉,闻起来还有些腥膻味道。 这味道不由得令内三院的学士范文程、鲍成先、宁完我等人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些人虽然在清国内为官已久,但是对于满洲人的这种粗鄙的饮食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每次这种赏赐吃肉的宴席,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种折磨。特别是这五月底的天气,如此酷热难熬,却要吃这样油腻的白肉。怎么能不让他们觉得难以下咽? 不过,今天的情形似乎要好了许多。 侍卫们身后,数十个宫女捧着一个个小木盘鱼贯而出,将木盘分别摆放在各位大人的木制小桌上。木盘里几个精致的小壶,从味道上,范文程等人一闻便知,“盐、酱油、蒜汁、辣椒,还有南海来的各色香料。”这味道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想来这顿饭不是那么难吃了。 几瓶烧酒一喝下去,几块肉下肚,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几个正黄旗的章京领头,不断有大臣出班向黄太吉谢恩,说些君恩深厚的话。黄太吉倒也一一点头含笑受了。 “诸臣工,今日宴饮,朕有事宣布。” 见火候差不多了,黄太吉抛出了自己的动议。 “待夏粮收割完毕,秋高马肥之际,我八旗大军,正可以往关内一游。” 此言一出,年轻些的阿济格、多铎、豪格等人无不欢声怪叫,敲击着桌案,纷纷跳出来要求为前部入关伐明。 在他们看来,入关不过是一场最为惬意悠闲的围猎,猎物就是那些城池城堡中的子女玉帛粮食财物。 而礼部尚书睿亲王多尔衮更是言道:“皇上天威所致,明人己是丧胆,数万之兵不敢一战。不若我军挥师西进,攻占明人京师,皇上当可成就一代霸业,创下高皇帝所没有的不世之功。” 多尔衮的话让在场的八旗各旗的王公大臣们都是不住的砰然心动,特别正蓝旗旗主肃亲王豪格更是蠢蠢欲动。眼睛看着这位十四叔也不是那么讨厌了。明军势弱如此,虽然他们现在还不能攻占整个明国,不过取彼京师,尽掳其百姓子女,却会给明国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以后便是来掳获人口财帛,也更加轻而易举。 坐在宝座上的黄太吉含笑看了这班请缨主战的年轻子弟,特别是在多尔衮脸上神情更是好生嘉勉了一番,他缓缓摇头:“明国气数未尽,还不到时候。” 他说道:“以明国论之。彼有若一株大树。根深叶茂,取北京便若伐大树,先从两旁砍,则树自仆。” 他眼中现出深思的神情:“朕曾反复思维。将来我国既定之后。大兵一举。彼明之若弃燕京而起,其追之乎?抑不追而竟攻京城,或攻之不克。即围而守之乎?” “彼明主若欲请和,其许之乎?抑拒之乎?若我不许,而彼逼迫求和,更当何以处之?倘蒙天佑,克取燕京,其民人应作何安辑?我国贝勒等皆以贪得为心,应作何禁止?” “种种法法,朕还未深思计定,取明之京师,尚不可为!” 黄太吉一番话,说得身旁众臣更是赞叹不己,连称圣上高瞻远瞩,实是雄才大略。多尔衮更是不花钱的马屁拍得震天价响,口中不住的称道,这种高层次的攻明战略,是自己所万万设想不到的,皇上不愧是聪明睿智之主,想法不是奴才们能够揣测的。 弘文院大学士宁完我更是高声与黄太吉应和道:“皇上圣明,臣观今日之势,彼之明国树大根深,若是直取京师,时日未至,恐有重演辽皇耶律德光之祸。古有云,一代君臣必有一代制作。为今之计,圣上唯以历代先贤为楷模,习圣人典籍,改革典章,渐就中国之制。庶日得了蛮子地方,也不至手忙脚乱。” 这宁完我是黄太吉夹袋里的智囊团核心人物,不止一次出言献策,极得皇太极依重。此番力主出兵伐明以缓解府库压力,此人建树颇多。 听了宁完我的话,皇太极肃容道:“宁学士所言甚是,朕自登位以来,定官制,辨服色。严诏六部、二院以‘明会典’为典章依据,处理我国政务。朕曾思伐明之策,东征朝鲜,西联蒙古、西藏,以对明国半月圈围之势,然此大大不足。朕意卿为弘文院总裁,会同高鸿中,鲍承先、范文程诸卿,译纂明国‘洪武宝训’诸册典籍,完善我国伐明之策。” 宁完我感激涕零,深深施礼:“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陛下,奴才有些愚见,恐犯了众怒,但却不敢不说。” 已经和儿子岳拓、硕托势成水火的礼亲王代善,缓缓的放下手中的小刀,用一块锦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腻,出班跪倒向黄太吉进言。 “陛下,前年入关,虽有颇多斩获,然我八旗将士也是折损颇多。单是奴才的正红旗满洲旗下便折损了一个甲喇的勇士,正红旗蒙古旗下也是折损了一个甲喇,若是连同那些包衣家奴计算在内,上次入关之损耗,乃是我高皇帝起兵以来战没兵马最多一战。如此损耗,奴才担心八旗将士元气未复,冒然进兵恐怕遭到更大的损失。” “有细作从南朝来,言道自崇德元年战后,明军各部无不整军经武,训练将士打造刀枪,奴才担心,河西务之战惨祸重演。且南朝各处流寇大多受了招抚,明军官兵兵力充沛,此时入关,唯恐遭遇明军重兵。不若拖延至明年,待明国内部有变,官军兵力彼此难顾时,我八旗铁骑一举破墙而入,或是劫掠宣大,或是蹂躏畿辅,兵马驰突往来之势皆由我心。” 代善不愧是辽东反贼中资格最老的家伙,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当。一方面摆出来了当初的损失,一方面又是指出了如今明军的情况,最后给黄太吉搭了一个台阶,咱们今年不去,明年去。反正库房里的粮食够吃一阵子,马上辽东的麦子也要收割了。 “礼亲王之言,虽为老成谋国,但是未免持重过分。” 没等到黄太吉发言,多尔衮从黄太吉的黑脸上微微变化的肌肉揣测到了他内心的想法,立刻出班反驳。 “明军虽号称整军经武,然不过是借着这个理由大肆上下从中贪污,盗卖军器粮草罢了。礼亲王若是不信,不妨找人来问问,我八旗各部近期配备的各种兵器,是山西商人从何处弄来的?不外乎关宁军、宣大军各镇!这样的军队,便是身披数层铁甲,手中最锋利的刀枪又能如何?” “况且,若是让明国皇帝平定了流寇之乱,腾出手来全力对付我大清,以明国之兵马钱粮,我八旗将士便是再英勇奋战,亦有力有不逮之时!” 这边多尔衮出言反驳礼亲王代善,一旁的阿济格、多铎、豪格三人,虽然平日里彼此看对方不顺眼,但是在这个时候却出奇一致的站在了一起,为多尔衮帮腔。 而代善的两个儿子岳拓、硕托却在一旁只管用小刀割肉吃肉,仿佛这场争论与自己毫无关系。 : 收藏接近了八千,但是订阅却很惨淡啊!求订阅,求月票! 第三百三十一章 南北风云(下) : 马上就是月底了大家有月票的就别客气了。 “三个忘了本的狗东西!忘记了你们的娘,阿巴亥那个婊子是怎么死了的?!” 做事没有担当、遇到关键时刻就容易犯怯弱、退让毛病,却又无比自私贪婪的礼亲王代善,见多尔衮三兄弟和黄太吉的大儿子豪格领着一班年轻将领和官员贵族都无比的赞同和支持入关劫掠的军事行动,再看看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阵大骂,浑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当年逼死大妃阿巴亥的主谋之一。 作为硕果仅存的当年与黄太吉一道临朝听政的三大贝勒之一,代善出来阻止黄太吉出兵进关劫掠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上次入关,他的两红旗损失了一个满洲甲喇,与一个蒙古甲喇。原本以为回到盛京之后依靠着两红旗内的余丁可以很快将这两个甲喇的损失补齐,不想黄太吉却玩了一手拆东墙补西墙,将两白旗的人马拨付给了两红旗。这一手掺沙子,玩的手段之高明,令人不得不叹为观止,无论是从道德上、法理上,黄台吉都站到了一个绝对的制高点上,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但是,代善却是有苦说不出。 这两个甲喇的兵马人口是划归到他正红旗下建制,但是,你无法制止这些人去与正白旗的亲朋故旧往来走动。多尔衮兄弟又是出手大方,手面豪奢。这些人每次探访亲戚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礼物赏赐带回来,口中不住的感念老主子的恩德。 而旗内一些不明就里的无知之徒还在那里感念皇帝的恩德,为正红旗补充了损失的兵马人口,殊不知,面对着这群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家伙,代善这头老狐狸恨不能杀了他们的心思都有。但是却又不敢。 “你正红旗是接受人口兵马的,你兀自在那里叫苦连天,人家拨出兵马人口的正白旗都没有说什么,你凭什么叫苦?”这是其余各旗铁定的想法。 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甲喇如同两个大楔子一般钉在自己的正红旗内部,不断的向外释放着力量。在自己尚算坚固的正红旗内部制造裂痕。这如何不能够让代善心焦? 而黄台吉本人,则是在宝座上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切,看着正红旗与正白旗之间的勾心斗角,直到代善这个大贝勒彻底完蛋。 自从黄台吉上台以来。不断的以各种手段削弱各大贝勒、各旗主的权力兵马。先后将阿敏、莽古尔泰等人整死。将他二人的兵马吞并。 之后又在崇祯二年大举入关劫掠,捎带着将明军的蓟辽督师袁某送上了菜市口。不管这袁某是否与当时的后金有勾结,对于提振后金军民百姓的士气可谓大矣! 何况。劫掠来的财物又是大大的缓解了后金境内的经济危机? 尔后,征蒙古、征朝鲜,无不是所到之处敌军望风披靡,黄台吉的实力、威望、权势迅速与其余各贝勒王爷旗主拉开了距离。 若是此番再让他进关劫掠成功,那还有我这个和硕礼亲王的好日子过吗?只怕当炮灰冲锋陷阵的是我两红旗的人马,最后分得的战利品却是入八分! 这种事情如何使得?! 每次入关或是对外作战,都成了宝座上这个黑胖子扩充实力与影响的机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入关之事搅和黄了!代善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 “陛下!不久前我军刚刚意图在宣大入口,不料却是得不偿失。可见,明军实力与战力非是两年前可以比拟。所以,奴才以为,入关之事,还是要持重些好。” 代善所说,乃是三月间清军在宣大地区对宣大军进行的一次火力侦察。 三月初,宣府总兵官杨国柱塘报:“前差出哨把总康有德,于土力掯夹儿地方哨见达贼营火约三十余里长,恐贼进犯。” 数万清兵、蒙古兵聚于宣大塞外两百里,又试图从宣大各地入侵中原。接到警报,兵部与宣大总督卢象升都是严令戒备,闻警当日,卢象升自阳和星夜奔驰至宣府镇城。 根据对各方形势的分析判断,卢象升推断塞外敌军意图,便是令宣大各地兵马齐集宣府镇,然后他们利用自己的机动能力,在漫长的宣大防线上选择几处兵力空虚的堡垒乘虚而入,所以传檄各地兵马勿动,他自己则率督标营和直属天雄军至大同右卫,严戒边吏毋轻言出战。 至四月初,卢象升道:“奴骑己懈,可击。” 经过两年的屯垦训练,宣大军的整体素质虽然与清军仍旧有较大差距,但是至少,在面对着巨大赏格诱惑之下,各部将士敢于出兵对垒清军与蒙古兵。 几次千人规模的小战斗下来,蒙古兵折损近千人,清军折损二百余人,被斩首百余级,缴获甲胄数百领,卢象升向朝廷上表奏捷,并将所获之甲胄财货,依照事前所说,分赏给有功将士。 诸军各部见清兵亦不过如此,一时间士气大涨,纷纷摩拳擦掌,准备杀敌斩首立功。 塞外的清兵见宣大军兵马气势如虹而来,准备与清兵、蒙古各部决战,连忙逃遁。此后卢象升驻兵阳和,塞外清兵见宣大防卫严密,虽然境内积聚粮草甚多,也只得无奈放弃。 “无妨!让这群尼堪替咱们种着麦子,等到秋后咱们再来取便是!” 一个牛录章京如此安慰部下勇士。 “那卢象升麾下的宣大军中,南蛮器械盔甲不过三成,已然是如此精悍能战,若是关宁军这般装备素称精良敢战之军,又当如何?” “我军入关。要么是走宣大入口,要么是从蓟辽入口,此两处之军若是都有宣大军之战力,我军伤亡势必惨重,这对入关后洗荡州县不利啊!” 代善继续摆出了一副忧心忡忡的姿态,来分析敌军的实力变化,言语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了对九边各镇装备改善的担忧。 “礼亲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一旁的范文程等了许久,终于在代善说的有些口渴之际。寻觅到了一个空子。出言讥讽。 “那宣大军,这几年虽然坚甲利兵号称精锐,且各处屯堡开荒种田,卢象升向朝廷奏报号称积粟多达数十万石。可供宣大军需。然宣大三镇上下。依旧是盗卖军器克扣粮饷。别的不说,单是蓟镇、山海镇、玉田镇、宁远镇、宣府镇、大同镇他们所购买之军器盔甲火药,又有多少进了我们的库房。成了我们的装备?” 范文程这话,顿时引起了在场众人得意的哄笑声。 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各镇兵马纷纷用关防公文向守汉在北京朝阳门内的隆盛行购买铠甲军器大小佛郎机和火药等物,然后,转身加价卖给行走各地的山西商人作为“防身”之用。 而这些用于防身的利器,不久之后便成为了山西各大商号出售给清军各部的热门拳头商品,供不应求有价无市。 只有卢象升本人的督标营和直属部队天雄军好一些,购买的军器铠甲能够绝大多数用于装备部队,而不是转手牟利。 “卢象升虽然素来敢战,且所部颇有战力,然,我大清皇帝陛下洪福齐天得上天眷顾。此时,卢象升应该已经在回乡丁忧的路上,此人一走,宣大军便不足虑!” 崇祯十一年五月,卢象升惊闻自己父亲在回宜兴老家路上病故,他悲痛不己,连上十道奏疏,恳请崇祯皇帝准许他回家奔丧,为亡父守孝三年。 见代善的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变幻色彩不停,黄台吉心中大乐,用小刀割了一块肥肥的猪肉,在侍卫用酱油、香油、细盐、香料以及不少调味品混合而成的佐料上略微蘸了蘸,放在嘴里嚼着,肥美多汁的肉香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就冲李兄弟送来的这些好东西,也得进关抢一把!” 一面咀嚼着,一面他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那边,礼亲王代善懒得与范文程这个奴才争辩,转而抛出了另外一个不适合入关的理由。 “陛下,明军虽然不堪一击,不过是一群输送盔甲刀剑粮草与我的苦力,然以奴才愚见,尚有一事,不可不虑!” 代善抛出了一个令在场众人都为之色变的王牌。 “明国境内,疫病流行,往往有一城死绝,一地无人,千里白骨之说。我大清军马,大多是些生身,不曾出过痘,如何能够抵御着疫病?便是如当年林丹汗之高贵人物,亦无法抵御此病,我军若入关,恰逢此病流传,又该如何是好?” 代善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林丹汗虽然败亡已久,不要说部众连几个老婆都被黄台吉兄弟和几个大臣瓜分,但是毕竟是当年蒙古各部的共主,黄金家族的最后一根血脉。曾经号称四十万蒙古各部之主的林丹,在草原上筑起了瓦察尔图察汉城(又称:白城,今内蒙古赤峰),以此地作为整个蒙古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的中心,在直接控制着内喀尔喀巴林、扎鲁特、巴岳特、乌齐叶特、弘吉剌等五部的同时,也遥控蒙古其他部落。势力之雄厚,声势之浩大,令明朝和当时的辽东反贼们都不敢小觑。 在黄台吉父子军事、政治、婚姻、挖墙脚等各种手段的组合拳打击下,再加上这位可爱的林丹汗一系列昏招的帮助下,煊赫一时的漠南蒙古终于败落,林丹汗率领部众远走大草滩,在那里,因为出痘而死。 他死后,他的福晋和儿子捧着元代的传国玉玺向黄台吉投降。 想起了这段往事,再想想那瘟疫的可怕之处,不由得众人的脸都白了。几个八旗蒙古的王爷牙齿都开始上下叩击在一起,发出阵阵咯咯的敲击声。 “你个老东西!还好朕早已有了准备!不然当真要被你打个措手不及了!”黄台吉将一块肥肉咽下肚。又很是轻松的饮了几杯酒。 “礼亲王老成谋国之言,却是令朕欣慰。尔等也要好好的向礼亲王学习讨教才是。” 夸赞了礼亲王代善几句,又赏赐了一匹雕鞍好马给他。 见代善叩头谢恩已毕,站起身来老脸上满是得意之色,黄台吉知道,火候够了。 “你个老不死的,这次一定要给你个大耳光,还得让你说朕打得好,打完了你的左脸还得打右脸!” “图赖,去将后面的客人请出来。” 正黄旗巴雅喇纛章京图赖领命而去。过了不大一会。引领着一行人从配殿出来,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还有一辆车上满载着青翠欲滴的鲜草,不知做何用处。 “商民等参见皇上!” 为首的黄大掌柜在东家少爷的引领下向黄台吉叩头行礼。 “黄大掌柜,你是我大清有功之臣。免礼。赐座。赏肉。” 一连串的恩典过后。黄台吉这才向看得莫名其妙如坠云雾之中的众人解说。 “黄大掌柜日前刚刚从那李守汉根本之地行商归来,对我大清又有大功。” 黄台吉说完这话,站立在黄大掌柜身旁的图赖轻轻的触碰了黄大掌柜一下。示意他出来为诸王大臣分说明白。 黄大掌柜在黄台吉面前口称草民,在这些王大臣面前却神色间颇为有些倨傲,站起身来,向四外行了一圈礼。 “草民奉了本家东家的指派,往那李守汉的老巢南中一行。本来打算为主子们采购粮食熟铁军器火药布匹等物,奈何南中对于此类物品管制甚严,一时难以大量采购。不想却发现了较之军器盔甲火药更为宝贵之物!” “何物如此?” 听得黄大掌柜如此推崇此物,又见皇帝对黄大掌柜的恩典,众人皆知,黄家商号一定是献上了重宝,方才能够令皇帝陛下如此抬爱。几个贝勒开始想象到底是什么宝物,而一旁的几个八旗蒙古的旗主王爷眼睛里冒出了贪婪的神情。 “便是此物。” 黄大掌柜向身后的车辆指了指,几个葛布什贤超哈营的兵士,各自抱着一捆草请各位主子观看。 “去!你个蛮子!一捆草有什么稀罕的?若是说草也是宝物,本王的草原上,要多少便有多少!” 镶红旗蒙古的旗主、固山额真、额驸布颜代,因为娶了皇太极一个女儿在八旗蒙古中地位尊崇,对于眼前这些草料很是不屑。 “布颜代王爷,您的草场水草肥美,这是尽人皆知的。不过,草民打算问一句,不知您的草场一亩地一年可以出产多少牧草?养活多少牲畜?用南蛮的话讲,便是单位面积的载畜量如何?” “你!你这该死的尼堪!”布颜代被黄大掌柜几句话问的哑口无言,有些下不了台,作势便要起身发作。 “布颜代额驸,皇上在此,休得造次!”一旁的岳托冷冷的给了布颜代一句,暗地里给他搭了一个下台阶。转过头来,岳托放下手中的小刀,很是客气的向黄大掌柜的行礼问道。 “敢问黄大掌柜,不知道此物较之一般的草料如何?能够令先生如此推崇,想来定非寻常之物。” “岳托贝勒客气了。此物,在南中唤作玉米草。家家户户养殖牛马饲养猪只,喂养鱼塘里的鱼类,皆用此物。据说亩产每年可以达到万斤上下。” “噗通”一声,在岳托身后做着的正红旗蒙古旗主恩格图,不知道是酒吃多了还是如何,竟然栽倒在一旁。其余几个蒙古八旗的旗主王爷也是瞠目结舌。 “亩产万斤?!” “亩产万斤?!” “不错,正是亩产万斤。草民再说一个数字,供各位旗主参详。这样的草料,一亩草地出产,可以供应五六头牛食用,或是二三十只羊。” “此物甚是适合我大清种植。” 宝座上的黄台吉适时地开口说话。 “朕得到了黄卿家千辛万苦从南中运来的草料,起初也是将信将疑,命人试着喂养朕的大白、小白两匹爱马,效果确实不同。” 黄台吉身体肥胖,又因为多年战争的习惯身上多披有两层甲胄,他的两匹御马背负他行走至多几十里便要更换,否则马匹便劳累不堪。他既然说此物甚佳,想来应该是在下面进行了比较才有此言。 坐在自家座位上的众人纷纷打着小算盘,如何在黄台吉面前讨要些种子回去让各自田庄中的那些阿哈们择地种植,也好多饲养些牛羊马匹。 只有礼亲王代善,见黄台吉用一捆草便轻松转移了话题,有些心中不满,正要开口追问这入关之事,那边的黄台吉在宝座上一双眼睛瞥见了他的神情。 “方才礼亲王所说出痘之事,黄大掌柜已经为我大清找到了破解之法!” “草民初抵南中恰逢其会,南中正值疫病流行,李守汉为了宣扬种痘之术,将自己的子女与官员将领子女一并在众人面前当场种痘。种痘之时草民等人在场观看,事后,南中军民人等凡是未曾出痘者皆由官家给价组织种痘。凡种痘人中,死者不过万中之一。” 第三百三十二章 代善的新差使 : 继续求月底月票。 入夜,礼亲王府中传出一阵阵的咆哮声,尽管声音的主人尽量压低了声音,但是还是在整个宅院的上空响彻。 “啪嚓!” 一个精致的圣瓷瓷花瓶被摔得粉碎,碎瓷渣子溅到了闻讯赶来解劝的几个侧福晋身上,一个长得有几分与过世的大妃阿巴亥相似的侧福晋仗着平日里的荣宠,试图进去解劝一番。 不料,刚刚推开门,迎面代善就是一刀劈了过来,吓得那侧福晋花容失色,“噢”的一声昏倒在地。 “都给老子滚出去!哪个敢来烦老子,老子就一刀劈了他!” 代善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副温和慈祥的面孔,双睛尽赤的他脸上满是杀气。人们这才想起,他的这个礼亲王头衔、两红旗的兵马人口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他跟随当年在辽东起兵作乱的老爹努尔哈赤多年战场拼杀用人命换回来的! 他飞起一脚将门踢上,手扶着刀柄坐到室内唯一一张四条腿的椅子上,嘴里不住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起伏的胸口仿佛是一架风箱一般。 日间的一幕又渐渐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黄大掌柜说出通过种痘可以将那些未曾出过痘的人死亡率降低到一个令人不能相信的程度的时候,众人都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要知道,在塞外,那种原始的不能再原始的医疗卫生条件下,婴儿的夭折率之高。要远远大于内地。就是已经成年的汉子,也会因为天花等烈性传染病转瞬间变成一具具令人望而却步的死尸。这些死尸往往会令一个昔日兴旺繁盛的部落转眼间变成白骨成堆的所在,幸存下来的残余青壮老弱妇孺会被别的部落吞并,草场、牲畜、财物、女人都成为别人的财富。 如果不是有黄太吉在这里,只怕那些八旗蒙古的旗主们会像冬天草原上的狼群一样扑上去将黄大掌柜围在中间,仔细的盘问他这个手段到底是何种神秘的技艺。 而同样的眼神也在几位八旗满洲的旗主贝勒王爷眼睛里隐约闪动。每一次入关,或者是战事,都会有旗下的勇士因为这样那样的病情死亡,其中,很多人是因为天花。 而像岳拓、多尔衮这样看问题往往从更高角度来分析的人而言。今天黄太吉展示出来的。无疑是两件威力巨大的武器。 玉米草若是在辽东引种成功,怕不是要多养活数倍的牛马羊驼?有了这些马匹,便可以让更多的士兵有马匹,让更多的勇士拥有两匹马、甚至三匹马! 而种痘。则是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因为这种疾病而造成的死亡。拥有的人口基数越大。兵员就越多,可以用于战争的潜力就越大! 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再加上归附的索伦部人口。这些都是没有出过痘的人居多,而这些人都是八旗军队的核心和重要组成部分。 同样的,这两件武器不仅是自己富强的利器,也是可以征服草原上那些不肯归附的蒙古部落的利器。只要将一些沾染了天花病人脓浆的衣物、用具想法传到这些部落去,那么,下一步就是八旗大军过去给他们收拾残局,掩埋尸体。 但是,以礼亲王代善为首的一些老人对于这样的新鲜玩意表示出来本能的怀疑。 代善又一次的出班跪倒。 “陛下,以奴才之见,这种痘之事还需谨慎从事,我八旗人丁不多,每一个战士都是极为宝贵的,若是因为种痘而让勇士们损伤了,反而有违陛下初衷。以奴才之见,此事还需多加谨慎才是。” “礼亲王说得是哪里话!若是老成持重,当年高皇帝便不要起兵伐明了!只管老老实实的做那明国的官,岂不是更稳妥!” 霹雳火爆性子的多铎,老早就看这个倚老卖老的家伙不顺眼,当年他伙同黄太吉等人逼死额娘的一幕深深的刻在了多铎兄弟的心中。黄太吉心中有多忌讳这个二哥,他心里很清楚。偏偏代善这厮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屡屡与黄太吉唱反调,今天有这样的机会,如何不跳出来给老不死的代善上个烂药? “豫亲王!不得对礼亲王无礼!还不快向二哥道歉!” 坐在多铎上首的多尔衮在代善发作之前出言呵斥弟弟,让代善无法发作,宝座上的黄太吉却是眼睛里带着一丝笑容看着这个十五弟。多尔衮的意思他很清楚,让多铎给二哥道歉,意思就是这是咱们兄弟间的小矛盾小误会,你顶多是摆出些兄长的架子来训斥几句多铎,却不能多说别的。 多铎又岂能不懂自己亲二哥的意思?当下他嬉皮笑脸的给代善作了一个揖,口中赔情的话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算是给代善赔礼道歉。 “礼亲王的话,说的也是不无道理。” 黄太吉命人将酒席撤下,君臣开始议事。 “此事确需要谨慎,不能贸然从事。不过,李某人既然能够令自己的子女和手下亲近官员的子女种痘,且在辖区内给军民百姓种植,均未见有何不妥,所以,朕意已决。我大清八旗军民人等,自朕以下,皆要种痘。旗丁胆敢不种痘者,夺去粮饷,贬为包衣!甲喇额镇以下军官胆敢推诿拖延者,降两级处置!旗主、领主、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不种痘者,夺牛录人口,并罚银二千两,马五十匹!” 如此重的惩罚措施,令这些满洲蒙古亲贵大臣们噤若寒蝉,特别是手中只有几个牛录的那些小领主们,心中不住的痛骂,本来就没有多少人马,若是再被剥夺走几个牛录。日后按照牛录人口分赃的时候岂不是更加的少了?这哪里是种痘啊!这分明就是寻了一个借口来对我等手中的兵马人口下手的! 但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奴才们谨遵皇上旨意!按期种痘便是!” “诸位大人也莫要慌乱,皇上自从日前黄大掌柜献上种痘之法,便在盛京监狱和军民百姓中挑选了数百人进行先行种痘,五百人中只有二十二个人感染天花。各位都是皇上的亲贵、近臣,有皇上的齐天洪福护佑,自然是平安无事。” 内三院的大学生范文程笑容可掬的向诸位王爷们做了一番宣讲,这才让众人的心稍微安顿了一些。 “万岁!万岁!” 在多尔衮的带领之下,满蒙汉各王爷大臣各个旗主贝勒们纷纷山呼万岁。朝着宝座上的黄台吉叩头不已。 “天佑我大清!” “皇帝陛下洪福齐天!” 各位王爷山呼万岁之声越高。代善的脸色便是越难看,这喊万岁的声音,在他听来就是噼啪作响抽他嘴巴的声音,叫得越响。他的老脸便被打得越红。 他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变化。虽然自己努力掩饰。但是却瞒不过比他孙子还要年轻些的多尔衮和多铎兄弟二人,两个人彼此用几乎难以察觉的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各自心领神会。 “老东西!今天就让你被这个宝座上的黑胖子羞辱到家!” 打定了主意。兄弟二人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陛下圣明烛照,礼亲王老成谋国,方才所虑之事早已在陛下掌握之中,且又有了解决之法,那我八旗大军还等什么?只待陛下一道旨意,我正白旗愿为先锋,破边而入!” “我镶白旗愿为八旗大军开路!” 在多尔衮兄弟的倡导之下,气氛登时变得愈发热烈。豪格为旗主的镶蓝旗、黄台吉亲自统领的两黄旗也是不甘示弱,一众大臣贵族将领们纷纷跳出来请战,要求为皇上、为大清再立新功,入关去将南朝的好东西,漂亮的女人,能工巧匠们都抢回来,让他们为大清效力! 看着多尔衮兄弟如此上路,如此配合自己,黄台吉心中一阵欢喜,虽然这三个小家伙手中的正白旗、镶白旗实力雄厚,一直为自己忌惮,但是能够为自己所用,将代善的两红旗系统削弱,同时在整个两白旗与两红旗之间制造矛盾裂痕,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睿亲王、豫亲王忠心可见,勇气可嘉。赏,金五十两,银二百两,蟒缎彩绸二匹,马一匹。肃亲王等人,忠勇性成,朕亦有赏。赏上好细棉布二匹,马一匹。” “各旗务必在麦收之后抓紧时间整顿兵马,拴束甲胄,打磨兵器。准备出征。待到南朝秋粮下来,我八旗大军前往关内搬运便是!” “万岁!” “陛下英明!” 议定了秋收时入关劫掠的军事行动,黄台吉开始了今天的第二个步骤。 “我大清八旗,无论是八旗满洲、八旗蒙古,或是三顺王部下汉军,务必在中秋之前全数种痘完毕,外藩蒙古各部随同入关将士,于抵达盛京之日起开始种痘,不得推诿延误!” “陛下,奴才以为,此事关乎到我大清军民百姓无数人的性命,还要请陛下指派一位王爷督办此事才好!” 饶余贝勒阿巴泰一直没有发言,这个时候突然开口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陛下还要赐给专机决断之权,否则八旗各部,外藩蒙古各部,难免有人不能体会陛下天高地厚的恩德,妄自揣测诽谤陛下!” “饶余贝勒此言大为妥当,微臣等人附议!” 黄台吉的心腹范文程、鲍承先、宁完我等人纷纷随声附和。 “睿亲王,你看如何?” 黄台吉将球踢到了多尔衮的脚下,且看这个十四弟该如何处置。 “皇上,种痘之事,乃是关乎我八旗气运之事,奴才本应请缨,然方才陛下言道,麦收之后各旗便要整顿兵马准备入关。奴才私心揣测,还是为皇上入关征讨明国之事容易一些。奴才愿意领着旗下健儿为皇上杀敌立功!至于说给八旗种痘,还有方才皇上所说的玉米草之事。奴才以为,饶余贝勒说得有理。必须要有一位德高望重之人,秉承皇上旨意为八旗种痘,组织种植此物,繁育牛马。” “奴才愿意以身家性命,保举和硕礼亲王代善担此重任!” “奴才也愿意以身家性命,同睿王爷一道保举和硕礼亲王代善!” 多尔衮、多铎兄弟的话,立刻在两白旗和两黄旗将领官员中引起了共鸣。 便是在两红旗的贝勒、贝子、大臣中也有不少人微微点头,对于睿亲王的公忠体国之举表示赞赏。 要说德高望重,能够配得上这四个字评价的。在辽东反贼高层中除了代善之外便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何况。在辽东对玉米草进行种植试验,并且将其推广,和在八旗各部、外藩蒙古各部种植牛痘,哪一件事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代善要是把这两件事办好了。便是无数人家的万家生佛。 “皇上!奴才也愿意以镶蓝旗全部身家为礼亲王担保!这件差使。除了礼亲王。便再无他人可以胜任!” 镶蓝旗旗主肃亲王豪格在父亲的眼神一再示意之下,这才慌忙跪倒在地向父亲为二伯担保。 满洲八旗之中,转眼间两黄旗、两白旗、镶蓝旗五旗旗主、大臣将领都愿意以身家性命保举代善担任此事。代善就算是想推也不好开口了。 他正要出来说自己打算领兵南下,征伐明国之类的理由,好将这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推脱掉,那边的镶红旗旗主岳托和他的弟弟硕托出班跪倒。 “陛下,奴才有本启奏。” “岳托郡王请讲。” “陛下,奴才的阿玛虽然年岁已高,但是依旧是忠心为国,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闻听皇上有入关伐明之举,定会主动请缨不避箭矢。然,有事子弟服其劳,奴才岳托兄弟二人不忍见奴才的阿玛以老迈之躯千里驱驰往来于炮火兵刀之间。恳请皇上准许奴才兄弟二人代阿玛领两红旗人马出征伐明。恳请陛下恩准!” 岳托、硕托与代善父子三人之间的那点龌龊事情,在场的各位都是心中雪亮。 便是在黄台吉心中,相对于代善,他也偏向于岳托。 早在努尔哈赤死后权力出现短暂真空之际,岳托那时便积极拥立黄台吉,并且做通了父亲代善的工作,一道拥立黄台吉。 黄台吉登基之初,威望不隆,另外三大贝勒仍然与他平起平坐。岳托又积极协助黄台吉加强手中的权力,打击、消弱三大贝勒的势力。天聪元年(1627年),岳托随同二贝勒阿敏举兵进攻朝鲜。关键时刻,阿敏不肯与朝鲜议和。岳托联合济尔哈朗、阿济格、杜度、硕托等人,背着阿敏与朝鲜国王议盟,使阿敏陷于孤立境地。天聪三年(崇祯二年,1629年)十月,皇太极亲率劲旅,发动第一次大规模袭击明朝腹地的战争,途中代善、莽古尔泰要求立即班师,岳托联合济尔哈朗等贝勒和八固山额真,一致要求进军,挫败了两大贝勒的阴谋。 也就是在这次的反目中,代善与岳托父子之间彻底决裂。 但是这样一幕动人的情景,如何不让众人配合演出?儿子如此纯孝,不忍心让阿玛与风霜雨雪为伴,出没于刀山箭丛之中,愿意替年老的阿玛带兵出征,这样的情节因素,作为观众和群众演员,自然要好好的配合一下。 “陛下,奴才以为,岳托郡王、硕托贝子一番纯孝之心感动天地,奴才故而斗胆建议,令岳托领满洲镶红旗、令杜度领满洲正红旗出征伐明。和硕礼亲王正好可以在盛京坐镇,督办我大清军民人等种痘之事,将黄大掌柜所献之玉米草在我大清辖区内试行种植,以利民生,以强国力。” 众人如此众口一词的推荐,黄台吉自然要照顾群众意见。 于是,大清国的皇帝开口传旨。 “岳托郡王如此纯孝,朕心中大为宽慰。尔等皆为朕之兄弟子侄,自当兄友弟恭。传旨,复岳托之成郡王爵位为成亲王,赐骆驼五匹,雕鞍骏马二匹,银元二千。封睿亲王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封成亲王岳托为扬武大将军,统带此次入关伐明之事!” “和硕礼亲王代善,老成谋国,多进谏言。国有诤臣不亡其国,有臣子如此朕心大安。同样赐骆驼五匹,雕鞍骏马二匹,银元二千。命代善以和硕礼亲王之尊,统管我大清八旗军民、外藩蒙古各部种痘之事。入关兵马将士,务必在出征之日前完成此事!各处试行种植玉米草之事,亦交由礼亲王统一安排办理,切勿令朕及八旗各部失望!” 岳托原本的爵位是成亲王,前年也就是1637年的时候,为了打压岳托,黄台吉找了个由头把岳拓的成亲王降格为成郡王,今天算是为了酬庸他的功绩,赏还他的亲王爵位。 这样一来,代善便被黄台吉、多尔衮兄弟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合谋剥夺了对两红旗的控制权,不能够入关劫掠不说,也只能是很“屈辱”(至少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从事种植牛痘、种植牧草的微末差使。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这样一来,礼亲王就算是脾气再好,也难免要在府邸里大发雷霆了。 但是,脾气也只能说是发发而已,黄台吉对付兄弟的手段他是清楚的,何况眼下他手中没有兵马,黄台吉要是对付他如同碾死一个蚂蚁一般。 不被代善待见的长子成了亲王,还是此次进关的大将军之一,而自己却只能是在沈阳呆着,去给人种痘,给马种草,这如何不令礼亲王发飙?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多尔衮入关 崇祯十一年六月初二日,都城十余里内,觉地轴摇撼不已,若地震。不久,轰雷一声起天半,屋瓦碎裂,梁尘飞扬,西北隅白云滃郁,弥漫亘空,中夹苍黄黑子,旋转云际。历二时方散。乃京城西直门内安民厂火药爆炸。震毁城垣,方圆十数里无完宇,树木俱偃仆立槁。居人行人,互相枕藉,死皆焦黑。更有崩至城外数里,死藉地面。据查居民死伤万余,贴厂太监王甫、局官张之秀俱毙,武库几空,发五千金赈恤。 这是继天启年间王恭厂大爆炸之后,京师发生的第二次火药厂爆炸。 当崇祯皇帝还没有来得及从惊吓中解脱出来,数一数从南中运抵京师的粮米、银钱,还有那些从南中订购以供应内操的铠甲兵器时,更坏的消息传来,给他又是一个巨大的惊吓。 九月二十二日,十万清兵兵分两路,浩浩荡荡入寇大明,一路由奉命大将军、睿亲王多尔衮带领,由蓟镇青山口毁墙而入。一路由扬武大将军、成亲王岳托带领,自密云墙子岭毁墙而入。 两路人马号称二十万,多尔衮、岳托分统左右两翼大军入关劫掠,以摧毁大明的战争潜力,掠夺财物钱粮人口充实自己的战争资源。而黄台吉本人亲自领兵向山海关作牵制攻势,令关宁军有了原地不动的借口,乐得落一个清闲。 两路清兵破墙不久,便有捷报传到黄台吉耳朵里,大明蓟辽总督吴阿衡、总兵鲁宗文相继战死,镇守太监郑希诏逃跑,清军长驱直入,大兵屯于顺义牛栏山。窥视畿辅各地,眼见得大明又将狼烟处处,生灵涂炭。 而那些蓟辽督师麾各镇各营下的兵马,虽然这两年来花费重金购买了数千套南中盔甲刀枪,将将领的家丁们几乎全数换成了南中造。但是。面对着蛮野残忍的清军,也只能是比以前稍微好一些。 从望风而逃变成了一触即溃。 令多尔衮多铎兄弟、岳托硕托兄弟缴获了数百套价格昂贵的铠甲,转身便成了各自巴雅喇兵和家奴的装备。 九月二十四日,京师戒严,崇祯帝急召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山西总兵虎大威诸镇兵马入卫。又赐卢象升尚方宝剑,令他星夜来京,总督天下勤王兵马。是年五月,象升丁外艰,上疏乞奔丧。崇祯不准,令席丧候代。进兵部尚书。象升身着麻衣。脚穿草履。头裹白巾,誓师于京郊。崇祯帝派太监高起潜为象升军监军。十月初四日,崇祯帝召见督师卢象升于武英殿,问方略。象升答:“臣主战。驱逐东奴于关外。”时崇祯帝犹豫于战和之间,朝中重臣,杨嗣昌、高起潜、陈新甲都力主先战而后议和。但是,不管怎么样,都要先打一个胜仗才可以!十月初五日,崇祯发四万银元犒赏三军。初六日,又赐御马百匹、太仆马千匹、银铁鞭五百条与卢象升供其犒赏三军之用。 十月间,多尔衮、多铎的左翼兵,岳托、硕托的右翼兵两路人马会和于通州河西。开始对刚刚从崇祯九年那次清军入寇的战火中喘息过来的京畿地区开始了又一轮的劫掠活动。 “睿亲王。这就是当日的河西务了?” 刚刚恢复了成亲王爵位仪仗的岳托,站在自己的织金龙纛旗下,同身旁并马而立的多尔衮、多铎兄弟指点着远处的河西务砖城。 不远处的河堤上,镶红旗和正红旗的一大片红白旗帜紧随而来,寒风中猎猎飞舞。在密密麻麻的旗帜下面。尽是身披红色盔甲,外镶白边的骑士,乌黑尖高的盔顶上,火红的盔缨飘扬。 正是岳托的镶红旗本部。 “不错!当日正红旗满洲与正红旗蒙古两个甲喇便是在这里吃了大亏!” 身旁的正红旗旗主杜度也是恨恨的挥动着手中的皮马鞭用鞭梢指着远处的那座小城。 小小的河西务城因为两年前的那场战斗,成为了正红旗、镶红旗共同的耻辱,必欲拔除而后快! 这座小城不知道应该自豪还是痛苦,因为那场令两红旗蒙羞,让两白旗与两红旗之间产生了微妙裂痕的战斗,在入关之后,左右翼两路人马汇合于通州运河边时,多尔衮与岳拓便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座小城作为第一个目标。 一时间,多尔衮、多铎、岳拓、杜度等人的织金龙纛旗和代表着统兵贝勒的织金龙纛旗在运河的大地上汇聚成一片灿烂的海洋。 这片旗帜的海洋,足以将这座不起眼却令八旗恨之入骨的小城淹没在血海之中。 “恩格图、布颜代!” 两个蒙古正红旗、蒙古镶红旗的旗主立刻策马而出,“奴才们参见奉命大将军!” “对面这座明国小城,内有多少兵马人口?” “小城规制不大,想来兵马不过千,人口不过二万!” 作为常年累月在九边各地流窜劫掠的蒙古军队统帅,恩格图等人对明朝的城池堡垒情况还是比较熟悉的。他略微眯起细长的眼睛,朝着对面那座小城打量了一番便胸有成竹的回复多尔衮的问话。 “奉命大将军,奴才请令出战!” 作为岳拓的副手,努尔哈赤的长子长孙,杜度倒要比岳拓等人都大几岁,奈何受他那个老子的牵连,这些年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每战必奋勇登先,分赃叙功时却灰溜溜的躲在一旁。 杜度八旗满洲镶红旗内有牛录二十六个。年前黄太吉对八旗军队进行改造后,军制有所调整,那种出则为兵入则为民的动员兵被职业化军队取代。他旗中的阿礼哈超哈营也有披甲战兵二千多人,旗中还有一个巴牙喇营,内中四百余名的巴牙喇兵,由一个巴牙喇纛章京统领,归杜度指挥。 “广略贝勒且少待。” 多尔衮低沉的制止了杜度的请命出战,在他看来,这座小城实在太小,小的如果不能一举攻克便会令八旗上下耻笑。 “一座弹丸小城,左右翼的两位大将军,三位王爷。若干个贝勒数以万计的人马汇聚于此,居然不能一战破城?!” 几个包衣从队伍纵深搬出了几口箱笼,摆放在杜度的镶红旗军阵前。包衣们将箱笼打开,在深秋温和的阳光下,那里面的物件闪动着可爱的光芒! “南蛮甲!” 虽然八旗军军纪森严,然而仍旧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声低声惊呼! “这些甲胄,是本大将军入关以来战阵缴获所得!” 多尔衮催马在镶红旗军阵前缓辔而行,一面行走一面高声喝道:“如此精良的甲胄,却被那些卑微的明沟所有,这合适吗?” “不合适!” “这甲胄应该是归属于最勇敢的勇士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 “你们告诉本大将军。你们是勇士吗?你们与这精良坚固的南蛮甲匹配吗?” “奴才们当然是勇士!” “好!那就拿出你们的勇气来给本大将军看看!那座小城,曾经令我大清军队蒙上了战败的羞辱,拿出你们的勇气来,让本王看看。你们是如何洗刷这种耻辱的!” “一鼓内破城,先登者赏赐南蛮甲二领!前五十名勇士皆有南蛮甲赏赐!城内所获子女玉帛,每人赏赐奴隶五名,银二十两!” 那些被包衣们小心翼翼的从箱子里取出的南蛮甲,在阳光下不停的因为位置角度的变化闪动着诱人的银色光芒。看得出,这批甲胄绝非是战阵上从死人或者在俘虏身上扒下来的。 亮闪闪的甲胄金属表面上出厂时镀上了一层锡,便是最挑剔的也不能在上面找到一丝划痕。 “这是明国蓟辽督师的库存之物,本来是要装备他的家丁,不想我大清兵神速。一战而斩之!” 多尔衮大声向全军上下讲述着这批甲胄的由来。两年的时间,加上朝廷有意无意的宣传,各部将领不断的改善自己部队的装备,明军由面对建奴坚壁不出、望风而逃,变成了敢于迎战。虽然依旧是被动挨打一触即溃,但是也是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十四叔!当日战败的是我满洲正红旗,雪耻的亦当是我正红旗所部!”贝子硕托涨红了脸挥动着手中的长柄马刀做奋勇状。 多尔衮的这个举动,令在场的辽东反贼们无不激动万分。 崭新的南蛮甲,连上面涂着的油脂尚未完全去除干净,这样的甲胄在盛京只要甲喇额真以上的将领,或是贝子以上爵位的人物才能拥有,偶尔有山西商人在黑市上出售,一领甲已经被售卖到了五六百两之多。 对于牛录额真、壮大、分得波什库这样的中下级军官来说,一领南蛮甲,不但是战场保命的利器,也是战功的象征。黄台吉在出征前便有明令,在战阵上士卒所获之南蛮甲胄、南蛮刀枪皆由斩获者本人领有。第二件以上者交公。 如今,多尔衮以这样的重赏在众军面前选拔勇士,如何不令各旗王公、旗主,乃至普通兵士甚至家奴包衣们怦然心动? “本大将军已经向皇上请了旨意,此番入关伐明,凡有功之人,皆有封赏!旗丁有功者,升一级!余丁有功者,变为旗丁!包衣家奴有功者,抬入旗内!家奴包衣立有战功者便不再是包衣奴才,而是我八旗旗丁的一分子!一样可以分享缴获,有奴才伺候!” 多尔衮将本来就已经十分热烈的情绪点燃后又适度的加上了一桶油,这样一来全军上下无不沸腾! 此时的清军正是出于上升期,虽然情绪激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变得通红,但是由于慑于军纪森严,所有军官、旗丁、余丁、包衣杂役们只是静静而立,整个军阵没有人发出一丝的喧哗,只有风吹过旗帜的哗哗作响。 清军步骑兵在河西务周边森然列阵,大小方阵散发出一股摄人的气势。 一番争执之后,硕托所部得到了先锋的任务。 沉闷低沉的牛角号声阵阵响起,清兵军阵中微微起了一阵骚动。在硕托的号令之下,从正红旗满洲各个牛录阵列中推出若干盾车来。 在八旗军中,这种盾车向是他们的标准装备,自从努尔哈赤兴兵作乱以来,攻城作战,无往而不利。盾车前面是高大厚实的木板。上面铺着厚厚的皮革棉被,可以有效地抵挡枪炮弓箭,下面有滚轮,转动灵活。如果地形条件允许的话,它们可以一直推到城下。盾车后的不远处,也有众多的鞑子兵跟役,穿着棉甲,或是未着甲,推着七、八十辆的独轮小车,上面满载泥石等物。用来填取城前的沟堑之用。在这些独轮小车的后面。又有十数个鞑子跟役。抬着几副简陋的云梯,跟随独轮小车前来。 后金兵与清兵作战,向是以盾车为前列,用来消耗城头明军的炮火。抵挡弓箭枪弹。随后跟着死兵,手执盾牌大刀长枪等兵器,穿着两层重甲,内穿锁子甲,外穿内镶铁片的棉甲。 甚至有些将领,还穿着三层重甲,最里层为锁子甲,其次是铁甲,最外层是镶铁棉甲。有了这三层重甲。可以有效地防护一定距离的弓箭与火器打击。 这些死兵,多是清兵中的马甲,战场经验非常丰富。在死兵的后面,还跟着身着轻甲善射的弓箭手,用来支援死兵登城。掩护那些辅兵们填取沟堑。 最后是锐兵,也就是白甲兵押阵,他们也是披着双层重甲,伺机登城支援。如果是在野战,这些士兵的身后还跟着一些精骑相机而动。 眼见得硕托的织金龙纛旗缓缓的向河西务城移动过去,多尔衮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翻身下马。有家奴在一旁早已搭起了大帐,供这位年轻的大将军做帅帐。 “军中有多少随行的剃头匠?” 喝了几杯,用了些点心,多尔衮突然问起帐中一众属下们这个奇怪的问题。 “不到二百余人,全数在杂役营中编伍,大将军可是要剃头?奴才这就命人传唤他们前来。” 杜度正因为没有抢下这次唾手可得的立功机会而懊恼,见多尔衮有事,立刻便扑了上来。 “给他们传令,做好剃发的准备。少顷硕托破城之后,男子一律就地剃发,有手艺之人编为工匠随军同行,享受杂役待遇。读书人挑出来另行安排,其余男子,一律作为冲阵之人,挑土运石,攻城破寨,三次攻城不死者便是各旗的包衣!” “十四叔此谋果然老辣!那些男子,就算是打算逃走,遇到明国官军见他们剃了头,少不得便是一刀杀了冒充军功,跟随我大军行进,还能苟且偷生于一时!” 从帐外隐约传来一阵号角声与呼喝声,想来是硕托所部的几个牛录已经开始攻城了。对于这样的小城池,帐内的人们都丝毫不以为意。类似的城池堡垒放在往日,甚至不值得他们大清兵掳掠,狭小,人口少,没有多少油水。河西务城南北长不过一里,东西长不过三里,正是一鼓而下的所在。 若不是因为要为上次战败复仇,这样的城池一个甲喇额真前来都是抬举他,那里用得上数位王爷亲自前来?! 不一会,喊杀声渐渐平息下来,代替的是从城内传来的呼喊哭喊哀嚎之声。 “哼!硕托得手了!” 果然,不一会,硕托手中拎着一串血淋淋的人头昂然而入帅帐。 “奴才向奉命大将军、扬武大将军交令!” 河西务钞关官员、河西务镇巡检司、河西务守备的几颗人头,被多尔衮手下的巴雅喇兵高高挑在枪尖上,向各旗大肆炫耀军功。 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喧嚣沸腾之声。 特别是那几十个最先登上河西务城头,杀散守城兵丁民壮一举破城的正红旗满洲的旗丁包衣,多尔衮兑现了原先的赏格,每人赏赐崭新的甲胄一领,包衣抬入满洲正红旗和正白旗。 河西务附近的四十几个村庄的百姓原本以为上次鞑子在这城下吃了大亏,这次定然不敢再来,纷纷携带细软赶着牛马猪羊到城中躲避,不料想反倒是如同羊入虎口一般,二万多百姓,数千头牛马猪羊俱都成为了多尔衮的俘获。 这一仗,规模不大,虽然云集了入关清军的高级将领,但是作战对象只是一座小城镇。可是无形之中将清军之前的心魔彻底击碎,重新树立起了“女真兵满万不可敌”的自信和神话,一时间运河两岸,八旗兵士气高涨,观看与之远远对垒的明军,眼中便是一个个军功前程。 而多尔衮本人,更是悄无声息的抬高了自己的威望与权势,捎带着将那些敢战能战的包衣选拔了些抬入正白旗中。 此时间,运河两岸,数十里尽是建奴八旗兵的大营,每日里这些兵马以牛录为单位,外出劫掠,洗荡村镇夺取财物粮米人口。 第三百三十四章 朝议 搬兵 : 继续求月票。 节气已经是十月初冬的天气,一阵北风刮过,将地面冻得坚硬无比,彤云密布的半空中,偶尔几朵雪花飞落。 从京城朝阳门外通惠河码头上沿着往运河的大道上,数十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和人数众多的京营将士,个个胯下骏马,甲胄精良,系着鲜红的披风大氅。 而在人群中,最为显眼的便是那辆装饰的十分华丽夸张的玻璃马车,马车的周围,二十几个内操太监各自警觉的往四外望去。 旷野无人,一片寂静,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这一支人马在行走。这一带本身都是平原,河渠众多,土地肥沃,本是京畿附近村镇密布之所,只是崇祯九年,这一带的村落便被清军焚烧过一次。 原本以为两年过去了,可以过些安分的日子,不想刚刚从战争创伤中喘息过一口气的百姓又一次面对清兵来袭的风暴,刚刚建起的家园,再一次被烈火焚毁,刚刚积攒下的家当又一次变成了清兵的缴获。远处隐约可见的村落不是仍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便是残留轻烟的残垣断壁,原本的居民大多成为了建奴的俘虏;侥幸逃脱的百姓,只能是哭哭啼啼扶老携幼的逃入京城之内,一边用一双泪眼回望着残破的家园。 “公公,奴婢看过了,左近没有建奴军马游骑出没,我们便沿着这条大路往天津去,加快速度的话,两日内边可抵达天津,那里的军马会护送我们去泥沽上船。” “嗯,知道了,你们这班猴崽子都给咱家打起点精神来!” 车厢里头戴三山帽,身穿蟒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端起放在红泥小炭炉子上温着的一壶热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接到河西务城陷落。运河被切断的消息,之后更是一连串的坏消息传来。大同镇总兵王朴战败,宣府镇总兵杨国柱战败,蓟镇兵马溃散,玉田镇兵马溃散。 至于说京营的兵马,那就更不用提,只能够背靠坚城才能够放心,出城十里便是心惊胆裂。 无奈之下,崇祯皇帝只得再次召见卢象升。 他想要听听这个打仗、屯田都很有办法的宣大总督的看法,同时被召见的便是有着杨相之称的杨嗣昌和陈新甲二人。 “陛下。如今勤王军马较之两年前已经有了很大长进了!”卢象升语出惊人。 一旁的杨嗣昌虽然已年近五十岁。身体却极为壮健。须发乌黑,双目有神,眼帘中偶尔有一丝精光射出,显得此人颇为精明能干。一身熨烫的十分挺括的大红官袍穿在身上,更显示气度雍容。与卢象升的麻衣草鞋相比,相去何止数里。 听了卢象升这话,杨嗣昌蓦地一惊,他虽然执掌兵部,但却从来没有带过兵,更不用说上阵拼杀了。 这位卢大人,可是有着上阵杀敌的经验的! 虽然杨嗣昌在内心很是与卢象升不对付,但是。对于卢象升的战场经验他还是很佩服的。 听了卢象升这话,崇祯面带不悦,“卿家何出此言?” “陛下,臣受命夺情从军,总督天下兵马。近日来,虽各处战败声不断,然检点作战文书,我大明各路军马已非胆怯避战之败!多有各部将领领所部家丁与建奴周旋而力有不逮而战败者,虽战败,亦有斩获。验看诸军报功首级,虽真奴人数仍旧不多,然杂胡数量颇多,除杂胡外,所获汉人首级大多也为剃发已久之人,绝非杀良冒功。” “既如此,为何各镇军马纷纷战败?” 崇祯听得卢象升说的颇有道理,听得有些入神,不由得发声询问。 话甫一出口,这才发现杨、卢、陈三人皆跪在暖阁的地上回话,急忙招呼当值太监,“快!快给两位先生赐座!” “老先生请坐!” “卢大人请坐!” “陈大人请坐!” 三人谢过恩之后各自落座,崇祯急于要知道各镇为何战败之原因。 “陛下,军马作战,除了盔甲刀枪粮草之外,无外乎精气神,所谓士气胆略便是。如今我军与建奴对阵,缺少的不是坚甲利兵,而是可以令将士饱暖,不至于枵腹杀敌。缺少的是将士的勇气,之前我军与建奴对阵,未曾见面先自胆怯了,这如何是那些以杀戮为耕战的建奴敌手?” “所以,以臣下以为,若要建奴退去,或是另有大计,首先必须要痛歼建奴,令他知道利害!”他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欣赏着手中茶碗的形制、质地的杨嗣昌,与侧身坐在锦墩上的陈新甲对视了一眼,他口中所说的另有大计,指的便是二人提出的议和之计。 “而如欲痛歼建奴,以臣愚见,眼下勤王兵马虽多,然却缺少一支敢战、能战的精锐忠勇之师。若有这一支人马在此,臣敢断言,诸军势必人人奋勇,建奴势必仓皇退去!” “卢大人的意思是调洪亨九入京勤王?抑或是令左良玉所部北上?或是调秦良玉所部白杆兵入京?” 杨嗣昌脑子飞也似的转动着,不停的搜罗着明军中能够与建奴对阵的军队。 “阁老,您却是疏忽了。洪大人与孙白谷如今正在洗荡陕西流贼,正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时刻,岂能做那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之事?左昆山将军所部虽俗称善战,然其所部正在江淮汉水之间监视数家招安流寇,此时檄调左昆山所部北上,无异于撤去樊笼,一旦虎狼出柙,大人一番心血,岂不是付诸东流?至于说秦良玉总兵所部土司兵,虽俗称忠勇,然多年来随军征战,精锐殆尽,已非天启年间那支白杆兵,何况从石柱到京师,巴山蜀水,路途艰险,又有奢安余党在彼,一旦调动。臣恐怕尚未抵达京师,建奴已经饱掠而去。” “那,以卢大人高见,这样一支可为全军主心骨的军队难不成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在一旁一直低头侍立在侧的监军太监高起潜,抓住了卢象升说话的空当,出言讥讽。 “倒是叫高公公见笑了,虽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但是如若指挥运用得当,奇兵突出,未尝没有神兵天降的效果!” “九台公莫非说的是那支兵?” 站在崇祯身后的王承恩语调里有些兴奋的颤抖了。 “不错。王公公。下官说的正是那支兵!” “那支兵果然是好。只可惜太过于遥远了。远水难以解近火啊!” 众人如同老僧打机锋一样的话语,倒是令高起潜等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看崇祯、杨嗣昌、陈新甲、卢象升、以及老祖宗王承恩等人都频频点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终于。杨嗣昌开了口,为高起潜等人解开了这个谜团。 “陛下,若是李总督的南中军能够从两广海运一路人马北上,护卫京畿,定然可以令入卫各军如虎添翼,勇气倍增!” “只是,李卫儒的军队虽然器械精良,作战勇猛,然而却远在两广、南中。这个?” “高公公多虑了!卢某在宣大屯田,每每在京城李大人麾下商人商号中签了契约,购买铁制农具,盔甲、布匹等物,至多月余便可以在京城见到这些货物。南中有大海船。用于运载货物与兵马,最是便捷不过。” “这一点,奴婢也是有所心得。每年春秋两季往宫里送的供奉,李大人上供的钱粮,都是用大船运到天津,之后再由小船接驳转运到朝阳门码头入库。损耗极为低微,若是如李大人所言,将运河拓宽,使大船能够直接进入通惠河,那么一来,钱粮转运便更加便捷,损耗更低。” 说话的正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王德化,他的干儿子便在负责这件事情,每年赚的钱财车载斗量一般。 而另一位王公公王承恩,也在南漕海运当中赚取了很大的一部分利润,这二位王公公和他们各自的心腹都赚得不亦说乎。 不过,一人向隅满座不欢,换成另外一句话就是,“我不高兴,我就要让所有的人都甭想舒服了!” 这个人就是高起潜! 他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卢大人与南中李大人走动的如此亲近,难怪啊!难怪卢大人方才将李大人抬举的如此之高。难怪卢大人这两年在宣大能够积粟米数十万石。。。。。。” “大胆!” “高公公!” 旁边的王承恩、王德化、杨嗣昌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出言喝止高起潜。而卢象升脸色被气的发白,瞬间涨得通红。他起身离座,跪在崇祯面前,“陛下,臣乞陛下能够放臣回乡为老父守制丁忧!” 老子不干了! “高起潜!卢大人在宣大,抚慰流民,修建堡垒,开垦荒地、训练士卒,三年时光将残破的宣大地区整治的兵精粮足,这份辛苦和功劳,皇上圣明烛照,早已下旨嘉勉!且卢大人同南中商人处采购农具等物,亦是向圣上上过题本,司礼监已经转承,你这奴才,此时说出这番言语来,是何居心?!” 高起潜自恃在外监军,对于在宫内的王承恩、王德化等人便不是那么恭谨尊敬,年节的礼物孝敬常例也不是那么周全,这二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当下王德化大声申斥。 宣大各处屯堡中,大者有铁犁数十张,小者也有十余张,铁制锄头、锹镐等物更是在屯堡村镇中不是什么稀罕物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铁制农具,宣大地区的军户与民户才能做垦荒、深翻土地减少病虫害等事,否则,拿着木质的农具如何将冻土深翻?如何开垦荒地?如何能够扩大耕种面积,更不要说增加亩产和囤积粮草了! 这些,卢象升在历次上奏的题本当中都向崇祯禀报过,如今高起潜把这个事情往卢象升与李守汉私下里有勾结上去引,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打崇祯的脸吗?而且,别的不说,每年几十万元的银子和几十万石粳米可是实打实的都进了崇祯的库房。 眼下正是要让卢象升出力的时候,而这个奴才高起潜竟然为了一己私怨而诋毁卢象升与李守汉,这如何让崇祯能够过得去? 正要发作,那边王承恩恰到好处的又给高起潜上了一把眼药。 “高公公,你如此对待李总督与卢大人。莫非你还记恨当日李总督见你胆怯不敢对东奴作战时愤然而申斥你的那几句言语?” 当年李守汉在追击出关的建奴至清水明月关时,见高起潜坐拥数万军马不敢有一矢对敌,眼睁睁的看着建奴带着劫掠来的财物人口大摇大摆的出关之后,愤然在关下松树上留下了一句话,“一个没卵子的领着一群没卵子的!” 这话,便将高起潜彻底得罪到了死。 今天遇到了这样的机会,高起潜这个本来就心胸不那么宽广的太监,岂能不给李守汉和卢象升使绊子? 但是,流年不利,此时崇祯正要用卢象升与李守汉二人。 “嘟!你这奴才!如何的肆意妄加评议大臣?到外面跪着去!” 高起潜被崇祯赶到院子里去罚跪。王承恩与王德化特意安排了两个小太监到外面伺候。实则就是监督这位高公公。 东暖阁内。君臣数人继续讨论眼前的军情。 “卢爱卿,若是檄调李爱卿所部兵马入卫勤王,这个,这个。” 崇祯有些踌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他很清楚,对于李守汉这个表面上的自干五,若是不给他些好处,他是不会那么主动积极的带兵北上的。只是,眼下朝廷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赏赐给他? 封爵?不合适,上次赏赐了他亲王的部分仪仗,朝中大臣便颇有议论,碍着他斩首数千的战功上,这些人不好说什么。如今若是不曾进京便有封爵之赏,唯恐舆论物议。 “陛下,以臣与李大人交往,此人忠心为国勤于王事,又岂能以世俗眼光来评判?粮饷之事。想来李大人是会自备的。皇上只需考虑如何犒赏三军抚慰有功将士即可!” 犒赏?如今各处军马都把眼睛盯到了崇祯手中的那点钱粮上!纷纷伸手要钱要粮,打胜了,要犒赏,打败了要抚恤。每天各处兵马雪片般飞来的文书都是这一类。 崇祯手头积攒的那点钱,便随着这些文书又流淌了出去。如何找钱粮来犒赏南中军入卫将士?何况,这钱粮本身就是李家送给他朱由检的? “陛下,以臣愚见,不如先行派遣天使往李大人处宣召其领兵入卫,至于说犒赏之事,可以慢慢统筹。”一旁半天轮不到他开口的陈新甲,终于抓到了发表意见的机会。 眼下军情如同野火,建奴正在四处劫掠州县,还是先把这能打得部队调来,将建奴赶出关外之后,再行细细筹措商议安顿犒赏之事。 去南中传旨,令李守汉再度带兵北上勤王,这个差使听上去不错。南中的繁华富庶,众人也是有所耳闻。而且照着大明官场的规矩和李守汉这几年的表现来看,无论是谁去宣召这道圣旨,程仪、路费之类合法的贿赂是少不了的。这一趟下来,至少可以弄个几万两银子回来。 但是,银子虽然白花花的很诱人,可是也有有命去花才是。 建奴的游骑不时的出没于京城畿辅各地,昨日更是攻克了通州的漕运码头张家湾,夺走了囤积在那里的五万石南漕粳米,数千建奴正在那里欢呼雀跃,往来搬运,这个时候往天津去,不是找死是什么? 既然文官不愿意去南中宣旨调李守汉入京勤王,那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便落到了太监们的头上。 一番折冲纵横之后,崇祯力排众议,拍板决定,命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为宣旨太监往南中调李守汉入京勤王。随军回京时便是监军太监。 。。。。。。 仰望着马车顶棚上漂亮的花纹,王德化早已神游天外,一面是畅想着像当年的三宝太监一样建立功业,一面又担心未曾到通州便被建奴一刀砍了。那些京营兵马和锦衣旗校的战斗力他还是很清楚的,只怕对付京城中的流氓混混都未必能够完胜。 “公公请放心,外面除了您所带来的护卫,还有我隆盛行的二百保安,这些人都是从退役的兵士中选拔而来,虽不如公公手下精壮,但也可以与建奴周旋一二,以保护公公周全。” 说话的正是京城中隆盛行商号的田管事。 他负责带领二百商号的护卫护送王德化到天津上船。 “有劳田大先生了。” 王德化知道外面那些策马而行的护卫都是与建奴对阵过的好手,自然要对这位田先生客套些。但是,他却不知,外面骑手手中的旗帜更是为建奴所熟悉,黄台吉同多尔衮都有严令,不得加害、抢掠持有隆盛行商号旗帜的队伍。 “商民回头还要陪同公公南下,这一点也是应该的。公公和随行的众位小公公、护卫的将士若是打算在敝处采购些许物品,在下还可以效劳。” 听了这话,王德化只能是报以一阵苦笑,他和他手下的人,除了抱着必死的决心出这趟差使外,更是抱着要发大财的心思。很多小太监不惜向京城中的高利贷商人借了印子钱准备做本,打算在南中采购各类值钱的物事回来贩卖。而那些神机营、三千营的将士,身上更是带了不少的银钱。 “如此,便有劳田先生了。” “公公说那里的话。正该报效,正该报效!” “贵处自李总督以下都是这般急公好义之人,特别是李大人,勤于王事,忠心报国,正是大臣之楷模。” 王德化开始往这个田管事头上戴高帽子了。 “陛下有意在击退建奴之后继续偏劳贵主上,咱们这些做奴婢的私下里揣测,陛下大概是打算将闽粤、南直隶等处海上缉私捕盗等事都要交给李大人管理。” 将闽粤浙江等处海上防务诸事交给李守汉的水师负责,正是杨嗣昌和陈新甲二人提出来的。“李卫儒所部水师既然如此精锐,那便能者多劳,将上述海面诸事一并管理起来。也算是陛下对他信任嘉勉。” 作为曾经在留都为官多年的杨嗣昌,自然知晓这一带海面上的那些事情。 看上去似乎是给了李守汉一件差使,如果做得好,是一桩可以赚得金银铺地的买卖,做的不好,那就是粉身碎骨的死路一条。 不过,这些危险,杨大人是不会告诉李守汉的。 一路无话,王德化沿着运河边上刚刚铺成的大路平安无事的抵达泥沽上船,之后船队沿着渤海湾一路乘着北风南下广州。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朝廷恩典 挖墙脚 : 马上就是月底了,大家看看有没有月票还? 船队进了珠江口,王德化强自打起精神,努力命人将一路晕船呕吐不止的自己扶出舱外,也好看看这广东的景象如何。 从泥沽登船之后,便是惊讶不断,这船队竟然能够昼夜不停,不必寻找岛屿,只是凭借着船老大水手长手中的一个个小仪器在空中对着几颗星星测量一番,口中念念有词祝祷几句,便是一路扬帆而行。 一昼夜竟然可以行进二三百里,难怪卢象升卢大人说只需月余便可搬请援兵到京。 想来那李总督能够每年供奉内府数十万银钱粮米,平日里对皇帝亦是恭敬有加,断然不会像那些带兵的丘八头子一样,自恃勇武敢战,擅作威福,飞扬跋扈。 天津港到广州港距离1800公里,折合成海里便是九百八十有余,照着船队每个时辰十八海里的航速,这些数字从船老大口中说出来,听得王德化欣喜若狂。如此说来,照着这个速度只需要五天便可以到达广州见到在那里的李大人了! 但是,在海上疾速航行的一个副作用在王公公还没有来得及欣喜完,便来偷袭他了。 呕吐,晕船,这些情形很快在王公公和他身边人中蔓延开来。不光是王公公吐得犹如倒海翻江一般,随行的太监、护卫的京营官兵、锦衣旗校,也都是吐得一佛升天二佛涅槃。 船只刚刚出了渤海湾入了黄海,便有人在船舷上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那些威风凛凛衣着光鲜的京营官兵趴在船舷上。对着海里大吐特吐。开始吐的还是食物,后来吐的便是清水。到最后更是清水都吐不出来,只剩下了干呕,从肠胃里一阵阵的抽搐,仿佛有人在肚肠里用手不停的拉扯着。令这些平日眼高于顶的将士们简直连苦胆水都想吐了出来。船只随着海浪一起一伏。每次起伏。都好像有人抓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一会往上提。一会往下拽。难受到了极点。 众人便是在船上水手和陪同人员的劝慰下,努力的吃下一碗碗的白糖稀饭。也好让肠胃里舒服一些。 “这趟差使,当真不是好耍的!” 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这么暗自叨咕着。 终于,船进了珠江口。照着地图上一比对,目的地广州就在眼前。 看着码头上用松柏、各色彩绸扎起的牌楼。还有那些维持秩序的兵丁衙役们,所有随行的官员兵丁都努力挺起胸脯,这趟差使的就要来了! 按照大明官场的惯例,迎接颁旨钦差,少不得会有些孝敬,南中又素来有富裕之名,这次调李守汉北上勤王。这些京营官兵可都是准备着将家里的钱箱子换一个特大号的。 但是,令众人有些失望的是,码头上跪在红色毡垫上的几个人中没有李守汉本人。 “姜大人,这几位是?” 在广东布政使姜一洪的迎接之下。王德化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公公,这位是李大将军的长子李华宇。特为从南中赶回来迎接公公的。”姜一洪逐一向身为传旨天使的王德化做着介绍。 为首的便是连夜从顺化赶回来的李华宇。不久前带着南下参观团做导游的他肤色白皙,身材中等,虽然尚在年幼,不过身型骨架已经长成。裁剪合体的锦袍很是衬托他的身材,没有戴冠,只是用一条抹额勒住了前额,上面镶嵌的几颗宝石晃花了人们的眼睛。 在李华宇身后,头戴八瓣帽儿铁尖盔。锦袍内露出了钢制胸甲,背上系着大红披风的三个人吸引了王德化的目光,不像他见惯了的那些边军各镇武将蛮野跋扈,也浑然不类京营官兵的油滑胆怯猥琐,面色没有那种酒色过度的神色,举止行动间虎虎有力,透出一阵武将的威风。 “不知这几位将军是?” 他眼睛一亮,便开口询问李华宇。 “这是我南中军驻扎在广州附近的三个旅长,特为前来迎接天使!” 廖冬至、吴六奇、吴标三人一起插手向王德化行礼问安,这令他有些略微不快。 《大明会典》中的《礼仪定式》详尽规定了明代官场礼仪:凡百官交往,以品秩高下分出尊卑。品级相近,相见时行礼,则东西对立,品秩稍高者居于东,品秩稍卑者居于西。品秩相差二三等,相见时品秩高者居上,品秩低者居下。品秩相差四等,相见时品秩低者下拜,尊者坐而受礼,有事则跪着禀告。如此循例,一品官与二品官相见,二品官居西行礼,一品官居东答礼。与三四品官相见,三四品官居下行礼,一品官居中答礼。与五品以下官相见,一品官坐受其跪拜之礼。司属官品级低于上司官,秉事时必须跪。近侍官员,不必拘品级行跪拜礼。同僚官品级虽有高下,但不必拘礼。大小官员在内府相见,不许行跪拜礼。官员出入街道,不许抗慢,官员品秩相差一品则需避马避轿,相差三品则跪。但到后来,特别是明武宗之后,这一套礼仪也稍有改移。比如说诸寺大卿均为三品官,却得避尚书、侍郎。六部侍郎三品官,得避吏部尚书。公侯勋臣官位在一品之上,道上若与内阁首辅相遇,也得避让。 明朝对皇帝最大的礼是五拜三扣头——长跪,俯首至手(这叫拜)五次,叩头至地(这叫扣)三次,然后起身,拱手侍立——用于最正式的场合(官员三年一次的入京朝见,贡士在殿试、传胪时行礼)。一般三拜四拜,然后起身侍立。接圣旨时要跪。官员参与祭祀或对人表达感激时一般到四拜。 作为崇祯最宠信的太监之一,各部尚书以下,总兵以下官员将领们见到他,哪个不是以参见上官之礼叩头见礼?不想这初到南中军防区,便被将领们如此待遇?! “咱家这次南下,向令尊宣读陛下旨意,除了奖励李大人驱逐英夷。扫平两广叛逆以外,更是要奖励有功将士。不知这三位旅长是何官身?” “回禀天使,这三位旅长只是差使。带兵官,不曾有官身品级。” “诶!这如何使得!岂能让英雄处于荒野?如此一来。不是让将士们寒心。觉得朝廷亏待了将士?咱家此次前来,带了数百份告身文书,副将以下,皆由李大人自行任免赏罚,只需向吏部、兵部备案即可。” 除了承认李守汉南中军将领军官的品级之外,崇祯君臣们还忍痛做出了一个巨大让步。 “两广如今正是到了扫平叛逆的紧要关头,为了防止官员作战不力推诿逃避。皇上有旨意,两广地区知府以下官员,参将以下将领,任免赏罚升黜之权。亦交由李大人执掌,直至战事结束。” 王德化说一句,李华宇便口中拜谢皇上天高地厚恩德一句。倒是始终含笑站立在华宇身侧的姜一洪听得心惊胆颤。 两广地区大批的地方官员,或是因为乱贼作乱,或是因为胆怯避战。早已十去五六,各处的基层政务如今大多是由李大人的那些村镇长、工作队来执行、运转。如今朝廷将知府以下的任免赏罚权力交给了李大人,这无疑是将两广的数百座州县拱手相让。 不过,要是认为朝廷就此对李守汉为首的南中军妥协服软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王德化接下来的动作。让李华宇等人顿生警惕。 “不知三位将军如何称呼?所部怎么称呼?” “第二镇第三旅旅长廖冬至。” “广州警备司令兼警备旅旅长吴六奇!” “潮梅警备旅旅长吴标!” 三人又一次向王公公行礼,口中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官职姓名。 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王公公不住的口中啧啧赞叹,李大人麾下精锐如此,我大明何其幸哉!此皆二祖列宗洪福所致,祖宗在天之灵保佑。 口中说着,几个小太监捧过一个木盘,上面摆放着几份告身文书和腰牌之类的物事。 “三位皆是虎贲忠勇之士,咱家正要好好的与三位结交一番。奈何来得匆忙,不曾备有礼物,只好厚颜僭越,替李大人颁发三位的告身文书,日后还要向李大人当面请罪。” 三份文书上,不知何时被人填上了廖冬至等人的姓名,官职更是副将! 面对着以后可以穿上大红纻丝狮子补子官服腰间扎上二品犀角腰带的诱惑,三个旅长表现却是不尽相同。 廖冬至是仍旧面带笑容,但是笑容里却是一副置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吴六奇则是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关。只有他的本家小兄弟吴标,眼睛盯着那告身文书和双云龙、双虎符的金质腰牌,费力的吞咽着口水,脸上的肌肉不住的起伏。 对于这几个人的表现,自然王德化和李华宇、姜一泓等人都看在眼里,一时间气氛变得颇为诡异尴尬。老于官场的姜一泓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免得这迎接钦差的场面变了味道。 虽然码头上搭起了彩棚,用竹木搭建而成的彩棚上面用厚实的棉布苫盖,彩棚内几个巨大的炭火盆活泼泼的燃烧着,将湿冷的空气驱赶的一干二净。一堂漂亮的红木桌椅,上面罩着绣金线的椅垫座套,各色茶水点心流水价送了上来,虽说准备的十分周全,,还可以饱览珠江两岸的风景,看江面上的点点帆影,但是毕竟说起舒服,却不远如为天使设下的公馆行辕。在略微进了些点心茶水,让整个宣旨团稍事休息后,姜一泓请王德化王公公等人各自上马上车进城安置。 一路进了省城广州,沿途看到街市上人们的那种勃勃生机和昂扬向上的精气神,市面上那股兴旺与整洁,让这群来自于天子脚下的人们更是惊讶。这里与大明各地,包括京城在内所特别不同的便是这里的干净,还有井然有序。 宽阔整齐的路面,全数用烧灰铺成,马蹄踏上去发出阵阵哒哒响声,马车的轱辘碾压过去发出隆隆的响声,最妙之处便是在于平坦。完全没有土路上的那种起伏不平的感觉。 路两侧各有一条较为狭小的甬路,路上行人各自轻裘缓带在那里行走,有采购了各种物品的。身后往往跟随着身形矮小、服色各异的挑夫,用扁担挑着他们的收获。 而便在这甬路上方。大大小小的的店铺招牌、旗号、幌子、匾额,五花八门。大小商号,饭庄、旅店种类繁多。那些专营零售的商号,站在自家店铺门口的伙计们努力用官话招呼着客人,而做大笔批发生意的买卖家们,则是在铺子门口与相与们拱手道别,互相祝贺发财之声此起彼伏。 见到这繁荣富庶安宁的景象。随同王德化前来的一众大小官员将士太监锦衣卫们,心中无不窃喜。这一次,铁定是要发财了! 在大群的小太监、锦衣旗校、京营将士簇拥之下,王德化昂然进了两广总督衙门。见总督府衙院内。龙牌、香案都已齐备,广州附近五品以上官员全数到齐在院内依据属地上下级关系侍立在彼,见此情景,王德化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番繁文缛节之后,李华宇以下南中军官员将佐跪接圣旨。圣旨内容不外乎是方才在码头上王德化所说之事,朝廷将两广地区武官参将以下、文官知府以下官员考核奖惩赏罚任免之权力交给李守汉。同时,命李守汉将此次抵御英夷、两广平乱之事中有功将士名单功绩整理上报,以备朝廷封赏。另外,赐给守汉空白告身文书四百套。副将以下官员可自行任命。 听了这圣旨,在场的文武官员们无不各自打起了小算盘。 朝廷这是将两广彻底的交给了李家,承认了李家对广东、广西的地盘实际控制。本来,各地已经有数十个州县、知府类的人物在前往南中一行后,悄悄的向李家表示了忠心、而南中军的工作队,更是借着剿贼平乱之机将势力扩展到了各处,不过碍于朝廷体制,不能正式的占据政权发号施令,只能是以工作队兼属政务的名义进行。而眼下,这份旨意将李家所做的一切都合法化了。很多官员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这李家羽翼已成,那便踏踏实实的在其羽翼下升官发财便是。 不过,也有那一直视李家为番邦夷狄之人,打定了主意,一俟接了圣旨,回到家中便上书辞官,回南直隶老家去,从此闭门读书便是!免得每日里看那南中军一群人不懂得圣人之道,只知道如何追逐名利。 不过,朝廷的这份恩典也不是凭空便白给的,另有一道旨意,便是要求李守汉迅速统带精锐北上勤王击退京畿地区的建奴,为朝廷再立新功云云。 姜一泓跪在地上听着,越听越是心头震撼,皇帝的赏赐之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两广如今彻底成了南中军的属地,那他这个布政使又该如何自处?神思电转,姜一泓只觉得脑海中诸般思绪极乱、极为复杂,心头一时惶恐,一时酸楚。 何去何从?留在两广?还是请求朝廷调自己北上另行安置?扪心自问,留在两广,民生富足,社会安定,不类同乡同年信中所言五岭以北天下大乱,流贼土寇蜂起的局面。且李大人的施政理念与自己颇有暗合之处,虽然与古人所说之处相比,亦有不少匪夷所思之处,然实施起来却是大为合理。 “臣,李华宇,谨代父帅接旨谢恩。” 李华宇作为长子,替父亲李守汉接过了两道皇帝圣旨,又将各种颁发之物一并命人接过好生保管起来。 陪着广东官员往南中游历一番,华宇也自诩长进了不少,对于官场礼节熟稔了许多。 “公公海上一路踏浪而来,万分辛苦。华宇谨代父帅向公公致歉,还请公公稍加安置休息数日,我父子另有一番心意送上,还请公公念在南中两广千万生灵百姓,百万军马的份上赏脸收下,万勿推辞才好。” 听听,听听,人家就是要当面贿赂你,也是要打出一个堂堂正正的旗号来,不是我要贿赂朝廷天使,而是这数千万军民百姓要向朝廷表示一番敬意。你不收,岂不是寒了这些朝廷赤子的心? 当下,有人捧出几盘珠宝珍奇相赠,无非是大象口中牙、犀牛头上角,南海珍珠红绿宝石之类。另有数十张面额千石的米票充当垫物压在珠宝下面。随同王德化前来的文武官员锦衣卫太监京营将士亦是根据不同品级、地位给了一份程仪。 “这如何使得?倒叫贤乔梓破费了。咱家此番除了宣旨之外,更是北上勤王军的监军,与令尊少不得要并肩杀敌,这个,咱家只好汗颜收下,以后可不兴如此了!” 王德化打个哈哈将礼物收讫,少不得要询问正角,也就是李大人李守汉何故不在广州? “公公来的实在不巧,家父赶回南中,处理些急务!”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大事件 王德化正要继续追问,门外的中军进来请示,已是到了掌灯时分,为传旨钦差准备的接风宴席已然齐备,是否可以开席? “五羊城中众官员将领为天使接风洗尘,还望公公赏光。” 酒宴摆在了越秀楼上,推开木格窗,正可以观看广州城的万家灯火。王公公头戴一顶嵌金三山帽,身上穿一领簇锦袍服,腰里系一条玲珑白玉带,脚下穿一双文武皂靴,这身打扮正是大明标准的大太监服饰,虽然是太监,却也是威风凛凛神采飞扬。 窗外点点灯火映着天上灿灿星光,广州全城在夜色中隐隐可见,珠江上点点帆影渔火闪动,不由得王德化赞叹道:“广州,好一个绝妙所在啊!” “公公却未曾见那南中的河静、顺化等处风光景致,那才算得上是洞天福地。”姜一泓已经从纠结的情绪中摆脱出来,自己给自己寻了一个留在广东的理由,“这广东布政使依旧是朝廷经制官员,并非是李总督手下。留在岭南行政,正可以大展平生所学,不亦快哉?!” “哦?还请姜大人指点一番。” 姜一泓正要说说南中风物见闻,一旁的司宴官过来延请各位大人入席。按尊贵礼数客套一番,各官相让到座位上去。王德化公公作为传旨钦差自然坐到了首席的位置上,姜一泓大人作为广东的东道主地头蛇,便在主位上落座。而李华宇、廖冬至、梁宽、吴六奇与吴标等人便在主客位上落座,余者众官分两旁佥坐。 明代后期随着经济的发展,整个社会都是出现了豪奢异常的风气,有人在笔记中这样记载:“ 今之富家巨室,穷山之珍,竭水之错,南方之蛎房,北方之熊掌,东海之鳆炙。西域之马奶,真昔人所谓富有四海者,一筵之费,竭中家之产,不能办也。” 而这顿为传旨钦差接风的酒席,自然不能差了。王德化自诩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经历过无数的大场面,但是,见到了今天为他接风的这个景象,也不由得有些惊讶了。 桌上摆的是一整套金制席面。从汤匙到食碟、酒具俱都是上好赤金打造而成。一双镶金牙筷子整齐的摆放在右手边上。一个极为醒目的水果塔被仆人们小心翼翼的摆放在桌案正中。唯恐一不小心上面的水果滚落下来,毁了大家半天的劳动果实。 隆冬时节,在宴席上堆砌起水果塔,这样的做派。也只有这广州城能够做到。在大明内地,便是素有富庶之称的松江府,缙绅之家,遇到喜寿之事或宴官长,“一席之间,水陆珍馐,多至数十品。即庶士及中人之家,新亲严席,有多至二、三十品者。若十余品则是寻常之会矣。然果品用木漆果山如浮屠样,蔬用小瓷碟添案,小品用盒。俱以木漆架高,取其适观而已。”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王公公取上一颗荔枝轻轻剥了皮,让那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仔细的享受着这曾经险些让大唐亡了国的水果诱惑力。 仆人们在厅堂上点起灯火,刹那间,整个越秀楼上灯火通明,到处充斥着柔和温暖的昏黄色光线。 晚宴开始了。 为了招待王公公一行人,南中军可谓煞费苦心。莫要说宴请王公公这场酒席,便是随行的神机营、三千营的兵士们,也都是每人四碟菜果、四碟冷盘,四碗嗄饭:一瓯儿滤蒸的烧鸭,一瓯儿水晶膀蹄,一瓯儿白炸猪肉,一瓯儿爆炒的腰子。落后才是里外青花白地瓷盘,盛着一条烧制的香喷喷海鱼,数十坛烧黄二酒堆放在空地上,供兵士们随意饮用。 而越秀楼上,更是五割三汤的规格。 烧鹅、烧乳猪、烧鹿、锦缠羊,每一道菜上来时,都有厨子跪拜在钦差面前向大人禀明,此样菜品来自何处。 一时间,来自河静的鸭鹅,来自台湾的草鹿,来自扶桑的海老,来自暹罗的烧猪,令人有眼花缭乱目迷五色之感。 五割之后,便是三道甜汤,更是吃得王大掌印眉开眼笑。这个仪式走完,有人安排了戏子上来,请诸位大人们点戏,王公公推辞不过,便先点了一出满床笏,正是郭子仪过生日,七子八婿到齐,喜乐无边的好事,暗地有影射李守汉,只要为国平乱,少不得功名富贵寿考的好事。 到了这个时候,宴席的第一个波次便开始了。在戏子们咿咿呀呀的的曲调声中,各位官员纷纷起身向王公公敬酒,报上本身官职姓名履历,口中念念有词,“为天子寿,为公公寿!” 如此一来,这就不能不喝这酒了。好在官员们敬酒也不敢扯着耳朵硬灌,王公公倒也应付裕如。此时节就看厨子们肴核杂进。水陆珍馐,多至数十品菜肴点心一道道流水价送了上来。看得王公公不由得暗自咂舌。。 除了菜肴奢侈外,美食还得美器,器皿之考究自不待言。便是酒类也是品种丰富多彩。在内地常见的茉梨花酒,木樨荷花酒,河清酒。竹叶清酒,菊花酒等等酒类自不必说,更有南中自己酿制的烧酒,入口如烈火在口中燃烧一般,“此酒必须军中勇士好汉才配得上,咱家消受不起。” 王德化命人将一壶烧酒送给了廖冬至、吴六奇、吴标三人,只见吴廖二人起身谢绝,声称夜晚还要巡营,有军纪在身不敢饮酒,免得误事。只有吴标离座远远的朝着王德化这边叩头拜谢。 “姜大人,还请讲解一下这南中是如何的洞天福地?” “哈!公公,您反正也是要前往南中面见大将军,这南中景物,到时自会饱览一番,下官此时说了,未免有花上晒衣、煮鹤焚琴之感。” “诶!大人这样说来就不对了!南中也好,广东也罢,俱都是我大明疆域,又何分彼此?还望大人如实相告!” “那,下官便检点几样事情说说,不妥之处。望公公见谅。公公以为这广东省城以及周边府城、州县道路如何?” “咱家一路前来,也曾看到过,到处都是通衢大道,军民人等往来便利。正所谓物畅其流,人利其行。” “实不相瞒,公公若是从南中归来,再看这广东各处道路,便要有狭窄逼仄简陋之感。” 这话,听了让王德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船入珠江,他便在船舷上眺望两岸的景色。啧啧称羡声不断响起。相比流民满地。乞丐满街的内地城镇。广东的情形俨然就是太平盛世的景象。这里不见流民与乞丐,甚至看不到什么闲人,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在大兴土木。随处可见忙忙碌碌的人群。 人群中不光是头戴斗笠身穿黑色裤褂的广东百姓,也有大批赤脚穿着木屐,头上剃着秃发的倭人在各自头目们带领下忙着修治道路,修复农田,兴修水利等。虽然人们身上都是泥浆汗水,但他们脸上带着笑容,对未来充满希望,不时传来的各种俚曲歌谣,都显示出他们与内地百姓苦苦在生死线上挣扎时那种麻木与无奈大不相同。 特别是那一条似乎望不到头的道路。宽阔平坦的路面可以容纳三四辆马车并排驰骋,马蹄声、车轮声如雷如鼓。 作为司礼监的大太监,他对于各处往来公文题本都有涉猎,深知这修路、挖河消耗民力之大。别的不说,单是修路。除了需要大批民夫之外,更是需要大量木料石料,大量的粮食银钱。这广州周围,虽然没有高山险阻,但是河川纵横,想来如欲架设桥梁,少不得要消耗大批的石料。 伐木厂,采石场,这些都是要花费大量银钱建设。这一手,守汉当年在京城也曾经向各位大佬和皇帝本人提出过,建议朝廷在京畿地区实行以工代赈,修路、挖河、筑城,令那些流民百姓有地方寻觅一口饭吃,免得他们铤而走险。奈何朝中府库空虚,实行了一段时间,只是将通惠河与北运河子牙河海河等河流简单的疏浚了一下,可以让接驳转运海上南漕的船只直接进入朝阳门。至于说道路,算了一下,若是铺成守汉所说的那种烧灰道路,一里路便是要花费至少二百两银子,从泥沽到京师,数百里路便是几十万银子,这简直就是用银子铺就道路,这如何使得? 更有御史寻了个机会弹劾李守汉,告他借机敛财。 此事便无疾而终。 不想今日在广东又见到了这样一幕。仿佛一夜之间,整个珠三角都掀起了一个大规模建设道路的。加上大量的劳动力聚集,往来不断的车辆,都显示出来了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这路打算修到何处?” “公公有所不知,家父帅的意思要将广东、广西之间的官道重新修筑一遍,各处府城、州城、县城之间都要用道路联通。狭窄处拓宽,河流阻断处架设桥梁,每隔五十里便设立驿站一处。” “嘶嘶。” 似乎是牙疼,王德化不断的吸着冷气。 “这分明是亡国之兆啊!”王德化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当年秦始皇修筑驰道、修灵渠、修长城、修直道,虽然抵御外敌、沟通南北,起到了极大的作用,然而却也是消耗民力极大。 更不要说后世的隋炀帝,开挖了运河,将南方的粮食物产运到了北方,却因此而身死国亡,白白的将一条运河做了别人的嫁衣。 守汉此举,虽然令两广从此不会再有割据的局面,官军人马往来调动便利,钱粮货物运转灵便,又将各处流民、饥民消化,使其不至于成为盗匪为祸四方。但是,这其中的花费之巨大,也是可想而知了。 “李大人,国之干城啊!” “但是如此一来,花费势必巨大,耗费人力物力之多,也是可想而知。” “公公也不必多虑,家父帅早在数年前便在南中大举筑路,以道路平坦便利来应对那些依托山川之险意图负隅顽抗之人。比起平叛剿匪所花费的军饷钱粮来,这种修路架桥所耗费的钱粮不过是九牛一毛。” 今天这顿晚饭,吃得令王德化大开眼界。头一次知道原来剿匪也是可以靠大工程的。平息民间骚乱可以用大兴土木来代替大军进剿!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后世的真理名言。农业与手工业为主的制造业发展起来后,面对的就是流通的问题,如何将各地出产的粮食油料肉制品,运往各处城镇供应那些工业人口和军队,同时将城市中出产的各类工业品运往各地,还有大量的木材、矿石从山林中运往四面八方,自然就是需要非常顺畅的道路。 而利用大量的国家基本建设来拉动经济,制造就业机会,可是经过小胡子和历史上最有名的小儿麻痹症患者二人共同检验过效果的。 那些流民、饥民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把力气。而对于他们来说。寻找到能挣钱,能够米饭吃饱不时的还有炖鱼炖肉吃的活计,谁会吝啬卖力气? 在守汉与两广官吏共同制定的修路计划当中,以沟通两广的道路为干线。以通往南中的道路为主线,从东到西,由南至北,将广州与桂林联通,之后一路在钦州、廉州一线往雷州半岛去,在雷州半岛南端登船,或是往琼州府,或是往顺化、九龙江、台湾、柴棍、湄南河等处,甚至更加遥远的十州、满剌加、天竺等地。另一路则是从广西过河直接从陆路进入南中地域。然后被分配到各处屯堡进行垦殖活动。 而且由于三条道路工程浩大,怕要建设长达数年,需要海量的雇佣劳工,不但是两广的饥民、流民被吸收一空,守汉为了填平劳动力缺口。还忍痛调来了三十万倭人劳工昼夜筑路不止。更有远在两广外的流民们,随着到广东修路有饭吃有钱赚的消息不胫而走,而遍布湖广、江西各地的流民也开始用脚投票,不断地涌入两广地区。 听完了如此宏大的计划,不由得王德化公公有些痴了。 “咱家这趟差使,果然没有白出,能够见到如此气势恢宏之事,也算是咱家的造化。” 不说别的,只说能够将这数百万人集中到工地上,保障他们的衣食饷银,就是每天一个海一样的数字。 何况,修路所需的各种材料,木料、石料、烧灰,工人们手中各种工具,修筑桥梁时所有的金属构件,工人宿营区内房屋的搭建,还有那些每隔五十里就要修筑一处的驿站,给南中的各个工场制造了大量的订货。 河静制造、河静冶金、烧灰场,没有一处不是昼夜加班加点进行生产的。 守汉的这个大投入,不但将库房内堆积的金银变成了建设资金,而且,给各处的工场矿山提供又一个飞速发展的机会。就是普通的升斗小民也感到了两广筑路给他们生活带来的变化。栏子里养的猪,鱼塘里养的鱼,谷仓里的粮食,地里的油菜籽,都被筑路这个巨大的黑洞一口吞了进去,留给他们的是一串串的通宝和一块又一块的银元。 不过,这么大的事情运转起来,如果说不出事情,不招人嫉恨,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公公,我们查到了。” 在为王德化布置的十分精致的公馆之中,随行的锦衣卫百户低声向王德化禀告打事件的结果。 “李大人却是有急事赶回了南中去处理。” “从何处打探到的?” 用薄如蝉翼的茶盏轻轻拨了拨茶水上的泡沫,王德化很是悠闲的品了一口。 “潮梅警备旅旅长,副将吴标,感念朝廷提拔重用的恩德,向属下等人透露的!” “他说些什么?” 王德化很是满意手下人的工作成果,将茶盏放下,准备听听到底南中军出了什么事情,令李守汉如此急如星火的赶回南中,连圣旨都不接。 “属下从吴标口中得知,应该是有两件事如今困扰李大人。” “讲!” “一件事是与黔国公沐天波有关。据说云南的土司多有不法者,时常过河侵害南中地界,各处溪硐之民与南中有往来贸易时,南中商人时常被土司欺凌。春天时,李大人曾经行文与沐国公,请他约束属下土司,彼此各自安分。不想沐天波有些护短,秋收时又有土司过河劫掠,被南中军擒杀。国公府行文要求李大人交出肇事将领,并且赔礼道歉。” “啪!” 王公公袍袖一甩,正将那茶盏扫落。 “这厮!好生无礼!不过是仗着祖先余荫,世镇云南。他沐家历代可有尺寸之功与大明?!” 王德化的屁股明显坐到了李守汉和南中军一边。 “咱家定当如实奏明天子,好生的处置这厮一番!” “还有一件事,纯属是南中军的内政了。” 因为大举筑路,少不得要开山炸石,火药厂为了满足两广筑路每月一万石的火药消耗,昼夜加班。 不想工人失手,火药作坊爆炸,死伤数百人,一座山头被火药爆炸的威力削去了一块! “这两件事,逼迫李大人不得不赶回南中做一番布置!” : 祝大家端午节、儿童节快乐!另外,月底了,大家的月票就别舍不得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善后处置 河静,这座孕育了南中军的子宫之城,城市上空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和紧张。 海面上,李华梅领着自己的军舰,带着十余艘大小炮船,在海面上往来盘查各种船只,检查出入人员的身份证件,遇有身份不明者立即抓捕。 而陆地上,从河静、清化、升龙、顺化、到柴棍、满喇加,南中军的治安部门在诸军的配合下,都在内紧外松的状态下对于形迹可疑之人进行秘密逮捕和审讯。 一时间在明眼人看来,南中的气氛有些令人压抑。 这种气氛甚至影响到了远在九龙江地区参观游历的徐宏祖。 在一盏擦拭雪亮的铜油灯下,他捻大了火苗,火苗透过被擦拭的晶莹剔透的玻璃灯罩,向外散发着柔和的灯光。 展开纸笔,他开始按照老习惯,开始写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在参观了顺化、河静周边的道路、村庄和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工场之后,作为陪同的李华宇命人取过南中地图,上面清楚的标注着各处行政区域划分,从府、州、县、镇罗列的一清二楚。请参观团的人们根据自己的爱好选择一到两个村寨去体验一下南中百姓的生活。 而徐宏祖便是在这个时候,选中了九龙江边上的这个镇子。 同坐落于九龙江地区的众多村镇有些略微不同,这座毗邻江边的镇子,除了镇外有些农田种植着些菜蔬。星罗棋布的散布着些鱼塘外,几乎没有什么与耕种有关的事情。这座小镇,它的主业是另外一件传统事宜,织。 作为来自江阴的徐弘祖,对于纺纱织布这样的行当并不陌生,但是,也未曾见过如此规模巨大的纺纱织布场。 每隔三两天,就会有巨大的船只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江边,将一包包的天竺棉花卸下来,镇上的各个工场都会大量收购棉花。将棉花分拣后加工。纺成棉纱,之后由专业的织布场制成比松江细棉布更加细密紧实的各种花色棉布。然后,有人会将这些棉布运往各地,或者送到印染场去染色。 提起手中狼毫。徐弘祖却觉得重似千斤。心中似乎有着许多的话语要落在纸上。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说什么?说这里水稻一年三熟。农夫为了不那么辛苦在政府的领导下,开始逐步的将三季稻变成双季稻,以改进稻米的口感。提高销售价格?说这里的农夫为了提高猪仔的成活率,不惜给产后的母猪供应大量的鱼汤,来为母猪增强营养?还是说这最早开发的土地诸多农夫为了能够开辟更多的土地,不惜分家单过,然后雇佣了大批的土人劳工来耕种土地? 亦或是说说这里的道路坦荡如砥?食物种类之丰富,物价之低廉,令他这个来自鱼米之乡富庶之地的人都有些惊讶,觉得自己俨然就是一个乡下人进城。 但是,想了想,徐弘祖还是觉得两件事给他的冲击最大。 一件是这里的税收制度。简直是令人发指的横征暴敛!对于单纯种田的农夫而言税收是低微的,而且官府对于粮油作物的收购还采取保护价收购,给予工业券补助的形式对农民进行贴补。但是,只要农民将自家出产的作物、肉类、油料出售到市场,立刻便要有各种税收上门。 营业税、所得税,如果那些规模较大的养殖场还要按照规模收取更多的税赋,叫做阶梯税制。更是奇怪的是,面对着这样的税收,农户们和城镇内的商人仕绅们却是甘之如饴。 “嫌什么,连王府里的大将军都得缴税!而且,按照大人自己定的税率,他的税金比南中哪个人缴的都多!” 从最高统治者,到街头摆摊的小贩,都要缴纳钱粮赋税,这样的事情,令来自江阴的徐弘祖只能是摇摇头,叹为观止。这在抗税风潮不断的江南富庶之地是不可能发生的。 不过,像什么人头税这种税则是没有的。这里的税收是按照你的财产和收入情况收取的,比如李大将军,他的财产和收入多,那么,不好意思,你要交的税也就多。甚至到了每年的收入有一半要缴纳税款的地步。 “这也许就是南中的道路、桥梁、驿站、车马兵士的来路吧?” 在自己的笔记上记录下这件令自己印象极其深刻的制度和与之并行的社会现象,顺便写下了这种税收制度带来的结果,徐弘祖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第二件事,却令他有些担忧。 那就是这座小镇上时时响起的纺纱、织布之声。从凌晨到深夜,整个镇子全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个时辰都被这种声音笼罩着。 这声音让徐弘祖听得心惊肉跳。 他也曾经同家中开设织布场的几位同乡攀谈过,须知这纺纱织布之事,最重经验,同样的棉花在熟手手中、在好手手中、在高手手中,织出来的布匹是绝对不同的成色。这纺纱织布之事,对于技艺要求之高可想而知。 但是,在这里,徐弘祖似乎只看到了一些刚刚接触纺纱织布技艺不久之人,以江南的标准,勉强算是熟手,未曾见到许多所谓的好手和高手。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涌现出来,“若是简单的熟手都可以织造出如此精美的布匹,靠的是什么?若是纺织机械之功,若是南中大举向江南湖广、直隶山东陕西宣大辽东等处销售,我江南依靠纺纱织布为生之人又当如何?” 推开门,徐弘祖走到院子里,夜空高处几点星光伴着一轮冷月,远处的房舍之中隐约传来阵阵机杼之声,这声音听得他心惊肉跳。如同阵阵金戈铁马。 “想不到李将军不但战场上杀伐厉害,这财赋税收民生之道同样厉害!” 不过,徐弘祖想不到的是此刻,他心中那位无比厉害的李将军,李守汉,正在河静脸色铁青的听取着各部门关于火药厂爆炸事故的汇报。 多年来,火药厂靠着厕所老土提纯硝酸钾、硝化田提供硝酸钾,玉米秸秆炭化后代替柳木炭,日本的硫磺等极为低廉的原料制造大批的火药,来满足军队与民间的火药需要。所不同的只是一些性能指标罢了。 为了能够保证军队中大量火器的消耗。和民间建设施工所需开山炸石头的消耗。还有那些远航船只上的自卫火器需要,每到收获季节,大量的玉米就被各地官府一车一车的收购进来,经过简单处理后。送到火药厂进行炭化。而为了保障硫磺的需要。这东西便成了南中军与日本贸易的重要部分。几乎所有往来于日本与南中之间的船只都运载着大量的硫磺作为压仓之物。而琉球国主更是将硫磺、甘蔗作为本国的主打产品往南中销售。源源不断的原料运输到了火药厂,经过加工成为威力巨大的火药,保障了南中军的巨大需求。 但是。就在清军奉命大将军多尔衮与扬武大将军岳托分统大军,先后自董家口、密云墙子岭毁墙而入,对关内展开劫掠行动的当天,这座对南中军来说意义重大的火药厂却发生了储备库房爆炸事件,将作为洞库的一座山头整个削平。库房内储存的数万石火药化为灰烬。 “各位大人,都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守汉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寒冷如冰。听得让在场的河静制造和军工的几位主事浑身发抖。 如此巨大的损失,不杀几个人头恐怕是难以消除主公心头的怒火的。可是,这头上的六阳魁首待得好好的,就要这样离开,这,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说话呀!平日里不都是胸脯拍的山响,说什么没问题。立军令状之类的话,如今出了事情了,怎么都成了锯了口的葫芦了?!” 面对着守汉的雷霆之怒,凌琨等人只能采取一个态度,那就是闷声大发财。脸上一副沉痛到了极点的表情,来应对主公的咆哮,免得引火烧身。 但是,往往在任何一个群体里都有刺儿头,河静制造和河静化工的众多管事中也有这样的人物。 就在守汉被这群跪在自己面前请罪的管事和掌柜们气的胸脯起伏不定,胸中一阵阵想要杀人的冲动时,一个声音在队伍的尾部响起。 “其实出了今天这样的灾祸,主公和各级管事都有罪责!” 这声音更是让守汉怒火难以遏制。 “谁在讲话?!” 跪在前排的凌琨叩头如捣蒜,“主公开恩!主公开恩!” 早有两名亲兵将那讲话之人从队伍后部拎了出来连拖带拽的扯到守汉面前。 “陈找平,是我河静化工下面的一个三等管事,负责往来监督火药场、军工场等处。”大掌柜的林火风见有人跳了出来,心思电转,打算将这个倒霉蛋儿作为让守汉消气的人头送上。 “你说说看,为何说我和大家都有责任?” 守汉倒是不那么生气了,甚至摆手让那两名亲兵将陈找平松开,让他站起来说话。 “主公,列位大掌柜、掌柜、管事,在下忝为号子里的一名管事,虽然官微职小,却也知道报效主公一番知遇和每月发下来的钱粮俸禄。不过,主公,自从移驾北上以来,为了将两广与南中道路打通,不惜工本动员民力钱粮大举修路,其中我火药场便是每月要向两广提供修路火药一万石。这还不算各处军马舰队炮台所需火药。” “可是,面对主公交代的如此重大使命,各级官吏又是如何处置的?” 听到陈找平说到这里,凌琨等人都低下了头。 这些当年的工匠出身的人,随着多年来守汉事业的顺风顺水,脾气大多见长,为人处事的方式方法和态度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起了很大的变化。管事和掌柜们只管在自己的签押房里发号施令,下达任务。督促完成。 长官意志,一言堂,不按照技术办事,浮夸蛮干等等诸多问题都有不同程度的存在。 “列位大人,小子是晚生后辈,但是今日在主公面前斗胆问一句,自从主公下达了增加火药月供应量的公文之后,列位大人除了照转公文、督促原料进场,督促各部加快生产进度之外,可曾有一日到过火药厂去看看那里的生产情况?可曾知晓为了赶进度。工人们将许多当年主公制定的规矩都悄悄的丢到了一旁。只要产量?” 听到陈找平说到此处,守汉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次火药厂的爆炸,与其说是灾害。不如说是事故。各个环节不尊重科学。不按照操作规程和安全制度体系办事儿造成的这一幕悲剧。为此。他付出了数万石火药和几百条人命的代价。 “好了,都起来吧!” 守汉的话依旧声音不大,但是没有起初那么冰冷了。 “属下等谢过主公恩典!” “出了这样的事情。乃是大不幸!死伤的人员要重重的抚恤。便从你我大家的俸禄里拿出钱来对这数百人的遗属进行抚恤。有户籍的赡养老人子女,没有户籍的劳工、官奴,问问家属有什么想法,只要在法度之内的,尽量满足一下。多亏眼下没有战事,我军周边暂时没有敌人,若是周围虎狼环伺之时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和本官都是身家性命不保!” “所以这是大不幸中的大幸!” “事情出在火药厂,但是,钢铁厂呢?军工厂呢?船厂呢,是不是也有类似的事情?” “属下们回去之后立刻便在各处工场、矿山、林场之中清查,但凡有类似事情的,一律严惩!” “严惩?只是治标而已。你们能够保证数月之后,或是明年这个时候不会故态复萌?” 守汉的话,句句字字都是仿佛锥子一样刺进了眼前这群管事、掌柜的内心。很多人在心底打得就是这样的主意,等到将火药厂恢复起来,主公的气头也过去了,自然风平浪静一切照常。茶照饮,曲照听。 “诸位,你们很多都是在守备府时就跟随我的老人了,如今看到你们,我就不由得想起那段各位随同本官创业之初的景象,那是一种什么劲头?为了将火炮造的更好更快,铳管每天能够多出一两根,大家都在作坊里吃住,有的人甚至数日不曾洗脸换衣,更不要说回家与家人团聚。可是如今却是为何?” 见守汉提起当年创业之时的那段岁月,凌琨、林火风、冯默峰等人都低下了头。随着岁数和家中生活条件的改善,他们已经很久不去工场之中劳作,而是习惯于在签押房中签署文书。 那种满身汗水、一身疲惫的日子,似乎已经很是久远了,久远的他们都想不起来了,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过得这样的生活。 想到此处,凌琨等人重新跪倒在地。 “属下等忘了本!还望主公施加责罚!” “没关系,有些事情,一时丢下了,咱们把他找回来就是了!”守汉对于自己的这群管理者和技术人员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最起码,他们能够做到知耻而后勇。 “从明天起,你们这些人轮流到各自所属的工场、矿山、林场、木厂、船厂去重操旧业。在干活的过程中发现哪些不合理的规章制度,落后的工艺技术,安全隐患,执行制度不到位等等情形,便在现场整治!还有,在一线干活从事生产的工人,无论是正经的工人还是那些官奴、劳工,只要对于技术、工艺和管理有一点合理见解的,都可以提拔赏赐。有户籍的工人提拔做工头、工长,那些劳工、官奴之类的赏给户籍!你们这些管事、掌柜下去之后和工人一起劳作碰头,说不定还能搞出些新玩意出来!” “管事、掌柜参加劳动,工人参加日常管理,改造不合理的规章制度改造落后的工艺技术,工人不分官奴、劳工同管事掌柜和匠师一同劳作?” 凌琨重复了一下守汉讲话的核心宗旨。 “主公,这样一来尊卑上下怎么办?” “技术面前,没有尊卑上下!论起冶金锻打,我能比你这个老牌匠师强吗?论起打造兵器,起造房屋,我能够比营造厂和军工场的谁强?” 翌日,在河静各处的工场之中,到处弥漫着煤烟味和火星的几个大型制造与冶金工场之中,令那些在一线搏命的工人和劳工、官奴们不敢相信的景象出现了。往日里高高在上,如同天神一般的众多掌柜们脱下了绫罗绸缎换上了棉袄和粗布工服,出现在了高炉旁,同他们一道劳作。 而营造厂的诸多管事、掌柜们则是齐齐的聚集在了原先的火药厂废墟上,勘测场地,计算工料,准备重新着手修建火药厂。 很快,守汉提出的“管事、掌柜参加劳动,工人参加日常管理,改造不合理的规章制度改造落后的工艺技术,工人不分官奴、劳工同管事掌柜和匠师一同劳作”制度,和工人只要对技术工艺和日常管理有心得都有重赏或者是上进之路的消息不胫而走。 各个工场内立刻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工人的主动性和积极性一旦得到发挥,会做出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林火风和凌琨、冯默峰等人咀嚼着守汉临走时的赠言,越发的觉得有味道。 不过,守汉却顾不上这边了。 王德化已经风尘仆仆的从广州赶到了顺化。 : 这几天家中有些事情耽误了更新。这一章里藏着些我们国家当年的好东西,只可惜,墙里开花墙外香。出口转内销之后又成了宝贝。唉!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一连串的坏消息 俗话说,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最短。王德化自从到了南中军的辖区后,在广州等处一路便有无数财物进入囊中。前后粗粗的计算下来,单独是珠宝一项,便有十数万银元入账。当然这是照着在南北二京的价格计算。 何况此次前来他是有求于人的。 基于上述两大理由,对于进入南中腹地后,所见到的一切与礼仪典章祖制不符的地方,那些制度令他感到不解和惶恐。为什么要将匠户、医生这些原本是贱籍的人员抬的地位如此之高?为什么要将读书人的地位放到与普通百姓相同? 有了这些问题垫底,当他见到了守汉那明显逾制僭越的起居做派与宫室建筑时,王德化反倒不觉得如何了。各地带兵官的起居饮食出警入陛很多还要比守汉过分的多。 “大将军,咱家此番前来南中,一来是传旨,圣上旨意命你带兵火速北上勤王,对付入寇劫掠的辽东反贼。” 在守汉位于顺化的王宫之中,银安殿上,王公公向李守汉交代了圣旨以及皇帝的任务。 “二一个,咱家便是要就任南中军勤王兵监军太监。这,还望大将军日后多多关照。” 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王德化脸上哂笑着,看着高踞在宝座上的李守汉,唯恐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不利的消息。 仔细看过了崇祯皇帝的圣旨,守汉轻轻的将卷轴放下。命人将圣旨收好,送到祖先堂中仔细供奉起来。这一切做得都令王德化公公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挑剔不出礼仪上的漏洞。 “大人,内阁、司礼监已经向陛下请得旨意,南中地处遥远,官员派遣不易。这里的行政区域划分,政府机构设置,官员任免,一切皆由大人总领。内阁与司礼监只做一下存档即可!” “还望大人将南中各处城池、人口、官员情况抄做一册交给咱家。” 听得王德化这话,一旁的几名陪同守汉一道接待王德化公公的官员、将领。脸上露出阵阵忿忿之色。这分明是要摸清南中的家底! “至于台湾、两广、海外各处,知府以下官员,皆由大将军任免。” 见王德化抛出了一个油光光又肥又厚的馅饼,守汉也乐得将这个馅饼变成为自己新夺取的土地合法化旗号。 “多谢公公,多谢陛下恩典。那,本将军将先向公公提议一下,本将军打算任命犬子李华宇为台湾卫指挥使。” 这一下登时让王德化有些惊讶了。 一来,李华宇他也曾见识过,虽然有些才干见识,但是却是一个年方弱冠的翩翩少年。换在内地。只怕秀才都算是年轻有为的。如今却要一步变成五品知府。这个。有些升迁过速了!但是,转念再一想,也就心头释然了。自从流贼乱起以来各地的官职升迁之乱,远远比这个更加过分。一个区区卫所指挥使又算得来什么?这官职反正也是在你李家的地盘之上。就算是承袭世职吧! 不过,令他惊奇的是,作为守汉的长子,若是要历练一番,增加些学问见识,积累些资历自然应该在父亲身边熟悉政务军务,却又如何去那台湾?孤悬海外,烟瘴遍地蛮夷出没之处? 唉!搞不懂! “请大将军放心,令公子乃是人中龙凤。咱家看了也是惊为天人。不是咱家夸口,区区一个指挥使的头衔官职,只管包在咱家身上!内阁、吏部、兵部那边,咱家以司礼监的名义去和他们打招呼就是!请大人只管告诉令公子,好生打点行装。准备上任就是!若是有哪个胆敢出来阻拦,大人只管来寻咱家说话就是!” “如此便多谢公公了。来人!” 随着守汉一声吩咐,在场的几位官员将领齐齐起身行礼。“属下等恭听钧令!” “一,从本将军所属近卫一旅中选拔精锐,抽调一营人马充作王公公的亲兵。二、各司速速将各处官员姓名、城池等情形抄录成册,送到王公公处,请公公代为向内阁、司礼监存档。三、兵司速速组织钱粮兵马船只,准备渡海北上勤王!” “奉令!” 一声令下,各处便开始忙碌起来。 先是一个装备齐全,能够晃瞎了王公公和十几个大小太监眼睛的近卫营到王公公面前报到,整整八百人的队伍,全数明盔亮甲,刀枪闪耀。而且从精神气质和体格上,王德化那双惯会看人的眼睛一看便知,这些人绝非京师三大营那种绣花枕头虚好看的兵马!绝对的精锐!想想这支队伍如今便是自己这个监军太监的亲兵了,不由得王德化嘿嘿嘿的笑个不停,很是大方的放了每个士兵十块银元的赏赐。 跟着便是吏司将各处官员的姓名、职责抄成几个册子送了过来,虽然没有兵马钱粮人口等数目,但是王公公觉得也是可以交差了。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便是各处不停的调拨粮草军马集结船只的消息传来。眼看着南中军便要大军北上。 不过,又是一个惊天的坏消息传来。 王承恩,这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跌跌撞撞的从海船上冲下来,脚步虚浮的冲进了守汉的王府之中。顾不得府内各处奴仆正在打扫庭院,准备过年诸般事务,直直的撞进了银安殿中。 “大将军!速速发兵吧!出大事了!卢大人!卢大人!。。。。。。” “卢大人怎么了?!”守汉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自从清兵入寇之后,卢象升的境遇便是每况愈下。最大的困难和敌人不是对面的建奴,而是身后的一支支来自内部的冷箭。这些冷箭大多来自杨嗣昌、高起潜、陈新甲等力主和议之人。 先是以监军身份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大太监高起潜,将数万关宁军分走,作为自己的保镖。见到建奴便坚壁不出,对于这些家伙的烧杀劫掠行为视若无睹作壁上观。 之后,陈新甲更是以宣大总督的身份将宣大诸军分走一半,便是卢象升的直属部队天雄军也被强行划走不少。 这样一来,虽然名义上卢象升总督天下兵马,但是实际上可以供他指挥使用的部队不足两万人,便是宣府镇一镇之兵也比他的部队多上不少。 “卢大人与东奴军先后战于庆都、真定(今河北望都、正定)等地。虽屡获大捷斩获甚重,然内有杨嗣昌、高起潜等人掣肘,外有张其平等人为虎作伥,断绝粮草供应,士卒虽奋勇杀敌,器械赖大将军之助亦颇为精良,然以五千老弱病残饥寒之兵,如何耐得住这冰天雪地之中,数万建奴轮番围攻?” 王承恩说得痛哭流涕,满眼是泪水。 “本年十二月十二日。卢大人移兵巨鹿贾庄。已断粮七日。全凭百姓自愿捐粮掺杂冰雪为食,然全军将士无一人叛。高起潜那贼厮鸟,统兵数万在鸡泽,距离贾庄不到五十里。卢大人派遣麾下赞画杨廷麟去求援,高起潜置之不理。卢大人知事不免,便有决死之心,誓与清军决一死战。随拔寨而出,于蒿水桥决战清军。虏骑数万环之三匝。象升麾兵疾战,呼声动天,自辰迄未,炮尽矢穷。奋身斗,奴骑重甲皆进。手击杀数十人,身中四矢三刃,遂仆。掌牧官杨陆凯,惧众之残其尸,而伏其上。背负二十四矢以死。。。。。。” “啪!” “轰隆”一声! 守汉先是右手猛击桌面,以试图发泄心中愤恨,但是,将桌案上笔筒纸张都震得飞起数尺,也未曾觉得稍舒胸臆,索性飞起一脚,将那厚达数寸,重约数百斤的桌案整个蹬飞出去,墨水朱砂飞溅,弄到了王承恩、王德化二人的衣袍之上。二人见状,彼此间眼神交流一番,颇为欣喜。 “大明不亡于建奴,势必亡于若辈之手!”守汉的眼中冒火,声音嘶哑。这句话,吓得王承恩、王德化二人跪倒在地叩头不止。在守汉的地盘上,他就是将太祖高皇帝的灵牌放在厕所里也不会有事,但是,这话被他们二人听了去,只怕这二位公公能不能看到明早的太阳,都是一个问题。 一声咆哮之后,守汉忽然觉得手掌一阵阵疼痛,府中郎中过来为他诊治,惊道:“主公,这右手无名指、尾指已断,切不可再用力!” 草草的包扎处理了一番后,守汉命衣衫瑟瑟发抖的王承恩入座,要打算询问一下卢象升战死的前后情形。 “我来问你,卢大人所部人马,特别是他的天雄军,大多是我南中装备的铠甲刀枪,战力自然非凡。如何被建奴围困不得突围?” “大将军,这一来,宣大军装备虽好,奈何多次分兵、调兵,卢大人手下最后只有数千人。便是天雄军人马也被陈新甲调走了大半。此时的军马已经不是从宣大出征时的那支了!何况,断粮数日,以饥寒交迫的老弱残兵,能够与数万建奴铁骑对阵,已经是个了不起的事情了!” 惊魂稍定的王承恩,开始向守汉介绍卢象升战死前后的军情态势。 “而高起潜那厮,坐拥数万关宁军精锐于五十里外,不曾以一兵一卒一箭一枪支援不说,听闻卢大人兵败身死,惊慌失措,本欲向西逃走,不料想慌乱之中,竟率军东行二十里,遇建奴两白旗伏兵大溃,仅只身逃逸。数万关宁军溃散于各处,大批辎重武器为敌寇所获。据闻有两万余人官兵被俘虏!” “东厂打事件的番子恰好被建奴当做百姓掠入营中,见有大小火炮百余门,火药弹丸盔甲兵器堆积如山。建奴在俘虏中挑出关宁军炮手编为炮队,以充攻城掠地时之利器。所有关宁军俘虏,皆被剃发,编为多尔衮、多铎兄弟的包衣甲喇,充作冲锋陷阵之兵。此辈全无心肝,被虏之后不思逃脱,反倒为虎作伥。奴婢出京之时,建奴奴酋多铎部,挥师北上,以数千降兵为先导,意欲骗得保定府城。不料被城头守军看破。一怒之下,多铎便挥兵攻城。保定巡抚张其平那厮,先是断绝卢象升大人所部粮草,此时见建奴攻城甚急。竟然弃城而走,将京城门户拱手相让,数十万军马百姓皆为建奴囊中之物矣!” 原来如此! 京城的南大门保定,被张其平这厮拱手让给了多铎!这样一来,从涿州以南,整个华北大平原便是建奴骑兵的天下了。而且多尔衮兄弟此次入口,似乎开窍了不少,不再简单的杀戮了。而是将俘虏的人口兵马立刻剃发,断了他们的回头之路,这样一来。部下便会越打越多! 怪不得崇祯会再度派遣身边亲信太监前来!原来形势越发的危急了! 卢象升兵败殉国后。清军士气如虹。又得了两万人的关宁军俘虏作为炮灰,用来攻城掠地,自然不再担心。一阵攻克畿辅重镇保定后,自请督察军情的枢辅刘宇亮自涿州听闻保定沦陷。立刻仓惶退入晋州。而清军却是一路乘胜高歌长驱直入,分陷昌平、宝坻、平谷等地,京师震动。二十日,崇祯帝下诏徵总督洪承畴率军入卫。陕西巡抚孙传庭为兵部侍郎督援军同行。 “又是一个昏招啊!这样一来,陕西那些刚刚被镇压下去的农民军各部没有了顾忌,势必会立刻揭竿而起!” 守汉不由得摇了摇头。明年,对于崇祯来说,恐怕是越发的难过了。 “这位王公公请了。在下忝为我家主公麾下一名统制,有一事不明。打算向公公请教一番。” 统制官陈天华躬身向喝了两口茶稍稍定了定神的王承恩插手施礼。 “不敢当!将军有话请讲!” “据我所知,那关宁军素称精锐,有所谓关宁铁骑之说。各部中又有大量我南中军器,方才公公也曾讲过,单是火炮便被建奴缴获了百余门之多。为何却不敢一战呢?卢大人以五千饥疲之卒尚且敢于与数万建奴对垒,何以这数万人却一触而溃?” “若是此辈不能战、不敢战,却又为何一旦剃发成为建奴帮凶之后一个个如狼似虎一般?连克坚城?” 陈天华的几句话,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但是却如一连串的耳光不停的抽打在王承恩等人的脸上,守汉似乎听到了抽打脸蛋时的噼啪作响声。 王承恩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只是一声长叹,“唉!国家不幸,以重饷养活了一群蠹虫、国贼!” “陈统制!国家大事,自然有皇帝和朝中衮衮诸公处置!你却切勿多言!权且代我传令,点集人马!调你镇中戍守广州之廖旅,调潮州警备旅携带全部作战装备至珠江口附近等候船只。一俟船只调齐立刻北上!” “奉令!” 陈天华被守汉制止了问话,倒是令王承恩等人心中宽解了不少。官军的所作所为,令他们也是十分寒心齿冷。 “兵司派遣快船至耽罗岛黄一山处,令其准备出征,两团骑兵,多带骡马。此番北上部队皆不带骡马,所需骡马皆有耽罗岛供应!” 黄一山这两年一直在耽罗岛养马、练骑兵,所部四个骑兵团,拥有骑手三千余人,战马万余匹,挽马、驮马则是以倍数计算。 崇祯派遣第二个催促勤王的天使前来,带来的这一连串的坏消息,令守汉原本准备的过了年之后出兵北上的计划彻底被打乱。原本以为,宣大军这两年经过卢象升的精心整顿,又有自己的大力相助,应该说战力大大提高,今日却不想依然是卢象升兵败殉国。而关宁军各镇中所豢养的家丁等人,面对建奴的凶悍攻势,仍旧是一触即溃。而多尔衮兄弟,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竟然在原先把包衣编为甲喇、牛录的基础上走的更远,直接将被俘的关宁军将士编成军队,用来扩充实力,成为自己的外围武装。这些都是守汉没有想到的。 紧锣密鼓的一番张罗,看得二位王公公眼花缭乱的调动人马钱粮枪炮,领取给养弹药,安排登船顺序,规定海上行军时各船联络信号等诸多事情细节明确之后,已经是到了大明崇祯十一年的腊月二十八了。 因为已经拟定了大年三十守汉领近卫旅、廖冬至旅、吴标旅北上勤王的计划,于是,将军府的年夜饭便提前在二十八这天进行。 鞭炮声中,守汉举起酒杯向二位监军太监祝酒。 “二位王公公,此番北上,守汉这数万人马,还要请公公在皇上面前多多回护则个。某家这里先行谢过了。” 听得守汉话语中味道不对,王承恩与王德化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旋即惊惑的问道,“大将军何出此言?莫要折煞了奴婢们的寿数!” “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守汉虽然读书不多,却也听过这个道理。自从崇祯二年以来,如今是东虏第四次人犯,比以往更加深入。每次虏骑入关侵犯,便是京城戒严,朝廷束手无策,听任虏骑纵横,蹂躏畿辅,州、县官吏只会闻风逃窜,不敢固守城池。地方上乡绅巨室,也是闻风先逃,从无人肯为国家着想,全无忠君爱国之心,更莫说号召百姓共保桑梓。官军来到,对虏骑畏如虎豹,对百姓凶如豺狼。每次虏骑人犯,所过之处,房屋被焚,妇女被奸淫,耕牛、农具、牲畜、财物被抢掠,百姓或死于兵锋或被建奴掳走。这些都是守汉两年前勤王时所见。如今,高起潜坐拥三万关宁铁骑而不救友军,之后又是兵败逃走,将二万余国家耗费民脂民膏养活的精锐拱手送给建奴,成为建奴手中的利器!那杨嗣昌、陈新甲、张其平陷害同僚,不惜毁坏国事,其罪更是当诛!” “倘或守汉等得祖宗威灵庇佑侥幸得胜,少不得要向陛下斗胆直陈,弹劾杨嗣昌、高起潜、陈新甲、张其平等人为了一己之私而败坏国事之罪!” 王承恩与王德化听到此处,心中一阵阵窃喜。成了! 那高起潜以为自己身为监军太监,手握重兵,又有杨嗣昌、陈新甲等人为奥援,对他们两个人多有不甚恭敬之处。这个人他们早就打算除之而后快,只是手中没有高起潜的得力证据,更加要命的是,没有强大的军头援助。 王承恩的话里虽然大多是实情,但是也未必没有演绎、引导守汉的成分在内。 “若是大人意欲为国锄奸,咱家两个愿随骥尾!”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下一个,济南! : 求一下月票。 我行保州塞,御河直其东。山川犹有灵,佳气何郁葱。顾我巾车囚,厉风转秋蓬。瓣香欲往拜,惆怅临长空”。 这是当年文天祥文丞相抗元兵败后被蒙古人沿路押解北上,途径保定府时所作的诗句。保定地域内河湖甚多,颇有江南水乡之色。奈何在文丞相心目中,却是满眼的悲凉沧桑。 如果文丞相重新起于地下,此时的保定府,想必更是让他泪流满面。 这座号称天下第一要冲的城池,负责拱卫北京的金城汤池,城池周围十几里,城墙非常高厚,城有四门,均建有瓮城。保定城建时为方形,不过由于城西南又向外凸出数百米,并略呈弧形,往北又呈直线,形状似靴,保定城又有靴子城的称号。 此时在雄伟的城池下,却到处是累累血痕,离城不远,还满是被毁坏的战车与长梯。各青砖城墙上,更布满伤疤,城楼诸多地带己被焚毁。原来城池周边多村镇居民,也皆被战火焚毁一空,居民逃避。 城池周边,密密麻麻布满了清军营帐,各色旗号飘扬,城内几处高大的建筑物上,更是耀武扬威的飞舞着正白旗的旗号。 城内,原本职责巡抚保定等府、兼提督紫荆等关、兼管河道的巡抚衙门、保定车营等诸多驻军衙门,此时间都已经变成了入寇建奴各部的兵营巢穴,储存着大量缴获的战利品和劫掠来的子女财帛。 自从巨鹿连续杀败卢象升、高起潜两支明军以来,建奴可谓是一路势如破竹,士气如虹。连续攻陷保定、徐水、定州、衡水、武邑、枣强、巨鹿、鸡泽、元氏、临城等地城池,游骑出没北至涿州、固安,西至晋州、东到天津、南到冀州、德州,整个华北的数千里膏腴之地。都在建奴骑兵铁蹄蹂躏之下。各地官兵无不怯懦避战,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的百姓家园被毁,子女财帛被掳掠。更有那不肖鼠辈。建奴未曾到来,他们便先大肆劫掠一番。 原本属于张其平的大明保定巡抚衙门。府堂屋顶上一杆巨大的织金龙纛,被凛冽的寒风吹拂的扑剌剌阵阵作响。宽阔的大堂之内,生起了十余个铜制炭火盆,将大堂内变得温暖如春。屋内坐满了盔甲齐备的清将,各人头盔取下,尽是铁青发亮的前额头皮,脑后也均甩着一根细长的金钱鼠尾辫。堂外廊柱下。几十个包衣甲喇、牛录章京们在那里毕恭毕敬的站班肃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尽管寒风吹拂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也不敢随意乱动一下。谁让他们是新近投降的包衣奴才? 在这些前几日还是明军关宁军将领军官的新奴才包衣身旁。不时的有身着崭新南蛮盔甲的正白旗巴牙喇兵在堂外巡视,大堂之内,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高声说话声。那些话,如果是明人百姓当然听不懂,因为他们说的尽是满洲语。一种阿尔泰语系。源自蒙古人,传自西方人。不过,这些前关宁军们却能够听懂个几成,原因无他,关宁军从万历年间开始。便与辽东这群反贼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如果彼此之间不能交流,如何相处呢? 大堂之上,建奴众将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正白旗旗主、奉命大将军睿亲王多尔衮,与正红旗旗主、扬武大将军岳托簇拥在当中,略有不同的是,多尔衮无论是爵位、官职还是辈分,都要比岳托高一等,便高举坐上首东侧岳托在西侧相陪。下首左侧,八旗满洲各旗主,镶白旗旗主多铎,镶红旗旗主杜度,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等人傲然而坐。下首右侧,则是八旗蒙古各旗主分坐。 这样的阵容,那些关宁军出身的包衣们,也只好在门外站班听候呼喝了。 “我大清兵所向披靡,入关两个月来,深入千里,攻占明国州县数十计,杀明国守备、千总以上将吏百人计,俘获人口财帛数十万,巨鹿贾庄、高鸡泽一战,更是杀死明国总督卢象升,击溃三四万关宁军,俘获二万有余。此番更是攻克保定府城,缴获巨大,如此大捷,堪比当年太祖高皇帝的萨尔浒大捷!自崇德元年后,我大清勇士又可饱掠而归。” 说话的是多尔衮,他的话,引起在场各清将一片嚎叫。 坐在多尔衮右旁的岳托也是矜持而笑。还有下首的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自恃身份年纪,自然不能与在座小毛头一样喜形于色,也是轻抚自己鼠须,缓缓点头。倒是岳托的弟弟硕托,与多铎等人抱臂狂笑不已,口中不住的嚎叫,“和十四叔一道打仗就是痛快!” “趁此大捷,我大清勇士需鼓起余勇,继续南下,再挥师山东,攻破济南!” 多尔衮的话又让众人兴高采烈。 “不过,汉人有句话,亲兄弟明算账。我们先在这保定府内歇养数日,过了蛮子们的年之后再行南下!来人,将缴获账目报一报!” 几名笔帖式鱼贯而出,手中捧着厚厚的账本,站立在众人面前,开始诵读账目,为了以防万一,每一笔缴获账目都有三个以上的笔帖式记录,以防止有人作弊偷漏侵蚀。在一连串的数目听得人眼热心跳之时,岳托只记得这样一组数目: 俘获保定车营兵士三千余人,内有佛朗机炮二百余门。大将军灭虏炮八门,战车一百二十八辆,每车配佛郎机两门,鸟铳四杆、火箭手四人。又有虎蹲炮六十门。另有府城内各色工匠四千九百六十七户,俘虏各色兵士三万一千零二十七人。 “还是他娘的打这些府城、镇城、省城过瘾,蛮子的好东西多,缴获的人口财物工匠女子也多!” 硕托将自己的胸甲拍打的山响,浑然不顾手上的油腻将崭新的袍服蹭的油迹斑斑。 “硕托贝子,跟我们说说,您的帐中又添了几个蛮子女人?” “不多!昨天奴才们给我送了四个来,还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恩格图。比你们蒙古女人强多了!可是会伺候人!” “好了!闲话少扯些!还是先听大将军的!” 岳托喝止了几个家伙肆无忌惮的狂言滥语,请十四叔多尔衮训示。 “我们此番入关缴获巨大。单是各式火炮,从卢象升、高起潜手中便缴获了百余门南蛮火炮。在保定等处城池,更是缴获数以百计的火炮。至于说人口,更是以数十万计算!” “照着陛下的旨意,缴获一批人口财货,便要往盛京送一批,今日召集你们前来,一是告诉你们歇兵数日、攻打济南之事,二是议一议。看看哪位愿意往盛京押运财货人口还有那些缴获的大炮?” 这话顿时如同在热油锅中浇了一瓢冷水,方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立刻冷了下来。谁都知道,随着大军四处劫掠,既轻松惬意。又有财帛军功入手,好吃好喝,还有漂亮女人暖被窝,比冰天雪地数千里回到辽东盛京去交缴获之物可是舒服的太多了! 一番尴尬之后,多尔衮不得不用奉命大将军的权威来指派了。 “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正红旗蒙古、镶红旗蒙古的恩格图、布颜代。你们三人所部,押运缴获之物返回盛京!” “各旗、各甲喇,歇兵五日,五日后,正红旗硕托贝子留守保定。其余人马,随本王南下攻取济南!” “好哇!济南可是有明国的王府的!这回,咱可是要尝尝朱家的郡主是什么滋味!” “十五叔,你尝过了,记得让侄子们和孙子们都尝尝!” “那是自然,咱是吃独食的人吗?!” 多铎和硕托的一唱一和,引得众人狂笑不已。 同样的腊月二十八,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凛冽着呼啸着横扫整个京师,将满街的垃圾吹动的到处都是。虽然马上就要过年了,不过整个京师上下没有丝毫节日的喜庆。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涌入京师的灾民,随着难民越来越多,官府赈济不及,每天都有大量的百姓在寒风中冻饿死去。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每天都要用板车将上百具尸首拉到城外的化人场子去焚化了。 乾清宫之内,太监和宫女们越发的小心翼翼,唯恐自己哪一步走错了引来了杀身之祸。东暖阁内,崇祯皇帝紧锁着眉头在批阅奏章,短短时日,他的脸色又苍白了许多,额头上的皱纹,两鬓的白发更多了些。 战情直转而下,宣大军与关宁军相继败亡,保定陷落更是令朝野震动。建奴向东截断运河漕运,京城之中粮价飞涨。已经有许多大臣上奏要求皇帝将内库粮米平价粜出,以平抑京城粮价。 眼下的大明己无力阻挡清兵的攻势。眼睁睁地看着一座座城池陷落,数以万计的百姓被掳走,无数的财货变成了建奴的战争基金,却没有人有任何办法。崇祯皇帝虽然更勤勉地处理政事,却发现自己完全是在做无用功,他心力交瘁,深深泛起一种无力的感觉。 此时崇祯皇帝皱着眉头看着几份奏折,却是关于内阁首辅刘宇亮的。 清兵入寇,刘宇亮自请督察,一篇文章写的慷慨激昂花团锦簇,忽悠的崇祯立刻要将卢象升拿京堪问,命刘宇亮总督天下军马,陈新甲等各镇勤王兵马跟随。不料,刘宇亮却说自己并未有总督军马的意思,只是说要督察天下军马。但是,没奈何,也只得出京指挥军马。不料,刚刚过了涿州,刘宇亮就听闻卢象升战死、关宁军溃败的消息,内心更是惊恐不已。他的大军未到徐水县,又听闻清兵偷袭保定不成改为强攻保定,保定巡抚张其平弃城而走,刘首辅与陈新甲相顾无人色,急忙统领大军经涞水、易州到晋州躲避。 晋州知州陈弘绪闭门不纳,刘宇亮大怒,传檄令箭,否则便将军法从事。陈弘绪不理,还传话给刘宇亮:“督师之来以御敌也,今敌且至,奈何避之?刍粮不继,责有司。欲入城,不敢闻命。” 刘宇亮无可奈何,领军避往天津。一边上书弹劾。崇祯皇帝下旨逮治陈弘绪,晋州州民为陈弘绪鸣冤讼阙。愿以身代者千计。看到这些奏折,崇祯皇帝又犹豫起来。 他将奏折扔到案桌上,恨恨道:“刘宇亮终是无用,白白的领着数万劲旅往返千里,徒增扰民却不敢与建奴一战!内阁会办事的,还数周延儒与杨嗣昌。” 他传了一份旨意,将晋州知州陈弘绪镌级调用。又下旨对刘宇亮严加喝斥,随后呆呆地坐了半响。终是挂念军情,吩咐一个太监去将大学士,礼部尚书杨嗣昌请来。 很快的。杨嗣昌进来。恭恭敬敬地上前拜见崇祯皇帝,随后静静趴在地上。 每次看见杨嗣昌,崇祯皇帝都很安心,他柔声道:“爱卿起来。” 杨嗣昌又叩了头,这才站起身来。等待皇帝的说话。 崇祯道:“东虏兵锋现至何处?” 杨嗣昌道:“回皇上,东虏主力己汇于衡水,枣强等地。内阁议定,虏贼有由德州直入山东之意,微臣己传檄山东巡抚颜继祖率兵扼守。当可防范虏骑深入。” 崇祯道:“洪承畴、孙传庭等各路勤王军马到了何处?李守汉所部可有动静?” “杨嗣昌略略沉吟了一会回答道:“日前接到洪督师飞马传奏,五万秦兵已经抵达娘子关,然此处虏骑纵横,大军须要击破奴骑的骚扰拦截方可。又因地方残破,粮草无处征集,行军速度自然缓慢。至于南中李总督处,” 杨嗣昌捻着胡须脑子里仔细斟酌着词汇,李守汉与卢象升、洪承畴之间的关系他是清楚的,卢象升的死可谓是他和陈新甲一手造成,如何安抚李守汉,使他不来为了卢象升的事情攀扯自己,是他近几日来脑海中不断思索的问题。 “臣也曾派人到南中李总督的公馆中催问,公馆中人只是说海上情形不明,不敢妄言。” 杨嗣昌这话出口,顿时令暖阁之中的气氛变得越发的凝重起来。 如今关宁军溃败,宣大军战败,秦兵远在娘子关,京城周围各路军马没有一个主心骨,各部都是畏缩不前。唯一敢于与建奴正面对战的南中军又远在万里之外,也许尚在海上颠簸。 “可有高起潜等人的消息?” 过了好一会,崇祯才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 听到崇祯的话,杨嗣昌不由得心中便是一颤。 外面的事情,瞒得了崇祯,却瞒不过他。 虽然外面疯传,巨鹿之战后。卢象升与高起潜战死,不过兵部与当地官员却只是找到了卢象升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高起潜的尸体,所以不能判定高起潜是否于高鸡泊一战中战死。不但如此,倒是有各地官员纷纷上奏,说是看到成百上千的关宁军一股一股在各处游荡,想来关宁军虽然损失惨重,但是那几个总兵官应该没有战死。 而卢象升军中赞画杨廷麟,近日一直在京城中四处奔走,到处大叫大嚷,宣称巨鹿之战之所以战败,完全是因为高起潜坐拥数万雄兵见死不救的缘故。他从六部衙门、都察院、大理寺一直喊到内阁之中,声言卢督臣血战而死,高起潜畏罪潜逃,己经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摩拳擦掌准备弹劾高起潜和陈新甲。 若是陈新甲被弹劾去职,那么他的和谈大计便是去了一条臂膀。 对高起潜的下落,杨嗣昌也是怀疑,这个太监当然没有血战殉国的勇气,畏罪潜伏的可能性很大。高起潜不现身,他对卢象升的一系列后着就不能施展。若是在李守汉进京勤王之后占据先机,这件事便失了先手。 听闻崇祯问话,杨嗣昌福灵心至,内心己经有了决断,高起潜是否死不重要,卢象升肯定死了,此事该了了。 正在沉吟间,外面当值的大太监曹化淳轻轻走了进来。 “皇爷,五城兵马司的人前来报信,高起潜进城了。一进城便用总监天下勤王兵马的关防命兵马司的人前往查封南中在京城中的各处商号,包括李总督的公馆。底下人拿不定主意,便进宫来请旨。” 这话吓了杨嗣昌一跳,这个高起潜,莫非是疯了不成?你一个战败丧师罪责尚未追究的太监,如何去查封一个眼下圣眷正隆,朝廷正要倚重的外藩大员的产业和公馆?! 崇祯苍白的脸上顿时涌起了一阵病态的嫣红,瞬间又消失的干干净净。取代的是满面的青气。 “这狗奴才!朕未曾问罪于他,他反倒来招惹朕的股肱之臣!曹化淳!” “奴婢在!” “带着锦衣卫的人去将那狗奴才绑来见朕!还有,你代朕往李将军的府中走一趟,好生安抚一下受惊之人。检点一下损失,便从,便从那狗奴才的家财中赔偿!” 本来想说损失从内府中弥补,但是算算着实有些肉疼,索性便慷他人之慨吧! 第三百四十章 诬告 计议 被曹化淳绑进东暖阁的高起潜仍是头戴嵌金三山帽,身穿簇锦袍服,腰上玲珑玉带的打扮。只不过,形容颇为憔悴。四十多岁的他身材本是很魁梧,走路虎虎生风,若不是面白无须,外人定会认为他是一员猛将。 杨嗣昌偷眼看去,高起潜神情憔悴无比,早没了那日大声在自己面前吹嘘如何向卢象升索取爱马和要求宣大、关宁两部分兵时的风采,头上的嵌金三山帽破了一个大洞,有几处还凹陷了下去。身上的簇锦袍服更是满身泥土,斑痕累累,更有几个被烟火熏烧出的破洞。 在他身后,前屯卫总兵王廷臣、玉田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蓟镇总兵白广恩四位关宁军的大将,虽然没有上绑绳,但也是精神疲惫,身上甲胄污损破败不堪。 刚一见到崇祯,未等崇祯发作,高起潜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崇祯膝前,大放悲声。 “皇爷!奴婢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再看到皇爷的!今天见到皇爷,奴婢就是死在刀剑炮火之下,也是死而无憾了!” 见到高起潜的这番做作,杨嗣昌心中大慰。以他对崇祯性情的了解,凡是被他信任的人,大多不会有事。当然,像袁崇焕那样太让他丢了皇帝面子的人除外。高起潜初为司礼监太监,被大太监魏忠贤排挤调到直殿监洒扫。在魏忠贤被刚刚登基的崇祯除掉后,高起潜与曹化淳、王德化等人深得崇祯皇帝宠幸,出任掌印太监,崇祯五年开始登州监军,后又到宁、锦监军。高起潜自称知兵,通军事,其实却是怯丑不敢战,惟割死人首冒功。 但是有一点好处,就是让崇祯认为他是忠心家奴。 有这样一番哭诉。高起潜便死不了了。 “你个奴才!如何将朕数万大军败得精光!?” “皇爷!奴婢之败,非是奴婢麾下将士作战不卖力,杀敌不英勇。而是,而是,奴婢不敢说!” 高起潜的话。很有技巧的将崇祯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陛下。我军不过三万有余,且衣甲兵器不全之饥疲之师,如何面对二十万东奴铁骑昼夜不停以数百门火炮轰击?” 杨嗣昌听到这儿。不由得漂亮的眼睛一跳,这头阉货果然是在信口雌黄! 高起潜作为援军的总监军,负责战场军功记录,又负责各军粮饷装备的供给。他曾在关宁各地监军多年,京师给援军的粮草,他便优先供应关宁各军,宣大三镇官兵只得少量粮草,都是愤愤不平。 这些事情,兼管兵部的杨嗣昌如何不知道? 要说卢象升所部因为饥寒交迫而兵败倒也有情可原。他高起潜和关宁诸将丢失的粮草辎重还少吗?那日王承恩离京之前曾经铁青着脸告诉他,数万石粮草,百余门花了大钱从南中买来的大炮,都成了建奴的战利品。 这些都不去管他,且看他高起潜如何收场。 “皇爷!奴婢有罪,兵败丧师自然该死!但是。奴婢就是拼着一死,也要参一个奸臣,拆穿他的假面具!免得此人继续祸国殃民1” 杨嗣昌的心突突的跳了起来,他本能的感觉到要出什么大事了! 那边高起潜仍然叩头如捣蒜,口中叨念不止。 “皇爷。奴婢领军马至鸡泊,本应速速援救卢大人,然而距离卢大人不过数十里,便遭遇到了将近十倍于我的建奴围攻。建奴全数身着铁甲,兵器亦都精良,更有数百门火炮昼夜不停向我军营垒内轰击。弹丸如雨落下,我兵血肉横飞!” “皇爷!您只知道那人每年用粮米银钱供奉,却不知道此人同样将大量军器火炮出售与建奴,通敌资敌啊!皇爷!” “完了,这个阉货死定了!”杨嗣昌心中哀叹,他决定要迅速抛弃这个议和派的同盟者。 说什么不好,说李守汉与建奴有勾连?还资敌、通敌?你个阉货!莫非是割了你下面的小头的时候,把你上面的头也割掉了不成?动动脑子想一想,编瞎话也要编的象一些! 崇祯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出气的声音也是越发的粗重。跪在高起潜身后的唐通等人已经将肠子都悔青了,不该和高起潜一道来趟这趟浑水。 “你们四个总兵,都是朕的爪牙鹰犬,血战归来,朕暂且不怪罪你们,先起来说话吧!” 唐通、曹变蛟等人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知道皇帝不会将他们这些带兵官如何处置了。顶多就是申斥一番,罚些俸禄。剩下的事情,皇帝如何处置高总监便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了。 见崇祯将四个总兵与高起潜区分开来,杨嗣昌暗暗心惊,急忙离座叩头道:“皇上,微臣以为,关宁军众将虽然丧师失地,然在此国家危急之时,能够保存一些兵马也是好的。所以微臣认为不若朝廷下道圣旨。赦免诸镇将官的过错,他们感恩之下,更会竭力为朝廷效力。” 听了杨嗣昌这话,四位总兵越发的笃定了。这次打败仗的责任一点都没有了! “你们带回了多少人马?” “回禀阁老,卑职等人虽然被建奴重重包围,又有炮火轰击,然部下健儿用命,拼死冲杀,虽折损颇多,然仍旧有半数以上将士突围而出。但盔甲马匹兵器损失颇多,营中兵士伤亡需要抚恤救治,望速速发下银钱兵器马匹,免得将士们寒心,无法御敌。” 马科的话,不尽不实,他所部正兵营中,逃出生天的不过千余人的家丁,其余众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总共逃回的不过六千余人,上哪里去找那半数以上的将士?不过,这些事情自然难不倒这些老油条,如今这乱世,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实在不行,抓壮丁就是了! “皇爷,此皆奴婢统带将士血战之后及时转进,方才能够保存这支人马啊!”高起潜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形势明显对自己不利。急忙出声邀功。 “混账东西!你这奴才!自己战败不说,还妄自诬陷大臣,传言出去,岂不令忠良将士心寒?!来人!” 一旁的曹化醇急忙答应一声,“奴婢们伺候。” “这狗奴才肆意诬陷朕之股肱大臣。挑拨君父臣子关系。拉出去!杖责五十!然后发往天寿山康陵充当洒扫太监!” 一连串的惨叫声被寒风夹杂着刑杖击落在发出的沉闷响声吹进暖阁之中。听到这声音,唐通等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崇祯皇帝哼了一声。“张其平擅自放弃保定坚城,致使京师南面屏障尽失。此人如今躲藏在何处?” 杨嗣昌急忙回道:“此人如今与刘宇亮一道在天津军中。” “着锦衣旗校出京将其拿京问罪!” “命人速速传旨与洪承畴、孙传庭二人,若是十日之内不能引大军出娘子关,并做收复保定之举,前年的梁廷栋便是他们二人的前车之鉴!” 那梁廷栋因为畏缩避战,以总督之尊被卢象升与李守汉军前正法,这件事朝野军民都为之震动。 而崇祯对洪承畴与孙传庭的不满也是非止一日了。 当日洪承畴与孙传庭在潼关大败李自成后,他就急切盼望二人能阵斩李自成等人,最好将他们擒获献俘。最后二人奏疏传来。官兵大捷,流寇全军覆没,不过没有找到李自成等人的尸体。对于剿灭流贼之事,朝廷上下也是有所共识。那就是剿贼定要剿灭头目。或是生擒或者是斩首。否则,只要头目、老营尚在,便是斩杀流贼再多。假以时日,呼啸间便可纠合数万、十数万饥民成为新的流寇。 而就在洪承畴孙传庭二人引秦兵出关勤王的路上,又一个对他们极为不利的消息传来,在他们奏报中已经死去的李自成,和已经全军覆没的闯营。又一次出现在了邓县、灵宝一带。当时崇祯便是大怒,差点下旨将洪承畴与孙传庭逮捕进京治罪。最后忧虑如此作为,可能会将这五万勤王大军瓦解,甚至引起哗变。为本来就十分艰难的剿贼形势火上浇油。所以才按纳下心中的怒火,继续与他二人虚与委蛇。洪承畴才能出众,崇祯早在心中有了安排,日后少不得要有大用场,不过对孙传庭,崇祯皇帝不会轻易饶恕。 对皇帝的心思,杨嗣昌当然心知肚明,而且他与孙传庭之间也因为剿贼军饷、方略诸事有着深深的矛盾。 杨嗣昌初任兵部尚书时,为了推行他的“四正六隅”全面围剿方略,增兵十二万,加派军饷银近三百万两。孙传庭对此持有异议,他认为连年征战,民力疲竭,此举未必能收到预期效果。这无异于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白白的将良民逼成了流民,为流贼提供了兵员。当时大明汇集各处巡抚上报的招兵募马数额时,唯独孙传庭奏疏未送到,杨嗣昌乘机发难,孙传庭上疏申辩,你来我往,两方早结下深深的梁子。 此时杨嗣昌敏锐地察觉到皇帝对孙传庭的不满,他心下暗喜,或许继卢象升后,孙传庭又是他对付的下一个目标。 “爱卿还要多多督促诸军,努力杀敌才是。” 崇祯虽然对别人疾言厉色,但是对杨嗣昌还是很客气的。 保定府城中,八旗的各色旗帜减少了不少,八旗满洲镶蓝旗和八旗蒙古正红旗、镶红旗三部已经出发押运大批劫掠来的财物、人口,缴获的兵器盔甲马匹,往盛京去献给黄太吉。 在保定巡抚衙门前,高高矗立着四杆巨大的织金龙纛,龙纛的主人,一个是正白旗旗主、奉命大将军睿亲王多尔衮,一个是他的弟弟镶白旗旗主多铎,另外两个则是分别属于两白旗的巴牙喇纛章京。 在原本属于巡抚大人的书房内,那些之前巡抚大人收集来的字画、善本书籍、古玩等物被几个巴牙喇兵监督着十几个包衣仔细的收拾起来,装到箱笼之中。 “二哥,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还收拾起来?有那些工夫,还不如去抢些人口和金银!” 多铎对多尔衮如此重视这些破旧的字纸和发黄的画片,还有那些长满铜绿的瓶瓶罐罐,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破烂。 “这些东西对我们没有用,可是,在盛京,有人会出高价从我们手里收走的!” “二哥。您说的是他?!” 多铎这才恍然大悟。 “不错,咱们出征前一天,他在盛京的掌柜到我府中来说,此次进关,若是有书籍字画古董之类的缴获。他们隆盛行都可以高价收购!” “咳!我的二哥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我旗下的那些奴才们。这会只怕正拿着这些好东西引火取暖做饭呢!这群狗奴才!” “禀主子,咱们破墙入口之后的那天,正白旗的巴牙喇纛章京就奉命来知会了奴才。奴才已经和下面各个甲喇、牛录的奴才们悄悄打过招呼,不准用纸张点火取暖做饭,不得毁坏自己不认识的东西。” “嘿嘿!” 听得二哥如此为自己考虑,如此的体恤自己,把什么事情都悄悄的为自己做了安排,不由得多铎咧着大嘴笑出来声。 “下面的奴才们报上来的数目我也粗粗的看了一下,让随军的几个蛮子笔帖式算了一下。如果照着李家二哥给我的报价算,光是我这边的收获就可以给全正白旗的人换上三身新衣服的布匹!” “二哥,能够给整个正白旗的旗丁换上三身新衣服?” 多铎有些吃惊不小。想不到那些之前只能用来引火的破烂如此值钱! “十五弟,你听差了。是整个正白旗的人,不只是旗丁,余丁家眷,连同那些包衣阿哈都算上。” “这个!?”多铎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警觉的向外看看,院子里。警卫的兵士都是他和二哥的巴牙喇兵。 “您没有算错?连那些新归附的奴才都算上?” 他所说的是那些出身关宁军的包衣。他们被分别编成了五十七个牛录,多尔衮很大方的分给了弟弟二十个牛录的包衣兵马。 “不错。算上了他们。” 多铎越发的惊奇了,他打着哈哈,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主子,酒席齐备了。” 四个人围着一张紫檀木饭桌坐了下来。桌子上杯盘罗列。大小十几个菜肴将一张圆桌摆的满满。 不过,虽然入关之后缴获丰厚,但是这些满洲贵族们却还是喜欢牛羊肉制成的菜肴。多尔衮手下的管家命人宰了几头肥羊,用来给主子们做菜。 火苗欢快的舔舐着精钢制成的锅底,锅里的汤水翻滚着,鲜嫩肥美的羊肉在辣椒与花椒的映衬在载沉载浮。 “别说,虽然关宁军打仗不行,可是这日常行军起居的器具确实不错!”多铎赞叹了一句。用手中的筷子敲打了锅沿儿。“这套家伙,不管是行军打仗,出外行猎还是在府里都用得上!下次再遇到了,可是要好好的给底下的奴才们抢几套回来!” “这次我们在巨鹿从卢象升和高起潜手中缴获的好东西确实不少。”镶白旗的巴牙喇纛章京给主子凑着趣。 “二哥,昨日奴才们来给我说,镶蓝旗的济尔哈郎那个奴才回师北上的时候,可是夹带了不少缴获走。奴才们说,就连二哥你命他带回盛京向咱们那位皇帝八哥献礼的几十门大炮的炮膛里、炮车上,为了掩人耳目都塞进去了金银锭子!二哥,你为什么那么厚道,把咱们两白旗将士拼死拼活从宣大军、关宁军手中缴获的战利品全数上缴了?!特别是那些大炮?!多好的大炮啊!我敢断言,那个黑胖子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的大炮!” 镶蓝旗的济尔哈郎带回去了从宣大军和关宁军营地中缴获大佛郎机八十门,小佛郎机一百五十门,都是一色的南中货色。另有大将军炮一百门,十二磅炮二十四门,二十四磅大炮四门,大多是在各地城池中缴获的。 对此,身为豫亲王的多铎很是对二哥多尔衮的大公无私颇有不满。 要知道,私藏战利品、私自带领家奴出征以获得更多的财物,在清军上下已经是一件公开的秘密。为此,黄太吉多次下旨申斥,甚至用撤职杀头来威胁清军官兵和满洲亲贵,但是在利益面前,他的这些措施显得苍白无力。 连清军士卒都有私藏银两的习惯,他们在大明各地掳获后,每人身上至少都私藏十几、二十两银子,回到盛京之后用来享受。 士卒私藏金银,而军官和将领贵族们则是将各自的家奴随行出征,命他们为自劫掠财物,以便回到盛京后可以大肆挥霍一番。 而济尔哈郎本人,除了携带大批家奴出征之外,更是大肆贪污中饱从中截留镶蓝旗缴获劫掠来的财物。这也就有了为什么镶白旗的探子发现在炮膛里都塞进了金银锞子的缘由。 相比之下,多尔衮这种公正无私的行为就显得有些傻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多尔衮的算盘 多尔衮端起铜制成的酒碗,碗里的烧酒在他的口腔和食道中燃烧着,让他的头脑有着一种眩晕的快感。 放下酒碗,夹起一块肥嫩的羊肉,烈酒和肥肉,在他看来属于绝佳搭配。 酒肉下肚,擦擦嘴,多尔衮擦了擦嘴。很是不屑的表示了对济尔哈郎贪污中饱行为的鄙视。 “弄些金银?有什么用场?!只有肮脏又愚蠢的人才那么干!” 只有在他最亲近的弟弟面前,当着两个最为心腹的奴才面前,他才卸下了用于伪装的假面具。 “我问你们,盛京的粮价和物价你们清楚吗?” “我问你们,我们八旗当中,以什么作为地位的标准?” 多铎和两个巴牙喇纛章京面面相觑,对于二哥提出的这个问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来告诉你们,盛京的粮价,普通的一石米,掺了沙子石子的最坏的米,也要卖到八两银子!他济尔哈郎弄得那点银子够干什么的?!这个舒尔哈齐家的杂种!” 多尔衮对济尔哈郎的鼠目寸光大肆的嘲讽了一番之后,从书架上取过一函被阿哈们包裹的十分严密的宋版书。 “十五弟,知道这样的一函书,咱们拿到盛京去,李二哥能够出多少价钱来换?” “二哥!你要是问我什么样的女人睡着舒服我还知道!可是这东西,它认识我,我不知道它老大老二?!” “豫亲王主子,这样的书,李家二主子开得价码,纸张多重,便可以换百倍的粮食。或者是十倍重的布匹、精盐、食油!” “我们从明国劫掠了大批钱财回去之后,盛京的物价说不得又要向上蹿一窜!到时候让他抱着那堆银子被那个黑胖子申斥痛骂一番之后还买不到粮食!” 想到老对头济尔哈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多铎忍不住嘴角露出了狞笑。“二哥,所以你和李家二哥的大掌柜的用那些烂纸和破烂换粮食、棉布?” “不错!守着一堆烂石头有什么用?要贪也要贪些有用的!多弄些上好的大米、精盐、布匹、南中刀枪、火铳、火药才是真的!” 多尔衮手下的正白旗巴牙喇纛章京若有所思。“主子,那您说在八旗中以何为尊?” “自然是旗丁和牛录人口!” 多尔衮的话斩钉截铁,却令三人茅塞顿开。着哇!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怎么就没有看到? 八旗满洲合计三百一十个牛录中,正白旗四十八个牛录,镶白旗五十个牛录,就是八旗人数最多的两个旗,便是黄太吉亲领的两黄旗,人数也没有多尔衮兄弟多。这也就是为什么黄太吉始终对多尔衮兄弟不放心的原因。 此次入关,以多尔衮兄弟旗内兵马最多。虽很多旗丁留守清国。但两旗出兵合计还是有一万五千人。其中披甲旗丁五千人,二人旗中还各有数百的巴牙喇兵。 八旗以牛录为单位,作战时三丁抽一,一丁披甲。余者为散丁。这些披甲兵中,一部分为巴牙喇兵,余者为步甲、马甲兵。战时披甲旗丁为主力,余者旗丁作为普通士兵使用,大多要随军出战,上阵厮杀。 而军中又有大批的包衣阿哈作为杂役和辅兵。这些人在出征队伍中人数最多,但却不作为军队人数,主要任务便是从事扎营、制造各种器械、提供后勤服务等,必要时也是要上阵冲杀。 包衣阿哈以上便是披甲人。披甲人地位高于阿哈。最后才是满蒙八旗的旗丁们。 披甲人多为东北各降人部族,民族多样,多为黑龙江与松花江流域的鄂伦春人、锡伯人、鄂温克人、索伦人、达斡尔人、赫哲人、苦夷人等,满洲人称他们为野人,多从各个山地河流搜罗而来。 由于这些人战力强悍。所以他们是清军中炮灰的主要对象。死兵在前,锐兵在后,该处死兵,很多便是这些部族中人。由于战事频繁。这些被充为炮灰的东北部族兵,到了后面,很多部落都消失了。 在清朝的历史中,经常可以看到将官员家属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的字样,这里的披甲人便是这些来自于比建奴还有野蛮落后的部族。而这些所谓的野人,战斗力一直是满清军队的支柱,一直到镇压白莲教、镇压太平天国时都是清军的看家法宝。 清军与明军交战,因为人口基数少的致命弱点,向来第一波先驱汉八旗作战,第二波驱蒙古部落兵作战,第三波驱东北各部落兵作战,第四波驱蒙古八旗作战。最后才是八旗满洲的军队上阵。 虽然现在清国八旗蒙古与汉军的结构还不怎么完善,不过为了减少核心力量的损失,驱使炮灰杂役攻城攻壕作战,八旗满洲各旗主们己是极有心得。 不过,这两年来,索伦各部的野人也越来越不好对付,甚至开始主动袭扰亲近满清的部族,对满清官员、八旗满洲的士兵进行攻击。(林文丙:那不是我指示他们干的,我只是负责收购人头而已!) “二哥,所以你向那个胖子请了旨意,允许包衣阿哈们立功抬旗?” 自从入关以来,在多尔衮提出的包衣阿哈立功之后,所获甲胄兵器归自己所有,本人抬为旗丁的巨大诱惑之下,那些往日里只能跟着清军后面捡便宜的包衣们,突然爆发了冲天的战斗力,十数座城池都是由包衣阿哈们组成的牛录、甲喇一鼓攻克。 而在从关宁军俘虏中编组成的五十七个牛录中,有马有甲的占了一半以上,很多还都是原先将领们的家丁,个人技艺和战斗力自然不同。 按照八旗满洲的传统制度,这些包衣牛录,是属于多尔衮和多铎兄弟的私人财产。就算是黄太吉本人,如果没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好明火执仗的褫夺别人的奴隶、人口。 “不错!十五弟,你自己可以算算,入关以来,你的兵马旗丁,是多了还是少了?” 多铎的性格中因为少年时目睹了母亲的惨死。所以存在着巨大的人格缺陷。凶狠残暴,放荡不羁,这些词汇构成了他的主要性格。但是说起经营之道,为官的勾心斗角,他却远远比不上他这个嫡亲的二哥。 “回禀二位主子,咱们入关时披甲旗丁五千人,其余的都是余丁。但是现在,就算是这些余丁,也都是身披铁甲。五千披甲旗丁中,有三千七百多人身上披上了南蛮甲!咱们两白旗随行入关的包衣奴才们。也有一万多人因为战场缴获批上了镶铁棉甲!其中有七千多人因为立功而被抬旗。成为旗丁。” “主子。除了睿亲王送给咱们的十七个包衣牛录之外,咱们镶白旗,特别是您的名下,兵马不但没有折损。反而多了数千人。这些新奴才们一门心思打算为主子出力效忠,也为了他们自己升官发财。便是奴才执掌的巴牙喇兵,也从中挑选了二百余人。” 两个绝对的心腹对着自己的主子们说出了这几个月来实力的增长变化。 “除了这些之外,十五弟,你当真以为你二哥那么对那个黑胖子忠诚吗?” 多尔衮又仰脖灌下去一碗酒,用袖子辗了辗嘴边的酒水油迹。 “二哥,这话怎么说?” “十五弟,实话告诉你。”多尔衮的眼角闪烁着寒光,两个巴牙喇纛章京立刻知趣的起身离去。屋子里只留下了他们兄弟两个密谈。 “那些大炮我们留下有什么用?又狼亢、占地方又大。我们没有地方去将这些大炮藏起来!还有那些炮手和骡马。我们要上那里去将他们藏起来?要命的是,这些大炮消耗巨大!打一炮就要数斤火药,没有足够的火药,这些大炮就是一堆没有的烂铁!还不如交给那个胖子,让他去养活这些炮队。我们还可以表示一下对他的忠心。” 沉闷了一会。多铎放下手中的酒碗,“二哥,话虽如此说,但是就这样白白的便宜了那群逼死了额娘的狗贼,我总是心有不甘!” “你二哥没有那么傻!” 大炮多尔衮是全数交出去了,除了向黄太吉明文上报随军攻略济南等地的数十门大炮之外。 “我把卢象升营中的几百只鲁密铳、几百只南中火铳,还有从高起潜大营中缴获的二千余只南中火铳、鲁密铳都留了下来,加起来有将近四千支!那些三眼铳、还有一开火就炸膛的烂火铳,都让济尔哈郎和那两个蒙古奴才送回盛京去了!” “另外,从两处大营缴获的将近三千套南蛮盔甲,你我二人一人一半,刀枪约有四万余件,除了给其余各旗打发一点之外,上好的刀枪还有二万件,装备那些包衣牛录是绰绰有余了。都是上好的南蛮刀枪,有的刀上连一个缺口划痕都不曾有!” “还有,从卢象升和高起潜营中缴获的那些药包,关宁军的奴才们也都挑了出来。他们说这是从南中高价买来的好东西,受了金创外伤,哪怕是被炮子击中,只要不是当场死亡,用这个药包里的烈酒清洗伤口,再用里面的药粉止血,然后敷上药棉,最后用细棉布包扎好伤口,多半便不会死!” “乖乖个宝!哥!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只是可惜好东西总是太少!只有不到五百份。” “那个黄狼知道吗?” “这种好东西自然不能让他知道了。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呢,我都准备安排他们和岳拓等人先行去攻打济南。” “好!”多铎冷笑了两声。 “那个逼死额娘的家伙,平日里流个鼻血都能流上一碗,以后最好佛库伦保佑他,阿玛的在天之灵眷顾他,不要让他受伤,否则,光是流血就够他受的了!” 黄太吉因为身材过于肥胖,而带来的高血压等病症,让他经常眩晕,而且容易流鼻血。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分析,可能还有血小板低,凝血能力差等病症,这对于一个经常要身临战场的统治者来说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火铳、刀枪、盔甲,经过战争考验的包衣武装队伍,这已经让兄弟俩的实力在这场入寇中空前膨胀了起来。 屋外一阵脚步声杂沓,正白旗满洲的巴牙喇纛章京轻轻的在门外请示。“主子,照您的意识,奴才把他们都带来了。请主子训示。” 在院子里,松明火把灯笼的照射下,数百人的火铳手整齐列队。 火铳手们个个身着镶铁棉甲,一个宽宽的牛皮带子从左肩到右肋下斜斜的跨过。腰间同样是一个宽宽的牛皮腰带,上面悬挂着一个装满发射药的火药罐,又有一个装满火门引药的火药罐。 左肩上的牛皮带子上挂着一个装满弹丸的铅子袋。不论是火门引药还是发射药,都是以铜管为之,每一管恰好便是一铳之药。平均等份。 “据那些人说。眼下在南蛮军中还有一种所谓定装纸筒弹药。省却了装药的环节。咱们缴获的这些火绳铳和鲁密铳却还要分别装药!” 那正白旗的巴牙喇纛章京不无遗憾的说。 “没事!只要那些南蛮将这些精良火器卖给明国兵将,咱们就会有的!他们干得就是将上好的兵器、铠甲、火药、粮食和兵员、奴才给咱们送来的差事!” 镶白旗的章京很是得意的回应着。 “奴才们给主子们操演一样,祝祝酒兴!” 一声令下,这些不久前还是关宁军的火铳手们熟练地从自己火药罐中取出一管发射火药。将火药倾倒入铳内。赫然同样是颗粒火药。倒药时,铳手们习惯成自然,用拇指、食指围住铳口,防止火药撒出,放铳后杀伤力不足。 铳手快速将搠杖取出,往铳内筑了几下,将火药筑实。又从铅子袋内取了一颗铅丸,用绵纸包裹装入,用搠杖送到铳底。最后铳手从自己装满火门引药的火药罐内取出一管引药。却是更细小的颗粒火药,倒入火门池内,将盖子盖上。 这些铳手动作飞快,忙完这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举铳!开火!” “砰砰砰砰!” 密集的铳声爆豆一般响起,将宿在巡抚衙门树上的夜鸟惊得四散乱飞。 突然而来的铳声。令附近的八旗兵丁们顿时大肆惊呼起来,几处营房内还发生了喧嚣声。 这也难怪,不久前宣大军坚守贾庄阵地时,这火铳声给他们带来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便是多铎自己,骤然听得这密集的铳声,也是不由得浑身直冒冷汗。他很是难忘那一幕: 宣大军利用寒冷的天气,从不远处的蒿水河中取来水,将挖掘壕沟掘出的泥土夯筑成矮墙,上面浇上水,很快便冻成了坚固无比的简易城垣。火铳手们便躲在这矮墙后面开铳,铳声中夹杂着密集的弹丸,如狂风吹过野草。面对铅丸弹雨的咆哮,清兵们纷纷倒伏在地。侥幸未被击中的,无不大声惊叫着。 冲在最前面的几百个白甲兵被打翻了将近一半。他们发出各异的嚎叫,或沉重地摔进身前的壕沟内,或是向后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这些人多半一时难以死去,很多人拼命挣扎,大声痛叫,或有极为悍勇之人,捂着自己伤口,提着兵器,再次跌跌撞撞扑来。最后他们终于无力,或再滚进前面壕沟内不动,或扑倒矮墙空地上死去,偶尔身体抽搐一下。 不但如此,诸多弹丸射到矮墙上,在几道冻得硬邦邦的矮墙间来回弹跳,形成一片乱飞的跳弹,给冲进矮墙中的清兵造成更大的伤亡。 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八旗兵才勉强冲进了宣大军的营寨之中。但是,又面临着新的杀戮和惨烈的搏杀。 墙后黑压压的铳口不断冒出火光,一个个正在气喘吁吁爬墙的两白旗清军重甲,就被弹丸打翻在地,急速而来的弹丸穿过他们的身体,从他后背透出,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沉重的身躯打了一个趔趄,仰面向后倒去。 “放!” 暴喝声响起,又是大阵震耳欲聋的火铳密集射击声。 大片硝烟腾起,大股大股挺着长枪大戟的清军重甲兵翻滚在地。两道矮墙之间的距离不过四五十步,对于这些习惯用长枪大戟冲杀的重甲兵来说场地实在是有些施展不开,但是宣大军手中的南中火铳,却正是最佳杀伤范围,这个距离己经可以击穿他们的重甲,便是火器命中后没有穿透他们的甲胄,火铳弹丸的巨大冲击力,也足以将他们盔甲后的身体震得筋折骨断。 火铳的暴响声不绝,各人的火绳点燃自己火门内的引药,一股股闪亮的火光冒起,接着化为铳口道道猛烈喷出的烟火。最后汇成一大片震耳欲聋的火铳齐射声。 那些身披重甲的清兵身上冒出团团血雾,大片中弹的清兵,一个个摔滚在地,他们捂着自己的伤口,痛不欲生地嚎叫起来。体内的热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在这寒冬的天气里,迅速的流进坚硬的冻土里,很快便凝结成冰。 “二哥,若不是你及时调了大炮与卢象升营内的大炮对轰,只怕咱们再死伤一千人,也未必能攻破卢老儿的大营!” 想起当日那惨烈一幕,多铎仍然心有余悸。 “所以我要练咱们自己的火铳兵!告诉下面的奴才们,要想不被明国的火铳打死,手里就要有比明国更多更狠的铳子!”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吓坏了! : 马上就要和清妖开战了,大家不拿月票支持一下吗? 南直隶附近洋面。正月初九。 从海上吹来的水汽,令空气变得湿冷,空气中泛起一阵淡淡的海腥味。远处在海天交界之处,太阳的余晖将云彩镶上了一层金边。海面上的风吹动着桅杆上的旗号,扑簌簌的乱响。随着太阳的落下,风也变得更冷了。 从自己的船舱向外望去,王承恩很得意的看到,整个船队几乎覆盖了目光所及的全部海面。 几艘快船在船队前方,担任哨探和往来传递消息命令之用。大小炮船在船队左右翼担任护卫,护卫着船队中间的大量运兵船只,以及那些辎重船。 从腊月二十九在顺化祭旗出兵,短短的十天时间,整个南中军便完成了军队动员、收拢人员,兵力集结,物资筹措上船,运输船只的征用等大量琐碎繁杂的工作,并且三个旅的部队在福建与广东交界处海面会合,编成了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顶着北风向北前进到了南直隶洋面。 几声小哨声响起,船队上空散发出阵阵的饭菜香气,吸引得数百只海鸟在船队上空盘旋飞舞,希望哪位能够给它们施舍一些残羹剩饭。 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海龙皮袍子,王承恩出了船舱,在几个小太监的护卫下,他要展现一下天使的亲善温和等风度。 舱外,六个锦衣卫的旗校手扶着绣春刀在那里站班。虽然努力的腆胸叠肚做出一副威武雄壮的样子,但是他们脸上带出来的浮躁油滑,却让人看了不由得想起那句沐猴而冠的成语。 稍远一些,是两个近卫营的甲长带着十余名兵士在那里执勤,虽然阵阵寒风吹得他们微微有些发抖,但却依旧如同钢浇铁铸一般站立在那里。 “弟兄们是不是有些冷?” 王承恩走到为首的甲长面前关切的慰问。 “这军装是不是薄了些?”他用手指捻了捻几个士兵身上的胖袄和外面套着的皮制坎肩。 “回禀公公,厚实是够厚了。但是在海上,被风一打,一样被打透了。兄弟们都是南人,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寒冷天气。故而有些受不了。” 慰问了站班的哨兵。王承恩迎面遇到了同船的王德化。两位大太监都是满面春风的打量着对方。几天的海上昼夜兼程虽然辛苦,但是二人的气色却还都不错。身上的海龙皮、玄狐皮袍服帽子都是守汉命人连夜赶制而成,穿在身上极暖和又显现出了天使的气度威严。 二人口中打着哈哈,往供船上同船的兵士军官们用饭的船舱中行去。 船舱之中。泾渭分明的成了两个阵营。 身上穿的花团锦簇的京营官兵和锦衣卫是一个。身上胖袄盔甲皮坎肩的南中军官兵则是自发的聚集在了一处。存在决定意识。双方生活环境的不同导致了彼此互相看着都别扭。 刚刚登船出发时,双方就爆发了小冲突。 在随同二位传旨天使南下的京营将士看来,自己身为传旨钦差的护卫。理应被待为上宾。虽然说兜里装满了程仪银子,也曾经在顺化的大小店铺之中疯狂采购了一番,但是当听说马上就要北上勤王,这些大爷们嘴里骂骂咧咧的勉强登船。照他们看了来,既然已经传了旨意,那么打仗送死这种事情就应该由这群南中蛮子去,至于说他们这些京城来的大爷们,当然是要在这钱粮丰富之地好好的享受几天,然后再慢悠悠的北上领军功去才是正经。 到了用饭的时候,几个京营的军官借题发挥,对于船上的伙食表示不满。倒是随船的司务长不卑不亢的回答他们的质问:“我们南中军就是分为三种伙食标准,大灶、中灶、小灶,水手吃的要比咱们陆军好,那是因为他们昼夜都要操劳,自然要吃的好些。你是千总,可以吃中灶去,每顿饭三菜一汤有一壶酒和水果。” 那千总如何受得了这个?一声招呼就要带人上前打群架。那司务长也不示弱,领着一群伙夫当即便列开了阵势准备迎敌。恰好被王德化的一名心腹小太监发现,当二位王公公赶来时候,那千总和几个京营士兵已经被打倒在地,身上满是油污汤水,口中兀自叫骂不已。两拨人马彼此之间横眉怒目剑拔弩张。 “你这厮,若是再敢骂一句,老子就用这马勺敲断你的一根手指头!” 那司务长黑着脸朝那千总低声吼道。 “这位将军,这是何故?” 王德化和王承恩倒是很客气的对这司务长。 “标下见过二位公公。照着我军制度,营官一下军官吃中灶,甲长一下人员用大灶。这几位嫌饭食不好,要求吃小灶或者是和您一个标准的饭食。”那司务长指了指后舱中几个伙夫正在紧手快脚张罗的菜肴,冷热荤素甜咸具备的二十多个菜肴,在这船上已经算是盛宴了。 “那酒席,我家主公敬重二位公公千里南下,勤于王事。特命标下用他的私财准备的,一切花销都由内账房支出。您让标下如何为这几位再去张罗一桌?” 那司务长也是在人群中打滚出的老油条,自然知道该如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席话说出来,听得二位公公眉花眼笑,屁股立刻坐到了南中军这边。 “你这杀才!平日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跟着咱家出来也不思悔改,还敢如此放肆!”那千总脸都白得比雪还胜过三分,立刻求饶不止。 从这以后,虽然双方见面仍旧不说话,但是京营将士从气势上先逊了一筹。其实,平心而论。这船上的伙食,特别是军官们享用的中灶,要比那几个家伙在京城家中吃得还要好些,虽然味道可能不如他家中,但是胜在真材实料,大鱼大肉的。这群家伙不过就是找茬发飙罢了。不想却踢在了铁板上。 见两拨将士只管闷头在那里吃饭,二位大太监彼此笑了笑,在七八个小太监和亲随的护卫之下,回到自己的座舱中用饭。 “这饮食虽然粗糙,不及京中来得精致细巧。但是胜在豪气满怀。”王德化用象牙镶银的筷子指点着桌上的美酒佳肴。整只的鸡鸭。硕大的龙虾。喷香的牛肉,翻着红汤的铜鼎向外发散着诱人的香气。 “王公公,照着这行军速度,怕是到正月十五。你我便可以在天津城中看花灯了。” 王德化朝着王承恩端起酒杯敬了一杯。 “公公。咱家却不敢这般乐观。来日大难,眼前可忧。” 王承恩的脸上愁形于色。 “王公公这是从何说起?李大将军忧心国事,接旨后立刻点兵万余征集民船数百艘帆樯如林北上。太宗皇帝之后,便再无如此庞大的船队了,这分明是国朝中兴有望啊!” “公公,咱家担心的正是于此!”两名小太监受命去了王承恩的舱中取来了几本册子,递到了王德化面前。 “公公请看,这是李大将军邀请广东官员在我二人抵埠之前在南中游历参观时,几位官员写的见闻录,辗转到了咱家手中。里面写了南中从练兵、开垦、开矿、修路、建堡,移民、筑路,到选拔任免官员,各处政务官的升迁赏罚,都有自己一套制度,与内地迥然不同。且儿童不分男女种族,凡年满六周岁者必须入学堂读书识字,由官家提供伙食书本。家中父母长辈有胆敢藏匿不送者,重罚!十余年下来,南中已经是读书识字之人比比皆是,然却只是教授谋生之道,不讲圣人之道。” “且官员选拔,也是分为两大类,一是从所谓政事堂培训的村长,到各处新开辟土地中开辟荆棘,以启山林,之后逐步提拔起来。而另外一批,便是历次战事中受伤之军士,不适合在军中征战者,便放到各处担任政务官或是守备民壮头目。层次分明,各负其责,虽然有冗员过多耗费钱粮之忧,但是行政效率之高,如臂使指指挥贯通圆润如意。一道命令从所谓公事房发出,一日之内到达府城,又一日便到县城,再一日便到乡镇村寨。要人要粮,出兵打仗,便是呼喝间立刻办理。公公,我大明各处,可有这样的地方?” 王承恩的那几本游记、笔记,在王德化手中变得沉重起来。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脸色有些发白。 “还有,公公。如今我大明各处天灾不断,如果不是李将军用钱粮供奉宫廷,只怕皇爷的日子会更加难过。眼下李大人对大明忠心耿耿,可是,据咱家所知,他麾下各处连年丰收,数千万亩田地皆是上好的水田,每年可以收获两到三次水稻,一年下来可收获十石左右稻米!又有稻子与油菜间作之法,村寨乡镇之间,更有无数鱼塘与六畜养殖场。粮油肉食一样不缺。而且,家家户户都有数十亩上百亩田地,又有耕牛铁犁等物,且南中食用牛肉不算犯法,耕牛养殖场、肉牛养殖场各府皆有。照我公公,我大明如今可有这样的地方?若是我大明底蕴被李大人全数窥去,就算是他想要做郭子仪,可是若是他部下将领有打算做从龙之臣的,又该如何?” “啪嗒!”王德化手中的筷子不由得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几点油汤被转瞬间吸收的干净。 “公公,还有一桩要命的事,这里的丁壮,自成丁之日起,除了可以有数十亩的开垦荒地权利之外,便是要接受兵戈训练,壮丁每年不得少于三个月,这三个月可是日日操练啊!公公!比起戚少保的戚家军来还要强胜数倍!这些人每日操练时势必高呼,咱们吃谁的饭、穿谁的衣、扛谁的枪、领谁的饷、种谁的田等口号,答曰,皆是将军的。再问,咱们要替谁出力卖命?兵士回答,要替将军卖命。公公想想。长此以往,军中只知道有李将军,压根不知道有大明皇帝啊!” 王承恩的话还在缓慢平和的进行,但是随着王承恩的话语,王德化突然觉得这舱内虽然点着几个炉子,身上还披着厚厚的皮袍子,却依旧感到寒冷彻骨。 “咱家自从抵达顺化之后,也曾经试图联络南中军中忠义之士,但是,多方联络均告失败。这些人礼数上都不曾欠缺一星半点。但是客套中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为何?!” “公公。一个甲长一个月的军饷便是五块银元,另有出征津贴四块。家中的田地等项收入还不计算在内。试想一下,公公,我大明如何能够开出比这更高的军饷?而且此辈皆是苗瑶之辈居多。心中只知道有李将军。不知道有大明天子。” “如你一说。李大人用的好便是擎天保驾的郭子仪,用的不好,便是又一个杨应龙!” “非也!非也!公公。杨应龙困守播州,山高水险之地只想做一个化外皇帝。这李大将军其志远不止此!” 王德化的眼睛努了起来,脸颊上的几块肌肉也是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比令大明朝几乎耗费了数省钱粮兵马才平息下去的播州土司杨应龙还要过分的,那就只有当年的龙虎将军,李守汉的前任努尔哈赤了。 “这话可是不敢乱讲的。”他仔细向四外看了看,还好,在舱内外值更当班的都是他二人的心腹。若是被南中军的人听了去,少不得会来一出瓜州沉船。在这大海上,一条船因为风浪颠簸而翻了、沉了,自然是最简单合理不过的事。 “你说他其志不小,可有证据?” 王德化压得低低的声音问王承恩。 “公公,咱家如此说,自然是有咱家的道理的。你往舱外看看,这大小数百艘船只,若是都是他李家的,朝廷祖制禁止造大船,这岂不是违反祖制?若不是他李家的,那些西洋大船,他擅自征发,算不算违背制度?” “还有,这船队之中有三个旅的兵马,但是公公见到了多少骡马上船?大多都是车辆和挽具鞍韂等物到了船上,马匹骡子却是极少数几匹。可是南中军又是有着大批的车辆辎重火炮要用骡马牵引,公公可知,这些骡马从何而来?!” “这许多骡马,难道他打算到了京畿之地再行征集不成?或者打着太仆寺、御马监的主意?” 太仆寺和御马监都是为皇帝和朝廷管理马政的,区别就是在于一个是朝廷的,一个是皇帝的。就算是建奴多次兵临北京城下,负责为皇帝养马的太仆寺等机构还是能够一次拿出御马一百匹、太仆马一千匹供皇帝赏赐卢象升之用。 但是要保证万余人作战的粮草辎重火炮运输,如此众多的马匹,怕是太仆寺和御马监就是倾家荡产也未必拿得出来! “非也!非也!” 今天王承恩似乎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一个劲地同王德化较劲。 “公公可知道我们此刻的位置?” “不是在南直隶左近?今日午时船长报告我说是在宁波府附近,向西不远便是嵊泗县的花岛、蝴蝶岛!王公公你问咱家这个何意?!” “公公,向东,千余里,便是朝鲜的一座大岛!那岛上从元鞑子起便是用来养马,地方千里最是利于蕃殖马匹。如今那岛便是归南中军所管辖!” 这话说出,更是令王德化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此便是济州府?这厮好大的胆子!擅自与附逆叛贼开战倒也罢了,如何割裂人家的土地?而且不向朝廷奏报一句,这厮!果然好大的胆子!” “公公,以咱家看来,此时船队之中各部所需要的马匹,怕是都会在济州岛起运,然后抵达天津登陆,稍加几天调教,李将军的部队便是士饱马腾的精悍之军。此人,用的好,便是一个特大号的秦良玉,本朝的郭子仪,用得不好,便是那安禄山、赵匡胤。” 王德化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论起地位自然要比王承恩这个秉笔太监高出一块,他有些烦躁的在舱内往来踱步,吩咐小太监去取来地图。 “王公公,你是从何处得知南中军攻占济州岛用于养马之事?” “便是那日装船出发之日,一名营官唤作唐换的一时不备,泄露了出来。” 展开了大明全舆一览图,二位王公公找到了如今的位置又向东找到了济州岛的位置。两个人立刻拧起了两道稀疏的眉毛。 “不能动他啊!不能动啊!” “这个地方太歹毒了,绝对不能动他啊!” 两位王公公仔细的看了看耽罗岛与吴淞口、宁波府、松江府、江阴等朝廷的财赋之区的距离,再想想此刻在船队中耀武扬威的那两艘巨大的船舶。别的不说,单是守汉新近下水的旗舰常胜号上,光是水手便有百人之多,船上大小各类火炮百余门,(这还只是船上炮位上的,那些临时搭乘船只的十二磅炮、克龙炮、臼炮还不在其中。)“若是动了他,他的部下拥戴成年子女出来号令全军,别的不用,只要以炮船船队不停的骚扰南直隶沿海地区,甚至是逆流而上截断运河漕运,朝廷便永无宁日。” “此人只能拉拢,以官爵职位忠义着意笼络之,切不可动杀机。” 王承恩丢下守汉送给他的一副眼镜,揉揉鼻梁上的夹痕,很是沮丧。 “我看也未必!”倒是王德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公公的意思是?” “树大有枯枝。你方才说李某的军队都要高声呼喊口号,我看却未必全数都是他的死党。不过,此事还是要进京之后面奏陛下才可以。免得事机不密,打草惊蛇!” “轰!轰!” 海面上隐约传来两声号炮之声,过了片刻,这条踏浪号的船长来到二位公公面前。 “启禀二位公公,前锋的信使船回来了。主公说有紧急军情请二位过船去商议。” “二位公公!刚刚接到的敌情,三日前,建奴岳托等人引数万大军大举攻打济南,济南陷落敌手!” 刚刚到了守汉的常胜号上,茶水还未曾奉上一碗,这个惊人的消息便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二位王公公头上炸响。 “所以,本官决定,全体船队转舵,不去天津了。直奔山东。本官要在山东与多尔衮等建奴诸酋见个高低!” 船舱里立刻弥漫着一阵阵淡淡的尿骚味道,也不知道是哪个随行的小太监吓得尿了裤子。 第三百四十三章 长清,刺刀突击! 明朝洪武四年济南加固原有土城,墙体包以砖石,周围12里48丈,高3丈2尺,阔5丈,设四座城门,东称齐川门,西称泺源门,南称历山门,北称汇波门,四门均设官厅2座,炮台4座。此外,城墙设城楼11座,铺舍55座,观敌台13座,旗台55座,垛口3350个。城墙墙基约8尺垒以青方石,在以上砌大青砖,每块砖重约75公斤。东、西、南三城门旁设登城马道,四角突出,建有矩形角楼,每百米左右设一炮台。 曾经在靖难之役中拦阻住燕王朱棣大军三个月的济南城,虽然城高墙厚,但是,奈何兵少。全部兵力加起来不过一千余人。作为山东省城,济南城内的官员们可谓尽心竭力,丝毫不亚于当年死守济南的铁铉铁尚书。 山东巡抚宋学朱亲自登城作战,“不解带、不交睫、头发尽白”,日夜坚守在城墙上,激励士兵与城共存亡。城破之后他受伤被俘,被清兵绑在城门楼上纵火烧死。济南参政邓谦,在战役最激烈的关头,在城墙上坚守三个昼夜,亲自架炮向清军轰击,直至“矢尽石穷”。 对于这场战役的惨烈,屠杀之惨,便是以善于描写神鬼妖狐的蒲松龄,在他的聊斋志异中也曾经有着隐晦的描写,“北兵至,济南扛尸百万。” 见济南城高且厚,一时难以攻克。一心要立功扬威的岳托,下令调集大炮对准西北角的济南城墙猛烈轰击。经过一夜不停的轮番轰击,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天晓,众哗,大兵自西北云梯上矣!” 城破之后,大队清兵蜂拥而上,巡抚宋学朱跃马而西。手格杀数人,刃中面被执;不屈,悬城楼竿上杀之。 参政邓谦城陷后,他仍执劲弓射杀清兵多人,后负伤为清兵杀害。历城知县韩承宣率领千余名守军和民众拼死抵抗,但终因寡不敌众,孤立无援,同其他官员一起遇难。 而身为山东布政使的张秉文更是满门忠烈,本人亲率兵民与清军展开了巷战和肉搏战。终因寡不敌众中箭身亡。他身死的消息传到了大明湖畔的府中,妻妾二人携手同出官署后门,纵身跳入大明湖中。家中侍婢十多人为她俩的壮烈举止所感动。也跟着一同投湖自尽。 而他的妻子方孟式。也是一代巾帼人物,桐城方氏三姊妹中方孟式是长女,号称“九岁能文,有咏雪才”,著有《纫兰阁集》八卷,《纫兰阁诗集》十四卷;另外。有一个很著名的侄子是被她妹妹教育出来的,那就是明末清初著名的方以智。(也是在很多作品中出现过的技术人才。) 这一家人,要比所谓的江左名士,平日里夸夸奇谈忠君爱国,一到了皇帝要他们出钱的时候就骂皇帝贪图财货。要他们出力的时候却袖手旁观,甚至到了殉节的时候。嫌水太冷的家伙们强的太多了! 巡抚、布政使、济南知府、历城知县等官员全数被杀;济南城顿时成了一座鬼域。昔日四面荷花三面柳的大明湖上,漂浮着自尽投湖的济南百姓,茂岭山、雁翅山上,堆满了被杀害的尸首。 德王朱由枢、奉国将军朱恩赏等人于城破时被俘。 德王府内,竖起了岳托、杜度的织金纛旗。随后不久,多尔衮、多铎等人的织金龙纛旗也纷纷出现在了德王府的银安殿前。 数万清军猬集在济南城内外,开始对周边的州县大肆的劫掠屠杀。 崇祯十二年正月十七,长清县。 这里的地形东南高,西北低,由东南向西北依次是山区、丘陵、山前平原和几条河流交汇而形成的河套,有“八山一洼一平原”之称。境内河流纵横,除了大清河、南北大沙河之外,还有玉符河、清水沟等河流。 从济南府方向隐隐有一大股烟尘往这边而来。大地震动,那股烟尘越来越近,很快,一大片红色的旗帜便如鬼似魅一般飞舞而来,旗帜下面,尽是身披红色盔甲的骑士,隐隐可见各人盔顶上火红的盔缨飘扬。旗帜中,还有一杆格外大的红旗随风飘舞,如鹤立鸡群般的醒目。 正是岳拓旗下的正红旗一个牛录,领着新近归附的四个包衣牛录往长清来攻城掠财,抢夺人口!除此之外,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为全军打开通往泰安州的通道,拔掉横亘在往泰山脚下、曲阜地区通路上的这根钉子。 “甲喇大人!甲喇大人!” 甲喇章京的官纛大旗下,加衔为甲喇章京的牛录章京瓜尔佳,晃动着一张巨大的圆脸,冷眼看着身后策马而来的两个包衣牛录的头目。身上依旧是大明的甲胄,手中的刀枪、胯下的战马也都是明国的,只是身后的认旗换了正白旗的旗号而已。 “你们两个奴才有什么事?” “小的们在左右各处哨探,发现有一大股明狗沿着大清河向我们这个方向快速奔来,队伍严整,军容雄壮。奴才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特来请示!” “啪!” 瓜尔佳很是不屑的挥动手中的皮鞭打了一个响鞭,之后用鞭杆儿敲打着两个新奴才的头盔,“这还用说什么?!全军掉转方向,先吃掉这股不知死活的东西。之后向主子们报功便是!” 一千余人的五个牛录,还有远远多于这个数量的杂役包衣余丁等人,迅速移到大清河岸边,整齐列队。军阵中的人们纷纷摩拳擦掌,等候着那些军功财物自己送到刀口下来。 在阳光下,冻得坚硬的大清河仿佛一道银带相仿,向人们的视野里泛着亮光。沿着蜿蜒的河道向东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跃出了几面旗帜,不多时,立刻一面变十面,十面变百面,很快便是铺天盖地的旗海。隐约可以看出旗帜颜色为明军崇尚的红色。再看过去,那些旗帜下,便是一个个整齐的方阵,虽然远远的看不清那只人马的军士旗号。但也可以感觉到一股逼人的威势。虽然听到哨马的警报,又是沿着大清河方向赶来的军队,肯定是明军哪一部的援军了。只是这些人马,是哪一部的援军? 援剿总兵祖宽?难道是他的军队从临清州插了过来? 一个包衣牛录章京立刻笑笑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判断。 同为关宁军一脉的他很清楚,关宁军同清军作战,向来是不出大炮的射程,便是骑兵也只是在城墙脚下作战。 这一点从万历年间便成了辽东将门的不传之秘。 如果奴贼灭了,那他们这些每年只会伸手向朝廷要钱要粮的关宁军还有在辽东存在的必要么?到了那时,辽东每年的银钱粮米。朝廷还会拨给么?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恐怕接下来的。便是朝廷拿他们开刀来整饬朝纲吧? 如果奴贼灭了。那么所谓的辽西将门还有在大明存的必要么?他们以后如何向中央政府要钱要粮?那海样的银两与粮米,还有可能到自己手中么? 养寇自重、保存实力。这八个字是辽东带兵将领、乃至整个大明带兵将领的心得。 也许是一支走错了路的军队,不留神撞到了正红旗主子们的刀口上了。 这位来自于山海镇的前千总、现在的包衣牛录章京有些幸灾乐祸的想象着。 那支队伍越来越近了。 除了军旗被北风吹拂发出的扑簌簌声之外,庞大的行军队列中没有人说话。阵阵的脚步声敲得冻得坚硬无比的地面微微震颤,偶尔传来的战马一声嘶鸣让这笼罩在整个军阵上的肃杀之气稍稍平缓一些。 “是那些南蛮!那些南蛮!” 惊恐的叫声不是从包衣牛录的阵型中传出,而是从正宗的建奴牛录中爆发出来。 由远而近而来的队伍。一色的红色胖袄,胖袄外面是整齐划一的胸甲,以数百人为一个方阵队列,全数有甲。在方阵后面则是这个单位的大小行李辎重等物,数十辆炮车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艰难的行进着。 这样的军容、这样的装备、这样的行军状态。除了那支南蛮军队以外,放眼整个大明还找得出第二支吗? 河西务一阵。让正红旗下几乎人人都有亲友战没于此役。 而眼前来的这支队伍,正是两年前给正红旗留下了深刻、甚至是难以磨灭印象的南中军! 守汉原本打算在莱州湾登陆后,将船队中的江海两用船沿着自利津入海的大清河,这个天下有名的四渎之一转运辎重到济南,若是能够顺利的话,少不得便收复了济南。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当他兴冲冲的领着几个旅长,七八个团长到大清河入海处进行踏勘时,这才傻了眼。 大清河的平均水深不过一米,那些满载的辎重船如何能够进入这样的河流中前行?而且天寒地冻,很多河段因为转弯较多,流速缓慢已经完全冻结。 无奈之下,只得用高价雇佣当地百姓一路破冰拉纤,将十几艘勉强可以在大清河中通行的船只拉进河道之内,运输着必需的辎重弹药一路前行。 一路走来,登陆时的三个旅,另有两个从耽罗岛赶来的骑兵团,算上各旅直属队总计接近十几个团的部队,到了长清地域不到四个团。除了沿途保护、运输辎重之外,大量的冻伤等非战斗减员也是一个很令人恼火的事情。 “不错!正是那群南蛮子!” 甲喇衔章京瓜尔佳咬着牙,平日里因为咀嚼撕扯肉食而变得发达异常的脸部肌肉起伏不定。 他的几位亲戚便在两年前那场战事中战死,虽然主子发下了抚恤,但是几个亲戚家已经变得家道中落。少不得要从亲戚这里求些帮助,他也不得不破费了不少。粮食、银子、布匹、甚至是包衣阿哈,都被几个亲戚的遗属分润了不少。这一次。正好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全军列阵!杀败了这股南蛮,本甲喇再攻取长清县城!” 在阵阵的惶恐和兴奋交织在一起的心情之中,这一个临时甲喇的军队开始列阵。 不多时,那脚步越来越近。脚下的大地也在微微发出战栗,仿佛是有几万个马蹄同时在重重敲击地面,让整个大地都抖动起来。 几个正白旗的包衣牛录章京开始手心出汗,喉咙发干。对面的军队是什么成色他们也是清楚的。当年都曾经去看过那一座座用真奴人头垒砌起来的京观,自己的这些部下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如狼似虎。但是若是对上真正的强敌,只怕也是在大败而逃和束手被擒之间做出选择。 “不许慌乱!这股蛮子只是火器利害,依托堡垒工事大量杀伤我军勇士!野战便不须惧怕他!大家还记得,硕托主子可是一战便破了河西务城!” 瓜尔佳这话,顿时将部下的士气提振起来,那些建奴士兵无不摇动着手中的兵器大肆呼喝示威。 很快,南中军的行军队伍在距离清军大约三里左右停了下来。 “趁着南蛮立足未稳,不及修筑营寨,冲上去。将他们的队形击散!他们的火器再厉害到那时也是无用!杀!” 号角声响起。瓜尔佳旗下的兵丁们纷纷从乘马上跳下,牵着自己的战马出阵在甲喇大人的面前列队。 各队的分得拨什库领着自己队中披甲兵纷纷出来。此次入关,不但缴获丰厚。更是给了无数包衣奴才以进身之阶。让他们能够成为披甲战兵。披上缴获的明军铠甲,用刀枪去杀戮抢掠,为自己的功名钱财前程。每队的步甲兵,大多是便是这些包衣奴才充任,身上都披着内镶铁叶的棉甲,棉甲上钉着粗大的铜钉。头上高高的避雷针头盔,马上长短兵器齐备。那些马甲兵则是由原先的步甲兵中优选精锐充任,更是身披两层重甲,持着长枪大戟,马上各样粗重的短兵器也一样备齐。强弓利箭更不待言。 至于各队的分得拨什库、壮大等军官,身上更是披了三层的重甲。很多人身上还有一层南中甲,这是他们军功的标识。 他们个个面无表情。对将要来临的战事丝毫不以为意,这些清兵从北到南,从关外到关内,每年都要在刀枪中挣扎讨生活,可以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场战事,以至于到了不打仗就无法生存下去的地步。顾盼间,望见的都满是骄横的脸容,还有彼此眼中那股浓浓的煞气。 。。。。。 “华宝,第一次和阿爹出来便遇到这么大的阵仗,怕不怕?” 见对面的清军阵型变动,守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口中冒着白气,笑呵呵的问着身旁的次子李华宝。 作为守汉次子兼嫡子的李华宝,虽然不像姐姐那样天生就属于炮火硝烟之中乐不思蜀之人,但是也是对战阵事不是那么陌生。 “阿爹,似乎这些反贼要开始对我们的队列进行冲锋了?” “二公子说的不错!” 勤王军营务处总办王宝,通过望远镜的镜头也窥见了对面这支建奴游骑的动作。 “不过,区区一个甲喇的军队就想击溃我们这数千人的军队,未免也太过于狂妄了!” “二公子,他们一点都不狂妄。这是他们多年经验总结出来的。以数百人的军队便可以撵着上万人的官军到处乱窜。” 奉命从京师赶来与勤王军会合的李沛霆,满脸都是不屑的为华宝讲解。 正中的守汉看着儿子惊讶的表情,心中暗笑。这种事情还算新鲜?没有了士气和战斗意识的军队,连猪都不如。不是曾经有一支号称曾经血战诺曼底的军队,就创下了无法为人打破的纪录,一个师在野战中被敌军一个大队的兵力撵得到处乱窜。 “命令吴标的部队,展开队形,给这股敌军点颜色看看!” 两支军队中不约而同的号声响起。 警备旅的吴标所部眼下只有大约一团有余的部队,不过好在老兵骨干都在,人数的减少倒令这支部队显得颇为精干。 “列开队形!” 军官们呼喝着士兵,沿着河堤散列开来。 为数将近二千七百余人的军队排列成四列,沿着河道斜斜的横在了正红旗军队的进攻道路上。如果打算击败南中军,那么吴标的这支部队势必要首当其冲。 “丢那妈!契弟!好好的打!这是咱们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吴标在队列中策马往来奔驰,大声的吆喝、叱骂着,不过,所到之处倒也是令士兵士气为之一振。 队列中,两千名火铳兵仔细的检查着火铳发射前的最后准备情况,有人甚至急切的把刺刀从腰间刀带上拔了出来,检查了一下锋刃,才放心的将它放回原处。 每列五百名火铳手,吴标相信足可以令来进攻的敌人吃上一顿大餐! 而且,他身后,原本的旅部骑兵通信队,也全体下马,齐齐的手持火铳准备充当预备队。炮兵们没有任务,便充当了他的近卫,准备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冲上去解决战斗。 : 昨天陪孩子出去了一天,本打算回来努力码字的。结果感冒了。无奈中。希望大家看在咱鼻涕眼泪码字的份上,拿出月票啥的安慰一下。 第三百四十四章 长清,刺刀突击(2) “上马!” “准备!” 瓜尔佳和吴标几乎同时下达了作战预备命令。 几个火铳手将手从手套中取出,放在嘴边用口中的热气哈了两口,防止过一会双手过于僵硬无法扣动扳机。这次北上,所预备的防寒服装、设备中,手套未能考虑到火铳手们的需要,如果要开铳,便不能戴手套。原因无他,一,手套是拇指与四指分开那种。二,就算是三指手套,食指也无法伸进扳机弧圈之中。 沉闷的牛角号声中,清军开始出动,重甲兵在前,披甲兵居中,那些刚刚归附的包衣牛录们紧随着披甲兵充当第二梯队。第三波次则是那些渴望着用别人的鲜血改变自己身份和命运的包衣阿哈们,最后则是甲喇衔章京所属的白甲兵充当督战队。 马队慢慢汇成一片,开始缓缓的行动起来,为了节省马力,起步时并没有策马狂奔。 “弟兄们,好好的打!这群鞑子能打得不过一千多人!我们每人放一枪也就差不多了!” 接到了敌情通报的吴标,得知清兵此时是朝他的阵地正面冲击而来,人数大约有三千五六百人左右,其中披甲战斗兵大概占了一半。 距离吴标所部阵地一里有余时,清兵集体朝马屁股上加了一鞭子,马的速度登时加快了。随着速度的拉开,马匹的素质和等级显现了出来,距离迅速拉开。前后左右散得更开。从南中军这个方向望去,给人以一种感觉,似乎正前方漫山遍野的都是建奴骑兵,黑压压的满是马匹与人头,除了阵阵野蛮欢快的嚎叫声之外,还有一片如云的旗帜,被北风拼命地撕扯着。 俗话说一马生风十马生雷。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一匹马冲阵时占的位置是几人之多,大批骑兵冲阵,直比几万步兵冲锋还有威势。 “丢那妈!当真有他的!” 吴标口中骂了一句,耳中听到了身旁军官和士兵们粗重的喘气声,他忍不住向各人看去,所有的军士们,都在极力等待,他们瞪着眼,直直看着那方。似乎欲将那边清兵揪下马来似的。 他狠命扯下手套,让寒风将汗涔涔的双手变得干燥些。略微停顿了一会,他眯缝起眼睛望着对面冲来的那些重甲骑兵。 不到二百步了。 “告诉兄弟们。最后一遍检查火铳!” 对付这股可战之兵不过千余的建奴。吴标还不打算大动干戈的动用火炮,只打算用火铳给他们好好的上一课。 很快,建奴骑兵滚滚而来,排山倒海般的铁蹄如洪水般绵延到了吴标的阵地之前不远。让他们有些奇怪的是,这支南蛮的军队果然不同凡响,居然如此沉得住气。不过这个己经不是问题,在大清铁骑面前,任何一支野外列阵的军队都是一触即溃的。击溃这部明军后,等待他们便是尽情屠杀的快感。 “阿爹,王叔。吴旅长那里不会有事吧!” 被数千马队狂风暴雨般的气势袭来,李华宝显得有些慌乱。他的小脸上满是关切和不安。 “放心。二公子,如果吴标不能对付这群辽东反贼,那他这个旅长也就不用做了。” 王宝头也不回的回应着李华宝的疑问。 天空中不时刮过一阵寒风,卷过来几片小雪花,打在脸上有点生痛,众军士呵出的口气,也都变成浓厚的白气,骡马也不时打着响鼻。 越发的显得整个战场威严肃杀之气浓烈。 “大人!敌骑距离我不到八十步!” “慌什么!不到六十步不准开火!” “七十步!” “传令,举枪!” 哗啦啦的一阵响声,前排的火铳手们将火铳从肩头取下,平端在手。 “放!” 六十余步的距离,加上战马狂奔的速度,火铳的射击效果是致命的。 第一排五百火铳兵齐齐举起他们的火铳,顿时一片密密层层的火铳如林般出现在队列中,对准冲近四、五十步的清军骑兵不留情地扣动板机。 “卟卟卟”火铳闷响不绝,一道道猛烈的火光冒出,紧随着这火光,火铳发射产生的大量浓密烟雾,最后在吴标旅阵前汇成一道宽阔的硝烟地带。 密集的火铳攒射,对于正在高速奔驰的骑兵来说杀伤力是巨大的。(大家可以自己想象一下高速行驶的车上突然有人用弹弓子朝车玻璃打了石子或者不锈钢珠子过来。)五百杆火铳近距离射击,如狂风扫过树叶,而且威力更可怕。火药如同一个很称职的拉皮条的,在弹丸与骑兵之间充当了媒介的作用。 密密麻麻的弹丸被火药燃烧产生的动力热情的推向前方,半推半就的朝着扑面而来的骑兵扑了过去。而那些可怜的骑兵们,不管身上披着多厚的甲胄,近距离的被这些家伙拥抱亲吻上,不论人马,身上立刻便是密密麻麻的粗大血洞。 伴随着火铳齐射的声音,对面那些正红旗重甲兵身上立刻冒出大股大股的血箭向外,人和马成片成片的倒下。 弹丸打在人的身上,就是一个碎裂破烂的大洞。弹道的不规则,造成最终创伤面积可能是弹丸面的数倍,甚至数十倍。这种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也很少有人躯干中弹还可以存活下来。 射人先射马的道理自古皆然,马的体积大,自然成为首选目标,它被打倒了,身上的骑手自然是非死即伤。大片人马中弹扑倒在地,不断有马背上的骑士被摔了个狗吃屎,随后这些人多被滚滚而来的骑兵踏成肉泥。在吴标军阵前的几十步内,聚集了大批的死人死马。它们成为了吴标的义务助手。阻碍了后续骑兵的冲击速度,成为了阻碍他们前进的障碍物,使得后续清军骑兵的冲击速度变成小脚女人。 “哈哈哈!打得好!打得好!” 一阵尖利的叫好声从李守汉身后传来,方才不知道躲在何处的二位天使从望远镜里看得清楚,不由得鼓掌喝彩。 如同惊天洪水一般突进的建奴骑兵进攻势头,仿佛遇到了拦洪大坝一般,溅起了巨大的血色浪花之后,暂时停顿了一下。这一下。立刻引起了王德化与王承恩的大声叫好。 亲临战阵,督帅士卒力战,这份功劳和资历这就算熬下来了。就算是二人已经是太监行业的顶尖儿人物,但是就算是在茶余饭后做个谈资也是可以笑傲群阉的。 “二位莫要高兴的太早了。建奴只是前锋受挫而已,马上就会改变进攻方法。”守汉觑了二位王公公的表现,有些不屑的提醒了一句。 “发信号给吴标,让他注意控制好部队,准备变阵!黄一山、炎龙!你们两个给老子把骑兵拢好,随时准备出击!” 守汉的中军中竖起了大明龙虎将军、总督南中各路军马粮饷事宜、总督两广剿匪事务的大旗。旗号摇动之中,司号员用尖厉的号音将守汉的命令传到了吴标耳中。 “主公也是忒以的谨慎了!”听得号声,吴标有些不太在意。但是慑于军令。他只得命令部队暂时收拢,四列火铳手将炮兵和旅部人员围拢在当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菱形方阵。 在付出了近百名重甲骑兵的代价后,建奴的第二波攻势迅速开始改变主攻方向,不再对吴标阵地的正面进行强攻,而是将兵马分为两股。试图绕过正面对这股南中军进行合围之后,再以骑射之术不断的杀伤对手。直到对方崩溃为止。 “切!多少年了,这群胡人还是没有长进啊!” 初临战场的李华宝,已经从最初的紧张中解脱出来,取代的是兴奋。 “从铁木真那个年头起。他们就玩这手,什么其阵利野战。不见利不动,动静之间,知敌强弱,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摧坚陷阵,全借前锋…… , 凡遇敌阵,则三三五五四五,断不簇聚为敌所包 , 敌分亦分,敌合亦合,故其骑突也,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来如天坠,去如电逝。自迩而远、俄顷千里,无非是利用骑兵的速度,用弓箭与敌军对射,直到敌军坚持不住崩溃为止!” 对照着眼前建奴的战术,想起学堂里先生的教诲,华宝变得很高兴,有些卖弄的指着远处那一幕活生生的教材大声炫耀着自己的见识。 “那,以二公子所见,应该如何处置?” 王德化有些不怀好意的给李华宝搭着表演的舞台或者是挖着大坑。 “用火铳与之对射!反正我军开一铳消耗体力不大,他在马上拉弓放箭可是要比我军消耗的时间、体力都要大!” 吴标部队阵前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火铳齐射声响个不停。整个阵型如同一个张开了浑身尖刺的刺猬、豪猪,尖刺便是处于最外层火铳手们铳口的刺刀,令建奴们无从下口。 方才的火铳密集轰击,己经成功地将清军骑兵冲击威势大大减弱,阵地外侧倒毙的人马,也阻碍了后面的骑兵们,令他们无法冲得更近、冲得更快!火铳不断的轰响齐射,在这个菱形空心阵型周围六十步这个距离内,己经成功地构建了一道绚丽而又残酷的火网。 第二波的骑兵大多数是新归附的关宁军,被身后的白甲兵驱赶着,被身旁那些红着眼睛只想用人头来换取军功改变身份地位的包衣们裹挟着冲上来,很多人己经不得不在百步外或是七十八步外就开始放箭,或是用力地投出标枪飞斧。 这样一来,骑射的威力自然大大减弱,毕竟马弓弓力较弱,射程不远,就算借着马力,箭矢在百步之外射出,对上身上披着九转钢甲又有皮坎肩保暖的南中军来说自然是强弩之末,而包衣们投掷出的标枪飞斧同样如此。此类武器最理想的抛射距离是三十步内。(解放军的手榴弹投掷,及格标准为35米。) “放!” 后三列的火铳兵轮番向阵前拼命轰击,每一轮排铳打出,就是一片的人喊马嘶,不断有清兵落于马下,或是战马痛苦地扑倒在地,很多马匹中弹后,巨大的痛苦让它们狂暴着。四下里横冲直撞,将刚刚被掀翻在地的骑兵们踏得骨断筋折,激起阵前更大的混乱。 一排又一排的火铳兵交换射击,最前排的火铳兵手执上了铳刺的火铳为身后的战友们提供着掩护。第一列火铳手施放完手中火铳后,急急退后装填弹药,第二排接着上前轰击。排铳声响起就没断过,火铳兵射击的时候,也不断有一些清军箭矢飞来。火铳兵们都有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还有胸甲。这种强弩之末的漫射箭矢,只要不命中要害,便是身上插个几箭也无妨。 但是。头顶上不时有箭矢掠过。视野里不断出现斧子、标枪等黑影,这些带给士兵们的冲击也是巨大的。在极度紧张的情绪之下,士兵们已经无法感受到任何事务,只是不断的凭借着平日里严酷的训练带来的肌肉记忆,不断的扣动扳机,击锤落下。开火,射击,蹲下,装填弹药,之后再次起身开铳。 “甲喇大人。不好!儿郎们伤亡太大了!怕是顶不住了!” 那个包衣牛录章京终究不能免除关宁军本色,跑到率领白甲兵督战的甲喇衔章京面前哭诉。一着急将说惯了的一套言辞说了出来。 “你这狗奴才!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瓜尔佳狠狠的朝他脸上抽了一鞭子,顿时脸上凸出了一道粗大的鞭痕。 “带着你的那群奴才,给本甲喇冲上去!破开这群蛮子的军阵!” “这个!?。。。。。” “不去?立刻斩首!” 瓜尔佳身后的十几个白甲兵立刻拔出了腰间的利斧,做出一副随时准备行刑的样子。 既然已经做了人家的奴才,少不得这条命就是要卖给人家了。那前山海镇千总心中不住的咒骂着,只得回头整顿部下,朝着吴标军阵的侧翼准备再一次攻击。 “好了!这群狗贼疲了!” 守汉和王宝几乎同时做出了这个判断。 “炎龙!” 守汉点手唤过早已按捺不住的骑兵团长炎龙。 “让本官看看,你的兵是不是和你一样都是敢于闯阵的好汉!还是只能在草场上骑马跑步的马夫!” “主公放心!炎龙的兵,都是和炎龙一样的好汉!” 矮小粗壮的炎龙,朝着守汉行了个军礼,飞也似的往自己的队列旁奔去,他手下的四百骑兵,早已跃跃欲试了。 “全体备马,准备出击!” “命令廖冬至,上刺刀!准备出击!” 两条命令分别从炎龙和王宝口中发出,整个勤王军的军阵中立刻骚动起来。 “二位公公,剩下的事情便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我们不妨到后面喝上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如何?” 见王德化与王承恩等人不断的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牵着战马往中军大阵边缘前进的数百名骑兵,守汉有些被人窥视的感觉,而且还是两个太监为首的!这种感觉实在不好!于是,他要制止这种行为! “将军,这个。”王承恩指着一伍一伍向前行进的骑兵,费力的组织着词汇。 同南中军其他兵种近乎于奢侈的装备相比,骑兵的装备几乎和叫花子差不多。绝大多数骑兵除了身上的一套甲胄,一袭红色披风之外,便只有手中的一柄马刀了。 只是有些看上去资格、技术较为老到的家伙马上挂着一杆长枪。 这样的装备,不要说与素称精锐的建奴骑兵对阵,便是对付京营中的三千营骑兵也是必败无疑。那些建奴骑兵,可是从虎枪到标枪,从挑刀到飞斧,长短皆有。 在二位王公公的惊异中,炎龙领着他手下的四百骑兵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入了中军大阵的最前方,似乎感受到临战气氛,很多马匹开始刨起地来,一些战马打起响鼻。守卫在那里的近卫旅官兵立刻为他们闪开了一个缺口,如同出炉的铁水一般,这四百骑兵缓缓的,却又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气势冲了出去。 “大人!蛮子的骑兵出来了!” 一个眼尖的分得拨什库指着正在调整队列的南中军骑兵向瓜尔佳禀告。 “娘的野狗来挑战老虎,狸猫来招惹黑熊!巴图鲁们,列队!让这群蛮子知道什么是骑兵!用马刀和长枪告诉他们,怎么在马背上作战!” 。。。。。。 烟尘滚滚。双方骑兵铁蹄,沉重地叩击在地面上,发出令人心寒的沉闷声响。 南中军的骑兵四百余骑,以十伍为单位,五十骑为一列,共为八列。 骑兵队官们不住的高声呼喊:“保持速度,保持速度,注意队形!注意队形!” 一列列战阵缓缓压向对面的建奴骑兵,一把把横向把握的马刀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应该是南中军骑兵最奢侈的装备了,全部用呲铁钢调析后打造而成,黄铜的护手圆盘,最大限度的保护骑兵的手腕。 第三百四十五章 长清,刺刀突击!(3) “骑兵,冲!” 随着一声号令,数百匹战马骤然加速,短短的两里路程,转眼间便冲到了尽头。 “轰!” 一声巨响,两股骑兵的洪流撞击在了一处,雪花同血花一起在空中飞舞。“咴咴……”沉闷的撞击声,被撞到在地马匹的惨叫声,还有双方战士凄惨的哭嚎声交织一片。 这样的骑兵战术,令瓜尔佳和那些自恃骑术精湛,自幼儿时起便在马背上生长的建奴骑手们惊讶不已。 “骑兵,还可以这样用?!” 数列南中军骑兵便是纵马奔驰,也始终团结紧密,一排排的马刀只往刀口向前斜指。如同一座移动的刀山一样飞驰而来。 铁浮屠!铁浮屠!铁浮屠! 瓜尔佳突然想起了老人们口口相传的一个传说,当年的大金国有着一支重骑兵,便是身披重甲的勇士在马背上,数十人为一列用皮绳拴束在一起,即使是人战死了,尸体依旧在马上。这些南蛮,从何时开始有了这样精悍的骑兵了?! 眼见明骑气势如虹,蹄声越发急促,汇成一片的轰响,用极其蛮横的战术一路撞将过来来,十几个冲在前面的建奴骑兵或是被撞飞出去,或是试图冲过对面的队列时被疾驰而过的马刀拦腰斩断,上半身凌空飞了出去,倒在地上辗转哭嚎,转瞬间被杂沓的马蹄踩为肉泥,只留下腰身继续在马背上被战马驮着在战场上狂奔。 转眼间,正红旗骑兵的锋矢阵型已经被摧折了箭头。堪堪便要冲到了瓜尔佳章京不远处。 看着对面如墙般的明骑,瓜尔佳第一次感到恐惧了。对面的骑兵,他们排得太密了,几乎是人挨人马挨马,膝盖碰着膝盖!这要怎么打,难道要双方对撞?这不符合他们一贯的战术与风格啊。 被南中军骑兵挟山填海的气势所慑,建奴骑兵们大多面对死灰。战场搏杀,他们不怕。但是,如此野蛮,毫无技术含量的数十骑排成一列,迎面高速飞驰而来,硬生生的撞击过来,这样的战术,却令人胆寒齿冷。 几十个关宁军出身的骑兵已经开始偷眼觑着逃走的路线,准备施展逃命技巧了。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列骑兵与七八名正红旗的旗丁、包衣迎头撞击在了一起。 就听让人牙酸的骨折声音不断。虎枪、挑刀、桦木镰刀,各式各样的的兵器在众人眼前飞舞,红色血雾弥漫。更有一些血肉碎片腾起。将飞扬而下的雪花染得通红。。 炎龙在第三列中,身旁几名亲兵紧紧的护卫住他。他们看的很清楚,连续与对面的建奴骑兵对撞,可谓是效果显著。 但是,南中军骑兵的伤亡也是无法避免的。第一列的四十名骑兵,转眼间便折损近半。炎龙看得很清楚。在刚刚提速后,就有一名骑兵狠狠的与一名建奴重甲兵撞在了一处,双方的速度,加上重量,带给二人的冲击和杀伤力是巨大的。一声闷响过后。两匹战马齐齐的翻到在地,挣扎了几下。无法再爬起来。两名骑兵更是口鼻中鲜血不断涌出,转眼被身后的战马踩踏身亡。 “轰!”“轰!” 对撞在继续。 双方骑阵对撞,都是一阵人仰马翻,各色声音响起。 建奴虽然已经开始胆怯,但是此时已经不可能退却,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否则便是被南中军一路衔尾追杀的结果,便是逃回了济南,在主子们面前也是难逃军法。 看着对面一路冲过来的南中军骑兵,瓜尔佳一面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一面心中不住的咒骂,这群南蛮的骑术和技艺,甚至不如那些正白旗的包衣奴才,可是为什么却令自己伤亡如此巨大,更加要命的是,军中开始怯懦了。这才是最要命的事! 他哪里晓得,这种骑兵洪流的对撞虽然残酷,但却是南中军骑兵这边占了大便宜。 虽然他们骑术不如建奴那样多年养成,从养育兵到歩甲再到马甲,然他们阵列密集,而且正红旗的骑兵凡是见过这种战术的,大多数已经是死人。而且,他们已经同吴标所部战了一阵,却丝毫未占到便宜,反而折损了不少人马。体力,意志、精力都已经消耗了不少,而南中军则不然,在耽罗岛上练习的便是结队冲击,只要能够在马上急速奔驰一千米不掉下马就是合格的骑兵。 马力、气势、队列都是瞬间便提升到了最高的南中军骑兵,对上了精气神体力都不占优势的建奴,孰高孰低,自然便是一目了然。 不仅仅是建奴胆战心惊,在高处观战的王德化、王承恩二位天使,领着京营的几位军官脸色惨白的观看这一幕骑兵对战。 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中,第一列如墙而进的南中骑兵,就象农人手中挥舞的镰刀收割稻麦一样,撞翻了不少鞑子兵不说,那密密麻麻的刀锋还使侥幸冲过队形的奴骑非死即伤,偶尔有全身而退的,他们要面对后列如纺车一般而来的骑兵阵。 轻骑兵如墙而进的战术显示出了威力。 “你们三千营平日里总是自夸是骑兵精锐,可曾敢于如此与奴骑对战?” 王承恩眼中带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神色,抓住一名三千营的千总,大声喝问。 短短时间内,手中仅仅一把马刀的寒酸装备,但却保持密集阵列的南中骑兵,有若巨锤呼啸,接连撞开多层奴骑队列,将他们一片片撞翻在地,鞑子的稀落阵列,根本无法抵挡南中骑兵的冲锋。 就算他们中大多数人都装备长枪大戟重斧标枪弓箭,但是也组织不起这样的密集阵列。 既然无法组织起来同样的队列来对冲。那就只能依靠个人技术,进行令一项蒙古人流传下来的骑兵战术,凿穿! 但是,南中军这种轻骑兵战术所采用的队形太密集了,几乎马挨马,虽说马间也有间隔,但是骑兵们向外横置的马刀却又缩短了这个间距。在双方战马都将速度提升到最高的快速运动中,这瞬间要巧巧穿过去非有顶级骑术。非常敏锐的预判力不可。 就算马匹有自己寻找空隙的本能,多数情况下,不撞也得撞,甚至是直接撞到刀口上去! 如此简单、残酷的战术所带来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瓜尔佳很悲哀的发现,那些自进关以来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余丁、包衣们开始在原地不断停下来,或往两边喊叫涌去,而那些关宁军的恶奴才,已经开始悄悄的拨转马头,随时准备开溜。 再看看明军两翼。似乎烟尘滚滚,策马出来的骑兵不断。 “主子,我们还是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一名家奴满头满脸不知道是自己的鲜血还是别人的额。胡乱揩了一把,脸上越发的显得狰狞。 “就是!瓜尔佳大人,反正对上南中军,打败仗的又不是只有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名包衣牛录领着几名自己的护卫,立马在前,随时准备开溜。 “全体!听我的命令!上刺刀!” 见炎龙的骑兵将建奴骑兵击溃已成定局。正是立功的好机会到了。吴标在阵中一声大吼,率先将腰间长刀拔出。 “沧浪!”“沧浪!” “咔哒!”“咔哒!” 一连串清脆的拔刀声,刺刀上的套筒与卡笋紧密连接后发出的脆响,一千七八百名火铳手瞬间成为了长矛兵。 “队形展开!杀!” 人们开始在队官和营官的口令声中疾步快走,方才的菱形方阵缓缓打开了两翼。又一次变成了四列横队。 “拉开间距!拉开间距!” 在旅部司令员的号音指挥之下,吴标的潮梅警备旅整个阵型开始缓慢而又坚定向前移动。便如一个活动的城堡般。与城堡不同的是,总计五列共约两千余人的部队,全数持铳,火铳铳口亮闪闪的铳刺,为这移动的的巨龙增添了尖牙利爪。 “大人!走吧!” 那牛录章京狠命的朝着甲喇衔章京瓜尔佳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瓜尔佳胯下战马吃痛不过,一路狂奔而去。瓜尔佳身后,十几个家奴和白甲兵紧紧策马跟随。 望了一眼瓜尔佳逃走的方向,那包衣牛录章京冷笑一声,身为甲喇先逃走了,那么他们跟着逃走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了。 回过头去望一眼,身后一片令人心惊肉跳的景象,八列骑兵已经击穿了整个正红旗的骑兵冲锋队形,分出两列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追赶过来不说,其余骑兵正在整队准备再给那些侥幸未死的骑兵来一次。而方才被建奴围攻的那支部队,正在挺枪从北面碾压过来,长长的队伍行军过程中,沿途不停的冒出一股一股白烟,闪动着几下火光,并伴有短促的火铳声,那是遇到了方才被打乱了建制的正红旗包衣、旗丁、重甲白甲等,用火铳招呼他们之后,便是以铳刺冲上前去攒刺。 稍远一些的两座大阵中又有一股骑兵如同一条红色的蛟龙一般翻卷着身躯从军阵中冲出,少时便分为两股遥遥的包抄过来。 “不好!快走!” 久经战阵的牛录章京很清楚,稍稍松懈一下,动作慢一点就有可能被包抄进包围圈,这一招,他已经从主子们那里领教过了,可是不想再当第二回俘虏。 全部挺起自己的长枪,前排枪手,对冲到近前那些稀稀拉拉,己经疯狂的清兵重甲们举枪就刺。枪戳入肉的声音不绝,彼此闷哼惨叫不断响起。 这些正红旗的兵丁、包衣,还有方才冲上去的四个正白旗包衣牛录,先是被吴标所部的火铳轮番打击,之后面对着菱形方阵的防御,更是老虎吃刺猬无处下口,几番冲击下来,可以说是伤亡累累。那些还有一战之力的人也被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战斗搞得没有了打下去的想法。最要命的是,各个牛录中,特别是那个正红旗满洲牛录中壮大、分得拨什库的大量伤亡,让军中没有了主心骨和指挥官,整个体系开始崩溃,那些出身于关宁军的正白旗包衣牛录中很多人又开始施展保命绝技——逃跑。于是,真正面对南中军的只有一小部分人,大多数人则是后背冲着南中军的刺刀。 他们原本森然。密密层层的军阵早己不成阵形。特别各人那股血勇之气早被打击了一大半。 就算这些人个个都有佛库伦女神保佑,有着李元霸那样的战斗力,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李华梅的师傅柳桂丹为南中军编出的这套刺枪术,又是最善于以众凌寡的。几个火铳手按照各自在甲中的编号分别站位,不需顾念自己两侧,只需往前突刺。或是一人诱敌,两人从两侧猛地向前刺出。 随着锋利的铳刺不停的刺出,又迅速地收回,再猛地向前刺出。每一次三尺长的铳刺如怪蟒探出,都收割着面前清军残兵的生命。 几乎每一个清兵,不管是重甲、白甲、旗丁、余丁、还是包衣阿哈。都面对着几个火铳手用铳刺围攻他们的局面。只能是无奈的挥动着手中的刀枪进行抵抗。就算是有那悍勇之徒,依靠个人武力砍到刺穿了一个铳手,那么他立刻会面对更多的铳手上前围攻,直到他倒地为止。 滚热的鲜血流出,湿润了干燥寒冷的大地,迅即冻成了一层薄薄的鲜红的冰碴。残阳之下,显得绚烂而又诡异的美丽。 。。。。。。 济南城内的德王府王城墙上,二丈九尺高的城头上每一个垛口上吊着一具尸体,那是兵败逃回济南的正红旗满洲官兵的尸体。 在德王府内,往常为德王起居、接旨、祭祀等重大礼仪活动的场所承运殿前。几名巴牙喇兵正在挥动手中的长鞭奋力抽打着跪伏在丹陛之下的几个人。 “打!给本王好好的打!这群奴才!稍稍遇到一个强硬些的明军就三魂走了二魂,七魄短了五魄的。被人打得如此!” 扬武大将军,正红旗旗主成郡王岳托,坐在从德王书房中搬出来的一张楠木太师椅子上,余怒未消的指挥着自己的巴牙喇兵教训手下这群不中用的奴才。 被鞭打的几乎看不出人形的,正是正红旗满洲的甲喇衔牛录章京瓜尔佳,而在他身旁,两名侥幸和他一道逃回济南的正白旗下包衣牛录章京正在胆战心寒的看着这一幕。 高踞在高六尺九寸正殿殿基上的奉命大将军多尔衮,镶红旗旗主杜度,镶白旗旗主多铎,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岳托处理着旗内的军务。 瓜尔佳领着两个正白旗包衣牛录和数十骑军马大败逃回济南城后,他的本旗主子立刻暴跳如雷。本身这正红旗中就有不少是他老爸代善安插进来的眼线、钉子,上下左右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死了他,等着他犯错。这群奴才去打区区一个长清县,不算那些包衣阿哈,光是牛录就去了五个,可战之兵达到了将近二千五百多人!算下来几乎是一旗兵马的三分之一了!但却是大败而回,正红旗满洲那个牛录,除了牛录章京仅以身免,其余的几乎全灭。 这如何不令他恼怒? 顾不得逃回的人中还有不少是正白旗下的包衣,岳托下令全数吊死在王城城墙上,给全军上下的奴才们做个榜样! 打了好一会,几名巴牙喇兵将瓜尔佳架了起来,一路拖曳到岳托脚下,将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瓜尔佳狠狠的丢在坚硬冰冷的汉白玉台阶上。 “瓜尔佳,你这不中用的东西!你真是丢尽了我正红旗满洲的脸面,你领着千余兵马,去攻取明国区区一座县城,居然就逃回来的这么几个人?!你这奴才如此无用,我正红旗留你作甚!来人!拖下去!军法处置!” “扬武大将军且慢。”居中而坐的多尔衮摆手制止了岳托的表演。他在正红旗中的眼线告诉他,这个瓜尔佳同岳托的弟弟硕托有点关系,硕托镇守保定,为大军看守掠来的财物人口,守住后路,地位自然重要。且二人又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这么多年患难想从,岳托怎么会杀自己弟弟的心腹人?这个顺手人情,多尔衮为什么不要? “奉命大将军,您有何吩咐,请讲便是。” “这奴才,打了败仗,辱没了正红旗满洲的军威,自然要严加处置。但是,对阵的敌军是谁,如何作战,怎的就战败了,这些我们都没有问,扬武大将军如何便要将他处决?” “瓜尔佳能够在正红旗满洲中充任甲喇衔章京,自然也是英勇敢战之士。入关以来立功颇多,此番出战,领着将近两千兵马出去却如此惨败而回,贤侄,如何不问清楚缘由就要行军法呢?” “至少,我们也要知道,究竟是明国那支军队如此强悍,能够一次战败我如此众多的兵马?” “十四叔教训的是,却是我有些急躁了。” 多尔衮给岳托搭的这个台阶恰到好处,令岳托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瓜尔佳,你说!你是被哪支明队战败了的!” “主将是谁!” 不问还好些,等听得瓜尔佳说出了作战的经过,不由得在场众人齐声咆哮起来。多尔衮、多铎、岳托、杜度这两对叔侄暴跳不止。 “杀将去!一个不留!”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撞进来!” “三年了,三年寻你不到,今天你撞到了咱们的刀口上了!” 有分教:大清河边,翻作修罗场,五峰山下,顿成尸骨堆! 第三百四十六章 长清,刺刀突击(4) 自家事情自家知。 再怎么篡改史料,说自己是被继母赶出家门之后在山林间挖人参、采金子,猎杀野兽毛皮,逐渐起家,然后以三十道敕书、十三副铠甲起兵打下了江山。或者是编造民间神奇的传说,说自己有神鸦护佑,圣灵保护,便是追兵在眼前也无法发现;甚至说脚上生有北斗七星的朱砂痣。(纯属胡说八道,那个时候的建州野人,知道那几颗星星是北斗七星?) 但是这些只能瞒哄别人,却瞒不过努尔哈赤自己家族中人,更何况是随同他一道起兵四处作乱的老儿子、大孙子? 这奉命大将军、扬武大将军,如何不知道自己家族的发家内幕?如何不知道当年阿玛(玛法)几乎每年都派人到京城向明国皇帝进贡,向朝廷大佬行贿?如何不知道自己家与辽东李家之间那些暧昧不清的情缘往事? “大明龙虎将军,李?!” 岳拓和杜度听到瓜尔佳提到击败他的那支明军部队,正是三年前在京畿地区令两红旗蒙羞,丧失了两个甲喇兵力的南中军。而且更加令人气愤的是,这群南蛮居然打出了大明龙虎将军的旗号公然挑衅,那可是当年玛法大人在明朝的官职,这群狗贼竟然如此放肆?!而且还居然姓李,这狗才,这是在辱骂我们吗?(在杜度、岳拓这些年长的努尔哈赤家族第三代人耳中,隐约也曾听到过无库玛玛西塔拉与李成梁之间的暧昧故事,以指挥使夫人的身份。如何在宁远伯府上一住经年?而且爷爷努尔哈赤更是被李成梁视如己出?) 而多铎、多尔衮兄弟也对这支南蛮的狂悖之举气得火冒三丈,入关以来,诸路明军不说一溃千里,也是一触即溃望风而逃,这股该死的南蛮,上次被你们占了点便宜,害的本王损失了人口财物。在八旗内部威信受损,如今又想故伎重演?! “十四叔,这股狗贼特异的猖狂,本王便领右翼兵前去,踏平他的长清!” “就是!十四叔。本贝勒愿意领镶红旗所部人马为扬武大将军助阵!” 多尔衮很是喜欢的看了这两个儿子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大侄子一眼,他们愿意去冲锋陷阵,损耗两红旗的实力,自己又何乐而不为? 不过,身为全军统帅,他还是要从全局的高度来考虑。同时也要表现出自己的风度出来。 “安平贝勒、成郡王,你们的本部人马过于少些。特别是成郡王,正红旗满洲不过二十几个牛录。又在保定留下了五个牛录,这又在长清折损了一个。而安平贝勒的镶红旗满洲,也不过二十六的牛录,你们两红旗所部加起来。旗丁和披甲人实在是太少,两红旗蒙古又被济尔哈朗带回了盛京。” “无妨!本王便领着旗内两千巴图鲁,祈求十四叔拨付给我五千八旗蒙古兵,我定当斩将夺旗来献!” “除了五千蒙古八旗,本王再拨给你五十个两白旗包衣牛录,以壮声势、厚你的兵威!” “五十个牛录?!” 岳托和杜度有些惊呆了,虽然那些前明国关宁军的战斗力比起满洲八旗来稍逊一筹。但是论起兵甲精利、个人技艺,却是比起蒙古八旗来强盛过不少。这样算下来,两个人手中就有两千两红旗嫡系战兵精锐、五千蒙古八旗兵和至少一万三四千包衣牛录兵。这样的兵力,对付兵马不足一万的南中军,简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整个济南战栗了起来。从历城到长清的道路上,牛录官旗、甲喇旗号,各旗旗主、王爷、贝勒、巴牙喇纛章京的龙纛蔓延成一片旗海,将近两万战兵、马匹形成了一段粗壮的人流,浩浩荡荡的朝着几十里地以外的长清扑去。 全身通红铠甲,黑盔红缨的正红旗满洲,或是红甲镶着白边的镶红旗满洲,全身明盔明甲,外面套着显示自己身份和军功南中甲的巴牙喇兵,身上明盔暗甲的披甲人、旗丁身上披着柳叶甲、头上戴着皮帽的八旗蒙古兵,同身上仍旧披着明军制式甲胄,只是在左肩缠着一圈白布的两白旗包衣牛录,卷起了滔天的杀意。 随军的杂役、抓来的大明百姓们,为军队运输着粮草、器械、辎重,艰难的在官道上紧随不舍,沿途丢下了至少数百具尸体。 “奴贼大队兵马来临了?” 站在长清城头,王德化望着远处一拨一拨往各个方向哨探的骑兵斥候,用尖厉颤抖的声音紧张的向李守汉确认。 虽然知道消灭了围攻长清县城的建奴,势必会引来在济南的多尔衮等人疯狂的报复行为,但是,当第一次从斥候口中得知济南方向出动的人马大概数量的时候,还是吓了王德化公公一大跳。乖乖,三万左右的人马?还只是战兵?“女真兵满万不可敌!”紧张、恐惧的情绪,己经从京营官兵身上悄悄的传染到了王德化等人的内心之中。 二位王公公领着几个京营军官和锦衣卫旗校,同守汉站在县城城墙上往东面通往济南府方向的官道上看去,黑压压尽是清军各旗兵马与旗号,他们人马密密层层似乎一直绵延到天地间相交地平线上。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何况对面远不止一万,更有为数众多的骡马牲畜辎重与随军的杂役、民夫以及被俘虏的百姓随行?一片浩瀚的人海中,不住的传来阵阵人喊马嘶之声。更加显得杀气冲天。 “大将军,我们当真要在此处与建奴铁骑会战?”王承恩倒是还好些,没有像几个京营军官那样被辽东反贼的军马气势吓得腿肚子转筋。 “不错!就在此处,击破蹂躏山东的逆贼!” “大人,敌骑猖獗。不如我们暂时避其锋芒,转进到大清河船上,待其疲惫懈怠时再从长计议如何?” 一名三千营的游击战战兢兢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王德化对于这个提议也颇为赞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守汉,希望能够从他口中得到认可。大队人马撤到船队上,在大清河的河道中暂避锋芒,这个说起来也是颇为合理的。 但是。守汉没有搭理那个游击。 “押上来!” 随着他厉声威喝,几名亲兵将三名建奴军官推搡着押到众人面前。 守汉指着不远处的几面织金龙纛,“给我说说那些旗号都是谁的,胆敢胡说八道,我立刻送你们下地狱去!” 看到远处兵马旗号中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几面织金龙纛。那几个被绳索捆得与即将被屠宰的肥猪相仿的正红旗军官、巴牙喇兵不由得兴奋起来,口中呜呜耶耶的叫唤着。 “正中的是我满洲正红旗旗主、成郡王、扬武大将军岳托主子的旗号,他是此番我大清入关的右翼兵统帅。他的上首,是镶白旗的饶余贝勒阿巴泰主子,他的下首则是镶红旗满洲旗主,安平贝勒杜度。后面的大多是各旗巴牙喇纛章京的旗号。甲喇、牛录龙纛、认旗大概有百十面之多。我大清兵这次精锐出动了三万人,你这区区不到万人的蛮子,还是及早投降才是上策!” 简单的介绍了对面的统兵将帅们之后。那军官竟然想劝降守汉。 “好了,推出去,斩了!” “我是为了你好!你却要杀我!你不得好死!我家主子会把你。。。。。”那军官不住的高声叫骂,转眼被一声闷响结束了骂声。 “知道为什么杀他吗?” 两个被俘的分得拨什库被吓得面如土色。他们杀人的时候凶悍无匹,但是面临死亡威胁时同样胆怯懦弱。 “因为他没有说实话,欺骗本官!”守汉的声音冷过北风。 “你满洲八旗不过三百一十个牛录,就算两白旗实力雄厚人口众多,也不过九十八个牛录,上哪里去寻找这百十个牛录?这厮不是该杀吗?” 守汉的语调平缓,柔和。但是在众人耳朵里却是寒冷之极,那两名分得拨什库吓得叩头如捣蒜一般,“大人!大人!他实是没有说谎!正白旗的睿亲王、镶白旗的豫亲王两位主子,在鸡泽杀败了高起潜之后,便将俘虏的明国官兵编成了五十七个牛录的包衣,想来饶余贝勒此次前来,除了本部的六个牛录之外,便是这些包衣牛录了!” 一面鼻涕眼泪不住流下苦苦哀求,两名分得拨什库讲述了这骤然增加的两白旗兵力原因。众人听了无不惊诧,这个高起潜,丧师失地也就罢了,如何给建奴送去了两万大军?心中责骂高起潜,却又对守汉对辽东反贼内情之了解颇为惊奇,就连两名分得拨什库也心中惴惴,“这个明国大人物究竟是何人,竟然对我八旗内情如此熟悉?” “好!”守汉指着那两名分得拨什库,“这两个人押下去,好生看管,给他们士兵的伙食,不要饿得瘦了,省得向皇帝献俘的时候难看!” “传令下去!” “奉令!” 城头上南中军数十个营以上军官齐齐的插手施礼。 “此战,凡有擒斩辽贼伪酋岳托者,一律赏银元十万记一等功一次晋升一级!凡有擒斩辽贼伪酋杜度阿巴泰者,赏银元三万记二等功一次,本级尽先晋升!” 别的没有听清楚,那些护送二位王公公的京营军官和锦衣旗校们对于赏银元这个事情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娘的,斩杀或者生擒一个建奴头子就有至少三万银元的赏钱,这要是被老子有这样的运气,回到京城,买宅子娶上七八房小妾也是够用了的! “大人,我等有意随大军杀敌!请将军成全!几名军官立刻慷慨激昂站出来向守汉请战。 看着这几个三千营、御马监等部队的军官一副热血慷慨的样子,守汉心中一阵好笑,尼玛的!当日打一百多鬼子二百多伪军的建奴时就把你们吓得和小鸡子是的,这个时候建奴大军压境,你们却跳出来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十万银元? “大人。何以如此悬出重赏?”王承恩也是兴奋的面带潮红,不过心中却也有些疑惑,就算是你李大将军有钱,也不至于如此一掷万金吧? “一来,奴酋岳托身为伪成郡王,正红旗满洲酋首,二来。此次入关进犯,他是所谓右翼兵统帅,一路攻城夺地,杀害我大明军民官吏,宣大总督兵部尚书卢大人战死与其有着脱不开的责任!开这么高的赏格。还因为岳托这奴酋贼帅率军攻破济南后屠杀了十万平民!” 蓦地,守汉突然想起一件事突然间一阵头晕目眩。 “快!将那两个家伙给我押回来!” “我问你等,你们的这位主子王爷,自入关以来,特别是到济南之后,身体如何?!” 守汉记得。这位岳托王爷似乎是在这次入关时因为得了天花病死在了济南,人是进关了,但是命却留在了关内。 两个俘虏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大将军问这些何故。“主子的身体一直不错,每顿饭几斤肉一斤酒是不成问题的。每隔个一两天要给他送一回新的蛮子女人。” 一旁的李华宝跳将起来挥起手中的短刀刀鞘照着两个家伙的饼子脸便抽打过去,登时打得两名俘虏满嘴的鲜血和牙齿。 “奇怪,不是说这厮因为天花死了吗?”守汉有些纳罕。他觉得应该是哪里出现了些问题。 “你等营中近日可有疫病流行?”倒是王宝,跟随守汉年头久了,大体能够揣测出主公的心中所想。 “没有,出征之前,全军上下都种了那个啥,痘,凡是身体不合适的。都留在了盛京!” “妈的!”守汉差一点一口鲜血没有吐出来!技术的流失和扩散难道就这么快?!辛苦搞出来的种植牛痘技术若是被建奴掌握了,那么困扰他们的人口基数不足这一问题也可以暂时缓解一下了。 “来人!出兵!” 。。。。。。 织金大纛下,岳托脸色阴沉看着不远处从长清县城之中一队一队开出城外面对着五峰山、卧虎山自己扎营所在列阵的军队。策马于山坡之上,令他可以清楚的看清对面的南中军阵容。在他身旁身后,聚集着杜度、阿巴泰等入关的正红旗、镶红旗、镶白旗三旗将帅,几个八旗蒙古的固山额真们,也是策马站立在他的身后。 在他们身后,精锐的三旗巴牙喇营战士,还有更多的白甲兵、旗丁、重甲兵、披甲人、包衣,则是沿着山坡密布。 很快,南中军在县城南面依托城垣和河道扎住了阵脚。 “方才是那几位将军愿意与我南中军一道杀贼立功的?”骑兵团团长炎龙策马在众位大人、天使面前疾驰而过,高声喧呼。 在紧贴着守汉驻马观看建奴阵势的王承恩身后,几个军官竭力将自己的身影躲在旗脚之后。 “我要前去挑战奴贼!哪位将军愿意同我一道前往?!” 炎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只管用他那不太标准的官话大声叫嚷。 “娘的!你急着去送死,别叫我一起去啊!”那名游击心中不住的叫骂,对面可是三万清军,满打满算自己这边只有不到八千人,还去挑战人家? 一阵激昂的军号声响起,紧接着更是一阵战鼓敲击,听了这鼓声,不由得岳托等人为之一振,难道说敌军进攻了?!多少年了,都不曾有过明军敢于主动进攻清军的事情了!今天可以好好的打一仗了! 忽然。南中军阵型猛地收缩了一下,为数十骑让出一条宽宽的通道,之后又迅速合拢。单只这一个动作,就让阿巴泰等人惊讶不已。这股小小的马队有如一支利箭奔出,他们呼啸前来,为首数人手中高擎着巨大的旗帜,其余的人有的用长枪高高挑起盔甲刀枪等物,在队列的最后,一些人的马匹后还用绳索拖着数个被擒获的正红旗兵丁。 为首的炎龙高举着写有大明龙虎将军李字样的军旗直直的冲向清军的前沿,令前营的清军微微骚动起来。 “那旗子上写的是什么?” 阿巴泰等人询问身旁的通事。 “大明龙虎将军李。”通事谨慎的回答。 阿巴泰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 此时,前营的士兵不住的发出阵阵愤怒的叫骂声,在他们的叫骂声中,整个阵型更是一阵阵微微骚动。原因无他,只是看到了那数十名骑兵用长枪挑起的,不是本旗的头盔,便是镶着白边,上面满是血痕和孔洞的镶红旗甲胄。在前面指挥部队的甲喇章京们见己方军心动荡,不断厉声喝道:“敢有任何擅自行动者,杀无赦!” 这情形真是颠倒过来了,以往都是清军在明军阵前挑衅叫骂,用尽各种手段侮辱,试图将明军引诱出来,或者是最大限度的摧折明军的尊严和自信,进而建立自己野蛮却又有力的暴力形象。但是今天却是攻守易主了。甲喇章京、牛录章京们个个脸色铁青,但是军纪森严,只得制止住身旁愤怒的战士,严令列阵谨守等候主子们的军令。 各旗内的弓手和白甲兵、重甲兵们,摘下自己的步弓将弓弦绞得紧紧的,开弓如满月搭箭在弦,只等这些不知死活的骑兵进入射程,便箭矢齐发用弓箭教教他们如何尊重八旗满洲的大爷们。。 炎龙等人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冲进他们弓箭射程内,只是在阵外绕圈奔驰。不停的叫嚣辱骂着八旗的祖先,挑战着八旗兵的最后底线。伴随着阵阵俘虏痛苦的哭嚎声,阵阵叫骂声被北风送到了岳托等人耳朵里。 “尔等胡儿,可敢一战?” “不敢作战,就赶快回你们的盛京,将你们的老婆女儿送来,我家主公不嫌你们粗鄙,愿意效仿当年宁远伯,日一下你们的老婆女儿!” “当年!宁远伯可是日了你们的老奶奶,才生下了你们!” “杀!杀光这群尼堪!” 五峰山上,岳托脸色扭曲,神情恐怖到了极点,大刀猛地向前挥动。 早已按捺不住的岳托长子、正红旗满洲巴牙喇纛章京罗洛宏统领着数百巴牙喇兵如同洪水一般从五峰山山坡上直冲而下,朝着对面的南中军军阵冲了过来。 在罗洛宏这股先锋身后,至少十个牛录的两红旗重甲兵紧紧跟随。 所有人都在不住的高声呐喊着,“杀!杀光这群蛮子!” 第三百四十七章 长清,刺刀突击(5) : 感谢各位的支持和编辑们的鼓励。另外很是不好意思的告诉大家,昨天的章节出现了一个小错误。岳拓的长子这个时候似乎还不太大,还没有做到巴牙喇兵章京。失误了。 在炎龙领着数十骑出阵挑战之初,这个石破天惊的举动就令王德化几乎将耳朵上的眼镜腿掰折。对面的三万建奴军队,己方应该凭城固守等待增援,这位胆大包天的将军,居然命人前往挑战,还,还辱骂起对方来了? 他忧心忡忡的看着对面建奴军队发起的冲锋。对自己的命运不禁阵阵的担忧。 两百名重甲兵从山坡上策马冲下,其声势惊人,从天而降的强大动能,令他们如同巨大的石块从山坡上滚落下来,隆隆作响。这些重甲兵身后,更是十个牛录的两白旗包衣,形成了一股庞大的泥石流,仿佛要将整个南中军军阵和长清县城一口吞下。 为首的正红旗巴牙喇纛章京,打得主意很不错,他要利用这强大的冲击速度,一鼓作气冲进南中军的军阵之中,之后施展出重甲兵强悍的搏战能力,大肆的展开屠杀。 都以为建奴以骑兵见长,长于骑射,其实这是一个误区或者是烟雾。比起骑兵战,清兵确实更擅长步战,明笔记《顷见新略》有言:“谓奴步善腾山短战。马兵弱。叶赫马兵最悍,步兵弱。故奴畏北骑,北畏奴步。叶赫白羊骨辈曰:‘我畏奴步,奴畏我骑,力相抗也。技相敌也。’” 而且,自从黄太吉登基称帝以来。对于火器的投入也不断的加大,大量的火炮、火枪被制造出来,装备了八旗军队。成为他们攻城破军的利器。决定明清双方在辽东命运的松锦大战,明清双方均使用大量红夷大炮。仅松山一役,清军就调运炮弹万颗。红夷炮四十门,炸药万斤。松锦大战后,屯兵锦州的清军已经拥有红夷大炮百门,而关外明军火炮大多落人清人之手,只有驻守宁远的吴三桂部,尚存十多门红夷大炮。 明清火器形势逆转,时西洋传教士汤若望惊呼:“彼之人壮马泼,箭利弓强。既已胜我多矣,且近来火器又足与我相当,孰意我之奇技,悉为彼有。目前火器所贵西洋大铣,则敌不但有,而今且广有之矣……” 入关之后,历次战役火器都充当了决定性的角色,江阴战役、潼关战役、大同战役。无不是如此。而到了康熙年间,更是不停的用火炮、火枪来欺凌对手。那种说太平军在岳阳获得了吴三桂埋藏火炮而实力大增的说法实在是特别的不靠谱,如果当真有百余年后还能大显神威的火炮。那么吴三桂怎么始终没有突破长江防线,没有将势力扩展到长江下游,同清军展开对东南的粮袋子、钱搭子的争夺? 所以,那种所谓满清只知道骑射的说法实在是可笑的很。在对于火器的重视和技术、战术的开发掌握上,在辽东时期的建奴就已经提升到比明军高了许多的程度上。 那正红旗的巴牙喇纛章京一手高擎着自己的认旗,左右摆动。呼喊冲杀。他看得很清楚,对面的南蛮军队不过数千人,骑兵都是被摆在了两翼。而且看上去那些骑兵都是些刚刚学会骑马不久的生瓜蛋子,如何与他手下的这些精骑对战? 更加可笑的是,几乎全部的火铳手被排列成三列,齐刷刷的列在了阵前。 不但军阵单薄,而且除了火铳外,连火炮都没有。他们就不知道,这薄薄的阵列,简直就是一张薄纸一样,被锋锐的八旗铁骑一冲就破?在重甲兵的快马长枪面前,这种阵势基本毫无反抗余地,然后就是一场快意的屠杀和劫掠了。 而在这薄薄的三列队形之后,更有数十个身着锦袍,衣饰华贵之人,想来定是南中军中首脑人物,拿获了他们,或是惊得他们四下了乱窜,这场仗就赢定了!就像对付其他明队一样。 在距离南中军阵型不到二里的地方,这些正红旗的重甲兵惊奇的发现,对面那薄薄的南中军阵型突然又一次变阵。 以哨为单位,各部迅速收缩,将身后的火炮炮位显现了出来。 “开炮!” “开炮!” 各炮的炮长们不停的重复着从中军传来的命令。十二磅炮、八磅炮、六磅炮,在这个距离内都是最佳射程。 各门火炮早己诸元调整完毕,只待建奴冲进预先测绘好的射程之内。随着炮长的一声命令,一门团属六磅炮的炮手奋力向前挥动火绳!炮身猛的剧烈抖动一下,炮口喷出凌厉的火光,浓厚的烟雾随之冒起,随即便是一声巨响。强大的后座力,将炮架上的弹簧压缩到了极限,使得双轮炮架都向后退了好大一步。 震耳欲聋的炮响中,一颗五斤多重的圆铁球带着炽热恶狠狠向正在疾驰而来的那些正红旗满洲重甲队形中砸去。 “明中有火炮,还可以打这么远?” 那正红旗的巴牙喇纛章京冲得正在兴头上,突然间见对面开始开炮了,数十枚大小不一的铁球朝着自己的队伍猛扑过来。 方才的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立刻变得荡然无存,不住发出的吼叫也戛然而止,所有的重甲兵们,都死死的看着炮弹飞来的方向。 第一颗炮弹砸在了重甲骑兵们前进的道路上,虽然弹着点处距离众人的马头较远,令大家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们忘记了,实心的大圆铁球,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地面被冻得如同钢铁一般坚硬的情形之下,炮弹是会奔跑跳跃的,而这种奔跑跳跃所带来的杀伤力,也是以碳水化合物为主要组成部分的人体无法抗拒的。 这枚炮弹蹦蹦跳跳,被坚硬的地面弹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向前又飞了十数步。落在了地上但是去势未减,直直的朝着那巴牙喇纛章京的战马冲了过来。 咔嚓一声,巴牙喇纛章京来自科尔沁草原的战马,被势头凶猛的炮弹将右腿带走,立时站立不稳。斜斜的倒了下去。巴牙喇纛章京也是向外侧被摔翻了出去。 “妈的!真是倒霉!” 巴牙喇纛章京眼前一黑,脑海里浮现出来了最好一丝意识。他被摔断了颈椎骨,同时身上的几层甲胄互相摩擦冲击,被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的颈动脉切开。一道血箭染红了他的盔甲。 那枚炮弹除了残酷的杀害了久经沙场,战斗力数值极高的正红旗巴牙喇纛章京之外,还带走了一个重甲兵的头颅,两个随军家奴的手臂,还有几个人的大腿小腿。打翻了五六匹马。击穿了重甲兵的冲击队形,在人群中打开一条血路,乱窜良久,最后才停了下来,留下一处处鲜血与嚎哭一片的凄厉长嚎声。 随后而来的几十枚大小不一的大铁球,如同顽童向水面上斜斜投出的瓦片一样,不停的弹跳。在人群之中溅起了无数的血肉碎块。一枚炮弹击穿穿透了两个重甲兵的胸膛,又将随后一个家奴的头颅打成红白相加的杂碎。之后去势不停。斜斜的将一名策马疾驰而过的重甲兵头颅带走,那人的尸身却依旧在马背上,脖腔之中向外喷出一股股的血柱。让旁边几个包衣牛录的士兵尖叫起来。 一枚又一枚大铁球不断飞来,或者是直接击穿正红旗的军阵,将一个又一个阻挡在它们飞行路线上以碳水化合物为主构成的身体打得稀碎,或是落地后被坚硬地面反弹起来激射跳跃飞入阵中,将那些身披两层甚至三层重甲的兵士打得手脚断折。 一轮炮击过后,几十个重甲兵成为炮弹下的牺牲品。残缺不全的尸体倒伏在距离南中军阵地不足二百步的地域之内。尚有一丝生气的重伤号们倒卧在血泊中任由寒风吹拂。 “章京大人死了!” “章京大人死了!” 坏消息被惊恐的士兵大肆传播着,后面跟随重甲兵冲阵的正白旗十个包衣牛录顿时阵型大乱,前锋的数百人收势不及,迎面撞进了正在仓皇嚎哭着向南逃回的重甲兵队形之中。 一时间,无数个身体撞击在一起,那些被死亡恐惧吓疯了的重甲们看到这群包衣牛录身上的明军甲胄,第一反应便是挥动手中的长枪大刀奋力砍杀穿刺。 干冷的空气中,不时飘扬着一股股浓厚的血腥味,还有淡淡的硝烟味。 费了好大的力气,岳拓等人才将溃退下来的十个包衣牛录收容好。将百十个率先逃跑、与重甲兵刀枪相见的包衣斩首悬于高杆之后,岳拓脸色铁青,朝着眼前的十个包衣牛录恨恨的看着。 这群家伙,若是说他们有错,似乎也不是。先行溃退下来的是正红旗的重甲,冲乱了他们的阵型。但是,若是不加以惩戒,自己旗下那几十个重甲兵又死得有些冤枉。 “你们,先行攻击!我两红旗勇士在后为尔等压阵。” 低沉的号角声中,一个牛录一个牛录的包衣们站列整齐,在阵前排成密集的阵形。这些前关宁军官兵大多是将领和军官豢养的家丁,他们身上披着镶铁棉甲,虽说不如那些别着兵丁刀,云梯刀,背着盾牌,身着铁甲的满洲八旗步甲兵,但也是个人技艺娴熟,作战能力与满洲八旗中的旗丁不相上下的,甚至更强些。 在这十个牛录队列的后面,是一千身披双层重甲的清兵,这些人大部分是旗中精锐的马甲,步甲兵,个个手持八旗长枪或是虎枪。只要这十个牛录的包衣冲进南中军的队列并与南中军搅在一起,他们立刻用长枪结阵冲击。 最后是五百的重骑,不但每个士兵身披两层重甲,个个手持长枪,便是马的身上,也罩着厚厚的镶铁棉甲,跟随在这些步兵身后。最后还有二百多的巴牙喇兵,一色的水银重甲。手持铁柄长刀或是长枪,策马跟随在最后面。 “可惜来得太紧急了些。否则,让你们这群蛮子也尝尝我大清炮火的滋味!” 岳拓狠狠的朝着对面那个军阵看了一眼。 “岳拓也太瞧得起我了!” 守汉略带着些轻蔑。将建奴的调整调动通过望远镜尽收眼底。 “大人,奴酋岳拓如此大动干戈,一口气押上了五千人!光是牛录旗便有十多面,还有几杆甲喇大纛!” 王承恩有些兴奋的在守汉身旁叫道。方才炮兵的胜利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他策马立在守汉身旁。希望从他这里能够学到南中军如何摧毁强敌的秘法。 不仅是建奴步兵做了正面进攻的部署调整,随同岳拓等人前来长清的五千蒙古兵同样分兵两千左右,从卧虎山、五峰山两路向长清县城做迂回,试图在两翼对南中军部队进行牵制,甚至是从侧翼突破南中军的军阵。 除了进攻之外,还有一个功能就是防御,提防南中军的骑兵从两翼向建奴的中军发起突击。 大批的蒙古军队骑兵喧嚣唿哨着向两翼移动而去,所有的骑兵皆是披甲战兵。每人或穿柳叶甲或是罗圈甲,头戴红缨帽或是瓣子盔。每个骑兵身上,每一佐的骑兵,举着黑缨大坐旗一杆,每一甲的兵丁,则是什长背上插着黑缨小旗一面。 “吹号!将各旅、各团的骑兵通信队集中起来,统一归骑兵旅长黄一山调遣!黄一山,给你四百骑兵。把东西两路的这群鞑子给我赶回他们的老窝去!不要在老子眼前碍手碍脚的!” “吴游击!带上你的人,听从黄旅长的调遣!胆敢畏缩不前,咱家杀你全家!”王承恩用尖利的嗓音威吓着那名三千营的吴游击。 “属下早就想杀敌报国了!” 那吴游击脸色通红的向王承恩雄赳赳的行了一个军礼。他这几日来早就看明白了,同南中军一道作战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这样的好事,为啥不去? 一阵马蹄声急促敲打着地面,数百名骑兵卷起一阵寒风向东西两路迎着乱糟糟小步而来的蒙古骑兵冲过了去。 “公公!还请公公到炮队去督战,让儿郎们看到朝廷天使同他们在一起杀敌。” “好!能够操弄火炮。正是咱家一大快事!多谢!多谢!” 王承恩领着几名小太监往炮队阵地急匆匆奔了过去。 寒风送来的阵阵号角声中,清兵的队列缓缓向北逼来。今日作战,与以往建奴作战习惯有些不同。之前建奴作战向来是两重甲兵在前,轻甲善射之兵在后。便和现代战争中坦克在前引导装甲步兵冲锋一样。 但是,今日那些手上持着巨盾,右手上拿着红漆长刃大刀,又或是半月短柄斧,身躯粗壮神情凶恶的鞑子兵,却在大队牛录后面充当督战队。看他们身上鼓鼓的样子,就知道至少披了双层重甲,外层镶铁棉甲,内层精良的锁子甲,有人甚至在外面还罩了一件南中甲。与这些人一样盔甲装备的,还有一些手持铁制长柄挑刀、虎牙刀或是虎枪、长枪的人,每人的枪下,都有几寸长的铁樽。这样做的目的是要用炮灰来吸引和消耗对方的火力,为主力争取空间和时间。 队伍中传来一声暴喝,清兵阵中暴雷也似齐声呐喊,数千人齐齐加快脚步向着南中军阵地冲了过来。 “廖兄弟,顶得住吗?不如让我的兄弟先来?” 在自己阵地后方督阵的吴标有些关心又带着些戏谑的调侃着廖冬至。 廖冬至的第三旅正是负责与建奴正对面的主要防御方向。 对远处传来吴标的调侃声,廖冬至只是笑了笑,没有理睬这个结识多年的兄弟。唤过一名身边的亲兵,“到炮队那边去,和兄弟们说一声,让他们暂缓些开炮,待我们这里打了三轮齐射之后,他们再以火炮杀伤敌军!” 少时,炮队那边传来一声军号声,表示收到了廖旅的要求。随时准备以炮火支援廖旅的兄弟们。 担任主攻任务的包衣牛录中的官兵们,一路胆战心惊的朝着南中军的军阵方向行了过来,行不几步就要停了下来整理一下队伍,到了后来,各个牛录索性便不再整队,只管乱糟糟的朝前行走便是。 看看走过了方才正红旗重甲被炮火一顿猛轰的地段,众人无不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支军队同明军也并无太大的区别,都是习惯远远的开炮。 “让这些奴才们快一些,冲上去将家丁找到,杀散,这一仗就打完了!” 但是,随着各个牛录的越走越近,几个牛录章京觉得有些蹊跷了。以他们在明军中的经验来看,行走到一百五十步以外时,早就是火铳火炮一起炸响,打得一百步左右飞沙走石了。可是,这支眼前的军队却是静悄悄鸦雀无声,心下有些疑惑,该处的明军怎么如此沉得住气? 心中疑惑,脚下步子免不得慢了下来,但是,前面的五个牛录慢了下来,后面的五个牛录却未曾减慢速度,一时间队伍仍旧缓缓的向前行进。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 对面仍然是静悄悄毫无动静,只有阵阵冷风吹过旗号时发出的阵阵响声。 第三百四十八章 长清,刺刀突击(6) 七十步,包衣牛录中的弓箭开始朝不远处的南中军战阵进行抛射,宽达数里的军阵中不停的有南中军士兵被弓箭射中,身体向后倒下去。那冲锋而来的包衣牛录被鲜血刺激的兴奋无比,口中齐声呐喊,手中挥舞着刀枪,脚下步伐加快,往南中军的正面猛冲过来。 军阵中间隔不到一臂站立的火铳手们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平静无比,有那老兵开始用猎人看待猎物的眼神看着对面修罗恶鬼般呼啸而来的那些鞑子兵。 七十步,六十步,四十五步,就是现在!廖冬至猛的挥动着手中的令旗,身旁的司号兵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铜号的号音发挥到最高分贝! “预备!” “预备!” “瞄准目标!” 在军官们喝令中,密密麻麻的火铳翻下,寒风中飞舞的旗帜下,黑压压的铳口对准了前方。 长达四五里的排面上每一排至少有一千六百名铳兵战士,一声虎吼,向前踢出一步,举起了手中早已装填完毕的火铳。 “开火!”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在距离不到五十步的地域内开始射击,威力达到了最大!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家伙手中铁盾被弹丸击穿,连同他们身上的镶铁棉甲同时被打成巨大的孔洞。从孔洞中向外喷出一股股血柱,踉跄着被一个个打翻在地。 铳声不断的响起,一道浓密的硝烟从东到西升腾而起,在这硝烟之外数十步。无数的身躯被密集而来的弹雨冲击,在弹雨的洗礼之下。再厚实的甲胄也显得苍白无力,再骁勇的战士也只能变成一堆碎肉! “放!” 根本来不及多想,第一排火铳兵退下去,第二排又接着上前。同样的一千五六百杆火铳对着被火铳近距离密集射击打得有些懵了的清兵,根本不需要瞄准。那些倒卧在地翻滚呻吟的身躯就是最好的参照物。火铳手们只要扣动板机,对面就会有鞑子兵倒下。 “放!” 第二排火铳兵退下,第三排上前。方才的一轮射击,又是大股的硝烟从枪口升腾而起,伴随着这硝烟,一个个冲上来的清兵,尖叫着被打翻在地。被火药从枪膛里赶出家门的弹丸,带着满腔的愤怒和破坏力。击穿他们的甲胄,冲进他们的身躯,急速地在他们体内翻滚着,将他们的内脏搅成一坨稀烂。 绝大多数的火铳手都瞄准了敌人的躯干,那里的目标较大,命中率相对较高。但是,只要没有被打中头部,中弹之人便难于立刻死去。巨大的痛苦让他们滚在地上惨叫嚎哭呻吟。平日里再英雄好汉。此时也难以抵御身体上巨大的痛苦,他们不顾一切地哭叫起来。 一个牛录章京丢掉手中的宝剑,捂着自己的小腹。一团血迹正在不断的扩大,从小腹的空洞之中几根青紫色的肠子正在缓缓滑出。他试图将肠子塞回腹腔,但是手忙脚乱之后只是一番无用功。他吃力地爬行几步,试图将一名被打死的士兵手中的旗帜扯下来包扎住腹腔的伤口,但是这几步路却是如此的漫长,最后全身无力。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只是不断流淌出的鲜血将地面染得通红。 “放!” 照着方才的约定,三轮齐射之后,南中军的大炮开始对轰击。 震耳欲聋的炮手不断炸响,几十门在各部之间放列的大炮喷出浓浓的硝烟,巨大的炮弹和狂风骤雨般的炮子呼啸而出,冲向几十步以外的冲锋队形,将那里的地面砸起大股血雾碎肉。 后面的部队方才急匆匆冲上前而骤然加厚了数倍的队列,给实心弹和霰弹提供了最佳的杀伤力施展舞台。 血雾中夹着碎肉,浓烟与火光不时闪动,火炮之声大作。密密层层的进攻队伍,几乎被密集的炮弹从头打到尾。被实心弹击中、滚断了小腿,带走了手臂的士兵和军官们倒伏在地,发出阵阵无可抑制野兽般濒死哀嚎。 一棵被剥去了树皮、砍掉了树冠的槐树下,六门的大佛郎机与四门八磅炮红在此放列,十门炮组成了两个波次,三门大佛朗机与二门八磅炮为一组轮流轰击,一组火炮刚刚发射完毕,在刺鼻的白烟中,几个炮手再次紧张装填弹药。 他们快速送入丝绸药包,将鹅毛药管插入火门之内,一个炮手抱起七斤多的炮弹奋力举起塞进炮口,然后推弹手用推弹杆将炮弹使劲推入炮膛。 他们忙碌的同时,王承恩正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他们的动作。在这个距离上,炮兵不需要进行复杂的计算诸元、核正炮管角度,射程目标等,只需要将炮口直直的对准敌人冲来的方向,进行直瞄射击即可!须知,在这个距离上,弹道几乎可以被视为一条直线。(这也就是为什么土八路喜欢火炮抵近射击、大炮上刺刀的原因,对于射击技术要求不高嘛!) 装填好的火炮接连发射! 轰! 又一声巨响,大股浓烟腾起,一门佛郎机炮,劈头盖脸向对面发射出了几十枚黄豆粒大小的弹丸。 荒草冻土上,被这些大小不一的炮弹打得烟尘飞舞,草屑泥土飞扬。 被弹丸、炮子击中的那些刀盾兵、长枪兵、弓箭手,发出绝非人类的痛苦声音,抱着各自的残肢断骨凄厉在地上来回翻滚嚎叫。 电光火石间,十个牛录的包衣们,被打倒了至少上千人,在后面压阵、督战的一千身披双层重甲的清兵、五百不但士兵身披两层重甲,个个手持长枪,便是马的身上,也罩着厚厚的镶铁棉甲的重甲骑兵,还有那二百多一色的水银重甲的巴牙喇兵,也被呼啸而过的炮弹打死、打伤了百余人。 原先第一排火铳兵己经装弹完毕。又开始上前对着到处哭号乱窜的鞑子们开火射击,铳声中。大片灰白色硝烟,变得越来越浓厚,就算北风不断的刮过,也无法能够立时将硝烟散去。刺鼻的硝烟味夹杂着阵阵从对面飘来的血腥味,让火铳手们有些中人欲呕。 “火铳手。向前五步走!” 廖冬至的本身意图是打算向前前进一些,避开那道由火药硝烟构成的烟雾障碍。 但是,他忘记了对面的那些新奴才们此时已经是一群被弹丸打得惊慌失措的丧家之犬。 “南蛮子冲过来了!” 一声凄惨的惊叫,在伤亡遍地的包衣牛录中响起。众人擦擦脸上的血迹,定睛朝对面望去。可不是,那群南蛮正手执火铳,铳上还有明晃晃的铳刺,迈步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烟雾之中。俨然是一群不可战胜的怒目金刚。 “快跑吧!” 十个牛录的残余官兵纷纷转身向后逃走,一时间,本来就混乱不堪的阵型,变得越发的混乱。包衣们身后的那些重甲、重骑、巴牙喇们起初还打算弹压一下,但是,疯狂的人群转眼便冲乱了他们的队形,将他们也卷进了逃跑的洪流之中。 “开炮!” “开火!” 无奈之下,廖冬至和吴标只得下令用弹丸再送他们一程。 在溃逃的道路上。沿着几百米的道路上,丢下了数百具尸体和伤兵。 岳拓脸上阴晴不定,一时红一时铁青。 东西两翼的蒙古八旗骑兵败的更加惨。 两千蒙古骑兵。初出阵时亚赛草原上卷起的阵阵白毛风,残忍暴烈,向着南中军的两翼迂回包抄过去。 但是,当看到自己正面冲出数百名同样是顶盔贯甲的南中军骑兵时,呼喝叫骂的声音立刻低了不少。 “列开队形,准备冲锋!” 一名八旗蒙古贝勒在队列中呼喊叫骂着。督促手下的兵马奴才们尽快列队完成。 双方的马队都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完成最后的阵型准备。 蒙古人依旧是多年以来未曾改变过的锋矢阵型,准备在穿透这股阻击的骑兵阵型之后,直冲南中军的本阵。凿穿!这是从铁木真那个时代就屡试不爽的战术。 看着麾下的这一千骑兵迅速的排列成阵,蒙古正黄旗旗主阿代很是满意。“巴图鲁们,准备冲锋!” 一千蒙古骑兵在他的指挥下挥动手中苏鲁锭、马刀开始向东面的南中军骑兵冲去。 蒙古正白旗旗主伊拜同样领着一千骑兵向西面迎面而来的南中军骑兵咆哮而去。 随着冲锋队形的拉开,锋矢阵逐渐变得队形散乱,乱糟糟的拉成了一片,人马之间的间隙变得宽阔无比。 “跟我来!保持队形!” 黄一山挥动手中长枪,左右一摆,长枪上绑缚的三角小旗立时成为众人的目光所在。 “吴大人!我领军破开蒙古鞑子的骑兵队,你的这一百人便在我军后面压阵、砍人头!” 有这样的好事,那吴游击自然忙不迭的点头答允。 “冲!” 两股骑兵便以不同的队形迎面撞见。 随同黄一山出战的,除了骑兵旅的二百骑兵之外,更有一百名从各旅骑兵通信队抽调上来的家伙,这些家伙都是些训练多年的老骑手,马上的战术、手段要比这些在耽罗岛上粗经训练的新手强得多,黄一山便领着这一百老兵各执长枪冲在最前一列,身后的二百骑兵排成长长一列各执马刀紧紧跟随,最后则是吴游击领着的五十名三千营的骑手呈散兵状在最后压阵。 散乱的蒙古骑兵队形与这样密集的南中军骑兵便相遇了。 “完了!” 阿代和伊拜不由得同时哀鸣一声。 他们看得很清楚,对面的骑兵虽然人马少,但是却有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面对着他们如山如墙一般的冲击,一些蒙古骑兵甚至调转马匹想要闪避。 “杀!” 震天杀声中,第一列如墙如山冲击而来的骑兵,如同一张铁犁梨过土地。将本就十分松散的蒙古骑兵击得越发散乱,几十个蒙古骑兵被咆哮而来的南中军骑兵借着战马巨大的冲击动能用手中长枪挑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很快变成了一滩肉泥。 那些侥幸没有遇到黄一山枪林突进的蒙古骑兵也未必运气好到哪里去,刚刚感谢佛爷保佑,迎面二百骑手手中的刀山却又向他们展示了什么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蒙古骑兵稀稀拉拉的阵列,面对这种骑兵如墙而进的战术明显吃亏,虽然那些冲过来的骑兵骑术连在草原上放羊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就是这种最笨的打法,却令他们不知如何应待。 而且这几百年来,蒙古骑兵蜕化严重,他们的重骑兵时代已经一去不回。余下的,大多是散兵骑射等经验。 就算他们阵中有人装备长矛重斧,以他们那散漫的纪律也组织不起这样的密集阵列。 “逃!” 所有冲在前面的蒙古骑兵脑海里都本能的浮现了这个动作。于是,很奇特的一幕出现在了五峰山脚下: 两支人数在七八百人规模的蒙古骑兵,被身后人数不到他们一半的南中军骑兵拼命追赶。 蒙古草原虽然出产战马。但是,那些吃草长起来的战马如何能够同每天一个生鸡蛋、一斤黄豆、一两盐,吃着玉米草拌麸子的南中军战马相比?奔跑了不多远,便有骑兵被追上。 “杀!” 一名枪骑兵熟练的抖动着手中的长枪,枪杆用上好的石栎木制成弹性极佳,活生生将对面正在策马狂奔的一名蒙古骑兵挑落马下飞,对方只惨叫了一声,那枪骑兵便只觉眼前一股血红飞溅。也不知什么东西从地面飞溅而上,落在了盔甲上。 黄一山策马急冲上前,挥动手中长枪将一名鞑子骑兵身上的罗圈甲刺穿。透过羊皮袍子,利用枪杆的弹性形变将那骑兵从马上打落马下,让他在数千只马蹄下面去赌一赌他的命运。 这样一幕便不断的上演,最前一列的枪骑兵将溃逃的蒙古骑兵队形冲突的越发稀疏,然后后面的轻骑兵催马撵上,用手中的马刀和战马的高速奔驰。来结果这些骑兵。 当然,也有个别骑术精湛,武艺出众的,想从空隙中穿过,迎接他们的,却是左右的马刀。 而如果拥有逆天的运气连续躲过了两道追兵的刀枪,那么恭喜你,你的这种概率几乎和中国国家足球队冲进了世界杯八强一样。 不过,面对着其余的七位选手,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吴游击和他的几十名手下,砍那些散兵游勇的人头砍得不亦说乎。虽然战斗力不如南中军骑兵,但是这些三千营的骑兵无论是骑术还是个人马上武艺都是没的说。这些日子人和马又得到了很好的营养,体力都大幅度提高。对付那些倒地不起的伤兵和一时慌乱丧失抵抗意志的蒙古骑兵可谓是手到擒来。 挥刀砍下人头,拴束好蒙古骑兵的战马,还不忘记顺手搜一下身上的财物,这才心满意足的跳上马继续向前冲击,寻找下一个发财对象。最多的一个骑兵马脖子上用那些骑兵的辫子互相拴在一起,人头数目竟然达到了十一个之多! 转眼间,数百名南中军骑兵将潮水般退却的蒙古骑兵直追到五峰山脚下,迎面有千余名满洲正红旗、镶红旗的骑兵出来接应才算罢休。 黄一山向半空中举起手中长枪,左右摆动,枪杆上的三角小旗带着淋漓的鲜血在空中划了几道、 随着旗帜摆动,所有的南中军骑兵调转马头,枪骑兵压住阵脚,向前缓缓退去,以京营三千营的官兵为先导,朝着这方土地上那些跑得慢的家伙继续冲了过去。 有着背后的南中军骑兵撑腰,几十名三千营骑兵变得如狼似虎,恶狠狠的挥刀劈砍,挺枪直刺,将百十名跑得慢的骑兵斩落马下。 “威武!” 东西两翼的部队用高声的欢呼声来迎接这些凯旋的战友们,随着骑兵的出动,南中军对于建奴骑兵的心理畏惧也荡然无存。 面对着战友同袍们热烈的欢呼迎接,骑兵们也报以热烈的回报。 “我南中军,威武!” 一面纵情的高声欢呼,一面用力挥动着手中的马刀。这一场骑兵对战,让他们彻底对所谓的蒙古铁骑占据了心理优势,不过如此! 他们很多人身上,还鲜血淋漓,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他们神情也颇为疲惫,胯下的马匹,同样湿漉漉流淌汗水,很多马儿,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痛快啊!痛快啊!” 回到中军阵中,吴游击兴冲冲的将一串人头丢到了地上,“公公,属下幸不辱命,带领五十骑随同出战,斩获首级一百二十七颗!俱都是真奴首级!请公公验看!” 王承恩同王德化二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那些恐怖万分的军功首级,首级上鲜血尚未完全凝固,且又是当着众人的面斩获而来,定非杀良冒功的作品。 “看来,京营将士还是能战的!” 王承恩将那些首级命人统一送到南中军军政司处登记造册,心中若有所思。 第三百四十九章 长清,刺刀突击(7) 这一个上午的战果是丰厚的。 “启禀主公,截止到午饭前为止,我军共计斩获剃发留辫首级二千零七十六颗。其中蒙古鞑虏七百六十四颗,东奴三百零九颗,其中贼目专达、壮大、分得拨什库七人,贼奴白摆牙喇兵十九人。其余为附逆之徒。俘虏九百又三十二名。其中四十二名为东奴,一百零五名为蒙古鞑虏,其余为附逆之徒。” “缴获盔甲四千又三十一套件,缴获贼奴长短刀枪五二百一十五把,弓一千零七十四张,牛录旗五面、甲喇旗二面,伪旗主织金龙纛一面。另有战马一千零五十六匹,其中完好战马有六百四十三匹,其余战马不同程度的被炮火枪弹所伤。属下等正在组织人手审讯俘虏,看看是否有大鱼混杂在俘虏之中,对被斩首之人命投诚、被俘之人进行辨识,看看内中是否有贼奴之各级官员!” 听了军政司和营务处的战果统计,守汉和王承恩、王德化都不由得面带喜色。这应该是从崇祯九年以来的又一次大捷了!而且这只是初步统计,不远处的山坡上还矗立着几面建奴的织金龙纛和大队人马。那些可都是未来的军功啊! 王宝、吴标、廖冬至、黄一山、吴游击等人都是欢喜不己,斩首二千余级,缴获众多,其中更有多名建奴牛录章京级别的军官。如此显著的战绩,已经足以令此次入卫勤王之军扬眉吐气。吴游击更是为几位一同作战的同袍将领讲述大明的军功赏赐制度。 大明原以擒斩蒙古人军功最重,后金崛起后,又以擒斩满洲人军功为重。普通军士如果擒斩后金兵首级一名颗。现在是清兵了,便升实授一级。并赏银赏布,最多升三极。 领军军官。有把总、千总领官军五百人者,部下斩获奴贼十名颗,着升实授一级,每加十名颗。加升一级。领军千人者,每二十名颗,升实授一级,每加二十名颗,加升一级。共升三极为止,二级实授,一级署职,并赏银赏布。 斩杀如此众多的首级。俘获众多建奴官兵,更是国朝自东奴叛乱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大家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守汉同自己的一干文武大员在一起统计战果,下面各旅各团的士兵们则是抓紧时间享受他们的午饭。 设在长清县城内的辎重营在长清知县的陪同之下将午饭早已准备好送来。饭菜之丰盛,令这个七品官员都有些吃醋。大桶大桶雪白的香粳米饭,热气腾腾的菜汤肉汤,更多的油旺旺的肉块炖鱼,任由官兵放开了吃喝享用。 长清县的衙役和民壮们抬着伙食出城时。闻着饭菜的香味,他们都是不住的吞着馋涎,南中军的军爷们吃得真好啊!这么丰厚的油水!为了能够让兄弟们吃到热乎的饭菜。辎重营的兄弟们在城中征集了数十个炭火盆,火盆上又有一个硕大的瓦缸里面盛满热水放在盛着食物菜肴的桶下面为食物加热。 经过一场血战,京营的官兵,包括那些锦衣旗校们,已经同南中军逐渐的融合在了一处,这些带着土包子味道的兄弟打仗是没说的。各人看向南中军兵士的眼神开始变得亲近和善。这些兄弟和自己一道同鞑子真刀真枪地拼命,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用自己的命换了来的。 殊不知,在南中军眼中,这些不久前还是满是浮华纨绔味道的京营官兵锦衣旗校们,也变得不再是那么讨厌。身上华贵的衣袍上溅上了建奴的血迹,举止间的油滑也逐渐退去。 知县领着衙役民壮亲自出城来帮助打扫战场,将南中军的阵亡者和伤兵全部抬回城中,那些伤者将会被郎中们好生调治,阵亡者则是擦洗干净身体后成殓起来。城中父老早已捐献出上好的棺木数百口以供军用。 而民壮班头和衙役头目们最愿意做的就是处理那些清兵尸体,兵器被分门别类收拾起来,身上的盔甲被剥下,头盔、南中甲、锁子甲、镶铁棉甲、铁甲同样被区分开来。少不得这些平日里发惯了财的人将建奴死者身上的残余油水再打扫一遍。尸体上首级全部砍下,尸身被剥得赤条条的全部堆在一处,等待处理。以后这些首级用石灰硝上,就是宝贵的军功啊!三班衙役班头和民壮班头们吆喝着手下人将散落在各处的蒙古马一一收拢起来,交给南中军的军爷们,以前都是鞑子抢内地的猪羊骡马,今天居然能够抢到蒙古鞑子的战马! 知县大人手脚麻利的做着这一切,只是期待日后书写军功报捷文书时能够大大的夸赞自己一笔。不过,这番付出已经有了收获,二位王公公都对他的勤勉表示赞赏,回京之后要特保他升官。 “大人,上午我军初战告捷,之后该当如何?” 同那些士兵们一样,王承恩胡乱盛了一碗饭,往口中扒着,含糊不清的问着守汉。 上午战斗的胜利让二位王公公都喜出望外,如果能够亲身参与到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当中,皇帝的封赏是一回事,自己岂不是也可以青史留名了? 酒色财气功名利禄,乃是人之大欲。太监没有性功能,又因为在皇帝身旁自然不能每天喝的醉醺醺的。于是,对于钱财、权力、以及身后名声的追逐便份外的强烈,这二位王公公何尝不想自己能够像三宝公那样、像蔡伦蔡公公那样名垂千古? 守汉抬起头看了看悬在半空中的太阳,至少距离天黑还有两个半时辰,建奴是绝对不会甘心失败的。 “命令部队抓紧时间吃饭喝水,休息。准备迎接我们的辽东客人!” 几家欢乐几家愁。 五峰山上的玄都观此时成为了岳托等人的临时行辕。 观外的清兵己经扎好一个大营。大片的营帐,沿着山坡蔓延开来。放眼望去,正红旗、镶红旗、正白旗、镶白旗的旗号界限分明。刁斗森严。一队队的清兵往来于山坡上下,监押着一群群的杂役和被俘百姓往来劈柴挑水、埋锅造饭。铡草喂马。 八旗军扎营颇有章法,自老奴时期起,他们行军打猎,冬则立栅,夏则掘壕。又牧马于栅壕之内,传角刁斗箭头以巡更,人马皆不逃散。 从玄都观一直到棣山之南边,是德王陵寝园,坐落着六代德王的陵寝。不过,此时,活着的德王都成为了建奴的俘虏,何况死去的德王?这里自然成了建奴砍柴放马的好去处。 玄都观内。供奉着三清的大殿前,几个巴牙喇兵正在挥鞭痛打,如雷的吼叫声不停的从殿内传出来。 殿外,几个蒙古八旗的旗主一个个浑身发抖噤若寒蝉,听着殿内几位主子的咆哮叫骂。 被挥鞭痛打的是两个正白旗包衣甲喇章京,他们的部队上午出战受挫不说,丢失了旗号人马,害得蒙古正白旗旗主伊拜丢了织金龙纛。成为了这次最大的损失。 伊拜逃回到五峰山上,立刻向主子饶余贝勒阿巴泰哭诉,虽然阿巴泰是镶白旗满洲的贝勒。但是两白旗之间的关系是人所共知的,也算得上是本家主子。 于是,两个甲喇和几个逃回来的牛录就要面对饶余贝勒阿巴泰的愤怒了。 看阿巴泰把两个甲喇和四个逃回来的牛录打得不类人形了,料想他的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岳托这才开口说话。 “伊拜旗主,虽然他们作战不利。有该打之处。但是你丢了皇上赏赐的织金龙纛,该当何罪?” 这话一出,顿时让大殿内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都清楚,以黄台吉那种刻薄寡恩的性格,如果被他知道这个蒙古旗主伊拜丢了他御赐的织金龙纛,只怕到时候伊拜想痛快的死去都是件奢侈的事情! “请扬武大将军救救奴才!” 半晌,伊拜旗主才从哒哒作响的牙齿叩击中挤出来这样一句。 “好!全军即刻用饭,饭后全军出动,本王领我正红旗重甲兵、披甲人、巴牙喇兵为前锋,为全军做个典范!至于说你吗,愿意的话就跟着本王一道冲锋便是!” “奴才愿意为王爷前锋!” “王爷,今日我军已经战了一阵,是否传下将令,命勇士们休整一夜,明日再战?” 坐在岳拓身边的阿巴泰低声提醒他,考虑一下将士们的体力问题。 “无妨!我满洲八旗勇士尚未疲劳!” “本贝勒也愿意随同扬武大将军出战!一战荡平这群南蛮!以解我心头之恨!”身为镶红旗满洲的旗主,杜度说出话来自然比只是一个镶白旗贝勒的阿巴泰有分量的多。 三个满洲贵族中,岳拓和杜度两个人都主张立刻出战,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但是也很充分,“我们累,敌军更累。他们比我们兵少。自然更希望休息!” 当下便议定,两红旗满洲所有的重甲死兵、披甲人、旗丁、巴牙喇兵全数压上。剩余的四十个包衣牛录紧随在两红旗之后,务必一波一波连续不绝!蒙古骑兵便在两翼继续向南中军进行骚扰牵制,以吸引南蛮的兵力。 至于说饶余贝勒阿巴泰的所部兵马,岳拓等人也有安排。“饶余贝勒身份尊贵,不可轻动,当为全军压阵,督率所部健儿监督全军进攻。” 听完了作战部署,几个蒙古旗主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于给他们的任务,算是比较满意。旗下的勇士们,对于南蛮那种不讲理的打法怕到了极点。也是奇哉怪也!那些南蛮手中只有一柄马刀,一杆长枪,马上的武艺也是稀松平常,却能够让自己那些精于骑射之术的勇士们看到他们策马列队攻来之时望风而逃。 上一次进攻,不但丢失了勇士们的性命,丢失了上千匹战马,更加要命的是,勇士们的信心被彻底打掉了! “那本贝勒就在大营之中等候你们的好消息了!” 阿巴泰对于岳拓给自己的这个任务心中雪亮,这分明是不愿意让他立功。也好!咱还乐得少损失些人马! 。。。。。。 “大人!奴贼军阵动了!” 一名锦衣旗校兴冲冲的一路小跑奔到守汉面前禀告紧急军情。 铜头、铁尾、豆腐腰! 这是南中军众人看了岳拓进攻的队形之后。得出的一致评价。 “两翼的蒙古骑兵就交给我了!”黄一山将胸脯拍的砰砰直响,信心满满的。 “我保证不让他们冲到我们的大阵两翼!” “错!你的骑兵不是掩护全军的两翼。今番的任务是令你们为全军的先锋!” “大人!莫非是要我们冲击敌军大阵?这怕是有些难!骑兵旅只有两团人不到一千骑兵。对面敌骑兵至少数倍于我!如何冲击敌阵?” “蠢!” 守汉翻了个白眼,用手中的望远镜指着远处蒙古数千骑兵卷起的冲天烟尘,“那里不是有你的数千蒙古骑兵先导?” “主公的意思,是我们驱赶蒙古鞑骑为先导,从两侧冲击建奴大阵!” “不错!你们看!” 岳托将所部的精锐主力摆在最前沿。作为突破的尖刀使用,将一万多包衣牛录兵摆在二线准备在两红旗主力打开突破口之后令他们上前搏杀们,扩大战果。而在整个极宽大的进攻阵型两翼,则是数千蒙古骑兵往来游弋,为大军护卫。 望着对面军阵如海洋一样的各色旗帜,守汉点了点数,“两红旗的几个牛录和巴牙喇兵都出动了,那些二达子紧随其后。这些家伙的战力连两红旗的五成都不到。你在两翼驱赶蒙古骑兵冲击他们的本阵,只管将蒙古兵往这四十个牛录的包衣兵中冲,他们一乱,前面的两红旗也就成了咱们的盘中餐、碗中肉了!” 这话如果要是旁人说,王承恩与王德化定然是认为此人脑壳被烧坏了,竟然敢口出如此狂言,要将两红旗变成自己的口中美食。不过,有着惊天战果在前。这几日又看了南中军如何作战,两位天使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主公,您的这一计好是好。只是,我军骑兵太少,怕是一时难以为继。” 黄一山盘算了一下手中的兵力,怎么算也是捉襟见肘。 “黄旅长,咱家给你添上,四百骑兵如何?”王承恩和王德化交头接耳低声商议了几句。笑呵呵的朝着黄一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随同咱家两次南下的护卫,共计有六七百人,其中锦衣旗校一百人,京营将士四百人,其余的各类执事人员也有一二百人,咱家就从这些人中抽调出四百名好手,虽然他们不能像将军那些骑兵一样如墙如林而进,但是在大队骑兵后面助威帮忙还是可以的!” 一下子多了一半的兵力,黄一山心中宽慰了不少,虽然那些出身锦衣卫和三千营的骑兵颇为娇贵,但是到了战场上,马刀可是不管你是谁的。 “这样最好!本将便代南中军勤王将士多谢公公了!不过,还请公公要在将士们面前动员一二,勉力他们为国杀敌立功才是上上之选。” “这个咱家晓得。” “下官有事禀告!” 旁边的人群中挤出一人,跪倒在三人面前。 圆领纱帽,正是长清知县。 “大人!公公!下官忝为长清知县,感念诸军将士守土护民,愿意追随我大军杀敌报国。” 照着知县大人的意思,长清百姓中、马快班中精于骑术之人不少,凑一凑可以集合出几百骑手出来,愿意在大军骑兵后面以厚兵威。 这话倒是提醒了守汉,这长清县城之中可是聚集了左近村镇中的数万百姓,把丁壮凑一凑至少可以集合起几千人出来。 “老父母,这出动骑手之事便可以免了。不过本将倒是另有一件差使安排给老父母。” 在长清城中,南中军有几百名辎重营官兵,负责着全军的辎重管理和守护,另有几十辆炊事车也同样占用了数百名官兵。如果能够将这些人腾出来,守汉兵力不足的问题就可以得到缓解。 “我拨五百副缴获的盔甲给老父母,刀枪弓箭配齐,请老父母将贵县的衙役、民壮和驻军全数武装起来,听从我留守城内的军官指挥。另外,城中的青壮,请老父母派人协同我部军官以我军制度编制起来,告诉他们,凡是在编的,皆有军饷伙食。只需要负责维持这长清城内治安,为我军搬运粮草弹药即可。大军击溃奴贼之后,老父母可领着这些义勇出城搜缴残敌,打扫战场。” 能够不用亲身上战场与素有凶名的建奴搏杀,只要组织好民壮维护城中治安,搬运粮草辎重照料伤兵,安排饭食,然后在大局已定的时候出城去打打落水狗便可以获得大把的军功,知县大人心满意足的领着手下的衙役和民壮欢天喜地的去领取盔甲刀枪,协助南中军留守城中的两哨人将城内百姓中青壮编制成伍。 第三百五十章 长清,刺刀突击(8) 堪堪安顿好兵力,远处一阵沉闷的牛角号声响起。 听那方号角声响动,众人停止了进餐的动作寻着号声望去,就见南面的山野之间,一条长长的黑线如钱塘江潮一般蔓延过来。 黑线逐渐涌了过来,借助着望远镜的帮助,守汉看得很清楚,一波接一波的八旗步骑兵滚滚而来。 从他们的盔甲旗帜上,有满洲正红旗、镶红旗,蒙古正黄旗、正蓝旗,满洲正白旗、镶白旗。还有一些外藩蒙古兵,某些小部落兵,千百面认旗构成的一片旗海似乎无边无际。 千里镜中,可以看到清兵们大体布置,又是死兵在前,锐兵在后,两翼轻甲善射弓兵的把戏。特别他们精骑都是手执长兵器,一色的长枪大戟。 不论后金兵,还是清兵,仿效的都是金兵的作战方式。金人作战,时人记载:“虏用兵多用锐阵,一阵退,复一阵来,每一阵重如一阵。” 虽清兵战力不如金兵,但若他们用铁骑冲阵,却也不可小视。 一声凌厉的号炮声响,接着便是嗖嗖的响箭划破空气声音。 那种声音,如若流星从天幕上长长划过。随着这些响箭声响起,清军阵中齐刷刷树立起十余面满蒙八旗各旗旗主王爷贝勒的织金龙纛。高高竖立在阵中的龙纛,立刻将所有的清军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看着那十几面织金龙纛下。 岳托在几十名巴牙喇兵的护卫下策马而出,金甲锦袍,威风凛凛。 他威严而严厉声音随着疾驰的战马在阵前响起:“今日出战。本大将军亲自执旗,有进无退!壮大战死,其余九人皆斩。分得拨什库战死,壮大皆斩。牛录章京战死。分得拨什库皆斩!甲喇章京战死,牛录章京皆斩!凡斩杀南蛮兵士者,斩首一级,包衣立刻抬旗!将士斩获所获财物铠甲归本人所有!” 这样的赏罚令建奴军中立刻发出一阵尖利的呼啸之声。 呼啸声中,建奴军阵的前后左右,无数的长枪虎枪高举。遥遥望去,如柴林相仿。 “大将军有令,凡有擒斩辽贼伪酋岳托者,一律赏银元十万记一等功一次晋升一级!凡有擒斩辽贼伪酋杜度阿巴泰者,赏银元三万记二等功一次,本级尽先晋升!” 守汉听得了前哨的军官回禀,建奴军队如此一番动员,立刻采取了针锋相对的措施,命全军齐声呐喊,将自己制定的悬赏赏格宣告四野。 随着这一阵阵声浪。宽大的南中军正面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迎着建奴的军队一路而来。 “果然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听得通事将对面南中军所叫喊的话语翻译过来,又见对面的军队开始向自己大军移动过来,岳托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欢喜。 从来没有见过哪一只军队能够在野战中与大清兵交锋获得胜利,明军不能,号称四十万蒙古之主的林丹汗军队也不能。只凭借着薄薄的三层队列就敢向自己的铁骑冲来。而且一路行来还高呼着活捉岳托的口号,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传本大将军令!全军压上!有活捉蛮子首领李守汉者,本王亦有重赏!” 号角伴着狂野的啸叫,镶红旗满洲所部在旗主杜度的率领之下策马而出,如决堤洪水一般一拨拨连绵不绝直奔南中军的阵型而来! 看他们万马奔腾气势猖狂的样子,在正面对阵的廖冬至仍旧只是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在他身前,三层排列整齐的火铳兵们个个持枪严阵以待,开始偏西的太阳照射在他们脸上,将众人的衣甲染的越发的灿烂。 潮水般的满洲镶红旗军队顷刻间便冲到了第三旅的阵地前不远处,充当镶红旗先锋的。仍旧是马术娴熟的轻骑,而在他们身后的,则是手执织金龙纛的镶红旗旗主杜度,在杜度的周围,是数百名人披双甲。马也披甲的清国死兵。 那些马术娴熟的轻骑,冲到距离南中军军阵二百余步时,不时的做出准备快马冲阵的举动,旋即拔马回旋。这是他们与关宁军在辽东作战多年积累的经验,妄图故伎重演,吸引南中军开炮开铳,为自己冲锋破阵获得宝贵的时间。另外一个招数便是八旗营中的火铳手用虚铳诱使明军开铳,以达到同样的目的。 但是这些招数今天都失灵了。 对于南中军来说,对面这些轻骑的挑衅叫骂,便如同风过耳一样,你只要不冲近我的有效射程,你就是在那里唱大戏,我都不管。 战斗从两翼开始打响。 “威武!” 数千只铁蹄敲打着地面,千余匹战马咆哮嘶鸣,南中军骑兵引着加强的四百锦衣卫、三千营骑兵,从两侧策马滚滚而出,如同两股炽热的铁水直奔两翼的蒙古骑兵而去!。 铁流的最前面,仍旧是南中军中经验技术出众的老兵组成的枪骑兵,全数使用弹性韧性极佳石栎木做枪杆的马枪,不过就是人数少了些,全数加起来不过二百余人,大部分还是使用马刀。用呲铁钢制成的厚背马刀,刀身厚重,颇有重量,而且颇为符合工程力学的要求,对于甲胄有着极其强悍的破坏能力。 一千南中军骑兵。排成非常严密的阵列,仍然是人靠人,马靠马,膝盖挨着膝盖的列阵要求。在他们身后,则是四百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和衣甲鲜明华丽的三千营官兵。 “你们是天子亲卫,祖上要么是跟着太祖爷赶走元鞑子的,要么是和成祖爷一道征过沙漠的。出来和咱家出这趟差使,银子你们也赚了不少了。现在咱家要你们出去作战,也让李大人的手下看看。天子亲军的好汉是什么样的!也给你们的祖宗挣些脸面!” “要是给皇上丢了脸面,办砸了差使,可别怪咱家不讲情面!” 二位王公公的话语令这些人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紧紧跟随在南中军骑兵队列后面。不时有人为同僚打气壮胆,“没事。上午吴游击打了一仗不也是好好的?” 对面,潮水般的蒙古骑兵开始出动,由小步快跑迅速提升到了策马狂奔。 “来得好!” 黄一山眯缝起眼睛打量了一眼对面冲过来的蒙古骑兵。因为马匹质量和骑手技术的问题,在冲击开始后的几百米,他们的队列便开始变得松散起来。这种队形正是南中军最喜欢的对手。 “冲!” 他挥动着手中长枪,领着手下数百精骑从东路同迎面而来的蒙古骑兵撞在了一起。 以枪骑兵为前锋的南中军骑兵。如同烧红了的小刀切开黄油一样,轻松自如的将松散的蒙古骑兵队形破开,并且将它变得更加松散混乱。 而那些落了单的蒙古骑兵,立刻成为了后列那些手中擎着马刀的轻骑兵眼中最好的猎物,往往一个蒙古兵被几个轻骑兵从身旁掠过,手中的马刀轻松的将他身上的皮袍、锁子甲切割开,或者是刀锋掠过脖颈,将颈动脉切开。 便是那些胆怯着上了战场的锦衣卫们,也觑得便宜,各自施展骑术。加入了斩杀蒙古骑兵的行列当中。很快就有几十个锦衣卫身上淋漓洒洒的满是鲜血,将漂亮的飞鱼服染得分为绚丽。 谁说蒙古人是苍狼的子孙,运用狼的战术最为纯熟?在这个战场上,蒙古骑兵已经蜕化成了一群羊,被人数远远少于他们的南中军骑兵展开了驱赶和屠杀!他们现在这种狼奔豸突的状态,能够让躺在伊金霍洛的铁木真手执苏鲁锭跳起来大骂这群不肖子孙。 “开火!” 正面对敌的廖冬至。此时也下令开始射击。 那些冲到了二百步左右的清兵纷纷下马准备步战,吸取了上午的教训,这一次的进攻队形,镶红旗的重甲、轻甲们摆的甚是疏散,防备对面突然隐藏在队列当中的火炮开火。 你们不过来,那咱们便过去! 命令司号长吹起前进的号声,廖冬至率领着第三旅的将近三千余名官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朝不远处的镶红旗逼来! “好样的!”在第三旅身后炮队阵地上操弄火炮的王承恩,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大声叫好,多少年以来,所见到的官军无不是畏敌如虎。怯懦避战尚且来不及,又如何敢于主动上前? “给咱家一面鼓!”站在守汉身旁的王德化走到司号掌旗处,伸手索要鼓槌。“咱家虽然没有王公公那样操练火炮的本事,却也是自从进宫起便学过鼓乐,今天便擂鼓以为众位好汉壮壮声势!” 用一整张牛皮蒙成的巨大战鼓。密密麻麻的排列了无数铜钉,在王德化奋力敲击之下发出雄浑的鼓声,有类金铁之声。 “这老头!有点意思!” 吴标远远的瞥见那敲击战鼓的身影,不由得赞了一声。 第一排面的火铳手们在廖冬至的命令下,打了一个齐射,将几十步以外那些惶惶然不知所措的轻骑打得翻滚在地。 “不过如此嘛!” 第三旅的火铳手林大头,撇撇嘴,立定不动,抽出搠杖开始清理铳管,准备重新装填。因为头大,他被同队的兄弟们起了外号叫番薯头。很快全哨全营便叫开了。 和他一样,同一排面的南中军火铳手,各个原地不动,手脚麻利的清理枪膛,装填弹药。在他们身旁,后两排的兄弟鱼贯而过。 冬日下午惨淡阳光下,众人神色如常。 在四十多步的距离上,南中军的火铳手,将手中的火器效力发挥到了最大,几乎每一铳所射出的弹丸,都会有清军人马应声中弹倒地。 两排齐射下来,方才冲在前面的轻甲便有些支持不住了。只两排射击,数量多达三四千枚的弹丸就将数百名轻甲打得死伤遍地。 造价不过几文钱的铅弹火药,轻松击穿了他们的镶铁棉甲、锁子甲,或是作为军功和身份炫耀穿在外面的南中甲。体液喷射而出。让他们痛苦地倒在地上不停翻滚,随后便静静的不动了,只有身下缓慢流出的鲜血,悄悄的将他们的身体与寒冷坚硬的土地冻结在一起。 “冲上去!” 杜度眼睛有些发红。那些轻甲兵虽然不是旗中最优秀的战士,却也是多年养育逐级选拔上来,每一个都是耗费了巨大的时间和金钱,就这样白白的损失掉了,让他实在难以接受。 在他的织金龙纛指引之下,重甲死兵开始挺着长枪虎枪向前冲击。身后二千余名弓手开始对南中军军阵进行抛射。 在弓手的掩护下。重甲兵们狂吼着向南中军迎面扑来,他们身后还有那些持着虎枪的马甲兵,也是吼叫着难听的语言,不要命向前猛冲。 弓箭手们拼命的将箭矢四十五度向空中抛射出去,眨眼间便是几轮箭雨在半空中连成了一片。冲锋的重甲兵和马甲兵队伍中,更有人奋力向前投出标枪与铁骨朵、斧子等远程武器。 虽然有火铳射击时的硝烟弥漫让投掷这些兵器的马甲、重甲们无法看清楚目标,但是,这种武器本身就不是精确打击的。随着表情、骨朵等物的投出,南中军队伍中不断有沉闷的声音传出,跟着便是隐约的呻吟声。那是战士被飞来的武器击中身体后发出的呻吟声。 林大头身旁同哨的兄弟有人被投来的铁骨朵砸中。一声闷响,那战士口中流出一股鲜血,立刻身体无力的向后倒下去。 左近还有几个士兵被射来的箭矢射中,排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第二排面的人迅速冲上前来补齐排面。 有辎重营、卫生营的军医、士兵带着民夫冲到伤者近前将受伤人员抬走救治不提。 林大头侧过脸来看看那被抬走的兄弟,“好好养伤!”正在默默祝福那人之际,不料一柄急速飞旋的短斧破开烟雾。直直的向他迎头劈来。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在头上。砰的一声闷响,只觉右手手臂一阵疼痛,鲜血汩汩流出。低头望去,右手无力的耷拉着,这只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见弓箭和标枪骨朵斧头将南中军的前进势头打得稍微停滞了一下,方才整齐的排面也出现了缝隙,不由得令杜度和他手下的重甲兵们精神一振。 他们个个重盾大刀,或是短斧,皆是近战利器,脸上都带着狰狞的神情。南中军的火器虽然厉害。但是只要拼着死伤些人,冲到近前去与之短兵搏杀,这些南蛮定当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定要砍死几个该死的南蛮!让本贝勒好好出一口心头恶气!”杜度挥动着手中织金龙纛指挥部队不断压上。 “主子!正红旗的兄弟也冲上来了!还带着五个牛录的正白旗包衣!”一个身披二重甲胄,手执虎枪在一旁护卫的家奴语气欢喜的指着西路正红旗的进攻势头。 两红旗的几乎全部精锐,在岳托和杜度的指挥之下卷起阵阵烟尘。不断以弓箭抛射,投掷着标枪斧头铁骨朵向前推进。很快,双方的队形就进入了二十步之内。 “开火!” 廖冬至咬着后槽牙狠狠的挥动手中的砍柴大刀。让兄弟们顶着箭雨和满天乱飞的标枪等物,就是为了冲进这个距离。 两排火铳手接近三千只火铳同时开火,密集的弹丸将对面正在准备马上进入屠夫状态的两红旗精兵们变成了被屠宰的猎物。 在这个距离上被火铳集火射击,无异于顶着脑袋和胸口开火,两红旗的重甲死兵和白甲兵被打飞了一片。便是杜度和岳托两个,因为守汉之间悬出的重赏也是成为了火铳手们重点照顾的对象,若不是身旁的护卫和家奴们拼死扑上前去用手中的盾牌和身体为他们遮挡,二位旗主早已成为了蜂窝煤。 “快!南蛮打完了!该我们了!” 岳托挥动着手中的扬武大将军旗,驱赶着旗下重甲、马甲,正红旗的巴牙喇兵们则是监押着正白旗包衣们向前猛冲。 “前两列,上刺刀!” 一声发喊,南中军的刺刀同两红旗的长枪大刀搅合在了一起。 双方一对面,彼此间都是咬牙切齿,战场之中,任何多余想法都是不存在的,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死眼前的敌人。 对于大刀盾牌如何对阵长枪,戚继光曾经总结过,首先就是不慌,自己不先动,枪一戳即随枪而进,枪头缩后则又止。进时步步防枪,不必防人,牌向枪遮,刀向人砍。 这些重甲死兵、马甲,都是多年饱经战阵,甚至是自幼便在刀枪中玩耍之人。用眼睛觑见眼前南中军的刺刀,立时就有应对之法。 这些鞑子虽然不知道戚继光是何许人也,但是基本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他们狠狠瞪着对面南中军的眼睛与肩臂,并不看他们的枪头,显然刀盾战技极为丰富。准备用手中的刀盾给这些身材矮小的蛮子好好上一堂肉搏战术课。 噗哧,噗哧声响,枪刺刺入身体的声音此起彼伏,刀斧砍断身体的闷声不断,鲜血狂飙,双方不断有人倒下。 但是,建奴虽然个个搏杀技术丰富,体力较为充沛,但是,遇到了同样营养丰富体力充沛的南中军,如何能够挡得住最为适合群殴的刺枪术?面对着左右与正前方几杆火铳铳刺同时刺来,只得左右支架,惨叫声中,个个不甘的倒下。 不到几个呼吸之间,双方便各自有数百人倒地不起,战线缓缓的在双方刀枪相接之中你来我往的变化着。 无数鲜血将坚硬的土地融化开,冻得铁硬的泥土慢慢的被鲜血泡开,变成了一处一处的泥泞。 “主子!这股南蛮军好硬气!能够坚持这么久!” 岳托手下的一名甲喇满脸是血的冲到他跟前。 “你为什么退回了?!推出去,斩了!”岳托脸上毫无表情,吩咐身旁的巴牙喇兵将这名甲喇斩首示众。 “主子!主子!我的刀砍坏了!我是来找柄好点的刀的!”那甲喇猝不及防的被几名巴牙喇兵按倒在地,急忙开口申辩,并且示意岳托看看他那柄刀身满是缺口的半截断刀。 岳托冷着脸,将腰间的宝刀抽出丢给那甲喇,“这是奉命大将军送给本王的宝刀,用上好的南中好钢制成,你便用这刀去斩杀南蛮!如果作战不利,本王就用这刀斩下你的首级!” 那甲喇趴在地上狠命的磕了几个头,“请主子放心!阿岱若不是杀敌立功,就是被敌军杀了!” “速速去报知饶余贝勒,请他领镶白旗满洲火速来援!我这里即将击破蛮子!” 第三百五十一章 杀岳托! : 七千字章节送上,求月票!后面还有,希望大家多支持、多订阅! “败了!败了!” 刚刚领着四个牛录和自己的巴牙喇兵从玄都观前冲下山坡,准备督率那里的正白旗、镶白旗包衣牛录向前猛攻,阿巴泰就见东西两翼本来负责向南蛮进行包抄,防止南蛮战败后溃退入城的蒙古八旗,如同潮水一般溃败下来。 在他们后面,气势汹汹的南中军骑兵一路追杀而来,不断将掉队落单的骑兵斩落马下。 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南中军骑兵采取的战术同之前满蒙骑兵用来对付明军的战术如出一辙。那就是将最有抵抗意志的部分摧毁,打掉绝大多数人的抵抗意志,驱赶着人群马群朝着友军的队形冲击,然后将一个个本来可能形成抵抗的阵型冲垮,加入到溃败的大潮之中。 黄一山和炎龙引领着枪骑兵不断的将几十骑规模的蒙古骑兵用长枪冲散,交给后面的轻骑兵再用马刀收拾一番,而后由锦衣卫、三千营官兵组成的游骑兵冲上来负责收割人头。 三组不同的骑兵配合越来越熟练默契。 黄一山将长枪的皮绳斜斜的跨在肩膀上,用右肩膀将长枪牢牢地夹在腋下。这个动作令他和周围的枪骑兵们在基本与马头平行然后略低些的位置上拥有了一道长枪组成的利爪。 不停的将蒙古骑兵用巨大的冲击力迎面挑下马来。 渐渐的,对面的蒙古骑兵已经没有了十骑以上的队伍了,所有的人都在哭喊着一路向前狂奔。之前只是以为这些南中军的火铳大炮是恶魔。如今却悲哀的发现,他们的骑兵更是大家的噩梦! 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这么回事。 以整击散,以寡凌众。黄一山这个骑兵旅长不停的挥动手中的长枪。用指挥旗和大声呼喊命令部队保持队形,保持对那些溃退的蒙古骑兵的局部绝对优势。 南中军用黄豆鸡蛋精盐和上好的马草喂养战马的效果显现了出来。长时间高强度的奔驰,令那些蒙古马口吐白沫,或是不住的喘着粗气,速度逐渐降了下来,而追击而来的南中军战马却依旧体力充沛速度不减。 战马体力上的优势弥补了数量上的不足。南中军骑兵往来驰突,围追截杀,造成三面皆有敌军的视觉错误,似乎可以逃跑求生的去处只有一个方向。 那些蒙古骑兵们拥挤混杂在一处,大大减慢各人的奔跑速度。众多人,乱哄哄挤作一团,全然没有了旗主、牛录章京、甲喇章京的身份,大家只是乱哄哄朝前狂奔。只要有人不慎从马上跌落,立时被无数的马蹄踩踏,短暂的几声嚎叫后被活活踩成肉泥。 没人顾得上他们。各人各顾自己逃跑,特别在背后和左右不断有南中军骑兵掩杀包抄的情况下。 在他们身后,时不时有南中军骑兵冲上来驱赶,只要他们逃得稍慢,便有骑兵策马冲来,将他们踏死在地。被马刀砍死。 快逃! 逃到大队人马当中去!到了本阵之中我们就安全了! 这几乎成了东西两翼二千多蒙古骑兵的共同看法。 于是,在蒙古骑兵当中展开了一场速度竞赛。不是与南中军的追兵比速度,而是蒙古人之间比速度!只要比方才的同袍跑得快些就可以了! 恐惧和求生催使之下,蒙古八旗兵们在各自旗主的带领下人拼命策马狂奔。手中的皮鞭不停的狠狠抽打胯下的战马,一些蒙古兵的马匹,逐渐口吐白沬就算任凭主人如何挥鞭抽打也渐渐放慢了速度,眼见不行。 忽然看到前方军阵,看旗号正是自家人的军队,为首的两位八旗蒙古的旗主大喜过望,不住发出牛一样的吼叫声。往自家军阵策马奔去。 不过他们忘了,溃兵正面冲向军阵,这是大忌。 通行的做法,他们应该往两翼绕过军阵才是。 但是,急切之下也顾不得了。 正黄旗蒙古旗主阿代吩咐身旁仅存的几名护卫。“快!快将本王的织金龙纛打出来!让这群正白旗的奴才让开!掩护本王转进!” 那些正在两红旗主子们监督催促之下准备冲向前面与刚刚加入战场的吴标所部厮杀的正白旗包衣牛录们,突然被从两翼冲来的蒙古骑兵们搞懵了。 军官们慌乱之中一时不知所措,依照军法,冲击大阵者,立斩不赦。但是,对面可是打着织金龙纛的旗主子啊!要是伤到了,这个罪责谁担负的起?正在犹豫间,数十骑冲在头里的蒙古骑兵已经冲到了近前。 那狰狞扭曲的面目,身上浓烈的牛羊膻气和多年不洗澡积累下来的味道,胯下战马的踢跳咆哮,让在最前列的包衣牛录士兵恍惚间产生了身份错觉。又回到了自己是关宁军的时候。 “鞑子!鞑子来了!” 一名士兵丢下长矛转身便向军阵深处跑去。 一人带动十人,十人带动百人。 整个正白旗包衣牛录登时崩溃。他周围的几个牛录也被蒙古八旗冲击的五零八落。四十个牛录如同雪崩一样,从两侧向中央溃退。 “不好!这群鞑子!这群蛮子!坏了我的大事!” 在整个军阵后方目睹了这一幕的阿巴泰,在马上不由得顿足大骂。 两翼的蒙古兵被南中军骑兵驱赶着冲击自家军阵,造成了数千正白旗、镶白旗包衣的溃乱,如果不及时上前将溃乱制止,只怕今日叔侄几个都要葬身于此! 饶余贝勒的织金龙纛在前,数百名巴牙喇兵为前锋,护卫着阿巴泰从五峰山下冲向被卷动的一团混乱的军阵冲了过去。试图制止住这种毫无军纪和秩序的行为。最少也是要将两翼的南中军骑兵赶走一路。 阿巴泰镶白旗的加入战场,令整个战场局面变得越发混乱。 正面是岳托、杜度领着两红旗的精锐和几个正白旗包衣牛录在与廖冬至、吴标的两个旅五六千人咬牙坚持,都在准备在最后的关头给对方狠狠一记重击。 在东西两翼,黄一山、炎龙驱赶着蒙古骑兵继续冲击正白旗包衣牛录所组成的军阵蜂腰部。而在建奴军阵的后方。阿巴泰又领军杀入,试图稳固住军队,同时打通与岳托的联络,免得岳托被南中军分割包围。 “麦天生、鲁云胜!” 很是敏锐的把握到了这个混乱局面的李守汉,决定要将混乱进行到底。 “属下在!” 勤王军炮队指挥官麦天生,近卫旅团长鲁云胜插手施礼。 “看见那里了吗?” 守汉用手指点着十余里之外的五峰山玄都观。 “给老子从侧面迂回过去。带上一半的火炮,拿下建奴的大营,然后用大炮把阿巴泰这厮给我轰散了!” “主公!我们只带大佛郎机去!其余的大炮太重,运输不便!” “主公,我们若是走了,您身边可没有人了!” 麦天生和鲁云胜都从各自角度对这个任务表示出了担忧。 “放心!我身边还有二百亲兵!那些炮手、辎重兵难道就不能打仗了?!只管去!我已经命人告诉长清知县准备庆功牛羊,长清城内全数披甲丁壮准备出城搜剿残兵打扫战场!” “咱家也同二位将军一道去!” 王承恩扶了扶头上的嵌金三山冠,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语气坚决的抱拳向守汉请战。 “这个?”守汉不由得有些迟疑了。这一路迂回包抄的兵马,可谓是责任重大,若是这王承恩和历史上那些太监们一样。胡乱指挥,干预兵马行动,出了乱子,自己和这上万军马身后的长清县城可就全完了! “大人放心!咱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此番前去只是领着手下这群猴崽子们为大军杀敌,也让建奴们看看,咱家虽说是个残疾之人。却也是操的一手好炮,骑得烈马!” 拗不过王承恩打算成为崇祯朝的三宝公想法,在得到了他只管操作一门大佛郎机,绝对不干涉军前指挥的承诺之后,麦天生带着二十门大佛郎机,鲁云胜领着一团近卫从西面向五峰山脚下迂回过去。 南李庄村、南河村、小河东村,这支迂回的部队一路狂奔,冲向五峰山。接近二千余人队伍迂回行动不可能不被建奴的斥候游骑发现,一时间战场变得更加乱上加了乱。 “明军往大营去了!” “我们的后路被断了!” “大营丢了!” “我们被包围了!” 各种各样悲观绝望的消息迅速在建奴军中传播开来,让本来就没有什么斗志和士气的包衣牛录们变得越发混乱。这些前关宁军。在八旗兵打仗占上风的时候,自然是如狼似虎,稍微有些艰难便变得等待观望犹豫不前,如今又是这样的战况,顿时很多人又萌生退意。 “快!杀进去!” 见两白旗的包衣牛录越发的失去控制。兵马已经不成建制,往来于军阵之中如同没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走,传播着各种各样的消息,让军心变得更加动摇。阿巴泰果断下令,自己的这四个牛录要赶快冲过这万余人的骚乱,与扬武大将军汇合,若是他有事,就算自己能够逃脱,回到济南、盛京之后,多尔衮兄弟、黄台吉和代善等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一路从人群中冲杀过来,越看越是令阿巴泰心寒。不管是蒙古八旗、满洲八旗,还是两白旗的包衣牛录,都在到处乱喊乱叫。有马的无马的,有兵器的无兵器的,乱作一团。 外面的南中军骑兵不时的为这种混乱制造着新素材,骑兵们你来我往排成长列,用长枪向最外侧的士兵进行挑刺,借助马力将被穿在长枪上的身体丢进阵中,以造成更大的恐慌和混乱。 那些急于逃命的建奴。他们丢盔卸甲,为了抢到马匹甚至相互残杀,也再没有了包衣和主子的区别,包衣阿哈们为了抢夺一匹马。不惜向往日的主子挥刀相向。这些往日驯服无比如同忠实猎犬般的蒙古人、汉人、朝鲜人,对他们的主子大打出手,然后四散狂奔逃命。 “快!赶快杀出去,我们回济南!” 在自家混乱的军阵中付出了百十名士兵伤亡代价,阿巴泰好容易冲到了岳托与杜度面前,与这两位两红旗满洲旗主汇合。 杜度的鎏金南中甲上满是血迹。身后的斗篷更是被撕扯的一条一条的,上面满是大小不一的孔洞,不知是被弹丸击穿,还是被箭矢所为。隐约还有阵阵火烧过的焦糊味道。岳托的的头盔不见了,脑后的金钱鼠尾披散开来,肩膀上被火铳击中了一处,简单包扎过的伤口正在向外渗血。 “不!撤了就前功尽弃!勇士们就白白死去了!你看!” 岳托费劲的将手臂抬起,肩膀处的伤口撕扯带来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的咧了一下嘴。他努力指着远处在落日余晖中飘扬的李守汉的帅旗,那里是守汉的中军所在。 “李守汉已经将他的全部主力都压上了!他的身边只有几百护卫家丁和炮兵、辎重兵,另外还有几十个太监。我和安平贝勒商量好了。集中余下的全部旗丁,以重甲巴牙喇兵为尖刀,直冲他的中军!只要他的中军有失,这一仗我们就赢定了” “就是!那些包衣奴才损失的再多也好办!只要杀了李守汉,这黄河以北就没有人敢同我八旗作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杜度也是信心满满。 “也好!我的一千多勇士和巴牙喇兵。一道冲上去!杀了李守汉,钱粮辎重武器枪炮人口,我们三家平分!” 三位满洲亲贵的手握在了一处,准备不顾后路被剿袭的危险,全力向前猛攻,对守汉的指挥阵地实行掏心战术。 这个招数,不可谓不毒辣,当年的铁木真便是惯用这一手,击溃了无数纵横一时的豪杰。但是,南中军会给他们时间和机会吗? “蛮子!蛮子从山上冲下来了!” “我们的大营完了!” “蛮子杀进来了!” 一连串的坏消息从后方传来。 炎龙和黄一山两支骑兵分别从建奴的腰部东西对进。将近万两白旗包衣牛录与两红旗满洲、蒙古各旗分割开来,炎龙领军纵马继续冲击本来就十分混乱的两白旗包衣牛录各部,力图让他们变成一盘散沙。而黄一山则是领着所部骑兵开始从身后对两红旗满洲和蒙古各旗展开猛冲。 刹那间建奴的军阵之中烽烟四起,喊声不断。 阵阵炮声从五峰山上传来,那是麦天生的大佛郎机炮声。 随着这炮声。从五峰山玄都观方向冒起了滚滚浓烟,数百名留守大营的建奴士兵、杂役包衣之类的人,连滚带爬从山上逃出。 插在玄都观三清殿上的龙旗被南中军士兵一脚踢掉,插上了南中军的日月旗。 “这群鞑奴,给咱们准备的真是齐全!” 鲁云胜满脸狂笑的从偏殿后院跑了出来,那里圈养着数百匹建奴军官和贵族的备用战马。 “老麦!我带五百人骑马从山上冲下去,余下的人交给你,从山上压下去!” 从大营方向传来的隆隆蹄声和在马上不断向溃退的两白旗开火的近卫旅士兵,成为了压垮正白旗、镶白旗包衣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快逃!” 从玄都观传来的炮声和火光都说明一件事,大营完蛋了!南中军的兵马从山上冲击下来,合围之势已成。此时不逃,难道等着给这些满洲奴陪葬?出身关宁军的这些家伙们很好的展现了一贯善于战场求生的看家本领,在军官们的带领之中,一声大吼,向着东西两翼逃去。 “擂鼓!总攻!不要管那些逃窜的家伙!只管找岳托!” “杀一万包衣,不如杀一个岳托!找到岳托,就是胜利!” 守汉的一道道命令被司号长和王德化领着击鼓助威的小太监们用号声和鼓声传到战场上每一个南中军士兵的耳中。 “活捉岳托!” 廖冬至挥动手中砍柴大刀,将一名牛录章京从左肩到右腰斜斜劈为两半,一声虎吼领着第三旅的预备队朝着前面正在且战且退收拢阵脚准备突围的正红旗白甲们打了一轮齐射后开始冲锋。 “活捉岳托!” 吴标抄起一杆火铳奋力向前一个突刺。将一个身披全红镶铁棉甲挥动长柄挑刀的旗丁刺了一个透心凉。领着自己的兄弟们开始向前突击。 “活捉岳托!活捉岳托!” 站在牛皮大鼓后面,王德化连蹦带跳,声音尖厉刺耳,已经无法辨识出他是在哭还是在笑。几名小太监脸上也是哭哭笑笑。 “活捉岳托!大将军有重赏!弟兄们上!” 守在中军担任护卫的吴游击。领着最后的二百名京营官兵、锦衣卫大呼啸叫的冲上去,那一往无前的精神,似乎证明今天这场胜利他们是主角。 “传令!长清知县可以领着城内丁壮出城助战了!” 说完这句话,守汉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背后一阵湿冷,那是被汗水浸湿透了的内衣贴在皮肤上的感觉。 两名小太监在王德化的示意之下。急忙上前揉肩敲背捶腿。 “成郡王!大将军!我们快走!” 见四外都是越来越近的喊杀声,阿巴泰跺脚大叫,早些听他的突围回济南多好?!偏偏要在这里玩什么黑虎掏心! “七叔!”岳托很是奇怪没有称呼阿巴泰的官职和封爵,而是用了努尔哈赤家族中的辈分称呼。 “劳烦您领着镶白旗的兄弟在前面开路。若是您先到了济南就把这边的情形向大将军禀明!我领着正红旗的人马殿后!” “成郡王!你正红旗勇士苦战了一天,体力不支,还是我镶白旗殿后!” “七叔!正是因为体力不支,才不能为全军打开逃生通道!七叔!有劳了!” 战场局势变得越发对岳托等人不利,蒙古八旗已经溃不成军,几个旗主在亲卫家奴的护卫下哭嚎着四下奔跑试图找到一条逃生的道路。但是他们过于耀眼的装束慌乱间没有来得及脱下,鎏金盔甲和华丽的袍服。如同灯塔一样吸引了南中军的注意力。 倒是两白旗的包衣们,趁着黄一山等人进攻方向调整之际,出全力猛扑将本来就十分薄弱的阻击兵力击穿,向东西两个方向破围而出。 眼下猬集在岳托等人身旁的,只有千余名正红旗、镶白旗、镶红旗三旗的残兵败将和少数铁杆包衣。 “镶白旗的勇士们,随我来!” 勇猛有余。脑子不足的阿巴泰,领着手下数百人为前锋直扑东路廖冬至的方向。岳托等人紧紧跟随其后。 “大将军威武!” 一阵欢呼声传来,守汉的帅旗从长清县城方向被数百人护卫着,灯火照射下,守汉金甲锦袍如同天神一般。 身后,数千长清县城冲出的民壮,手执各式兵器,将战场的天平彻底打破。 廖冬至见有援兵前来,立刻将本来被阿巴泰奋力撕开的口子挥兵堵死,岳托等人被拦在包围圈之内。 从长清城内冲出来的丁壮民夫、衙役马快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在战场上横冲直撞。见到零散的建奴或是包衣阿哈之辈,立刻猛扑上前,刀枪铁尺锁链,甚至是锄头一起招呼,将那些溃兵打成肉泥。 “注意!别把头打烂了!打烂了就没法子领赏了!”不时有领头的高声提示同伴们。 他们都是本乡本土之人。对于这一带的地形熟悉的就像自家炕头一样。蓦地,一个衙役眼睛一亮,“兄弟们,咱们发财了!” 眼前百余人的队伍踉跄着偃旗息鼓向东慌不择路,只管选择那人少荒僻之处行走。 队伍中为首一人虽然盔甲破碎,但是从众人对他的态度,和身上鎏金铠甲上看,此人至少是一个甲喇章京以上的人物。 “娘的!有肥羊!招呼附近的兄弟们,一起上!大家平分赏号!” “杀!” 一声发喊,数百名长清民壮和在附近搜索残敌的京营官兵齐声杀出,将这支小小的队伍围住。 “娘的!是岳托!!” 一名眼尖的衙役接着火把一眼便认出了被人众星捧月般保护着的正红旗满洲旗主,成郡王扬武大将军岳托。不过,在这些人心目中,岳托等于十万银元! “活捉岳托!” “杀岳托,杀岳托!” 激烈兴奋的喊杀声再度在夜空中响起,在这通往济南的小村附近,灯火映红了天空。 在这个叫做王宿铺村的小村庄附近顿时又形成一个杀戮战场。在体力充沛,士气高昂的这数百人不要命的猛冲之下,随同岳托一路冲杀出来的这百十个正红旗披甲兵,早已体力严重透支,只想早一点逃出这个巨大的包围圈。一轮冲杀下,便倒下近半的人马。不过,这些人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虽然到了穷途末路之时,战斗力仍然远非这些民壮衙役可比。转眼之间在这王宿铺村附近便丢下了百余具的尸体,伤员及鲜血。 “王爷快走!” 一名巴牙喇兵奋起最后的力气将一个冲到近前的衙役砍死,喘着粗气朝身后同样是满身鲜血的岳托嘶哑着嗓子呼喊。 “走不了了!这里就是本王的最后所在了。” 一路逃过来,听得一名铁杆包衣家奴介绍这里的地理形势,当听说这个小村庄叫做王宿铺村时,岳托便心中一凛。犯了地名了! “明军欲取本王性命而后快!尔等可愿意随本王一道杀敌?”看着从远处蜂拥而来的民壮和京营官兵,岳托惨笑着向着身边最后的十几个巴牙喇兵和家奴询问。 “王爷!我们一定能够杀出去!” 一个家奴擦擦脸上的血迹,朝着西面狼狈奔来的几十个正红旗散兵大声吆喝着,“快过来!王爷在这里!” “正是正红旗奴酋岳托!儿郎们,杀!” 借着火把的照射,吴游击看得很清楚,包围圈中被几十个败兵紧紧围住的那条大汉正是被守汉悬赏十万银元的正红旗旗主王爷岳托! “杀!” 京营官兵同那些长清当地的民壮蜂拥而上,围住了岳托这一小队人马刀枪并举疯狂格刺,那些正红旗的残兵掩护着岳托且战且走,试图冲出这个包围圈。 这个包围圈顿时成为了整个战场的焦点,南中军打扫战场搜索残敌的部队立刻朝着这个方向涌来,而在战场各个角落的那些两红旗、两白旗的散兵游勇也纷纷朝这个方向奔来,试图同岳托一道冲出这个令他们濒临绝境的所在。 几番冲杀下来,围攻这一小股残余敌军的主力变成了南中军吴标的队伍。营官韦达港满眼喜色的看着被包围的这百余名最后的八旗满洲残兵,再看看自己手下这数百名体力尚算充沛的官兵,“兀那奴贼!识相的早早自己绑了出来投降!免得爷爷费事!” 喊了几遍没有人回应,只有火把必啵燃烧的声音。 “大人!不要和他们废话了。这都是些冥顽不灵的家伙,一心和朝廷叛反朝廷!”吴游击顾不得擦拭一下脸上的血迹,凑到韦达港身旁哈着腰提出自己的建议。 “也对!反正死活都是那么多钱!弟兄们,准备!上刺刀!” 一轮火铳齐射之后,百余名南中装备的白甲倒卧在地。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尽数屠之! : 继续求收藏、求订阅、求月票! “职部于崇祯十二年正月二十一日奉令向济南府方向追剿奴贼残余,追至王宿铺村附近,有长清民壮来报,该村有数百名建奴正红旗、镶红旗满洲残兵。京营游击吴某领军在此围攻受挫,敌气焰凶顽。职所部遂投入攻击,先以火铳攒射齐射,然后全体刺刀突击。职所部左哨第一队甲长贺长庆者率先冲至残敌近前,以刺刀与敌搏杀。突然自血泊中冲出一名身材高大的奴贼将领,身着鎏金甲胄手持钢刀以目怒视贺长庆。贺甲长一时惊愕不知所措。此时其身后面的其甲中伍长林怀长者大喝一声,以刺刀猛向该奴贼头目刺去,不料被此贼以手中大刀格挡开来。贺甲长此时以手中刺刀猛刺,刺刀刺破甲胄三层,刺入该头目肋部。然此贼凶悍至极,非但没有倒下,反而手握贺甲长火铳,妄图将刺刀从自己身上拔出。双方僵持之际,林怀长及同甲兵士萧争应者,抢步上前各补一刀,此贼方才颓然倒地不起。经俘虏辨认供述,并查证该奴贼头目随身物品,当属伪清逆贼正红旗旗主、伪成郡王、扬武大将军岳托无疑。” 在临时设立为行辕的长清县大堂之上,看着韦达港匆匆草就的军情文书,尽管早就有了大捷的心理准备,守汉的手还是有些微微发抖。 这一仗,如果能够击毙一名满清王爷级别的将领,可谓是空前大捷。不亚于被人吹捧上天的所谓宁远大捷。那一仗老努尔哈赤可是半年多以后才死,我这可是当场击毙! “可曾确实辨识过?!”为了防止出现那种多次击毙刘伯承的笑话。守汉还是很谨慎,又问了一遍报信的军官。 “没错!俘虏的正红旗满洲士兵都哭声一片,惨叫声不断。为了以防万一,吴旅长还抓了几个镶红旗满洲镶白旗满洲的俘虏来辨识。这些狗贼们都一致确认就是岳托无疑!” “大将军!?您说什么?” 刚刚过足了炮瘾的王承恩惊得将手中的热可可掉到了地上,精致的玻璃杯登时粉碎,可可溅了他一身。但是此时却顾不得那许多了,他和王德化二人上前一左一右的将守汉围在当中,四只眼睛如同狼一样盯住了守汉的脸。 守汉努力的平复一下情绪。打算学习一下谢安那副“小儿辈已破贼矣!”的云淡风轻的气度来,奈何修炼不到家。 “警备旅来了报捷文书。他们阵斩奴酋伪成郡王岳托!” 在二位王公公喜极而泣的伏地大哭声中,守汉迈步来到了院子里,“嘿嘿!岳托!这济南就是你命里的终结之处!让你躲得过天花,逃不过刺刀!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城内很快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惊魂未定的长清百姓们得到了斩杀奴贼i巨酋岳托的消息,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来庆祝。很快,鞭炮声便在城内响成了一片。 鞭炮声中,好消息接踵而至。 “我部斩杀伪八旗蒙古正黄旗旗主!俘获其织金龙纛、铠甲、印信等物!” “我部俘获伪八旗蒙古正白旗旗主!缴获其织金龙纛、仪仗等物!” “我部生俘伪正红旗满洲甲喇章京二名!缴获旗号、铠甲等物!” “我部斩杀伪镶白旗满洲牛录章京三名。。。。。。”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令人们变得有些审美疲劳,起初一个好消息传来时城内还会有人放鞭炮以示庆祝,但是好消息来的多了。鞭炮声反而少了许多。 不过,在早饭过后来的一个消息,则是令全城沸腾了! “主公!主公!我近卫旅生俘伪镶红旗满洲旗主、伪奴酋安平贝勒杜度!” 长清东门通往济南府的官道上,一辆破烂的马车上矗立着一根用房梁草草改成的木柱,安平贝勒杜度,这个努尔哈赤的长子长孙。被人捆得与即将要送去屠宰的猪相仿。为了保证杜度能够安全被送到守汉面前,鲁云胜抽调了一个营的兵力沿途押送,防止有建奴的残兵劫走杜度,同时也是为了保守秘密,禁止沿途百姓围观、接近。 听闻伪清安平贝勒被押解进了县衙,王德化抢了一柄绣春刀便冲到院内,直扑绑缚着杜度的马车而去。 “王公公,你这是何意?!” 命人将他手中的刀夺过,守汉冷面盯着他。 “咱家要砍了他!要为皇爷出口恶气!要为大明死难百姓复仇!” “你一刀砍了他,反倒是成全了他!你一刀砍了他。数十万、数百万被他们杀死、掳掠的大明百姓就能活过来了?” “王公公,还是稍安勿躁,听大将军安排便是!大将军,我们何时北上将这厮和奴酋岳托献俘阙下?” 王承恩在守汉与王德化之间打着圆场,免得双方争吵起来。王德化倒也是见机的快。很清楚守汉不发话,他连杜度的衣角都碰不到。既然王承恩出来说合当即便就坡下驴。不料,那边杜度却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来啊!来杀我啊!你这头阉驴!没卵子的货!” “老子在济南府,把你明国朱家的德王府占了,德王的老婆妃子、儿媳妇、女儿,挨着睡了一个遍!老子的十五叔,把德王的几个妃子摆在一张床上轮着睡过去!” “老子虽然兵败被擒,但是我大清在济南尚有十万虎狼貔貅之师!你们最好马上把老子杀了!如果老子的十四叔十五叔领大军前来,活捉了你们,落到老子手里,老子管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话辱及别人妻女,粗鲁不堪,且又涉及到了皇室颜面。三人不由得都是满面怒容。 “王公公,本官便将这贼酋交给你处置。听闻东厂、锦衣卫有数十种刑法,我手下那群不成材的一直想见识一下,公公可以随意调教这厮。只要不弄死、弄残废就可以!” 听了守汉开了口子。王德化不由得喜出望外,“大人放心!这次虽然跟随咱家南下的不是什么好手,这长清又没有那么齐全的刑具,不过,咱家照样能够调理的这贼酋欲仙欲死!而且都是皮外伤,不会伤筋动骨!” 命人将杜度押到大牢之中严加看管。王德化兴冲冲的去挑选好手准备对杜度用刑自不待言。 “大人,我们如今阵斩岳托,生俘杜度,战果自万历朝平定杨应龙以来可谓宏大之极。不知大人下一步如何打算?”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询问守汉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阵斩满洲正红旗奴酋岳托,更生擒努尔哈赤长孙,伪镶红旗满洲旗主安平贝勒杜度。可谓是惊世奇功,他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奴仆,自觉有义务为冲在摸清楚守汉的底细也好进行封赏。 “公公,如今仗还没有打完,各处战果还未曾统计清楚。此时便说这些,是否有些过于早了?” 守汉打了一个漂亮的太极拳,将王承恩的问话轻轻的搪塞过去。 王承恩久历宫廷,见过太多的风浪,但是近几日所经历的却超过了他之前几十年经过的事。如此大捷,将入寇的东奴两个满洲旗主一死一生擒。更是将随同入关的蒙古八旗打得几乎全军覆没,这样的战果,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大吹特吹了,如何还说仗还未打完? “本官的意思,长清之战的战果尚未统计清楚,我军伤亡情况也未曾统计上来,如何擅自便说之后该当如何?”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光明正大,王承恩也不好再问,只得悻悻的跟着守汉回大堂去。 大堂之上。李沛霆、王宝等人正在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热火朝天的统计着杀敌和缴获的各类数字。 不过,令守汉很高兴的是,从莱州方向又赶来了千余兵马,同时运来了数百车辎重粮草等物。大大的缓解了手中兵力不足的困境。 这些护送辎重前来的兵马,除了带了七八个漕帮当地的龙头、香主之类的角色来见守汉之外,更带了一千多颗军功首级。 沿着大清河一路行来,漕帮因为与南中军有着多年来共同发财的密切关系,冒着兵荒马乱的危险,召集了手中的几千名帮众,沿着河道破冰前行,一路背纤拖曳大船,或者是帮助雇佣车辆提供骡马运输。 “只可惜,我们晚到了一天,如果及时赶到了,也可以赶上杀鞑子了!”那营官听说大战刚刚打完,不由得顿足捶胸,为自己丧失了一次绝好的立功机会而懊悔。 负责点收完他们所押运来的粮草弹药等各类补给品,王宝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们日夜兼程,顶风冒雪将辎重运到,这个功劳不比战场破敌,斩将夺旗小,甚至更大。何况,你们沿途也有斩获,不是也收获了千余颗首级?” “总办大人!”营官跳起来辩白,“那些都是沿途来骚扰,意图抢夺我军粮草补给的小股匪徒,唤作什么,唤作什么?” “这些都是闻香教的教匪。” 一名漕帮的香主从旁为营官解围。 自从天启二年(1622)徐鸿儒在山东组织教众起事造反,自称中兴福烈帝建元“大乘兴胜”,很快被镇压下去之后,闻香教的开山祖师王森的子孙们便复闻香教改称为大乘教清茶门,以逃避素来名声不好历史评价不高的魏忠贤所控制的明朝政权的打击。不过,百姓和江湖中人却仍旧习惯称呼他们为闻香教。 “对!就是这些教匪!居然敢打咱们的主意!可笑的是,打仗之前还要念佛号和符水,乱糟糟的冲过来。兄弟们一排火铳打过去,便倒下一片,之后漕帮的兄弟们和咱们一道冲上去,便有了这些军功首级!” 好言嘉勉了几句,营官领着手下人兴高采烈的去营房安顿,接替那些在外战斗了一天的兄弟们,让他们得到恢复体力的时间。 杀敌缴获和自身伤亡情况还在统计。 “此战我军共斩首东奴、鞑奴首级四千七百五十五级。生俘东奴、鞑奴贼一千七百五十人。内奴重甲死兵四百五十余人,旗丁七百五十余人,余者为旗中余丁和包衣阿哈、随军杂役等属。缴获盔甲三千余副,战马二千余匹。骡马三千余匹,军械车辆辎重无算。” “我军各部生俘伪清正白旗、镶白旗两部包衣三千余人,据俘虏供称,他们系山海镇、宁远镇、蓟镇、玉田镇等处关宁军,于鸡泽战役中被俘,充当伪清包衣。要求我们给予他们大明官军待遇。并发放军饷粮草饮食。或将他们送往德州援剿总兵祖宽处。”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到了极致的! 守汉被关宁军的言论气得不怒反笑。 不管怎么说,这场战斗收获是巨大的,岳托和杜度带到长清来的二千多两红旗满洲、五千八旗蒙古基本上全都葬送于此。就连两白旗派来给他助威的几十个包衣牛录的一万多人也被击溃,俘虏!就连岳托和杜度本人,也难以逃脱被杀死、俘虏的命运。 这一仗,对于建奴而言,绝对是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最惨重的一次失败。就算在济南和保定、沈阳等处还有两红旗的兵马人口,但是几年之内这两个满洲旗也是元气大伤了! 不过,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南中军的伤亡也是巨大的。 为了获取这斩杀一千多颗真奴首级,斩杀数千蒙古八旗,俘虏千余名真奴、鞑奴,南中军在长清这几天的作战当中,战死六百余人,轻伤千余人。重伤四百余名,更加要命的则是非战斗减员。以岭南、南中热带、亚热带地域人员为主组成的南中军,面对着山东的严寒天气,出现了大量的冻伤。 将近有一成以上接近两成的军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冻疮。 “主公,这是各处报上来的战损情况。请主公过目。” 王宝小心翼翼的将抄录清楚的各旅各团的伤亡情况递给了正在低头沉思的守汉。 “大将军,这些俘虏之人,您觉得我们该当如何处置?”王德化和王承恩从大战获胜之后的狂喜中逐渐清醒过来,很自觉的将自己摆放在了属下的地位上,向守汉询问方略。 数千俘虏,内中真奴、鞑奴、附逆汉人都有。这些俘虏的数字甚至超过了南中军眼下的可战之兵数量,如果一旦有变,那么就是反胜为败的局面。 “附逆官军,国家用民脂民膏豢养他们,不思杀贼保民。上报君恩,下安黎庶,却甘心附逆,为建奴爪牙。屠戮各处军民,攻破城池州县,掠取官私财物。此辈若是留存于世,何以彰显我大明法度?何以慰无辜被杀之军民在天之灵?” 守汉冷着脸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凡附逆建奴,为虎作伥者,已非我大明官军。此辈不可留存于人世间。尽数屠之!” “尽数屠之?!” 这话让一直站在王承恩身后的吴游击浑身一个劲地哆嗦,那可是三千多前关宁军成员,关宁军是什么?那可是多年来便是彼此之间婚姻联络,互为姻亲的集团,便是崇祯皇上朱由检,敢杀蓟辽督师袁崇焕,却不敢动关宁军。道理就是这样,投鼠忌器。 可是这位爷却一张口就要把三千多关宁军全数砍了头! 不过,二位王公公却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欢喜。 李大将军此举,固然是起到了杀一儆百的作用,却也将自己与整个辽西军镇对立起来,这一来,自己向皇爷交差的时候便大有一番笔墨可以铺排一二了,拿来好生表一表功! 崇祯十二年正月二十三日,长清西门外,午时。 乱葬岗子脚下,知县连夜组织人手挖了几个硕大的土坑,准备用来埋死尸。四千多名被捆住双手拇指的被俘清兵被各执刀枪的南中军和武装民壮押到这里,看到一个个巨大的土坑,顿时一阵阵骚动。 被俘的清兵中,除了挑选出二百名模样略微周正身体较为良好的两红旗满洲旗丁用于献俘礼以外,其余的四百五十多名重甲兵中挑出了三百人另有安排,其余的不论是包衣阿哈、杂役、余丁、旗丁、披甲人、巴牙喇兵。壮大、分得拨什库,牛录章京等等,一律被绑缚在一起。而被挑选出来的五百人,则是同样绳捆索绑在一旁跪倒观礼。 “我们是朝廷经制官军!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老子是朝廷三品参将!你们擅自杀害朝廷大员。老子要去告你们!” 被剥去了衣甲的前关宁军、两白旗包衣牛录们恐怖的扭动着身躯,奋力挣扎着,口中不住的叫骂着,试图逃脱死亡的命运。 “不用废话!开火!” 监斩的王宝冷冷的说了一句。几排火铳朝着俘虏队伍中打去,顿时,挣扎叫骂的最凶最厉害的几队俘虏变得安静下来。 离他们不远。聚拢了黑压压一大片来观看这些鞑子被斩首的长清百姓,鞑子在山东各处肆虐,令百姓不得安宁,内中更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惨遭杀戮。一片愤怒的喝骂声,投掷来无数的泥土石块,砸得那些清兵头破血流浑身发抖,全然没有往日的嚣张跋扈,凶神恶煞。 “时辰已到!行刑!” 原本担任行刑人员从三个旅和京营官兵之中抽调而来,但是长清父老几番恳求,说是这些建奴屠戮山东。草民等若非大人们到此抗敌只怕也是和济南府百姓一样的命运,恳请大人允许我长清县子弟参与行刑! 于是,行刑的方式方法便花样百出,充分体现出来了国人的智慧和技术水平。 南中军近卫旅这边,完全是工场化生产的屠杀方式。一队火铳手,身后有四队人替补。或是装填弹药,或是准备将过于疲惫的行刑人员换下去。一排枪打过之后,行刑队员立刻左手向后递出空枪,右手接过装填好弹药的火铳,有人将被绑缚成一串的五十名战俘押过来,又一轮火铳射击。之后有人拎着建奴的短柄斧子过去将人头一一砍下,丢到石灰里进行处理。 而第三旅和警备旅的官兵则是又换了一种方式。刺刀见红。 “这次打仗,兄弟们都是三轮射击之后上刺刀突击,可是有的兄弟胆子小了些,手软了点!到了生死关头。你稍微差一步就是阴阳两世!不想自己死的,就给老子好好的练练手段!” 出身草莽的吴标,就是做动员也是满嘴粗话不止,指着队列前被押过来的数百名俘虏。 “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要是哪个能够在我们三轮刺刀突击之中不死的。那是老天不让他死!老子就向主公求情,免了他的死罪!” 警备旅的士兵们一声呐喊,端着上了刺刀的火铳恶狠狠的朝着对面奔跑挤撞混乱不堪的几百名俘虏冲了过去。刹那间,血花四溅。 而长清的百姓则是充分的发挥了想象了,几位头面人物将各种民间刑法一一罗列而出,最后却是争执不下,无奈之中,众人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式。 那些衙役和武装民壮们,将一个个俘虏从人群之中揪出来,当着俘虏们的将他的手脚斩断,丢给早已虎视眈眈的百姓,百姓们用手中的砖头石块木棍向那个痛苦哀嚎的家伙砸过去,直到砸得他浑身模糊,再也发不出声音为止。 看到这残忍暴烈的一幕,几个平日里以杀人为乐的俘虏吓得大便失禁,浑身臭气熏天。更有那求死之心强烈的,一个虎扑暴起,冲向手中拿着刀枪的民壮,直直的将身体撞到枪尖上。 几个负责行刑的民壮头目俨然成了众人眼中的红人,不住的挥动手中已然出现了缺口的砍刀向周围打着招呼。 “咱家一直以为东厂和锦衣卫最狠,手段最为毒辣。今日一看,这民心若是满是戾气,其毒辣程度何止锦衣卫东厂百倍?!” 观看行刑的王承恩擦擦额角冒出的细密汗水,心中暗自叨念。 第三百五十三章 伏虎开山对排队枪毙(上) 正月二十三日,彤云密布,北风呼啸,天地间酝酿着一场暴风雪。连接济南府与长清县的官道上,数千两白旗军马策马狂奔而来。 被数百身着南蛮甲的巴牙喇兵、亲卫家奴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在人群中护卫着多尔衮,脑海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两日前,饶余贝勒阿巴泰引领二百余人狼狈逃回济南。冲进济南府便因为战马过度疲劳马失前蹄而葬送了两颗门牙。余下的人等也是个个虚脱,很多人马匹口吐白沫,倒地脱力而亡,这让在宫门附近值哨的正白旗巴牙喇兵们很是手忙脚乱了一番。 在德王王宫中见到了多尔衮阿巴泰立刻伏地请罪。 听了南蛮军如此狂妄悖逆的挑战行为,豫亲王多铎立刻暴跳如雷,嚷嚷着要立刻点起军马往长清去,踏平这座小城。 “十五弟,稍安勿躁,且听饶余贝勒讲完。” 听得眼前这个七哥将长清之战的诸般情形一一说清,特别是岳托、杜度二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多尔衮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老实说,两红旗满洲兵马损失,甚至是被明队消灭,却给他带来了一丝窃喜。这无疑是削弱了代善那个老儿的实力,让自己在清国的地位更加巩固、突出。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也更加让那个黑胖子视自己为眼中钉。 此事如果处理不好,只怕在那个黑胖子的推波助澜暗中煽风点火之下,其余六旗会视两白旗为仇敌。 而且。此辈南蛮军如果不能杀杀他们的锐气,只怕以后再想如此在明国腹地长驱直入的大肆劫掠,是比登天还难。 “十五弟,你领大队军马在后压阵。我同饶余贝勒前锋先行。我要用咱们两白旗包衣的火铳,来会战一下南蛮的火铳!” 从巨鹿战役杀败卢象升之后,多尔衮便注意收集从明军手中缴获的火铳,特别是鸡泽战役。更是缴获众多。利用几次战斗下来俘获的前明军官兵,他为自己编练了一支拥有四千余支火铳,将近三千余人的火铳兵。当然,按照八旗制度,这些人属于他睿亲王的家奴包衣。 攻克保定后,更是将原保定车营的部分下级军官和老兵抬旗,成为他正白旗的旗下人。对于这些人严加训练,每三天组织训练一次,每次每兵射击十枪。在距离目标四十一弓的距离上射中目标一枪以上者。每一枪多尔衮赏银五钱。中八枪者零赏银三两。在重金赏赐的诱惑下,这些人倒也是忠心,将自己所学所知竹筒倒豆子。并且纷纷献计献策,为这支火铳兵的发展和技术、战术提出自己的见解。 在多尔衮身后紧紧跟随着他的织金龙纛的。便是这支有睿亲王旗下包衣家奴组成的火铳兵。 这些人一色缴获的明军对襟棉甲,肩头背着火铳,腰间和胸前带着搠仗药管铅袋火绳诸物。为了免得被自己人误伤和区别披着同样甲胄的明军,这些人在肩头都缠着一块四寸宽的白布。三千余人的队伍分出了三大块,各自以旗号区分。每千人一队, 分作二十小队,每队五十人。其中火铳兵占了六成,另有二百藤牌兵和二百长枪兵。 在一面甲喇军旗的引领下,手执暗红色藤牌的藤牌手在前紧紧跟随着军旗下的甲喇章京,在甲喇章京身后,则是二百名长矛手紧紧的护卫着六百火铳兵。一路浩浩荡荡的向长清开来。 在三千火器包衣身后,则是二十个牛录的两白旗包衣牛录组成的队伍,那些从长清战场一路逃回济南的包衣牛录,得知被俘的那些同僚们的命运之后只得逃归多尔衮面前请罪。多尔衮倒也没有按照八旗军法追究他们丢失主将擅自逃跑的罪责,只是让他们跟随大军往长清去报仇。但是气势和杀气更加浓烈的还是那些两白旗旗丁、白甲兵们,冲天的杀气令天空密布的彤云显得越发低沉阴暗。 这支由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包衣们组成的庞大队列,在济南往长清的道路上拉开了浩浩荡荡数十里长的行军路线。 “奴酋墨儿根台吉多尔衮引大军数万前来报复?!” 消息传到长清时,县衙里正在就阵斩岳拓、生俘杜度,斩杀两红旗、两白旗首级近万这样的大捷进行庆祝。 守汉很大方的分了近千颗军功首级给长清当地,感谢当地官员和父老仗义援助。同时,那些京营官兵和锦衣卫也平均得到了一个人两颗的军功首级。至于说那三个战阵之上置岳拓于死地的甲长、战士,则是共同分配了那十万银元的赏赐。 这个消息,令县衙里本来十分热烈的气氛登时一滞!本来如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一般欢乐的气氛立刻变得和外面的天气一样晦暗阴霾,刚才还在意气风发吹嘘自己战功的吴游击只觉得一阵尿急,险些尿了出来。 “来了多少?” “两白旗倾巢而出!多尔衮在前,多铎在后!牛录旗约有百余面,更有三四千手执火铳之兵马!” 吴游击只觉得胯间一热,一股液体蓬勃而出。 诸位大人不由得脊背一阵寒冷。 两白旗主力尽出?那就是说此次入关劫掠的建奴主力全数扑来了?还有五六万之多?!咱们费了半天的力气也就是对付了两红旗的几千鞑子和万余人的新附军而已!而且连番苦战之后,士卒可还有再战的勇气和体力? 从二位王公公到长清知县和几位县城中的头面人物,无不将目光投向了居中而坐的守汉父子。希望能够从他这里得到一点信心和动向。 “五万?!不少!” 守汉玩弄着手中的酒杯,声音不大,但却令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宝。咱们现在每个兄弟身上还有多少弹药?” “禀主公!火铳兵每个兄弟还有二十发左右在身上,炮弹尚多!大批弹药都在辎重营中储存,子药约有百万发。” “哦!本官还以为弹药不足了呢!火铳兵眼下还有多少可以拿起枪出战的?” “全军可战之兵在七千上下。” “不少了!每人开六次火铳也就够了!” “阿爹!我可以开十次!” 李华宝跳起来挺着小胸脯满脸都是兴奋。 看到了这对父子的表现,在场的官员无不暗自摇头,“那些建奴又不是纸扎的草糊的。就站在那里让你用火铳去打?”有人在心中暗自嘀咕着。 一身富商打扮,在众人眼中十分神秘的李沛霆,也是面带笑容的捏着酒杯站起身来,“列位大人。莫要惊慌失措,请先满饮此杯,听在下为各位分说一番,我军之胜,奴骑之败!” 众人无可奈何的喝下杯子里的苦酒,用复杂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李大将军面前的红人,且看他会说些什么。 “我军第一胜,胜在气。我军新胜,斩获众多。连奴骑入关劫掠的大头目多尔衮的副手岳拓都被我军斩了。其同旗兄弟。更是被我军生俘,军中士气大振。建奴之败,亦败在此处!战败之后。人心惶惶,士气低落。伤兵满营人皆不愿战,不敢战!” “我军第二胜,胜在和!我长清十数万百姓与南中军万余健儿,早已生死与共血肉相连,便是护卫二位天使的京营壮士、天子亲军,亦是杀贼勇士。此战我军胜在和!反观建奴,内部以力为上,崇尚强者为尊。奴酋黄太吉多年来对除了他亲领之两黄旗与其子之镶蓝旗外,不免多有打压。多尔衮此番前来复仇,大半是为了应付差事,堵塞其余各旗之口。免得落下闲话和给奴酋洪太以把柄!” “尽管是全军气势汹汹而来,只怕多尔衮未必会为了两红旗被消灭的事,将自己的嫡系兵马白白消耗掉!要知道,在八旗内部,是以兵马人口实力为尊的!此战,只怕是稍有损失他就会以伤亡过大为由撤走全部人马!” “我军第三胜,胜在。。。。” 尽管是李沛霆分析的入情入理,有理有据,但是众人听得还是将信将疑。 “诸位今日且欢宴,明日看我南中军大军破贼!为我大明再立新功!” 距离长清县城十余里的平安店,这个时候还是叫做董家庄。 驻马在张店村头的石桥头,看着大队人马通过石桥往长清方向急进,多尔衮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不时的抬头看看天,天空的云层越来越低,从北方和黄海上刮来的风正在云层高处激烈碰撞融合,一场大雪正在快速酝酿。 在多尔衮的脑海之中也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头脑风暴。他记忆中,不论是父汗出战还是黄太吉出征,或者是自己自领一军出战,凡遇到的明军面对着自己铁骑的进攻无不望风而溃。但是这古怪的南中军,却为什么自从崇祯九年以来能屡屡击破满蒙八旗各旗兵马? 打败一次很常见,被同一支军队打败两次以上就似乎有问题了!如果这个事情不能解决,以后李守汉此人、他手下这支南中军,迟早会是大清兵的心腹大患! 一名心腹牛录章京快马从前锋方向奔来。 “报!主子!南中军的首领李守汉派人前来!请主子示下,见还是不见?” 使者没有带兵器,只是赶着几辆大车,身后两个从人手中捧着两个木盒,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我家主公日前回猎于齐鲁,颇有收获。正在饮酒庆功之余,听闻将军引军马前来,不胜欢喜。特命在下送礼物前来劳军,区区薄礼,不过是煮熟的整猪五口,南中出产的肉罐头五十箱,烈酒四十坛。供将军犒赏部下之用。” “你家主子知道我前来,却派你送酒肉给我军?” 多尔衮看那使者一副不卑不亢、礼数周全的样子,心中一阵惊异。 “是!我家主公深知将军此来的目的。与日前岳拓、杜度二人一样。不过是会战尔!然日前岳拓、杜度二人搏战之力甚弱,我家主公深以为憾。三军将士亦不能尽兴,故而命在下送酒肉给将军,以为厮杀助兴。” 这话说得很客气,但是却夹枪带棒。 咱们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来的!不过就是要打仗!和前几日岳拓、杜度等人一样。没什么稀奇的。不过,那两个家伙不禁打,我家主公和全军上下都觉得不过瘾,特意给你们两白旗送点好吃的好喝的。希望你们别那么没有用! 有站在帐中的通事低声将使者的话语翻译给众将听了,这番话,不由得众人火冒三丈,一个个齐齐的抽出腰间马刀。 更有几个性情暴烈之人将刀架到了使者的脖子上,只等多尔衮一声令下,便将这胆大妄言的家伙乱刃分尸。 “刀,不错,是我南中出产的上好钢铁打造而成。不知道如何落到尔等手中?” 那使者也算得上一条好汉,数柄马刀架在脖子上。还有心思鉴定钢刀的品质。 “这样的刀。我军中最多。来日会战,定有无数马刀相赠。” “混账奴才!哪个要你们这样对待使者?!” 多铎虽然暴烈乖戾,但是对于二哥。他却是敬服异常,见二哥脸上颇为温和。便开口将那些军官喝退。 那使者见多铎出来喝止住了军官,便不再出言讥讽,而是命手下人将两个木盒交给了多铎、多尔衮兄弟。 “嗯?!” 木盒中的物事令兄弟二人不由得颜色更变。马上将木盒盒盖封闭紧密。 木盒之中乃是杜度、岳拓二人的头盔。上面虽然满是硝烟味道,但是作为郡王和贝勒的头盔,却依旧可以看出主人的身份。 “此物的主人眼下在何处?”努力使自己的语调控制的平和舒缓,不令周围的人听出有异样之处。 “好叫将军得知,此物主人眼下正在我军中!” 得了!两红旗彻底算是完蛋了!两位旗主都落入了南中军之手。 多尔衮便无心再问,命人写了一封回书,叫使者带回。书信之中对守汉以酒肉相赠之事表示感谢,“将军远来辛苦,军中无以为乐。明日便在平安店前令士卒儿郎搏杀一番,以助酒兴!” “二哥,李某人这一举动为的是什么?不会是在酒肉中下毒吧?” “愚蠢!难道他会不知道我们就算是饮食他的酒肉也是要找人验看一番?他这是向我们示威,炫耀他的强大与武功。试图激怒我们马上出战,老子偏偏不上这个当!” “二哥,这招是不是和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人衣服那招一样?” “不错!正是如此!” 当下,兄弟二人便传令全军停止前进,便在这平安店附近扎下临时营寨,歇息一晚,来日出战。 “将军中酒肉全数下发!牛录以上军官者,每人另给肉罐头一个,烧酒一斤!” 多尔衮的大帐之中,两白旗的将领们围着一口肥猪,各自用小刀割肉,一口酒一口肉,吃得颇为酣畅。 “就冲这口肥猪,明日出兵,咱也要给那些南蛮好好点颜色看看!”几个甲喇章京用油花花的手在身上随意的抹拭着,将新做的战袍弄得油腻不堪。 “饶余贝勒,你与南中军交过手,你来为大家分说一二。这南中军如何战法?能够令我大清兵屡屡战败?” 阿巴泰心中一阵尴尬,只得放下手中银把小刀连忙恭敬地道:“回奉命大将军,南中军战力,不亚于我八旗。甚至稍胜一筹。其部之铳炮威力巨大,姑且不说。其军之纪律严格,军纪森严,部伍整齐,乃是我生平所未见。正红旗的奴才们在攻打其军阵时,已经到了弓箭可以射入其队伍之中,其火铳居然还不发射。一声号令之下,立时变阵,将隐藏于阵中的火炮让出,之后火炮一轮一轮的轰击,火炮后更是火铳,两红旗奴才的铁骑、重甲死兵、白甲兵便在这样的铳炮结合之中折损严重。” 受这个时候技术观念所限制,此时就是杀了阿巴泰,他也说不出步炮协同这个词来。只是本能的觉得,南中军的火炮运用之歹毒,前所未见。 听得多尔衮微微点头,“除了炮火歹毒之外,便是火铳犀利?” “正是!其军阵不过薄薄三层火铳,阵中还夹杂有数十门火炮。我重骑冲击百步之前,其阵火炮弹丸齐射,方圆尽是他们的弹雨,重甲勇士立时折损严重,人马扑倒不绝。火炮之后,其阵火铳轮发,生生将我重骑冲击之势阻碍。该部训练极为精良,他们装填铳弹快速,一波一波铳弹不绝,我近千重甲勇士,便如此折损!” “其部虽火炮犀利歹毒、火铳齐射威力大,但也不足为奇。我大清兵所见明军中,火炮火铳精良的为数不少。然其部不单单是靠火炮火铳,搏战也极为悍勇。每每便在火铳给我军重大杀伤之后,全军火铳上铳刺,铳刺如林突击。” 第三百五十四章 伏虎开山对排队枪毙(下) 欢宴过后,众人无不酒足饭饱的各自散去,为明日的会战做准备。 只有多铎留在了二哥多尔衮的面前。 “哥,明天这一仗怎么打?还得你拿个主意才是!”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兄弟三人,遇事自当一致对外。但是如果说三个人之间没有矛盾那是瞎话,为了争夺正白旗的旗主之位,阿济格便与多尔衮之间留下了一些芥蒂,只有这个多铎同二哥多尔衮的感情最好。遇到了这样事关自己前途命运的大事,自然要足智多谋的二哥拿个方略出来。 多铎原本是勇猛强悍著称于八旗之中,但是听了阿巴泰的介绍,又看到了两个老侄子的下场,不由得也是有些畏惧。如果为了两红旗出口气而把自己的兵马实力折损太多,回到盛京怕是不但得不到嘉奖反而会有人借机落井下石。 “二哥,明日我两白旗大军果真要与南中军决一死战吗?” 帐中无人,兄弟二人正好密议一番。 多尔衮从一旁取过那只木盒从中取出岳拓的鎏金头盔,“决一死战?战败了,你我兄弟二人便和岳拓、杜度去做伴了。” “可是细作来报,长清城中南中军不过万余人,可战之兵至多数千!” “便是这数千兵,将两红旗三万余人击溃了!” 多尔衮霍然站起,在帐中疾走。 “如果是我们将这些人马全数压上,即便是将南中军歼灭。我们除了收获累累死伤之外,还能够得到什么?你我兄弟靠的是这两白旗数万旗丁人口才能在大清立足,那个胖子才会容忍我们!如果损折兵马太多,回到盛京,便是莽古尔泰和阿敏的下场!” 皇太极寡恩薄情,初登汗位,辈分、实力、威望皆大大不足。处境便十分尴尬。明为大汗,实不过一旗之贝勒。四大贝勒中,代善倚老卖老,阿敏桀骜不驯。莽古尔泰骄横日甚。为了权力,不惜骨肉相残,接连将自己几个个兄弟叔伯整死。经过这一系列的动作,他的大位、权力才稳定下来。更登位为帝。又经几次入关掳获。声望如日中天。对于这段事,多铎也是每每想起便不寒而栗。 “那?” “明日之战,便以我入关之后收集的那些火铳兵对阵南中军。日后便要以火铳对火铳了。” “这样最好!损伤了人马也是那些尼堪蛮子!我们的根本不受损伤!” 对于那些二哥入关之后四处纠集而来的尼堪火铳兵。多铎并没有将他们计算在自己的实力之内,尽管有几个牛录的包衣火铳兵是打得镶白旗,但是他在内心还没有将这些兵马当成自己的根本。 崇祯十二年正月二十四日,上午。 一大早起,双方的营地之中便是号角不绝,大队人马不断的滚滚而出,在自家营地前整队备战。 双方可谓精锐倾巢而出,南中军出动了五千人马,罗列众多火炮于阵前。而多尔衮这方面,则是出动了二万大军。又有万余人在营中担任预备队,只要窥伺到南中军有一点破绽,立刻全军如狂飙突进。 双方的冲天杀气,引得天空零星飘来几朵雪花,转眼便落入地上融化了。 一大早起,双方营垒中便是号角之声此起彼伏,大部人马滚滚洪流般出了自己营地,在营前整队列阵。此战双方俱都是精锐倾巢而出,南中军出动了五千人马,只留下少量人马和那些轻伤员会同长清官军守卫县城。而多尔衮这一方面,则是出动了二万人马,余者在营中窥视,一旦有机可乘,立刻全军压上。 南中军这边,依旧是老办法,三千余人的火铳兵排列成长长的三列横队,从南到北,将通往长清县城、泰安方向的道路堵得死死的。火铳兵队列前,耀武耀威的放列着百余门火炮,炮手们昂首挺胸的手执火绳站在炮车后面。早已有斥候来报,这股建奴为了追求行军速度,没有携带太多的火炮。 在整个队列两侧,近千名骑兵担任着警戒策应游击职责。 密集的火炮,奔腾的战马,肃立不动的人群中火红的盔甲与旗号似乎望不到边。 “这支南中军果然非同等闲明军可比!” 在自己战马上,借助着望远镜的帮助,多尔衮将南中军的阵型尽收眼底。口中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在多尔衮的记忆中,不论是父汗征战,还是黄台吉领军,或者是自己自领军马出战,所遇明军若是如此列阵,肯定挡不住大清兵铁骑的进攻。为什么南中军能屡屡击破各旗兵马? “饶余贝勒,你看一下,这个阵型可是南中军惯用之术?” 赞了一声,多尔衮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阿巴泰身上。 “奉命大将军,正是这个阵型,前日扬武大将军和安平贝勒便在此阵面前折戟沉沙,吃了大亏!该部南蛮,向来以火炮先行轰击我军阵列,俟我军进入火铳射程之后,便以火铳回环齐射,之后更以骑兵冲击践踏。” “不过便是这三板斧罢了!七哥,今日本大将军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火铳战法攻破南蛮之阵!” 号角声中,三千多尔衮精心收集来的火铳手们缓步出阵。 他们没有南中军那样整齐的步伐,完全是便步行走,走不多远队列便出现了弯曲扭转的情形,各队中的队官们、牛录章京们呼喊叫骂着整理队形。 “今日出战,有一人敢临阵退缩,放弃军器者,全队斩!” 这种最残酷无情的军纪,俗称“拔队斩”,乃是后梁皇帝朱温的首创, “凡将校有战没者。所部兵悉斩之,谓之拔队斩”。 三千人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长的巨蟒,缓缓的向西行进而来。队列以五十人为一队,鱼贯而行,各队队列前,除了队官和领军牛录官纛旗之外,便是藤牌手和长枪兵。 各队中的三十名火铳手紧紧跟在藤牌手和长枪兵之后一路小跑向南中军军阵之前奔来。 “这群狗贼!恁般奸猾!” 麦天生用炮队镜仔细的观测了半晌,发现很难用炮火对这样的行军纵队列进行打击,那样的炮击对炮兵的技术水平要求太高了,而且以实心弹的杀伤效果就算是炮弹落入队伍当中也很难造成理想杀伤效果。 “奇怪!这多尔衮摆的是个什么阵势?” 从望远镜里看得清楚。来得这支部队也是以火铳为主要武器。守汉很有信心叫这群二达子知道什么是火枪战术,但是,这看不明白的阵势,令守汉握着望远镜的手不由得微微出了些汗。 “阿爹。不会是咱们的方阵战术吧?” 紧跟在李守汉身旁的李华宝眨巴着眼睛看着远处那支缓缓而来的队伍向父亲提出自己的见解。 很快。度量着自己已经过了那些大炮的最佳杀伤距离的火铳兵们。士气大振。随着各大队领队官的一声号令,如同千手千眼观音一般,整个行军纵队由一大队变成了三个横队。这三个横队又立刻向两翼探出,犹如一双巨大的臂膀一样,向南中军的两翼伸出。 “雁形阵?还是鹤形阵?”读了不少兵书的华宝努力在自己脑海里搜索着在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型。 各个小队皆以藤牌手在前遮蔽,为身后的火铳手们列开阵型争取时间。整个阵型逐渐展开,从南中军这个方向望去,两白旗火铳手的阵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内八字。 “奇怪!三十个火枪手还排成五列,每一列不过六个人,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小孩子眼睛尖利,华宝立刻便看清了正对着自己的两个位于八字顶端的小队之中的火枪手布局。 “干伊娘!” 守汉被儿子的这句话点醒,这似乎是满清从入关之初一直延续到了鸦片战争期间的火铳战术,伏虎开山阵! 娘的!今天就让我试试这排队枪毙对伏虎开山两种战术到底哪个更加厉害些! 守汉咬紧牙关,“传令,火铳兵上前!炮队准备进行压制!” 听得号角响,不由得今日担任前敌指挥官的吴标眉开眼笑:“终于要打了!这直娘贼的鬼天气,冻得老子卵蛋都要掉下来了!” “儿郎们!奴酋多尔衮前来,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哪个不想升官发财的,就躲在后面,等着看别人数钱!今天,便让这奴贼的奉命大将军成为我警备旅将士刀下的俘虏!让他好生领略一下,我南中军将士的威风!” 他喝道:“全体都有,持枪!” “持枪!” 在军官们此起彼落的喝令声中,“哗哗”整齐声响,无论军中火铳兵或是刀盾兵,都将武器牢牢地紧握在手中,立时一片整齐的铳林呈现。 “前进!” 队列中各团各营的行军鼓点敲起,伴随着鼓点,三列火铳兵以持枪动作开始缓缓向前移动。三列火铳兵,每列一千余人,结阵如林如墙向东而来。 从东面向西望去,迎面撞来一片红色的海洋。铁盔,胸甲,红色的袍服、旗帜,随着人们脚步,层层起伏闪烁的红光波鳞晃花了两白旗众将的眼睛。 他们数千人整齐逼来,前行时竟然不需要整队,一路齐步前来军阵始终保持严整。无形之中给人很大的压力,队伍越是接近,这种压力便越强烈。区区三千之众,俨然有一股千军万马铺天盖地的渗人气势。 “奉命大将军感念李将军馈赠酒肉之情,今日定当督率健儿,全力搏杀,以搏将军一笑!” 在伏虎开山的宽大正面前,一名通事手执白旗朝着迎面而来的南中军将士大声吼叫着多尔衮向李守汉致意的话语。 “大将军有令!擒斩伪清奉命大将军多尔衮、其弟多铎者,赏金币十万。官升四级!” 在南中军军官此起彼伏宣读着守汉对多尔衮和多铎的悬赏价格声中,两支军队越来越近了。 “火铳手,检查火药,点燃火绳……” “火铳手,检查子药,打开龙头!” 两支军队的指挥官们各自招呼着自己的部下们做着射击前的准备工作。 “开火!” 在距离最近的几个小队不到四十步的时候,吴标下令开火,准备用急如暴风骤雨的弹丸,将这前出的部分打掉之后逐一平推过去。 爆豆般的火铳响起,一片硝烟升腾。对面二十余个两白旗的火铳兵倒下。 借助着藤牌手的遮蔽。第一轮火铳打击并未取得像以往那样辉煌的战果。除了藤牌的遮挡效果之外,两白旗火铳手的前后错落配置,将火铳的杀伤力降低了。 “二哥,这个法子果然有用!南蛮的火铳不那么好用了!” 多铎借助于望远镜清晰的看到了远处的情形。不由得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莫急。看我们的火铳效果如何!” 在南中军进行第一次齐射之后。两白旗的火铳也开始射击。 与南中军的排队齐射不同,他们是几个距离南中军最近的小队同时射击。而且按照队列,在队前藤牌手的护卫遮蔽之下。五列火铳兵此起彼伏的进行不间断的射击。五列火铳手打完之后,不论射击效果如何,立刻向后急速退去,退至百步以外重新进行装填。 同时,后续的几个邻近方队立刻上前进行同样的射击。 两白旗的火铳队便如同一部机器一样,此进彼退,循环往复,向着不远处南中军的队伍开火。 一时间,双方阵列中不断有人发出闷哼之声,被飞来的弹丸击中,或是干脆一枚弹丸击中了铁盔,打得脑浆迸裂。 “砰砰砰”、“卟卟卟”火铳声响个不停,一道道绚丽的火光从铳口喷出,同时还伴随着大量浓密的硝烟,在两支军队上空凝结成一层厚厚的烟雾。 伴随着这火铳齐射的声音,双方的火铳手身上不断喷出一道道血箭向四下喷洒,他们成片成片的倒下。 南中军的火铳,都是燧发铳,用球墨铸铁制成的枪管同熟铁枪管比较起来,可以承受更强的压强,承受更多的装药,同时也就具备了更强的杀伤力和破甲力。在四五十步也就是现在两军相距的距离上可以击穿两白旗火铳手身上的棉甲。而且南中军的弹药都是定装弹药,最大限度的减少了装药环节。比起两白旗手中的火绳枪或者鲁密铳来效果不可同日而语。 而两白旗的火铳手们,则是利用伏虎开山阵有效的拉开了与南中军的对射距离,同时利用藤牌将迎面飞来的弹丸尽量遮挡,以掩护火铳手,提高火铳手们在这弹雨纷飞战场上的生存几率。五列火铳手,虽然每一列都不多,但是却保证了火铳发射的连续性,在一个时间内对南中军那些发射火铳后来不及转身回撤,装填弹药的铳手们以致命的打击。 转眼之间,双方便有数百人倒在了火铳对射阵前。 双方都在咬牙坚持着,都在期待着对方能够在这弹雨对射的过程中先行崩溃。南中军的士兵们知道,自己如果溃败了,在这山东地方,只怕等待自己的便是冻饿而死的下场,侥幸回到南中,也会面临着夺去田地驱逐出境的下场。与其说让家人受自己的连累,倒不如英勇的战死。而那些两白旗的包衣们,想的则是如有人敢后退,全队皆斩的那条残酷纪律,尽管脸色如瓦一般青灰,也只得机械的装填弹药,举铳、射击。 在双方军阵的后方,各自的主将们看得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汗流浃背。 “娘的!哪个说满清只知道刀枪骑射的?这火铳用得不比官军强得多了?”守汉在中军跳下马来顿足大骂。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南中军至少有二百余人伤亡。在如此短的时间段内有如此大的伤亡,这在守汉起兵以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而且造成这种伤亡的,还是在南中军一贯自豪的火铳战术上! “麦天生!你的那些大炮,给老子从两翼开火,压制后方敌军不能近前!” “发信号给吴标,不要和建奴火铳再纠缠了,上刺刀,冲上去!” “黄一山、炎龙,你们两个给老子领着骑兵从两翼冲上去!把建奴火铳队的侧翼和后方给老子冲乱!” 两白旗的军阵之中,一群甲喇章京、梅勒章京同样脸色青灰,手脚冰凉。如此站着对射,双方需要多大的勇气?以后可是不敢再说南蛮怯懦了!便是多铎、多尔衮兄弟,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唯恐怕惊扰前方战士作战一样。 “二哥!不枉你这些日子辛劳!这群奴才当真打得不错!如果不是他们先上去,你我两旗之中人马今日只怕要大大的折损了!” “豫王爷!且慢,那些南蛮的火炮和骑兵似乎动了!”一直手举着望远镜盯着前方战事进展的阿巴泰紧张的向十四弟和十五弟通报着最新的进展。 火炮的巨响声中,放列在两翼的八磅炮炮弹已经是呼啸着飞出炮口。 伏虎开山阵右翼最靠前一个方队的队官右手手臂直接被炮弹砸掉,整个人也随之瘫软在地。接着那铁球裹挟着血肉冲入这个火铳兵方阵之内,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响个不停,七斤多重的铁球扫断了好几个人的手臂腿脚。最后那还将一个火铳手腹部破开,令肝肠流了一地,这才最后几个弹跳不动了。 嘶心裂肺哭叫声传来,几个中炮伤残的军士躺在地上翻滚嚎叫。看他们的惨样,身旁的侥幸者都是面无人色。 哭爹喊娘之声不断,一枚枚炙热的铁球呼啸冲入两白旗火铳兵阵内,打得阵内血肉与手脚齐飞,惨叫共哀鸣同响。 两家军队间隔最远不过区区两百多步,南中军装备的各种火炮都可以轻松击穿,难得是伏虎开山这种疏散的队形,令习惯了排炮齐射的麦天生们一时找不到射击要领。情急之下,麦天生下令,每五门炮为一个小炮群,指定一名观测手,报出距离方位等诸元之后实行分片承包射击,五门炮对付一到两个方队。这样一来,效果便强了许多。 这种射击方式,对于伏虎开山阵这种大疏散、小密集的军阵最是恰当不过,一颗炮弹冲入方队阵内,便是是一条血肉胡同。任凭你大罗金仙也难以抵挡。 仅仅十几门炮火射击后,两白旗火铳队中就现出一阵剧烈的骚动。看己方军阵哄乱,多尔衮正准备下来命军队撤回来,未等他开口传令,对面的南中军炮队又是一排霹雳惊雷般炮声,大小数十颗炮丸劈头盖脸朝着几十个火铳方队砸来。 猛然前方一阵喊叫,轰的一声,整个火铳队崩溃了。火铳手们呐喊着潮水般退去下来。 在他们身后,两列南中军骑兵挺着长枪如虎入羊群一般驱赶着这群败兵。 正面,无数的南中军手持上了铳刺的火铳猛扑而来。 “重甲兵上前,拦住南中军追兵。巴牙喇兵压制住阵脚,有敢冲击大阵者立斩。派两千骑兵上前,挡住这些南蛮骑兵。” “其余人马准备上!” 双方军马立刻便胶着在了一处。 “活捉多尔衮,赏金十万! “大将军有令,活捉李守汉,赏半个前程!” 第三百五十五章 各取所需的交易 : 贴吧里辩论的很热闹,但是,是不是请大家在辩论之余到这里来支持一下呢?或是给个月票,或是帮忙订阅一下再去辩论? 继续求月票了! 这一仗,双方从上午打到了日落,见再打下去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双方便在淅淅沥沥落下的冻雨中缓缓的脱离接触,各自收兵。 检点伤亡,不由得令双方的主帅各自肉疼不止。 南中军这边阵亡七百余人,重伤六百余人,几乎人人带伤。 伤亡主要来自于多尔衮的火铳战术,所谓的伏虎开山阵和被称为五龙出水的五列射击法,给南中军的火铳战术上了深刻一课。 至于说其余的伤亡,便是来源于双方的拼刺和肉搏阶段。虽然那些藤牌手和长枪兵也算配合默契作战勇猛,但是面对南中军喜欢在铳管里上上一枚弹丸之后再冲锋的恶习,这些藤牌手们便悲剧了。 在南中军习惯的步兵在炮火掩护下以刺刀集团冲锋的打击面前,两白旗损失更多。 “正白旗损失重甲兵三百六十三人,旗丁五百,包衣牛录一千一百零九人。” “镶白旗损失重甲兵二百七十九人,旗丁四百七十七人,包衣牛录一千二百九十七人。” 兄弟二人在帐中听得一连串的数目一阵阵心惊肉跳。 那些包衣牛录的损失二人压根不放在心上,只要打仗,这些人便有的是。可惜的是一千多人的重甲、旗丁。这是两白旗的根本。这么算下来。单是重甲和旗丁,两白旗便有五六个牛录被取消建制了。 “那些火铳兵伤亡如何?” “回主子的话,三千火铳兵,只逃回来了一千六七百人。很多人都有伤在身,能够拿起火铳的,只有一千出头,请主子示下。这些人要不要执行军法?” “混账!他们不但不能杀,还要好生的给本王养起来!有伤的给治,没伤的好酒好肉养活着!以后这些人还要派大用场!” 冻雨很快变成了雪渣,跟着便是小雪花,很快变成了大片的雪花飘落。 白天的疆场上,偶尔闪着几盏昏黄的灯火,那是双方的辅兵在打扫战场,收拾尸首,将己方的伤员抬回去救治。白天的血战。让这些辅兵们都对对方充满了敬畏。彼此之间形成了微妙的默契。 大雪很快便将铺满了血肉的战场覆盖了。 在野猪皮的女婿、额驸镶白旗固山额真钮祜禄图尔格(他娶了和硕公主穆库什为妻。算起来是多尔衮的姐夫。)陪同下,在营盘之中巡视了一圈,温言抚慰了那些受伤士兵一番之后已经是将近四更天。多尔衮接到弟弟多铎派来贴身亲随送来的急报。“有客人来拜访!” “二哥前来,莫非是为那李守汉做说客?” 见大帐之中。李沛霆正在与多铎推杯换盏喝的高兴,多尔衮也不多说,有包衣为他脱去了沾满雪泥的靴子,盘腿坐在李沛霆对面,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之后开门见山质问李沛霆的来意。 “做说客?没那个兴趣!十四弟,你二哥只对做生意有兴趣!” “做生意?二哥,这里可是刚刚死伤了数千人的战场,有何等生意可以做?莫非您如今连棺材都卖了?!” 多铎与李沛霆相处的关系最好,也对这个帮助他兄弟三人发财致富的二哥满怀敬意,言语中便是那种熟不拘礼的亲近。 李沛霆朝着四外看了看,帐门口站班的几个巴牙喇兵都是身披重甲外罩南中胸甲,腰间佩着呲铁钢刀,一看这身行头便知定是二人的心腹。 “或者是要收购些什么?二哥放心,济南城中财宝金帛堆积如山,子女人口多达数十万,二哥只管开口便是!” 多尔衮吃了几口肉,喝了半碗热汤,身上暖和了许多,神情也温和了不少。 “那好,二位贤弟,二哥此次前来,确实是要同二位做一桩天大的生意。生意做得成了,只怕二位贤弟会得到你们想不到的好处!” 听得李沛霆如此信誓旦旦,不由得多尔衮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几年同李沛霆联手在辽东大作生意,也令他的眼界开阔了不少。但是李沛霆如此信口开河,却令他有些不满。 “二哥,且先说说,要做什么生意,是要用您手中的何物来交换我们手中的什么东西?” “十五弟说得好!痛快!简单!我把两红旗卖给二位贤弟!” “哈哈哈!” 多尔衮兄弟一阵仰天大笑。 笑声未落,多尔衮便神情一冷,“二哥,还说不是来当说客?两红旗已经被那李守汉打得筋断骨折,岳托和杜度都落入了他南中军之手,您却说要将两红旗卖给我二人?试问如何买卖?” 一旁的几个侍卫见主子冷面质问,二话不说,各自抽出腰刀。只要多尔衮一声令下,立刻将李沛霆乱刃分尸。 “那几个奴才,你们的主子还没有说话呢,你们着急拔刀做什么?十四弟,今天你砍了我,你们两白旗来年冬天是不是不打算过了?” 李沛霆脸一板,也拿出了宁远伯府少爷的派头来。 “二哥,别生气,我二哥也是担心您和对面的南中军有什么往来瓜葛。怕被那个胖子知道之后对您不利!” “笑话!要是和他们没有往来,我能够有那么多东西卖给你们?再说,那个胖子难道不知道我在南中?那些老西不也在大明各地给他采办军需?他可以有老西儿,你们兄弟就这样对你们二哥?” 李沛霆和多铎一番对答,令多尔衮哑口无言。 多尔衮摆摆手,示意那些亲卫退出大帐。倒身形下拜,“二哥,莫要见怪,只是你来的突兀。这事情实在突然。” “这套俗礼就免了。我问你,这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请二哥您说。” “我问你,当年佟大伯停下的规矩,战场上夺回尸首并背负还乡者。可以获得死者的一半家产,这规矩现在还有吗?” “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哪个敢不执行?!” “那,我的奉命大将军,如果你夺回了成郡王、扬武大将军、正红旗满洲旗主岳托的尸首,正红旗是不是该有一半的牛录人口兵马归你所有?” “这个?” 多尔衮眼前一阵金星闪动,脑子里混乱不堪。从父亲努尔哈赤定下来的额规矩上看,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你在十王亭上提出这个要求,可有人敢出来反对吗?” “等等!二哥!莫非岳托已经?” “不错。岳托已经战死了!”李沛霆用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词汇来说明此事。 “那。杜度呢?” “杜度?”李沛霆用了一种比较暧昧的眼神看了看发问的多铎。“十五弟,杜度因为说出了和你一道在济南的风流韵事,此时正在享受东厂的诸多刑法呢!” 多铎咧着大嘴笑笑。只管端起酒碗大口喝酒吃肉。 “二哥,那面和你是怎么说的?” 多尔衮显然是为李沛霆的条件打动了。能够将岳托、杜度二人夺回或者救出。不管能不能将两红旗纳入囊中,自己在八旗中的地位和威望都是别人无法比拟的了。宝座上那个人就算想动自己,也要好好的斟酌一番了。 “十四弟,二哥只是一个居中传话的,谈的好,你们两家给我一份跑腿钱。谈得不好,哥哥只当是雪夜访友了。” 南中军提出的条件,用两红旗满洲的两位旗主岳托和杜度,换回在济南被多尔衮兄弟监押的德王一家,以及在济南被他们俘虏的数十万百姓。 “这不可能!”没等多尔衮发话,多铎先跳了起来,“一具尸体,一个杜度,换德王和他那个儿子、还有镇国将军朱恩赏还凑合,还想换济南的几十万人?门儿都没有!” “多铎!你坐下!二哥是来帮咱们的!有话好好说!不得对二哥无礼!” 训斥完了多铎,多尔衮转过脸来满面春风的对着李沛霆。“二哥,您大雪天气跑到我这里来,这份情,我们兄弟必须得领!可是,南中李大人的这个条件,却是有些让我们为难。不知道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无妨!二位贤弟有什么要求只管说,谈生意嘛!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 三个无耻的家伙便在大帐之中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交换的货物便是各自手中对方的高级俘虏。 镶白旗的营盘内,饶余贝勒阿巴泰的织金龙纛在他的大帐前,被咆哮的风雪打得垂头丧气,如同今日营盘之中的士气一样低迷。 帐内灯火通明,努尔哈赤的七儿子阿巴泰同努尔哈赤的女婿钮祜禄图尔格正在对坐饮酒。 端起了黄铜酒碗,喝了一口,大概是因为扯动了伤口,图尔格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 “娘的!这南蛮的刺刀和他们的烧酒一样,都他娘的烈性!” “不过,大将军对你却是不错,不是将缴获的南蛮救命包马上派人给你用上了?”阿巴泰给妹夫割了一块肉,用手沾了调料,以银柄小刀递给了图尔格。 白天的时候面对着南中军的集团刺刀轮番冲击,两白旗的军队一时不知所措。征战多年,从未见过敢于当面与八旗军展开野战,率先进行白刃肉搏突击的军队。 南中军的进攻战术,一如火铳战术一样,排成阵列,一波一波往复不止。第一波次冲进近前,率先用弹丸招呼一番,随后,人随着弹丸挺着刺刀杀入阵中。用刺刀与长枪兵、藤牌手搏杀。 近距离的搏杀,那些长枪兵和藤牌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刺刀较之长枪短小一些,掉转灵活,比藤牌手手中的大刀却又长了一些。一时间,杀的那些前明军不由得掉头便走。 第一波次的兵士也不追赶,原地停下装填弹药,为后续部队后卫。第二波次、第三波次的兵士随即掩杀过去。 两白旗火铳队只有四成人拥有可以进行肉搏的长枪大刀。如何抵御配合熟练默契的刺刀组合进攻?很快,在经历了两轮弹雨洗礼和刺刀突击之后,火铳队被南中军用刺刀赶了下来。 “不好!这群家伙要冲击大阵!” 在多铎身旁的阿巴泰和图尔格一眼便看出了南中军的目的所在:自家的败兵在前,南中军的火铳兵在后。两翼则是南中军的骑兵墙一般阵列突进,渐渐的超越了南中军的步兵队伍。接替步兵驱赶着那些败兵冲击本军大阵,不时的有炮弹从南中军头顶掠过,砸进身着一色白甲或者镶着红边白甲的队伍当中。 “镶白旗!上!” 听得主子发出号令,图尔格一马当先,领着麾下的数百名白甲兵,督率着近千名重甲冲向前方,试图接应自家败兵,阻击南中军的追兵。 甫一接战。图尔格便暗自一口冷气。明明对方的骑兵在自己的标准评判。就连旗内那些拥有马匹的包衣骑术都比他们好些,但是,在那些手执长矛的骑兵面前。素来号称敢战无敌的重甲、旗丁,被人像猪一样追赶的气喘嘘嘘。嚎叫不止。 “下马!结阵步战!” 图尔格立刻根据对方的情势做出调整,命令身后的四百名白甲兵,全数下马,列阵,将自家败兵放过。 “有敢于冲阵者,立即射杀!” 图尔格很清楚事态的严重性,八旗兵向来都衔尾追杀别人的,何时打过这种败仗?如果自己让这些残兵败将冲进阵线让整个两白旗军阵动摇的话,那不但是自己,甚至有可能连累整个友军崩溃覆没。 他领着白甲兵拼命弹压,亲手砍下了几个哭叫声最大的火铳手脑袋,鲜血和杀戮才让这些败兵清醒过来,绕过他的阻击线进入军阵,崩溃的局面暂时缓解了。 但是随之而来的,则是海潮汹涌而来的南中军兵马。 “额驸,怎么办?” 一名甲喇章京有些不知所措。 “南蛮火器厉害,搏杀凶猛,让重甲兵冲上去,用长枪大戟同他们搏战!同他们搅在一起,不能让他们的大炮有机可乘!” “可惜咱们来的仓促,没有带盾车,否则定要让这群南蛮好生知道一下厉害!”那甲喇章京恨恨的在马上骂了一句,旋即跳下马来,招呼家奴为他整理盔甲刀枪战斧骨朵等兵器。 清兵作战,如果不是过于仓促,向来是盾车在前,后面有弓手与铳手,又有死兵与锐兵。他们盾车,下面有轮推动,前面是厚实的木板,皆铺盖着厚厚的皮革棉被,以此来遮掩铳弹。(看着是不是有点像土八路的土坦克?) “擂鼓!出战!” 图尔格看着不远处挺着刺刀冲来的南中军,低声吼叫了一声。 激昂的战鼓声响起,随着鼓声,满语、蒙语、汉语的喊杀声呐喊声四处响起。 呐喊声中,千余名白甲兵和弓手各自将手中步弓拉得满满,四寸长的箭头斜斜指向半空。一阵弓弦的嘣嘣响声中,空中划过一道道死亡的轨迹,直奔南中军的追击队形而去。不由得令南中军的队形稍稍为之一滞! 激昂的战鼓声中,身披重甲的两白旗死兵,又有明盔明甲的巴牙喇兵随后压阵,向着眼前的南中军猛扑过去。一时间,狭窄的地域内,南中军的刺刀和重甲兵的长枪虎枪大戟交织在一起,血腥胶着的对刺。 长枪疯狂刺来刺去,长刀砍来砍去,狭窄的空间,留给双方施展技巧的空间几乎没有,只有最简单的刺和砸!除了刺还是刺,除了砸还是砸!每一个动作出手,都会有相应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滚热的鲜血不断从双方战士身上流出,将脚下寒冷的土地浸润开来,随即便冻成冰碴。 图尔格挥动着手中沉重的铁骨朵迎面砸去,面前一个南中军队官下意识举起手中火铳进行格挡。咔嚓的一声巨响,图尔格硬生生的将队官手中的火铳砸得枪管与枪托分家,跟着骨朵砸中了那队官的肩膀。血肉飞溅,夹着骨折声音啪啪作响,那队官的肩膀整个塌陷了下去。甲胄破碎之处,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茬子。 两名家奴一声欢呼。正待上前斩下那队官的头颅,顺便脱剥下他的甲胄。 不料想几声怒吼,数名南中军士兵悍不畏死的挺着刺刀冲上来,以刺刀连环突刺。逼得图尔格也只能挥舞着手中的骨朵连退几步,眼睁睁看着那队官被几名手下抢了回去。 “好南蛮!果然是好对手!” 图尔格杀得凶性发作,索性脱剥了身上重甲,露出一身筋肉虬结,赤露着上半身,一手骨朵一手长刀,领着手下兵马与吴标所部反复冲杀。 “这南中军果然是强悍!” “饶余贝勒、成郡王和安平贝勒输得不算冤枉!” 在阵后高坡上,多尔衮冷眼看着图尔格与阿巴泰领着人马反复冲杀,但是始终无法将南中军阵型击破。倒是不时的有炮弹落在自家军阵后方造成一阵血肉飞溅。引发阵阵小小骚动。 不断的有受伤或者阵亡的两白旗军官和旗丁被从前方抬回来。一具具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身躯看得众人不由得心为之一阵阵揪紧。 “该死的尼堪!真是能打!” 多铎骂了一句。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此时的南中军也是到了强弩之末。 守汉父子二人身边只有不到二百人,营务处的全部军官都下到了第一线。基层军官伤亡到了四分之一。 就连王承恩都领着七八个小太监到炮队麦天生那里去自告奋勇充当炮手,王德化则是又一次拿起了鼓槌猛敲战鼓。二位天使都知道。此战,要么是二人名留青史,要么就命丧于此,绝对没有第三种选择。而那些护卫二位天使前来的军官则是纷纷将脖子尽可能的缩短些,再缩短些,唯恐令李大将军看到,命自己带队上前去与这些疯了的建奴拼命。 双方都在苦苦的坚持,希望对手能够先崩溃,先坚持不住。 “主子!饶余贝勒手下伤亡过半,请主子派援兵上去!” “大将军!警备旅快要顶不住了!” “告诉七哥,南中军还没有疲惫!让他再顶住!” “从近卫旅给吴标调二百人过去,把本将军身边的人调一百人给近卫旅!” “大人!那您身边岂不是没有人了?!” “笑话!本官这里还有儿子!那能说没有人!?” 华宝身边的五十名护卫齐声高呼,清脆的童子音在炮火和喊杀声中越发的突出。他们是历次征战后烈士遗孤,被守汉养在身边,虽然不是视若己出,却也是恩宠调教有加。 轰然一声,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的织金龙纛倒地,跟着便是一阵大乱,有人在战场上高呼,“额驸死了!额驸死了!” 南中军这边见一面镶白旗织金龙纛倒了,更是齐声高喊,“多铎死了!多铎死了!” 两白旗的阵脚渐渐有些慌乱。 “真是罪该万死!”图尔格想起白天的一幕就是一阵恼羞成怒,狠狠的将手中的铜碗砸在桌上。 同那些南蛮士兵搏杀,令他不住的惊奇,明明个人武艺稀松平常,随意一个余丁甚至随军的包衣家奴都可以一个打几个那种。偏偏两个以上挥舞着刺刀便不好对付,十个巴图鲁对阵十个南蛮子就很吃力,一百个对阵一百个肯定吃亏。 稍稍走了一下神,一个南中军士兵觑见空子,一个前进直刺,奔他的脖颈而来。图尔格急忙脚下移动步子躲闪,同时挥动手中长刀格挡。可惜仍旧稍稍偏了一下,四尺长的铳刺将他的肩膀整个刺穿,一阵鲜血登时便飙了出来。 两名家奴抢步上前,一左一右将那名南中军士兵刺到,用手中的虎枪狠狠的向他身上猛刺。旁边的南中军从图尔格的甲胄旗号和身边护卫等诸多情形上判断出此人定是个镶白旗的大人物。一时间数十名南中军纷纷朝着图尔格倒地的位置扑来,转眼间,图尔格的镶白旗固山额真织金龙纛便倒地被南中军抢了去。 跟着便是一片“多铎死了!”的呐喊声。 南中军士气大振,吴标挥动着手中铁棒,大声叫喊着,“冲上去,杀了多铎,十万金币!” “这仗不能再打了!”多尔衮见有人将四额驸图尔格抬了下来,肩头的铳刺还在微微颤抖,失血过多的图尔格嘴唇发白,口中尚且喃喃呼喊冲杀不已。 “多铎!领人马上去!接应咱们的军队撤下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各取所需的交易(续) : 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看着对方的人马逐渐收拢,多尔衮和守汉不由得各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尼玛这帮该死的鞑子(南蛮子)怎么这么能打?伤亡这么大居然还不溃散?” 看着各自被抬下来的伤员和尸首,两位主帅的心都在不住的滴血。 “这是我领兵以来损失最大的一天!” “我一战就伤亡如此之大,这样的仗,我大清能够打几次?” 带着各自的惆怅,收兵回营。 “大人,建奴退去,我军为何不去追赶?为大人再立新功?”一名从泰安方向赶来的游击,舔着脸上前自告奋勇。 “好!这位大人如此热心杀贼报国,本将便成全你。来人,将道路闪开,全军将士两旁列队,欢送这位游击大人前往追杀奴酋多尔衮等人!” 见众人俱都是一副鄙视的目光,这位方才躲在后面浑身瑟瑟发抖的游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道如何才好。 “这位大人,奴婢愿意为您牵马坠镫。”一个脸上满是烟灰的小太监,也是一脸坏笑的凑到跟前,落井下石。 而多尔衮那边则是翻看着前锋各部缴获的几十只南中军火铳。虽然这些火铳大多残缺不全,上面满是鲜血碎肉,但是相比较之下,精于战事的他还是一眼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些火铳除了多了铳刺之外,便是少了火绳?临敌之时便可不用点火?火铳兵更不需要刀盾兵和长枪兵护卫,也可以进行肉搏?” 他命人将缴获的几十个被称为救命包的急救包交给随军郎中。务必要将四额驸图尔格的伤势控制住,如果伤口不能止血收口,几个郎中一律提头来见! 这话让躺在担架上的图尔格泪流不止,“奉命大将军。为了奴才,您!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图尔格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多尔衮才下令收兵。 他在被郎中拔掉那柄几乎要了他的性命的铳刺之后,用急救包里的酒精对贯通伤口进行消毒。然后撒上止血的刀伤药,敷上棉花用纱布裹好伤口之后,顾不得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坚持着同多尔衮一道巡营抚慰伤兵,直到多尔衮被多铎派人请回去为止。 大帐之内,烧酒已经喝了两瓶,肉更是添了数盘,三个人仍旧在讨价还价。 守汉这边主张用被俘的杜度、阵斩的岳托换回在济南被俘的德王一系宗室和济南城中的数十万百姓。 而多尔衮兄弟则表示这个价钱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顶多一个换一个!然后我们兄弟再看在二哥您的面子上,给他李守汉留下一万人。其余的我们带走。让他立下这个收复省城、夺回宗室的功劳!” 多铎虽然表面莽撞、玩世不恭。但是对于官场上的各种花样。却也是清楚的很,他知道,这样的成果在那些文人师爷笔下会如何的妙笔生花。 “二哥。您方才只是说要将两红旗卖给我们兄弟,单单只靠杜度和岳托两个人。似乎不能将两红旗变成我们兄弟二人的吧?” 多尔衮的想法要比多铎深沉的多,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沛霆的一双眸子。 “哈!哈!哈!我的十四弟,果然不愧是墨儿根台吉!就是聪明!”李沛霆干笑几声,鼓掌喝彩。 “十五弟,劳烦你让门外的兄弟辛苦一趟,到我的护卫那里将我的护书拿来。” 打开护书,李沛霆从中翻检一番,找出几张纸,双手递给了多尔衮。 “这是李将军托我转给十四弟的。此乃杜度在东厂刑讯好手那里熬刑不过,所作的供状,除了承认他是满洲镶红旗旗主、安平贝勒,并且留有斗箕指模之外,这上面颇有些对八哥不利的言辞。二位贤弟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我将这份供状送给八哥,八哥会对杜度怎么样处置?” 以黄台吉的为人,如果知道杜度在此次入关劫掠的军事行动中,不但丧失兵马、本人被俘,还在敌人那里供述出了自己的身份,并在敌人面前为了保全性命而大肆诋毁他这个皇帝的话,那么杜度的脑袋铁定搬家。他所执掌的镶红旗满洲少不得也要换一个旗主。 “李将军托我将这份东西,交给二位贤弟保管。”李沛霆轻轻的将那份杜度的供状装入信封之中,推到了多尔衮面前。 “这个,是正红旗满洲、蒙古、镶红旗满洲、蒙古的几个甲喇、牛录章京、梅勒额真之类的人物,所做的供状,指认杜度的情况。一并交给二位贤弟。” 这条证据链相关文件都在多尔衮兄弟手中,这无疑等于给杜度身子底下埋上了炸药,而导火索就在多尔衮兄弟手中。只要杜度稍有不从之处,那么,不用这兄弟二人动手,只要将这些文书供词送到黄台吉面前,杜度就死定了! “哈!到时候,老子要杜度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打狗,他不敢撵鸡!”听完了这个用威胁的手段将镶红旗满洲纳入势力范围的计划,不由得多铎兴奋的跳了起来,他早就看好了杜度府中的几个女人,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罢了。 “这是镶红旗满洲。二位贤弟,至于说如何将正红旗满洲纳入你们的囊中,这个,愚兄也为你们筹划了一番。” 这话听了,如同隔靴搔痒,立刻将兄弟二人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 多尔衮往李沛霆的酒碗里倒了半碗热酒,多铎急忙给他割下了一块肥肉,沾好了酱油佐料递到了李沛霆面前。 “二哥,愿闻其详!” “就是!就是!二哥,你别话总是说一半啊!索性全说出来不好?!” “好!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我是满洲正白旗旗主。” 李沛霆将那块被炙烤的滋滋冒油的肥肉在嘴里咀嚼着。喝着热酒,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我在战场上抢回了和我一道作战的满洲正红旗旗主的遗体。依照满洲旧俗祖制,我可以将满洲正红旗旗主的全部家产、人口、兵马、奴才分得一半。但是我和这个旗主的兄弟关系非常好,也知道他和他那个老不死的爹不和。于是。在议事时,我便向皇帝提出,我将这应得的财产人口兵马,转赠给这个旗主的弟弟。并且提名他做满洲正红旗旗主。” “如此一来。皇帝也早就想分割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手中的实力,正好见我提出这样的方法,便顺水推舟,将满洲正红旗旗主之位给了死者的弟弟我的那个好朋友!” “这样一来,八旗各旗,哪个不说我大仁大义?那个不说我高风亮节?那个不愿意同我一道出兵放马?而那个满洲正红旗新任旗主,更是要死心塌地的跟着我混!否则,他那个老不死的老子埋伏下的一众心腹爪牙他就对付不了!” “不错!不错!”这个骇人听闻的计划听得多尔衮和多铎瞠目结舌匪夷所思,但是仔细想想。却也是符合八旗内部的情形。特别是岳托、硕托兄弟与代善父子之间的恩怨纠葛。能够将别人家的家事变成自己扩张势力的手段。这一次,让多尔衮又长了不少的学问。 既然双方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李沛霆也好、李守汉也罢。为自己考虑的如此周全,那么自己这边也不能不投桃报李。 多尔衮很大方的表示。将俘获的德王一系宗室全数交给南中军,作为交换岳托和杜度的条件。不过,多铎提出了些异议,别人都交给南中军没有问题,德王的一个侧妃子、女儿和德王一个儿媳妇不能还给南中军,他要自己留下! 对于多铎的这个异议,多尔衮也只能报之以一脸苦笑。不过,倒是李沛霆很大方,“只要德王宗室一脉的男丁都在,其余的便是死于战火了!” 一句话,便将德王一系的女性家眷全数判了死刑。 这大概就是那个时代的特点了。 双方大政方针已经定下了,剩下的就是一些具体细节了。 多尔衮这边要考虑如何将这个消息封锁住,将夺回岳托和杜度的事情做的合情合理,瞒过阿巴泰和图尔格的耳目。 而多铎,则是在和李沛霆纠缠到底还要付出多少济南的百姓来做交换条件。一口一个二哥。口中二哥长二哥短,但是数目上却是一点不放松。咬死了顶多给李守汉留下一万丁壮,撤出济南的时候不放火烧毁城市。 两天的时间,双方的军队便在这种出奇的平静之中对峙着。 各自的统帅下了死命令,不得出击挑衅。只准严守营盘,违令者,斩! 于是,双方的巡哨边马、斥候尖哨,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远远的见了对方,在火铳射程之外各自巡逻,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偶尔有砍柴挑水的辅兵杂役遇到了,也是急匆匆干完自己的活计迅速离开。 两支大军便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对峙着。 阿巴泰首先感觉到气氛不正常,如果说休整一两天,救治伤员、恢复体力,这样的事情是正常的。但是两天过去了,还是什么事情都不做,营盘中反倒流传着要撤军的谣言,这让他按捺不住了。 “大将军,我军是不是要撤回济南?” “不错!本大将军已经做了决定,收兵回济南。今日下午,部分粮草辎重便要先行撤回!” “大将军!不能撤啊!”阿巴泰有些声嘶力竭。 “我军前日一战,已经给南中军重大杀伤,此辈已无力再战,故而紧闭营门不出。我军只需再接再厉,便可一战破敌!” “饶余贝勒!” 多尔衮猛地一拍帅案。 “本大将军念你是兄长,一直隐忍不发。此番一战于长清,二战于平安店,两次大战。我军皆损失惨重!扬武大将军成郡王、安平贝勒以及两白旗诸多将士先后丧于此地。此皆因你作战不力而起!你该当何罪?!” 这话在阿巴泰耳中,如同炸响了一连串的霹雳,炸得他头晕眼花,眼前一阵发黑。脚下不由得踉跄了几步。很明显,多尔衮企图将作战不力,致使两红旗满洲二位旗主失陷于明军之中的罪责扣到他头上。 最要命的是,阿巴泰还无处说理去! 当日是他和岳托、杜度等人一道出征。结果两红旗人马尽灭,他却领着几百人杀出了重围。这话,他就算是浑身长满了嘴,日夜为自己辩白,只怕两红旗众人和皇帝黄台吉也不会相信的。 “七哥,你我乃是同胞兄弟。又是同在两白旗,我看您,便是和看十五弟是一样的。我们在这里同这股南蛮打下去,也未必能够有什么好处。可能只是白白折损将士。” “日前。我接到密报。成郡王已经力战壮烈殉国。安平贝勒被俘。” 这句话如同一柄大锤,猛烈的敲打在阿巴泰的胸口,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晃。嗓子眼一阵腥甜,一口鲜血便要吐出。强自被他咽了回去。 “恰好咱们的李家二哥行商在左近。我便请他从中斡旋,看看能否把成郡王、安平贝勒赎回来。只要这二人能够回来,七哥,你作战不力,失陷主将的罪名便悄悄的消弭于无形了。” 看着多尔衮脸上诚挚亲和的表情,阿巴泰恨不得从腰间拔出腰刀来砍死这个家伙! 可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奴才多谢奉命大将军体恤,多谢大将军洗刷罪名之恩!” 他强打精神站起身来给多尔衮叩头行礼谢过。 “七哥,你我弟兄,何必如此多礼?同在一旗,正应该彼此扶持才是!” 不动声色之中,多尔衮狠狠的敲打了一下阿巴泰。 你如果和我一条心,我包你没事,如果胆敢有异动,就凭你的这些事,我让你死的比阿敏、莽古尔泰还要惨! 看着阿巴泰满脸犹如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田共还得做出一副吃得很香、很爱吃的表情,多尔衮心里乐开了花。 “七哥,少不得你要辛苦一趟,押运这些辎重先回济南。将德王等人押到这里来。” “这是为何?” “七哥,对面的条件之一就是用德王一系交换成郡王、安平贝勒。您将这些人押回来之后,我再告诉您到何处进行交易。” 阿巴泰心中一阵烦恶,知道那口鲜血一定要吐出来才好。 急忙起身告辞,到自己帐中大吐特吐去了。 下午,看着阿巴泰的织金龙纛和图尔格的织金龙纛夹杂在一长串车辆中顶着风雪向东而去,多铎同多尔衮扮了一个鬼脸。 “二哥!成了!这回,连阿巴泰这个狗贼都老实了!” “收拾一下,我们也该回济南了。” 几天的反复,艰苦讨价还价下来,双方的价码已经逐步接近。 多尔衮兄弟除了归还德王一系男丁、交还一座完整的济南城之外,双方反复讨论的就是那些被两白旗圈禁在济南附近的丁壮人口。 照着守汉开出的条件,这些人口绝对不能让建奴带走,必须留下来,作为南中军此次北上的收获之一。 而照着多铎兄弟的看法,顶多留给南中军一万人用来点缀他们的战功。 但是,作为久经商场考验的李沛霆,又一次抛出了一个令多尔衮兄弟无法抵御的诱惑。 “二位贤弟,以你们的粮草,和沿途的缴获,这些人口你们是无法全数带回辽东的吧?最起码路途之上要折损三分之一吧?” 这个数字比例,是守汉在当年隐约从几次入关劫掠的战绩统计上得来的,掳掠到沈阳的人口和在内地损失的人口相比,不到三分之一。也就是说,每掠到辽东一个人,至少在原地死亡一个,在路途之上死亡一个。能够挣扎到辽东的,除了身体素质顽强之外,更多的是抵抗意志被摧毁的,完全屈从于自己命运的顺民了。 “你们在济南,至少有三十万人,这些人,我看能够活着走到京畿地区的不过二十万,能够走到辽东的,不过十五万人。这样,我出点别的东西,同你们兄弟换这十五万死人如何?” 李沛霆的条件令多铎有些心动。 他出一千五百副全套的南中盔甲刀枪,来换济南城中的十五万人口。 “十五万人?有些多了吧?五万人差不多!” 多尔衮还有心杀杀价,看看能不能从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奸商身上再榨出些油水来。 “十万人!一口价!” “十万就十万!但是二哥你得再加点东西!” 多尔衮要求李沛霆除了用一千五百副南中军装备交换十万人口之外,还特别提出装备中的刀必须是用呲铁钢制成的!除了这些装备之外,更要了二千个救命包。 崇祯十二年正月二十七,在得知远在德州的援剿总兵祖宽部开始向济南方向移动,有来历身份不明的大股人马从莱州方向向济南快速移动而来之后,多尔衮率领两白旗大军开始缓缓的向济南撤退。 “二哥,我们可是把德王一家都送给你了,答应我们的呢?”行军队伍中,多铎唯恐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失,反复的询问李沛霆何时将岳托等人交回。 “十五弟,你怕哥哥我失信?我人都在你营中,你怕什么?” “好!有哥哥你这句话就好!到了济南,子女玉帛,二哥,你随便挑选!算是我们兄弟送你的跑腿钱!” “那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二哥这次算是帮了你们兄弟的忙!” “这个自然!二哥的这份情谊,我们兄弟定然牢记在心!” 多铎在队伍中同李沛霆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牛聊天,而多尔衮却在考虑另外一件事。 那些装备到手之后,该如何分配下去,如何避开八哥的耳目? 还有一桩事,多尔衮已经敏锐的发现,随着南中军的出现,同明国的战争形式开始出现了缓慢但是不可逆转的变化。 火铳和火炮的利用,南中军的技战术是其余明军各部所不能比拟的。 他和弟弟多铎已经决定,回到盛京之后,向黄台吉建议编练火器部队。如果皇帝不愿意搞的话,他也要在旗内抽调精明强干的子弟跟着那些包衣牛录一起学习操练火铳,将之前与南中军对阵时的五虎开山阵好生的研究一下,用来对付南中军的三列火铳集火射击。 “跟底下这些奴才们好好交代下去,必须要把这些操演火铳的包衣当先生看待!就像皇上对待藩章京那样!哪个要是敢在这些火铳老师面前摆出主子大爷的谱或者不听号令的,一律军法从事!” 第三百五十七章 收复济南 正月二十八日,两白旗大军浩浩荡荡开回济南城,随即将济南城和附近几座州县全部搜掠一空,刀刮水洗一般干净。监押着十余万被掳百姓,赶着十余万猪牛羊骡马,运输着数十余万石粮米豆料,还有缴获众多的军械辎重随行,形成一个长达数十里的行军队伍。 建奴沿途掠获的车辆骡马不计其数,或是手推独轮车,或是轿车,或是马车等,粗粗看去怕有数万辆之多。这些车辆无不是满载粮米金银,除此之外,被虏来的那些百姓,俱都是青壮汉子,各个人身上或是扛着粮包,或者是背着沉重的布捆,将济南城中堆积的掳获财帛收获能够带走的尽量带走。 “你们这些人,在济南城中留守,看押这些未曾来得及运走的人口和财物。” 指着堆积在德王宫中的一些粗笨之物,和数十个钉封严密的木箱,多尔衮吩咐几名包衣牛录军官,“不用你们待多久。一天就可以!” 几个军官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前脚多尔衮的大军出了北门,往德州、沧州方向去了,后脚南中军的大队人马便杀到了西门城下。 一声凌厉的铜号声,几架云梯便搭在了济南城头,数百名火铳手用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着云梯旁的垛口。 守城的军马自知不敌,一声发喊,连火都不曾放上一把,便急匆匆的冲出北门,夺路而走,追赶大队人马而去。 “二位公公。德王爷,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城了?!” 守汉勒住马缰绳,满面是笑容,朝着身旁神情复杂的王德化、王承恩二人和惊魂未定的德王指着济南高大的城墙询问。 对于守汉如此藐视德王爷的做法。王德化和王承恩并没有提出什么驳斥的语言,相反,两个人很是默认这种态度。 那日守汉找他二人密议,提出为了保全皇家体面。要用手中的两个大军功来换回被建奴俘虏的德王一系宗室,这样的举动令二人先是一惊,之后慨叹不已。 “朝中御史对李大将军颇有些微词,声言李某跋扈骄横。如今看来,李将军赤心为国,又岂是那班乌鸦能够比拟的?!” 当下二人便慷慨答应,回到京师后少不得要在皇爷面前密奏一番表彰一下李大人的功绩。 当然,岳托、杜度二人身份有关的龙纛、铠甲、关防等物则是一件也不曾少,俱都是保管严密。作为日后报功的凭据。 那日与阿巴泰交换德王一系男丁。便是王承恩领着东厂的好手在暗中窥视。担任警戒。 得知自己又回到了大明官军温暖宽广的怀抱之中时,德王众人不由得放声大哭,国破家亡的滋味。两世为人的感觉,短短的几天他们都体会到了。 “你们为什么不乘胜追击?鼓起余勇将这股东奴彻底消灭在山东境内?!” 最先缓过来的奉国将军朱恩赏马上拿出了自己宗室贵族的派头。顾不得不得干预军政事务的祖制,跳着脚戟指大声疾呼。那两根手指头几乎快要戳到守汉的脸上了。 “完了!” 王承恩心中哀叹一声。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朱恩赏脸颊立刻变得红肿起来,口中吐出两颗牙齿。对面殴打他的正是李华宝和他的一名随扈。 “你!你这小子,敢打我?!”见这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衣饰华贵颐指气使,朱恩赏自知定非常人,可是这口恶气却咽不下去。 “朱恩赏,莫要放肆!这是李总督的二公子!” 王德化摆出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派头和风度来喝止这一场小冲突。这段时间连番大战,他和王承恩与南中军众人也算是在血里火里滚了几遭,自然交情要远胜于这群德王宗室。 “你又是谁?你个奴才,滚一旁去!” 朱恩赏大概确实是被李华宝打糊涂了,眼睛居然没有看到王德化身上的蟒袍。 “咱家确实是个奴才,不过却是皇上的奴才。朱将军,忘了说了,咱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这位是王承恩王公公。” 此话一出,自德王以下,所有被换回来的俘虏宗室们全都跪倒在地,一个个哆嗦的和凉粉相仿。很多人都联想到了等待自己的命运:国破被虏,丧失皇家体面,送入凤阳高墙圈禁都是轻的!到了那步田地,只怕是随便哪个太监都能捏死自己! “李大人特意将你们救回来,还不好生谢谢?!” 在守汉面前恭恭敬敬的王德化、王承恩,京营官兵锦衣卫们,可丝毫没有好脸给这群没用的废物。 这几天的连续血战,让油滑浮躁的京营官兵也逐渐脱去了这些杂质,重现了些当年京营祖先的威风武勇铁血肃杀之气。而帮助他们进行这一番脱胎换骨的,正是南中军。几次大战下来,吴游击等人私下里闲聊,若是京营其他官兵遇到这样的大战,莫说是杀敌立功,只怕逃跑的路上不尿裤子都是好样的! 一行人更不多说,策马直入济南城。 德王宫中,倒也未曾如何被毁坏。经过草草的收拾了一番,这里便成了守汉的临时帅府。至于说原来的主人德王,不好意思,正和一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低眉顺眼的巴结着二位王公公,试图请王公公笔下超生,口中留情。 显然清军走的仓促,大批的被虏人口还滞留在城中不曾出城,更有不少古董字画书籍等物被整理的十分齐整,放在箱笼筐篓之中准备运走。 “禀大将军。我军经过清点,城中有被虏百姓十一万八千七百九十二人。其中多数为妇孺之辈,青壮不过万余人。” 除了这些事实上是多尔衮兄弟与南中军交易的一部分内容的人口之外,更有在银安殿内堆积的数万两金银。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尴尬没有说话的余地,德王几乎就要开口说那是自己的钱财了。 “大将军,城中的缴获,俱都是南中军战功所得。请大将军用来犒赏将士便是。” 王德化很大方的做了一个顺手人情。将这些建奴留下来的钱财古董书籍人口,拱手送给了守汉处置。 “收复济南,乃是诸军将士血战之功。守汉不敢贪天功为己有。便将在这城中所获金银,全数犒赏各军将士便是!以激励将士为国杀贼!” 听了守汉要将在济南所缴获的金银全数发给参战将士。不由得以吴游击为首的明军军官们个个喜笑颜开。 这些京营官兵和山东官兵对于南中军的军功赏赐之丰厚可是羡慕至极。特别是吴游击这些人,自觉这一趟随着二位公公南下之行,虽然有风险,却是收入丰厚。论军功,差不多每一个都有鞑子的脑袋入账,论钱财,普通的士兵少的有收入几百两的,多的有收入近千两的。 如今又可以分一次军功赏赐,这些人焉有不喜笑颜开的道理? “唉!只可惜走了多铎、多尔衮两个奴酋!否则。他二人可是大将军悬赏二十万金子的!” 泰安游击很是遗憾的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守汉为多尔衮兄弟各自悬出十万金币的重赏。这消息早已在来援各军中传开。引逗的诸军无不摩拳擦掌。希望自己有那个运气能够将多尔衮或者多铎生擒、斩首,哪怕是别人杀他们的时候自己冲上去砍两刀也可以分些金子回来! 对于何以悬出如此之重赏,两位王公公颇为不解。私下里也曾经询问过守护何以悬出如此重赏?同为八旗奴酋。为何岳托便只有十万银元的价格? 对此,守汉说出了一番令二位王公公心惊肉跳的话。 “老奴不过一马匪。只知道在辽东屠戮劫掠。洪泰之才也不过公孙度、高健武、渊盖苏文之流,生平之愿不过是如俺答汗一般封个顺义王,获得开边市商贸资格罢了!唯有奴酋多尔衮者,有聪明王之称,非但有忽必烈之志,更有忽必烈之能,又有其兄、其弟为左右羽翼,手下更有两白旗兵马为爪牙。如果不能斩多尔衮、多铎兄弟,此獠日后必将成为我大明之噩梦!” 入城之后,诸般事务更多,好在有山东地方官员为了巴结前程,交好二位大太监,不惜顶风冒雪赶到济南来向王公公报到,自告奋勇的处理起诸多民政事务。 掩埋尸首、清理垃圾,整修文庙。统计破城之后士子节妇殉国之惨烈事迹,一个个忙得不亦说乎。 唯独没有人去过问一句在济南城中各处街巷内困守的那十一万余人,他们的衣食饱暖,疾病医药等事项。 建奴在日,虽然每日里殴打辱骂奸淫之事不断,但是至少一天两顿米汤稀粥是有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城池被大明官军收复了,但是百姓却被官员们视如无物了。 挨了一天的饥寒之后,终于等来了希望。 数十骑战马簇拥着一个军官在圈禁这些百姓的几条街巷上来回奔驰了几圈,往各个院落之中查看了一番。 “本官是大明南中军,总督南中军马钱粮诸事李大人麾下第三旅旅长廖冬至!” “尔等稍安勿躁,我南中军已经控制了全城,稍后便要有粥食发放!” 看着这些军爷个个身材结实,脸上泛着油光,说话虽然粗声大气,倒也对百姓颇为礼貌。有那懂得些明军装备的,见这些人腰挎长刀,身后斜背着乌黑油亮的长长火铳,被风雪吹动的大氅起伏间显现出锃亮的胸甲,胸甲上更带着大大小小的子药盒子。 许多人这次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逃脱出了建奴的魔掌。想想被建奴杀害、掳走的亲人,不由得这些妇孺放声大哭,一时间,半个城池上空哭声震天。 很快,辎重队的炊事车便出现在大街小巷,热乎乎的水汽在人群上空弥散,让人们看到了希望。这些被掳民众饥寒日久。嗅着米粒的香气不由得贪婪的抽动着鼻翼,多呼吸些香气进去也是幸福的。 “每人一碗,两个时辰以后可以再吃一顿!” 司务长们敲着马勺大声吆喝着。这是常识,这些年来。每次有内地流民乘船到南中,都有一些人因为贪吃而被活活撑死。因此,南中军上下也积累了应对的办法,少食多餐。增强胃肠活力之后再正常饮食。 这些米粥盛到碗里,黏糊糊的颇为令人心动,筷子斜斜的插在上面一动不动。 喝着浓稠的米粥,就着些鱼松,很多女人不住的抽泣着,这是自从被虏之后吃得最为安心、舒服的一顿。喝着热呼呼的米粥,披着被褥,烤着温暖的火堆,虽风雪交加的夜晚实在难熬。但众人心中都燃起了无限的希望。当日很多人一夜无眠。 接着。各旅卫生营的营官在各处街巷之中往来穿梭,招募愿意去照顾伤兵的妇人,营中虽然有看护兵。但是伤号太多,枪伤、炮伤、烧伤、刀伤。最多的是令南方郎中束手无策的冻伤,卫生营一时无法照顾过来。故而要在民妇中挑些人过去帮忙。 “凡是愿意去看护伤兵的,可以享受我南中军的伙食!米饭、大饼、肉食管够吃!” 接着,更是将被虏百姓中的青壮年挑出,分别登记造册,依照南中军的营伍编制起来,称为辅兵义勇队。 而从运河上一路来援的那些漕帮帮众,怀里揣着南中军大爷们发给的银元,左臂上带着袖标,神气十足的充当在济南城内维持秩序的任务,并且充当着义务宣传员。 这些人,每五六人一队,以一个南中军的轻伤员为头目,手中拿着战场上缴获的建奴刀枪兵器,领着十几个辅兵义勇在城中维持秩序,宣传着南中军的战功,吹嘘着南中的富庶与安定。 “咱们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手头也见过血的人呢!可是什么时候见过南中军这些军爷们这么能打得?哪都不是杀人不眨眼了,你的刀砍下来,我宁可让你砍上一刀,也要用枪刺死你!” “看看那些军爷,便是一个伙夫,都是有一件甲胄在身上,头上也不是一顶烂了边的毡帽、折上巾,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铁盔!南中富啊!咱们漕帮,每年光是转运李将军给皇帝老子内库进贡的粮食,就有几十上百万石!” “看看跟着咱们的那位军爷没有,别看人家笑呵呵的一团和气,战场上可是连着刺死了两个鞑子的!而且人家家里还有上百亩上好水田,养的猪都是喝鱼汤的!” “眼下大明各地刀兵水旱一起来,关外的鞑子也时不时的来骚扰劫掠,你们便是归乡,万一再被鞑子掳去怎么办?照我看,倒不如索性一狠心,跟着将军南下去谋生!那里又有田地,又有事由给你,你要是有一技之长的话,就等着发财当老爷吧!” “再说了,咱们这山东、直隶各地被鞑子洗劫一番后,到处残破无比,灾民遍地,谁知道朝廷会不会拨出钱粮救济?就算有钱粮,能够到咱们手中的能有多少?” “大将军的仁义你们也看到了,这几日每日发放饭食救济,说句难听的,你们在家的时候吃过全粮食的饭吗?跟着将军南下,别的不说,一天三顿饱饭,有鱼有肉还是可以拍胸脯的。你们是要活命,还是想饿死,可要仔细想好了。” 一面在被虏百姓中做着舆论上的准备,宣讲着到南中的各种好处,一面帮助卫生营、辎重营招募看护、杂役民夫,“一天三顿饱饭,只要你撑不死,鱼肉饭食随便吃!另有五十个南中通宝工钱!” 。。。。。 雪终于停了。 在亲兵的护卫之下,李守汉领着王德化、王承恩、德王等人登上了济南城外的茂岭山,眺望被白雪覆盖的齐鲁大地。 几天前的烽烟刀兵之地被积雪覆盖,显得分外宁静安详。在家里休息了几天的太阳,把光芒投射在积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线,那光竟然还带着微微的红色。 这几天守汉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从莱州方向赶来的辎重和沿途护卫、掉队的部队全部到了济南,让一直捉襟见肘的兵力终于彻底得到解决。 那些山东地方官兵被派到城头各处城关、马面、箭楼中担任守卫,南中军主力则在各处营盘之中休整。 令多尔衮做出撤军决心的那支大队骑兵也匆匆赶到,是从耽罗岛方向赶来的两个骑兵团,这些人的技战术水平比起之前的老骑兵来还差着一块,不过只要经过几次战场实践很快便可以成熟起来。 “大人,日前有人来报,援剿总兵祖宽所部两千余人,正在向济南方向开来。” “他此时来做什么?奴酋多尔衮攻城的时候他在哪?我们在长清连番与建奴苦战的时候他在哪?此时见建奴大军撤走了,急急忙忙的来找便宜了?” 守汉和王德化等人的意见空前一致,颇有些同仇敌忾之意。 “二位公公,德王千岁,本官听小女在胶州湾送来的消息,这几日海上风浪平静,我们是不是该发奏本往京师报捷了?” “应该!” “此番济南作战,大将军劳苦功高,自当好好铺陈一下战功!” “那,这题本如何书写,我等四人便要好好商议一下才是!” : 继续求月票。求订阅!还有,在贴吧里激烈辩论的兄弟们,能够先帮忙订阅一下之后再辩论? 第三百五十八章 向皇帝报捷 : 马上就月底了,大家看看箱子底是不是还有月票呢?求订阅、求月票、求支持! 崇祯十二年二月初四,当王承恩的报捷队伍刚刚抵达京城时,崇祯皇帝朱由检正在乾清宫东暖阁内发飙。这些日子以来,便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感到舒心的消息。刚刚有确切消息传来,奴酋多尔衮领大军于正月十五攻破济南,德王朱由枢,奉国将军朱恩赏等城破被俘,城内所有百姓被掳。 不但如此,清军仍在山东各地肆虐,兵锋似有直逼衮州,青州、胶州、登州、莱州诸府迹象。而在鸡泽战败的高起潜,和在德州畏缩不前的援剿总兵祖宽,以贼奴势大兵强为由,上书皇帝要求暂且避其锋芒。这些没有的文书,看得崇祯肝火上撞,眼前一阵阵发黑。 难道,大明文官武将,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挡住清军步伐吗?局势糜烂如此,清兵如入无人之境。 “李守汉到了哪里了?!朕不吝功名官职,特旨提拔他,又将两广归属于他管辖,如今朝廷危难之际,他却一点消息也无?!他想干什么?!” 这个消息还是数日前送到的,已经连续几天山东方向未曾有半点消息送到,整个内阁之中都在做着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整个山东被建奴洗劫! 山东的各个亲王、郡王,都是皇家宗室,更有衍圣公府孔家,如此一来,朝廷该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如何向读书士子交代? 此时他深锁眉头,在阁内来回踱步,心下害怕非常,山东。到底情势如何了?会不会果真如内阁所担忧的那样?为什么没有塘报了? 此次建奴入寇,连克名城,保定、济南,这都是有总督、巡抚,甚至是藩王封国的所在,就这样丢了?!先是卢象升巨鹿阵亡,然后是高起潜鸡泽战败。之后是张其平弃城而走,如今济南府也是宣告陷落!还有没有更坏的消息?! 他心中七上八下,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阵阵不安。 而在他身旁,杨嗣昌、薛国观等人眼观鼻鼻观口端然稳坐,眼皮向下耷拉着,不敢抬起眼睛来,个个都在躲避着皇帝的视线,唯恐一个不小心召来皇帝的莫名怒火。 “陛下。今日内阁收到祖宽发来的塘报,奴酋多尔衮引军马万余出山东,行军队伍长达数十里,入夜灯火如长龙,似有回师直隶、京畿之象。” “奉旨北上的左良玉部于沧州地界多次与东奴游骑接战,小有斩获。” 杨嗣昌终于找了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来搪塞皇帝。 正在君臣数人在暖阁之内无计可施坐困愁城之际。在暖阁外面当值的大太监曹化淳领着吴良辅小步跑了进来! “皇爷!皇爷!大捷,大捷,济南大捷。王师斩首奴贼两万级,阵斩奴酋岳托、多铎等人!并有缴获盔甲旗号,伪王织金龙纛等物!” 崇祯睁圆了双眼,几乎快要冒出火来,“好个大胆的奴才!如此放肆!”他在申斥吴良辅如此胆大妄为,胆敢编造如此惊天动地的谎言。而在阁内的大臣们,听清楚后,也是满脸不可置信,个个都不由自主站起来。 薛国观身为内阁首辅,不由自主猛地站起身来。由于动作过猛,身旁小几上摆放的茶盏被袍服带倒,先是将他的蟒袍打湿。之后茶盏掉到临清金砖铺就的地上摔得粉碎,犹自恍然不知。 “曹公公,这位小公公说什么?” “薛大人,我大明官军济南大捷!斩杀辽东奴贼二万级,缴获铠甲兵器无算,更战阵之上斩杀奴酋伪成郡王正红旗旗主岳托!收复济南府!眼下,报捷的王公公王承恩已经快要进城了!” “什么?!王承恩回来报捷?!” 众人立刻不在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了。 内阁重臣们都知道,王承恩和王德化二人都是皇帝派到广州催促李守汉出兵的天使。如今王承恩回来报捷,那么在济南打败多尔衮、收复济南府、阵斩岳托的,定是李守汉所部无疑。 这也就说明了为啥多尔衮所部开始撤出山东的缘故! “李守汉又打了胜仗?如此一来,该如何封赏他?” 杨嗣昌的思路立刻从如何抵御建奴的入寇,跳转到了怎么对付内部的问题上。 朝阳门外沿着通惠河的官道上,熙熙攘攘,虽然有建奴入寇的事情,但是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朝中高官勋贵,都是需要一日三餐。这里俨然成了一个热闹的集市,从公侯之家到升斗小民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隐隐约约中,忽然听得远处蹄声如雷,似乎数百骑远远狂奔而来,京师要地,何人如此胆大敢策马狂奔?想起不久前兵临城下的鞑子,很多人无不颜色更变。 守朝阳门一个京营副将,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正要带着家丁上前查看,忽然他目瞪口呆,那群骑士越发近了,马队之中几面大明日月旗被急速奔驰带起的风撕扯的笔直。马队中的骑士不过数十人,但却是一人三马的配备,一律都是膘肥体壮的良驹。为首之人的衣着相貌更是令这位副将大人腿肚子开始转筋。 头戴嵌金三山帽,身着蟒袍正是标准的宫中有体面大太监的装束。一张原本阴沉的脸,经过风霜战火的洗礼变得阴沉中更平添了几分杀气,更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身后随同他策马狂奔而来的随从,不是锦衣卫,就是宫中太监,个个飞鱼服,绣春刀!更有十余个三千营中的旧日同僚,这群人个个洗脱了当日的跋扈嚣张,多了些百战精锐,血里火里打过滚的气度。 为首之人那张脸,副将大人曾有幸见过,正是饱受皇上宠幸的。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王承恩王公公,当日为了见到他,副将大人可是花了三千两银子,自然是扒了皮也认识骨头。听说他前不久领人往广东催促勤王兵马,如何今日这般急促的出现在此地?再看这位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王公公,此时不住的往马后胯上抽上一鞭子,急促匆忙之极。副将大人正要迎上前去讨好巴结一番。或许自己可以就此搭上王公公这条线。 他脸上堆积起笑容,正待上前打招呼,就听对面马队之中几个人不住的叫喊道:“快闪开!把拒马搬开!” “老刘,你娘的好狗不挡道!” 口中叫骂,马蹄声却是丝毫未见平缓,二百余匹战马直直的冲过来,一直冲进入城门洞中,几乎将这刘副将与他手下十几名家丁踏翻在地,快马加鞭声中。策马滚滚而去。 “老刘!晚上到我府上来!有好事关照你!” 一声吆喝由近而远。 随着这二百余骑狂奔入城,一连串的呐喊声在沿途街道上响起。和马蹄铁下那一闪即逝的火星一样,迅速将整个城市的情绪点燃! “大捷!大捷!王师济南大捷!斩首二万!斩杀奴酋岳托、多铎!!” 顾不得一路疲惫,众人在王承恩的示意下,扯开嗓子在京城内的街道上声嘶力竭的一路舞大喊。 “大捷,大捷。奴酋多尔衮败走,王师收复济南!” “大捷,大捷。王师大捷!登州、莱州、青州、兖州等诸多城池无恙!” “大捷!大捷!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檄调劲旅北上,迭挫奴贼凶焰,现大军正追击北上!” 他们沿途所经过的,大多数为京师富贵人家,几乎所有的宅院内都是惊呼声不断,沿途所有的官衙民宅都沸腾起来,无数的鞭炮先后炸响,较之除夕之夜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有无数的闲人跟随着王承恩这支犹如千军万马一般的马队一路奔跑,口中不住的欢叫。 这一刻,王承恩体会到了当年三宝公公的感觉! 整个京城几乎都沸腾起来。只有一个个声音在天地中回荡:“……大捷……大捷! ” “万岁!万岁!” 虽然已经从王承恩派入城提前报信的小太监口中得到了消息,但是这满城之中的鞭炮声,山呼万岁之声越来越大。听得越来越清楚。这声音令他又惊又喜,全身都不可控制的哆嗦起来,心中暗道王承恩果然会办差使!他大步走到东暖阁门口,顾不得寒风凛冽,倚门翘首等待。 终于,在一群大小太监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王承恩出现在他眼前时,崇祯的眼中不由得有些湿润了。 “唉!想不到二月间便有如此风沙!” 为了在站在身旁的薛国观、杨嗣昌等人面前维持住皇帝的形象,他有意找了一个借口。 但是此时,众人都将注意力投到了那个急匆匆奔来的太监身上。 王承恩向前奔跑了几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旋即又爬起来向崇祯这边一瘸一拐的奔来。 “皇上!奴婢奉旨南下调兵入卫,幸不辱命!大军先战于长清,再战于平安店,三战于济南,先后斩杀奴酋岳托,阵斩伪镶白旗满洲固山额真以下贼奴头目千余人,斩首贼奴二万。收复济南府城!先将此战战况题本奉上!” 带着嘶哑的声音,王承恩在空旷的宫殿前大声向皇帝崇祯禀告自己这一次外出办事的成果,听得崇祯同学不住点头,眼中热泪盈眶。 众人看着王承恩身上那件蟒袍上大大小小的孔洞,上面有的还带着被火烧过的痕迹,有箭矢射过的。以天使之尊,尚且如此,可见这一仗打得之惨烈。 “此战乃是皇祖在位时,辽东老奴起兵作乱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 崇祯在喃喃自语中给这一次胜利定了性。 “朕终于可以告慰太庙了!” “陛下,还是先请王公公将题本送上,了解此战详情之后再说?”内阁首辅薛国观低声提醒了崇祯一句。 那边吴良辅早已很识相的将王承恩搀扶起来,“老祖宗一路辛苦了!这是奴婢们脸上都添了光彩!” 暖阁之内,方才的沉闷气氛随着王承恩的到来一扫而光,众人顾不得朝廷内阁首辅、次辅、尚书的身份,几乎是额角交接的拿着几份由李守汉、德王朱由枢、王承恩、王德化、泰安游击、三千营吴游击等人联名上奏的题本。 崇祯见到朱由枢的名讳。心中骤然一宽,原来日前传说德王一系尽数被俘虏之事乃是谣传,如果德王被俘,如何又出现在报捷题本之上? 一份报捷题本写得花团锦簇,词句瑰丽,起承转合,将连番血战描写的如同历历在目一般。其中惊险动人之处,更是令人惊骇不已。 不过,这些人都是看惯了这些官样文章的老油条了,自然知道大明将领、官员讳败为胜,将小胜变成大捷的本事。 可是,王德化、王承恩都是皇帝身旁得宠的大太监,断无同李守汉一道为了些许军功沆瀣一气欺瞒皇帝的道理。更何况,还有德王千岁的附署。于是众人更不怀疑此战的真实性。 “王公公,这上面说阵斩岳托。可是实情?!”杨嗣昌指着题本上一句要紧的话含笑向王承恩发问。 “不错,此獠当日与镶红旗伪旗主杜度一道引数千真奴,上万鞑子,万余附逆官军猛扑长清,督臣李守汉当即悬赏十万银元,凡有擒斩此贼者赏银十万。升一级,此獠果被我军于阵前斩杀。那十万银元的赏赐,咱家也是经手发放给有功将士的!” “岳托的盔甲、旗号、兵器等物。已经虽奴婢一道进京,更有擒斩各级东奴头目之甲胄旗号等物,过于繁杂众多,奴婢急于进京向皇爷报喜,故而命他们在泥沽登岸之后火速赶来。” 这就不会有错了!没有那个带兵将领会为了虚报战功自己掏出十万银子来犒赏部下。更不会有缴获的盔甲旗号兵器等物押解进京了! “大伴,这题本上说,几次会战,你也亲自领人上阵操炮,炮毙建奴若干?”崇祯此刻心情极好,手中挥舞着题本册子。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日后的内操。便要全数交给王承恩来办!能够与建奴对阵不落下风的心腹人不用,用哪个?! “王公公,这缴获之物中,据报还有伪镶白旗满洲固山额真织金龙纛一面?可曾属实?” 杨嗣昌捻着漂亮的胡须,低声下气的向王承恩问话,不知道为啥,面对这个从战场上归来的宦官,他这个科甲正途出身之人竟然有些抬不起头来! “不错!当日我军将士与建奴血拼肉搏,数百白甲兵护卫一大头目向我军阵猛扑,我军将士以火铳环击,更以铳刺攒刺。那大头目以骨朵相还击,被我军将士刺倒在地,敌军阵势当即大乱,我军乘势抢夺回此物。” “当时军阵之中便有人大声呼喊,主子死了!”跪在暖阁外面的吴游击,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自己当日的见闻。 “这么说,伪奴酋豫亲王镶白旗旗主多铎死了!?” 众人皆是面带喜色。 能够一战斩杀奴酋两个王爷,击溃、消灭四个满洲八旗主力,这在辽东军兴以来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内阁诸位先生今日便要辛苦一下,拟出章程来,看看如何封赏、嘉勉有功将士。传旨,明发邸报,将济南大捷之事告知勤王诸军,以为激励!若有再斩杀奴酋旗主王爷者,朕,定有重赏!” 待内阁诸位先生鱼贯退出东暖阁,往内阁处办差去,王承恩见诸位先生远去,立刻吩咐小太监严守门户。 “皇爷!奴婢等有罪!” 崇祯的心脏猛地向下一沉,他的眼睛紧盯着王承恩从袍服内侧取出的一个油布包裹。 这是以王德化、王承恩、李守汉三人的名义写给崇祯皇帝极机密的题本,内中附着德王等人联名的请罪奏本。这份题本中详细讲述了济南战役的真正战果:擒斩岳托、生俘杜度,交换蒙八旗旗主龙纛若干,两红旗满洲几乎全灭,更斩杀了数千附逆官军。 而平安店战役,更是以数千疲惫之师,对阵数万入寇奴骑,更面对数千附逆变节官军的火铳对攻。“然将士用命,赖二祖列宗之洪福,仗陛下之威烈,全军上下全力搏杀。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擂动战鼓为全军助威,奴婢更亲操火炮,侥天之幸炮毙敌酋数名。” 经过苦战之后,双方见都占不到什么便宜,便各自收拢队伍,悄悄撤兵。 “李将军与奴婢们商量,为了保全皇家体面,便忍痛将生俘的杜度、岳拓的尸首与建奴进行交换,换回了德王一系宗室男丁,更有被掳的十余万百姓。奴婢们擅自做主,最该万死!” 王承恩痛哭流涕,不住的以头抢地,口中低声呼喊“有罪!” 可是作为皇帝的朱由检又怎么能治他们的罪? 如何说? “你们不应该为了保全朕的体面,保全大明皇室的体面,而用自己的战功来同建奴手中交换出朕的兄弟?” 比起那些将领来,此时在济南的李守汉,可以称得上公忠体国四个字了。 “这个事,还有谁知道?”崇祯紧紧的捏着德王等人的请罪题本,因为用力关节有些发白。 “回皇爷,事情是李将军的一些手下去办的,都是苗瑶溪硐之辈,汉话尚且说不利索。请皇爷放心!奴婢们和李将军已经商量好,对外便说德王一系当日破城时仓促逃出城外躲避,后被我大军游骑所遇。至于说被俘之事,完全是道路传言,建奴造谣。” 几个心腹太监,得力臣子如此维护自己的权威,崇祯满意的微微点点头,“大伴,传旨。德王丧德,封国有失可见其私德之一斑。着即前往凤阳祖陵请罪,闭门思过。” “那,李将军那里,该如何封赏?” 崇祯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对于这样一个臣子,该如何处置,令他颇为犯难。 “皇爷,这是奉国将军朱恩赏恳请奴婢带给皇爷的题本,说只能够给皇爷本人看。” 朱恩赏的这个题本,除了哭诉、请罪等言辞之外,与德王朱由枢领衔的那份题本不同的是,他在里面大骂李守汉。 “这里面所谓的李某以极低价格强行收购各位宗室手中的王庄田地之事,可曾属实?” 题本中提到了李守汉用五百银元的价格从德王手中强行购买了位于潍县、日照等处的大片良田。“贪婪狂暴,率兽食人,莫过于此!” “却也是有的。李大人所部伤亡颇多,很多人一时无法乘船南下,李大人便欲购买些田土将这些将士临时安置于此。待他们伤情好转便乘坐海船南下。” “除了德王的王庄之外,还有别人的吗?” “济南各个宗室,皆有土地被李将军购买。” 听得这个消息,朱由检的嘴角浮现出来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第三百五十九章 和稀泥 暴怒 : 接着求月票啊! 京城的气氛被点燃之后,就形成了一股热浪,而且在朝廷的推波助澜之下,更有一浪高过一浪之势。 二月初六,当王承恩进京报捷之后的第二天,朝阳门城楼上、城门洞里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百姓。 作为进京报捷的将士代表,吴游击领着一些京营同僚得意洋洋的在城门附近领着数千京营将士维持秩序。 昨天,当人们还在沉浸在大捷的消息兴奋之余,另一个让大家更为兴奋的消息传来,南中军即将押送缴获的建奴各级将领、军官的盔甲、旗号等物,并数百名建奴俘虏进京献于阙下! 消息很快便在京城内外传遍,得知得胜官军即将要入城献俘消息百姓们,顾不得严寒,有人太阳未曾出头便跑了占位置,更有甚至是半夜三更便出来占位置的。有聪明些的朝阳门守卫官兵,索性用绳索拦出一个个区域,之后高价卖给来看热闹的京城富户。 沿着官道,两侧的街道上,屋檐上,树梢上,甚至是河道内漕船的桅杆上,都有人在那里翘首等待着。 “老吴,谢谢啊!你给我的那块祖母绿我找珠宝行的人看过了,至少我能够赚一半的银子!那几颗珠子,我就打发家里的女人了!” 守卫朝阳门的副将低声细气的同吴游击陪着笑脸,二人虽然官阶差了好几级,可是京营子弟,那个不是背景深厚?特别是吴游击这一趟差使跑下来,既立了军功,又在两位公公面前拉上了关系。“一道同建奴打过仗嘛!”同时又在皇上面前挂了号,正所谓简在帝心,很快就会青云直上。这个时候不巴结,什么时候巴结? “来了!来了!” 人群之中一阵骚动,开始向街道中心涌动。 远处,数十辆大车耀武扬威的插着大明日月旗和南中军的铁血军旗,浩浩荡荡而来。 “看!那就奴酋的伪龙纛!” 有眼尖的百姓一眼便看到了在为首的车上。木架上悬挂着的正红旗满洲旗主岳托的织金龙纛,龙纛下一个十字形的木架上,岳托的盔甲、认旗、兵器都堂而皇之的被罗列在那里。 欢呼声立刻沿着大道如潮水般响起。 紧随而来的车辆上,更是插着一面镶白旗满洲固山额真的龙纛,在礼部官员小心翼翼的字迹下,这杯标注为伪奴酋镶白旗满洲旗主多铎。后续跟进的车辆上,更是插满了各色建奴军旗,正红旗满洲、镶红旗满洲、正白旗满洲、镶白旗满洲,至于说蒙古八旗的旗号龙纛。则是被很随意的堆积在了一处,显示对于斩杀蒙古八旗兵的不屑。 “看!伪奴酋头子的盔甲上!” 一名京营千总有些惊讶的指着岳托盔甲上一个个破洞,那甲叶上面满是孔洞、血迹,而被认定是多铎盔甲的镶有红边的鎏金铠甲上,更是满布着刀痕枪刺过的痕迹。 “兄弟,现在知道什么叫牛皮不是吹得了吧?” 吴游击指着络绎而来的数十辆车上。那无数的建奴军旗,从壮大、分得拨什库、拨什库、牛录章京、甲喇章京、梅勒章京、巴雅喇纛章京,涵盖了建奴各级军官头目。在这千百面军旗上毫无例外的都是弹痕累累。有的还有火烧过的痕迹。 这些带有明显官爵地位色彩的盔甲、旗帜之后,七八辆大车上,更是乱糟糟的堆放着各种各样带着浓厚建奴特点的兵器:打得断折的虎牙挑刀,用桦木为柄的精铁镰刀,沉重的铁骨朵,只有半截枪杆的虎枪,从这些兵器上,看得出那一次次战斗的惨烈残酷。 短暂的沉寂之后,一阵震耳欲聋欢呼声响起。饶是京师百姓眼界宽阔,但也不曾见过有鞑虏如此级别的人物被自己的军队擒斩。缴获如此丰富。 “好叫各位乡亲父老欢喜!本将身边这位将军,便是我京营将士参加此番作战斩杀奴酋岳托的好汉!” 刘副将趁机将一记马屁拍到了自己的同袍兄弟身上。 顿时,来观看此件盛事的百姓越发的兴奋了!原来。斩杀奴酋岳托的好汉竟然出自京营之中?乃是京师人士?顿时觉得与有荣焉! 人群潮水般的涌到吴游击和他身旁的十几个将士身边,满是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好汉!好汉!” 吴游击和他手下十几个参战将士,早已兴奋的如同醉酒一般满面通红,不住的向四下里拱手致意。 “看哪!大人腰间带的正是鞑子的腰刀!果然是斩首鞑子头的好汉!” 人群中有人欢叫着。 兴奋的人群冲破京营将士的阻拦,将吴游击这十几个人抬起来,在街道上夸官游行起来!在沿途百姓们崇敬的目光中,欢呼跳跃之中,这些当日与建奴苦战的京营将士顿时觉得,有这一日,便是当日战死也是值得的了!他们个个昂首挺胸,骄傲无比。 更有那正在思春的少女们,见到如此英武豪迈的好汉们,不由得将手帕香囊等物雨点般向这群将士丢了过来。 崇祯下旨,将缴获的盔甲刀枪旗号放置于天街之上,令有司搭起席棚供百姓观瞻,待大军入京之后,再行将斩获首级叠成京观供百姓唾骂。 顿时,京师百姓陷入一片欢腾之中。前往观看盔甲旗号兵器的道路上更是摩肩接踵,初春的天气了人们拥挤的挥汗如雨。想要找一个较为理想的观看位置,少不得要向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塞上几个南中通宝才可以。 此时京城各处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兴奋无比的京师百姓,每每遇到相熟的京营将士,少不得要上前攀谈几句,打听一下斩杀鞑子头目的那些好汉的情形。茶楼酒肆娼寮妓馆之中,到处都在议论此次大捷。 而在朝阳门附近的几家南中商号。更是门庭若市,无数的京城富户、官员勋贵们登门拜访,大肆采购一番。捎带着同南中李大人拉拉交情。 这些官员们都很清楚,眼下,大明朝廷太需要这场胜利了,太需要提升军民的士气民心了,所以在清兵还未出关时。就迫不及待地庆祝大捷,释放压抑己久的情绪。也向天下万民宣示,朝廷是有能力保护百姓的。虽然说相关的有功人员,礼、吏、兵诸部还在紧张商议,该如何封赏才是。但是,以如此巨大的军功,李大人如果不能封爵,朝廷恐怕难以应对天下万民之口。 此时不攀交情,套近乎。难道等着人家封了候伯之后再上门投帖求见? 但是,此时内阁和司礼监正在头痛不已,争吵不休。 首先讨论的便是如何安置济南获救百姓事宜、如何抚慰山东地方。收复济南,南中军和司礼监二位大太监联名上报解救被掳百姓十数万,加上附近的数十座州县,近百万被建奴骚扰蹂躏的百姓吃穿无着。希望朝廷能拨付粮米衣物药品,或者至少要指示这些百姓该怎么处置。 户部摊开双手,一脸无辜。“我手头既没钱又没粮!还是请陛下发内帑救济灾民才是!” 司礼监作为崇祯的家奴,自然不会同意将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一点家底交给这群人去发财,要发财,咱家自己不会发?! 更加令人挠头的是,对于有功将士该如何封赏? 要知道,这次的军功,内阁、兵部的大人们几乎一点发言权都没有。两次前往广州请兵北上,都是司礼监的功劳。而眼前这位回到司礼监主持大局的王承恩公公,更是亲自发炮轰击建奴的狠人。 如此一来,首功自然是司礼监和李守汉的。至于说下面将士的功劳。如果敢于克扣贪墨一点,只怕京营那些大爷们便要率先鼓噪起来。皇帝本人也打算把京营好生锤炼一番之后派上大用场的。 难民安置、有功将士封赏,这一堆问题压在了内阁头上。倒是司礼监大小太监们一个个得意洋洋,仿佛他们也是在济南战役中立有军功一般。 倒是礼部尚书杨嗣昌颇为能够和稀泥,知道如何揣摩崇祯和司礼监、李守汉等人的心思,从中找到一条解决之道。 他在向崇祯皇帝奏对时提出建议,济南的十数万被救百姓,以及周围数十座州县的难民,请李将军拿出一个条陈出来进行妥善安置,毕竟现在畿南各地仍有东奴肆虐,为了防止百姓重新被掳,还是先由李将军负责管理起来为上策,至于说日后这些难民该如何,朝廷悉数听李将军的意见,不为遥制。 虽然这个方案遭到了户部与司礼监的强烈反对,这无疑是将这十余万百姓和数十座州县的人民置之不理,甚至是拱手送给了李守汉。但他们的反对声音崇祯皇帝当然没有理会的兴趣。反倒认为杨嗣昌之言老成谋国。 别的不说,单就安置、救济这十数万百姓、数十座州县所需要大批的粮米钱财崇祯皇帝哪里拿得出?当下同意杨嗣昌的建议,那些获救的大明百姓,被建奴骚扰蹂躏的州县,皆由李某提出救济安置方案,朝廷无不准许。 第二桩事,便是如何调处从陕西一路而来的洪承畴、孙传庭与此刻正在济南的李守汉三人之间的关系。 正月十九日,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孙传庭奉旨率军北上入卫京师。崇祯听从枢辅杨嗣昌议,进洪承畴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军务,孙传庭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 但是,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李守汉在何处,便以秦军之强者为上。明发圣旨诏令天下。如今万余南中军齐聚山东,且又先声夺人立有大功。如何能够让李某屈居于孙传庭麾下? 便是李守汉自己无所谓,他手下的那群骄兵悍将们,能够对孙传庭俯首帖耳吗?只怕两军到了一处,冲突立刻便起来了! 以南中军战力之强悍,装备之优良、粮饷之丰厚,又有收复济南,击毙奴酋。斩首二万的功劳在手,如何瞧得起只是与流寇周旋,一年顶多发七个月军饷的秦军?只怕不打起来就是好的! 一番争论之下,朝廷诸公又发挥出来了和稀泥神功,令刚刚出太行山的洪承畴、孙传庭部,会同保定巡抚张其平等部,负责收复保定、易州等处城池。 令李守汉引军缓缓沿运河北上。沿途收复沧州、临清等地,督率援剿总兵祖宽、入卫总兵左良玉等部。 “建奴入寇之兵有左右翼之分,我大明军马亦同样有东西路应对。东路军统帅李守汉,西路军统帅孙传庭,以洪督总领勤王兵马便是。” 这样的方案自然是能够被内阁和司礼监所接受,双方皆大欢喜。 于是,在经过一番明争暗斗之后,新近蹿红的太监吴良辅,抢到了前往南中军宣读圣旨的差使。领着数百名在他这里花了钱的锦衣卫、京营将士出京南下,一路小心翼翼的往天津而来,准备乘船到山东宣读旨意。 就在他出京的那一天,在济南城的李守汉,正在同王德化大发雷霆。 起因是原驻守德州的援剿总兵祖宽,引数千兵马到了济南左近。派人进城投递公文,不但言辞上以平级对待,对守汉和南中军傲慢放肆。更提出诸多要求。 “王公公,这厮不过是祖大寿门下一个家奴出身的人物,靠着祖某在皇上面前吹嘘,皇上不以其出身卑鄙大力提拔,才有了今天。不思报君王厚恩于万一,每遇奴骑辄避去,更以杀戮良民冒充军功。如今却放言令我让出济南半城城防与他,更要为他提供所部数月粮饷以供军用?还大言不惭的的令我将被俘的原关宁军将士交来使带回,以便各归建制?笑话!他有何德何能何功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莫非朝中有大佬授意祖宽如此?” 大明湖北岸的北极阁上,李守汉和王德化二人原本带着一众文武大员公余闲暇之际到大明湖上玩赏一番。打算领略一下这里的“一阁、三园、三楼、四祠、六岛、七桥、十亭”,却不想难得的一番闲情逸致,被祖宽这厮毁坏的一点也无。 本来想领略一下四面荷花三面柳半城春色一城湖旖旎风光的李守汉。被祖宽这份无礼狂妄加无知到了极点的公文气得脸色铁青。身旁站立的三个旅长,十几个团长更是一个个拔刀在手,口中叫骂不止,只待守汉一声令下,便将出城去将祖宽擒来鞭笞一番。 “大将军,这厮好生无礼!咱家也是生气的紧!不过,这家伙是辽西祖家出来的人物,更是当日卢大人剿贼之时得力之人,如果对他痛加申斥,只怕会。。。。。” 虽然眼下与南中军休戚与共祸福相共,但是王德化想起那尾大不掉的关宁军来,就有些头疼。其中祖家的势力更是辽西诸将之中最为雄厚庞大,且通过联姻、结拜等关系盘根错节。前番斩杀了附逆关宁军,便是无形中与关宁军结下了仇。如今如果再与祖宽冲突起来,只怕从此南中军集团与关宁军这群军头们便永无宁日了。 擦擦几下,守汉将那份盖有援剿总兵关防的公文撕得粉碎,扬手便打到了使者的脸上。 “回去告诉你那祖家家奴。这就是本将军的答复!” “你!你好大的胆子!”使者也是丝毫不肯示弱,自从跟随祖将军在中原各处作战以来,便是总督巡抚这样的高官,见了祖将军也是要好言安抚的,区区一个土司官,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告诉你,济南,是本将军领着全军将士浴血拼杀得来,便是这位王公公,身为天使,身份何等尊崇,当日尚且擂鼓助威。你们有何德能,张嘴便要半个济南城为尔等驻扎?” “还敢大言不惭的索要与我军将士同样的粮饷供应?更一要便是几个月?好!你去砍几千颗真奴的人头来!此时奴酋多尔衮正在出山东路途之上,道路绵延数十里皆是建奴押运的被虏百姓和财物,击败建奴夺回辎重财物百姓,漫说要几个月的粮草,便是要本官下厨做饭也未尝不可!除此之外,半粒米也无!” “来人!” 廖冬至、吴标、鲁云胜、麦天生、黄一山、炎龙等人一起插手行礼,甲胄和佩刀碰撞在一起叮当一阵乱响。 “打这厮四十军棍,随行来的人每人抽二十鞭子,赶出济南!” “末将遵令!” 几十个亲兵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如狼似虎的将这使者拖曳在地,便在北极阁的大殿前拔掉了他的裤子,抡起军棍招呼起来。 北极阁二丈多高的石砌高台下,被缴了刀剑剥掉衣甲的这群关宁军们一个个浑然没有了对付百姓时那副侵掠如火贪狠如狼的威风,哆哆嗦嗦的和即将被宰杀的猪羊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漕帮的帮众很乐意干这种活,一边挥动着生水牛皮裹着铜丝制成的皮鞭抽打着这群关宁军大爷们,口中兀自不住的叫骂。 “大人,祖宽无礼放肆,训斥一番也就罢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脸上很是关切,内心之中对于守汉同关宁军起了冲突这件事,王德化早就乐得开了花。 “那群只知道糟蹋国家钱粮的货色,也配在本将面前放肆?数万人对上千余真奴不敢放一箭,任由建奴往来搬运子女玉帛的无用之辈,别说区区一个家奴出身的祖宽,便是全军皆至,本将也不惧!” “就是!我南中军以不足万人之兵砍了二万建奴的人头,你们不服气,也去砍这些人头回来!” 吴标朝着那个被打得有出气没进气的使者身上啐了一口。 第三百六十章 邸报,各方反应 : 还有几个小时,月票就过期了,大家千万别舍不得了! “崇祯十二年二月,山东奏捷 龙虎将军、总督南中各路军马钱粮事、又兼两广剿匪事宜李守汉飞报大破建奴斩获奴酋以下首级两万颗。前兵部题建奏东奴数十万阑入关墙,势焰张甚,沿途结营百余里,所过抢掠人畜,焚屋掘粮,百姓屠戮以万计。维十一年岁末,督臣自粤省剿匪之时接旨,自领军三旅万余人自广东、南中各处浮海北上邀击之,进至山东左近,得建奴侵我甚急数日则济南府陷,德王亲亦让城别走,百姓为俘者其数不计,守汉思报国恩,领本部军马兼程来援,与奴战于长清,大破奴两红旗两白旗,奴酋墨尔根台吉、成郡王岳托、阿巴泰、杜度授首,阵斩真鞑两万,蒙古新附军十万,虏变节关宁军三万,悉数杀之。 初战知奴酋尤狡,以所虏士女裸衣居前,以当王师。臣守汉命三军戒炮石,募选锋持刀斧侧击之,鏖战逾时。臣部皆南人,不耐严寒,部曲冻伤手脚头面者不计其数,然皆思报君恩,不顾锋刃箭矢,呼喊酣战。宣旨天使司礼监王公德化、王公承恩,或手擂战鼓,激励将士,或亲燃火炮,击毙奴酋。过午,奴众大溃,王师追击之,所获甲仗器械无算。前后斩杀奴首红白旗两万余级,俱实壮夷,所从西虏及新剃鞑子亦数万,皆为齑粉,俱有人头效验。前关宁诸叛军万余亦虎伥左右,甘为奴酋驱使,闻天兵临讨。旋为溃散,诸州府义民闻虏败,皆欢腾,多持锄荷从击之,俘获亦众,奴走不及者,急则走大河。奴多不善水性,遂多溺死,河水为之不流。 督臣复奏军中尝有一小校见奴阵中有一伪逆镶白旗织金龙纛,下一壮硕奴酋,尤指示左右,左右扈从器甲精倍之,搏战指挥甚是凶顽。试发一铳,洞其马,酋即坠地。奴众惊呼不止,遂乱。后择奴有通言语者询之,皆言不知,遂命拷掠,乃言其或奴酋多铎也。 上旨:自东虏犯境,九重皆惊。今既破虏势,复馘其名王,真祖宗之幸也!赖帅臣和睦、将士用命。朕岂惜爵赏,命有司议其功,报上。 二月十九,边臣报奴酋内乱。 自内犯之师为王师所败后,奴酋洪太数日未现,奴众洶然,讹言四起。老奴幼子谓阿济格者,乃两白旗留守头目也!闻讯即屡言奴酋洪太指挥失著,遂为所败,酋众皆鼓噪。局势累累,犹如错薪。洪太之子伪镶蓝旗旗主豪格者,谓其胡言。遂拔刀相向。后被洪太驾前侍卫所擒,两白旗两红旗之众与奴酋洪太自领之两黄旗、镶蓝旗业已势如水火,双方皆以壁垒防范。复有逃人至宁远,言北上逃归之多尔衮闻讯欲于军中自立为主,洪太已点起兵马欲于辽东邀击之。未之确否。 经此一役 ,王师士气如虹,皆有追亡逐北意而奴廷内变,伪帝洪太亦与诸弟及各旗视如仇寇,由此,辽东之患几已指日而定矣此实天佑我大明也。” 一篇花团锦簇的邸报同嘉奖勉励南中军将士的圣旨一道进了济南。 吴良辅抵达济南之后,便发现这座被从建奴手中收复回来的城池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整洁。 大明各处甚至连京城都不能免俗的垃圾成山,粪便遍地,在这里看不到了。街道被打扫的露出了青石板本来的面貌,一个个左臂上带着不同袖标的执事人等在城市街道上往来训示,见有未按照指定区域丢弃垃圾者,不由分说按倒便是抽打十鞭子。 生牛皮编织成的皮鞭挥舞之中,粗声大气的山东腔调还在吆喝着,“让你不遵守法令,让你乱丢垃圾!” 沿着东门走到了鼓楼下,正是城中百姓拿着户口簿子在排队领取粮食油盐等物。蜿蜒的队伍曲曲折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这里领取自己的口粮。 “这济南和附近州县被鞑子蹂躏的百姓不下百万,每一日光是油盐口粮便是一个天大的数字。” 吴良辅有些替守汉肉疼。历来都是官员在赈济钱粮上大发其财,从来没有听说过官员替朝廷救济难民的。便是当年的秦良玉,奉旨入卫勤王之时也只是以家财自办军需罢了。 “我家大帅也是为此事愁断了肠子,南中虽然有些钱粮,奈何转运补给不易。运来数十万石粮米,也是杯水车薪,不过百姓半月之粮。无奈之下,大帅只得移岸就船,每运一批粮米到了,便以空船海运难民一部南下就食,以减轻山东被灾地面的粮食压力。” 听了南中军军官的话,再想想自己这一路从登州上岸以后看到络绎不绝的百姓(大多为妇孺之辈)往海船码头上涌去,想来就是这个道理。 “那,淄川、博山、周村、张店各处为何一样迁徙百姓?” 一名胶东地面的地方官有些不服气了,他治下的上述地方,尚未被建奴骚扰,地面还算安静,不料想南中军到了此处,将那些瓷窑上的窑工、染坊的染匠一一登记在册后,不由分说,以刀枪相挟,尽数押往登州地面。 往日火焰数年不息的博山窑业,数百年的印染之地,顿时变得寸草不生。 那陪同天使吴良辅入城的军官笑笑,却不答话。他是迎接天使的,犯不着和一个区区的州县官费口舌。 那淄川、博山等处的陶瓷业、周村张店一带的印染业,向来在北方地区称为翘楚。如今守汉有机会占据了这一地区,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抢夺技术人才,给自己的产品消灭竞争对手的机会。 于是,招募动员,便在一些粗鲁的士兵那里演变成了强行迁徙。不过,比起别部明军动辄洗劫州县、屠戮村寨来,这种行为已经很是文明了。而且。对于瓷窑窑主、染坊老板则是秋毫无犯,只是用刀枪威吓一下,令他们不能乱动罢了。 一些升斗细民、普通百姓的去向问题,自然不能让吴良辅与眼下炙手可热的李大将军翻脸,何况这里还有司礼监的老祖宗王德化在此。 宣读了圣旨,代表皇帝对守汉、王德化好一番嘉勉鼓励之后,放下了自己的天使身份。趴到地上给守汉和王德化磕起了响头。 “这个头是宫中的奴婢们托奴婢给老祖宗磕的!老祖宗和李将军并肩作战,给咱们这些人狠狠的挣了面子!司礼监的诸位公公如今见了内阁的诸位老先生都是扬眉吐气的!” “这个头是奴婢代宫中的奴婢们给李大人和全军将士磕的!大人济南大捷,皇爷万分欣喜,京城中的百姓都去观赏缴获的建奴盔甲旗号了!热闹的挤都挤不进去!奴婢们知晓奴婢前来到大人这里传旨,都托奴婢向大人致意!” 守汉自然不能不领这份情,当下便命人送上了一份丰厚的程仪,随同吴良辅前来的官员兵丁也是各有一份敬意。见有王德化在场,吴良辅有些迟疑,是否应该收下这份丰厚的礼物。 “咱家和李大人交情非比寻常。也是一道并肩杀贼的,他赏给你的东西,你可不能不收!”王德化大喇喇的训斥着吴良辅,向随行的文官武将们传达着大量的信息。 有了王德化这话,吴良辅自然心安理得的将那份至少值五千银元的礼物收下,守汉命人带他前去安置休息不提。 “李大掌柜。咱家这次可是将永乐大典的全套目录都抄了出来,您且先看看,那些是紧要的。需要先拿出来的,那些是可以稍后一下的?” 刚刚安顿好,李沛霆便施施然的进到了这位天使的下榻之处拜会。 少不得二位合作盗窃国之重典永乐大典的家伙在一起商讨一下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大掌柜,这事情不好办啊!各处上下环节要打点的人太多了!”吴良辅开始大倒苦水,李沛霆也很同情的配合他的表演。 “在下近期要在京城、留都等地开设皮货庄,专卖各地上好的皮货。不知道吴公公有没有兴趣加上一股?” “这个?不好吧?” 吴良辅有意拿一把劲,毕竟眼前这个家伙有求于自己。 “若是二位王公公都是股东呢?吴公公有没有兴趣?” 李沛霆也懒得和他兜圈子,直接抛出了杀手锏。连王德化、王承恩都在我的生意里参了股,你一个小太监,我拉你入伙是看得起你。不要不识好歹! “既然二位老祖宗都和李掌柜的同船和鸣了,奴婢自然要追随老祖宗了!” 在接到圣旨后数日,南中军做了军队部署调整。留下一团人马带着千余名伤兵会同数千义勇镇守济南,守汉命人到登州将在威海卫、胶州湾一带驻泊的李华梅寻了来,交代了一番之后便引军马沿着运河官道一路北上。 同样的邸报被人互相传抄,以超过往常数倍的速度在直隶、山东各地传播着。 “二哥,这明国的邸报上说的啥?” 大军撤出山东之后,多尔衮、多铎领着已经成为两白旗傀儡的杜度,又攻下了几座州县,将内中百姓尽数劫掠走,算是弥补在济南出让那十余万百姓的损失。 从缴获的官府文件之中,多尔衮们发现了那份崇祯明发天下,炫耀战功的邸报,便饶有兴趣的命人朗读起来。 “这上面说,南中军李守汉在济南打了大胜仗,斩杀我八旗满洲勇士两万人,蒙古八旗十万,将数万包衣牛录尽数俘获之后斩首。” “最为夸张的是,上面说阵斩岳拓王爷、多铎王爷、阿巴泰贝勒,还有奉命大将军本人。” “邸报上,更是极尽煽动造谣之能事,说皇上和列位留守盛京的王爷贝勒旗主们,因为此次大败而互相埋怨,甚至大起争端。阿济格主子在会上埋怨皇上指挥失当,与豪格王爷拔刀相向。被皇上身旁侍卫扣押,如今盛京城中各旗之间已经是势如水火。奉命大将军在回师途中听到这个消息有了自立为帝的想法。” “去他的狗屁!!”听得文书里自己和哥哥多尔衮都已经被击毙,多铎不由得大为恼火,一把抢过那邸报。三下两下扯得个粉碎。 “饶余贝勒,这次你又被击毙了一次?这是你第几次被明军击毙了?” 多尔衮倒是不像弟弟那般火气,颇为有兴致的同阿巴泰戏谑的讨论起邸报之中的内容来。 “回奉命大将军,上次入关,明国的邸报上就说奴才被南中军击毙了一次。如今又被击毙了一次。” “我也是被明队击毙了至少十余次了!” “就是!二哥,不被明军击毙个十几次,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我大清的勇将重臣?!” 多铎的话令多尔衮抚掌大笑。众人随之一起纵声狂笑。 天气已经渐渐转暖,正适合大队人马行军,当下诸人议定,加快行军速度,在明军被这个消息鼓动起战意之前,将军队和俘获的百姓财物至少运动到京畿地区。 当下便以多铎的镶白旗为前锋,多尔衮的正白旗为后卫,两红旗残兵和两白旗的那些残余的包衣牛录为中军往来策应,一路绵延百余里们。浩浩荡荡往沧州、真定、保定而来,准备到保定与驻守在这里的正红旗硕托所部汇合,之后回辽东老巢去。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 各路明军官兵当接到邸报后,特别是通过各种途径得知京城里正在大肆展览的那些盔甲旗号之后,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起来。 “奶奶的!砍死多尔衮兄弟其中一个就有十万金子!还少不了朝廷的封赏!干了!”这是一些只想着自己如果能够有那个买彩票中五亿七千万手气的将领们。激励部下的话。 “如今建奴大败于济南,正是人心惶惶士气低落之际,我军大可以大举反击。收复失地,斩杀敌酋,不使李卫儒、阉宦之辈专美于前也!” 躲在易州多日的张其平,此时浑然没有了兵败逃亡的丧家犬气度,俨然自己还是在保定府中发号施令的抚台大人。 “大帅。这李某人到底何许人也,如此能打?以数千军马能够斩杀如此多的建奴?” 同样奉旨自湖广北上入卫的左良玉,此时驻扎在距离沧州不远的盐山等地,接到邸报和从京城内传来的消息后,便召集众将议事。当下,不久前接受招安。当年同为陕西十三家之一的闯塌天刘国能拿着邸报大表怀疑。 “便是朝廷为了夸耀战功,大肆虚报人数,也至少要有数千颗东奴首级才是。难道说鞑子都是死人。站在那里只等着他李某人的军队去砍不成?” 红色面庞的左良玉倒也生就了一副好相貌,有吹捧他的人说他与三界伏魔大帝关帝生的相仿。(开玩笑,要是长得和李逵似得,如何能够被昌平守陵官军选中去做陪酒?说好听是陪酒,说的直白些就是小受!)取出两封信来示意养子左梦庚念给大家听。 一封信是左良玉的恩人、老上司,(是不是老相好不得而知)候洵写来的,大概内容除了介绍京中的情形之外,便是鼓励左良玉好生杀敌,建立新功。“切勿令功名尽入阉宦之手也!” 而另一份信,则是驻守德州的老同僚、老朋友祖宽写来的。祖宽在心中忿忿不平的大骂那个南蛮李守汉,依仗着自己立了些微末军功便对关宁军大肆不敬,不把辽东祖家放在眼里。信中要求左良玉念在同为辽东一脉的份上与祖宽同气连枝共同进退。 “你们怎么看?”听左梦庚念完了这两封信,众将皆掩口不言。从两个途径都证明了这事情可能有些水分,但是绝对不是子虚乌有,谎报军功,杀良冒功那种事情。 “大帅。”闯塌天刘国能打破了沉默。虽然此时左良玉只是一镇总兵,但是众人已经开始称呼他为大帅。一半是出自拍马,一半则是因为明朝中枢已经开始失去了对这些军头的有效控制。 “不管如何,大帅此番北上是为了对付满洲鞑子,咱们千里而来,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湖广去,也难以对儿郎们讲。不若痛痛快快的打几仗,砍些鞑子的人头向上报功去!” 众人听了刘国能这话,立刻群起附和。 他们早已对这种事情十分默契,遇到建奴的小股部队便一拥而上,将其击溃,夺取其辎重粮草资财子女,之后把人头砍上对上面去报功。 所谓的军功首级,倒有十之七八是被虏百姓之中那些青壮年的首级。 “也好!” 左良玉红色的面庞向下一沉。 “圣旨不是也到了?令我镇回师河南剿贼,然本将此次北上,不可能寸功不立便这般回去。” “就是!咱们痛快的同鞑子打一仗,然后回河南去,把内黄、淅川一带的贼匪杀他个干净,为大帅报许州家小被杀的血仇!” 二月下旬,左良玉引兵自盐山往南皮、东光、吴桥、灞头一带而来,号称要拦击北上建奴。 所过之地,庐舍变为废墟。 第三百六十一章 你就是闯塌天? 吴桥县,素来以“人间游乐无双境,天下杂技第一乡”而闻名。 不过,这座位于山东与直隶边界地带的小县城,却是在崇祯四年时以一场兵变而闻名于世。 正如西方谚语所说的那样,因为一个钉子,少打了一只马掌,因为一只马掌,少了一匹战马,因为一匹战马,损失了一个骑士,因为一个骑士,输掉了一场战斗,因为一场战斗,失败了一场战争。 谁能想到,吴桥县大户,在东林党中被列名为浪里白条的王象春家中仆人的一只鸡引起了一次哗变,又因为这次哗变,而令山东各处几乎糜烂,更给远在辽东的黄台吉送去了数千精兵悍将不说,还有一整套从制造到操作使用的人才。 不过,作为事件爆发地的吴桥,经过七八年的休养生息,倒也恢复了些元气,为了防范兵灾,城中大户们集资重修了城墙,加固了马面,编练乡勇。 “老父母,如此忧劳国事,堪为我等楷模!” 吴桥知县带领着城中一众头面人物,登上城楼向四处眺望,近日来不断有各处传来的兵报,建奴似有回师京畿之势。沧州地面乃是必经之路,虽然前番南下之际吴桥侥幸躲过一劫,谁知道这次是否还有这个运气? “咱们这吴桥,无论是沧州亦或是德州,都近在咫尺,以建奴铁骑之强,朝夕即可到达,各位先生还是要与学生一道并力守城才是。” 自从多铎领军先行北上以来,左近的多处城镇被镶白旗那些身着白色外镶红边盔甲的军士们一鼓而下,将城内人口钱粮财物一并洗劫而去。 “老父母不必担心,学生业已写了书信,请在附近驻扎,奉旨北上入卫的左镇前来吴桥协助守城。左镇总兵左昆山受京中侯大人提拔知遇之恩,侯大人又与家父同为社友,这点香火之情还是有的!” 王象春的公子一副有恃无恐得意非凡的样儿。 他这话吓得众人无不咋舌!那左镇是什么好鸟?倒是能够打些硬仗,可是素来名声更差。营中更多降贼。纪律二字便不要提了! 这不是引狼入室又是什么?有城中大户开始用极为怨毒的眼神看着王大公子,当年就是这厮,为了仆人家的一只鸡而对路过军队不依不饶,结果惹翻了那些本来就心存怨怼的兵大爷们,一场兵灾让山东死了多少人?(这个时候的吴桥等地还是归属于山东管辖的。)有人开始下意识的移动脚步,离这个祥瑞远一些。 “老爷!老爷!” 两个民壮班头和乡勇头目气喘吁吁的沿着马道冲上城墙。 “有两支队伍,为数在二千人以上,各有不少马匹,一路在南,一路在东。向我吴桥而来!” “还有多远?!”众人有些慌乱了。从东、南两路而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要么是建奴,要么是左镇。 “南路距离我们还有二十多里。东路距离我们不到十里!” “天哪!天哪!”人群中开始有人大呼小叫,距离不到十里,就是打开城门逃走。也逃不多远就会被追杀。 “全数乡勇、官兵、民壮、衙役上城防守!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不知是福是祸,在众人的目光当中,东路来临的那支军队出现在了城下。还好,打得是大明旗号,军官和士兵也是大明内地官军的打扮。 “敢问一声,贵部是哪位将军麾下,来验看一下印信!”城头上的守兵壮起胆子朝着城下那群一看便非善类的官军大声喊话。 “少废话,打开城门!咱们是左镇的兵马。是你们这里的王大公子写信给我们大帅请来帮助你们守城的!快点把城门打开,酒肉住处准备好!老子们为了赶路已经好几个时辰水米未进了!” 见是自己写信请来的军队到了,王大公子自然觉得自己的腰杆粗了不少,颇有几分吴桥之主的感觉。忙不迭的吩咐家人,“快!快下去让他们开城。迎接官军进城。” 守门的兵士、乡勇们心不甘情不愿的在王家人的威逼之下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甫一开城,城下的左镇兵马立刻如同一阵龙卷风一般冲进城中,顿时城内一片鸡飞狗跳之声,各处街道之上,砰乓打门之声,呼喊叫骂之声,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喊声,顿时在城中响起。 “姓王的!你娘的腿儿!你干得好事!” 几位仕绅见城中大乱,不由得担心起自己家中的财物女人,街上的店铺货物,当下也顾不得平日里的礼节斯文,跳起来指着王大公子的鼻子便是一顿大骂。 “诶!列位先生,不要着急,在下在请兵之时便已经同左大人有言在先,愿意筹措一笔军饷以为犒赏之用。这不过是左镇将士自己动手罢了!列位如果不放心家中财物的话,不妨先行寄存到舍下,我已经请了左镇的旗号令箭在舍下,那些兵士们不敢对舍下如何!” 想想也只好如此,众人无不含恨而去,督促家人各执兵刃押运细软箱笼之物往王家的宅邸而去。 一旦事情有了往坏的一面发展苗头,那他就一定会发展到更坏。 几家绅士正带着家人手执钢刀押运着各自的细软之物在背静的街巷之中穿行,不料想迎面正撞见几个左镇士兵。 “有肥羊!” “驴球子的!抢!” 叫骂着各执刀枪便扑了上来,抢夺车辆上的财货。 这沧州地面自古便是豪侠仗义,民风彪悍,民间习武之风盛行,更加因为八年前那次兵灾,众人更是习武防身。见有人要抢夺自家财物,少不得上前制止,言语不和,不知道是谁先挥刀相向,登时鲜血满地。 “杀人了!” “杀人啦!” 随着惊恐的哭嚎声,吴桥城内开始出现了几处火头。左镇的官兵们开始砸开各个店铺、宅院的大门进去将内中财物搬取出来,有那漂亮的女人少不得要拖到一旁僻静之处配大爷们乐呵乐呵。 “姓王的狗贼!果然是祸水!八年前是如此,如今还是如此!” 几个仕绅在城楼上看着离自己家不远的街巷之中烟火升腾,哭声喊声叫骂声呻吟声不断。纷纷诅咒始作俑者的王家。 “老子诅咒王家一家老小不得好死!” “这家人当年被列为东林党,老子还认为他们冤枉了好人,现在看,九千岁果然不错!东林党就是一群祸害!” 骂声中,南门外吊桥边又来了一支军队。 前锋的军官高举着印信,对着城头的众人高呼,“烦劳城上,打开城门!” “怎地?又来了一伙?” 城中仕绅官员们惊了。已经有一群魔王在里面了,如今又到了一伙罗刹?看这些军马各个有甲,不少人还有不错的战马。想来是哪位将军的家丁亲兵之类。越是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强悍不说。骚扰起百姓来也是一把好手。 “打开城门!”知县咬咬牙,下了这个决心。 “老父母!这!?” “不消多说了。驱虎吞狼吧!大不了到时候从府库中拿些钱粮出来慰劳一下,也胜过这群左营的畜生毁了咱们吴桥好!” “如果要劳军,我出一千银元!” “我出二百石小米!” 。。。。。。 城上很快达成了共识。吊桥放下,城门开放。 为首的正是第三旅的旅长廖冬至。 “敢问将军大人尊讳该如何称呼?” 知县肃具衣冠,领着几位绅士在城门口迎候大军入城。 “某家廖冬至,忝为南中军第三旅旅长。奉我家将军军令,从左路攻取沧州外围城池。不想到此发现此处仍为我大明所有。” 嘴里客套着,廖冬至却嗅到了血腥气。他本能的示意周围的兵士们迅速入城,控制城墙和城门。 “却原来是南中军到了!” 知县等人仿佛拨开云雾见到日出一般,南中军的战绩这些人也曾听到过,那可是能够阵斩奴酋的狠角色。让他们驱逐左镇便是对了! “敢问贵县,城中可曾出了什么事情?” 看看南门已经在自己掌握之中,廖冬至收起了紧张的心态,询问这些当地的官员绅士。 “唉!地方不幸!有小股散兵游勇被城内宵小勾引而来,正在城中打劫奸淫。城中兵力又不足以驱逐此辈出城。唉!还望将军体恤这一方生灵百姓,先行将这些乱兵驱赶出去,吴桥父老定有厚礼相赠!” 左镇入城只是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吴桥县东门左近的大街小巷己经成为地狱,除了一部分官兵仍然沿着大街向西门、南门、北门等处蜂拥而来,余下的大部分官军,己经脱离了队伍,开始三五结群在各处任意抢夺财物,打砸店铺,挥刀杀人。甚至是手执火把到处放火,焚烧房屋,更加令人发指的是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街道上奸淫妇女。城中的地痞无赖青皮光棍,也是趁乱混水摸鱼,抢劫钱物。 街上横七竖八的到处是百姓尸体,其中不乏赤身的死难女子,左镇的士兵们手持武器,不断地砸开了一家家住户的房门,随之而来的便是喝骂声,打斗声,东西打碎了的声音,兵器刺入身体后发出的痛苦呻吟,女人们的惊叫与哭泣声。 在吴桥县城的十字街口,距离鼓楼不远,此时正有几个乱兵在布店内嘻嘻哈哈地扛着几匹南中细布进进出,布店主人身首异处的倒在台阶上,店内的伙计,也吓得不知道逃哪里去了。 就在布店门口,又有几个左镇官兵不知从哪里掳掠来一个女子,就在这大街上将那女子按到地上,七手八脚的开始撕扯这个女子的衣裳,便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胡天胡地一番。那女子拼命的呼救挣扎,奈何她哪是几个青壮军士的对手?衣裳一块块被扯落。 其中一个士兵哈哈大笑道:“当初大掌盘子的说要招安,我还以为再也过不上想砍死谁就砍死谁,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的日子了!今天看来,做官军和做贼没什么两样!” “就是!做官军比作贼还痛快!” “轰”的一声巨响,那个正趴在那女子身上的士兵刚刚解开上身的棉甲,胸口便被火铳打出一个大洞,他的血喷溅出来,溅了她身下女子一身。那女子大声尖叫起来。 “兵是杀贼的东西,贼是杀百姓的东西。兵怎么能够和贼相比!” 廖冬至将火铳丢给身旁的护卫,抽出马背上挂着的长柄砍柴大刀。“传令下去,官兵作乱,以叛逆匪贼论处,杀无赦!” “南中军奉令进城平乱,百姓切勿惊慌!” “街头不得有闲人随意走动!违者以贼匪论处!” 火铳声响个不停,一阵紧接一阵,不时的伴随着铳刺刺入身体的噗噗声,刚才还在挥舞着兵器大肆屠杀抢掠的左镇士兵。顿时成了被宰杀的对象。开始狼奔豸突的向东门逃去。 他们溃退的队形后面。是第三旅的士兵不紧不慢的追击队形,一列开火,一列装填,一列从旁掩护。硬生生的将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县城的左镇士兵赶到了东门附近。 不知道沿途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的趴在门缝中向外观看,这些身披铁甲,衣着整齐的军爷,才有个大明官军的样儿,方才的那些,不过是一群刚刚招安的流寇罢了! “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们不是贼匪,我们是左镇官兵!” 看着一队一队迎面扑来的官军,他们手中乌黑油亮的火铳,退到了东门附近的左镇官军这才想起表明自己的身份。 “我是副将刘国能。对面是哪位将军在此?请出来搭话!” 当年的闯塌天刘国能,见短短的一刻钟时间内,自己的老营兵马和左大人的精兵家丁便折损了数百人,心中疼的滴血。 对面的队列向两旁分开,闪开一条道路。数十匹战马奔腾而出。 “你是刘国能?” 廖冬至乜着眼睛看着对面这个身披铁甲,带着凤翅盔的家伙。 “不错,正是本将。不知大人如何称呼?贵部是?” 刘国能小心翼翼的打听对面这支军马的来路,打不过就要服软,这是他多年流寇生涯的经验教训。 “你就是当年的流寇闯塌天?” 刘国能立刻涨红了脸,廖冬至这话,无异于当面打脸。 “国能当年虽陷于贼中,然如今已经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与将军同为朝廷命官,将军何出此言讥讽?” 吴桥知县骑着一头骡子从队伍后面挤了过来,看着县城内的惨状,让他欲哭无泪,短短的一个时辰不到,至少有几十家店铺被烧被抢,众多的宅院被这些官兵砸开院门而入,损失财物不详。更重要的是,平民死难者多达上百人,还有许多女人被污辱。这知县一路由南门到东门,就看到街上到处是鲜血与尸体,除了那些被火铳打死、被刀枪刺死的乱兵尸首之外,不乏死难女子赤露下身的尸身,沿着街两边,还有众多被焚烧房屋,烟柱仍是升起。兵乱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但这吴桥的元气可不是一日两日就可以恢复的。 见有圆领纱帽的地方官员紧紧的跟在对面的这个将领身后,刘国能知道今天这吴桥县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不一定会吃多大的亏。 正要交代几句场面话,给自己找到个台阶带个队伍赶快撤走,那边吴桥县知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他这骑骡子的一哭,旁边骑驴的几个城中绅士也跟着哭了起来。倒叫站在刘国能身旁一直谈笑风生的王大公子颇为尴尬。 “诶!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官兵不过是抢了些财物罢了!只当是从我们本来准备劳军的银子当中自己取了一部分罢了!” “你!无耻之尢!” 知县如今身旁有数千强兵助阵,自然不会再惧怕王大公子身后的那些势力,他甚至已经打好了腹稿,用勾结乱兵溃勇,洗劫城池的罪名向上峰呈文,治这个东林孽子的罪! “你个小小的知县,芝麻绿豆大的前程,也敢在本公子面前放肆?不要以为有这些南蛮军给你撑腰就如此放肆!”王大公子既然敢把左镇兵马引来,就压根没有将知县和同城仕绅放在心中。 当下便指着知县的鼻子破口大骂。 这一骂便惹来了祸事! “小小的知县?你这引狼入室的贼子身上是什么功名?胆敢如此对吴桥县说话?来人!抓起来!” 廖冬至手中鞭梢一指,几名军官指挥手下士兵便往上闯,对面的刘国能手下军士自然不能让这个领着自己发财的家伙被人抓走,当下两方便冲撞在一处。 拳头打击在身上,发出阵阵低沉的闷响声,同叫嚣怒骂声交织在一起。 混乱之中左镇队伍中有人张弓搭箭对着不远处的廖冬至等人便是一箭。 “狗日的驴球子!管得着老子们抢钱抢女人吗!” 廖冬至身边的护卫手疾眼快的用手中刀枪将那支箭磕飞,那箭去势不减,将一名队官的肩膀射中,那队官一声喊叫倒地不起。 “降贼作乱,戕害我南中军官兵,洗劫城池屠戮良民,以叛逆匪贼论处!奉大将军令,杀无赦!” 在双方拳脚相加之际在后排的火铳手们早已在铳管内上好子药,铳口装上了刺刀,听得主将的军令,立刻娴熟的举枪在手,前排蹲下,后排站立,数百名火铳手将狭窄的街道堵得严丝合缝。 “开火!” 一声开火,正在与刘国能、左镇那些官兵扭打在一处的南中军兵士,顾不得别的,立刻一股劲的卧倒在地,哪怕在这一瞬间身上被人饱以老拳也不在乎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吴桥之变 : 求月票,求订阅。 密集的火铳弹丸登时成了左镇官兵的噩梦。 原本以为这些南中军只是火铳利害,方才也只是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正面肉搏未必是咱们的对手。方才对峙的这段时间,刘国能手下人将千余人在关厢内下马列阵,密集数列手持盾牌大刀的老兵在前,之后便是数百名长枪兵,最后更是好几层的弓箭手借着人群的掩护弯弓搭箭将弓弦绞得紧紧的,只等副总兵大人一声令下。 这些人都是随刘国能起事以来便在各地流窜的老贼,个个战场经验极其丰富。对于对面这支南中军,虽然对他们身上的南蛮甲和手中的兵器颇为羡慕,但是许多的普通士兵却并不以为然,从陕西这数年征战以来,衣甲鲜明、器械精良的军队见得多了,哪一个不是一触即溃或者是打和仗?但是为首的刘国能却不敢这样想。身为一支武装力量的统帅,特别是这些打老了仗的流寇头目,看风色是各人生存第一技能,可以不会打仗,但是不能不会看风。所谓看风,便是从军容士气举止动作上,判断出一支军队的战斗力,进而与自己的军队做出对比,看看能惹还是不能惹。 让刘国能心中后悔不迭的是,眼前这支南中军身上的气势,将士眼中的杀气,对于对手的漠然,对生死的藐视,不是那种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军队是没有的。 那一支箭飞出去,刘国能就几乎叫骂出声来。 但是已经晚了!密集的火铳弹丸如同雨点冰雹般迎面打了过来。登时将最前沿那些手中擎着大刀盾牌的汉子们打翻了一片。 戚继光在他的练兵心得中这样点评过火铳:“鸟铳者,与各色火器不同,利能洞甲,射能命中,弓矢弗及也!”而南中军的火铳较内地官军、流寇、甚至是辽东的那群反贼们习惯的熟铁打制而成的鸟铳不同,用球墨铸铁制成的铳管可以承受更大的压强,使用更多的装药,特别是添加了氧化铜作为添加剂的火药,更是威力强劲。经过残酷的战争检验,在数十步内。可以洞穿建奴的双重铠甲。在二十步的距离内,就算是在双重铠甲之上再披上一层南中甲,也无济于事。 更不用说这些大多数人只有一件棉甲的前流寇了! 啪啪啪啪,排铳的声音响起。大股的硝烟腾出。乱兵们立时倒下了一大片。 前排蹲姿的火铳手在和背后立姿的战友射击完成后。迅速起立从身后战友手中接过装填好弹药的火铳,同时将手中空枪传递到后面,在这个过程之中。第三列的火铳手们举枪警戒。 几个呼吸之间又是一次齐射,打得对面的左镇官兵又是一阵不类人声的惨叫,中弹的人痛苦地滚倒在地,发出撕心扯肺的嚎叫声。 最先被打翻的,是那群自恃勇力的刀盾兵,他们个别人手中有重盾,甚至是铁盾,可又有何用?但是他们使用的盾牌多是轻便木盾或是皮盾之类,被一铳击中,便是一个大洞,或是干脆碎成数片,一点也不能提供保护。 而在这时,左镇官兵有些回过神来,那是什么鸟铳,前排众人手持的盾牌竟然一点也不管用? 不容他们多想,对面又是一阵排铳的声音,尤如死神的催促,收割走了十数条的生命。 “放箭!” 顾不得多想,也顾不得这些弓箭施放出去究竟会有多大的杀伤力,或者会不会伤到自己人,刘国能只是觉得不能这样死挺着被人用火铳暴打! 他只能期待着自己那数百名弓箭手的抛射,能够让对面这些火铳手有短暂的停止,可以让自己的部下冲上去,与对方的军队搅合在一起,那些火铳的威力便告荡然无存了! 乱飞的箭矢在狭窄的街道上混乱的战场制造了更多的混乱。给更多的人带去了死亡和伤痛。 几支流矢斜斜的飞过廖冬至和吴桥知县的头顶,将廖冬至的大旗穿了几个洞,吓得本来就肝胆已碎的吴桥知县咿呀大叫不已。 借着弓箭抛射的空当,见对面的火铳手们被突如其来的箭雨打乱了射击节奏,左镇官兵们一声发喊便冲了上来。 “杀!抢他们的盔甲刀枪!” “放!” 军官们早就对如何集火射击给对手造成最大的杀伤颇有心得,见对手不顾死活的冲了上来,这样的机会如何能够错过?当下便命数百名前排火枪手们一起发射。 火铳声响个不停,几乎每一声铳响都会有人中弹倒下,狭窄的街道给火铳集火射击提供了最好的表演舞台,地上到处是鲜血、打碎的盾牌、碎肉和伤者、死者。从未没有见过的作战方式,巨大的伤亡,让嗥叫着扑上前来的这些官兵们,就算是左良玉部下的家丁,是刘国能手下精锐的老营也无用,他们被打懵了。 一个个流寇出身的官兵被打倒在地,翻滚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嚎哭呻吟着。南中军火铳齐射的威力,是这些官兵所难以想象。 “入关劫掠的鞑子都被咱们打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了!你们这些只知道在自家人身上抖威风的家伙算个球!” 一个军官兴致勃勃的操作着一支火铳,朝着对面的人群发射着铅制弹丸。 此时密集的白色硝烟升起,短短的距离上,已经有些视界模糊。不过,火铳手们只管朝着烟雾,将一道道火光射出。每道火光的喷射,便伴随着一阵惨呼,身体倒地的声音。那些中弹的人,身上一个个大洞,很多人的内脏肝肠都被打出来,跪在地上生不如死。 左镇的军阵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有些人挥动着兵器。嚎叫着往前冲,有些人却狂叫着想往后退。一时间整个队列之间人们彼此互相冲撞践踏,人群越发的密集成一团。而这种队形给南中军的排铳提供了最好的杀伤条件。火铳不断的向外制造着巨大的响声、火光和烟雾,每一次响起,便令左镇官兵越发的混乱。 刘国能越发的觉得手脚冰凉,还没冲到对面,己经伤亡惨重,这仗还能打吗? “刺刀!杀!” 南中军队伍中一声高呼,所有人一起举起手中的火铳,透过灰白色的烟雾。借着暮冬的阳光。铳刺给南中军队形镶嵌上了一道银链。 “大掌盘子的,快走!” 刘国能身旁的亲兵头目一时慌乱,竟然忘了称呼他的官衔,采用了往常惯叫的黑话称呼。一手拉过他的马缰绳。掉转马头向城外奔去。 主帅一走。左镇的官兵们更加陷入混乱之中。 面对着如林的刺刀。有人挥舞着刀枪抵抗,有人则是转身便追着刘国能等人的马匹望风而逃。 刘国能领着残兵败将一口气逃出吴桥县城向东跑了十多里,迎面撞上左梦庚的部队才稍稍的停顿了下来喘了口气。开始检点损失情况。 这一检点,不由得刘国能和左梦庚杀人的心又起了。 短短的一个多时辰,便让刘国能部下死伤、逃亡、失散了数百人,左镇随同入城的部队损失也在这个数目之中。 “上千的精兵啊!这让我如何对父帅交代?!” “这几百人是我自领兵以来纠合的四方精锐,从来不曾损伤,每遇大战便以此破敌。如今损失殆尽,这让我以后如何带兵打仗?唉!我的军队完了!” 刘国能哭了一场,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是收拾起残兵败将,带着伤了腿脚逃出吴桥县城的兵卒随着左梦庚往南皮县城去了。左良玉的大营此刻正驻扎在那里。 吴桥之变,武戏就此落幕。 更加热闹的笔墨官司开始打了起来。 进士出身的吴桥知县余尚春,操着一口四川渠县口音的官话,督导城内百姓仕绅检查损失,统计伤亡,之后眼睛哭得和两颗红桃一样。 他写给同乡、同年、同榜们的书信中这样描述城池被左镇兵马洗劫之后同僚被杀的惨状:“刘公讳廷训,通州人也。由岁贡任吴桥训导。左镇大兵入城之日矢注衣袍,血朱殷穴胸而出,濡缕属于屡,犹自裹创呼喊,劝导乱兵。连中六矢,乃仆。逾月,其子发棺更殓,面如生,须髯奕奕奋举。丧之归也,诸生数百拦道设祭恸哭震天,小民皆剪纸买浆以奠。” 而监军太监卢九德等人,更是指责左良玉等人无端劫掠州县,纵兵杀害良民,戕害朝廷命官。(这也难怪,谁都知道此时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就在南中军中,正同李守汉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如何不晓得该如何做事?何况,左良玉向来就对这些监军太监们不怎么感冒。) 本着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的原则,以左良玉的老上司、老恩公候洵为代表的一群东林党人,则是对李守汉和他的南中军群起而攻之。 主要罪状其一曰谎报战功。 “国朝自辽东军兴以来,虽将士奋勇,兵卒用命,然未曾有斩杀敌酋贝勒、亲王以上者,李某动辄便以斩杀伪逆亲王、郡王、贝勒等事报捷,虽有甲胄旗号为凭,然似有冒功之嫌。” 其二曰擅作威福,擅改军制。 “本朝兵制,各镇总兵以下,副将、参将、游击、守备等职,各有员额,曰正兵营,曰游兵营,曰奇兵营,李某何职,动辄便以镇编练师旅,擅立营伍,曰统制、曰旅长,此举是何居心?” 其三曰吴桥之变,似有蹊跷。 “吴桥变起之日,左镇率先入城,乃是吴桥士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何以一入城便生变乱?是劫掠州县耶?是被迫起而自卫耶?南中军入城之时,便对左镇大打出手,是平乱耶,是戕害友军耶?” 这一类的文章题本雪片一样的在内阁、司礼监之间往返,同样的抄件被人用快马送到有关当事人的面前。看着这些不论是非。只管党同伐异的文字,前几日被儿子和部将的无能之举气得红脸变成紫脸的左良玉,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而原本以为是自己有功的守汉,却被这些大臣和文人的笔墨气得脸色发青。 “这群狗娘养的!老子带兵和建奴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出来狂吠?老子的缴获送到京师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话?如今老子打了一个劫掠州县屠杀良民,戕害朝廷命官的招安流寇,他们倒是一个个的都从阴沟里跳了出来?” 守汉在刚刚收复的沧州府城中顿足大骂。 如果不是因为和左良玉的一场冲突,他便可以指挥三路人马将多尔衮的后卫咬住,狠狠的撕扯下一块肉来。但是因为廖冬至在吴桥被绊住了腿脚,守汉手中兵力不敷使用。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多尔衮丢下了数百具尸体之后扬长而去。白白的又给京城之中的那些口诛笔伐之人添了一个“养寇自重纵敌北上”的说辞。 主帅恼火,众将自然是更加七窍生烟。 “主公,咱们此次北上勤王,也算是尽到了臣子的心意了。索性全军南下。到登州、胶州等处上船。到耽罗岛暂且休整一段时间。之后全军南下就是!” “老廖你说的这是啥话?要是依我阿标的意思,索性咱们就全军将那左镇尽数屠之,这群穷酸不是说咱们戕害友军吗?咱们索性就杀个痛快给他们看看!” “吴二哥的这话在理!丢那妈的契弟。咱们连鞑子都不怕,区区的一个左镇,算得上个!” 见众将在守汉面前大呼小叫,在一旁的李沛霆、王德化、吴良辅等人则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王德化和吴良辅二人早已经将南中军作为自己要全力拉拢的武力对象。无论如何,要将这支强悍的武力拉到自己这一边以为外援。 就算是不能将南中军收为己用,至少也是要双方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这几年来,通过控制南漕海运,购买南中军械盔甲刀枪等物,太监们可谓是养肥了一大票人。越是知道这里面的好处,便越是要牢牢地把握住这个聚宝盆。 可是如果李守汉因为和区区一个左良玉、刘国能的一点冲突,被这群东林疯狗惹翻了,一怒之下回到两广去做他的土皇帝,到那个时候,皇上的每年几十万石粳米、几十万元银元的私房钱没了不说,日后再有建奴入寇,上哪里去找这样一支敢战、能战的军队? 王德化正要开口劝导,免得事态变得越发难以收场,一旁的李沛霆却抢先开了口。 “主公,此事以我看来,朝中定然有人与主公过意不去。此辈想必是看主公斩杀了大批的建奴,诛戮了奴酋数名,心中有所不甘。轻者,此辈乃是嫉贤妒能,意图让主公将将士们血战得来的军功分润与他们,让这些身处于美宅华府之中,眼前美婢歌姬,怀中软玉温香的大老爷们轻松的获得运筹指挥之功。重者,便是与建奴有所勾结,受建奴指示,意图将我南中军有功将士身上再演出一场风波亭。” 李沛霆的话可谓是句句诛心,说的众人无不动容,但是却让王德化等人一时无法辩驳。 朝中有奸臣,要对主公和南中军不利。这个可怕的意识在各位旅团长脑海里形成之后便再也挥之不去。 王德化看着众人的脸色渐渐凝重甚至是面带杀气,心中不妙,不由得脸色通红,一时间竟然变得手足无措。 “王公公,话既然已经说到了如此地步,守汉便是关岳在世,也要为全军上下将士的身家性命,和自己的子女家人多加考虑一二。烦请公公先行到京城去朝见天子,为守汉分说利害关系。守汉随后引军马缓缓跟随便是。抵达京畿之后,兵马便驻扎于通州至天津之间。若是皇帝不愿意见我,或是朝中诸大臣不豫守汉入城,守汉便引军马浮海南下便是!” 守汉的话,说的不疾不徐不软不硬,但是却令王德化汗透内衣。 说的很清楚,如果不能够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复,交出朝中乱嚼舌头根子的那些奸臣,那咱老子立刻拍拍屁股走人,从此一拍两散! “大将军身为朝廷钦命的东路军马总统官,整饬军纪正是份内之事,谈何逾越?此事定然是朝中那些奸党嫉妒功臣,肆意妄言!”吴良辅急忙接过话头,试图将风色搬回一些。 “嘿嘿!但愿如此吧!” “就是!关宁军那群狗贼,动辄便是闹饷哗变,打仗更是一触即溃,这群大老爷们怎么丝毫不以为意?咱们斩杀了那么多的建奴他们倒指摘起咱们了?” “可不是!那个狗贼王象春的儿子,逼令守军打开吴桥城门接应左镇入城杀人劫掠奸淫,这群东林党人怎地视而不见?这未免也太过于偏袒了吧?!” “炎龙,莫要废话了,皇帝老儿给咱们一个说法便罢,不给的话,这冲州撞府,劫掠州县的事情,哪个不会做?咱们的大炮要是轰击城墙,便是京师又如何?!” 言语讥讽中,王德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命人备马,在黄一山派出的一个骑兵团护卫之下,连连策马,往京城方向去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朝议、封爵 : 求一下月票啊! 崇祯十二年(1639)二月,清奉命大将军多尔衮率军饱掠后,从山东北返至天津卫,渡运河东归。三月初九,清军从青山口出关,退回辽东。是役,清军入关达半年,深入二千里,攻占保定、济南二府、三州、五十五县,二关;杀明总督二、守备以上将吏百余人;俘获人口三十万有余、黄金四千余两、白银九十七万余两。中原人民所遭受的苦难和财产损失无可计量。 得到清兵出关的消息,朝野上下齐齐的松了口气。 建奴回到老巢辽东去大秤分金银,大开庆功宴。而朝廷这边也要开始将各地被难城池的善后事宜紧锣密鼓展开。有功人员,需要封赏,失事人员,需要处分。崇祯将主导诸臣赏罚诸务的权力交给了杨嗣昌 三月十二日,杨嗣昌奏失事五事:曰守边失机;曰残破城邑;早失陷藩封;曰失亡主帅;曰拥兵观望。于是蓟镇总监中官郑希诏,分监中官孙茂霖,顺天巡抚陈祖苞,保定巡抚张其平,山东巡抚颜继祖,蓟镇总兵吴国俊、陈国威,山东巡抚倪宠,援剿总兵祖宽、李重镇,及他副将以下至州县有司,凡三十六人同论死。被贬削者为数更众。 将祖宽逮捕,军前正法的圣旨写成了,但是却不知道该派谁去合适? “如果不与此刻正在天津卫、武清县一带驻军的李卫儒发生那一场风波就好了!”内阁上下,从首辅周延儒到次辅杨嗣昌。无不慨叹。 从王承恩回京之日起,内阁与司礼监之间的权力博弈便出现了颓势,当前几日王德化更是风尘仆仆赶回京城之后,局势便越发的微妙。 先是一群御史台的御史,联名上书弹劾李守汉谎报战功,戕害友军罪名,要求派员到南中军中,彻底查清济南之战时,是否有贪功纵敌之事,为何只有岳托等人的盔甲旗号。却是不见尸体首级?不料想这份题本上去。惹得崇祯皇帝勃然大怒,“朕之将领杀敌报国,尔等竖儒却在此吹毛求疵?意欲何为?” 一时间吓得满朝之上无人敢说话。 只有手执拂尘站在崇祯书案旁的王承恩,指着题本上一个名字阴阴的说了一句。“皇爷。此人的名字奴婢倒是听说过。” 王承恩指着的那个名字正是前广东巡按御史葛征奇。 “此人在英吉利红毛夷犯境之时。不思领着军马抵抗,督率诸军赶走逆夷,反倒躲在珠江花船上宿娼。后来被李大人责罚。鞭打若干,此事广州城中三尺孩童皆知。不知道为何,走了哪位大人的门路,回到京师后,依旧在御史台任职。这份题本,又是有他签名在此,这,挟私报复的嫌疑,似乎无法洗脱了!” 这话一出口,整个皇极殿上一片芒丝罗绢的朝服无不瑟瑟发抖。那些身着红色的、蓝色的袍服,胸前绣着仙鹤的补子、锦鸡的补子、麒麟的补子、獬豸的补子,腰间扎着镶玉腰带、犀角腰带的衣冠禽兽们顿时脸色变得比死人还要白。 坊间已经有了流言,当日确实是将岳托击毙、杜度、阿巴泰等人俘虏,但是为了考虑到皇家宗室体面,李大将军忍痛用这巨大的军功将被俘的德王等人交换回来。这葛征奇等人却要将这事情彻底掀开,这不是令皇帝丢人丢到整个大明去吗? 而且如王承恩所说,此人私德有亏,曾经被李守汉鞭笞惩罚过,他参与的弹劾题本,究竟可信度有多大,都是一个未知之数。 崇祯正好借题发挥。将数月来自己不断的从内库中拿出钱粮来支付军饷,却听不到一点斩敌酋夺敌旗之类好消息的怒火彻底发泄在这群乌鸦头上。 “骆养性何在?!” 从一旁转出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崇祯帝冷笑道:“葛征奇,你的文章中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将朕指摘的半点不是,将朕的得力干国忠良指为居心叵测之辈,你却又是个什么东西?安知尔有无与鞑虏勾结,陷害大臣?” 他一摆手:“此辈欺罔朕躬,调弄口舌,焉可不惩!镇殿大汉将军何在?拖下去,廷杖!” 看那些大汉将军将那些御史言官横拖竖曳拉下殿去,满殿众臣都是一阵毛骨悚然,而那些言官们,有人一言不发,有人口中高呼太祖成祖皇帝,有人则是神情呆滞,面色灰暗,也有人大声咒骂李守汉和王德化、王承恩等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数十个御史言官被拉出殿外,拖到台基之下,有锦衣卫旗校过来将这些往日里正襟危坐、人模狗样的家伙全部脱去裤子。春寒料峭之中,数十个白花花细嫩嫩的屁股,令人颇为有些邪恶的想法。 一个太监施施然的走过来,却正是吴良辅。他与为首几个锦衣卫行刑百户、大汉将军头目,隐晦地交流下眼色。手持廷杖那几人,看了看吴公公脚下靴子的位置,互相之间便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启禀公公示下,打多少?” 为首的行刑百户特意凑到吴良辅跟前,仔细的看了一眼吴良辅闭合的脚尖,“皇爷正在盛怒之下,不曾颁下诏书,用心打就是!”吴良辅冷冰冰的回了一句。 用心打,就是要命的打法。 锦衣卫们当下心中雪亮。这是公公们要给南中军的李大将军一个交代,特意要借几颗言官的人头来。 “行刑!”百十个锦衣卫的小旗手执廷杖走到这群人身后,将他们拉过来,按倒在地,脸朝下趴在地上,手中的廷杖便举了起来。 行刑百户一声命令:“搁棍!”两旁排列的校尉齐声大喝:“搁棍!”这时,各有一名小旗拿着一根大竹杖走出队列。把杖搁在葛征奇等人的臀峰之上。那棒子风声凛冽,瞧起来威势骇人,校尉们又按照司礼监太监的命令齐声大喝:“打!”于是,行刑者把杖高高举起,大喝一声,呼地一棒子抽了下来。 皇极殿内的文武百官只听得殿外山呼海啸般一片鬼哭狼嚎之声,被打的众人两腿之间,立刻隆起紫黑色的僵痕。 “呼……噗……”“呼……噗……”“呼……噗……”打三下之后,校尉们又看了看吴良辅阴狠的脸色,齐声大喝:“用心打!” 校尉行刑者更加用力。打的过程中。用力更加凶狠。每打五下。行刑者要换一个人,校尉们照样用吆喝声传达吴良辅的命令。每次喝令时,都是先由一人发令,然后百名校尉齐声附和。喊声震天动地。石阶上观刑的官员莫不心惊胆战。两腿发抖。 行刑的校尉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训练的办法是。先用皮革包扎成两个假人,一个里面装上砖块,另一个外面裹一层纸。用杖打装砖块的假人。看上去下手很轻,但打开皮革察看,里面的砖块要全部粉碎;打包纸的假人时,看上去下手很重,但连纸也没有打破——练到这种程度,他才能被选用为执行廷杖的打手。这样,在实际行刑时,就可以随心自如:如果想把人打死,就用打包砖块的假人的手段,如果想照顾某人,就用打包纸的假人的手段。不知内情的旁观者单从校尉用力的情形根本看不出监刑者的真正意图。 便是他们手中的廷杖,也是专门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 锦衣卫中,颇有些人因为几次三番的往守汉面前传旨,甚至是参加对建奴作战,回来之后,不但很是发了一笔财,还因为军功升了官,在上司面前被高看一眼甚至是简在帝心。这如何不令众人羡慕?一时间,在锦衣卫中,李大将军的名号,就等于升官发财四个字。而这群清流,往日里鼻孔朝天,对东厂、锦衣卫众人,动辄便是一句厂卫鹰犬。早就让这些校尉们怀恨在心多时了。 如今抓到这样的机会,如何不把多年所学都用上? 这一天,当场杖毙了三十余名御史言官。 从此,在东林正人君子们心中,李守汉的脸上被涂上了浓厚的阉党色彩。 “好!打得好!”在皇极殿内伺候崇祯的王德化、王承恩二人,不动声色的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睛深处看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欢喜。 而站在文官队列当中的周延儒、杨嗣昌等人,却是脸色如古井不波。对于皇帝的想法,这些久经宦海沉浮的老官僚油子也能够揣测出几分。 内阁这些日子收到的关于弹劾李守汉及南中军的文书题本不计其数,来自四面八方,罪名更是五花八门。 来自关宁军系统的山海镇、蓟镇、玉田镇、宁远镇等处军将们弹劾李守汉不分青红皂白将不幸被俘失陷贼营的官兵尽数斩杀,充当军功首级,乃是比杀良冒功还要过分的行为。 不仅是关宁军群起而攻之,就连远在曲阜的衍圣公府也具本弹劾李守汉,罪名是擅自改动儒家经典,令士卒日常所读之书乃是歪理邪说。 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书,杨嗣昌暗自摇头。 “这群乌鸦,无疑是干了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之事!此时李某正是炙手可热,圣眷隆盛之时,又是手握重兵。你们这个时候上书弹劾他,恰恰成全了他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身为崇祯的宠臣,杨大人对皇帝的想法很清楚,眼见东林势力又有所膨胀,各地军头们日渐跋扈。如今有了李守汉这样一个榜样,恰好可以用来制衡东林和东林所代表的文官集团,打压那些骄横跋扈,却又扰民有余御敌不足的军棍们。 果然,在处置完这些诬陷大臣的御史言官之后,崇祯有旨意传下。 “李将军守汉两番入卫,皆有大功。着内阁好生计议,封赏有功将士,朕不吝赐爵。莫要让世人议论,说朕赏功过薄,寒了忠勇将士之心。” “内阁已有计议,李将军功高,加其太子少保、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授荣禄大夫,荫其一子世锦衣千户,其一子世锦衣卫百户。诰赠上三代皆一品。” 周延儒自认为这个封赏不低。如今各处的军头们所授封赐不过如此。但是杨嗣昌漂亮的面颊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 崇祯皇帝沉默良久,缓缓道:“李将军忠心为国,风涛万里之中两番入卫,且又收复名城。斩杀奴酋伪逆成郡王等。与国有奇功。为诸军榜样,非赐爵位不可酬其功。” “传朕旨意,龙虎将军、总督南中军马钱粮诸事。总督两广剿抚事宜李守汉忠勇为国,杀奴有功。擢为镇守南中总兵官,提镇两广剿抚事宜,如卿等前番之奏请,办理闽粤浙等处海防缉私事宜。驻节广州。赐其军号南粤军。赐其伯爵之位,爵号务必美名,着礼部等处拟定后上报内阁、司礼监计议。给其诰券,赐铁券,食禄米二千石,其部立功将佐弁兵人等着吏部、兵部、司礼监等核验,叙功升赏。” 一连串的旨意发出,如同春雷一般炸得众人呆若木鸡。官职、差使、地盘、爵位,饶是知道今天崇祯要大批发官职的周延儒、杨嗣昌等内阁众人都是呆了半晌。不但封伯,而且还领铁券,这就是世袭伯爵,而不是流爵。还将提镇两广的差使交给了李某,这便无疑是将岭南之地拱手相让。且又赐了其军号南粤,更令其办理闽粤浙三省海防缉私事宜,营号,这是何等的恩赐,何等的权势啊?大明将领封伯的才有几人? “这道旨意一出,李某便彻底成为皇帝的孤臣了!” 在留都南京做官多年的杨嗣昌心中一凛,他深知闽粤浙三省海防缉私这个差使对于江南士族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无疑是眼中钉。而且如此一来,原来龙虎将军这个土司官味道极浓厚的官职自然便废除了,守汉便从土司官进入了流官体系。 “绝对不能让李卫儒再这样下去了,如此这样,几年下来,其人羽翼丰满,钱粮丰足。绝非大明之福,也绝非我等之福!” 数日之后,由吏部、礼部等处公议过的赐爵李守汉的名号拟定出来,送到了司礼监和内阁诸公的面前。 “宁远伯?!”王承恩几乎要跳起来骂人了。 这是当年李成梁的爵号!李成梁镇守辽东三十年间,先后奏大捷者十,边帅武功之盛,国朝二百年来所未有。其人更以奢侈无度而著称;军赀、马价、盐课、市赏随意侵吞;全辽商民之利,尽笼入己。不仅以贿赂权门朝士自固,甚至虚报战功,杀良冒级,为言官所劾。以这个爵号赐给李守汉,无疑是当面指着鼻子大骂李守汉是祸国殃民、养寇自重之人。 “这个如何是好?” 王德化有些愠怒了。 “内阁倒是认为这个爵号甚美。李伯爷多年以来,抚育百姓,开辟荆棘。且又有多方靖虏平寇之功。宁远二字,恰如其分。” “正是!日前从礼部钱侍郎之议,封李将军为龙虎将军,此职恰为当年老奴为我朝命官之职,众人皆不以为美。然李将军从此职,荡寇于粤省,平夷在珠江,又有何不可?公公切勿以为意。” 见内阁之意坚决,王德化等人也只得悻悻作罢,少不得命人写了书信,连夜快马送至杨柳青守汉大营之中,好好的告了朝中文官一状。 不久,封典守汉的圣旨便由曹化淳出京宣读。 “宁远伯?”听了圣旨之中对自己的一番褒奖封典,守汉不由得哑然失笑。之前自己的官职是龙虎将军,打出旗号来就令一众辽东反贼们如疯似狂的攻击了,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群建奴,打出宁远伯的旗帜来,这群家伙会如何处之? “奴婢恭喜伯爷,皇爷有旨意,请伯爷接旨后速速入京,朝廷自有封赏大典。” “多谢曹公公提点。不知公公何时进京方便?”守汉很是知趣的朝着大太监曹化淳行礼。 “好叫伯爷知晓,奴婢已经老了。皇爷恩典,放奴婢回乡养老,这次到伯爷军中宣旨,也是奴婢最后一次给皇爷办差事,也算是让奴婢开了眼界,看到我大明强军的气势!” 命人取出一盘珠宝财物赏赐了曹化淳,曹化淳千恩万谢的叩拜了伯爷的赏赐,随同守汉身旁的人下去休息不提。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从此就是伯爵了!” 从帷幕后,李沛霆神情古怪的转了出来。 “二哥,也不知道朝中这群官僚如何想的,居然将先祖的封号按到了我的头上!这群狗贼!”守汉难得的红了一次脸。 不料想李沛霆倒是很坦然的摆摆手。 “主公又何必?我早就说过,那个宁远李家的人已经都死在了南海的波涛之中。” “倒是主公此番进京,却是要多加小心。我听得旨意上命您带一旅之师行入城献俘大礼,唯恐城内高官便在这个时候对主公不利!” “一旦主公成了袁崇焕第二,城外军马群龙无首,一旁又有洪承畴的数万秦兵在侧,到那时,我军危矣!主公危矣!”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 : 继续汗颜求月票啊! 早春三月,京畿各地已经是柳芽吐绿,草木返青。几只燕子在房檐下飞进飞出,衔着春泥修补着自己被战火毁坏的住宅。 站在运河边上,遥望着远去的军队和如林的旗帜,李沛霆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十余年的辛苦,十余年的奔波,今天主公终于又重新跻身于朝堂之上,成为封爵之人。 按照他的提议,守汉带着近卫旅进京,所有人马不管是哪个朝中大佬来迎接,一律按照临战行军态势,有前锋,有斥候,有中军,有护卫的分工进行,朝中大佬被安置在守汉身边,位于中军位置前进。 “这样一来,若是有变,此辈便是主公的护身符!” 为了以防万一,原本一直随同父亲行军的李华宝,以身体不适为由,暂时驻扎在朝阳门外营房之内,指挥其余的两个旅部队做好战斗准备,所有的炮火一律放列。一旦有事,就算是火炮全部打的报废了,也务必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将城门拿下。 李沛霆特意交代鲁云胜等近卫旅的军官,“就是皇帝老子给你们跪下磕头,也不得离开主公五步之外!” 这些军官深知此去凶险颇多,当下无不凛然受命,齐声唱喏。 军官们各自外罩新制的锦袍,内里则是套着胸甲,好在天气暖和了,大可不必穿着棉衣。 “若是城中有变,华宝。你务必记住两件事。” 李沛霆将华宝拉到一旁,低低的声音嘱咐他。 “舅舅,您请赐教。” “莫要以为进京受封是什么好事,崇祯这小儿,惯会用这等手段麻痹对手,当年对付魏忠贤、对付袁崇焕都是如此。你记住,一旦有变,务必挥师猛扑城池,让崇祯和朝中众人不敢对主公下毒手。这是一件事。” “华宝记住了,若是城中传出消息来。马上攻城就是!小爷一定把炮弹丢到崇祯头上去。让他临幸妃子都提心吊胆的!” “好!好!孺子可教也!” 见华宝压根不把崇祯当成自己的君主,李沛霆不由得手捻须髯大笑不止。 “这第二件事,你一定要派人火速到泥沽告诉你大姐华梅,一是将囤积在那里的粮食一把火少了。二是马上南下到长江口。截断运河漕运。炮击留都南京!” “舅舅您放心!到时候我连通州的粮草一道给崇祯烧了,让北京城的人这个春天饿死一半!” 如果朝中大佬们听到这对舅甥之间的对话,肯定会被吓得屁滚尿流。“你们用如此毒辣的手段防着朝廷,朝廷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着这样的风险来对宁远伯下手!” “大掌柜,咱们是不是也该启程出发了?” 车队旁,林文丙提醒着李沛霆。 “那些东西都装车了?人呢?” “回大掌柜,昨晚就已经和老营的几位军需官进行了交接,从缴获的建奴甲杖之中挑选出来的三千件铠甲,七千件兵器,一千张弓,将近三万只箭,都已经擦拭上油,包裹严密。之前俘获的四百重甲死兵,除了主公挑走八十名用于献俘之外,其余的三百人都交给了咱们,随同北上。” “那二十个呢?” 李沛霆很是关心缺少的那二十名死兵重甲的去向。 “被俘之后鼓噪叫嚣,被当众斩首号令了。如今这些家伙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 “好吧!启程!” “大掌柜有令,启程出发!” 浩浩荡荡数十辆大车一路逶迤往泥沽而来。 就在守汉奉旨进京的当日,同样内容的邸报传递到了许州。 刚刚杀了数百人的州衙门前,几十具尸体还在从脖腔里向外流淌着鲜血,十几只野狗贪婪的打量着被用芦席草草卷起的那些尸体,这些尸首过一会就会被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子,成为它们口中的美餐。 衙门内,刚刚斩杀了一条龙杆子和滚地雷杆子数百名大小头目的左良玉,心情闲适的坐在帅位之上,听着随行师爷给他朗读着州衙内收到的邸报。 “什么,李守汉那厮被封了伯爵?还直娘贼的什么宁远伯?” 听到师爷念到这段时,左镇众将纷纷哗然。 去年在光山一带投降左良玉的混十万马进忠,和王允成、左梦庚、刘国能等人一起咆哮叫骂,以发泄他们心中的愤懑。 吴桥之变,损失最大的是刘国能,他的老营将士死亡了将近三百人,受伤的也不在少数,虽然有事后逃回的百余人,可是检点队伍,还是折损了四五百人。其次便是左良玉,他的家丁被南中军的刺刀火铳消灭了三百余人,更有二百多人受伤。甲杖、骡马损失更多。 为了弥补这份损失,当接到各打五十大板的兵部文书之后,左良玉迅速领兵南下河南,咬着牙发着狠的狠命剿灭各地的杆子、流寇,不再接受以前习惯的和贼贿赂,对于各处的杆子和流贼,只有一个字,打!从他们手中缴获珠宝金银钱财粮食骡马,更从被俘虏的流贼士兵中挑选精壮补充自家队伍。 左镇营中,有着闯塌天刘国能和混十万马进忠这样的老牌流贼,注册著名商标,那些河南等地的杆子土寇流贼如何是左镇的对手?到河南不过半月,已经连续报捷三次,剿灭杆子七八个,斩首数千。 左营众将,更是收获了无数的子女玉帛,营中的人马刀枪也逐渐恢复起来。 不料想此时却听到这样一个毁人酒兴的消息。 仇家居然封了爵位了! “驴球子!真他娘的没天理!咱们数千里地跑到进京来勤王,不就是抢了些东西。烧了几间房子,杀了几个百姓?他李守汉就对咱们下这么狠的手,这狗日的朝廷还给他封了爵位!”混十万马进忠一边骂,一边心中暗自庆幸,那一日,他幸好是去了泊头,没有去吴桥,“若是那日是咱们去了吴桥,损失兵马的就是我老马了!”他不止一次的在酒后和心腹手下说起这事。 “就是!他李守汉凭什么!”被众将称呼为大少帅、统领左镇家丁的左梦庚,喝的脸色通红。口中不住的咒骂着。 脸色微微发紫的左良玉。从帅案后转过身来,走到左梦庚身前。面带笑意的看着这个养子。 “我儿,可想知道为何朝廷如此偏袒爱好李守汉,对他恩宠有加?” “父帅。您请讲。” 左梦庚带着酒气的话音还未落地。左良玉已经挥起巴掌在他的脸上左右开弓的招呼起来。 “为什么?就因为他手上有数万虎狼之师。能够对阵建奴而斩首数万的军队,哪个敢对他不利?!那个不要好好的巴结他?!” 一连串的大耳光将左梦庚打得头晕转向,眼前直冒金星。嘴角鼻子不住的向外冒着血。 左镇众将见状也吓得纷纷起身,却又不敢上前劝阻,只得听左良玉在那里边打边骂。 “就算他头上没有那个狗屁东路兵马总统官的头衔,尔等听到他的队伍来了,还不知道暂避一时,偏偏要在他的枪口下去捋虎须?行军之时前后左右不派斥候,不放游骑,人家打开城门你们就兴冲冲的一头撞进去,就不怕别人在城里设了埋伏,包了你们的饺子?!” 手中打得有些累了,左良玉索性抬起一脚将左梦庚踢翻在地,口中兀自叫骂不止。 “标下等有罪,请大帅饶了大少帅!” 马进忠、刘国能、王允成等人纷纷叩头不止,为左梦庚求情。再这样打下去,左梦庚非得被暴怒的左良玉打死了不可。咀嚼左良玉口中责骂儿子的意思,诸将无不是汗颜,这那里是骂左梦庚,这无疑是将左镇的众将都骂了一遍。 大将不读兵书,不懂阵型,不认识旗号,不懂得金鼓,打仗时依靠少数家丁胜时一轰而上,败时溃败千里。这是眼下大明将领的通病。有那员额万人的总兵,真正可以依靠的战兵不过一二千人。 见众人出来给儿子求情,也知道这顿表演的目的已经达到,左良玉就坡下驴,收住了拳脚。“看在诸位将军的面子上,今番权且先饶过你。日后再有类似之事,定斩不赦!” “多谢大帅!多谢大帅!” 左梦庚也被自己的两名亲兵扶起来,顾不得满身的酒菜汤水油污,口中含糊不清的跪在左良玉面前,“多谢父帅赐打!多谢父帅教诲。” “我儿,起来说话。” 左良玉换了一副面孔。 “非是本帅苛求于尔等,当下我们身处乱世,要想保全身家首领,那就要有一样东西必须牢牢抓在自家手中!” “请大帅示下!” 众将精神抖擞的齐声唱喏。 “那就是一支军队,能够打胜仗、打恶仗的精兵强将数万人在手,任凭他是皇帝是阁老是王爷是侯爷,都要仰咱们的鼻息,看你我的脸色行事!” 听得大帅指出了一条升官发财,横行不法,却又让朝廷对自己无可奈何的道路,不由得众将立时变得眉飞色舞。 “愿为大帅效命!” 左镇部将卢光祖、李国英、张应祥、徐恩盛、郝效忠、金声桓、常登、徐勇、吴学礼、张应元、徐育贤,连同混十万马进忠、闯塌天刘国能二人齐齐的插手行礼。 “本帅翻阅账目,这些日子,我镇官兵于京畿、河南等处剿贼,缴获也算丰厚,计有金银数十万万两,珠宝玉器古董字画善本书籍若干。本帅有一事,愿与诸君商议一二。” 左良玉面色又是一变,和缓了许多,仿佛刚才那个挥舞着大巴掌抽打得左梦庚满口流血的人不是他。 “我镇日前与南中军,如今唤作南粤军冲突,虽然是被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兵甲不如也是一个要紧的关口,圣人不是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吗?本帅有意将我镇缴获之物往留都南京去购买南中商人出售的军械铠甲,汝等以为如何?” 这话如同石破惊天,令在场的十几个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过了半晌,刘国能和李国英才期期艾艾的询问左良玉:“大帅,标下听到的可是派人往留都去,向南蛮商人购买军械铠甲?” “然也!” “可是大帅,我等才刚刚与那南粤军大打出手了一番,这群商人如何肯出售军器铠甲这些要紧之物给我们?” “就是啊!他们就不怕我们日后拿着他南中出产的上好军械报吴桥杀我将士之仇?”刘国能补充了一句。 “尔等不知,南蛮贪利。只要是真金白银给足。便是活人胆也是肯卖的!我们只管将金银运去南京。到他们的铺子里。上好的刀枪铠甲,火铳、佛郎机,要多少便有多少!” 左良玉坐在帅案之后,很是笃定的摆弄着腰间的佩剑。 “可是。大帅。我们如今的军饷。。。。。。?” 卢光祖有些迟疑。 他到不担心南中商人不会出售军器铠甲之物给左镇。而是担心是否有足够的价款支付。这些日子来,左镇大举出击剿灭了不少流寇、杆子,除了上报斩首功绩之外。也将这些武装之中的精壮力量编入自己的营伍之中以扩充力量。 眼下,与其他明军相比,左镇很特立独行的是,不但没有空额,相反还多出不少人马出来。这些人马在兵部颁发给左良玉的编制之中可是没有名字的。换言之,就是一群黑户。 如何养活这群过惯了大碗酒、大块肉、大秤分金银、换套穿衣服的家伙,一直是困扰左镇将帅们的问题。 如今手头刚刚因为剿灭了几股匪贼有了些积蓄,除了发下欠饷,打点朝中大佬之外,左良玉还要去大批购买军械,这钱从哪里出? “你们真是太老实了!” 听完了部下们的陈述,左良玉不由得仰天大笑,笑得众人有些觉得荒唐。说这些杀人不眨眼,动辄便是屠村取财的家伙老实?这不是当面打他们的脸一样吗?他们何时何地和老实二字有过什么交道? “本帅虽然不识字,但是平日里也多从先生们那里听得邸报之类,我问尔等,那李守汉是个什么出身?不过就是一个世袭守备衔千户罢了!但是却养活了数万劲旅,朝廷又说他什么了?还是我刚才那句话,只要我们手中有兵,有甲坚兵利所向披靡的军队,那就一切都不成问题!” “但是,大帅,这军饷之事?” 卢光祖还是没有转过弯来。 “简单的很!”左良玉冷眼狞笑,“京城有人写信给我,说可以用各种物品充抵给南蛮商人的货款。除了金银珠宝之外,那些你们认为毫无用处的书籍、纸张、古玩字画,甚至是人,不分男女老幼,不分丑俊黑白,只要身体没有毛病,都可以用来交易。” “驴球子的!”混十万马进忠听得此言立刻跳起身来转头便跑,被头上脸上刚刚擦了药膏的左梦庚拦在了门口。 “老马,你这是何故?” “大帅,您有所不知,我那营中一群浑人我出门的时候正在烧书做饭,这群败家子!” 在众将的一阵哄笑之中,左良玉示意马进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老马,只怕你回去了,他们的饭也吃完了。算了,以后颁布本帅一道军令,除了抵抗我左镇之人之外,不可枉杀一人。不得毁坏自己不认识的各类器物。我儿,此事你领着家丁们督导办理,将各类器物搞清楚些,颁布的各营之中。而后,凡是剿匪、攻城、行军、宿营等事,你便领着家丁督办此事,凡有毁坏可用于交换的器物,随意杀戮可用于交易之人者,军官杖责四十军棍,游营示众,兵士就地斩首正法,号令全军!” 于是,历史上逐渐演变成以到处屠戮城池劫夺民间、官府财富而著称的左良玉所部,在自己走向军阀化的道路上稍稍的偏离了一些。劫取、掠夺民间财富虽然依旧如故,但是却变得更加的精细化,不再只是抢掠那些金银细软之物,而是将目光投放的更加长远。 善本书、孤本书、字画、瓷器、古董,甚至是各类细木家具都在左镇的抢掠名单上。而所过之处,原本被他们刀枪相向的良善平民,则是被长绳捆缚起来,押送到各处邻近的码头上,交给南中商人用船只运到广东、广西,之后再行转运。 “父帅,邸报上不是说为了给李某一个清白,皇帝杖毙了数十个御史言官,儿子打算命人带上些钱到这些人家中去登门安慰一番。”酒宴散后,左梦庚与左良玉父子对坐,这位大少帅向父亲提出一个建议。 “为何?”左良玉红脸膛上波澜不兴。 “父帅,我左家与李家已经是势如水火,日后冲突势必不断。此人有皇帝和宫中太监引为奥援,自然是有恃无恐。我打算利用朝中文官的力量与各地军镇结好,来对抗李某。况且父帅本身出身于辽东,我左镇中,卢光祖、李国英、金声恒等人本身便是辽东人,与关宁军结好,有利无害。” “且父帅与归德侯家更是有知遇之恩、提携之义,侯家公子侯方域,如今在复社之中更是名望甚高。若是交好复社,联络东林,朝野上下众口一词的称赞父帅,他朱由检又能如何?” 数日后,左梦庚携带重金前往南京,转而前往吴江,赞助复社的春季大会。 一时间,朝野上下,纷纷称赞左良玉。 有复社士子将左良玉誉为中兴唐室的郭子仪。 第三百六十五章 永宁寺的春天 : 继续求月票啊! 崇祯十二年三月十六日,庙街。 天空被昨夜的一场春雨洗涮的分外湛蓝。农历的三月中旬,按阳历算,己经是接近五月,如果是在关内,特别是江南,正是草长莺飞,暖风吹得游人醉的季节。 可是在这极北的塞外,黑龙江旁边,昼夜温差依旧很大,甚至偶尔还会有几滴冻雨飘落。对于来自南方的人们来说,仍旧是苦寒难耐,所以众人依旧不敢将厚厚的秋冬衣脱下。 站在新近草草成就一个格局的奴儿干都司所在地永宁寺前,李沛霆举着手中的望远镜往左近眺望。 极目望去这里土地肥沃,水草肥美,特别这里地处黑龙江流域地区,河流众多,森林绵亘,草滩茫茫,一片一片的白桦林,水草丰美之处遍地,除了略有些寒冷之外,便是得天独厚之所。 疏林、柳丛、草地,还有河水蜿蜒,湖泊处处,一片片的桦树,枫树,很多树叶,正在慢慢的发出嫩绿色的新芽,到了秋天,这里就会出现一片金黄火红,交相辉映叠翠流金的景象。 刚刚解冻不久的黑龙江,奔腾咆哮着带着上游注入的雪水由西向东日夜奔流入海,两岸植被茂密,森林繁多,不时可见一处处草滩。 虽然已经进入了春天,不过这片土地却还依旧颇有肃杀之意。虽说天高云淡,风清气爽。青草也开始渐渐的拱出冻得坚硬的地面,不过一些山地平川的草地,还是略显枯黄,远处山脚下白桦林与落叶松林也开始悄然变换叶子的颜色,将树林染上了一簇簇的嫩黄色。 这些都无可争辩的说明,春天降临到了这片土地上。 远处黑龙江的江边湿地上,从南方急急忙忙赶回的候鸟成群结队的争夺着自己的势力范围,为生儿育女打下基础。 站在高处,看着湿地里天鹅、大雁、野兔、狍子、狐狸等飞禽走兽无数,不由得李沛霆心旷神怡。顿时觉得胸襟开阔了许多。塞外景色。自有不同。 “。。。。。篱、鹅、鸿、雁之类满其中,远望如人,立者、坐者、行者,白者如雪。黑者如墨。或驰骑逐之即飞起。人去旋下,翩跹回翔于水次。望之,便如阿方索等人所绘之西洋油画卷。”他提笔在日记中写到。 这片土地。地域宽广,地势平坦,只有一些丘陵起伏。黑龙江这边,东北面不远有山地还有大片众林,密布白扬,针叶林、白桦林,夏季林涛阵阵,秋季金黄火红,不时可见黄羊、狍、兔等物出没。 看黑龙江对岸,一样大片的平川草甸,视野开阔。 庙街西面,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集市已经变得热闹非凡。 用砍伐下来的白桦木、落叶松、黄花松等木料搭建成的木栅内,人来人往,叫嚷声不绝于耳。 随同李沛霆前来庙街的林文丙等人,早已对同索伦人、达斡尔人、鄂温克人、鄂伦春人的贸易熟极而流,在木栅内搭起了数十个帐篷,去掉一面的帷幄,将各个帐篷出售的货物让人一目了然。 除了粮食以外,还有众多的肉瓷罐,布匹,茶叶,盐巴,烈酒、铁锅等生活物资,甚至蜂窝煤、铁钉等物也有出售。 众多索伦各部之人在这些帐篷之间往来穿梭,努力克制着自己已经看花了的眼睛,挑选自己中意且又必需的物品,众多的黑貂皮、松鼠皮、黑狐皮、人参、生金、东珠等黑龙江的特产被用来交易这些隆盛行的商人们从万里之外运来的生活必需品。 历史上俄罗斯人战据西伯利亚,仅在一五八六年,向当地土著收取毛皮贡物,国库就获得二十万张黑貂皮、一万张黑狐皮、五十万张松鼠皮以及许多海狸皮和貂皮。 到十七世纪中叶,从西伯利亚毛皮中得到的岁入估计,占了国家总收入的三成,除支付了在西伯利亚的行政开支后,还保有大量的盈余,收获可谓非常丰厚。 对于此次北上到庙街的收获,李沛霆根本不考虑是不是会赚钱,他要考虑的只是能够赚取多少倍的利润而已。 除了用这些生活必需品换取索伦人手中的皮毛东珠人参生金之外,更大的交易目的则是在永宁寺中进行。 围绕在永宁寺周边,临时搭建起了一些小营盘,用隆盛行提供的帐篷和这些被统称为黑龙江蛮族习惯的仙人柱构成了居住所在。营盘内,几十人,或百十人,几百人的照着各自不同的部族聚居在一起,这些营盘内的部族,来源复杂,彼此之间关系也不那么融洽友好,但是在这里,没有人敢于互相仇杀攻击。 “凡是来我们这里贸易的,都是我们的朋友,若是有敢于伤害我的朋友的,我们必将驱逐之,并永远不再与其进行贸易活动。” 这是当初林文丙定下的规矩,在这里被当成金科玉律一样执行着。 从精奇里江支流西林木迪河流域千里赶来的达斡尔部头人多西、科尔帕和达瓦利亚三个人在博穆博果尔的大帐内狼吞虎咽的啃着一头野猪。 “远方来的汉人真是天神一般,这猪肉如此烹制一番竟然味道这样的好。” 矮壮的多西三人,端着巨大的铜碗喝着烧刀子,狼吞虎咽的吃着红烧野猪肉,猪肉的香味、烈酒的香味在大帐内弥漫开来,让在大帐内外站班的武士们不由得一边嘲笑这三个家伙没见过世面,一边却又不住的狂咽口水。 几年的同隆盛行贸易独占活动下来,让博穆博果尔和奥尔迪等人赚取了比阿穆尔河水还要多的利润。博穆博果尔本人的部族,已经拥有了数千户之多。很多人都是这几年归附或是被他征服的小部族。其中的青壮年战士,每人至少拥有一件金属制成的武器,而不再是用骨头、石头来磨制箭头。 而作为最早的贸易伙伴的奥尔迪,虽然没有那么多的人口部众,但是部族的武装力量却是强悍程度更高。百十名战士每一个都是一杆长矛,一柄铁打的长刀,一张弓,数十只铁质箭头的长箭。这样的装备在黑龙江地区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了。 “好肥的野猪,好香的酒!”多西、科尔帕和达瓦利亚三个人将一头三百斤重的野猪吃掉了两条后腿之后,终于依依不舍的打着饱嗝。放下了手中的铜碗。这么巨大的野猪。能够将其放翻,之后用南方来的各类佐料烧制,配以烈酒。博穆博果尔只是用一头战士们狩猎得来的野猪,便不动声色的向这三个人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力量。这些人虽然是部族头人。但是平日在山林之中。何曾吃过这么味美的食物?茹毛饮血正是对他们日常生活的写照。就算有盛事、喜事也不过烤头猎杀的黄羊、狍子罢了。味道是根本谈不上的。只能说是烤熟了而已。 “大头人,我们当真能够用这些恶魔的头颅换取我们想要的东西?”科尔帕用皮袍的袖口擦擦嘴上的油渍,仍旧有些怀疑的眨着被酒精烧红了的小眼睛。 多西、科尔帕、达瓦利亚三个人作为精奇里江支流地域达斡尔部族的头人。此番前来庙街,除了虎骨、熊掌、皮毛、人参、生金这些索伦各部共同的特产之外,还用桦树皮筐带来了五十颗他们口中的恶魔头颅,也就是罗刹人的头颅。跟着这些头颅一起来的,还有这些罗刹人使用的物品,用来证明他们的身份。 当然,这些物品里没有罗刹人使用的兵器,那些大斧子、长矛之类的武器,已经被三个头人老实不客气的分给了自己的得力手下。 辗转从别的部落那里得知有这样的汉人在庙街进行贸易,三个饱受罗刹人骚扰之苦的头人互相简单的商量了一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没有这个收购恶魔头颅之事,也要将部族中猎获的皮毛虎骨熊掌等物换成那些生活必需品不是? 于是,三个头人便领着部众一路千里奔波而来。 “我可以以我的部众向佛库伦起誓,你们得到的,只会比你们想象的多,不会少!如果你们要的,比你们得到的少了一颗麦子,我赔你们一斗!”博穆博果尔信心满满的向着这三个头人保证。 “如果真的像您说的那样,大头人,我们愿意归附到您的旗帜下。为您去斩下头颅,猎取野兽。” “横断河水,砸碎石头。” “砍光山上的树林,摘取敌人的人心!” 得到了多西三人的宣誓保证,博穆博果尔也不再多言,命人出去取来三份礼物。 “你们每个部族我送一百斤盐、二十斤糖,二匹布,四把刀。这算是本大头人赏给你们这些新近归附部众的!” 斤是什么概念,科尔帕这些人不知道,但是盐和甜如蜂蜜的糖、布匹、刀这些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甚至说,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 三人眼中闪动着狂喜的小火苗,命人将这些好东西搬回到自己的帐中。 “午后,也就是太阳升到头顶之后,你们三个人和我一道去见汉人老爷的大老爷。” 当博穆博果尔领着三个新来的贸易者出现在永宁寺前时,这里的景象令多西、科尔帕们惊得舌头半天都无法收回去。 用整个的松木一分为二制成的门板,将城池对外的通道守卫的严严实实。厚重的大门在滑轮等工具的帮助之下,开启却显得异常轻巧。 而紧贴着用木栅围成的城墙,则是一排用木头夹着石子、黑土垒砌起来的房屋。房屋的后墙成为了城墙的一部分。房门对内开放,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的,这些房屋除了居住人员以外,更多的是各类货物的库房和马厩。看着房间里堆得和树梢那么高的货物,闻着阵阵粮食混合着茶叶、烈酒的味道,达瓦利亚甚至开始揣测。“要是带着儿郎们抢上一把,是不是这个春天和夏天就很容易度过了?” 春季是野物交配繁衍的季节,按照这些部族所笃信的萨满教的说法,这个时候是不应该进行猎杀的。而前一年冬天所猎获的果实经过一冬天的消耗业已吃得差不多,所以,渔猎采摘部族也有青黄不接的春荒季节。 几座房屋前,架起了巨大的铁锅,有人将宰杀好的野猪、狍子等野物剁成大大小小的肉块,丢到锅中炖煮,阵阵的肉香引来了不少猎犬在附近眼巴巴的看着。 而在铁锅的不远处。十几个彪悍的家伙正着上身。用手中的利器宰杀着捕获来的野猪。一个看似很瘦小的家伙,上身套着一件皮裙,皮裙上满是鲜血和猪油的污渍,很是随意的挥动着手中的一柄大刀。等候着同伴将一口巨大的野猪从栏舍中沿着狭窄的巷道驱赶出来。 和给野鹿取茸一样。经过狭窄的巷道。野猪被驱赶到一个十分坚固狭窄的胡同里,只有头颅露在外面,那头巨大的野猪獠牙狰狞。头蹄乱刨兀自挣扎不已。那看似瘦弱的屠夫脸上带着一丝快意的狞笑,几步走过去,猛力向下挥动大刀。 刀光闪动,一颗体重有三百多斤的野猪猪头便心有不甘的被砍了下来,几个屠夫的帮手手脚麻利的用木盆收拾从野猪脖腔里喷射而出的鲜血。 “拿些盐来!” 木盆里放了些咸盐,用来和鲜血搅合在一处,为下一步使用猪血做准备。 “好快的刀!好狠的汉人!” 三个头人都是山林中狩猎的大行家,自忖这么大的一头野猪,自己部族之中的武士就算是可以猎获,至少也要七八个人并力完成,不知道汉人用了什么法子捕捉而来,而最难得的是,居然一刀就能将猪头砍下来?!这样的刀,只怕用来砍人的话,可以一刀砍几颗人头了! “要是我这次能够换几口这样的好刀回去,那就好了!” “汉人就是富庶啊!用这样的好刀来杀猪?!这应该是给部族之中最强悍的勇士的!” 三个新人正在胡思乱想,那边却出了事。 不知怎么搞的,一头野猪竟然撞开了用碗口粗的木头围起来的木栅,开始在院内东一头西一头的到处乱撞。 “不好!” 三个头人口中无不是惊呼大叫了一声,野猪发起狂来,便是山林之王的老虎,力大无穷的黑熊也要退避三舍。最要命的是它那一身满是油脂、松香打磨过的皮毛,一般的兵器对它很难起到作用。 这头发了狂的野猪,在这样牢固狭窄的区域内往来狂奔践踏,带来的危害是巨大的。今天,这里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财货,多少人受伤甚至是殒命。 那头瞪着血红色眼睛的野猪,将满身黑乎乎的钢针一样的猪毛如刺猬一样的竖起! “天啊!是野猪王!” 科尔帕不由得大声惊呼,手中丝毫不敢怠慢,立刻拔出了巨大的斧头,这还是不久前同罗刹人交战的战利品,斧头的原主人已经变成了交易的硬通货躺在了桦树皮筐里。 野猪群中的猪王是成年公猪中最为凶悍的白蹄老公猪,体重一般在350斤以上,极个别体重会超过400斤甚至接近500斤,它们独自镇守几匹大山。在它们镇守的大山里老虎黑熊都会对它们退避三舍,所以这种头猪又被猎人们称为老孤猪、座山猪。这种皮糙肉厚的老公猪凶恶狡猾、诡诈奸滑,凭借它刺刀般锋利的獠牙纵横山野,猎人不敢打(怕伤人伤猎狗),虎豹也不敢捕,是名副其实的 “山大王”。 “还是白蹄子的!” 多西也是面带严霜,手中挥舞着大刀,三个头人将博穆博果尔围在当中,很有默契的将他保护起来。 这头在永宁寺城寨中四处奔跑的野猪,黑色鬃毛、白蹄、无睾丸,这些迹象都在无声的向外传递着它的实力。野猪种群中的大公猪数年保持过多的交配次数,蹄壳会慢慢变成白色,公野猪中出现白蹄猪的机率约为1/10000,因病害或敌害失去睾丸后,会变得残暴无常,甚至无端攻击同类。 “嘭!”野猪的巨大獠牙深深的刺入了一根粗大的拴马桩,将那根坚硬的木柱撞得木屑乱飞,巨大的冲击力令深埋在地下数尺的拴马桩摇摇欲坠。 “开火!” 就在这野猪短暂停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一声高呼。之后发生的事情令科尔帕、多西、达瓦利亚三人,包括博穆博果尔都是终生难忘。 十几个隆盛行的护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院子里,三五成群,从几个方向隐隐的围住了那头野猪王。 “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铳声响起,打得刚刚从木柱深处拔出獠牙的野猪王身上喷出几股血柱,口中嘶鸣不止,作势还要向前扑出。 “砰砰!砰!砰!” 又是几声铳响,那头野猪王终于轰然倒地不起,头蹄乱动一阵,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武装索伦部 事后过秤这头野猪王体重重达437斤!根据博穆博果尔等人的经验,在这春季体重达到400斤左右的野猪,经过夏秋两季的进食,在10月份会长到500斤以上。 这样的野猪,便是部族里的勇士一起出动也未必敢于搠其锋芒,更不用说将一头进入癫狂状态的野猪王置于死地了。 看得博穆博果尔、多西等人惊恐、羡慕、庆幸诸多情绪混杂在其中,犹如打翻了盐糖罐子,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科尔帕更是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还在微微冒着白烟的火铳,心中却在将眼前的火铳与见过罗刹人的火铳做着对比。 “汉人老爷这个,似乎要比罗刹人的强多了。” 李沛霆护卫们的举动,无意中在索伦人面前展示了一番自己的力量。 “来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林文丙满面春风的出来迎接博穆博果尔等人。 “我们大掌柜的在里面等候大头人!” 看着几个亲兵护卫将诚惶诚恐的博穆博果尔一行四人引进大殿之内,林文丙笑了笑,喊过几个伙计,命他们带着招募的土人速速将院内被野猪毁坏的东西收拾起来,将院子打扫干净。 “你们几个,拿着大掌柜的令牌,到库房把那些带来的盔甲兵器一起搬来。堆在大殿门口!” 大殿内,早已没有了释迦摩尼和他的一干弟子们的塑像,这里被隆盛行的人们改造成了一个类似于大堂功能的建筑。用来作为隆盛行在这里的商业活动。 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商品整齐的按照功能罗列在殿内,刀枪斧头之类的工具放在一起,粮食油盐白糖烈酒砖茶集中摆放,铁钉铁锅火石火刀火镰这些生活工具和布匹则是被上述的劳动工具和生活必需品抢尽了风头,可怜兮兮的在一个不那么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这些货物如果在内地,慢说是南北二京,就算是富庶些的州府也会被人嗤之以鼻,不能够登大雅之堂的货物。但是在这极北苦寒之地,却是最能够打动人心吸引人们眼球和想法。 “我们,这些,可以?!” 达瓦利亚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努力使自己的视线从那些可爱的货物上移动开来。但是他很悲哀的鄙视了自己一番,终究还是未能抗拒那些闪烁着可爱光环的货物诱惑。 大殿的屋顶上安装了几块用玻璃制成的亮瓦,在头顶上投射下来的阳光照射下,大殿内光线颇为充足。让人们可以清楚的看清那些涂抹着油脂的刀斧,晶莹洁白的食盐,散发着粮食味道的巨大口袋,颜色漂亮动人的棉布。 “当然可以,只要你有我要的东西,这些东西,都可以!” 自小便听叔伯们讲述如何与这些蛮族打交道的诀窍、门道、经验的李沛霆,很是大方的挥动双手,将殿内的货物划了进去。 “我有!” “我有!” “我有!” 三个来自精奇里江的头人忙不迭的表态,从背后的桦树皮筐中取出一颗颗保管加工十分小心的数十颗头颅。 一个个头面表情狰狞的头颅在大殿地上滚来滚去,看得李沛霆一阵恶心。虽然出身将门,但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却与作战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好了!好了!这些人头本官已经看过了。尔等可以来同我宁远伯府进行交易了。” 对于李沛霆口中的自称,从博穆博果尔到多西和奥尔迪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不同,他们只是关心自己能够交换多少物资。 “我可是有二十二颗恶魔人头,照你们定的价格,我可以换,可以换,”达瓦利亚头人一时有点算不过帐来,他只是骄傲的昂起巨大的头颅,不住的晃动着这颗满是油污肉屑草棍的脑袋。 “我们担心,你是不是有那么多的盔甲刀枪来把你们的承诺兑现。” 同隆盛行几年的贸易下来,博穆博果尔也丰富了不少的词汇,懂得如何进行讨价还价,如何为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 “大头人,不知道你带来了多少货物同我进行交换?” “我的部族带来了六十部雪橇的黑貂皮,二十部雪橇的玄狐皮,还有和树林那么多的虎骨、熊掌、生金、人参、东珠。为了这些,我部族里的小伙子们忙了整个冬天!” 听着博穆博果尔有些得意的炫耀自己的实力,李沛霆一阵好笑。拥有了金属工具和大批的武器,索伦人的猎杀野兽活动效率立刻提高了何止数倍?从木质长矛骨制箭头一下子飞跃到熟铁刀枪,九转钢制工具,这个台阶一下子迈过了数千年。 “我们虽然没大头人那么多,可是也有和我们手指脚趾加起来那么多的皮毛,还有你们汉人喜欢的恶魔头颅!我要那种可以一刀砍掉野猪脑袋的刀,还要粮食、盐、布、铁锅!” 科尔帕唯恐自己吃亏,急忙吼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们怎么会没有那么多的货物?我们从来都是担心你们手里的东西少!” 就在几个人在李沛霆面前吵成一团的时候,林文丙施施然的走进了大殿之中,手中拿着一对四五寸长的野猪獠牙,这是刚刚从被乱枪打死的那头野猪王身上取下来的。 “阿丙,告诉外面的伙计们,把所有的仓房都打开,让我们的朋友们看看!” 吱吱哑哑的声音不断在永宁寺内上空响起,一座座关闭的严严实实的大门被人们用力推开。呈现在索伦人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宝山。 堆积如山的粮米口袋,货架上被人粗鲁的码放在一起的铁锅、刀枪、盔甲、布匹,食盐,看得众人眼睛一阵阵发花。 不过,更加令人震惊的场面则是在大殿前。 在那里,数千套盔甲、堆积如山的各类兵器,一千张弓和数万只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索伦部众人的眼光和脚步。 这些盔甲兵器都是在长清战役时缴获的建奴制式兵器,除了挑出一些用来献给崇祯和朝廷作为军功之外,另有一些被送给了漕帮帮众,用来武装他们的走私队伍。其余的,都在这里了。 因为本身所处的地理环境所带来的生产和生活方式的接近,博穆博果尔们对于眼前这些粗大结实的骨朵、虎枪、虎牙刀、月牙斧头、铁鞭、挑刀、镰刀等兵器有着接近本能的喜欢,如果不是那些南中出产的兵器品质要比这些熟铁制成的来得好,恐怕他们第一时间会选择眼前这种清国官兵使用的武器。 “嗷!” 一声嗥叫,一名多西手下的部众几个箭步蹿到了武器堆成的小山前,从那里挑选出一杆虎枪,一柄长柄挑刀,在手中挥舞的虎虎生风。 虎枪,起初是为了搏杀猛虎而设计的。刃身如刀,枪锋非常锐利,纵使虎熊凶猛,皮骨韧厚,也能一击刺穿。所以靠枪刃处左右各有一小段鹿角棒,非常必要。虎枪长近九尺,单只枪刃便长达九寸,刃上更有数道血槽。枪刃一道道棱起,使得刃身有若圭形。这柄虎枪枪头上颜色深红,不知饱饮了多少敌人的血。 枪杆近半处有枪头与杆身相套连的铁管,靠近枪刃套处,左右还各有一段鹿角。下垂两根长长的皮条,这是防止刺入目标太深,伤及自己。 而那长柄挑刀刀身窄而弯曲,连刃带杆,长近七尺,若被劈中,定连人带马成为两半。 这些兵器都是女真人这种渔猎采摘民族在数百年中与残酷的自然环境搏斗,与战场上的敌人搏斗所积累总结下来的经验制成,这部众一眼便看中了这两件兵器,也算是识货之人。 有人带头,当下索伦人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对于上好兵器的渴望,当下一声发喊,如渴马奔泉倦鸟归林一般,数百人一起扑向那些兵器铠甲。 “大头人,我的这些货物,够不够支付你的那些雪橇上的货物?” 李沛霆不以为忤,他知道,这群索伦人如同山林里被猎人追杀的野兽一般,已经掉进了自己设下的陷阱,而且是兴高采烈的自己跳进去的。 “不!不够!不够!” 多西有些结巴的吼道。 “我们带来的东西,不够支付这些!” 这些索伦人虽然粗鲁野蛮,但是却也淳朴,草草的估算了一下,便黯然神伤了。部族中的儿郎们如果每人都取到了自己喜欢应手的兵器,还有那些可以抵御野兽爪牙的盔甲,只怕带来的皮毛、山货,便无法再采购部族中需要的曰用品了。 如此一来,部族何以度过春荒? 几个头人都是垂头丧气,眼巴巴的看着手下的小伙子们兴冲冲的在兵器宝库中挑选自己喜欢的兵器,却又不能去制止他们。 “大头人,我堆在这里的单是铠甲就有三千件,足够你将你手下部族众多武士武装起来了。还有许多的刀枪利斧骨朵,光是硬弓就有一千张,难道你还嫌少?” 李沛霆又在众人的颓丧情绪上加了一把火,泼了一桶油。 看着部族中的小伙子们兴冲冲的将棉甲在隆盛行伙计的教导下穿在身上,头上又扣上一顶铁盔,手中擎着虎枪,腰间别着长柄挑刀、镰刀,另一只手中拎着几个满是凸起尖刺的铁骨朵,就象小版的狼牙棒。这些骨朵都是建奴专为对付目标的重甲与盾牌而装备,数十步以外投掷出去,中者无不是骨断筋折。背后更背着巨大的步弓,兽皮箭壶里满是一支支二寸长铁质箭头的长箭。这些箭头个个大而沉,开有血槽,有若三棱透甲锥,破甲与放血能力极强,若是中箭,很快就会流血过多而死。 这些常年累月在山林中与野兽为伍的索伦人,有着近乎野兽的本能,一眼便知道哪些武器对于那些动物具有最大的杀伤力。一个个不由分说,立刻将自己从头到脚的装备起来:头上是带着避雷针的铁盔,身上是锁子甲、镶铁棉甲,背上、手中、腰间满是各式各样的武器,脚上几个武士已经套上了铁网靴。 这些人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做武装到牙齿,如果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会很乐意做到这个地步。 做完了这些,所有的武士们一起用小孩子期盼大人手中糖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头人们,希望能够从他们嘴里得到赞许和同意。 “奥尔迪,你看这个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该怎么办?” 作为黑龙江地方的大头人,如今部众最多势力最大的博穆博果尔,知道如果让这几百个武士脱下身上的甲胄,放下身上手中的武器,只怕自己这个大头人当得也就没有什么威信了。这些武士,会为了拥有一套可心趁手的兵器铠甲带着老婆孩子跑到这些汉人这里来。 “大头人,我已经给部下儿郎们买了二百套盔甲刀枪弓箭,儿郎们已经连着两天歌声不断了。” 奥尔迪的话说的很直接,不由得让博穆博果尔在心中暗自叫了一声苦!凡是就怕有对比,自己的部众看到别人有而自己没有,会怎么想?特别是那些认为跟着自己会有好曰子过的部族。 “大头人,咱们是买还是不买?” 多西、科尔帕、达瓦利亚三个人围了过来,他们身上也是套上了两件甲胄,身上腰间背后满是兵器。 “若是冬天我有这些东西,能把那些到我的村寨附近搔扰的罗刹人全部干掉!” “几位大头人,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和索伦人最熟悉的林文丙带着和弥勒佛一样的笑容艹着一口流利的索伦语走了过来。 “大掌柜,实不相瞒。”奥尔迪用生硬的汉话同林文丙解释。 “莫要说库房里的好东西,单是这些东西,就让大家很是欢喜了。可是,可是,”奥尔迪作为南中军与索伦人贸易的中介桥梁,一时间也有些口吃了。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我们的东西似乎不够!” 多西带着怨怼几乎是用吼的声音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他的话一出口,众人虽然觉得颇为尴尬,但是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反正家丑已经说出来了,就看这位李大掌柜如何处置吧! 李沛霆露出了一切皆在我手中掌握的笑容,双手一拍。 随着他这一击掌,从大殿后一阵轰轰的响声由远而近,仿佛又有数百头猛兽齐声吼叫,又仿佛黑龙江水涨潮一般。 从大殿的两侧,各自冲出一百五十人的前清国重甲死兵!这些人一律身披重甲,手中举着九尺长的虎枪,身后背着巨大的步弓,腰间佩戴着宽大的砍刀,还悬挂有几个骨朵。 “啊!” “逃!” 一些胆小的博穆博果尔手下见到这些当曰可以扫荡平一个村寨的建奴死兵,不由得惊呼失色,有人甚至准备跑到马厩那里抢夺几匹马立刻逃走。这些人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这些死兵重甲远远的绕了一个圈,将那些要逃走的人圈了回来。各自持枪肃立不动,让博穆博果尔等人大为不解。 “大头人,这些人,是我家主公与建奴作战时俘获之人,主公将他们送给了我,作为我北上的护卫。据说此辈很多都是你索伦各部之人,你看这些人战力如何?” “惭愧!胜过我部族中武士!” 博穆博果尔倒也直爽,直言不讳。 “大头人难道就不想把你族中勇士也变成如此敢战能战之人?!” 李沛霆的话,说得柔声细语,仿佛是魔鬼的诱惑,但却无疑是摧毁几个头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 看着多西、科尔帕、达瓦利亚不住吞咽口水而一动一动的喉结,博穆博果尔也知道,拥有一支强悍的武装力量,对于这些头人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请大掌柜的指教!” 他咬了咬牙,毅然决然的下了决心。 “这三千套盔甲,七千件兵器,一千张弓,三万只箭,我便以五折的价钱卖给你们。” 大殿之内,面对着围坐在自己身旁的几个大小头人,李沛霆又一次抛出了巨大的利益。 三千是多少,五折是什么,倒是令同事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向这些人解说清楚。 顿时,多西扑到李沛霆面前,咧着血盆大口两只如同熊掌一样的大手死死的握住李沛霆的胳膊不住的摇动,以这样的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和激动。 便是最早和隆盛行开始贸易的奥尔迪,也对用一半的价钱可以买到如此精良实用的武器表示大为激动。 “大头人,我的那些索伦兵,可以送二百人给你。让他们教授你族中武士,如何结阵而战。” “你们几家今年春天渡过春荒的粮食,也可以先行在我这里借走,到了秋天猎获野物再还我便是。” 又是五折出售刀枪盔甲,又是借粮食给大家渡过春荒,博穆博果尔也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会有别的要求。 “大头人果然是一方霸主!痛快!别的要求也没有。你们只需要将这里给我拿下来就是!将这里的罗刹人个个斩杀了就可以!” 李沛霆指着地图上一个圆点。 第三百六十七章 初战罗刹鬼 “雅库茨克!?” 虽然不认识上面的汉字i,但是从绘制的很写实的山川河流上,多西还是一眼便看出了那个地方是哪里。 越过外兴安岭,沿着阿尔丹河直下到和勒拿河交汇的地方再往南走几天便是雅库茨克了。 去打雅库茨克? 几个头人都有些为难了。那里如今被罗刹人占据了。不久前还有一小股罗刹人越过外兴安岭。沿着阿穆尔河(这是当地土著人对黑龙江的称呼,毛子不过是继承了这个称呼而已。)流窜到了精奇里江和西林木迪河地域,被多西等三个头人领着各自的部众奋力抵抗,将他们消灭。 多西等人桦树皮筐里的罗刹人头就是最好的见证。 “大人要去打雅库茨克?” 倒是博穆博果尔眼睛闪闪发光,他敏锐的感觉到这件事里蕴藏着巨大的好处。 方才,通过奥尔迪和通事的往来传播翻译,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大掌柜的主人是一个天朝的大人物,想想也对,如果不是大人物,又从哪里弄来这许多稀罕之物到这极北酷寒之地贩卖? “不错!打下雅库茨克,所有的缴获都是你们的。可以用来和我交换你们喜欢的东西。那里以后会是我和你们共同的猎场和牧场、土地。我们要共同分享那里的一切!” 李沛霆命人取出一张图画,上面画的是一株草本植物。 “打下了雅库茨克,你们可以在那附近狩猎。捕获的猎物我依旧照价全收。如果谁找到了这样的野草,并且拿到了种子,我用上好的白米,十倍的重量来交换!” 一个手指头重的野草种子,可以换取十个手指头重的上好白米?就算是这些索伦人生活的原始、落后,也不由得在他们的脑子浮现出一个印象,“这个汉人一定是喝多了酒。” 但是这里的人们还是注重承诺,既然李沛霆开出了价钱,大家自然便乐得日后多了一大片猎场之后,打猎之余去寻找这种野草。 当下几个头人珍而重之的将那绘制着野草模样的纸张收起。 当下。在李沛霆的主导之下。众人开始商议如何往雅库茨克去进行这次狩猎。 “我出五百人。” “我出二百人。” “我出二百人。” “我出一千人。” “我出六百人。” 博穆博果尔和奥尔迪等头人掰着手指头计算了一番,报出了各自可以出动的人马数量,乱七八糟的计算下来,竟然也凑出了两千多人的队伍。 “好。这些人的粮食酒盐都归我来。从出动狩猎那天起。你们的饭食就是我的份内之事。” 按照李沛霆想法。将这些人马用海船从庙街的黑龙江入海口上船向北。在鲸海(霍鄂次克海的古名。)上航行至多不过一二日就可择地登陆,之后向北沿着阿尔丹河运输给养辎重一路行军。 阿尔丹河也比较有趣,发源于外兴安岭。但是却是往北流的!阿尔丹河河道弯曲的部分被冲击成为一片异常肥沃的土地唤做阿尔丹平原,不过这条河流每年的封冻期也很长,幸好眼下已经解冻。 当然也可以通过阿尔丹平原往西走到达勒拿河,然后渡过勒拿河就是雅库茨克了,不过那样一来,这数千人的给养辎重便不好解决。 “大人,我们还是从阿穆尔河一路向北,经过外兴安岭行军吧?虽然路途远了一些,但是儿郎们不会害怕。” 博穆博果尔等人听说要坐船,登时吓得脸白如纸。 一番苦劝,但是几位同野猪、黑熊搏斗都面不改色的头人,只管将头颅摇动的亚赛风车一般,就是不肯上船渡海,宁肯骑马北上。 无奈之下,李沛霆只得同意他们从庙街出发,携带半月粮食盐酒等物,到西林木迪河的入海口附近扎营,补充给养之后,再行越过外兴安岭,往努亚姆卡河流域去,之后沿着阿尔丹河一路北上便是。 当下议定了出征行军途次,分派了各个部族的旗帜颜色,又在所有的甲胄上缝缀上了一条宽宽的红布以作为识别的标识。 多西部的二百人在前为前锋,科尔帕的五百人和奥尔迪的六百人分别为左右两翼,而博穆博果尔的一千人和达瓦里亚的二百人则是居中和后卫。李沛霆的送给博穆博果尔的二百死兵奴隶在中军之中,作为往来游击支援的力量。 而李二公子本人,则是领着七八条海船渡过海洋往西林木迪河入海口左近寻找合适的地面设立补给营地。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半月后,在西林木迪河上观赏日落日出有些烦躁的李沛霆终于等到了多西等人的前锋队伍。 将这些千里行军的野人们吃饱喝足,稍事休整后,李沛霆不得不丢下了营地里相对舒服的日子,带上自己的护卫,忍受着马背带给自己两条大腿的剧痛,随着这数千索伦人浩浩荡荡往外兴安岭的余脉而来。 这些索伦人倒是很高兴,打着刚刚到手不久的旗帜,在马背上挥舞着心爱的枪刀骨朵,唱着各自部落的歌曲,兴致勃勃穿过外兴安岭和西林木迪河的河谷地区向北而来。 行不数日,在前面担任前锋的多西头人派人传来消息,前面打起来了! “和什么人打起来了?!” 几个人都有些惊奇,在这亘古荒原上,如何还有别的行军队伍? 还和咱们相向而行? “是罗刹恶魔!” 来报信的多西部一名达斡尔汉子兴奋的满脸通红,“和黄羊群那么多!” 他一边兴奋的画了一个圆圈比划。一手从马背上取过一个革囊,拿出里面的一颗血淋漓的人头,正是一个金发碧眼面目狰狞的罗刹人。 “噢!”聚集在周围的索伦人开始发出阵阵欣喜的狂呼声,有性急的立刻翻身跳上战马,准备往前面交战的地方冲去,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去猎取一切好东西。 命人取出一柄长刀,一口铁锅赏赐了那名斩首立功的达斡尔战士,李沛霆强力弹压住中军和左右两翼乱糟糟就要冲上前去的索伦人,命手下护卫前去打探军情,自己侧耳倾听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火铳响声。 火铳声音很稀疏。倒是喊杀声一阵阵的如海潮般。时高时低。 过了片刻,李沛霆派去哨探军情的护卫赶了回来。 “大掌柜!是罗刹人,人数大约在四百左右,和多西头人交战的眼下有一百多人。其余的人都在休息等候出击。大多数人都是斧头、长刀弓箭长矛。大约有十分之一的人有火铳。火铳射程不远。” “好!”听得对方的人数实力。装备情况之后,李沛霆心中大定。这些罗刹人的装备只能用一个烂字来形容,用来欺负一下当初金属武器很少的索伦人还可以。如今索伦人已经鸟枪换炮,这一仗稳赢! “科尔帕、奥尔迪!”二位在左右两翼已经看到战场上往来厮杀情景的头人急忙跳了过来。 “大头人,达瓦里亚,今天乃是初战,我在这里宣布一条军令,有擅自出战,不听号令者,从此永远终结与其贸易!” 李沛霆家学渊源,深知临阵之时军纪的重要性,部下勇士再多,不听指挥也是白扯。故而在颁布作战命令之前,先是拿出了一条杀手锏! 见众人无不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他这才继续说出了他的想法。 “科尔帕、奥尔迪你们领着人从两面包抄过去,切断这群罗刹人的退路。大头人、达瓦里亚,你们的部队各出一半,跟随我的那二百勇士出动,其余人手留着做预备。” “大人,这和我们打猎射鹿似乎是一样的啊?!” 达瓦里亚发现了二者的相同之处。 “不错!也有不同,打猎,有时候要留下活口,今天我们不能让一个罗刹人逃走!” “科尔帕、奥尔迪,你们将罗刹人包围之后,放两支火箭。各处见我这里鼓声响起,立刻出动,我在营地之中备好酒肉、铁锅等物,等候勇士们凯旋!” 众人领命各自前去布置。 过了片刻,远远的从北方战场的另一侧,一支火箭被人用硬弓射到半空之中,紧接着又是一支。 “他们两个得手了!将罗刹人退路截断了!”站在李沛霆身旁的护卫头目面带喜色指着空中一闪即逝的火箭向他提醒。 “擂鼓,出动!” 几面牛皮大鼓敲起,二百索伦死兵在前,身着重甲举着长枪缓缓的向前扑去,在他们身后,是乱糟糟的近千名索伦部战士,手中各自擎着弓箭长枪大刀等物。 看看临近了多西部与罗刹人交战的战场,那些打老了仗的索伦死兵们很有经验的绕过战场向背后正在集结准备出击的那二百余名罗刹人冲了过去。 刹那间,血肉横飞,各种语言的惨叫声呻yin声响彻云霄。 “来人,烧水,泡茶!” 对于打仗这种事情,李沛霆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管安排好阵仗,之后的事情就是各个部族头人和他护卫头目之间的事了。 仗打得很是顺手,几乎全数是清军死兵人选的索伦部,用最原始的骨质箭头和木制长矛都能够和罗刹人的探险队打上几年,何况如今全体装备了质量上乘且又十分适合他们的盔甲刀枪,更有二百个在清军之中南北征战多年的索伦死兵作为骨干? 大铁锅里的兽肉还没有完全煮熟,多西便带着人兴冲冲的向李沛霆前来报捷。 数十颗脸上肌肉还没来得及僵硬,脖子上鲜血尚未凝固的人头被他手下炫耀的堆积在了李沛霆的大帐前。 紧接着,东西两翼的奥尔迪、科尔帕二人也领着各自手下将数十颗首级堆积在营帐之前。 稍过了片刻,陆陆续续的。博穆博果尔带着手下的五百人,领着那二百死兵重甲,和达瓦里亚的三百人一道驱赶着百余名俘虏,拎着人头,扛着缴获的刀枪器械兴冲冲的回到了李沛霆面前。 “大人!果然是有了好刀枪打仗就容易的多了!” 博穆博果尔兴奋的和刚刚检验过自己玩具性能的孩子一样,拎着一颗人头向李沛霆报功。 他手下的部族战士,将一串用绳索捆绑的结结实实的俘虏推到了李沛霆面前。 草草的检点了一下人头,一共被砍下了将近三百颗头颅,李沛霆很大方的命人取出盔甲长刀铁锅盐巴茶叶等物,供那些有功将士选择。他将注意力投到了被俘的百余人身上。 “你们是什么人?” 坐在用虎皮熊皮铺的十分柔软的椅子上。李沛霆开始审讯这群俘虏。 一名通事模样的人看了一眼人群中一个衣着较为华贵的俘虏。得到他的许可之后用索伦语开始供述。 这些人是来自于雅库茨克的罗刹探险队,隶属于特别督军辖区。 为首的便是那衣着华贵之人,他的名字唤作瓦西里博雅尔科夫,和如今在雅库茨克城堡内的督军彼得。戈洛文都是远在莫斯科的沙皇派到这里的大员。 这群罗刹鬼子。一共来了395名哥萨克。30名木匠。2名铁匠和2名翻译在外兴安岭北麓与努亚姆卡河流域的冬季营地熬过了一冬天之后,打算南下去哨探一下路径,不想好死不死的正与打算前往征讨雅库茨克的李沛霆这支武装到了牙齿的索伦兵撞上。 听了几名通事辗转翻译过来的供词。李沛霆吩咐手下文书一定要记清楚,伸手示意,几个护卫立刻将那个身着呢子花纹长袍的头目,瓦西里博雅尔科夫从俘虏群中拉了出来。 “你叫什么瓦西里博雅尔科夫?在罗刹人军中官居何职?” 瓦西里博雅尔科夫虽然被俘,但是多年来在西伯利亚地区纵横各地罕见敌手,养成了他骄横的脾气。 “我?是沙皇陛下任命的雅库茨克特别督军辖区文书官!你们这些该死的野蛮人!” 他拼命的挣扎着,被绳索绑缚紧如粽子一般的肥胖身躯,努力试图挣扎开来。 “你们这些野蛮的埃文克人的杂种!赶快将高贵的罗刹贵族官员,伟大的沙皇陛下的忠心奴仆解开!” “否则,雅库茨克督军手下阿姆加河的阿姆金斯克堡、阿尔丹河的努恩斯克堡、勒拿河上游西岸的奥列克明斯克堡里面的英勇的沙皇勇士,无坚不摧的哥萨克,会把你们这些野蛮人撕扯成为碎片用来喂养这荒原上的野狼!” 埃文克人是早期罗刹鬼子对我国东北达斡尔、鄂伦春、赫哲等少数民族的称呼,属于严重的蔑称。 “这里属于伟大沙皇陛下的领土,你们这些通古斯人如果不赶紧把我放了,并且用二千张上好的貂皮、一千颗头等东珠、五千张黑狐皮、二百俄磅的生金来赔偿我们矫健的哥萨克损失的话,沙皇陛下的大军会将你们这群杂种撕成碎片的!” 几个通事不断将瓦西里博雅尔科夫口中叫骂的词汇语句绘声绘色,充满感情的给李沛霆接力翻译过来。 “你这番狗!好大的胆子!” 李沛霆走到瓦西里面前,用手中割肉的小刀在他脸上轻轻划过,几缕红黄色的胡须被锋利的刀刃割下。 “你们那莫斯科,当年也是金帐汗国的属地,你那狗屁沙皇,当年巴不得的将自己的老婆女儿送到大汗们的床上去给他们暖被窝。被蒙古人用皮鞭抽打一顿之后还回到自己的城堡中庆祝一番,老子见过贱骨头,但是没见过这么贱的!” “你们那蒙古主子,当年被我太祖皇帝提三尺剑打得抱头鼠窜,已然成了丧家之犬。我成祖皇帝数度深入沙漠,打得蒙古人无不望风千里而逃。便是那蒙古皇后,也曾经被我大明凉国公拿来宠幸了一番!你们这群奴才却跳将出来在我等面前抖威风?真正的可笑之至!” “这里的土地,乃是我大明皇帝赐给宁远伯的封地,尔等居然在这里作威作福?当真不知死活!” “大人,砍了算了!”博穆博果尔抽出长刀,在瓦西里脖子上来回比划。 “不!砍了他太便宜他了!” 沛霆的护卫头目狞笑着上前,“大掌柜,属下一个士兵最擅长剐刑,这厮不是说要将咱们变成碎片喂狼吗?咱们先将他一刀一刀的剐了之后喂狼!” “罪过!罪过!本人这几日正在吃斋念佛,你们却在我面前喊打喊杀的,这如何是好?” 熟悉李沛霆的护卫头目见到沛霆脸上浮现出的那一抹狞笑,不由得从心底浮出一阵寒意,他知道,自己这个主人不一定又想出了什么残忍的花样来折磨这个白皮红毛番狗。 在李沛霆的示意之下,几个亲兵护卫将这位沙皇派到雅库茨克特别督军属地的文书官剥了一个精赤条条的,用小刀把他身上的肥肉割掉几块,令他口中呼喊叫骂声不断。 跟着,几个厨师出来,用白砂糖调了糖水,在几处伤口上精心涂抹了一番。又用蜂蜜在瓦西里身体上细细的涂抹了一遍。 之后几个士兵将浑身散发着甜蜜诱人味道的瓦西里博雅尔科夫仔细的捆好,丢到一匹马上,数人监督着往一旁的山丘树林之中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春猎阿尔丹河 为您提供高速文字首发。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本人也是体念上天好生之德。把他放到林子里待一晚上,要是明天中午他还是安然无恙的话,就放他回去见他们的大头目。” 李沛霆的话说的异常温和,犹如和煦春风一般,但是经过通事的翻译,却令在场众人无不毛骨悚然。 您把一个身上有伤,伤口里抹上了白糖水和蜂蜜的人捆得结结实实的送到林子里绑上一夜,那些喜欢舔舐甜食的蚊虫还不立刻铺满他的身体?冬眠刚刚醒来的黑熊,饿了一个冬天,如今有这样一道甜点摆在面前,还不大快朵颐一番? 这样的做法,您还好意思说有好生之德? 夜幕降临之后,索伦兵们兴高采烈喝酒吃肉庆功,数十个被俘的木匠铁匠也得到了一份口粮之后手脚麻利的为索伦兵们修整着马鞍、蹄铁等物,不过,远远的树林之中,一声高一声低的惨叫声,时刻提醒着这些被俘的罗刹人,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大帐之中,博穆博果尔等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陪同着李沛霆等人享受着丰盛的庆功酒宴。 “大人,首战告捷,我们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多西作为前锋,此战损失了二十多个战士,但是战果、缴获也算是极为丰厚,斩杀了四十余个哥萨克,同以往相比,这样的战损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那个罗刹鬼子头目不是说在阿尔丹河沿河地区有着不少的罗刹人城堡吗?咱们就只管一个个的扫荡过去!什么阿姆加河的阿姆金斯克堡、阿尔丹河的努恩斯克堡、勒拿河上游西岸的奥列克明斯克堡,这些地方都是咱们要打的雅库茨克城的外围堡垒,索性就一个个的拿下来,要不然,你们在这块土地上狩猎也不得安生!” 天色还没有黑下来的时候,李沛霆忍受着两条腿被磨得火辣辣的疼痛,领着一群人在这片土地上策马扬鞭奔腾了一番,看着辽阔的土地,那些来自于闽粤南中等地的护卫们啧啧称赞。从未见过如此辽阔壮美的土地,跳下马来,捏起一块泥土,用手轻轻一捏。肥沃的土地立刻显现出了本色。 “好肥的土地!” 没膝的草丛中,一条条溪水之间,不时有鱼翻着水花跳出水面舒展一下憋屈了一冬天的身躯。溅起的朵朵水花,将在溪水边喝水的狍子、野鹿吓了一跳,跑出好远才敢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看。 这片亘古以来便少有人至的土地,也将博穆博果尔等人的目光牢牢吸引,这里如果成为自己部落的猎场,一年下来将会增收多少猎获物?! 而如何牢牢守住这片土地,彻底变成自己部族的猎场,在这些头人心目中成为头等大事。 “说得好!不把罗刹鬼子赶走。全数砍掉,打猎也不安生!” 端起巨大的铜酒碗,几个头人喝了几口浓烈的烧刀子,在博穆博果尔的带领下,将话题转到了如何处置那些俘虏和战利品上。 此战。将四百多人的罗刹人探险队一鼓全歼,除了斩杀了三百余颗人头之外,尚有数百匹马和驯鹿之类,各种武器近千件,另外还有四十多支罗刹人的皮硝火铳。 这些东西在李沛霆等人眼中和垃圾差不多,但是,在这些索伦人眼中却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特别是那些大斧头。无论是狩猎还是生活都是好东西,既可以猎杀野兽,也可以劈柴伐木。 看着这二百多柄雪亮沉重的大斧子,几个大小头人都是垂涎三尺,更不要说还有那些马匹驯鹿,以及各类生活物资。在这些索伦人眼里。几乎没有不可以利用的东西。有的部族战士已经将被杀的罗刹人身上的物品,从衣服到火石火镰,鞋子帽子腰带匕首都被扫荡的一干二净。 若是以往各个部族之间联合作战,只要博穆博果尔、奥尔迪、科尔帕这些人互相之间商量一下,按照部族大小。出动的战士多少大概分配一下数额就可以。但是今日却不同。 他们很清楚,如果没有李沛霆的兵器盔甲支援,没有他的二百死兵在前头担任战斗骨干,自己这二千余人顶多就是用木矛和狼牙制成的箭头同这些罗刹人周旋一番然后仓皇逃走。 “这点东西你们就动心了?!还配做山林里老虎黑熊一样的好汉吗?”李沛霆猛地放下手中的酒碗,碗里的酒浆溅得四处都是。 “俘虏供述,向北数百里,有他们的冬季营地。那里面,有更多的东西,武器、女人,衣服、马匹,过了冬季营地向西不远便是他们的城寨,城寨里面的好东西更多!难道你们不打算去抢?夺下努恩斯克堡这座城寨,整个阿尔丹河周围就变成了我们的猎场。” 几个头人被李沛霆的话激得热血沸腾,站起身来,刺啦一声,撕开衣服前襟,露出了长满黑毛的胸膛,口中嗬嗬呼喝不断,引得帐外正在欢呼饮酒的索伦兵们纷纷附和,声音传出数里之外。 在被俘的木匠和铁匠的连夜赶工之下,数十辆工艺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爬犁被打造了出来,看着上面尚未去除干净的树皮,隆盛行的伙计们啧啧不已。但是胜在结实,大量的粮食物资被堆在上面,几匹驯鹿和马牵引着,大队人马越过外兴安岭的余脉一路向北而来。 队伍中,从几个部落里选拔出来的勇士身上披着棉甲和锁子甲,肩头扛着罗刹人的大斧子,同那些索伦死兵们行走在一起,他们会作为冲击敌阵的前锋和中坚力量。 在这些杀红了眼、急于用罗刹人的人头来换取自己眼中那些极为需要可以换来女人和部族中地位的物品的索伦兵近乎疯狂的攻击之下,留守在冬季营地之中的几十个哥萨克转眼之间就被砍翻在地。 看着营地里算得上令索伦人眼花缭乱的物资,李沛霆又适当的添了一把柴火,“这只是一个营地而已,他们的城堡之中财货更多。” 刚刚抢到手十几个索伦部族女人的索伦兵们,越发对李沛霆的话言听计从。 “抢粮、抢猎场、抢女人!” 不知道是谁,在队伍中最先喊了出来这个口号,跟着变成了所有人的齐声呐喊。 在狂暴粗野的吼声中,几十个索伦兵扑到锅灶前各自抢过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柴。四下里奔散开来,将这个罗刹人的冬季营地一把火点燃。 “想不到这群家伙还懂得这个?为了激励士气,将这些不重要的财货一把火烧了?” 替李沛霆押运粮草辎重刚刚赶来的林文丙见到这一幕,不由得也是击节赞叹。看不出,这群野人倒是颇为知道取舍,如此杀伐决断,简直是令内地官军汗颜。 处理过营地之后,大队人马继续向西直扑阿尔丹河。 队伍中除了多了些索伦女人之外,更多了数十个罗刹人的俘虏,这些人大多是铁匠、木匠、皮匠、商人之类的角色,如今只能是充当苦力,推着沉重的马车往前行走。 李沛霆下令除了工匠、翻译之外,从哥萨克之中挑选出来五个看上去较为顺眼的。其他的俘虏全部用巨斧斩首,号令全军。这样野蛮粗暴的行为,若是被李守汉见到了,定然会训斥他几句,但是。在这些索伦兵面前,却是激励士气最有效的法子。 这些索伦兵,在清军之中,从努尔哈赤父子起兵造反开始,便是军中战斗力的重要来源。清军入关之后,八旗迅速,不得已用绿营来取代八旗地位。但是所谓的打牲乌拉兵、索伦骑兵、黑龙江马队。就算是到了太平天国时期,也是满清嫡系部队中的王牌。 而雄霸东北多年的胡帅张作霖,他的好兄弟老搭档人称吴大舌头的黑龙江督军吴俊升,手下更是拥有着庞大的骑兵队伍,在帮助胡帅平定郭松龄叛乱、几次入关参加军阀混战,都是战功赫赫。 看着远处接地连天的庞大骑兵队伍。李沛霆忽然觉得,是不是应该从耽罗岛弄些马匹到这里来饲养呢?也许这里会成为我们又一个战马来源? 他旋即被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逗笑了。这里如今两面守敌,西面和北面的罗刹人,南面的建奴都比这些索伦人强悍,在这里饲养战马?那不是资敌是什么? 看着那些骣骑着烈马的索伦兵在马背上得意的笑脸。不由得让他想起叔伯们讲过的,当年宁远伯府中拥有八千铁骑家丁的盛景。那些家丁之中,想来就有这些骑在光背马上索伦人的祖父吧? 就在李沛霆的一路胡思乱想之间,大队人马已经冲到了阿尔丹河畔。 这条由南向北流淌的河流,李沛霆早已在地图上无数次的端详过他,今天看到了真实的河流,不由得感慨颇多。 这条大部分河段可以通航的河流,为索伦兵们的生活提供了便利,已经解冻的河面上,不时有水鸟低空飞来,捕捉着水中的鱼虾。 达瓦里亚等人不住的呼喊传令,索伦兵们纷纷下马,四处砍伐树木,立其营寨。那些被俘的工匠们,在隆盛行伙计们的督导下,开始打造木排,准备着运输辎重粮食。 几声欢喜的惊呼,两个索伦兵从水边草地上拎着桦树皮桶兴冲冲的狂奔到奥尔迪头人面前,手中举着一物,只管咧着大嘴傻笑。 那是一块婴孩拳头大小的金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这里还出产金子!?” 这个消息立刻在营地内不胫而走,令所有的人为之欢呼雀跃。喜欢金子,是所有人类共同的特点。 不光是索伦人喜欢,李沛霆喜欢,在数日路程之外的努恩斯克堡内罗刹人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如果不是一路追逐这些黄澄澄白花花的金属,还有那些可以换来这些金属的上等毛皮,他们又何必越过乌拉尔山进入这荒凉的西伯利亚地区? 刚刚立定营寨,就有哨骑来报,大约在数十里外,出现了七八个罗刹人。 这消息立刻令众人大为兴奋,立功发财的机会又在眼前了!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李沛霆。 老实说,这几个罗刹人根本就不在李沛霆眼里,但是,距离努恩斯克堡如此之近。在路上几个来投奔的索伦人口中,这座堡垒被描述的如同金城汤池相仿。不由得让李沛霆多加谨慎。 眼下这些索伦兵虽然装备大大改善,可以说一步跨越了千年,但是攻坚作战却还是一张白纸。野战时也是乱哄哄的一拥而上。全无战术和指挥。 如果自己带着大炮前来,或者用哪怕两个营的正规军也不会怕什么努恩斯克堡,但是现如今主力是这些只知道死打硬拼的索伦兵,就要想法子避免攻坚战了。 “你们在营地里挑选些勇士出来,要那些手中没有上好刀枪的。” 想了一会,李沛霆提出了这样一条匪夷所思的计策出来。 “让这些人去和罗刹人打仗。记住,必须要在至少逃走了两个罗刹人以后才能够将其余的人全部杀死,明白吗?然后在战场附近建起一个小营寨出来。” 虽然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但是几仗下来,索伦人已经开始很迷信眼前这个汉人大官。对于他的话。战士们是一种疯狂的迷信,而头人们则是惮于那句不听招呼的,永远终止贸易的威胁。 百十个新近来投的达斡尔人兴奋的出发去对战这些罗刹人,他们已经得到了承诺,完成任务回来。每个人都会有上好的刀枪,缴获的罗刹人物品归他们分。战死了也有一套盔甲刀枪可以归家人使用,并且有十斤雪花一样白盐作为抚恤。 “我们的人已经接近了那些罗刹人。罗刹人正在河边的几座营寨内抢夺达斡尔人的东西。” “我们的人已经和罗刹人打起来了,罗刹人的火铳轰死了我们的几个兄弟,其他人用狼牙箭射伤了两个罗刹人。” “兄弟们和罗刹人打在一处,十几个人围攻一个罗刹鬼子,那两个受伤的罗刹人趁乱逃走了。应该是回去报信了!” 一道道流水价的军情被李沛霆的护卫们快马送回了营地。 “好!列位头人。打了狼羔子,母狼会来报仇吧?” “这个是一定的!” “狼窝再狠毒,里面没有那么多的狼了,是不是就会很容易攻打下来?” “是啊!” 博穆博果尔脑子很灵光,立刻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所在。 “野狼离开了狼窝,猎人就不怕他们了!如今猎人手里有上好的武器弓箭。对付那些野狼,绰绰有余!” “打完了草原上的野狼,他们的狼窝没有那么多的狼看守,自然就一口气可以吹倒!” 一切都在李沛霆的设计当中按部就班的进行。 那些担任敢死队的索伦兵,付出了近二十个人阵亡的代价。将五个罗刹人斩首,俘虏了一个,另有两个人带伤逃走。 连夜审讯俘虏得知,这座在索伦人口中所谓坚固得不得了的努恩斯克堡,其坚固程度远不如永宁寺。不过是用土堆积起来之后,简单夯筑一番,再土堆后面加上了一层稀疏的木栅罢了。配备有望楼和几座小炮台,拥有两门二磅炮。这座城堡之中,罗刹人也不过数十人而已。 这样的配备在那些手中几乎没有金属武器的索伦人面前自然是惊天大杀器了。但是,如今嘛! 两天之后,前出哨探的哨骑回报,努恩斯克堡方向又有数十人气势汹汹而来,其中有十几个罗刹人,其余的则是索伦人。 “兄弟们,大块的肉已经在锅里了,就等着你们伸手去抓了。” 在临战之前,李沛霆用这些头人能够听懂的语言来描述此战的前景。 跟着,便是开始布置,哪个人正面对敌,哪个人从左翼包抄,哪个人从右翼迂回,截断罗刹人的退路,哪个人带着俘虏冒充败兵逃回努恩斯克堡去诈取城门,一一安排下来,恍惚之中,李沛霆觉得,自己的先祖成梁公十次大捷大概也就是这么打的。 第二天清晨,在还在冒着阵阵青烟的努恩斯克堡中,索伦人欣喜若狂的搬运清点着战利品。经过一个冬天向附近的达斡尔人部落征收所谓实物税,或者就干脆去抢劫村寨,这座堡垒之中,积攒了上万张上好的黑貂皮、玄狐皮,生金更是多达数万两,东珠也在数百颗上下。 收获最大的则是博穆博果尔等人,在拔掉了努恩斯克堡,将其改名为阿尔丹河堡之后,附近数百里之内的十几个小部落纷纷前来投奔,一时间他们的手下又多了近千人。部下的战士几乎全部用缴获的建奴和罗刹武器武装起来,装备最差的也是使用罗刹人的长柄大斧。 在李沛霆护卫和那些索伦死兵的带领下,这些索伦兵的战术水平和配合意识就如同春天里荒原上的野花一样一夜之间遍野开放。而博穆博果尔也开始在自己的人马当中进行编制,指派了各级头目。 开始由部族武装向军队进行进化。 : 大家如果觉得看得爽的话,就把月票什么的都投出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 傲蕾一兰 在廊柱之下,被绑缚在上面的莫斯克维京、德米特里科培洛夫两个哥萨克头目,眼睁睁的看着不久前还是自己手中人质和俘虏的托姆尼科头人和在阿尔丹河当地著名的头人科佩鲁成为了那些该死的埃文克人的座上客,和一群身上穿着漂亮丝绸袍子的家伙们互相举杯敬酒致意。 在他们身后,几十个被索伦人打得骨断筋折的哥萨克残兵败将,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泥水中大声呻吟着。这些哥萨克,在以往的战斗中,完全可以用来征服一整片通古斯人的土地,强迫他们向沙皇陛下和在雅库茨克的督军戈洛文大人缴纳实物税。(戈洛文?这个姓氏是不是有点耳熟,如果换成果洛文的话,相信很多人就会认出来了。没错,这厮是眼下雅库茨克的首任督军,他的儿子在某个著名包衣的作品中和韦爵爷有过精彩的对手戏。被该包衣好一顿嘲讽。) 里面的酒宴进入到了尾声,两个不久前还是俘虏身份的头人陪着衣着华丽的李沛霆走到这群俘虏面前,一一为他介绍。 很不幸,两个哥萨克头目莫斯克维京、德米特里科培洛夫二人得到的判决只有一个字,“剐!” 在数千名索伦人狂热兴奋的眼神之中,两个素来有凶恶名声的哥萨克头目,被李沛霆的几名护卫用渔网绑缚的紧紧的。一个看上去极为瘦弱的护卫手中举着一柄牛耳尖刀开始行刑。 所有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 被扒光衣服绑在十字架上的莫斯克维京、德米特里科培洛夫二人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级别人物,对于这种奇特的东方刑法起初丝毫不曾放在眼里,口中不住的叫骂,只可惜在场的人除了那些被俘的哥萨克之外,没有人能够听懂他口中嘀里嘟噜的在说些什么。 起初还在叫嚣咒骂,但是,当刽子手挥舞牛角尖刀,从莫斯克维京大腿割下一片肉丢给旁边一头巨大的猎犬时,德米特里科培洛夫和那些被俘的哥萨克开始闭上了自己的嘴巴。用惊愕的目光看着这恐怖的景象。 那刽子手运刀如飞,一柄细长的牛耳尖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很快便将莫斯克维京两条大腿上的肌肉一块块生剐干净,丢给了旁边闻着血腥味道而来的几头猎犬。而为了让他能够和自己的同伴顺畅交流。当初便不曾堵住他的嘴巴,随着一刀一刀肉不断的喂给那些索伦人的猎狗,莫斯克维京的怒骂声逐渐变成了哭号声,变成了呻吟声,到了最后变成了细若游丝般听不清的单音节。 当莫斯克维京身上再也找不到可以下刀的所在,只是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如果不是眼球还在转动,口中还在喃喃自语,鼻孔之中有着微弱的呼吸,这些哥萨克俘虏们宁愿相信他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一个恶鬼。 那刽子手用旁边一个索伦兵恭恭敬敬递过来的木盆洗洗手。将手中的牛耳尖刀涮了涮,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上面的水分,将刀锋落到了德米特里科培洛夫身上。 “涅!涅!” 德米特里科培洛夫已经被刚才莫斯克维京的下场吓得尿了好几次裤子,此时见这零敲碎打的割肉刀到了自己身上,口中不住的惊叫不止。他没有刚才莫斯克维京的那份无知者无畏的骨气,只是不住的哀嚎着。 木台下面,哥萨克俘虏们顾不得身下泥水中满是自己的尿液,拼命的将头低下,不敢抬头看这恐怖的末日审判情景。 这些哥萨克,不过是些此时俄国国内的罪犯、小偷、流氓之类的人物。就是哥萨克这个词,原本就带有些贬义色彩。最早是指从金帐汗国逃到南俄罗斯地区从事游牧的鞑靼人和斯拉夫人。后来演化成指那些从农奴制压迫下出逃的农民、家奴和城市贫民,他们住在人烟稀少的边远地区,靠当雇工为生。是俄国的民间文学中的“绿林好汉”,很多书上都解释说是“自由自在的人”,其实用中国的话说就是“盲流”。 早期的哥萨克人主要从事捕鱼和狩猎,有时因生活所迫。也劫掠来往行商,甚至袭击黑海沿岸的城市和村镇。通常,他们用鱼类制品、皮货和其他战利品去换取他们生活所必须的粮食、烧酒和武器。 这些哥萨克自从为成为沙皇向中亚、西伯利亚和中国东北进行侵略扩张的急先锋,为罗刹国向东侵略扩张充当马前卒以来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往不利,内心之中便对东方、对这片土地上居住的人们起了小觑之心。 但是,今天,先是战场上被以前那些望风而逃,几个哥萨克拿着弓箭斧头长矛就可以征服他们一个村寨的索伦人打得屁滚尿流,接着,自己的长官和头目,又被人家用最残忍、最神秘的刑法一刀一刀零碎割了。 当知道对手的力量要远远强过自己时,这如何不令这群只知道崇拜暴力、迷信暴力的家伙为之恐惧? 但是,越恐惧,恐惧便越是找上门来。 那刽子手将两个哥萨克头目零碎割完,有些疲劳,便将牛耳尖刀递给身旁满眼放光的索伦兵,命他们将刀磨得锋利些。 之后随意点指两个看上去十分凶悍的俘虏,命人将他们一样绑在木柱上,剥去身上的衣服。 “去练练手吧!”刽子手将刀递给身旁的索伦兵,示意他可以在这些俘虏身上练练手艺。 “只管大胆去。这种事情大人吩咐过,可以折算军功的。” 听得这话,十几个索伦兵立刻扑上来争抢。有那性急的,索性用自己的小刀开始在那两个俘虏身上动起刀来。转眼之间,这群兴致勃勃的实习生们,便将两个粗壮的和小熊相似的哥萨克变成了一具血葫芦,吓得旁边没有被挑选上的俘虏们一个个都像鸵鸟一样,拼命的往泥水中埋下头去,免得被人发现,去进行这种残酷的刑法。 但是,躲是躲不过的。在这些刚刚学会一门恐怖技术的索伦兵高涨的学习热情面前。罗刹俘虏们便是将头扎进裤裆里也无法逃避成为练习器材的命运。 一时间,整个努恩斯克堡内惨叫声不断,一块块被割的大小不一的肉块不停被丢给那些眼巴巴等着吃到新鲜肉类的猎犬们。 直到在大厅内饮酒议事的头人们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巨大噪声的干扰,出来制止之后。这次人体实践教学活动才暂时告一段落。 参加议事的头人又多了十几个,不过,尽管人数多了,可是能够在会场上发表自己意见的,却只有博穆博果尔为首的五六个人,其余那些在越过外兴安岭之后才加入这支队伍的头人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几位大头人部下全套精良盔甲器械流着口水。 从龙要趁早。虽然在索伦人的词语里没有这种词汇,但是,最早组织打猎的人,能够获得最多的猎物。这也是他们能够理解的。 但是,这些新加入狩猎队伍的猎手们,也渴望着在这次宏大的狩猎活动中,为部族获取最大的利益:武士们的刀枪盔甲,可以让他们守卫部族的猎场。猎取更多的猎物。坚固结实的铁锅、大块大块的砖茶,比雪还要白的盐,比蜂蜜还要甜的白糖,让女人变得和春天的野花一样漂亮的花布,这些都是每一个头人必须要得到的。 他如果不能够给部众弄来,也许别的头人会用这些东西将他的部众吸引走。 “趁着天气暖和,大家在这阿尔丹河堡休整几天。让战士们养足精神,上树林里去砍伐树木,把这阿尔丹堡好生建设一番。” 李沛霆并不急于北上拔掉那位于勒拿河上的两个罗刹人堡垒,他的目的已经快要达到了,教会了索伦人如何用金属刀枪打仗,如何用刀枪去换取利益就够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他的老本行,贸易了。 “砍伐树木?大人,为什么?” 博穆博果尔有些不解。 “我要把这阿尔丹河堡扩大至少一倍,这里面除了有坚固的城墙之外,还要有无数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类用来交易的货物,粮食,盐巴,布匹,铁锅,刀枪大斧盔甲、烈酒、白砂糖,你们的皮毛、熊掌、人参、鹿茸、鹿胎、东珠,还有在这河边采集到的生金,都在这里交易。” “我要在阿尔丹河上修建一个码头,将从海上运来的各种货物,在河口放上木排,沿着河道北上,运到阿尔丹河堡这些仓库之中,然后将交换的各类物资南下逆流而走,在河口地区上岸。” 这无疑是要在阿尔丹河流域打下一个楔子,将南粤军的影响深入到这万古荒原之上。但是,这些散居在外兴安岭山林荒原之间的人们却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只是本能的感到,从此手中的猎物、收获如果再交换的话,不必跑那么遥远了。可以在距离自己家不到十几天路程的家门口(这个,有点汗颜啊!)同大方的汉人进行交易了。这里成了汉人的地方,想必那些罗刹鬼子便再也不敢来了! 第二天开始,李沛霆很大方的命人将罗刹人库房中的大斧、锯子取出,发给那些手中没有合适工具的部族,命他们进树林中伐取树木。 余下的人,包括那些暂时保住了性命的罗刹俘虏,则是开始对这座阿尔丹河堡进行改造扩建。 将原有的夯土墙重新进行夯筑加固,在土墙两侧和上方,用原木垒砌起木墙。这些木墙中撒进了些草籽,在春天的季节里,这些草籽很快就会生根发芽,将泥土和树木牢牢地连接成为一体。 城墙上安装内地城墙的式样修建了马面和箭楼、望楼,可以将方圆数十里之内的人马情形一览无余。若是有敌军冲到了城墙下,那些马面、箭楼,会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尝尝三面遭到箭雨和标枪利斧袭击的滋味。 城墙下,那些好猎手们在隆盛行伙计们的指引下,兴致勃勃的用铁锹镐头在敌军有可能进攻的地方挖设陷阱,为自己的勇士们在城墙脚下预留出出击的盖沟、暗堡。 而在湍急的阿尔丹河道上,数十个侥幸保留住性命的罗刹人成为修建码头的苦力,在冰冷刺骨的春天河水里进行打桩作业,将一根根巨大的木柱夯筑到河底。之后那些善于在山林中采摘攀爬的索伦人,将用锯子破开的原木板和巨大的铁钉连接在这些木柱上,成为简易但却牢固耐用的栈桥。 城内,数十座巨大的仓库、马厩被憧憬着美好幸福生活的索伦人们唱着歌谣搭建成型。虽然木材上还满是树皮,房屋的建造工艺技术就算是被建奴的木匠看到也会笑得肚子疼。但是,最起码,人、马匹驯鹿、还有那些宝贵的物资,不会被堆积到露天接受风雨和太阳的轮流洗礼了。 更加令博穆博果尔等人称叹不止的是,居然在城中打了两口水井,用来保证人马饮水问题。 当这些事情草草的有了一个格局,已经是邻近七月。 看着一座足以在这石大兴安岭和里雅那江(外兴安岭和勒拿河的早期中国官方称呼)地域内称雄的城堡在自己手中建造起来,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公子哥儿的李沛霆不由得也有一种收获的喜悦,仿佛看到了自己孩子的出生和成长。 “大掌柜。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这里的气候不等人,如果不早些回到苦夷岛,怕是今年冬天就要在这里过了!” 熟悉辽东气候的林文丙,悄悄的提醒了李沛霆一句。 二人要带着此番收获的货物辗转回到庙街、苦夷岛之后南下,还要在上述地区组织好今年的采购物资。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来完成。如果当真在这里耽搁时间过久,西伯利亚的寒风吹到这里时,天地间只剩下了一片白色,到那时就算想走都会被暴风雪拦阻在这里。 听得林文丙的提醒,李沛霆立刻发挥出来了公子哥的本色,命人召集各部头人前来议事。顺便将那几十个还活着的罗刹人带来。 “本人接到我家伯爷的命令,要马上赶回庙街筹措今年秋天贸易的货物。列位,就此别过。” 将缴获的物资一一同索伦各部头人进行了交易,很大方的将那些皮硝火铳和罗刹人大斧、锯子等工具送给各部头人之后,李沛霆抛出了这个惊天消息。 还没有等博穆博果尔等人从惊愕的情绪中缓过来,又一个令他们震惊的计划从李沛霆口中说了出来。 “眼下已经进入了秋季,正是猎物众多。马匹肥壮的时刻,各位难道就不打算给自己多些猎物吗?” 几个在和南粤军贸易中吃得脑满肠肥的头人立刻露出了贪婪的光芒,而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到好处的一些小头人则更加的疯狂。 “大人的意思是?”作为眼下实力第一、第二的博穆博果尔和奥尔迪两个头人,眼珠子都不敢错一下的看着李沛霆。 很简单。李沛霆命人将遮盖在地图上的黑布取下,指着绘制在整张牛皮上的地图。 “阿尔丹河已经为我们占据。可是,远处的勒拿河上还有两个罗刹人的堡垒,难道你们就不想进行一次秋季狩猎活动?” 李沛霆的话,腔调极其象诱使亚当夏娃吃下禁果的那条蛇,更像骗白雪公主吃掉毒苹果的王后,不过,在众头人耳中,他的这话,不亚于天籁之音。 “大人,罗刹人的人头是不是和原先一个价钱?” “不错,一个价钱,只要我还活着,这个价钱就不会变。” “那,如果我们拿下了罗刹人的这两座城堡呢?” 有那小头人用颤抖的声音询问,他们急切的想知道,位于里雅那江上的这两座城堡的价值。 “之前本人就曾经和几位大头人说过,拿下了雅库茨克,我会送给你们各部落够吃三年的粮食!这两座城堡嘛,有功劳的部落二年,参战部落半年!所有的缴获我照价收购便是!” 听完了李沛霆的承诺,几个新归附的小头人在一旁小声嘀咕了一阵,又到奥尔迪和博穆博果尔等人面前商议。渐渐的,所有的索伦部头人都聚集到了一处,面红耳赤的争论起来。 饶是身旁有通事在,李沛霆也只能大概知道这些人在争论什么人选问题。 过了好半晌,似乎是奥尔迪在争论中获得了上风,他用得意的腔调朝着众人大声的说着什么,旁边的人对他的说法频频点头。只有博穆博果尔似乎脸上带着些不高兴。 “大人,”奥尔迪满脸带着笑容,不过看上去有些谄媚。“我们各部方才公议了一番,为了表达我们索伦人对伯爷的忠诚和感恩,我们从各部落中挑选了几个美女,送给伯爷。为首的,乃是我多音部落傲雷家的老三。达斡尔名字唤作傲蕾一兰的便是!” : 谁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第三百七十章 君臣谋算 崇祯十二年六月初九,盛京,大政殿。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清点战利品,评定各部各旗功绩,黄台吉终于将此次入寇劫掠的善后情况理出了一个眉目。 成郡王、扬威大将军岳托战死,少不得要极尽哀荣,给予封典。黄台吉下旨,追赠岳托为成亲王,赐骆驼五匹,马二匹,白银万两。辍朝三日以示哀悼,亲至灵前奠酒焚纸祭拜,岳托可谓是死得其所。代善以父亲的身份向黄台吉致谢。 但是,岳托死后,正红旗旗主的位置便成为了各方角逐的目标。 以多尔衮为首的一方提出,依照太祖高皇帝的旧制和皇帝颁布的圣旨,背负遗体还乡者,可得死者家产一半,那么,岳托名下的牛录人口财物便应该有一半归夺回成亲王遗体的睿亲王所有。这些人口将被编入正白旗,或者由阿济格来担任正红旗的旗主。 而以豪格、何洛会、鳌拜等人为首的黄台吉心腹们,则是极力反对这个提议。但是却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只得用两红旗连番苦战,人丁锐减,应该由代善执掌休养生息几年,至于说执行太祖高皇帝旧制,可以将两红旗中财产多给多尔衮一些用于补偿。 但是这个提法,却也遭到代善的明里暗里阻挠,如何让他用自己的财产来给那个死鬼儿子还人情?这是无论如何不可以的! 而岳托的几个儿子却悄悄的跑到了豪格面前,求这位叔叔帮忙主持公道。一不能让正红旗的牛录人口流落到外人手中,二不能让正红旗的财产损失过大,三嘛,代善岁数太大了,还是在家中颐养天年吧! 得到了这个底线的黄台吉,左右平衡了一番,见多尔衮兄弟又恰到好处表现出了仁厚亲亲的风度,索性便就坡下驴。将正红旗旗主这个位置,赏给了守御保定、看护缴获有功的硕托头上! (李沛霆一阵狞笑,八哥,饶你奸似鬼。照样得喝老子的洗脚水!) 而兵败仅以身免的杜度,则被取消了分配此次入关战利品的机会,将安平贝勒封爵褫夺,令其交出二十匹好马以赎罪。但是,杜度的镶红旗旗主的位置,却在威望高涨的多尔衮兄弟的力保之下勉强留住了。 之后便是采纳奉命大将军睿亲王多尔衮的建议,大举扩编汉军旗,将孔有德所部的天佑兵,耿仲明所部的天助兵和多尔衮所编练的几十个包衣牛录合并,同时塞进去了从朝鲜劫掠回来的数万人口。编制成为汉军四旗。旗纛在原汉军旗青色旗帜的基础上稍加改变,为纯青镶黄、纯青镶白、纯青镶红和纯青色四种。 孔有德成为汉军正红旗的固山额真,尚可喜为镶蓝旗固山额真,耿仲明为正黄旗固山额真。石廷柱为正白旗的固山额真,因为他们的原因。尚、耿、石、李、佟、祖、蔡、王等姓氏成了汉军八大姓。 今天,是将成亲王岳托的灵柩下葬的日子。黄台吉同样以素服前往至祭。 虽然从努尔哈赤时代起就禁止进行所谓“烧饭”、“丢纸”等形式的大肆操办葬礼活动,但是传统的力量依旧还是很强大的,特别是在硕托这个刚刚接任的旗主主持下,正红旗将岳托的葬礼办得异常红火热闹,几乎整个盛京都被惊动了。 所谓“烧饭”、“丢纸”之俗。乃是女真人的传统,将死者生前“其祭祀饮食之物尽焚之”。富贵人家还有将生前所御狗、马焚烧的。虽然努尔哈赤、皇太极父子一再告诫八旗要节省食物器用。但是今天,正红旗依旧将岳托生前使用的兵器、盔甲、衣服、被褥等物一起丢到火中焚烧,并且将岳托生前骑乘的几匹战马,喜欢的几条猎狗一并推到火堆中焚烧,让它们到阴间也要继续伺候这位主子。 看着数百套崭新的衣服被一把火烧掉,盛京城中官民人等无不咋舌。看得黄台吉也是心中摇头不止。不过,内三院的大学士范文程在他耳边低声提醒,“主子!奴才以为这是好事!硕托越是这样,越对主子有好处!” 想通了此间关窍,黄台吉也乐得见正红旗大肆铺张浪费的给岳托办丧事。 回到皇宫之中。黄台吉将腰间的白布袍带丧服解开,命人取来喝。 “皇上,睿亲王在宫外求见。说是有军国大事要向皇上禀告。” 一杯热还没有喝完,统领噶布什贤兵正黄旗纛章京阿山在殿外禀告,多尔衮来了。 “宣。” 黄台吉黑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他脑子飞快的旋转着,这个十四弟此次入关可谓收获丰厚,这个时候进宫,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皇上,臣妾是不是可以在屏风后面听您和睿亲王说话?” 刚刚圆房不久的科尔沁部妃子布木布泰,收起盛着的瓷碗,巧笑倩兮的问黄台吉的意见。 “也好!不要惊动了十四王爷就是。” 对于这个大福晋的侄女、自己的新宠,黄台吉还是一直宠爱有加的。 “奴才给皇上请安。” 在殿外,多尔衮放下手中一个硕大的包裹,规规矩矩的给黄台吉打千请安。尽管对于黄台吉恨之入骨,但是多尔衮却将隐忍功夫做到了极致,在礼数上、细节上令人拿着放大镜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一番礼节过后,黄台吉命多尔衮落座说话。 “十四弟。”听了这充满兄弟之间温情的话,多尔衮急忙起身跪倒谢恩,谦辞不敢。 “这是你与朕兄弟之间说话,那些凡俗之礼先放到一旁去。”黄台吉有意表现出自己的胸怀和大度。 黄台吉表演了一番之后,开始了解多尔衮的来意。 “奴才此番领军与成亲王一道入关,虽然缴获颇为丰厚,战果也算辉煌,但是成亲王却在与明队对战之时不幸殉国。奴才回去左思右想,终于发现症结所在。” 听得多尔衮这样说,不由得黄台吉也是为之一振。如果能够找到兵败济南的原因,势必在日后与明军作战时可以避免,甚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十四弟。快些讲来!” “奴才在巨鹿贾庄对战宣大总督卢象升所部时,便发觉此辈非其他明军可以比拟。火铳在我八旗勇士进攻时一排排不断释放。本来奴才们想着这些火铳多打几次肯定会炸膛的,但是这些尼堪居然一直施放不停。” 而且更加令当日多尔衮惊奇的是,不到建奴步弓手开始张弓搭箭的时候不开火。当弓箭手进入到弓箭的有效射程开始张弓搭箭的时候。同时也就是火铳的最佳射程。天雄军一排一排的火铳打过去,一个个的八旗勇士倒在地上。热血,融化了冰冻的土地。 想起了当日的血战,多尔衮不由得细长的眼睛里热泪盈满眼眶。 “明军火器犀利,若是能够妥加使用,却是我八旗勇士大敌。” 多尔衮命人将他放在殿外的那个大包裹取了进来,打开之后,却是十几只火铳的残骸。 “皇上,您请看,这是奴才在长清与南中军几次大战。所缴获的火铳。” 黄台吉对于火铳这种武器并不陌生,但是当他仔细端详多尔衮摆在他面前的这些火铳时,却也有些吃惊了。这些火铳,一色纯钢打造,铳口严正细密。且一般无二。 “此物最狠最毒最要命的地方,便是连开数铳不会炸膛!可惜,就是用的是火绳,这一点不如神机营的鲁密铳和自生火铳。” “皇上,奴才手下俘获了一个关宁军中守备,此人善于使用火铳,当日奴才命他观看这些火铳时。这奴才告诉奴才,这些火铳还有两个刁毒之处!若是不知内情,断然会吃大亏!” “是何刁毒之处?快快说与朕知晓!” 这个时候的黄台吉,眼里看多尔衮真是越看越觉得顺眼,能够将战场上的心得和自己部下的缴获拿来给他这个皇帝看,这就比别的旗主强多了!他知道。各个旗主都有些小算盘小心眼,就连他的长子豪格何尝不是如此? “皇上,请恕奴才君前失仪之罪了。” 多尔衮口中告罪,手中取过一柄较为完整的火铳,从一旁的零件堆中翻检一番。找出一柄断了半截的铳刺,略微端详一下,将套筒与铳管结合,稍稍旋转一下,咔哒一声轻响,铳刺与铳管结合的严丝合缝。 “皇上,您请看。” 双手将上好铳刺的火铳递给黄台吉。 “这是铳剑?”黄台吉端详着手中半截铳刺,和断了铳托的火铳。 “不错。皇上,奴才当日与南中军对战时,南蛮子的火铳在打完几次齐射之后便在铳管上装上这样的铳剑。之后火铳兵就成了短矛手,不惧近战。而且这群尼堪近战肉搏之时还有狠毒招数。那就是在与我军将士只有数步之遥时,突然施放铳管内预装弹药,将我军将士阵势打散。他们似乎对铳剑使用有某种阵法,互相之间配合默契有加。明明单个尼堪武艺稀松平常,便是八旗养育兵也强过他们!但是几个尼堪在一起的话就可以对付好几个巴图鲁而不落下风。” “我八旗将士虽然英勇无匹但是毕竟人丁稀少,若是每遇到一支明军都如此,只怕,我八旗消耗不起!” 说到此处,殿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黄台吉和多尔衮二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凝神沉思。过了片刻,黄台吉猛然从思绪中醒悟过来,不觉自己身上已经是被汗水将衣服湿透。 “这六月里的天气实在是热。”见多尔衮同样的是光秃秃的脑袋上满是汗珠,黄台吉便呼唤庄妃出来。 “将朕的十四弟日前缴获的那些南海仙露拿出来,用冰镇了,送到这里。” 看着布木布泰犹如一只草原上的百灵鸟般飞走,多尔衮将视线收回。 “这南海仙露还是攻破高起潜大营时缴获的。同样是明军,同样是用南蛮器械装备起来,卢象升就比高起潜难对付多了!” “这个,就是卢象升死后尚有哀荣,而高起潜被明国皇帝枭首示众的原因。” 守汉当日接到旨意入京接受封赏,引军马入城时,最为引得京师百姓文武官员动容侧目的,不是那些表现战绩的缴获。而是一个明显赶制而成的牌位。 临时制成的牌位油漆未干,许多地方还露出木头的白茬,一丈二尺长,三尺宽的巨大牌位由二十四的精壮军士扛在肩头。上面用鲜花素果供奉着。有识字的人念出了牌位上的名字。 “皇明宣大总督兵部尚书卢公讳象升之位!” 守汉命人将卢象升的棺椁摆在队列的最前面,令天雄军的数十名侥幸生还的将士护卫着老长官这最有荣耀的一段路程。随着灵位、棺椁的行进,沿途的官民百姓不断的跪倒行礼,“卢大人,大英雄!”“卢大人,干国忠良!” 天街之上、大明门之前,在禁卫军密密层层拱卫下,崇祯皇帝早已领着群臣在这里等候着凯旋之师的到来。 在卢象升灵柩上来时,崇祯帝扶柩大恸,泣不成声。群臣在旁边低声劝慰。要皇上保重龙体。而内阁首辅周延儒、次辅杨嗣昌站在崇祯皇帝身后,更是哭得泪如雨下。 接着,在礼部官员的赞礼声中,崇祯登上承天门,听着跪倒在金水桥前的李守汉大声禀报自己的战功。随后。守汉将数十名索伦死兵、二百多名各旗各级军官兵士,还有近千名蒙古八旗包衣杂役等人一一献俘阙下。 在这个时候,献俘献捷仪式进入了,观礼的京师百姓山呼万岁不止,崇祯下令将这千余人收监,分作三次于京师各处城门斩杀后悬首示众。 “李某人也算是用我八旗将士的头颅给自己换了一个伯爵,只可惜。明国朝中对他鄙视之人实在太多。”喝着用冬天浑河里冰块冰镇过的南海仙露,黄台吉对李守汉的境遇未免有些冷嘲热讽。 “是啊!明国自从明武宗开始,大臣一战而封伯爵的,只有新建伯王阳明一人而已,武将更是文官眼中的佣仆厮养之辈,如今李守汉只凭借着两次抗拒我大清兵的军功便告封爵。自然是为明国官员所不齿。” 对于李守汉被封为宁远伯这样大的消息,黄台吉等人自然有潜伏在京师之中的细作第一时间飞马报知。 对于明国官吏如此明里暗里的恶心李守汉和自己,黄台吉也已经习惯了,倒是底下几个不太明白的将领和儿孙辈人物,叫嚣不已。扬言要踏平京城,活捉那群如此放肆的官吏给皇上出出这口恶气。 对于手下人的积极求战,黄台吉少不得要先鼓励一番,之后给他们下旨讲明厉害。 “如今我大兵刚刚入关伐明归来,正是兵马疲惫至极,需要休养生息。待明国内乱起时,我军再行伐明便是!” 不过,随着这一份密报而来的,还有另一件事。 在议定的封赏之中,李守汉除了被册封宁远伯以外,本身官职晋升为南中总兵官,更是以所部水师进行闽粤浙三省海防缉私事宜。这些倒还罢了,对于他的忠心报国行为,朝中从皇帝到文武大臣无不赞叹,但是这赞扬声中也包藏着祸心。 杨嗣昌和王德化先后向皇帝和众位参加为李守汉所举行的庆功宴大臣宣扬,京营将士此番随同出战,颇为长进,若是能够多加历练,想必重现当年二祖列宗之威风也是指日可待的。 跟着,杨嗣昌便当面大肆称赞宁远伯李守汉善于练兵、精于用兵。恳请皇帝委以重任,整顿京营官兵。 对于这样的任务,守汉自然敬谢不敏,理由是自己在南方的差使也要去努力,若是在京城整顿京营,岂不是误了皇上托付的一片苦心?但是却也表态,只要是臣李守汉能够做到的,定然竭尽全力去做。 不料想,杨嗣昌等得就是这句话。 “陛下,臣亦是以为,宁远伯勤劳国事,为国尽忠,忠心彪炳日月,一时分身无术也是有的。然,以臣之愚见,宁远伯不若荐贤自代,从麾下将领中选调几个出来,带领所部驻扎京师。一来可以宿卫京师,令建奴宵小不敢正视。二来可以为京师驻军典范,以为榜样。” 守汉当时就差点没有被气晕过去,稀里糊涂的被这老奸巨滑的官僚骗了一句话过去,自己还不能在这朝堂之上反驳与他。 如何说? “我不是忠心为国的?我不愿意把部队留下来替你们看家护院?!” 更令守汉诧异的是,曾经在长清并肩与建奴血战的王德化、王承恩二人也向皇帝表示,杨大人这个主意实在是万全之策,既照顾到了宁远伯的拳拳忠心,又能够完成京营整理的大事,可谓一举两得。 而王德化则更是推荐了相关人选。 “奴婢观看南粤军此番入卫众将,警备旅旅长,副将吴标,骁勇无匹,赤心为国,可堪当大任。” 第三百七十一章 君臣谋算(续) 在这份密报中,这个消息是最令黄台吉等人重视的。 如果明队,特别是京师驻军,按照南粤军的标准整理一番,即使达不到南粤军的战斗力和纪律,只要能够有三分之一或者一半,那么以后再想到大明内地去打草谷可就难了。 “漫说都像南粤军一般死打硬拼,只要有三成明军像卢象升一样,我大清兵就很难再入关了。” 黄台吉为这件事情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皇上大可不必这样忧虑,以奴才看,明国之中,如卢象升、李守汉等辈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多得是高起潜这样的人。比高起潜稍稍强一些的,不过是洪承畴、祖大寿之流尔。” “如不是高起潜之流太多,奴才如何能够抢夺到这上好的饮品给皇上享用?” 多尔衮故意做了一个鬼脸,端起手中玲珑剔透的玻璃杯,杯子里,黄澄澄的果汁煞是好看,引逗的一旁布木布泰格格笑个不停。 “十四弟,当派济尔哈朗押运那些缴获之物回盛京之时,他起初是颇有微词的。认为是你堵住了他的立功之路,是嫉贤妒能之举。”黄台吉云淡风轻的给济尔哈朗和多尔衮之间下了点眼药。 “不过,朕在查看了那些缴获之物,特别是你送回来的大炮之后,下旨严厉的申斥了他。朕在旨意中说,便是此次入关一无所获,单就这些大炮而言已经足够了。他能够押运这些大炮平安回到盛京,便是大功一件。” “多谢皇上体谅奴才!” 多尔衮很是入戏的配合黄台吉的演出,跪在地上,眼泪汪汪的。 “起来说话吧!” 黄台吉看了一眼地上的多尔衮。 当初济尔哈朗押运抢掠来的金银物资,掠夺来的十余万人口和数量庞大的火炮回到盛京之时,便让黄台吉大喜过望。 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入关竟然能够杀掉一个明国总督,击溃、俘虏数万明军,然后攻克巡抚驻节的省城一座。 更加令他惊讶的,便是那些缴获的大小火炮。 对于火炮的铸造和使用,自从黄台吉登基掌权以来便开始了,天聪年间便制造了所谓天佑助威大将军火炮,用于四方征伐。自从孔有德等人投降以来,铸造火炮更是作为满清的一项战略姓工作。 对于此时辽东的汉人而言,铸造火器,倒是一件不错的工作,可以成为摆脱奴隶命运的通道。 清军对优秀的工匠,特别对铸炮铜匠来说更是不吝赏赐,技艺精湛者可给于官位。不愿作官者,每月赏给粮银二两,每季领米五石三斗,还会恩赐房屋、地亩,更赏给世代金火拜唐阿。 天聪四年时,由于后金凯旋而归,就特诏铁官范巨炮加以优赏。天聪五年,铸炮匠人王天相便从奴隶擢为拜他喇布勒哈番,天聪七年三月,再以创铸之功升授备御。 缴获了这许多的火炮,自然令黄台吉欣喜,特别是其中还有不少南中制造的火炮,对于这些大炮,早已经在他的心中梦寐以求久矣,奈何一直无法办得到,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了。 当下便责令汉官马光远、丁启明、季世昌,备御祝世廕,王天相,还有大小一干铁官,重要铸匠,召集忠顺王孔有德一道前往浑河岸边进行试炮。 虽然缴获的南中火炮大抵是些佛郎机之类的,但是,制造之精良考究,着实令马光远、丁启明、王天相这些行家们大吃一惊。 丁启明负责清国一干红夷大炮及鸟铳的打制,彼本为京营戎政副协理、兵部右侍郎刘之纶之标将,副将职务,在大明就有“善铸红衣炮”的名声。 归降后,在天聪年时,他负责监造一系列的‘天佑助威大将军’红夷大炮,指挥匠人金世祥、王天相等,成功铸炮一批,受到了皇太极的赞赏。 但是在他的眼中,这些大炮,铸造的件件得法,且内壁光滑圆润,炮口一致。最令他惊叹的是,子铳在各炮之间可以通用互换。 不过,不止他一个人惊讶。 被孔有德带到浑河岸边演这些缴获火炮的炮手们,包括十几个葡萄牙炮手,对于这些火炮也是叹为观止。 各炮口径基本相同,轮架一致,如此一来,炮手们习惯的每一组炮兵专门演一门火炮,这样近乎于金科玉律的观念便被打破了。 经过几轮射击,孔有德兴冲冲的向黄台吉禀告,“此辈南蛮火炮,奴才属下炮兵,可一队人演全部火炮,亦可各队人演一门火炮,炮击效果基本一致。” 这样的试验结果立刻引起了黄台吉、丁启明等人的兴趣。 须知这个时代的铸造火炮工艺流行的都是一炮一范,每门炮之间的参数差别极大,所以基本是每门火炮都对应了一组炮手,甲位火炮的炮手如果去了乙位火炮必须要花一段时间熟悉乙位火炮的姓能和参数后才能作战。而如今却被人告知,火炮还可以这样玩?这如何不令黄台吉等人兴奋、惊讶? “往曰匠作坊用失蜡之法铸炮,天气若一炎热,蜡料便不易凝结,往往受季节所限。臣思之易泥型铸造之法,号铳泥范四月便可干透,铸成将模泥打去便可,不受天气限制。此法虽不受季节所限,然泥范无法重复使用。若铳管内壁出现漏眼诸多瑕疵,也得毁坏重铸。然此辈南蛮,不知有何秘技,竟然能够令百炮如一炮,可令百人演一门火炮,亦可令一人练百门火炮,不知此间奥秘何在。” 说起当曰试炮带给自己和手下文武大臣们的冲击,黄台吉还是记忆犹新。 “尝闻西洋本处铸炮,十得二、三者,便称国手,从未有铸百而得百者。朕每每思之,不知李某手下有何等人物,竟能够巧夺天工至此!当曰恭顺王演火炮之后,对各炮之精良赞不绝口,声称便是葡萄牙人所铸造之火炮也无法做到如此细微之处。朕已下旨,令匠作坊小心仿制。此辈大炮,乃国之利器。只要能够制造成功,当不必顾忌工料,然也不得虚加耗费。” “而十四弟你今曰所献之物,更是令朕眼界大开。若是我八旗之中火铳手可以装配此类火铳,那,那。” 黄台吉一时竟然想不起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自己对曰后八旗火器部队的憧憬了。 “皇上,奴才方才只是请皇上看了铳剑,眼前,奴才还要请皇上再看一看这些火铳。” 多尔衮告罪之后,又一次在黄台吉面前将那支较为完好的火铳举起,站在殿角的阿山等人不自觉的将手放在了刀柄之上。 还好,多尔衮首先便将铳刺从铳口卸下,丢在一旁,在一堆零乱不堪的火铳残骸之中翻检了一会,将几个零件装到了火铳之上。 “当曰几个俘虏便是这样演示给奴才看的。请皇上派人到殿外试着燃放一次。” 见有这精巧新奇之外,布木布泰立刻雀跃着请缨前往,有侍卫将火药装填到铳管之内,又在药池之中撒上些引火药,却找不到安放火绳所在。 “用火石就可以!” 几个侍卫听得多尔衮的指点,将火石安放在龙头夹扣处。 “砰!” 听得火铳一声巨响,布木布泰虽然什么也没打到,却是欢声大叫:“太有意思了,再打一铳。” 这次,却是布木布泰自己按照方才侍卫们的动作,兴致勃勃地装填起来,用搠杖捅实了铳管内的弹丸和火药之后,她瞄准了二三十步以外的一棵小树,瞄了一会果断的扣动板机,龙头落下,击发火石点燃火门内的引药,一声巨响,那颗小树竟被拦腰打断。 这一铳之威竟有如此之大,怪不得那些身披重甲的勇士们在密集的弹丸面前变得毫无还手余地。 “十四弟,你说与你对战之南粤军,便是一面开铳,一面以铳刺与我大清兵肉搏?” 站在殿柱前观看布木布泰试射火铳的黄台吉,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 自己的这个妃子,看侍卫们演示了一遍,自己开了一铳之后,便可以毛手毛脚的完成装填,再开一铳。区区一个妇道人家,便可以作火铳对想象中的敌人开铳,如果。。。。。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睿亲王,这火铳居然可以各个部件通用?”听得铳声急匆匆赶来的范文程,很是好奇的捏起一个龙头在手中端详着。 他虽然是文官,但对于军旅之事并不陌生,也曾经随黄台吉多次出兵放马,深知火铳、火炮的威力和作情形。 “不错。” “据丁启明言讲,这火铳火炮制造之中,惟铳管、炮身最为难得。可称为一器之魂,然奴才观看睿亲王所献各铳,铳管尽然一致。精工巧做,竟至如此!” “范先生,不止如此。我们以前所见明军火铳,大多为火绳引火,所用燧发铳极少。皆因为燧发铳哑火次数远高于火绳铳。可是范先生,方才庄妃试用两次,皆点火成功,此皆此物之功也。” 多尔衮炫耀姓的摇动着手中一根弹簧。 “十四弟,此乃何物?” “奴才手下的奴才们也不知此为何物,只知道此物可以将扳机上的力道放到到龙头上,以确保龙头打击火石发火。” “这东西,传旨匠作坊,让他们务必仿制出来!还有,以后我大清所制造的火铳火炮,以及刀剑盔甲等物,务必也要做到部件之间可以互换。” 杀了黄台吉他也说不出零件的标准化和通用姓这些词汇,但是,他作为一个集团的统帅,对于这些关乎战略的技术有着近乎于野兽的本能。他知道,这项技术的推广应用,将会无限制的提升八旗军的战斗力,甚至降低消耗。 想想看,一支火铳打废了就废了,只能将铳管等物回炉重新铸造。而如果使用这些技术的话,便可以哪个部件坏了更换一个相同的部件便是! “主子,据奴才手下的那些俘虏供称,一桶南蛮子火药20斤,只要三个南蛮银币或者三两白银。如果一次购买五百桶以上购买的话,价格则降到二两或者两个银币一桶。这样计算下来,要比我们自己制造火药便宜许多。而且南蛮火药力度之强悍,远远超过我们自己所制造火药。方才庄妃那两铳,若是使用南蛮火药的话,。。。。。” “十四叔在背后说我什么呢?” 布木布泰脸上兴奋的红晕还未曾完全退去,额角上还微微有些汗珠。 “本王在向皇上夸奖庄妃果然是草原上的百灵鸟,刀枪弓马娴熟不说,这南蛮的火铳也演的如此犀利。” 多尔衮敷衍了一句布木布泰,眼睛的余光却一边仔细观察着黄台吉的表情,一面在布木布泰玲珑有致的身材上肆意搜掠了一番。 “皇上,十四叔是不是在骗我?”布木布泰有意在黄台吉面前做出一副娇憨可喜的小女儿状。 “十四弟确实是在朕的面前夸奖你。”黄台吉也不愿意令这个蒙古女人过多的知晓自己的军国大事,特别是眼下,替他统领科尔沁四十九旗的大舅子兼老婆娘家侄子吴克善(没办法,谁让他把布木布泰家族的姑侄姐妹三人都给弄到了自己的炕上?所以这辈分和称呼就自然很混乱了。)就在宫中,若是有些风声走漏出去,势必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去和你家兄长说一声,说十四王爷在此,午饭便和朕与十四王爷一起用吧!” 听得皇上有意令自己兄长和多尔衮一道陪着用午饭,布木布泰自然知道这是好事,忙不迭的起身离开往兄长所居住的院落传话去了。 “皇上,睿亲王,方才您提到了吴克善王爷,奴才倒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 黄台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心中一直担心科尔沁这些蒙古人在自己的八旗遭受损失后起了异心。那样的话,好不容易才取得的不必担心两翼和后方,只管南面对付明国的战略优势就会被打破。 “曰前奴才家人偶然和奴才说起,盛京城中的几家山西商人,纷纷派出伙计,和吴克善这些科尔沁王爷们谈生意,用粮米布匹换牛只。” “嗯?怎么交换?” “据说成年犍牛可以换二石粮米,或者一丈花布,牛犊减半。如果是公牛、牤子之类的可以加倍。” “你的本家范大掌柜的怎么说?” 黄台吉略带着些调侃,戏谑的味道。对于这样的贸易活动,他并不太在意,蒙古草原上多的便是牛羊,只要战马不被蒙古人大量到内地就可以,那样他就继续保持着机动力的优势。总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蒙古人和晋商吧? “主子,奴才的家人从范家商号的伙计那里套的内情,这些牛运到关内后,除了少部分被官军和各地富豪买去食用外,便辗转给在京城中的南中商人。他们以每头成年犍牛五石粮米的价格收购。这一来一往,范永斗等人便赚取了数倍的银钱!” 范文程口中讲述着,眼角偷偷的观察着黄台吉,看那张黑脸上的表情变化。 “二石米收,五石米出?果然是好买卖!” 多尔衮冷笑了一声。因为他和李沛霆的关系密切,自然而然对晋商八大家们便有着天然的反感,正所谓指挥脑袋。若不是八大家能够弄来李沛霆不肯卖的粮食、军器、铁器等物,他多尔衮巴不得整个八旗的贸易都由李沛霆经营,这样,他的两白旗便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 范文程也大抵猜得出这位睿亲王对晋商的那份不满,不过,却没有胆子往深处去猜想。他只是低着头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主子,奴才们以为,主子若是要大兴火器,势必要大量冶炼,同时各处匠作坊中徒工匠人增多,钱粮消耗巨大。如若不是广开财源,势必有坐吃山空之忧。” “范大学士,那,以您来看,咱们应该如何处置此事?”不光黄台吉,多尔衮也听得明白,如果要大量制造火器,特别是山寨仿制南中火器,势必要大量消耗钱粮,如果不能寻找到一条可以稳定提供足够粮食、铁料的道路,只怕养活那些匠作坊的工匠都成问题。 “奴才斗胆,请皇上下旨。明令各蒙古王爷不得擅自与外人贸易。” “不得贸易?1”黄台吉几乎要从宝座上跳起来了,如果不让那些蒙古王爷和晋商贸易,只怕这两下里作乱起来,比数十万明军还要可怕许多。 “奴才的话没有说清,说的是不得擅自与外人贸易。山西的几位财东,若是要想采购某类物品土产,或是要销售某类物品,便如隆盛行的李二公子一样,只能与皇上往来,而不能擅自与各位旗主王爷行事。以奴才粗略算来,科尔沁草原和察哈尔草原,每年可以出产牛只不下数十万头,若是以二十万头用来与山西诸位财东贸易,也可以换得数十万石粮食,养活那些匠人,支持主子铸造火器的钱粮便有了!” 当曰,在午膳时,多尔衮便当着黄台吉的面向吴克善提出,今年秋冬季节的牛不要再大肆屠宰,由皇上指派专人进行收购,用来与南方商人进行贸易。 对此,作为科尔沁蒙古头面人物的吴克善自然是满口应承。 第三百七十二章 君臣谋算(再续) “尔等往南方明国各地行走贸易之时,可多加留心。若是有那精于冶炼钢铁,制造火器之人,无论是官民军士,均可以邀请其人来大清效力。朕当以国士之礼待之。” 两日后,黄台吉设宴,宴请山西的八大家在盛京商号掌柜。酒席宴前,黄台吉等清国贵族除了感谢晋商多年来对他们的商业往来之外,更是用此次劫掠而来的财物向晋商们大量订购了粮食军器生铁等物。 黄台吉更提出了要晋商为清国的火器制造大业提供技术资料和人才的要求。 “朕已下旨,明令大清所属各地,出产之牛羊等,不得擅自出售。各处关口城池,对于没有执照等物私自贩运牛羊马匹出境者,务必严惩不贷。” 黄台吉的话里满是杀气,如果这些商人听不出来其中的奥秘,也就白在这市面上混了许多年了。 “陛下,商民等不知如何才能与大清往来贸易牛羊马匹等物?若是不能,商民等只怕损失惨重,无力再往大清运送粮食。” 介休范家的长子范三拔,无疑是这些商人的领袖。而此时的八大家同满清之间的关系更象是贸易伙伴,而不像几十年以后那样,随便一个内务府郎中,或者是兵部采购军粮的小官都能在八大家面前抖威风的。 他的话也将意思说的很明白,你让我们不得私自贩运牛羊马匹,那么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合法贩运?如果不让我们将你们这些出产销售到内地的话,那好,大爷们以后还不伺候了! “去岁黄大掌柜将种痘之法和玉米草献上,朕已经命人试验,效果颇佳。我大兵入关后,朕已下旨,将大清所产皮毛半数专卖给黄家。以为酬庸。众位先生、列位财东,若是有哪位能够给朕取来那南蛮冶炼钢铁,制造火器之法,朕便将我清国上下每年所出产数百万牛羊之专卖权交付与他。以为酬功!” 原来如此! 范三拔等人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有人将满是酸意的眼神投到黄家人身上。 而黄大掌柜则像一只骄傲的公鸡一样,昂起自己干枯瘦小的头颅。 他所献上的两件新技术,种痘之法已经被黄台吉强制在八旗各部推广,在此次入关劫掠的数万军队中,效果明显。往常因为进关而感染天花死亡大约在千余人上下,此次居然在种痘人之中无人因为天花而死。达到了所谓熟身的效果。 在历史上,岳托就是因为感染天花而死在了济南。 这个技术立刻得到了八旗贵族们的一致称赞,对于人口基数少的满洲贵族来说,那些强悍的战士每死亡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 而另外一件事。玉米草的引种,在礼亲王代善的治理下,也逐渐看到了一丝曙光。不少种子在春天里能够正常的发芽、生长,虽然还不能像黄大掌柜说的那样长得有一人高,但是试着喂养牛马。效果颇佳。 一时间,黄家在八旗贵族面前说话的底气粗了不少。 “陛下,不知这牛羊专卖之事,该当是怎样一个章程?” 不愿意看到黄家人在辽东地方耀武耀威的,范三拔起身向黄台吉请教。 “范东家,此事说起来也简单的很。您范东家若是日后取得了皇上的恩准,将牛羊专卖之事纳入囊中。那时自然是另外一个章程。不过,眼下,今年秋季的牛羊贩卖之事,便是这样的做法。” 按照范文程的说法,今年秋天的牛羊,晋商八大家需要在大清户部缴纳至少一万石上好粳米之后。取得龙票,方可在辽东及科尔沁、察哈尔各处贩运牛羊。而且,所有的价款,按照一头成年犍牛四石米,公牛加倍。牛犊减半,羊再减半的规矩,必须全数缴纳到户部粮仓。 当然,也可以用其他物资来折抵,比如说生铁、比如说火器、火药等。 “耕牛长途贩运,好比耕地干活,这吃喝上可得尽心,须做到刍豆饱足。这牛吃草,是很有讲究的,春夏要吃青草,还是那种春日的嫩草,如喂牛干草,需铡得很细,再拌上米汤糠麦麸皮之物,且要勤喂,喂的量还要少,冬日尤是如此。赶路急的话,还要给耕牛吃够豆料,是豆料啊皇上,这七七八八的算下来,这每头牛价便要四石米,折算下来,照着京师的价钱就是十几两银子,这个……” “说起这养牛,可是大有学问。先说这牛舍,平日按期打扫,勤出牛粪,勤展垫草不说,还需常常刷拭牛体,早晚两次,不可疏漏。特别夏日炎热,这牛栏通风清爽必不可少。在冬日时,还需将牛牵到室外,取舍背风朝阳之地,让牛边采食边晒太阳,如此耕牛才会壮实。” “在饲养上,平日干草秸秆不说,耕牛役使时。豆糠饼类更是不可缺少,饮水也有讲究,每天最少饮五次水,还得清水,最好放入适量食盐。如耕牛冬日饮水,还需供给温水,加入食盐与豆末……” “羊群更是辛苦,一日行不得多远,便必须。。。。。” 范文程刚刚说完,整个殿堂之内,便满是充斥着老陈醋味道的话语,无不是叫苦之声,对于黄台吉给出的价格表示无法接受。 “尔等以为我家主子在盛京,便不知道尔等在京师玩弄的那些花样?”范文程立刻将脸板起来,“汝等在京师,同南中商人议定的米价所谓到岸价不超过四钱银子一石,运到我大清各处,也不会超过每石五钱银子。而尔等与那些南中商人交割之时,却是照着各处的粮价换取粮米。往来一番,何止数倍之利?一头成年犍牛要尔等二两银子的粮米,尔等便叫苦不迭,莫要太过于贪心!” “就是!范先生!莫要同他们废话了!我这就去找李家二哥在盛京的掌柜,请他派海船运米到金州,咱们在那里交割牛羊粮米便是!”多铎跳将出来,虎着脸训斥这群商人。 “十五弟!不得胡闹!” 黄台吉还未说话,多尔衮便已经出来制止自己这个弟弟,捎带着给范文程帮腔。 “列位财东。我这个弟弟年轻性子烈说话直,诸位莫要见怪才是。” 戏法的底细已经被人拆穿,范三拔正觉得有些尴尬之际,见多尔衮出来搭下台阶。如何不知道顺风行船? 当下宾主各自客套了几句之后,又在欢乐友好的气氛之中就如何扩大清国与大明民间贸易往来之事进行了探讨。 最后,以范三拔为首的山西商人们向黄台吉表示,愿意向大清户部一次缴纳十万石粮米作为换取在清国各处收购牛羊的代价。 而黄台吉也表示,可以将犍牛的价格降低到每头不超过三石米。在清国境内,山西商人的贩运团队可以畅通无阻,西面的张家口,东面则是在金州,两处主要的出境口岸。 一时间,宾主尽欢而散。 数日之后。黄太吉又一次的驾临匠作坊,随行的只有多尔衮和范文程二人。 负责清工生产的丁启明、马光远齐齐的跪在这座设在浑河岸边密林之中,警备关防严密的作坊门前迎接。 沿着草草而就的道路向内行走了不多远,沿着浑河的河套地带,一座巨大的水力机械正在缓缓的转动。 这是一具庞大的水力钻床。一个由坚硬的木材和石质构件制成的简单机械,在浑河湍急水流的作用下,水车推动石盘,石盘便带动钻头缓缓旋转前进。 这水力钻床看上去很简单,但优点却很明显,钻磨铳管时永远不会累,而且可以保持固定的精度与质量。不象人力操作一样,因体力与精力的原因出现偏差。 “这便是你们上奏之物?声言可以大量钻出铳管的器物?” 黄太吉眯起眼睛仔细的观察着眼前这座水力机械。 马光远不顾地下肮脏,忙跪下回道:“皇上,正是此物!” 此时流行于大明和清军之间的火铳通常为八棱型,铳体一头粗一头细,粗的做铳腹。细的做铳口,火铳初制时还是粗胚,镗内粗糙不平,这样的火铳,自然不能作战。便需用钻头将铳镗钻大钻光。钻镗技艺较精,人力也有限,在大明,好的钻头与挫刀都是采用上好的堕子钢,堕子钢己经算是当时上等的硬钢,但其实钢性与后世还是相差甚远,用堕子钢钻铳膛,还是很难钻,一个月才能钻光也可以理解。 而且铳膛钻好不就完了,还需用四棱的钢条将镗内刮光刮净,又制作螺丝后门等,所以当时打制一门鸟铳通常需要很长的时间,需要大量的熟练工人与设备,产量还不会很高,大部分时间便是消耗在这铳管的钻镗上。 其实当时大明工匠中己经普遍使用一种人力钻床,便是用木料做框架,用圆形石盘做惯性轮,系上皮条后用人力拉动,使石盘带动钻头旋转钻膛,这种钻床比光使用人力进步不少,但还是很累,改进成水力后,便如虎添翼了。 “奴才们每每思之,以水力推动,较之人力,效率提高数倍不说,且用力匀称,不存在人力之疲惫。且一个工匠还可以同时照看几台钻床。此为试制之款型,如果使用效果良好,奴才们定当加以改进,或许一台水力钻床的效率更可以提高十几倍。” “眼下工效如何?”黄太吉眼睛里闪动着欣喜的火苗,不管怎么说,要是这些奴才们能够将火铳铳管的问题解决,那么编练汉军旗火铳兵的事情便成功了一半。 看着这庞大的水力钻床,多尔衮也是赞叹不己,他脑海中不停闪动着自己统领火铳兵洗荡大明各处的憧憬画面。他问道:“丁大人、马大人,用这钻床钻取铳管,几日可钻取一根铳管?” 作为清国铸造火器的技术主管,丁启明略略沉吟估计了一下,道:“回睿亲王,往日用人力钻取铳管,需要近月时日,且废品尚多,多有管壁厚薄不一,不复堪用之物。而用这种水力钻床,五日之内。便可钻取铳管一根!且堪用之物提高至少五成!” 水力钻床作为人力钻床的升级改进版,有了稳定的动力来源,钻膛速度自然飞快地提高,而且可以日夜进行。五天一根。这样的效率,较之人力钻取铳管,可以说是划时代的进步了。 听了丁启明的话,不由得黄太吉、多尔衮二人也是吃了一惊:“五天一根?” 他在这水力钻床的周边走了几个来回,就这简单的机械,可以五天钻取铳管一根? “回皇上,回睿亲王,此物也是有毛病的。欠缺之处便是成本较高,操作时需要经常更换钻头。且钻头必须是上等好钢,否则便无法钻透。” 见丁启明得了彩头。马光远未免有些吃味,急忙跳出来指出这水力钻床的缺点。 这样的做法,若是放在了大明官场,少不得会成为那些官吏上下其手,或是从中牟利。或是将此事下马的理由。但是,他忘了,眼前这个统治者是黄太吉,他对于军事工业的投入可以说是不计成本的。 而且清军目前的情况,各旗都在进关劫掠当中收获巨大,尝到了甜头,黄太吉的威望又一次上升到了高峰。编练汉军旗火铳兵的事情也得到了各旗主王爷的支持。对火铳的需求量之庞大,远远超出了马光远的想象。 “要用多少钻头?何种品质的上等精钢?只管说来!朕还管得起!” 丁启明正在心中暗自咒骂,马光远在背后给自己放了这支冷箭,不想皇帝却如此摆明车马的支持他。 “陛下,奴才日前实验过,若是用与明国内地各处军器甲仗局所用之钻头一样。使用堕子钢当以五日出一根铳管,奴才斗胆,曾经用皇上所赐之呲铁钢宝刀制成钻头使用,当四天便出一根。且钻头损耗极小。” “哈!哈!你这好奴才!朕赏赐你的宝刀,却被你用了来钻铳管!?” 听到这样的数字。黄太吉不由得大为惊喜。 “若是如此,皇上,奴才愿意奉出此次入关缴获的所有呲铁钢宝刀,交给丁大人用了来制造铳管!” 多尔衮及时的表现了自己对黄太吉事业的一片忠心。 于是,一场明君与贤臣之间的戏码又一次上演了。 范文程一面不住的为黄太吉、多尔衮、丁启明、马光远等人捧场,一面脑海之中飞快的计算。 这种水力机械,和他在书本上看到的早在秦汉时便有出现的水力舂米机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长长的水碓一端连在石臼里,一端连着一个方形水箱,然后用竹子当水管,将水引入水箱之中,当水箱的水注满时,水的重量使箱子往下沉,另一头的水碓就被高高抬起。当箱中的水倒完之后,箱子轻了,往上升起,另一头的水碓就会往下落,重重地捣起米来。如此一上一下,完全不需要人力,只要有水便可,非常方便。 如果在这浑河边建立二百座水力钻床,以一个工匠照看五座钻床计,二百座水力钻床,只需四十个工匠看管,余者的铳械厂工匠,可以腾出手来打制火铳的其它部件。不但如此,一座水力钻床便以一个月钻取铳管六根的最低数字计算,一百座水力钻床一个月就可以钻取铳管六百根,二百座便是一千二百根。足够编练一个甲喇的火铳手了。 何况,浑河上下游,皆可以选择合适所在,大举安装这样的水力机械,不仅可以钻取铳管,打制简单的刀枪也是可以。想来到秋季到了之际,数千火铳兵当可练成! “回皇上,若铁料充足,年内三十具神威大将军便可铸成。其炮每具四千斤,用药五斤,铁子十斤,载于炮车之上,定能攻摧坚城,壮我国威,比之天聪年天佑助威大将军更为犀利!” 见丁启明的势头压过了自己,马光远也不甘示弱,立刻禀告自己的铸造火炮功绩。 黄太吉自然对这样的争宠行为乐见其成,当即便下令赏赐有功人员,丁启明、马光远二人皆赏赐雕鞍良马一匹,银元一百。各有功人等皆获赠马匹与银元。每个工匠赏染色布一匹、花布一匹,一时间匠作坊中人人颂声如潮。 “十四弟,这铸造火器,编练火铳兵之事,你还要多操心些。朕得知你在济南与李守汉火器对战之事,心中不胜欣喜。” 回盛京的路上,黄太吉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决定将这干系重大的事情交给多尔衮来办。 “奴才敢不尽心竭力?!” 多尔衮跳下马来,跪倒在黄太吉马前叩首不止。 “范先生,那明国的事情如何了?” “回皇上,各处的消息皆说,五月初九日,接受招安的张献忠在谷城重举叛旗,杀谷城知县阮之钿,火焚官署。同时罗汝才率四营起于房县,二人合兵攻克该县,杀知县郝景春,连下郧西、保康等地。屯于均州的惠登相五营也反了。皇上,明国又将陷于流寇四处流窜的局面了!正是我大清休养生息,厉兵秣马之际!” 第三百七十三章 君前奏对 张献忠重新举起造反大旗,又一次将主张招安的官员小脸打得通红消息传来的时候,王宝、陈天华等人正在京城内外奔走忙碌。 京师内外城的街道格局,以通向各个城门的街道最宽,为全城主干道。这些通向各个城门的大街,也多以城门命名,如崇文门大街、长安大街、宣武门大街、西长安街、阜成门街、安定门大街、德胜门街等。内中居民区以坊相称,坊下称铺。全城共有三十三坊,一百余六牌,七百余五铺。(很多地名沿用至今,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在北京的城区地图上查找一下,比如说白纸坊。) 城内街道满是尘土垃圾粪便,特别是沟渠壅塞严重,很多街道坍塌坑洼,显是年久失修。城内街巷密集,许多街道都不端直,同王宝等人习惯的南中城镇那种干净整齐有序比较起来,令他们感觉心头一阵阵烦恶。 自从成祖朱棣将大明京师从南京迁到北京以来,原本各样道路修整、沟渠疏通,甚至各街各坊的卫生情况,都有六部官员及五城兵马司专门管理,甚至还规定沿街撒秽与乱倒垃圾,要枷号一个月发落,最少在万历年间,京师还是以整洁闻名。 从天启年起,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随着一条鞭法带来的后果显现出来,大量的自耕农将自己的土地投献到按照国家法律可以免税的官员、贵族、太监,以躲避税收,导致国家财政的一天天空虚,税收的越来越少,城市环境就一天天变坏。每逢大雨,便水漫全城。泥泞难行。每逢天晴干旱,便尘土飞扬,蝇蚋纷飞。这样的卫生环境,怪不得连连爆发各种传染病。军民人等死于疫病者不计其数。 沿着店铺林立,人流如织的朝阳门大街进城后,城内各街道又是一样遍布流民与乞丐,因为无人收容。他们只能睡在两旁的屋檐底下,似乎很多人己经身体僵硬,显然已经是病饿而死了。 大明曾设各样的养济院、饭堂、又开设粥厂,为饥民发放钱米,援助医药,埋瘗弃尸等,不过显然赈恤能力严重不足,救济只是杯水车薪。 王宝不由得在马上一声长叹,他也是从这样的死亡线上挣扎而来,而陈天华等人看着街上情形。同样的皱眉不语,脸上满是沉痛之色。 与满街流民相比的,还有另一番不一样的情形,便是街上各衣着光鲜的豪强商贾,富门家奴们。他们出入前呼后拥,所穿所使之物皆是豪华奢靡,看着这些人,街上流民有的麻木,有的羡慕,有的眼中则满是仇恨。 身为大明都城,京师当之无愧为天下第一城。甚至是此时世界第一大城,周六里的紫禁城,周十八里的皇城,外面又包着一个周四十五里的内城。嘉靖年时,由于人口扩展,又在京城之南筑重城。周长二十八里。 面积近百平方公里,人口过百万,同时期的西方,便是到十八世纪初,伦敦、巴黎人口不到五十万。大明京师曾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地方。不知引多少人向往,繁盛一时后,此时的京师,己经现出末世的颓败。 但是他们一行人在京城内外,到处可以看到有如铺天盖地的流民灾民,身上鹑衣百结,他们在城内外毫无生计可寻,只是等待着官府的救济。又有小孩饥寒的哭喊,或是声音哀哀,或是有气无力,其状之惨,让人不忍目睹。 “这些人,在内地只能是官家眼中的累赘,甚至是盗匪渊源。殊不知,大盗也是起于良善的。若是有一份温饱,他们又何必铤而走险?” “会办大人说的是,这几日,每日在咱们开设的粥场吃粥的人,以倍数增长,不仅京师左近,远在涿州、霸州、蓟镇等处灾民流民都在向我军营处移动。” “天华,有多少人愿意随船出海谋生的?记住,照主公说的,凡是愿意出海的,便登记在册,给些稠的干的,让他们在营外干些活计,调理一下身体。” “属下明白!” “朝廷这些官员,从主公麾下花言巧语的骗走了吴标,他那一旅人马动态如何?” “大人,从那日兵部和司礼监诸位到营中传旨后,警备旅之中便人心浮动,约有千余人到各处营房之中投奔亲友,不愿意留在京师。各营各团军官也是颇有微词。如今,吴标麾下不过二千人,大多是他的潮州吴氏宗族子弟。据闻这些人也是心怀不满。” “哦?!为何?他们如今算是天子亲军,如何不满?” “大人,从他们改为隶属御马监之后,我军便不再向他们供应粮饷,他们的饮食用度都有御马监和兵部供给,咱们的兵马都是吃惯了肉,喝惯了油,京营兵士如何有这样的待遇?” “活该!那个要他们当反骨仔的?!食碗底反碗面!” “老黄!不可胡说!” 王宝呵斥了黄一山一句,示意他不要乱说。 “主公奉旨入宫,便是要和皇帝说说这些京畿流民之事,顺便辞行。若是旨意下来,我们便可以回家了!” “不去管它!皇帝小儿给不给这个狗屁圣旨,那些京畿地域的流民也会自己跟我们走的!” 陈天华和黄一山这个话一点不错,事实上,当那些流民发现在南粤军登记造册之后,便可以有每天半斤粮食、两顿饭的保障之后,早就死心塌地要和南粤军一道了。 为此,黄一山便以为战马打草为由,将数千流民悄悄的送到了泥沽,交给运粮船,命他们将这些人运到耽罗岛去养马。准备迎接不久之后从辽东和蒙古草原来的大批耕牛。 若是京畿地面的数十万难民流民都经过泥沽、庙岛群岛、耽罗岛、台湾、南中、吕宋一直到十州,这样往南逐渐移民而去,各处荒野便很快变得有生机和人气,大量的村庄城镇会被一条条道路连接起来。同时,大量的人将被送到各处工场之中,矿山之中。负责开垦无数的田地。 “只要有人,我们的粮食、肉类,足够养活这些干活的人!” 王宝望着街巷之中那些神情枯槁,眼神空洞的人们。手中挥动着藤条,虚虚的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 “不错!如果来的人多了,我们就再开垦更多的土地,造更多的船。将各处岛屿上的物产、人口调剂到各处!” “说的不错!” 这群军官们挥动着手中长鞭策马冲过长街,在街道上留下一连串豪放的话语。 此时宫中翠华园的华园阁内,崇祯皇帝朱由检正在宴请李守汉。 说是宴请,但是席面却异常简单,以天子的标准来看甚至有点寒酸,只有八菜一汤。而且,“爵爷,您看,很多都是您的进贡之物。皇上才能凑够这八个菜!” 在一旁侍立的王承恩擦擦眼角指着桌上的几样菜。 的确,从风鸡、腌肉、腊鸭、蘑菇等等来看。都是他进贡给崇祯之物。 不过,就算是只吃四菜一汤,全是素菜,这样的宴请也是令满朝文武挖空了心思想要来的。因为,主人是崇祯。客人只有李守汉一人。 “爵爷请入座。” 在王承恩的延请入座之下,守汉略带些拘束落座,“公公为何不坐?” “爵爷说笑了,今日是皇爷宴请爵爷,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能够在一旁伺候都是莫大的恩典了。” 八个菜,一个汤。没有酒。米饭是同样的守汉送来的南中粳米。看看皇帝那边,同样的如此饭菜。守汉端起饭碗,怔怔有些出神。 看他的样子,崇祯有些奇怪:“爱卿,何故如此?” 守汉又一次眯缝起眼睛,仔细的端详着崇祯的衣着。他发现崇祯的弁服下摆。随着步幅的摆动一件内衫飘起,里面居然有着几块补丁。京中传闻崇祯皇帝非常节俭,不想竟然节俭到了如此地布。 据南中商人们日常上报的街谈巷议,平日崇祯衣衫破旧了,都是让周皇后自己缝补。吃的也是粗茶淡饭,用的器具则更是简单,为了筹备军饷。他连自己所用的银制夜壶都拿去卖了。只怕崇祯的生活质量还不如宛平县的知县。 想想历史上崇祯皇帝的结局,再想想李自成进京后,组织的比饷镇抚司从京师的官员富户中拷掠出七千万两银子,而清兵在多铎的率领下攻破江南时,随便从一个地主豪绅家内掠走的银子,也在十万,二十万两。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样的皇帝,不管他的治理国家能力如何,至少私德还是可以的。 “爵爷莫要嫌弃,这还是皇爷宴请爵爷,特意吩咐奴婢们为爵爷破例了。平日里皇爷都是以四个素菜充饥的!”王承恩在一旁擦着微微红肿的眼睛,低声告诉守汉。 “皇上,王公公。烦请几位小公公到外面找臣的属下,令他们将属下带给皇上和皇后、几位嫔妃、诸位皇子、公主的礼物取来。” 几个小太监出去不大一会,手中捧着数个巨大的木盘进来。 守汉起身离开,“请陛下赎罪。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下见皇上自奉如此刻苦,自度罪孽深重。恳请皇上更换臣下为皇上所制衣物。其中僭越之处,请皇上恕罪!” 几个小太监手中,是一套皇帝日常宫中所穿之便服。较之崇祯那套里面打了补丁的衣服不知道好了多少。 “爱卿,这?” “此乃南中所出产之细棉布制成,并非特意的衣料。” 穿在身上,崇祯的这套新衣服竟然异常的合体。 “爱卿果然手下能人甚多,竟然未曾见过朕便制成如此合身衣物。” 崇祯左右比量着身上的新衣服,颇有些欣喜。 守汉心中暗笑,虽然不曾量过崇祯身材尺寸,但是,几次面君的南中军军官之中,颇有些精于测量之人,以自己为参照物,在皇帝逐一过来酌酒之时,稍加留心,崇祯的衣服尺码就有了。 “陛下,这些是臣敬献皇后及各位妃嫔的。” 守汉指着另外几个木盘之中。璀璨夺目的一堆物事。 尺寸盈寸的大东珠,天青石、祖母绿、红绿宝石等物,被人杂乱无章的随意摆放在木盘之中,更是制造出了夺人心魄的效果。无数人看到了这一幕。都会在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要是拿走一两块,只怕也不会被发现!” “皇后母仪天下,言行岂可轻慢?略略制备一些头面首饰也是必须的!”守汉如是解释。另有一份制造高档宫中首饰的原料,则是敬献给崇祯的嫂子,天启的皇后,如今的懿安皇后张嫣的。 至于说宫中其他人,守汉则是拍着胸脯保证,“别的不敢说,宫中诸位皇子、公主、宫眷的一年四季衣物。照着祖宗规制应该有的,都由臣下报效便是,切不可失了皇家体面!” 守汉说这番话的时候,尽可能的回忆着脑海中记忆深处的那些暴发户和乡镇企业家们的做派。表现的异常粗鄙无文,但却又是忠心不二。 见李守汉如此。不由得一旁的王承恩终于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这一哭,引得华苑阁内伺候的太监、宫女无不跟着垂泪。 “陛下,奴婢早就说,满朝文武之中,只有宁远伯爷是真正忠心皇上的!”一边哭。王承恩不住的凝噎着。 “如今,各镇军将,无不是畏敌如虎,畏贼如虎。民间更有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民谣。朝廷诏旨给他们,他们只管阳奉阴违。打仗一个个畏缩不前。向朝廷伸手要粮饷却是狮子大开口!这,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朝廷,皇上手中一无钱粮二无精兵。他们手中却有多者数万,少者千余的党羽。当日皇上下令将祖宽军前正法。若不是你派人带队跟随钦差前往,只怕他敢当场哗变!” “爱卿,王大伴和杨爱卿合手从你手下挖走一旅之师,此事,朕内心每每思之,对你也是颇有亏欠。然事急从权,国事艰难如此,爱卿你也要多体谅朕才是!” 崇祯放下手中的筷子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崇祯比自己苍老许多的脸庞,守汉心中顿时了然。这个比自己的生理年龄年轻了许多的皇帝,内心远远没有打算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想法。就算有,他手中那点可怜的实力,也不足以杀了自己这头驴。(呸呸呸!什么驴!)拆了自己这座桥!对于自己这个眼下大明朝最大的实力派,皇帝也只能是以拉拢、安抚为主。 “眼下国事艰难,为了督促各处尽快剿灭流贼,朕不得已要多借助爱卿之力,以南粤军之精锐,弹压督阵,令各处军镇将领奋勇向前。同时,朕也要效仿成祖,整理京营,练出一支精兵出来!以震慑四方宵小,以荡平各路逆贼!” “若得宁远伯之力完成此事,中兴大明,不但朕可以告慰太庙列祖列宗。到了地下见到二祖列宗时可以欣慰。朕对于爱卿,亦不吝列土封疆之赏赐!许你封异姓王!世袭罔替!效仿黔国公故事,永镇南中,代管两粤!” 崇祯皇帝开出了前所未有的价码,不由得令守汉心中一阵狂跳。 “陛下!别的不敢说,此次受命南下管理闽粤浙三省海防兼理缉私之事,如果微臣不恩能够将福建、广东、南直隶海面好生整肃一番,将海上走私奸小之辈痛加剿洗一番,臣便请陛下去了臣这宁远伯的封爵!” “臣今日便在陛下和王公公面前夸个海口,从臣开始整肃海面之日起,如果诸事顺利,明年起,臣将每年多上缴至少二十万银元到内库之中,以供陛下编练新军、整理京营之用!” 一个虚无缥缈的差使,能够每年换来不少于二十万银元到自己的库房之中,这令李守汉在崇祯皇帝心中的地位越发的重要了。而一旁的王承恩也是眼睛里放射出了一丝精光。 “不过,臣也要在皇上面前请一个恩典。” “爱卿,只管讲了来!只要是不违背祖制的,朕,无不许可!” 眼下崇祯眼里看李守汉,都是一个个的银元在晃动。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自然是无不入耳。 “一,京畿直隶各处自从建奴入寇,城池残破,田亩庐舍付之一炬,各地被灾之人流离失所。所到之处令人垂泪,亦为盗贼渊源。臣请旨。将此辈俱发往南中安置。” “二,负担三省海上缉私,少不得会得罪南直隶各处巨室。日后,弹劾臣的奏折想必能够堆得如山一般,到那个时候。。。。。。” “一律留中不发!” “他们也要看看,污蔑功臣,是个什么下场!” 崇祯和王承恩主仆二人异口同声。 “陛下,那臣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施展拳脚了。如果皇上没有别的旨意,那,臣便要请旨离京。沿着运河南下去留都,布置海防事宜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父子夜话,到扬州 大队人马沿着运河南下,通州、临清、济宁、淮安、清江浦,沿途的大小城市,都争相目睹连番北上勤王,多次大破建奴,阵斩建奴头目。主帅更被皇上新近册封为宁远伯的这支南粤军风采。 特别是在山东地面,自巡抚以下,德王等宗室王爷更是出城百里迎接。 德王扶起有些惊愕的李守汉,“爵帅不必多礼,本爵日前刚刚接到皇上诏旨,命本王及小犬、镇国将军等人往凤阳去,到祖宗面前闭门读书思过。” 守汉当时就明白了,这是崇祯变相的处置这几个被建奴俘虏过的皇室宗亲。既处分了这几个倒霉的王爷,又保留了皇家体面。 “本爵等人感念爵帅当日仗义出手援助之德,自觉亏欠爵帅甚多。想起当日爵帅在我齐鲁地面收买田庄土地,本爵等人虽然比起爵帅不敢自夸豪富,但在各地尚有薄田若干,索性便一并送给将军了!还望爵帅笑纳才是!” 守汉起初不明白这是为何,但是想想也就明白了。 这些人作为有罪宗室,送到凤阳皇城,马上面临的就是不是圈禁的圈禁,少不得要受到守陵太监们的勒索凌辱,这些不动产也早晚要改姓。与其说被人勒索了去,倒不如送给自己。以眼下尽人皆知的南粤军与太监们的关系,那些守陵太监镇守太监也会念些香火之情,勒索起来也会投鼠忌器些。 “那,本伯便谨代全军将士汗颜愧领了!”守汉命人接过德王幼子手中捧着的一本清册。草草翻阅了几页,那上面登记着济南被俘各宗室献上的各处田地庄园店铺作坊等不动产的明细。最令守汉兴奋的是,在济宁、东营、聊城、夏津、武城、滨州、泰安、菏泽、平原、德州、青州地区,竟然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土地是归这些宗室所有的。 “一个山东就这样,怪不得大明的老百姓要造反了!” 心中嘀咕了一句,但是表面上还要同这些官吏、有罪宗室虚与委蛇的周旋应酬。 在济南休整二日,德王等人收拾好行装随同大军一道南下,到凤阳祖宗面前读书思过去也!不过,守汉悄悄的命人给德王送去了二万银元,并交代他。若是有太监欺凌勒索他。只管写信告诉他。“本伯自然会为王爷讨个公道!”其余各位宗室也是视情况不同给送了多少不等的银子。 历来便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这一举动,令这群有罪宗室对这位朝野上下,不论文武都异口同声的的称他跋扈嚣张的李大伯爷感激涕零。 “李爵帅。真古之君子也!” 但是。沿着运河两岸南下的诸位将领们。却对守汉这一举动摸不着头脑了。之前用岳托和杜度换回了这群宗室,军中便颇有微词,今天又从这些人手中取得了大片土地。而且很多土地都是粮食产量很低的。这对于一不缺乏土地、二不缺乏粮食的南粤军将士而言,这些土地便是鸡肋了。 在几个旅长、团长的怂恿撺掇下,守汉的二儿子李华宝,悄悄到父帅面前一探虚实。 听完了儿子的来意,守汉什么话也不曾说,从旁边取过一件自己的衣服丢到华宝面前。 “告诉阿爹,这是什么?!” “阿爹的随身衣物。” 华宝倒也老实,只管说了出来。 “什么做的?” “用我南中所出的细棉布所制成。” “棉布从哪里来?” “棉布是棉花经过粗纺、细纺制成棉纱,棉纱再经过纺织制成。”华宝虽然生下来便是锦衣玉食了,但他也曾经无数次的跟随着母亲盐梅儿往各处去,不是为新移民布施医药,就是到村寨乡镇之中探访鳏寡孤独。所以,也不至于会说出棉布是从商号里买来的无知言语。 见儿子一口气说出了棉纺业的几乎整个流程,虽然中间有些粗疏遗漏,但也大概说的很清楚。守汉微微的点点头。 “儿啊!你可知这最初的棉花是从何地而来?” “这个?”华宝一时语塞。“我南中各处物产可谓丰富,唯独不出产棉花,此物大多是从天竺而来。或是以刀剑枪炮火药盔甲等物,同各处土王交易,或是在我南粤军在天竺所占据之地大举种植。除了棉花之外,便是小麦。这几年,儿子听说因为天竺战乱,各处军阀藩镇四起,对于我南中的军器需求量猛增,各处藩王都在大量增加棉花种植面积,隆盛行往天竺输出的货物里又多了不少的粮食以补充天竺的粮食不足。” 几年下来,泰卢固王朝和瘸狼帖木儿的后代莫卧儿王朝打得热火朝天,德干高原上,你来我往,信奉各种宗教的武士们用相同的武器将对方斩落马下。战争规模和残酷程度越来越大,对于隔海相望的南中军火便需求量也越来越多。再加上有个葡萄牙复在印度大陆上搅风搅雨,令即便没有卷进战争的王公们也不得不添加军备,防止附近不怀好意的邻居们突然闯进自己的庭院里来。 于是,用大片土地换取军备者有之,用那些贱民奴隶换取军备者有之,至于说用金银珠宝树木土产换取军备者更是比比皆是。 “但是,你要记住,打仗的地方一切都是不稳定的。从崇祯八年到现在这几年,每年的棉花来源和产地都在不停的变化,各个王公为了能够在战争中占据上风,一旦攻入对方领地,第一件事就是焚毁棉花田。打击对方的战争潜力。” “父帅的意思儿子似乎懂了,父帅的意思,可是要狡兔三窟?或者如同那些红毛夷所说,不能将所有的钱放在一个箱子里?我们的棉花来源也不能仅仅依靠天竺一处提供?” “不错。但也不全是。”守汉赞许的看了儿子一眼,对儿子的分析能力表示赞赏。 “眼下,我南粤军势头不错,内外拓展都要展开。各处的建设也是大量用铁用钢,还要向各处输出钢铁制品,换取我们需要的各类物资。这样一来,难免便会有些捉襟见肘。如何处置这样的事?” “两下里一凑,为父便只能选择在这齐鲁之地,特别是胶东登莱青三府择地种植棉花,以保证我南中这数千套纺纱织布机械所需。” 李华宝对于在这登莱青三府特别是在山东的德州、菏泽等处大举种植棉花是否能够成功之事多少有些怀疑。若是别人面对守汉的决定自然是“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但是。毕竟是父子面前说些私房话,当下华宝也不忌讳。当即便提出了自己的怀疑。 “父帅,在山东占据些地方,用来建设我南粤军北上之据点。这和围棋打劫、做眼一样。正是暗合兵法。只是儿子担心。这棉花能否在山东种植成功?若是种植不成,我们在山东又安置了至少数十万百姓,岂不是又多了一桩负担。要保障这些人的口粮?” 对于儿子敢于提出异议。守汉不以为忤反而颇为欣喜。儿子能够不畏惧权威,拥有自己独立思考的意识,这对于一个潜在的接班人来说是最可宝贵的素质。 但是,守汉又如何能够告诉儿子说,山东省是未来的棉花主产区?这一带出产的长绒棉品质最好?便是日后新疆的棉花都是在山东种植成功后向全国推广的? “阿宝,有没有想过,和你大哥、大姐一样,去管理一桩事情?你看,你大姐如今统带水师在海上各处行走,或护送商船,或打击海盗。你大哥华宇,如今在台湾做知府,为父从公文和他的家信中可以看得出,你大哥进步可谓一日千里。你打算如何?” “这个,儿子还不曾想过。” “也好!且不要急于一时。回去的路上好生想想就是。你舅舅派人送信来,预备着和咱们在留都汇合,之后一道经松江出海。这段时间你可以好生想想,或者请教一下你二舅。” “儿子知道了,见到二舅舅,定然好生向他请教。” 夜深人静,只有营地里偶尔爆响的灯火,伴随着远处运河的涛声传来。 不数日,大队人马来到了扬州地面。 随行的漕帮帮众早已向守汉说明,到了扬州便是到了南粤军的又一个家,从这里一直到松江府,大军的全部给养开销,完全由盐漕两帮办理报效,不劳动大军出一个铜板。 这也是两家对多年来南中方面与盐漕两帮密切合作的一份回报。从守汉开始通过盐漕两帮向内地销售精盐开始,两家的收入便大举增加。二十多年下来,当年为盐商们打工的苦哈哈们,已经扬眉吐气翻身做了主人。 靠贩卖官盐垄断引岸牟取暴利惯了的盐商们,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向盐帮众人提出批发些上好细盐来买,也好赚些银钱。 不仅如此,在此次北上勤王过程之中,因为漕帮帮众在山东地面大举帮助勤王军,或是搬运粮草弹药,或是拖曳辎重船只,更有那勇敢之人,各执刀枪在战场上帮助南粤军杀敌、救治伤员、看押俘虏。 事后论功行赏之际,守汉少不得将大小数百个漕帮头目,作为助战义民上报,请皇帝给予嘉奖。 因为有求于人,更何况挖了别人的墙角,需要弥合一下双方的裂痕,对于守汉提出的名单和要求,从内阁到司礼监,到崇祯本人,无不是足尺加三的满足。何况只是一些卫所武官的虚衔而已。 于是,盐帮、漕帮众人,名字前面都加上了某某卫千户、守备、总旗之类的头衔,官衔最大的一个,赫然是河防营参将某某。 一时间,扬州码头上,仪仗旗牌林立,到处都是身着走兽补子的前帮众头目。这副场景,看得那些同样是花了大钱弄来各种官衔的盐商们,眼热之余。不由得大骂“沐猴而冠。” 盐帮的司马帮主,漕帮的田帮主,对这一群脑满肠肥的家伙也是不满已久,双方的根本利益有冲突,自然不会关系融洽到哪里去,私下里打闷棍下绊子捅刀子的事情都没少干。不过,当面的一团和气还是要有的。 当下,少不得要得意洋洋的炫耀一番自家与宁远伯的渊源故事,渲染一下当日在长清,领着手下人等千里赴援。与建奴血战的故事。听得众人眼睛里放着绿光,心中咒骂不止。 “早知道这样,当日老子也去山东走一趟了。” 伞盖旌旗,伯爵仪仗由远而近。顺着运河河道而来。最早撞进众人眼帘的。是一杆巨大的大纛旗。杆高二丈。精木钢铁为之,旗大一丈,红绸缎为之。金绫为边,缨头饰以珠络,极其华丽。旗中上下左右四个方位,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图案,旗的中间,则是金黄浪涛日月纹饰。风浪一吹,旗帜翻腾。就给人以激情似火,热血沸腾的感觉。 这大纛旗,安置在大车之上,用钢铁扣件牢牢地固定在车上,以四匹烈马拉了,缓缓而来。围绕着大纛旗车,是四辆鼓车,每辆车上安置着大鼓一面,俱都是用整张牛皮蒙成,周遭满是铜钉。数个鼓手精赤上身,挥动着鼓槌,用鼓点调整着部队前进的步伐,将长官的命令传达到各营各队。 近万人的队伍,便在隆隆鼓声中,以万人如一人般的步伐整齐而来。 “妖术!定然是妖术!” 一个平日里自诩知兵,每每在酒席宴前大庭广众之中高谈阔论,如何带兵打仗的家伙,完全没有了往日里谈兵说剑时的意气风发,指着远远走过来的南粤军脸色苍白的惊呼。 “年兄,何以如此说?” 旁边几位社友有些惶惑的扶住他踉跄着要向旁边倒下的身躯。 “本朝练兵之人,无过于戚少保者,然戚少保之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皇皇巨著中也曾说过,以当日之浙江兵,临阵之时尚且每前行数步便要停下来整顿一二,方可保证队形不乱不散。” “诸位社友请看,此辈南粤军,数十里行来,若出左腿便数千人一起出左腿,若出右腿便齐出右腿。这又远非当年的浙江兵可以比拟。列位请想,难道那宁远伯练兵之术比戚少保更强?” “某家阅览邸报之时,便留意这样的言语,与建奴对阵,冒着建奴的箭雨火铳行至二三十步之内方才开火。这岂是血肉之躯所能够承受的?若非南蛮妖术,便是傀儡之术,以邪法控制人的心智,方才有此效果!此法,惟黑狗血和妇女经血可破!列位社友,可速速回府,在宅邸门口摆设马桶等物。以防不测!” 这厮这话,说的煞有介事,有理有据,听得周遭众人不由得颜色更变,顾不得看宁远伯大军开进的兵威盛况,各自撒腿便往城中逃去。 很快,这个谣言便在扬州城中不胫而走。一时间,扬州城中只怕除了隋炀帝杨广要给骁果军战士发老婆和正德皇帝要在扬州选美引起拉郎配这两件事以外,扬州城中从未有过这般全城慌乱的举动。一夜之间,瘦西湖旁满是马桶,二十四桥两端,尽是身怀妇女经血之物的措大在那里摇头晃脑。 “本伯闲暇时也曾读过先贤的文章诗句,里面颇多关于扬州的诗篇,什么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什么天下月色,三分无赖在扬州。此番有机会南下,本打算好生观瞻一番,不想天下三分月色没有看到,天下三分之二的马桶倒是看到了!” 在扬州文武官员仕绅富户为守汉准备的行辕之中,这位新鲜出炉的宁远伯未免对着文武大员们冷嘲热讽一番。 原本就是吃着当年李沛霆从扬州带回的几个厨师精心烹制而成的变形淮扬菜和点心长大的李华宝,更是一肚子的火气。原本打算到了被传说为洞天福地一般的扬州,可以好生领略一番淮扬风月,不想这香气不曾领略到,满城却是臭气熏天。 就着这个味道,如何能够品得出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水晶肴肉、松鼠厥鱼、梁溪脆鳝、八宝葫芦、扒烧猪头、彩蝶飞舞、扬州五亭桥、琵琶对虾、菊花海螺的味道? 如何能够吃得出三头宴、全藕宴的精髓? 什么“蟹脂膏丰斩肉美,镬中清炖鲢鱼头,天味人间有。盘中荷点双双玉,夹食鲜醇烂猪头,隽味朵颐留。”在这满城五谷轮回之所,遍地黄白之物的环境之中,如何能够品得出其中三味? “早就听得长辈说扬州是个好地方,所谓扬一益二,什么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更是听得扬州蒲筐包蟹、竹笼装虾、柳条穿鱼,本官和家父帅别无所好,唯有饮食一道。奈何,扬州如此对待我父子!” 李华宝的话,说得扬州诸多头面人物个个汗流浃背,口中赌咒发誓并无慢待抵制爵帅之意,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的无根谣言,令城中一夜之间便是马桶林立! 几年之后,当有官员得知谣言的出处之后,当即便有杀人的心思。只因为那个时候,城外已经是遍布敌军旗帜。 而当日宁远伯父子早已是愠怒之中拂袖而去。渡过长江直奔留都去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跋扈最是宁远伯 : 爽的情节来了。看看某两位大才子的嘴脸啊! 那啥,月票? “浆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 这条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似乎自从有了这个名字之后便充斥着浓郁饿的脂粉气,满是香艳暧昧的味道。十里秦淮,历史上便是有名的风流之乡。 南京城内的秦淮河源自通济门,却美在夫子庙。这里河水并不干净,有些发黑,单就河水而言,与美不挂钩。可在夫子庙、得月台、文德桥、石坝街、乌衣巷、朱雀桥、秦淮人家及长长的走廊之间不知怎么就显得美起来了。两岸民居与酒楼一家接一家,码头一个挨一个,晨钟暮鼓,人声喧哗。虽然说穷文富武,可是能够到南京贡院来参加考试的读书人,家里有几个和范进一样的?就算是家境一般,也少不得要穷家富路,多带着些银钱,也好结交一番同年学长,日后才能声气相连守望相助党同伐异。这群完成了八股考试有钱又有闲的文人墨客,向来便以风流才子自命,一旦那闲下来的心可想而知。 浆声灯影,烟岚雾霭,粉墙青瓦那是挡不住的诱惑。一面是腰间有钱又以风流自命的男人,一是琴棋书画精通,眉目间烟锁春山的女人,接下来可想而知。无数的故事就此产生。 古人所说的六朝金粉,十里秦淮。几乎全集中在这里。这里河宽不过20米,桥是一座接一座,一家一家的青楼,每当华灯初上之间,便上演一幕幕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场景。丝弦歌舞之声不绝,吟诗唱和之声不断。 同这样的场所相比,韦小宝同学成长起来的丽春院,便是路边摊和五星级酒店的差距。 秦淮河岸南,一座小巧精致的红楼上悬着媚香楼的匾额。河中的一条画舫上。灯火通明,一群衣着华丽,风度翩翩的读书士子,摇着折扇。正在等候佳人莅临。 这条装饰的极其精巧的画舫,可以容纳三四十人乘坐,最是夜游秦淮的绝佳场所。画舫上的船工,各个都是挑选的精壮汉子,收拾的干净利落,整洁的青布裤褂腰间扎着极宽的带子,腿上打着花布绑腿。 “年兄,不知今日可否有缘得见佳人芳容?” 来自河南商丘的复社才子侯方域,眼睛里满是期盼的摇着折扇,不时用眼角余光瞟着媚香楼上那几扇玻璃窗后的纱帘。 自从抵达南京之日起。侯方域便寄身夫子庙,每日与复社(明末抗清文学团体,怎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了?复社之人,抗过清吗?)朋友陈定生、吴次尾等赋诗饮酒,常抚卷自叹“读书异地。功名未就,家乡远通,况是佳人难觅,良缘未缔。”每日里便游荡在这销金窟中,不过好在有左良玉所赠金银,自然可以大把花钱。 俗话说,姐儿爱钞也爱俏。侯方域恰好是应了西门庆大官人所谓的潘驴邓小闲中的几个条件。有钱有闲有身份地位有名声,这样的大好青年,如何不在秦淮河上出名? 这一日,侯方域与好友杨龙友来至此处,恰青楼姊妹们正举行盒子会(明代南京妓业风俗,于每年清明前后举行。色艺俱优者比赛吹拉弹唱一连数日),席间一名女子李香君出类拔萃,侯方域一见钟情。 那杨龙友是个在秦淮河上厮混已久,惯会帮闲的,当下看出端倪。便极力撮合。 此时侯方域年方二十一岁,其父侯恂为户部尚书,此时虽身陷囹圄,但为东林党(明末爱国政治集团?)领袖之一,正是被江南读书士人尊崇的时候。而侯方域自己亦为复社骨干,其诗文已名冠天下,所谓的复社四公子之一。(嗯?似乎叫什么什么四什么的,都没有好结果。大家自行脑补去。) 李香君挣点妙龄,年方一十六岁,生的温柔纤小、宛转娇羞身躯短小,肤理玉色,慧俊婉转,“容可落雁,貌能羞花”正是风尘女子最为美好的一段年华。 被后人列为秦淮八艳之一的李香君此时早已因其色艺双绝、气质出众,而名动秦淮两岸,见她需“纳千金”。 侯方域虽有左良玉为其买单,但是这样的花销也是承受不起。于是乎,想出来了一个变通的办法。 今日,便是邀请东林前辈钱谦益前来,与秦淮河上众位佳人一道诗词唱和一番,也不脱一件名动下江的雅事。 “年兄请放心,以我对李姬之了解,其人其母都颇有侠气,可谓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与钱侍郎诗文唱和,便一定会出席。” 曾经以一手妙笔丹青为李香君绘制肖像,并且以《左传》“兰有国香,人服媚之”一语为她起名“香君”的杨龙友,自然要对这对母女了解得多。 正说话间,楼上一阵洞箫声飘然而落,二人抬头望去,只见楼宇间,一个美人剪影正在楼间弄萧,箫音犹如风鸣云端。弄萧之人正是正在梳妆的李香君,侯方域见佳人便在眼前,动情地解下自己随身佩戴的扇坠儿向上一抛,那扇坠越过窗纱,正落香君怀中。 “好!好!年兄果然是好!” “杨兄何以如此说?学生一时情动失态,正在懊恼唐突佳人,杨兄何以大声赞许?” “候兄不知,这李姑娘,因为身材娇小玲珑,被人爱称为香扇坠儿,今日候兄以扇坠相赠,岂不是正应了佳人佳名?” 香君满面通红,含羞微笑。而站在一旁此时二十四岁的妈妈李贞丽(又看到哪里有些不对的地方了!)随即取过香君的冰纱汗巾,从一旁镶嵌玻璃板的茶几上取过冰盘里的一串樱桃,用汗巾包上樱桃,抛至楼下。 这一幕引起了侯方域身旁诸多人的一片喝彩之声,美人青睐,莫要说是一串樱桃用汗巾包裹,就是丢下一颗石子也要当成宝贝一样珍而重之的收起来。 “世兄果然是少年英才。能够令佳人如此青睐。” 在画舫前如同众星捧月一般为十几个下江才子围在当中的钱谦益,手捻着梳理的根根见肉的胡须,老脸上含着笑意不住称赞着侯方域。 少顷,李香君打扮齐整。在李贞丽和几个丫鬟婆子的陪伴下,含羞带怯的从楼上下来,如弱风扶柳般来到门口。 钱谦益、侯方域、杨龙友等人眼前不由得一亮,作势便要上前迎接。 “这里便是李香君李姑娘的闺阁所在吗?” 数骑健马疾驰而来。为首的骑者勒住马缰绳从马上跳下,几步来到李贞丽面前,双手抱拳施礼询问。 “不敢当,大人是?” 李贞丽口中与来者客套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来人。她在这河上做生意,每日里见得各色人等不计其数,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什么样的人一望便知。那些人是读书人,那些人是官宦之人,那些是江湖豪客。那些是富商巨贾。 但是,眼前这几个人却是完全不同。 人如虎马如龙。 这六字便是她对眼前这几个骑士的评价。且不说那毛片漂亮,骨架高大的战马,便是马背上的那套鞍韂便绝非一般人家能够置办的起。何况,眼前这几个骑士。公然佩刀挂剑在街市上行走,其中还有人背上背着短火铳。胸前挂着赭红色的牛皮革囊。 而这几个人完全没有南京城中常见的豪门奴仆的骄横无礼,但是在眉宇神色举止之间,却可以看到一种浓烈的杀气,那种百战余生之人才有的杀气。 “这,不知贵上怎么称呼?” 见来人命手下从马鞍上取过几个织锦小袋,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十几颗大东珠,另有祖母绿、天青石、翡翠等物,五光十色,顿时令河上绚烂的灯火都变得黯然失色。 “我辈之名不值得一提,我家主上仰慕香君姑娘已久,今日特来拜会。命我等献上些菲薄之物,以博香君姑娘片刻。” 来人说得很客套,但是语气之中却是不容置疑。 口中说着,一张名帖便递到了李贞丽的面前。 李贞丽还为来得及接过那沉甸甸的拜帖,旁边伸过一双手来。抢过拜帖。 “嘟!你这粗野武夫,不知道这河上向来是读书士子与美人谈诗论画,鼓瑟吹箫的所在?尔等这些只知道抡刀弄剑之辈,也只好去丽春苑那种地方!这种地方也是你能够来的?!” 有前礼部侍郎钱谦益在场,有侯方域在场,杨龙友的腰杆子自觉很硬,他想不出在这南京城中如今又有哪个人能够同时得罪得起东林魁首和复社公子?敢于招惹他们身后庞大的势力? 草草的将拜帖看了一眼,杨龙友便将那拜帖丢到地上,“莫要等先生开口,识相的还是赶快走!” 李贞丽在灯光下看得清楚,来人方才那谦恭有礼的神情顿时变得狰狞起来,但是转眼之间又平和了许多。 “你,把我家主公的拜帖给我捡起来,跟我回去向我家主公赔罪。主公今日正在与几位贵客饮酒,当不会治你的死罪。” “去!”听了这话,不仅杨龙友笑了起来,正在整肃衣冠准备博得李香君等人青睐的侯方域众人也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 这南京城中有什么贵人他们不知道?又有哪家官员勋贵家中养了这样一群乡下佬家丁? “啪!”杨龙友抢步上前,用手中折扇敲了那人肩膀一下,发出一阵金属的响声,听得这一声响,李贞丽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来人外罩锦袍内里却是穿着甲胄! “告诉你家主子,还有那些贵客。就说小爷今天打了你了。如今要配几位前辈、同年夜游秦淮,有事便到这河上来寻我便是!” 杨龙友依旧是那么一副有恃无恐的腔调,在他身后的侯方域、钱谦益等人只管摇动着折扇含笑看着这一幕。 “仓啷啷!”骑手中有人拔出了腰刀便要发作,却被为首之人拦住。“南京城中,不可以造次!回去禀告主公,这里有人无礼!” 几个船工撑动手中竹篙,那画舫缓缓的离开了码头,望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几个疾驰而去的身影,钱谦益忽然心中一动。 “杨世兄,方才可曾看得清楚来者名帖上写的是何人?” “回禀牧斋先生。方才见这群粗人居然也敢唐突佳人,学生一时气愤,不曾看得清楚,似乎写得是什么卫儒拜上。这南直隶可有什么大人先生唤作这个名号?” 杨龙友干笑两声。 钱谦益却是有些笑不出来。口中品着这两个字,依稀记得曾经在那里见过,急切中却又想不起来。 “今日果然是佳时美景。”一个复社中人兴奋的指点着秦淮河上风光,“往常这里游船如织,丝弦琴声交错,虽然不乏佳作,然也有丝竹乱耳之时,今日我等却是沾了香君姑娘的光,这里今日如此清净!” 果然,秦淮河上往常遮蔽了几乎整个河面的画舫船只。各种七板子,此时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一阵风夹带着几声呼喊从岸上传来。 “漕帮办事,有贵客莅临!识相的都把河道让出来!” 数十个青衣汉子,挥动着短刀铁尺等物,在两岸不住呼喊叫嚣。 听了这声音。画舫上撑船的几个船工停住了手中的竹蒿。 “河中的那条船,还不靠边停船!你听不得我们说话?” “赖鼋头!我是白老五,这是媚香楼香君姑娘的船,尼玛的,你们这群一屁吊遭的家伙,也不看看是谁的船?” 船工头目满不在乎的回应着岸上的问话,在他看来。这想必是帮中哪位大佬要宴请某位贵人,到这河上来饮酒听曲子。 “媚香楼的船!?哈哈!帮主找的就是媚香楼的船!停下不要动!”岸上的那个被喊做赖鼋头的漕帮头目,带着几分狂喜叫喊着。 听得帮主找媚香楼的船,那白老五却不敢动了。以他的身份,被帮主三刀六洞,扔到长江里栽荷花。只怕也没有人敢出来说个不字。 船舱之中,一群老少才子们将这一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二人的南京官话声音又大,想装聋作哑都不能。 李贞丽眉头紧皱,用恨恨的眼神看着那个此时已经浑身哆嗦成凉粉一样的杨龙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不是你毁坏了人家的名帖。以咱的应酬手腕,无论如何也会应付过去,何至于此时这个尴尬局面? 那漕帮是什么人?一群江湖游侠儿!因为承运漕粮的缘故,官府对他们的很多作为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若是他们恼羞成怒,闹将起来,用些江湖手段,自己如何在这秦淮河上做生意? 李贞丽看过冯梦龙编著的三言二拍,里面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因为是她们这个行业从业人员的故事,印象最深。里面花魁娘子被官宦少爷以蛮野手段弄到西湖船上去,扒掉鞋袜丢到岸上,这段情节给她的印象最深。 “任凭你往日结交再多的公子王孙,此时也是无用的!” 白老五忙不迭的指挥手下将画舫停在河道之中,抛下铁锚,放下手中的竹篙,等候着漕帮大佬和他们所要宴请的贵客。 一队灯笼火把从五军都督府方向疾驰而来,数百名同样身着青布裤褂的精壮汉子在前面引领,口中不住的呼喝叫骂,示意路两侧的人们让开道路。 在秦淮河上谋生的人们哪个不是眉眼通透的?见到这样的派头早就将身子立在灯影里,闪开道路,等着看戏了。 数百个漕帮汉子身后,蹄声轰轰,竟是四五百骑骑兵,沿着秦淮河两岸疾驰而过,越过文德桥,两队骑兵交错而过,将文德桥与朱雀桥这一段河道,牢牢的锁住。见控制住了两桥之间这段河道,骑兵队伍中一声命令,两队骑兵拨转马头,对着河道傲然而立。 随着骑兵的封锁住了道路,近千名步兵隆隆而来,盔甲器械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但却不曾发出一声话语。见大兵到了,往常打开门做生意的那些小店铺,纷纷关门上板,留着一条门缝观看外面的动向。 这千余名兵士沿着骑兵们方才冲过的道路,分段布防,更在两座石桥上架起了四门佛郎机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这条孤零零在河道中央的画舫。 “不好!” 见这群军士们的动作,钱谦益懊恼的用手中元四家之一王冕绘制的折扇不住的敲打着额头。 “杨世兄,你惹下大祸了!” “牧斋先生,救我!” 见到这副做派,杨龙友心知不妙,自知怕是在无意之中为了给侯方域充场面,得罪了某个南京城中的大佬,不过,看这个派头,只怕南京城中的勋贵官员们也不曾有如此强悍的队伍。 “你丢到泥水之中的,那是李卫儒的名帖!以他对付士子的恶毒手段,世兄,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李卫儒?新近册封宁远伯的那位?据说一战便灭掉了数个建奴王爷?斩首数万?”李香君听了这话,不但不曾惊慌,反倒有些兴奋。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畏强权钱谦益 “咭!一介武夫而已,懂得什么济世为民之道?便是打了几个侥幸获胜的仗,那也是仰仗天子洪福,靠着我等读书人运筹帷幄之中,此辈上阵拼杀,方才有此大捷。当年此人初露头角之时,牧斋先生恰逢其会。说起来,此人能够在河西务获胜,也是靠着牧斋先生的一番运筹。” 见心爱的美人对那个被父亲旧部指责批驳的一无是处的李守汉感性兴趣,不由得侯方域醋海生波,免不得要将李守汉的功劳贬斥的一文不值,只是运气好赶到节骨眼上了,言辞之中似乎当时只要是个人在那里,便会立下这份惊天之功。 听得侯方域这话,杨龙友的脸色恢复了一些血色,用劫后余生的神情看着侯方域和钱谦益。舱中的一群才子们也开始纷纷指责李某人的骄横跋扈之处。 “吴桥之变,此人大肆屠戮友军,令左镇在各处平贼之时,颇为吃力。此人当真是为贼寇张目!” “长清之战,上报战功说是斩杀岳拓等奴酋,乃是虚报战功!既然说斩杀岳拓等,为何只有盔甲旗号,不曾有尸首?!若是夏季炎热倒也有话语推脱,长清之战时,尚且为冬季!尸首岂能生变?!” “不错,此人之骄横,之跋扈,日后为祸我大明之深,荼毒我士林之惨,只怕比前宁远伯李成梁更甚!” 几个才子在舱中义愤填膺,说得慷慨激昂。 倒是令坐在一旁调弄乐器的柳如是扁扁小嘴,朱唇轻启,说出了一番言语。 “列位才子果然高见!一番高论令小女子听得茅塞顿开,如拨云见日。以列位之高才,他日必为朝中阁老之位。” “果然是柳姑娘二目如电!有识人之才!” “那,既如此,李某部众便在舱外,列位阁老何不出舱去。将此辈喝退?莫要只在舱中高谈阔论?” 柳如是不轻不重的几句话,用她银铃般的声音说出来,却如同噼里啪啦的打耳光声,将侯方域以下众人的脸打得辣的。 “咳!咳咳!”钱谦益干咳了两声。“河东君说笑了。诸位才子乃是一时俊杰,日后要为国家出力,要有大事业要做。须的留下这有用之身,岂能效仿那市井屠沽之辈,冲将出去,与李某爪牙厮拼对打一番?” 几个才子心中这才舒服了许多,无不对东林前辈钱谦益高挑拇指,果然是修炼的炉火纯青!这话说的,将自己的胆怯说的如此义正词严,伟大高尚的。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无耻的事情能够难得到钱侍郎?如今有钱侍郎钱大先生在此,还怕他李守汉作甚?! 正要说些话吹捧一下钱侍郎,河岸上蹄声嘚嘚,数十匹骏马驰过,一辆玻璃马车在数十个亲兵的护卫下停在了媚香楼前。 这辆装饰的极其精巧奢华的马车立刻引得船上众人的眼光。几个读书人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这车不知道要用多少银子多少宝物才能装饰成如此模样?!” “船上可是李姑娘当面?在下南粤李守汉,仰慕姑娘久已!今日恰好有缘路过南京,特来拜会!姑娘切莫嫌弃李某来得唐突!” 守汉到秦淮河上来见李香君,自然不能全副执事仪仗旗牌的来,乃是在赴了南京城中一群勋贵公请的宴席之后,由王业泰陪同他一起来的。 王业泰也不是一般人物,他的祖上便是以军功封了伯爵的心学大师王阳明。他是明朝最后一代新建伯王先通的次子,王先通甲申之变死于北京,福王在南京即位后,便封王业泰为新建伯。元旦时受封新建伯爵位,然后六月便死去。关于他的说法有两种,第一种是被俘后宁死不降被斩首。第二种是在余姚跟清妖死掐然后死于乱军之中。比起成群结队的到城门口迎接建奴的东林党,王业泰也算一条好汉,不曾辱没了祖宗名声。 “世叔,方才贵护卫说,羞辱您的鼠辈便躲藏在这画舫之中。小侄愿意为您前锋!”王业泰祖宗以军功平乱起家,自然对同样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好汉敬佩之至,尤其对方还是杀得鞑子。 “儿郎们!上前,将冒犯宁远伯的贼子拿下!” “奉令!” 近卫团的士兵在团长鲁云胜的带领之下齐声怒吼,各自持着兵器往前踏了一步。火铳手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更是取下火铳,将铳口的防尘帽儿取下,黑油油的铳管在灯火下闪烁着光芒。 南粤军的火铳之凶狠,早已被传扬的大江南北尽人皆知,撑船的白老五等人见两岸数百个火铳口齐刷刷的盯住了自己这条船,这样狭窄的河面,如此多的火铳,一轮发射下来,只怕在船头的自己先变成马蜂窝。 “白老五!把船撑回来,没有你的事!帮主有重赏!” 撑船的白老五看看岸上的漕帮兄弟,再看看船舱里的米饭班主,正在拿不定主意、犹豫傍徨之际。 岸上,柳树旁,站在鲁云胜身旁的一人早已怒火万丈,“鲁大人,和他们费那许多的话作甚?!看某家手段!”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件物事带着风声,从众人耳畔飞过。 “啊!” 吓得白老五等人惊呼不止,一支长枪钉在船头,若不是矛尖的倒钩阻挡,怕是在这样短的距离上会刺穿船板,而矛杆尾部的圆环在弹性形变的作用下还在微微颤动, “李少保,到秦淮观赏河上风光,本是一件风雅之事,何必又命手下这许多虎贲忠勇之师如此苦苦相逼?小女子不才,愿意以一曲相赠,以饷众位将士!” 一个清冷高傲的声音从船舱内传出,接着便是几声铮铮作响,却是说话的柳如是正在调弄琵琶。 跟着,便是一阵如铁骑突出,银瓶乍破的乐曲声响起。 曲调中,似乎有松涛阵阵,伴随着千军万马的呼喊厮杀之声,听得河岸两侧的兵士们一个个热血如狂,想起了当日与建奴作战时的情景。想起了那些倒在齐鲁大地上的同袍兄弟,不由得双眼含泪。 “这是什么鬼曲子?!怎的令某家想起了咱马家倒在浑河岸边上的那些前辈?”方才投掷长枪出去的马波云,有些发怔。 坐在岸边与王业泰说话的李守汉,隐约却听出了这曲子似乎和自己听过的二胡名曲听松有些暗合之处。这柳如是果然是冰雪聪明之人。用金兀术被打得大败的典故来给自己听,暗中拍了自己的一记马屁,有这一番香火因缘在,自己便不好再发作。 “河东君果然是雅人!”听得王业泰悄悄的介绍了演奏曲子的乃是著名的柳如是,守汉也开口回应。声音在不宽的河面上传得很远,在这寂静的深夜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既如此,某家便也有一曲回赠河东君。奈何某家手下都是厮杀汉子,只有铜板铁琵琶,高歌一曲大江东去的,却来不得杨柳岸晓风残的。望姑娘海涵。某家这里先行告罪了!” 听得守汉在外面的话,柳如是与李香君二人不由得相视莞尔一笑,这位李大人,倒也不是象方才舱中众人所说,那边粗豪鄙陋。这一番话说出,暗中点出了自己乃是豪放派的根骨,来不得婉约,却正是带兵将领的身份。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威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矜,一呼同袍于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千余人齐声高歌。这番气势却是见惯了丝竹五弦的秦淮河上众人从未见过的。往常见惯了的都是涂脂抹粉的矫揉造作男子,写的些吟风弄月,哀柳葬花言语,阴柔之气有余,阳刚之气却是半点也无。而这曲子却是恰恰相反。如洪钟大吕一般,更难得的是千百人如一人的齐声歌唱,曲调中的豪放、骄傲,更是溢于言表。 李贞丽听得这曲子,不由得浑身一热,突然觉得胯下花径有些湿润。偷眼望望李香君,也是浑身颤抖两颊绯红,想来这小妮子也是动了情。 说话间,画舫已经被船工们撑到岸边,几个船工立刻将缆绳抛到岸上,搭好跳板几步便站到了漕帮兄弟之中, “哪个是刚才污损宁远伯名帖的狗贼?” 马波云领着几个白杆兵率先跳到了船头上,手中长刀半露,眼睛里满是凶光。他奉叔祖母之命,从石柱出发沿江东下原打算在南京上岸之后沿着运河北上京城,去面见李守汉。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历年来石柱的白杆兵连番征战,损失惨重,从人员到甲杖器械无一不亏欠甚多,当年威名赫赫的石柱白杆兵已经是外强中干了。虽说在武昌也可以买到品质精良的上好器械,奈何石柱实在是太穷,拿不出那许多的银子,无奈之下,秦良玉便书写了一封书信,打算到同样是土司官的李守汉面前碰碰运气,能否赊购一批军械? 不料想刚刚抵达清江浦,马波云便迎面碰上了李守汉的行军大队。一番谈话之后,守汉很是慷慨的答应给他三千套盔甲,五千根矛头,其余附属器具一应俱全。 “石柱马家、秦家素来为守汉敬佩,这些东西将军只管拿去用。代本伯多多拜上秦总兵!” “那价款该当如何?”马波云有些胆怯的问,有了这些盔甲兵器,稍加时日,白杆兵便可以恢复当年的雄风,仍旧是天下强兵之一。可是,如此众多的器物,却不是僻处石柱的马家一时凑得起价款的。 “有便给,没有便先用着,实在不行,可以用石柱出产之物抵扣便是。详情可以同商号掌柜去谈,我们只管饮酒便是!” 宁远伯如此仗义援手,马波云如何不遇事奋勇? 见几个明显不类中原官兵的蛮悍之人跳上船头,舱内的诸多平日里慷慨激昂以天下为己任的才子们纷纷将身体尽量缩成一团,将试图躲藏在众人身后的杨龙友闪了出来。 “龟儿子!日你个先人板板!老子在峨眉山吃猴儿脑壳时,那些猴子也就是你们累个样子!把同伴推出笼子去!” 用川音骂了一句,马波云命手下白杆兵将杨龙友拖到岸上。 见岸上那群如狼似虎的兵士将杨龙友按到在泥水当中,用包了铜皮的刀鞘狠命抽打起来,打得众人两股战战,一阵尿急。 见打了十几下。钱谦益觉得时间火候差不多了,整整衣冠,潇洒的走到船头,“宁远伯。莫发虎狼之威,暂停雷霆之怒,且听下官一言如何?” “你又是谁?”老实说,守汉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钱谦益本人。上次勤王之际,人多场面混杂,虽然和这家伙碰过头,但是印象却不那么深。 “前礼部侍郎,东林贼党头目,钱谦益便是这个老不修!” 一旁的王业泰为守汉低声介绍。 “原来是这厮!” 见钱谦益在船头拱手施礼,守汉却并不理会。转过身询问王业泰。 “世兄。我大明会典之中,见了上司该如何行礼?” 如今守汉有封爵在身,平日一般官员除非是该管上司,见了守汉都要叩头报名参见,若出征在军。与总督上首各官,平级见礼便可。 当下王业泰朗声将大明会典之中关于此项制度条文说出,在场众人听得无不清楚。 钱谦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比起岸上的灯火来得还要绚烂。本打算出来以自己侍郎的身份同这位新鲜出炉的宁远伯打个哈哈,将这个事情揭过去,日后在江南还可以博得一个回护读书士人的名望,却不想这个家伙居然将大明会典搬了出来。若是不依他。这厮只怕会用强,若是依了他,自己在文坛士林中的多年声望便要丢进长江直入东洋大海中了! “怎么样,钱侍郎,是您向宁远伯行礼报名呢?还是咱安排人帮忙?还有,您身后这些人身上可有功名?”王业泰久居南京。对于这群读书人的作为嘴脸早已是深恶痛绝,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岂能放过? “难道让学生饱读圣贤道德文章之人向这无知山野匹夫行礼不成?”侯方域在身后有些恼羞成怒,他虽然名气大,但是身上功名却只是一个举人而已。同守汉的官职差使爵位比较起来。任何一项都不占优势。唯独可以聊以自慰的,便是他所谓的道德文章。 “钱侍郎,你身后这些人,是什么功名?本身官职是什么?”见钱谦益兀自不肯下拜行礼,守汉又给了他一记耳光。 “在下商丘侯方域,不知宁远伯为何定要我等向你行礼?”侯方域抢上前来,剑眉挺立、目光如炬,怒视李守汉。 “宁远伯,学生敬你几次万里入京宿卫勤王有功,便容让你三分,不想你却是如此恃强凌弱,欺压同僚,侮辱士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说不得,候某今日就要替这位杨兄、替天下读书人讨个公道!” 见侯方域出来出头,一船的下江才子们登时有了胆气,也都做出正人君子指斥奸佞的姿态,和侯方域同仇敌忾,各自拿出一副浩然正气在我胸的神情恶狠狠的瞪着李守汉,仿佛马上就要和这跋扈嚣张的家伙流血五步颈血相交了。 “李守汉,你未经有司许可,擅自带兵进京,是何居心?” “李守汉,你擅作威福,妄自出警入跸,僭越之心,昭然若揭!” 。。。。。 一时间,叽叽呱呱的指责之声响彻树梢,令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李贞丽嘴角冷笑不知,“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来人!查一下这些人可有官府出具的路引在身上!没有路引者,绑缚有司问罪!” 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政府部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路引‘实际上就是离乡的证明。但是这项制度崩坏已久,这群读书士子又何尝随身携带此物? 当下数十个兵丁一拥而上,将侯方域为首十余人拉扯到岸上,便开始索要路引。这又上何处去找? “禀爵爷,这些人身上都没有路引,是否按照奸狡之徒送给有司问罪?”鲁云胜大声汇报,也是说给众人听的。 “也好!如今献贼作乱,焉知他是否会派遣细作潜入留都。意图骚扰陵寝?” “我等是读书人,在贡院有名号,绝非奸狡之辈!”见守汉将一顶流贼奸细,准备骚扰孝陵的罪名扣上来。不由得众人吓得口中分辨不止,浑然忘记了方才指责李守汉的浩然正气。 “贡院的读书士子?可曾还记得太祖洪武爷在位时颁下的十三条圣训,从国子监到府学州学县学都有,叫生员务必遵守,尔等不思好生读圣贤书,流连风月场所倒也罢了,公然违背太祖圣训,可是觉得朝廷法度荒废?欺负某家执法钢刀不利?!” 朱元璋定下的十三条圣训,特别是第三条,“军民一切利病。并不许生员建言。果有一切军民利病之事,许当该有司、在野贤才、有志壮士、质朴农夫、商贾技艺,皆可言之,诸人毋得阻当。惟生员不许!” 朝政得失利弊,相关官员、山林隐逸、百姓农夫、商贾小贩都可以评价指摘。唯独不许生员来唧唧歪歪! 有的人认为这是朱元璋要生员们安心学习,不要议论朝政耽误了功课,但更多的人觉得他根本是想钳制言论,因为在这个时代,除了秀才生员之外,普通百姓、贩夫走卒以文盲居多,就算给他评议朝政的权力。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呀! 于是,读书人的主体,生员不准议政,普通老百姓可以议论却没有相应的能力,等于叫全国上下通通闭嘴,一切悉听朝廷安排。 见守汉搬出了朱元璋的陈年旧帐。众人却又是不敢说话了,这场官司就算打到任何地方,怕是也没有人敢出来给侯方域等人说话。 “举人是吧?!便是知府见了我家爵帅也要叩头行礼的!何况你们区区一群举人!来人!伺候着!” 鲁云胜一声吆喝,几十个肃立在侯方域们身旁的近卫,各自心领神会。两个人伺候一个,一人猛地抬腿猛踢侯方域的小腿,候大公子吃力不过,一头倒向前去,两个近卫按到在地强力将他给守汉叩头见礼。 “伯爷!这!这未免有些过分了!”见守汉丝毫不给这些人留面子,弄得方才还是诗酒风流的一群人哭嚎动地,简直就成了刚刚被东家少爷强奸的丫鬟一般。钱谦益愤然而立。用手指点着守汉便是要一副以死相拼的尊容。 “你擅自带兵进留都,擅作威福,便不去说了,你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折辱读书士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口中说着,钱谦益便将袍服前襟掖到腰带上,作势便要与守汉拼个你死我活的阵势。 “钱侍郎,宁远伯几时带兵进京了?” 说话的人远远的被一群骑手簇拥而来,却是诚意伯刘孔昭,如今已是太子少保、领南京右府提督操江兼巡江防。同领南京前都督府的成安侯郭祚永,加上世代守备南京的魏国公徐弘基等人,算得上是南京城中的实权勋贵。 见提督操江衙门的诚意伯来了,便是李贞丽平素交游再广,往来的达官贵人再多,也不由得心惊胆战,不怕官,只怕管。一个漕帮便可以给她媚香楼寻出无数的麻烦来,何况这位手握兵符印把子的? “诚意伯!休要睁眼说瞎话!不曾带兵进京?这许多的刀枪火炮须是假的不成?不曾擅作威福,往日喧嚣繁华的所在,如何变得如此萧条冷落?不曾折辱士子,这些名动江南的才子,如何向他行礼叩拜?” 钱谦益见已经撕破了脸皮,索性便大作一篇文章。横竖如今诚意伯在此,李守汉绝对不会把自己如何,少不得还会因此给自己博得一个不畏强权,面斥暴政的名声。 “钱侍郎,你也曾在礼部居官,如何不知大明礼制典章各项文书制度?” 刘孔昭跳下来马,见柳树下十余个往日里眼高于顶的家伙被蹂躏的垂头丧气,不由得心中大乐。但是这嘴巴官司,还是要同钱谦益打一场的。 “兵是什么?领着国家钱粮,拿着朝廷器械的才算是兵,才算是军。您可以随意问问,这些人有一个从朝廷领过一粒米一文钱的吗?照大明制度,这些人顶多算是宁远伯的家丁而已。试问,宁远伯带着家丁到南京行走,有何不可? “你!” 钱谦益一时语塞。” “不错!咱们家的白杆兵也是不曾拿过朝廷钱粮的!都是以家产充作军饷!”一旁的马波云也忍不住帮腔。 “那,这宁远伯可曾有出警入跸之荣宠?如此作为,不臣之心,可见一斑!” 所谓出警入跸,谓帝王出入时警戒清道,禁止行人。钱谦益方才便发现守汉出入时候的仪仗。 “本爵何处何时有此作为了?” 守汉又一次开始装糊涂了。 “方才却是你来之前,将这秦淮河上驱赶一空,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繁华景象!” “哦!看来钱侍郎是这秦淮河上的常客。不知道身为礼部官员,流连于此,可曾知罪?!” “启禀宫保爵帅,方才却不曾是宁远伯手下驱赶街市,清道警卫,乃是我漕帮之人办事,寻找人手。宁远伯不过是恰好赶上了。”漕帮田帮主出来为自己的财东辩驳。 “你们!”钱谦益眼前一阵发黑,不由得向后倒去,原来人居然能够无耻到这种地步!居然比读书人还要无耻! : 唉!不知道昨天是怎么回事,明明上传了,结果到今天才发现居然没有成功!唉!全勤奖估计没了!大家把月票投出来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 南京风波 一场风波便以钱谦益灰头土脸的向诚意伯刘孔昭等南京勋贵求情告饶,侯方域等下江才子向宁远伯李守汉叩头参见,而那个倒霉蛋杨龙友,则是因为辱骂朝廷大员,国家功臣而被丢进南京镇抚司的大牢之中,去享受全方位的身体服务了。 便是侯方域本人,也在第二天得知,因为其罪臣之子的身份,不得参加本年和明后两年的乡试。 更加要命的是,当晚,刘孔昭虽然有着官身不便明着进入媚香楼去听李香君抚琴唱曲,那李守汉可是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媚香楼。与候大公子不同的是,李守汉这个伯爷有着一个南京勋贵公推出的小伯爷王业泰做清客陪同前往,更有漕帮田帮主在一旁点头哈腰的伺候。 当侯方域几个书生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向夫子庙自己的下处走去时,不由得含恨望着灯火通明,周围被数千人围的水泄不通的媚香楼,听得楼内隐约传出的乐声和女人的话语声,侯方域咬碎了牙齿。 这样的仇,不亚于杀父、夺妻。 “某家有生之年,若不能令李某身死国灭军消,死后不以棺椁入葬祖坟!” “兄台,我等定然帮助你一雪今曰之辱!重新夺回美人!” 几个难兄难弟各自扶持着回到下处延请郎中治病疗伤不提。 守汉领着手下人在南京休整数曰,也往紫金山孝陵前去拜谒一番,之后便是与南京各部各处衙门往来宴请,同各家伯爵、侯爵、国公们互相走动。私下里,勋贵们对于自己的团体里多了李守汉这样的一个强悍新鲜成分也是颇为赞许。 而为了三省海防兼理缉私事宜这个差使,守汉也少不得要与勋贵们称兄道弟,酒肉征逐。许出了不少的好处,各类南中急需物资的采办,南中所处产之物在南直隶地面的销售,以及双方约定了海上商船的旗号与每月给南中水师的税费等等一系列庞杂繁复的事情。并且与提督江衙门的诚意伯刘孔昭在魏国公为首的一众南京勋贵见证之下,签订了江海联防条文。为的便是防止有歼狡之徒勾结倭寇以及西洋红毛夷效仿广州之事,从吴淞口溯江而上,偷袭南京,搔扰陵寝。 在条文中,最令勋贵们兴奋的内容不在于南粤军与南京五军都督府和江衙门的联合防务,条文中约定,南粤军水师见到悬挂有江衙门颁发的船只,不超过两千料吃水,数量不超过五艘者须无条件放行,并且保证航行安全,每年度所颁发旗帜不超过五十面。超过后须经江衙门会同南京守备衙门行文南粤军报备领取。 这一举动无疑将南京勋贵变成了南粤军的强有力支持者。一时间,南京城内各个国公、侯爵、伯爵们联合起来邀请守汉和隆盛行的管事们。忙得守汉和手下人等四脚朝天,幸好李沛霆从辽东及时赶回,将各类辽东土产分赠与各处官员勋贵之后,少不得守汉的人缘指数又提升了不少。 便是李贞丽、李香君母女二人处,李沛霆也派人送去了大东珠一升,上好人参十斤,玄狐皮二十张其余各类器物土产若干。这对母女虽然也见多识广,但是在众多珠宝器物面前却也不能免俗。 更令守汉兴奋的是,沛霆将一个如同白桦树般挺拔,眼睛似海子一样清澈的女孩带到了他面前。 当听得这个风采绝对与现在流行的审美标准格格不入的达斡尔族女孩唤作傲蕾一兰时,守汉差点被一杯热茶烫掉了舌头。 “你的箭术如何?”守汉见到傲蕾一兰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这个。 接过身旁亲兵递过来的铜胎铁臂弓,傲蕾一兰微微试了试,口中轻声喝了一声,那弓便被拉得如满月相仿!认扣填弦,傲蕾一兰将一支狼牙箭搭在弓上,略微四处瞄了瞄,右手一送,弓弦响处,两只楼鸽被一箭贯穿! 听得李沛霆讲述了一番在索伦部的见闻,得知这个傲蕾一兰身上担负的重任,守汉也只得在众人“主公,为了南中的利益,您只得受些委屈”的劝告声中,心中一阵阵窃喜的在南京城中又一次请了一次客,宣布本伯纳宠之喜。 便在这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气氛中,南京城中却在一些角落里孕育着风暴。 当守汉连续几曰在傲蕾一兰如同小野马般矫健的身躯上宣泄精力,被傲蕾一兰两条长腿和小麦色的皮肤迷恋的如醉如痴,浑然忘却了这个姨太太似乎和他的长女李华梅年龄相仿,只管哀叹着岁月不饶人的时候,隆盛行的商情调查室主管木牙狗急吼吼的闯进了内宅之中。隔着门缝用怪异的腔调向他禀告新的敌情。 守汉倒是对这样的情景习惯了,按照他定下的规矩,几个情报头子,可以直接进入内宅向他禀告紧急军情,“哪怕就是我正在和老婆办事,你们也可以到床头来!”不过,这么多年来还一直没有人这么干过。 倒是把傲蕾一兰吓了一跳,急忙找寻床头的衣物,捎带着将一把呲铁钢刀握在手中。守汉一双手在一兰光滑的皮肤上搜掠了一番,低声在她耳畔安慰了几句,隔着门户询问木牙狗何事竟至于此。 “主公,南京城中,似乎又要有人!” “?那应该由守备徐国公处置啊?!何必你我惊慌?”命亲兵打开门,守汉拉着傲蕾一兰走了出来,在廊下寻了一处荫凉所在听木牙狗说话。 “主公,若是一般的事,属下也懒得管,但是,各处暗桩报上来的情形,怕是有人要对主公,对我南中各处商号不利!” “何事?竟然让你慌张到如此地步?”守汉瞟了一眼身后的幔帐,那里明显藏着一具高挑曼妙的身躯。 “主公,有确凿的消息,有人在暗地里组织,煽动读书人罢课,罢考,商人罢市。” “原因?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主公,有人说,主公新领的这个海防缉私的差使,便是为了断绝江南人的生路而来。货物不得出海,曰前又签了江海联防,升斗小民们勤巴苦做做了些东西,不能出海,不能过江,百姓们的曰常用度便无法办理,少不得要到我南中商人所开设的店铺里借些粮米钱财使用!” “好大的胆子啊!居然要到我的店铺里来发财?”守汉听了这话,不怒反而发出一阵笑声。 “此辈说,是主公为了搜刮江南民脂民膏,而出了这个竭泽而渔的主意给皇帝,皇帝一时被主公蒙蔽,便昏头昏脑的答应了!所以,领头的几个人便说要为国锄歼!” “所以,属下恳请主公出城暂避一时,这里的事情由属下来处置便是。” “你打算如何。。。。。。” 守汉正要询问木牙狗,如何处置这次群众运动,门外的承启官低声报道,“主公,有客人前来拜访。” “什么人!?老子这里有事情要处置,不见!” “主公,是媚香楼的李贞丽李老板。她说有关乎主公一世英名的事情前来相告!” 听了这话,不由得守汉精神为之一振。脑子里登时浮现出了李贞丽那张俏丽中略带着几分英气的脸。 这个时代的士大夫们都有着近乎于病态的审美标准,喜欢十二三岁小女孩的萝莉控大有人在,而像李贞丽这样二十多岁的轻熟女,或者干脆就是女孩最好的一段年华却已经被目为人老珠黄。守汉每每见到这样的局面,不由得都是心中不住跺脚之后大骂暴餮天物啊!然后又是一阵阵的狂喜。 “快请!” 一身箭袖袍服,做男子装扮,越发显得英姿飒爽的李贞丽令守汉暗自吞咽了一下口水。 “爵帅近曰有纳宠之喜,在下不好前来打扰,奈何近曰城中纷传,少不得当年苏州之事要在留都上演。在下未免有杞人之忧,担心爵帅身为国家栋梁,若是被此辈所折辱一番,未免有些英雄气短,特来相告一二,望爵帅早做防备。” 世人对李贞丽的评价便是美而有侠气,李守汉心中暗自叫道,果然是诚不我欺也! 不管怎么说,人家不惜冒着得罪那些幕后作的黑手危险前来自己这里报信,守汉当然要表示一番谢意。当下便起身整肃衣冠,恭恭敬敬的向李贞丽作揖行礼。 “多谢李姑娘甘冒大险前来报信。守汉这里谢过了。” “哪里话来,爵帅麾下雄师猛将甚多,当不会把此辈放在眼中。在下只求爵帅一件事。” “姑娘请讲。” “爵帅若是要平息风潮,万望少杀些人。” 好聪明的女人!怪不得能够在十里秦淮上独树一帜,调教出李香君这样的人物!一下子就猜到了守汉打算在南京城中大开杀戒的心。 “既然姑娘开了金口,守汉焉有不从之理?只要此辈行事不要太过分,守汉自当约束部下,不得妄动。” 说话间,有人捧着一个长条木盘而至。 “久闻姑娘有侠名,此物正配姑娘。” 木盘中,一柄绿鲨鱼皮鞘金饰件金吞口,刀鞘上镶嵌着几颗宝石的漂亮倭刀吸引了李贞丽的目光。 “此物乃是倭王德川所贡,正配的上姑娘这般漂亮人品,若是交给我手下那群粗鲁军汉,只怕要明珠暗投了。” 事实上,这种漂亮精致有余,实战效果不足的刀,便是最适合李贞丽这样的人物。 果然,听得此刀乃是倭王所贡之物,守汉又赠给自己,当下喜得李贞丽立刻上前取过此刀便在庭院中舞动起来。 “这位姐姐好漂亮!”幔帐后,傲蕾一兰一声娇叱,一跃而出,手中同样擎着一口长刀。 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登时吓得李贞丽一跳,不过仔细看去,却是一个如蓝天白云般纯净明亮的异族女子,虽然看上去不漂亮,但是却令人耳目一新。 以李贞丽看女人的专业眼光,立刻便看出傲蕾一兰的好处:腿长、腰肢有力,背部挺拔,身上骨肉匀停,肌肉结实,皮肤光滑,想来定是男人的爱宠了。 “这位妹妹,想来便是爵帅新纳的如夫人了?”李贞丽从头上拔下一支钗环,钗头上凤凰的口中衔着一串细小的珠子,“姐姐来的匆忙,不曾带礼物给妹妹,这支钗便暂且作为礼物了。” “谢谢姐姐!”傲蕾一兰倒也大方,将李贞丽所赠之钗当即便插到发髻之中,“姐姐,一会您到我那里,我那里有从老家带来的东珠,您挑几颗走!”她依旧还是辽东傲雷家那个淳朴的小女孩心思。 “不过,您得告诉我,您这刀怎么舞的这么好看,我耍起来,他,却总是皱眉?”傲蕾一兰嘟着嘴用刀柄指着在一旁哭笑不得的李守汉。 以李贞丽的交际手腕,对付傲蕾一兰这样来自深山老林的小女孩还不是手到擒来?见守汉身旁聚集了几个要员,想来有公事要处理,当下便拉着这个新手帕交往别处去研讨实战刀法与观赏刀舞之间的区别去了。 “主公,我们要不要知会一下守备府?”木牙狗依旧是那副怪腔怪调。 “不必!南京这里,他们是地头蛇!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他们如何不知道?传令下去,将各处商号的贵重物资货物先行送到松江或是江面船上。只留下些曰常周转的就可以!” “那,属下要不要派人悄悄的去将为首的人,”木牙狗仍然是波澜不惊的,只是用手悄悄的比划了一个动作。 “不必!且先看看!” 守汉可不想被人再写出一部五人墓碑记来,明明是暴力抗税行为,硬是给洗地洗成了反抗。 明末的工商业阶层己经极为骄横,地方经济完全不受中央控制,政斧内部也充满他们的利益代言人。可说明末的中央政斧,己经对地方经济没有丝毫的财政控制权。 而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商人阶层动辄便以联合罢市这一个大杀器祭将出来使用。 嘉靖年时,政斧曾禁止各处铸私钱,结果各处商人联合罢市,货物飞涨,政斧无奈,其禁遂废。万历年,眼下的崇祯年,官府每每要从商人手上收税时,只要商人一罢市,官府便无可奈何。 如果南京城归守汉管辖,自然有一套处置这种罢市行为的办法,可惜,他只是路过此地的客军,犯不上出头来办理这些恶心人的事情。尽管知道这事的最终目的是指向自己,指向南粤军,但是,处理这样的事情,南粤军绝对不能出手! “二哥,你出面,今晚请司马和田二人吃饭,就说有生意要和他们谈!” 守汉打算用群众运动来对抗群众运动,你们不是裹挟了商人罢市,学生上街吗?那就休怪我动员盐漕两帮的势力了! “主公,盐帮的司马帮主,漕帮的田帮主,在行辕外投帖求见!” 未等落座,二人便噗通一声跪在守汉面前。 “我等管教手下不严,险些为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差点铸成大错!特来向爵帅请罪!” 这话是从何说起?守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很淡然的命人将二位当家扶起,坐下说话。 “本来我正在与李大掌柜商议,准备请二位当家今晚前来小酌一番,顺便有桩小生意与二位当家谈谈,既然二位当家来了,那便方便了。” “爵帅,您如此看顾漕帮,敝帮上下都是感戴您的恩德,但是,今曰敝帮有人冒犯爵帅虎威,却是万万容不得的!” 漕帮田帮主痛心疾首,不住的以头叩击青砖地面。 看二人这份做作,守汉大概猜出点眉目,但是却又不太能够确定。 “起来说话吧!树大有枯枝,你们两帮上下帮众何止百万,有几个见利忘义作歼犯科的也是在所难免。” 果然,二人开始向守汉说明此番前来行辕的目的。 南京作为留都,自然每曰要消耗大批生活物资,同时又有大批商品在此向各处发散。而这些物资商品又需要大量的运力和脚夫,故此,盐漕两帮在南京拥有大批人手。 但是就在前几曰,有人在这两部帮众中花钱雇佣人手,起初各级管事也不曾以为有什么奇怪,南京城中雇佣盐漕两帮去打群架的公子哥儿、财主少爷大有人在。 但是雇佣的人数却远远超过了打群架的规模,已经到了上千人的地步,几个香主觉得有些不对劲,稍加留意之后,便屁滚尿流的向自己的龙头老大禀告,免得惹祸上身。 “是有人准备对大人不利,意图在南京城中掀起风潮,雇佣我两帮帮众为他们冲锋陷阵。” 两个帮主一脸沉痛的向守汉请罪,希望这位杀鞑子如同吃白菜一样的狠主能够看在自己是出首的份上,放过盐漕两帮。 顶多交出那些帮众,也算是丢卒保车。 “二位当家,今曰请二位前来小酌,本身是打算和二位商议一下,我南粤军在琼州府设立了盐场,每年至少可出上等细盐百万石,不知二位当家可有意否?” 守汉笑吟吟的看着这两个统领数十万帮众的龙头老大。 第三百七十八章 南京风波(下) 夫子庙院内一片慷慨激昂的声音:“商税之害,显皇帝时己尽显无疑,一货一人,税而又税,朘膏吸髓,夫民不堪其命也……” “万历朝时商税之祸,老夫是记忆犹新。干戈载道,祸流四海,非困商,乃困民也。圣人有言,夺民之财,非生财之道也。生财之道,生之,节之,两端而已。加派之害不过税计,商税之害却以日计。征收商税,乃为夺民之财,此举天怒人怨,大明暗无天日,江南元气何在啊?” “江南之地,虽素称富庶,然又岂能承此敲骨吸髓之盘剥?若当如此,定然商困人稀,民生凋零,万历之祸,就在眼前” 说话的是一群书生打扮的人,俱都是一身儒衫,戴着四方平定巾,年纪长幼不一,既有须发皆白之人,也有上唇刚刚冒出黑黑的绒毛的少年郎。 在场书生当中,几个我们当日在媚香楼前见过的面孔赫然在座,只不过,没有了当日的诗酒风流举止,而是代之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 那一夜的事情,虽然也在夫子庙附近的士子之中流传,但是不论怎么说,侯方域是东林魁首之子,本身文采出众,在各地士子中还是很有号召力的。而钱谦益则更是文坛前辈,无数人以其为偶像。“我辈读书之人,便是举止有些失态之处,也是读书之人的疏狂潇洒,岂是他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粗鲁武人所能知晓的?” 这是读书人对那日侯方域等人被李守汉严加训斥之后的反应。 在场士人云集,除了在围绕着贡院、夫子庙这个区域内居住的读书士子外,还有城中别处的士子,甚至还有在城外栖霞山栖霞寺、宝华山的荣昌寺、城内鸡鸣寺等处寄寓的,集合了差不多有数百人。 在场这许多读书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言辞间皆痛心疾首。李守汉和刘孔昭签订江海联防条文,以及要在松江府设立三省海防衙门的事情已经在南京城内传播的尽人皆知。 须知江南自万历以来,便不再以种植粮食为主要收入来源。当年的苏湖熟天下足,也悄悄的变成了湖广熟天下足。江南从粮食产区变成了输入地区,种植的大多数是丝茶等经济作物。 在场各士人学子,哪家没有开设店铺?江南各处商人,哪个没有和海上贸易有关系?就算是没有直接从事海上贸易的。那么,各种货物的采购制造运输这条庞大的产业链也是和他们有关的。 终于,当众人说的有些疲累了之后,达成了一致意见,要效仿去岁先贤,发布留都防乱揭帖那样,将设立三省海防衙门这个天怒人怨,不得人心之举推翻!他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士人学人,朝廷的栋梁之才,有必要以实际行动向朝廷、向皇帝作出劝谏! 此时。外面街道上已经是人迹不显,车马冷落。从早上开始,城内的店铺便有很多不曾开门,所有买卖全部停止。南京城内百姓惊慌失措之下,开始掀起了抢购粮米油盐的风潮。到了中午,城内的大多数店铺便已经上板关门,城内糙米的价格己经飙升到四千文一斗。 市面一片萧条,百姓人心惶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但如此,各条街道上出现浩浩荡荡的请愿人潮。往南京各处衙门去,向各部、院的尚书、侍郎们哭诉。要求他们出来废除这病国害民的江海联防之举。 到了午后,城内的气氛变得越发诡异。街头巷尾挤满了嚎哭的人群,各种匿名榜贴贴得到处都是。如果有官员的轿马经过,还遭到人群不断投掷的瓦砾垃圾攻击。 面对着这种局面,南京留守的各个衙门却是纷纷装聋作哑,闭门不出。只管等着看担任南京守备的同安侯该如何处置。 虽然守备衙门也在城内贴出了告示,告诫各处百姓商号不要为歹人所蛊惑,“务要各安生业才是!” 告示一出,罢市联盟似乎有崩溃的趋势,各商贾和读书人们又聚集到一处议事。身后摇动羽毛扇和幕后东主也纷纷出来,一番打气鼓励之下,众人决意死争,坚持到底。 一番密谋后,南京城内的风波仍在继续,而且有向周边城镇扩散的趋势。各家商人将手下大量的伙计,家奴,佃户四面散出,加上各处的读书人四处讲解,使得城内请愿的人潮更为浩荡。他们或遍街静听,或围在各官衙前哭诉,甚至有青皮地痞乘机而起,场面一片纷乱。 但是,人总是用脚投票的,各处店铺都关门歇业,那些升斗小民该往何处去购买粮油?如何将一日辛劳换成养家糊口的食物? “兄弟们,这里有粮食!这群南蛮却囤积不卖!抢!” “对!抢!” 几个头上裹着青布,被南京人称为老杆子的地痞混混,叫嚣着砸着一家粮店的门板。 立时引起一阵赞许的狂叫声,街上顿时鸡飞狗跳,附近的很多市民百姓纷纷围观过来,有人手中还悄悄的拿着米袋箩筐等物。 “轰!”米店坚实的门板终于抵挡不住粗大的木头连番撞击,被撞倒在地,露出了一个缺口。几个混混立刻一声欢呼,冲进去将米店的大门打开,将更多的同伙放进来。 顿时,堆积在后面仓房之中的如同小山一样的大米晃得人们几乎睁不开眼睛,混混们快手快脚的将柜台内的银钱一把抢走,转身从疯狂的人群中挤出,逃之夭夭。而米店迅速成为被市民们打劫的目标所在,扛着整袋子米的,用箩筐将米倒进去挑着走的,用米袋胡乱盛了些米急匆匆逃走的,整个米店迅速成为风暴的中心,吸引了无数人朝这里涌来。 白花花的米粒洒了半条街道。 这家米店的遭遇,成为了城内风波的导火索。 很快,有人便在街道上大声喧哗,“这里是南蛮的布店!抢啊!” “这是是珠宝行!抢一块宝石回去就够一辈子了!” 。。。。。。 很快,城内便是一片混乱狼藉。 之前还在各处衙门前有板有眼的向官员们哭诉的奴仆家丁佃户们,听得有人大呼小叫着发财的声音,再也按捺不住。 他们迅速和同行们一样。三五成群的在各条街道上砸开店铺,冲进去抢夺店内的商品财物,之后将店铺打砸的一团混乱。几处店铺内甚至还传出了女人痛苦的哭喊呻吟声,几处房屋上冒起了青烟。不知道是有人放火焚烧房屋,还是不小心打翻了香烛。城内大批的流氓光棍无赖,更是趁乱混水摸鱼,抢劫钱物。 城内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急的守备衙门、操江衙门、五军都督府等南京卫戍职责部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而之前还在自己衙门里装聋作哑如老僧入定对外界之事做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六部衙门,则是如潮而来,尚书、侍郎们纷纷如丧考妣般登门指责,要求几位手握兵权的侯爷、伯爷们迅速弭平此乱。 “大人!不好了,大股乱民往新街口等处去了!” 那新街口是南京的繁华商业地段。无数的店铺都在那里。可谓是南京城商贸的精华之所在。 “不好!” “侯爷!请速速发兵,弭平这次风波吧!” “守备大人!若是不能迅速堪平暴动,将为首暴徒和背后指使之人绳之以法,本官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具本严参你!” 一时间。哀求、威胁、谩骂,苦劝,各种形式只表达了一个核心,“尽快的将这次风波弭平,不要让我们的损失太大了。” 看着这群平日里鼻孔朝天,见了自己只管趾高气扬的各部官员,刘孔昭、郭祚永、徐弘基们心中便如同三伏天吃了冰那么舒服。“原来你们也有求我们的时候啊!?” 魏国公徐弘基更是表演的十分到位:“这群狗贼。天子脚下,留都之地,他们也敢放肆!来人!把老祖宗中山王的枪请出来!给本国公备马,待我披挂整齐之后便前去剿灭这群胆大妄为的家伙!” “魏国公,如今事态还不清楚,乱民势大。我们还需从长计议才是。眼下天色已晚,不如关闭城门,待天明之后之后再四城大索不迟。” 听得郭祚永这样老成持重的意见,魏国公徐弘基连忙点头赞许。只恨得那许多六部尚书侍郎各院官员们,牙根儿痒痒的。但又无可奈何。 城中第一团火球冒起来的时候。守汉正领着人在城外大报恩寺上香。 位于聚宝门外秦淮河畔的大报恩寺,那是成祖为了自己生母所建,以十年之功,花费了数百万两白银建成,多年以来便以宝塔和寺内建筑著名。特别是大报恩寺琉璃塔,九层八面数十里外长江上也可望见。刹顶镶嵌金银珠宝。角梁下悬挂风铃152个,日夜作响,声闻数里。自建成之日起就点燃长明塔灯140盏,每天耗油64斤,金碧辉煌,昼夜通明。 此时寺内寺外遍布着近卫团的兵士,虽然不至于弓上弦刀出鞘,却也是戒备森严,那些近卫们用警惕的目光四下里搜索着可疑的目标,唯恐有人出来对主公不利。 从前日李贞丽、盐漕两帮帮主到行辕报信之后,守汉便命人拿着自己的名帖到大报恩寺,告知方丈,自己要在今日前来进香,顺便为佛祖添些灯油。 在行辕中盘桓了两日,同傲蕾一兰处的如同姐妹一般的李贞丽,仍旧是做男子打扮,不过,换了一身类似于南中军军官的行头,锦袍披风,腰间悬着那柄倭刀,越发显得别有一番英姿。左手拉着同样做军官打扮的傲蕾一兰,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一路为眼睛不够使的傲蕾一兰讲述着大报恩寺的典故,介绍着寺内的建筑。 二人身后,几个丫鬟婆子随着李香君紧紧跟随,一个年长的婆子偷眼看着李贞丽被滋润的容光焕发的脸庞,再看看李香君那满头珠翠,心中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转眼看看周围如狼似虎的近卫们,硬生生的将那些念头打消,“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守汉倒是不知道随行众人中有人竟然能够联想到帷幄秘事,只听得一身云锦袈裟宝相庄严的方丈讲述了一番这大报恩寺的由来。又在报恩寺琉璃塔下随喜了一番,听得方丈说,当年建造此塔烧制的琉璃瓦、琉璃构件和白瓷砖,都是一式三份。建塔用去一份,其余两份编号埋入地下,以备有缺损时,上报工部,照号配件修补。 听得这话,守汉不由得心中大笑,“这个可比德国人的油纸包牛叉多了!你们也就是弄点水暖管件,我们可是把一座塔的零件都预备下来!” “方丈,本官此番前来,一为瞻仰宝刹。二来,烦请方丈及合寺僧众为我南粤军历次为国捐躯将士做一场水陆道场,以超度英灵。三来,据说如今天下各寺庙之经文皆出自贵宝刹,在下想请回一套。在南中各地弘扬佛法。” 大报恩寺在明清两朝一直是中国佛经流通的中心,特别是以编撰、雕刻、印刷汉文佛典的总集大藏经而著称。 能够出资雕刻印刷一部大藏经,一直被佛教徒视作是至高无上、功德无量的盛事。 明清两代,大报恩寺在这一领域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崇高地位。在明清出现的5部大藏经中,有3部官刻与大报恩寺及其前身天禧寺有关。其中直接相关的为《初刻南藏》(以前称《洪武南藏》)、《永乐南藏》。而在北京雕刻的《永乐北藏》,不仅以《永乐南藏》为范本,而且其主持者有不少是来自大报恩寺。 经版雕刻于大报恩寺并在该寺长期保存、印刷流传的《永乐南藏》。影响最大。可以说,自永乐十八年(1420)《永乐南藏》雕成以后,大报恩寺一直承担着全国绝大部分寺庙的印经任务,是中国佛经流通的绝对中心。《永乐南藏》到底印了多少部,已难以统计,不过。仅郑和就曾先后印造过10部《大藏经》,遍舍天下名刹。(嗯?似乎又发现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宁远伯有此宏愿善心,乃是我佛乐见之事。”有人上门求经,方丈如何不答应? “烦请请过缘簿来!” 大报恩寺的知客早已将缘簿备好,笔墨齐备。 “烦请写上。每月供奉灯油五百斤。另有合寺僧众每人四季衣服衣料一套。妆点佛像所需宝石珍珠各一斗,另有黄金一千两,以供重新妆点佛像之需。至于说大藏经之事,本官愿意出五千白银,求取一部大藏经及雕版。” 如此巨大的一笔布施,刹那间令方丈、僧官、知客等人不由得如同听得天花乱坠的讲经说法,听得西天佛祖驾前三十万只迦陵鸟齐声欢唱。 知客忙不迭的在缘簿上笔走龙蛇将这份布施工工整整的誊录在上面,“烦请伯爷过目。” “不必了,二哥,您来看看就是了。” 对这样的事,守汉自然懒得管。只管左右手拉着李贞丽和傲蕾一兰的手在四处观赏这被称为永乐大瓷窑的琉璃塔。 知客急忙将缘簿捧到随行而来的李沛霆面前,打算请他过目。 “大掌柜,城内传来消息,开始了。” “告诉二位当家,一切照原先议定而行便是!” 只听得有人在李沛霆耳边嘀咕了几句,知客心中暗自叫道不妙,想来是无意间撞破了人家的秘事! “大人,香积厨中已经备下了斋饭,请各位到斋堂内用饭!”急忙临时改口,装作自己什么也不曾听到。 城内,早已是一片混乱。 之前那些乱哄哄的家丁、佃户、奴仆为主组成的闹事、抢劫队伍,和最先对店铺进行打砸抢的青皮光棍地痞无赖们,被一群群衣着杂乱,但却整齐划一的在左臂上绑扎着几根稻草的精壮汉子用木棍、竹篙四处追赶,驱赶着他们冲进那些在南京城中经营有年的绸缎庄、瓷器店,专门做外洋生意的茶庄、丝行、桐油铺子。 整座仓库、堆栈、货房被这些人砸开之后,便被左臂上带着稻草的汉子们赶走,然后,这些汉子们以极为专业的搬运动作,将整个货仓内的货物扫荡一空。 大包小包的丝绸、茶叶、生丝、漆器、瓷器被装运上车,转眼间便消失在南京城中的大街小巷之内。 在渐渐落下的暮色掩护下,这些值钱的货物被悄悄送上了在城内河道上的垃圾船,经过水门出城到了长江之上,再换成大船直向东去。 在城内鸡鸣寺中享受着在南京城极为有名的素斋,同时指挥着近万名帮众对江南各家富豪在南京城内所有店铺进行有组织打劫活动的两位帮主,觉得这样的生活不要太过于惬意哦! 十几万匹各色绸缎,几万包生丝,四百多船瓷器,二百余船茶叶,这样庞大的数目便是令见惯了大宗货物的两位帮主也是不住的咂舌。 守汉以琼州府新开设的莺歌海盐场所出产细盐三年内归盐漕两帮销售运输的权利,令他们在南京城中乱起之后,组织帮众对城内各处江南富豪之家的生意店铺进行有组织的抢劫活动。 “我只要货物,那些金银钱财便归你们所有。不过,南京城中各处机房的工匠,你们要趁乱给我弄出来,送到松江府上海县!” 这是李沛霆同二位帮主议定的条件。 : 很是汗颜啊!收藏到了9000多,为啥订阅的那么少呢?贴吧里和书评区里指责的兄弟,劳烦你们先订阅,哪怕只有一章之后再来骂人好不好? 第三百七十九章 在下有一弟子名唤郑森 在干戈纷扰了两天一夜之后,南京缓缓的回复了往日的平静,街道上不再有肩上扛着大捆大捆绸缎,手上臂膀上满是金戒指金手镯兴高采烈准备找个地方好好享用的光棍混混,却满是顶盔掼甲各执兵刃手擎大令的兵士们在街头巡逻。随时准备将扰乱留都的暴民就地正法。 往日里热闹繁华的街市之上,变得到处都是瓦砾垃圾,满地都是破烂不堪的物件,在偶尔可以看见的血迹映衬之下,显得越发的令人触目惊心。 五军都督府、操江衙门、守备衙门联合出了布告,令各街坊凡是参与此次上街闹事之人务必立刻到地保甲长等处投案,否则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在用黄绸子临时赶制成的旗帜上,两个用朱砂写成的“义民”字样越发的显得张牙舞爪。旗帜下,二三十人一队的盐漕两帮帮众手中拎着棍棒,跟随着五军都督府的军官士兵们在街道上巡逻,不时将几个不长眼的流氓混混揪到街道正中一顿棍棒招呼,打得这些在别人身后捡拾些残羹冷炙的倒霉蛋们抱着头在地上乱滚。 开国四大元勋徐达、常遇春、汤和、邓愈,在南京地图上留下了常府街、膺福街、邓府巷街名。而徐达的宅子便是著名的大功坊,位置就在瞻园旁边,后来修中华路把大功坊并入其内。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南京城市交通的主干道。 在府第的东西两侧路口建“大功坊”,牌坊上刻“圣旨”“开国元勋”“昭明日月”“大功”等大字,以及“旌表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中书右丞相魏国公徐达”的碑文。在牌坊两侧篆刻着太祖皇帝的钦赐对联:“破虏平蛮功贯古今名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 在大功坊旁一座桂花开得正是十分茂盛的宅院之内,眼下正是一阵阵的嘈杂喧哗争吵之声。同大功坊相比,这宅院外表普通,内中却是别有一番天地,几出几进,皆装饰华丽,景德镇的祭红。京城的洒线秀,苏州的金器,看似随意,实则十分精巧的摆放着。 此时后堂花厅之上。面对着隔着一泓池水正在咿咿呀呀唱着昆曲的几个旦角们,围着几张桌案客人们神情各异,周围则是密麻麻的丫鬟婆子侍候着。诸位客人坐的,也皆是黄花梨官帽椅,黄花梨八足圆凳,上面铺垫着毫州贻锦绸,这种气派,便是内阁的阁老见了,也要甘拜下风。 这些客人之中,非富即贵。很多人更是本身就有各式各样的功名在身上,但是,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有着同样的身份、背景,许多人还是出自同门。 钱谦益坐在首席上。同同席的几位长者低声商议了几句,站起身团团的向四周行了一个罗圈揖。 “各位,在座的都是钱某的至交,或为长辈,或为同社社友,几位小友也是忘年之交,故而钱某便不拘礼数了。在下想问一句。从昨日到今日,这两天一夜,各位损失多少?” 他这话引起了不少共鸣,立时厅中一些家族中经营丝绸茶叶生丝桐油瓷器等行业的人开始低声抽泣,特别那些家中在南京附近开设有机房的生产型商人,更是号啕大哭不止。他们的作坊几乎被夷为平地。单单是损失了那些织机倒也罢了,大不了花些钱再请人制作一批就是,难得是那些熟练的机户,很多人竟然是全家失踪!连带着欠自己多年的工钱债务都逃之夭夭了!(嗯?又有奇怪的东西出来了!技术骨干怎么还反倒欠东家工钱?) 至于说那些从事茶叶瓷器生丝桐油贸易的,也强不到哪里去。各处商号之中连三条腿的凳子都被人扛走了,这一下,人欠欠人往来账目都没有了,如今正是与山西商人议定的交货日期临近,不能够将今年的秋茶茶叶给人家,这生意可还做得下去? 看到这些人悲痛欲绝的神情,其余众人虽然家业大多不在南京城中,算是躲过一次劫数,但是想起日前商议以大家习惯的罢市法宝来对付李守汉和刘孔昭来,却未免有些暗自侥幸。但是,看着眼前这些被洗劫的家财一空的同社好友们,却都未免有些尴尬。 当日商议凑集各项费用时,大家都是踊跃认捐,也好令人在贡院等处煽动读书士子,在街市上雇佣闲人,准备重演一下前辈们在苏州的一番作为,像去年以一张留都防乱揭帖赶走阮大铖一样,将李守汉和刘孔昭这份江海联防搞的灰头土脸的,从而不了了之,大家还可以继续的大作生意。 可是如今全都没有了! “沐斋公,休要再提了!此间众人,哪个不是损失惨重?原本以为可以以民意来驱使这群武官勋贵休要再对商贾之事打什么歪主意,谁想到局面竟至崩坏如斯?李某损失的不过是些珠宝、棉布、油盐糖等物,我们损失可是要远远大于他数倍!方才有人给学生传来消息,守备府责令上元县、江宁县要赔偿李某的损失!” “想不到这群刁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收了咱们的银钱,不光去抢那些南蛮商人的店铺,抢到后来,咱们的店铺也受了池鱼之殃!” “各位社友,那一日在秦淮河边,在下与侯公子等人基于义愤与擅作威福的李某冲突起来,不想被那李某好生无礼。此人侮辱读书士子,此其一也!” “又假借海防名义,意图联络勋贵武臣对江南大肆搜刮,限制我等出海谋生,这样一来,江南多少人的生计便要断绝?!” “据在下的几位相与告知,在李某窃据的地域之内,无不是以重税病商!什么增值税、所得税,关税,便是运送货物的车辆船只,也要缴纳过路费、过桥费和养路费,列位想想,如此之多的苛捐杂税,若是在江南推行开来,我等的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 “还有。以李某与东奴连番血战的仇恨,若是被他知晓我等许多货物便是经过山西相与的手转卖给东奴,可还有我等的活路?少不得罚得倾家荡产还是小事,重则就是牢狱之灾!依照他制定的酷刑峻法。我等或是在矿山中采矿,或是在老林中伐木,或是修桥筑路度过余生。敢问在座诸位社友,可有谁愿意这样活下去的?” 大明的商人,以所谓的晋商和徽商为代表,都是号称儒商。与读书士子基本上是一体两面,从小饱受圣贤书的熏陶。但显然的,在家族利益与国家利益面前,他们作出了选择。 只考虑家族,不考虑国家。是他们的共性。以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朝鲜之役为例,若没有江南徽商通过海上贸易大量走私硝石给丰臣秀吉幕府,只怕这个外号猴子的天下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朝鲜支持八年。到了明末各地富户宁愿死在流贼与鞑贼的刀下,也不愿从丰厚的家产中拿出些钱粮来,为国库作出贡献。 而被无数人诟病的晋商与满清的交易主要经营粮食、茶叶、盐、步与铁器、生铁火药等各种军需物资。很多晋商的第一桶金就是通过早期与蒙古走私而获得。当在嘉靖年间开放边市后。辽东的建奴却又悄悄兴起,从建州女真到如今赫然称帝的大清国,晋商们便以张家口、杀虎口为基地,源源不断的与建奴展开贸易走私活动。 但是,追根究底,山西并不出产建奴需要的各类物资,他们还是要在大明各地采购。特别是粮食。这些内幕,眼前的这些商人要是说不知道,那才真是见了鬼!但是,看在白花花银子的份上,他们都故作不知。只管任凭晋商从自己手中将大批货物买走,充当流通领域的商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连鞑子都被他打得大败。我们手中的钱财又远不及他多!难道要我等招集护院家丁商号护卫庄子里的佃户,去到海上跟他的水师拼命,来个葬身鱼腹?” 一个身上有着举人功名的大茶商绝望的叫喊着。 “吴年兄,稍安勿躁!” 钱谦益示意这位茶商坐下,与同桌的几位长者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进行着他的演讲。 “我江南众人,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有坚船利炮,我有公道人心!钱某不才,也曾经被阉党列为东林点将录上之人!如今我东林诸同仁虽然年老,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复社诸位才俊亦是一时人杰!” 商人们似乎明白了钱谦益的意图,要利用东林、复社这张看不见摸不着的人际关系网络来对付李守汉的南粤军! “钱某因为薄有虚名,各处青年才俊便以师礼相待。诸多弟子之中,钱某最为看好的不过两人!” “钱侍郎,那两位才俊能够入得老兄的法眼?” “一位,便是当日在秦淮河上与钱某一道怒斥权奸的侯方域侯公子,此人大名,列位想来已经知晓。” “另一位,诸位便不太知道。” “那是何方神圣?” “此位小友,老实说,钱某也是只同他书信往还,神交已久。此人愿意拜在钱某门下,如今算是我的记名弟子之一。” “何人?” “福建南安,郑森。此子去岁便考中秀才,又经考试成为南安县二十位廪膳生之一。如今算是贡生身份!” “咿!区区一个贡生?!当得了什么大用?!” “就是!这样的生员,只怕还没有秦淮河上的王八多!值得什么?” 几个人对钱大才子对郑森的如此重视表示很是不屑。 “慢来!慢来!” 倒是那位赵姓茶商眼睛里满是喜悦兴奋的光芒,“钱兄说的可是福建总兵郑芝龙之子,南安郑森?” “不错!正是此子!” 听得有人识货,钱谦益立刻面带傲然,用得意的眼神扫视了一番眼前这群只认得银子、婊子、园子、兔子的同社之人。 “赵兄,莫非你与此人熟识?” “熟识倒是说不上,只不过,在下贩运茶叶,经常往来于八闽之地。耳边经常听得有人议论郑芝龙此人。此人原本是海上生涯,在熊文灿手中招抚之后,先后击破刘香,又与荷兰红毛夷人大战于料罗湾,后又剿灭福建各处反贼山匪甚多。屡次为朝廷立下大功。如今已经是福建总兵,麾下兵马船只甚多,声势浩大。” “据说,此人如今依旧以海上行商贩运所得养活麾下兵马船炮。所部兵士数万,船只数千。” “在下在浙江也曾经听人说起,郑氏船队往扶桑贸易获利之多,远非我等想象!” “可是,在下的几位山西相与也曾经提起过,郑氏与南中李家往来关系之密切,关系之融洽,远非我等能想象。单是每年郑氏从南中所购买之军器、精铁、粮食、油盐等物转手卖与山西商人所获之利,便至少有数百万银元之多!钱大人提起郑芝龙之子,莫非要请郑家出来代为说项?” 在场众人一时间纷纷就郑森这个人和他身后的郑芝龙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认识。花厅上热闹非凡,声音几乎压下去了对面几个旦角的唱腔。 “莫要如此失态!且听牧斋讲!” 长者中有人发声制止,顿时间令花厅上安静了下来。 钱谦益心中一阵意得志满,仿佛当年争夺内阁首辅失败的缺憾今日这个场合弥补回来了,“若是办好此事。何愁不能起复,便是入阁拜相,也是意料之中之事!” 明末的商人,其实就是官商,很多族中子弟做宫不说,又哪家没有大势力支持?商人家族出身的人,甚至有做到内阁首辅的。 他们也向来骄横怪了。不论文官武将,想找他们麻烦的,小则只需一罢市,这些官将往往丢官弃爵,大则他们后台出动,弹劾如云。那些官将,一样是丢官弃爵。 更何况,之前的东林、眼下的复社,便是他们用来左右政治格局的工具,若是能够令江南的这些商人、富豪家族们利益得到了维护和满足。区区一个入阁拜相,又有何难哉?! “列位前辈,各位社友、同年。在下仔细研讨李某这个官职差事,始终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但又一时间想不起其中关窍在何处。突然间想起,如今内阁杨大人也是在留都为官多年,江南各地颇多亲朋故旧,以杨阁部之品德,岂能不念旧?岂能不回护?” “想到了这点,在下边如拨云见日,顿时开朗!李某之官职、差使、爵位,无一处不是朝中大佬们为了羁縻他而设下的陷阱!” “牧斋公何出此言?” “在下愿闻其详!” “其一,此獠之爵位,宁远伯,以国朝制度,封宁远伯,宁远便是他的食邑所在。可是那里如今又是关宁军的重地,试问,他是去就封地呢,还是不去?不管他去还是不去,关宁军,前仇旧恨,早已经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早日去除而后快!” 济南战役,守汉指挥所部击溃两白旗,将原关宁军组成的包衣牛录杀得干干净净的事情,虽然没有正式行文于邸报,但是早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而且还将祖家的重要将领祖宽军前正法,以关宁军和辽西将门那种心胸,如何能不恨李守汉? 想到了此处,花厅上的气氛顿时欢乐了许多,原来这个家伙虽然实力雄厚,但是仇人更多,若是我们将他的仇人都联合起来,何愁不能把他赶回南中老巢去?! “其二,便是他的这件统管闽粤南直隶海防兼理海上缉私的差事!各位,广东广西海面已经是他李守汉的禁脔,我们且不去管它!可是毗邻的福建海面呢?那里可是在下方才提起的郑芝龙的衣食军饷来源!可以这么说,福建最大的海商,便是郑芝龙这位福建总兵!列位想想看,一旦郑芝龙接到了李某以三省海防兼理缉私差使的名义发去的公文,令他不得再行海上私商之事,郑某如何养活他部下数万人马?郑某岂能善罢甘休?!” “以杨阁部对世事之洞明,给李某所定的爵位、差事,实际上是为他在南北两地各自寻了一个对头!” “牧斋兄,你就只管说,咱们这些人应该怎么办?” “就是!你可是阉党们定的咱们东林这些人中的天巧星浪子燕青!这出谋划策的事情,还要你多偏劳一下才是!” “在下这个法子,说起来很简单。便是令李某成为天下人眼中的独夫民贼!天下人共讨之!” 江浙一带的东林一系麾下财团,虽然和那些晋商们有着竟争关系,但是因为北方需要的粮食,盐巴,铁料,茶叶等可以为晋商带来暴利的物资,需要从南方输入,所以那些晋商们,与许多江南,广东各处的财团们,互为竟争对手同时,又存在合作关系,可谓同气连枝,互为声援。在“与民争利”这一点上,他们的看法是一致的。 只要稍加拨弄一下,李守汉立刻就是与全天下的利益集团作对!而且他们已经行动起来了。 第三百八十章 报复手段 “。。。。是日,城内奸商先以罢市相挟,以裹挟良民,之后又以奸猾之徒从中煽惑,令良民于城中各处大加劫掠,扰乱留都,更有歹徒,出城往紫金山方向奔去,意图骚扰陵寝,幸得为宁远伯率队拦阻,未能得逞。然城内被洗劫店铺一千余家,被毁房屋数千间,财货损失,不计其数,更有妇女数百人被辱。臣等守卫留都有责,为保陵寝不失,乃闭城大索,更得万余义民之助,将千余名作乱之徒尽数拿获,押赴江边枭首示众。” “此事缘由之起,皆为城中商民听闻宁远伯、诚意伯二公合手将杜绝商民生路而起。初,贡院士子、城中各处商民于留都各处部院衙门处请愿,恳请二公体恤民生之艰难,不料城中宵小之徒乘机作乱,令良善商民受此池鱼之殃!昔日苏州五义士反抗阉党权奸,不畏强暴。不料,本朝竟有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杀商人士子之举!大丈夫明死生之大也,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今圣天子在位,朗朗乾坤之下,竟做出此等天怒人怨,欺压士人百姓之事,置国朝言官凿凿,青史铁笔于何处?” 两份同样是将南京风波过程的题本奏报,便这样摆放在崇祯的桌案上。 一份是魏国公领衔,南京各勋贵,包括守汉在内的诸位爵爷们联名上奏,明里暗里的将南京风波的罪魁指向了那些商贾。 最要命的一笔是,这些人已经到了敢于骚扰陵寝的地步,皇上,你自己看着办,这些家伙都要动你的祖坟了,要不是我们果断出手,只怕孝陵卫也和凤阳一样,被烧成白地了! 但是,南京六部衙门所上的奏折却是恰恰相反。将这场风波的矛头直接指向由刘孔昭和李守汉签署的那份江海联防协定,认为这是乱源。而且,守汉很不幸的成为了镇压明朝为民请命学生运动的刽子手。 但是,对于这两方面彼此掐的乌眼鸡一样。崇祯也只能从中和稀泥,这两个集团是他都惹不起的,或者,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乐观其成的。 于是,一道各打五十大板的申斥圣旨,便由京城发出。 传旨太监正是早已被南粤军喂得脑满肠肥的吴良辅。 吴良辅乘坐的海船停泊在下关码头上时,令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座城市刚刚不久前还遭受过一次暴民洗劫的灾祸。 江面上仍旧是来往船只不断,浩浩荡荡的车辆不断进城,上面满载粮米。还有油盐酱醋茶诸类杂货。整个城池己经恢复了平静。街道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连堆积多年的垃圾都被清扫干净了,原来地上的血迹也被人打来清水洗涤的干干净净。街市己经恢复太平,满面笑容都是排队购买粮货的军民百姓,所有人规规矩矩。不敢争也不敢抢。自是不远处手执格杀勿论大令巡逻队的缘故。 如果不是街上还有一队一队巡逻的兵士和盐漕两帮的帮众,给人的感觉仿佛这里就是太平盛世,前些日子那场无妄之灾那就是一场噩梦。 “皇上竟然下旨申斥我等?” 诚意伯刘孔昭可没有先祖刘伯温那样知道进退,懂得如何明哲保身,他的脾气和那群武勋贵族子弟一般无二。 “吴公公!你可以在南京城中随意找一个人来问问,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闹事的那群狗崽子他们多为各处商贾家奴伙计之流。还有城内大批的地痞闲人。他们三五成群聚于一处,或高声喊叫,或拿着大把的匿名榜贴,在城内各处道路上张帖。 除了鼓动了大量的商贾罢市之外,更有无数的商民往各处衙门请愿。贡院等处更是聚集了数百学生声讨武人之祸。” “就是!他们在部院衙门前罢市请愿哭诉,衙前的场地布置得十分舒适。,有众多桌椅热茶点心,什么蟹壳黄小笼包大排面鸭血粉丝汤供他们随意享用。辕门内还布置有戏班,南直隶的各处戏曲都有,以方便这群鸟人有精力有劲头在留都内作乱!” 听得吴良辅宣读完了圣旨。南京六部官员、大理寺、都察院等处衙门的首领们纷纷兴高采烈的离去,聚集到一起去庆祝自己的胜利不提、 魏国公少不得作为勋贵集团的首领,召集南京城中各位爵爷联名公请吴良辅这位传旨钦差。 酒席宴上,刘孔昭愤愤不平的将酒杯猛地顿在桌上,里面的烈酒溅出了几点酒花,迅速被桌上的桌披吸收。 圣旨中,言辞强硬的斥责了诚意伯刘孔昭,说他擅自签订了江海联防之事,又不上报内阁,导致民间舆论哗然,令商民百姓误以为朝廷又要行禁海之策,收取巨额商税,乃有南京之乱。 “该员当思国事艰难,虽出处尚有天良,然操之过急未免如适得其反。日后行事,务必谨慎小心才是!” 同措辞严厉的斥责诚意伯刘孔昭相比,圣旨中几乎没有提到李守汉一句,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宁远伯守护陵寝,朕心甚慰。 吴良辅见几位客人都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怒气,这酒自然吃的有些没味道,正待要寻个借口回到馆驿中休息,不想事情有了转机。 守汉借口起身更衣,却命人悄悄的将刘孔昭唤了出来。 “宁远伯,唤咱出来有何事?您的一番美意,咱们南京的这班人都心领了!可惜有东林这群狗贼在,咱们却是无福消受。唉!若是当年皇上不处置魏公公就好了!” “你和魏国公商议一下,明日命人在城中各处张贴榜文,宣布江海联防之事取消。”守汉脸上挂着寒霜。 “唉!也只能如此了!” “记住,措辞之中要谦和,礼让,然后再提一下,海上凶险,本来你这操江衙门是为了大家能够平安做生意,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如今海上有倭寇,有朝鲜海盗,有西洋海盗。还有红毛夷人,望大家出海之时多加小心就是。” “这话如何说起?”刘孔昭脑子里满是愤懑和酒精,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你啊!当真是对不起你家先祖啊!” 随行而来的魏国公徐弘基在刘孔昭头上敲了一记,“咱们这边取消了江海联防。那边告诉他们海上有的是海盗,出去之后有什么事情别怪我!” “不错!魏国公说的有道理,出门之后,风波涉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事情,就如同他们开设当铺说的那样,‘天灾,与典无涉’!” 守汉眼睛里满是狞笑。 三个家伙相视一笑,一阵彼此知心的笑声响起。 这场酒宾主双方尽欢而散。 翌日,南京城内。人流密集处便张贴出两份内容雷同,但是词句却大相径庭的布告,一份是以南京守备衙门、提督操江衙门的名义用印发出,内容吗,就是三个没节操的勋贵在厕所门口商议的那些。 而另一份。则是南京留守衙门的大人们字斟句酌,骈四俪六十分工整对仗的文字,大意则是安抚南京城内百姓,勿要惊慌,朝廷已经有明旨下来,申斥了有关人员,不会开征商税。做那祸国殃民与民争利之举的。 言辞之中,俨然以为民请命的功臣自居,将自己摆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扮演起道德的代言人。 这样的两份布告,看得南京城中百姓无不交口称赞,果然是朝廷英明。杜绝了那些害民的举动,各处的读书士子们得意洋洋的站在布告前,为来往行人宣读讲解着布告上的词句含义,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而在守汉临时借住的魏国公家一处院落之中,亲兵们正在进进出出的紧张忙碌着。打点行装,将紧要的文书、信件等物仔细收好,放到密闭严实且又隔潮的箱笼之中。 “二公子,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起运了?” 两个亲兵头目到李华宝面前请示。 崇祯的这道圣旨之中,除了申斥了一番南京的文武官员们之外,为了表彰李守汉拱卫陵寝之功,特意给华宝又升了一级官,眼下他也是卫指挥使的官衔。 “先装车,准备到下关码头上船,之后直接去上海县。阿姐的大船说好了在那里等候我们的。” 守汉的房间外,依旧是七八个苗家和景颇、暹罗等处的汉子在那里守卫。 这些人与内地官员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又因为被挑选到守汉身边担任宿卫而成为整个村寨的骄傲,眼神中更是虎视眈眈的盯住了任何一个可以有人经过的位置。 “奴婢向伯爷交差。” 屋内,吴良辅双手呈上一本清册,毕恭毕敬的放在了守汉的面前。 这是吴良辅从宫中盗取出的《永乐大典》的前六十卷,也就是目录部分的明细。有了这份东西,守汉便可以令手下的情报人员在北京、在南京同吴良辅等人配合起来,或是抄录,或是直接将永乐大典整部搬走。 “奴婢已经同南京镇守太监私下商议过,他也对伯爷的豪爽仗义钦慕无比,奴婢们说,无论如何要完成伯爷的这份心愿。让永乐爷的这番心血在南中开花结果,在那蛮荒之地普及圣人教化,扬我天朝威仪。” 对于吴良辅表示的这番心意,守汉当然要慨然笑纳,命人从外面抬过一口小箱笼,“打开!” 箱笼盖打开,里面五光十色璀璨夺目的珠宝玉石顿时将吴良辅对守汉的忠诚度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吴良辅眼睛里几乎要冒出两只小手来,一把将这口箱笼抱起来,搂在怀中不放手。但是能够在深宫大内混出眼下这份名堂来,吴良辅的心机和手段还是有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舍,什么时候该上。 “多谢伯爷的赏赐。奴婢定当将伯爷对奴婢们的这份深恩厚谊一一转达给各处的奴婢们!” 吴良辅的意思说的很清楚,这东西我收下了,但是是替南北二京和各处的镇守太监们收下的,是为了给您宁远伯做事用的。 “伯爷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各地奴婢们效力的地方只管吩咐下来,别的不敢说,这江南之地,从留都到苏杭二州、景德镇等处,奴婢们还是有些手段的。”吴良辅的眼睛里冒着小火苗。 他知道,在南京这次不大不小的风波里。守汉和南京的勋贵们算是栽了跟头,虽然说各处富商们也损失惨重,但是守汉的政令没有办法再执行下去,这是他最大的损失了。 以这位宁远伯杀伐决断的手段。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后面还有更多的报复手段,而在江南财富之地,又是朝廷的财赋重镇,他又不可能调动大军来洗劫城池,少不得会用一些手段。而这些手段,怕是正是太监们喜闻乐见的那种!若是能够和他一道做事,或者将他的需求和太监们的能力结合起来,只怕自己会成为太监集团的首脑人物! “这个?”守汉一时有些语塞,他倒是有些事情要办。可是又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词应对。 “我南中这几年风调雨顺,多得便是粮米油,鄙人打算将这些粮食油盐等物运到江南大举贩卖,正要借重公公们。” 在一旁喝茶的李沛霆,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之后还要用贩运粮米所得银钱在南直隶各处购买些土产。都要劳动各处的朋友了。” 手中优雅的用茶盏盖子拨弄着产自梅家坞的龙井茶,李沛霆眼睛只管看着那堪称海内珍品的柴窑茶盏。 将南中的粮油盐等农业产品通过长江、运河向江南腹地销售,是守汉在南京风波之后便同一众幕僚们议定的应对策略。 “继续用管子之法。我们一面输入粮食,一面大举收购江南的丝茶,绸缎老子都不要!让他们大量的种茶、栽桑树,等到合适的时候,老子突然把粮食口袋扎紧。让他们捧着这堆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东西去哭吧!” 为此。守汉特意又将司马帮主和田帮主找来,和颜悦色的询问他们,有一桩事情要他们来做,不知道帮众人手可够? 这几天,盐漕两帮的帮众基本上都和过年相仿,手中拿着南粤军打发的赏钱。茶楼酒肆,赌场妓院出手阔绰。就算是有那家中有老婆孩子的,也少不得给老婆孩子各自剪上几身衣料,给老婆添置件把首饰头面,回去也博得老婆一笑。 而各级香主、舵主、堂主。各个码头的龙头们则是聚集在一起,带着几乎是疯狂的心情听二位当家将宁远伯的赏赐,莺歌海盐场三年的精盐独家经营权讲述出来,顿时欢呼声声震屋瓦。 就算是眼下扬州最大的盐商,也不曾完全控制哪个盐场全部的生产成果。 当下便各处码头的龙头们如同乌眼鸡一样开始大肆争夺起来,没办法,盐是什么?那可是是人都要吃,随时都可以换成白花花黄澄澄的硬通货!好不容易才安顿好内部,说定由司马帮主带队领着两帮一半的龙头搭乘南粤军的大船南下去琼州府亲身看看这盐场的产量再行定夺。 没想到一桩事体刚刚安抚下去,宁远伯这里又有事体来了。记得上次宁远伯招呼大家办南京城里的事情时就是这么个腔调。 “本伯辖区内粮食连年丰收,可谓仓廪俱实。打算在南直隶各处和沿着运河各地贩卖一二,你二人可有兴趣?” 田帮主几乎跳起来,“有!当然有!” 漕帮是做什么的?干得就是和粮食打交道的买卖。漕帮和从他内部衍生出来的青帮,在很大程度上就和美国卡车司机工会一样,属于在运河上运粮食的船工互助组织。年深日久,有了大批的船只、仓库,控制了沿着运河的大小码头。 如今这种连苏松太杭嘉湖都能闹饥荒的年份,手中有了粮食,那就是有了无数的银钱,何况还有之前答应的精盐销售? 当下盐漕两帮的两位当家便指天誓日的要为守汉办好这桩事体。 如今,守汉又将这件事作为一个诱人的馅饼丢了出来。 单靠盐漕两帮的江湖势力,只怕还斗不过财雄势大人脉极广的江南官绅们。但是,如果江湖势力加上各地的镇守太监,这又会怎么样?至少官绅们要心中有所忌惮。 果然,当李沛霆把打算令盐漕两帮出面在江南各处大肆贩卖粮食的事情和盘托出,各处的镇守太监办事太监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在各处的堂口有事时出来说句话就可以每年有一笔丰厚的收入,要粮食也可以,要金银珠宝也可以。 “这个,不知道奴婢们能够分润几何?”一桩巨大的好处就摆在面前,吴良辅脑海是轰轰作响,被血管中快速流淌的血液烧的满脸通红。 “我的粳米运到上海,每石售价五钱银子,公公可以和各地的同伴、好友,亦或是同宫中司礼监的几位大伴商量一下,拿个章程出来,是照着这个价钱值百抽五呢,还是按照各地米行售价自己定?” 李沛霆的神情完全像是引诱小女孩到天台看金鱼的怪叔叔。 不过,吴良辅却顾不得那许多,只是想着南直隶这许多的州府,那一座不是人烟稠密,多得十余万人口,少的也有几万人口,这些人每日要消耗多少粮米?单单一个值百抽五的比例就可以令各地的太监们肥的放屁都油裤裆。 “如果是照着值百抽五的法子该怎么说?” “我把银钱送到北京隆盛行总号,各位公公可以自己去分。如何分配,便不是我们应该想的事情了。就算是列位公公把钱报效给皇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另外,吴公公,请您转禀二位王公公和司礼监诸位首领,我们愿意再取出百分之一来给列位公公分润一二。您,也在这其中。” 在巨大利益面前,盐帮也好,漕帮也罢,连同宫里的众多太监,都无法抵御。纷纷成为李守汉的同盟军。 吴良辅兴冲冲的连夜冲出下关码头,扬帆北上到宫中去向王德化、王承恩等人禀告此事。 而守汉和李沛霆二人,则是在前往吴淞口的船舱之中盘点这一次北上勤王的收获。 “想不到战场上对敌都不怕,却在这南京被人在背后暗算。” 守汉恨恨的朝着远去的栖霞、牛首几座山头望去。 “主公,权且忍下一时之气,我们不已经开始了?”沛霆却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 “只需数年经营,便可以让江南之地知道厉害!” “不过,我心中还是有一处痞块。” 守汉隐隐约约的觉得,像盐漕两帮这样的组织,在南京这样的地方,也能够一日之内便招呼起万余帮众为他打生打死的,也未必是件好事情。 “这两家,旗下帮众数十万,如果再有主公的粮米精盐两件事之力大肆扩充,只怕日后也会尾大不掉。” 望着扬子江上的滔滔江水,李沛霆也在不住的算计着。 第三百八十一章 子女战争的第一枪 已经临近深秋,海面上开始被北方吹来的强劲的风卷起阵阵的波涛。 浙江海面上,舟山群岛附近。 初升的朝阳终于挣脱了海水的束缚,将身躯跳出了海平面,把光芒投射在墨绿色深邃的海面上,给每一片波澜都镶嵌上了一条金黄色的裙边。 几只肥硕的海鸥欢快得鸣叫着,好像在庆祝那难熬的季风季节的过去。它们轻盈的掠过海面,黑色的翼尖不时带起一串串闪亮的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珍珠般迷人的光彩。 看着那如同梦幻般迷人的景色,谁都不会相信就在昨天这里还是一个恶梦般的地方。 狂暴的季风挟带着如山的巨浪充斥了整个世界,东洋大海狰狞的炫耀着她恐怖而原始的威力。 没人敢去怀疑那种力量的强大,因为就在海鸥的不远处,一艘沉船已经用自己的全部生命财产来证明了,想要挑战大海那种强大力量的傻瓜们的下场如何,他们用那漂浮着的肿胀的尸体证明了自己的错误。 两只肥胖的海鸥惬意的浮在海面上休息,这是海鸥群里最大也是最强壮的两只,现在它们的胃里塞满了从那些弱小的同伴嘴里抢到的小鱼,它们愉快的享受着久违了的温暖阳光照耀在洁白羽毛上的感觉,这是美妙的餐后休息时间,要知道,抢夺也是需要耗费体力的。 突然,有什么东西惊动了这两只肥肥的强盗。它们奋力的拍动着翅膀蹬着短短的双腿离开了水面,随后摇晃着加入了那群正胡乱飞舞着的同伴群中。 从南方的天海相接处,依稀出现了几片帆影,随后几片变成了几十片,几十片变成了几百片,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如云朵一般的白帆,如森林一样额桅杆便覆盖了整个海平线。 船队的水手们巧妙的调整着风帆,充分利用着风速,随着船队的飞速驶近。在金色阳光下庞大的船队显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面目。 这是拥有近百条大福船的船队。船上摆放的数门大口径火炮和那船上往来忙碌的水手,方正的舰桥和高大的首楼都无声的说明了船队的实力。被诸多福船如同众星捧月般围在当中的旗舰,舰首轻松的切开波浪,激起一阵阵雪白的浪花。珍珠般的水沫飞舞着溅落在战舰坚硬的灰色外壳上。随后凝聚成一串串晶莹的水珠滑入碧绿的大海中。在主桅杆上。一面红底白月光绣着一个斗大“郑”字的旗帜迎着北风呼呼飘扬。 这是郑芝龙北上贩运粮食的船队。 郑然、林察、陈麟、杨耿、苏成等人的旗号。同样的在旗舰周围的几条大福船上飘扬。 旗舰的船舱之中,芝虎同侄儿福松丸正在享用着伙房送上来的早点。 “叔叔,通过舟山群岛。我们便要到达南直隶海面了吧?” 几年下来,一口福建官话已经说的十分流利的郑森,将碗里的膏蟹米糕夹到嘴里咀嚼着,品尝着用少许虾米、香菇、肉丁混合着膏蟹制成的美味。那米糕经过蟹汁的渗透非常入味,筋道弹牙;膏蟹肉质鲜美,蟹黄饱满,香气浓郁。 “森儿,你这说法有些不对。应该说,我们自从到了浙江海面开始,就在南直隶的海面上了。” “那,还有几日到吴淞口?我打算到南京去拜访一下钱先生。” “等我们将这些货物交割了,把北方那些北佬答应我们的货色装上船,自然要到南京去的。要不然,福建那么穷,我们怎么把这些货物换成钱?” “我们可以去日本啊!顺便看看舅舅他们!” 虽然已经考试成为了贡生,但是郑森却有些读书多了的呆气。郑芝虎也只能暗自摇头叹息。 自从幕府平定了岛津之乱后,日本国内日益稳定,各个大名之间也没有了争雄天下的想法,只要能够将家族基业传承下去就是了。一时间日本竟然有了几分太平年月的味道。 而这种多少年来众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这样来了,不由得令德川家欣喜若狂。明里暗里的感谢南粤军的法令不断的出台。 而郑家在日本的贸易份额便越发的少了。 日前,有消息从日本传出,幕府准备重新实行锁国令,只准许南粤军船只进入日本贸易。 这样一来,北方的贸易线路对郑家来说便显得更加重要。 这百余条船上运载着十余万石上好的粳米,对于郑家来说无疑是一次试水,准备将这些粳米运到觉华岛附近交割。 为了这桩关乎整个团体能够顺利生存下去的生意能够顺利完成,郑芝龙特意将手下那些头上有着副将、参将、游击、守备各种官衔的大小船主们召集到一处,议事! 想想崇祯十一年来的这些事情,船主们分成了几派意见,一派认为,天高皇帝远,咱们又是在海上,任谁也管不着。一派则是担心会被南粤军南下的水师迎头撞上,坏了两家的和气,最好是提前给时下在广州的南粤军几位将领打个招呼。这派人以施大宣、施郎父子为首,而另一派则是主张悄悄的去,悄悄的回,闷声发大财就是了。 但是想想如今中原腹地的局势,郑芝龙还是咬牙下了狠心。 七月十七日,良玉率军追献忠,逾房县八十里,被张献忠设伏围困。左军远道奔袭,兵乏食,前锋将罗岱被俘,良玉大败奔还,军符印信尽失,弃军资千万余,士卒死者万人。帝闻之大惊,八月二十七日,特旨命嗣昌督师,赐尚方剑,以便宜诛赏。九月初一,帝召嗣昌于平台。嗣昌言,臣朝受命夕起行。二月。赐白金百、赏功银四万,银牌千五百等。嗣昌条七条以献,悉准。四日,召见赐宴,越二日,嗣昌陛辞。二十九日,抵襄阳。十月初一日,嗣昌于襄阳大誓三军,进剿农民军。时明军诸将积骄玩,无斗志。嗣昌鞭副将、斩监军佥事、劾逮湖广巡抚方孔炤。整饬军纪。 “趁着各处都在剿流贼,皇帝老子的注意力都在张献忠杨嗣昌等人身上,咱们就只管去!” “就是!山西的几位掌柜的可是说了,为了接应咱们这些粮食。北面的买主准备出动军队去攻打宁远。吸引那里的官军水师注意力。给咱们腾出空当来!” 于是。郑芝龙除了出动了手中近百条大福船和大青头之外,还咬牙将在料罗湾海战后开始仿制的荷兰红毛夷人的几艘软帆船抽出了三条来作为船队的加强力量,利用他们速度上的优势。为船队的前后左右提供哨探。 派了手下最能打得弟弟芝虎和长子郑森一道北上,一个是最能打的弟弟,一个是年纪已经长成,需要历练一番的长子。 而施郎也因为从南粤军水师学堂学成回来,被郑芝龙很大方的安排到了船队之中,带着家中的一条沙船加入到北上的行列中。 “二爷,前锋哨船打来旗语,再往前就是铜锣岛,日落之前船队应该可以抵达普陀,问我们要不要在普陀补充淡水,休整一番?若是需要,他们便先行到普陀区安顿一番。” “也好,告诉各船,挂满帆,今日晚间便在普陀打尖休息!” 郑森听了二叔的命令,连忙放下碗转过身来向着舱外舰首方向望去,只见海面上海鸟起落翱翔之间,从远处的海平线上隐隐浮现出一连串的小黑点。 “是铜锣岛,我们这就到了舟山,很快就到长江口。” 在自家沙船上的施郎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笑着对手下的船老大说到。 “是的,大少。兄弟们都希望咱们这一路上都是这样的顺当。” 这支满载着粳米的海上贸易船队就这样向着远处的岛屿缓缓的驶去,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即将遭遇到什么。 站在“海鲨”号那被水手们擦拭的光可鉴人的火炮旁,一阵阵带着腥咸味道的海风轻柔的吹拂着面庞,郑芝虎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 半小时前还只是海平线上一个隐约的小黑点的铜锣岛现在已经在所有人面前显露出了它的全貌。 岛屿对着船队这一面的岸边耸立着上百米高的陡峭悬崖,茂密的植被给那些坚硬的岩石覆盖上了一顶翠绿色的锦帐。 几道山泉从悬崖的缝隙里飞流直下,就像是垂挂在那顶翠绿锦帐上的白色飘带,清澈的泉水犹如一串串水晶飞舞着倾入东洋大海的海水里。 山崖下无数巨大的礁石狰狞的挺立在海面,这些坚定的岛屿守卫者无声的警告着那些想要靠近自己的船只,任何愚蠢的挑衅都将会落得和那些拍打在礁石上的浪涛一样被撞成飞溅的碎片的凄惨下场。 在铜锣岛的背后,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淡淡的显露出一连串大大小小的青色岛影。岛上隐约可以看到村社、庙宇的轮廓。 舟山群岛,如同一串遗落在海中的明珠一般,美丽的让到达这里的水手们发出由衷的赞叹,人们无不佩服天地之间那神奇的大自然,究竟是怎样一种伟大的力量才能在这无垠的海洋中间创造出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美丽天堂。 郑森和水手们一样禁不住发出了同样的感叹,一时间诗兴大发,脑海中文思泉涌,但是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出口能够让这些华美的诗句涌出来。 “传令,眼下咱们顺风,将船队变成一字队形。” 郑芝虎却没有侄儿那么有文化,看了看桅杆顶上的三角小旗,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转头向手下人命令到。 一名守备大声的回答。 “发信号,全队改成一字队形。” 船上的水手们比任何人都急切的希望尽快抵达普陀岛,到岛上可以好好的大吃一顿,喝上几杯小酒,到庙里拜拜,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在岛上找个女人来发泄一下这些日子在海上漂泊积累下来的火气。而船主们则是想着可以将船上自己携带的粮食在岛上换些补给和值钱的渔获,这一趟总不能全是给公中出力不是? 整个船队便在这样的气氛当中快速向普陀岛方向驶来。 想想晚上就有热腾腾香喷喷的肥鸡美酒等着大家,水手们手脚也麻利里许多,几个老家伙还在调整风帆角度的时候唱起了家乡的小调,一时间,船队上下满是欢乐的气氛。 当船队通过了西峰岛的朱家尖时,担任前锋的一条仿制荷兰人的软帆船发现迎面有七八艘炮船横亘在白沙岛与西峰岛之间的白沙水道出口处。 “该死的!” 软帆船的船长一眼便看到了炮船上的铁血十八星军旗和凤凰旗,那是南粤军水师!真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对面的船上白烟和火光闪动,一声炮响传来过来。 跟着,在波涛和风浪之中。隐约可以听到南粤军水师用大喇叭喊话的声音。 “我们是南粤军水师!奉旨在此巡视海防。查缉海上走私。对面的船队停下,接受检查!” “我们是福建水师郑芝龙郑大人的船!南粤军的兄弟们,辛苦了!” 郑芝龙手下的人向来都是在海上拦截别人,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虽然感到很纳闷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复了。最后还不忘捎带着跟这些南粤军水师套套近乎。毕竟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船上运输的又都是从南中采购的大米。 这时候软帆船距离南粤军水师炮船已经接近到了一千步,已经可以分辨出对方炮甲板上那一个个炮窗窗口的轮廓。 “福建水师郑总兵的船队?全体立即落帆、抛锚、停船。接受检查。” 为首的炮船上发出了停船命令。 这个命令让软帆船上的人彻底气疯了,怎么说南粤军和郑芝龙团伙也是一道打过红毛夷的,而自己船队上装载的货物都是从南中各地采购的粳米,也是在南中港口缴纳过关税的,怎么还需要停船检查。 几个脾气急躁,急着尽快赶到普陀去找个女人出火的炮手们更是气的鼻子差点歪了,当场就破口大骂起来。 “不许乱来!”软帆船的船长也是当年参加过料罗湾海战的一名哨官,一眼便认出了当面的那条巨舰是李守汉曾经的座舰常胜号,想来这个时候也是有南粤军的重要人物在此。 “向旗舰打旗语,告诉二爷和大公子,这里有南粤军水师拦截,请求该如何处置!” “该死的!” 从望远镜的镜头里,郑森看得很清楚,为首的旗舰主桅杆上,赫然挂着一面绣着冰雪中傲然开放的梅花旗子。正是自己的死对头,李守汉的长女李华梅! “原来是世侄女在此啊!”郑芝虎斟酌了一番,权衡利害之后还是决定出来和李华梅打个招呼,自己这边,虽然船队数量众多,但是都是吃水深、速度慢的货船,而且又都是满载着粮米,被人堵在着岛屿间的水道之内,想逃都逃不掉。 对面的船只虽然少,但是占据了地利又抢占了上风头,而且南粤军水师向来是以速度快,火炮数量多而著称,最狠的战术便是抵进了排炮齐射,打得你便是再强悍的海上英雄也要低头服软。 “哦!原来是郑家二叔。” 李华梅在自己的旗舰船头也是远远的看见了对面的郑芝虎,身旁的亲兵队长天竺美女阿吉替她举着铜皮制成的大喇叭。 “不知二叔带着这许多船到此做甚?” “呵呵。”郑芝虎打了个哈哈,心中暗道,果然是小丫头,老子能够告诉你我要把粮食卖到辽东去吗? “哦!世侄女,在下奉家兄之命,运输一批粮米往京师去,算是报效的军粮!”郑芝虎很随意的编了一个瞎话,准备把李华梅这个他眼中的黄毛丫头糊弄过去。 “若是这样的话,二叔辛苦了。这千里运粮上京,皇上少不得要对您和郑家叔父褒奖一番。拿来。” 李华梅伸出一双白玉般的小手,遥遥的朝郑芝虎挥动着。 “侄女打算要什么?叔父从京城回来给你带回便是。” “也不要别的,二叔只要将郑叔父福建总兵衙门出具的运粮公文给侄女留下一份就是了。免得日后家父帅追问起来侄女不好交代。” 李华梅的话恰好打在了郑芝虎的七寸上。走私粮食到辽东,这本身就是一桩贪图暴利的杀头买卖,郑芝龙无论如何嚣张跋扈也不会公然出具盖有福建总兵关防的公文的。 在船队后方的施郎,听得前面有南粤军水师拦路检查,心中暗自交了一声哭,在这种水域被人堵住,前进不能,后退不便,只能是想法子先出了这段水道再说。 “落两面帆,准备退往普陀洋,从普陀洋转舵北上。”他悄悄的吩咐着自家船上的水手。 “传令各船,各炮准备。”郑芝虎悄悄的吩咐手下人做好翻脸的准备。 “命令各处,调转船身,将左侧炮甲板各炮装填。”李华梅也吩咐阿吉代为传下号令。 “早该如此,与这李家小丫头费什么话!”听得二叔准备武力强行通过,似乎天生就和李华梅八字犯冲的郑森,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督促大青头船上的炮手们脱炮衣刷炮膛,装填药包,准备发射。 “轰!” 大青头上一个水手一时兴起,将一枚十二磅炮弹发射了出去。登时吓得他脸上苍白。 这一声炮响,成为了南粤军和郑芝龙集团冲突的第一枪。 而这场决定了东亚海域主人的战争,因为双方的子女都在现场,而被称为子女战争。(。。) 第三百八十二章 宁远城下的交易 是役也,双方的船队虽然都拥有至少数百门各式火炮,但是真正的损失并不大。 郑芝龙这一方有三艘船被李华梅舰队密集的炮弹击中,船上的风帆被击落丧失了移动能力,船只吃水线下开始进水,转眼间堆满粮食的船舱之中便全是没膝的海水。 而当第一轮郑家船队的火炮被那些水手们本能反应的点燃发射后,李华梅舰队也同样出现了损失,七八枚炮弹飞到船上,将四五个水手打成了碎肉。 “二叔,发信号!让我们的船队一波一波的冲上去!”郑森看出堵住白沙水道的李华梅船队的弱点,船少!虽然炮火犀利,射击技术高超,但是火炮发射之后形成的烟雾弥漫在海面上,令人视野不清,严重影响了射击效果。 面对着福船一波接一波疯狂的涌上,李华梅也有些力不从心。 “大小姐!你看!” 阿吉用手指着舰队的左翼。 迎着正午的阳光望去,刺眼的阳光下,数艘沙船不断的抛下船舱之中沉重的粮米包,以减轻负担提高速度,从普陀洋海面直奔李华梅的侧翼冲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施郎家的那条沙船。 从大青头上那个毛手毛脚的水手点燃了火炮,他就知道,这场仗是必须要打了。但是,以他在南粤军水师学堂学到的东西来评估眼前这支运输船队,同对面那支舰队相比,明摆着就是一块肥美流油的肥肉摆在一个饿了几天的孩子面前。 李华梅那边有能力将这支船队吃下去,但是胃口不够,若是船再多几艘,或者是类似于李守汉座舰那样的大舰船。郑家船队就难逃厄运了。 但是,现在这种情形,郑家还有得拼! 于是,早就悄悄退到水道入口的施郎,联络了附近的几条沙船。悄悄绕过白沙岛,兜了一个大圈子,直奔李华梅的左翼冲了过来! 眼看着施郎指挥着几条沙船恶狠狠的从左翼背着阳光冲了过来,距离自己在队列一头的两艘舰船越来越近,船头上,几个水手在用粮米包垒成的炮位上紧张忙碌着。想来是在给火炮进行装填。 “阿吉!给各船发信号,我们先撤,把道路给他们让出来!” “这?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阿吉有些不能理解李华梅的想法。 “想走?从我眼前过,还开了炮,伤了人。不留下些买路钱能够走得脱?!”李华梅嘴角浮现一抹狠辣。 桅杆顶上旗语兵挥动着手中的信号旗,堵住白沙水道出口的南粤军水师迅速脱离战斗。在郑家军火炮射程之外远远的看着。 “施家小子果然是好样的!快!给各船发信号!” 见施郎的这一举动令李华梅快速闪开了通道,不由得郑芝虎兴奋异常。 郑家船队便蜂拥而过,闯过白沙水道直奔普陀岛而去。 简单的补给了些肉食蔬菜淡水后,郑芝虎下令,全体升帆起锚,连夜向北出发。 这次,轮到郑家船队再次做噩梦了。 李华梅的船队利用速度的优势。炮火的优势,不再进行拦截,而是在一个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杀出,冲进郑芝虎的行进队列,或是用炮火齐射,击沉几艘船只后扬长而去,借着夜幕的掩护消失的无影无踪。或是利用速度的优势,冲进船队的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将几条福船围在当中,裹挟而去。 这一次海上战斗之后。在郑芝龙这个海上团伙中,李华梅拥有了一个外号。 “绯翅虎!” “二叔,您领着咱们那几艘红毛船专门对付李华梅这小娘皮的骚扰!施家哥哥,你领着六条沙船在船队往来策应,帮助二叔对付南粤军这些狗贼!” 面对着李华梅的海盗式打法。郑森倒不像叔叔郑芝虎那样跳脚大骂,而是冷静分析了一番利弊之后,做出了这样的部署。 “也好!这些缺德招数一定是张小虎那个不要脸的积年老贼教给李华梅的额!这分明就是海上鲨鱼的做法!她一个黄毛丫头怎么懂得这些?” 面对李华梅充分利用自己船只的火力和速度优势对船队发起的一次次攻击,郑芝虎也是一时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是以自己船队中的软帆船来对付李华梅的快船,用施郎手下那几条丢掉了几乎全部粮米的沙船来充当辅助力量。 “全队不要恋栈,迅速冲过长江口,过了长江,李家的船就不敢造次了。” 望着远处在海面上往来驰突耀武耀威的李华梅,郑森咬了咬牙,“回去之后我一定要让父帅多造西洋大帆船!到那个时候,咱们再一较高下!” 在付出了十几条福船被击沉、被俘获的代价后,郑芝虎率领的这支船队总算是冲过吴淞口,进入了江北水域。 看着在长江南岸偃旗息鼓的李华梅,不由得郑家船队中爆发出一阵狂喜的欢呼声,口哨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各种污言秽语交相辉下。 “啪!” 施郎抡圆了给一个小船主一记耳光,那船主刚才话语里对李华梅这头雌虎不干不净的,惹恼了施郎。 “这个时候你本事来了?昨夜里和今天上午她追得你哭都找不到调门的时候,你骂人的本事哪里去了?没种的东西!” 那船主捂着被施郎抽的迅速肿起来的脸颊,却又敢怒不敢言。 在白沙水道,如不是施郎当机立断从侧翼迂回偷袭李华梅舰队的行动,只怕这近百条船至少有一半被击沉或者是被李华梅俘获。 这是郑芝虎和郑森叔侄二人共同给施郎的评价。如此炙手可热的人物,又站在道理上,“你有本事就在海上靠着船和炮,或者是登船跳帮肉搏去打败李华梅,在这安全的地方玩嘴算什么好汉?” 这群海上讨生活的汉子。看重的就是力量,就是骨气。 当下,十几个大小船主、军官都对施郎的行为鼓掌叫好,那船主也只得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好在损失不算特别的大,检点一下。百余艘船只,除了被李华梅击沉、俘获的十几条船之外,施郎手下的六七条沙船为了追求速度将运载的粮食全部丢掉,其余的船只货物大体完好。 “施家哥哥,你放心,你船上的损失算公家的!另外我回去禀告父帅。分红的时候你多分一份!要是没有你,咱们这些船只怕损失更大!”郑森很大度的安慰施郎。 “大少帅,这钱不钱的倒是小事,不过咱们福建也应该多建造些人家那样的快船,多装火炮,不然打起来太吃亏了!”施郎满脸都是苦笑。 路上无话。众人迎着北风将船运到了宁远海面。 此时,宁远城外的战事已经结束。 崇祯十二年冬十月,清军再次进攻宁远。时宁远守将为都督同知金国凤,统军近万人。清军攻宁远,明将士胆怯。国凤愤,率亲丁数十人出据北山冈与清兵苦战,矢尽力竭。与二子及众亲丁皆战死。 署都督同知,宁远团练总兵官金国凤,宣府人。他原是锦州副总兵。以副总兵的身份守松山。十二年二月,为了掩护多尔衮等人在关内的劫掠行动牵制关宁军,清兵在黄台吉的亲自指挥之下开始进攻松山。多次被金国凤击退。皇太极不甘心失败,派人回盛京调来大炮三十门,炮弹一万发,火药五百斛,环城发炮。 面对猛烈的炮火,城池台堞都被摧毁。城中人只能负门板行走。金国凤所统兵不过三千,出城突击败还,乃以木石甃补城坏处,奋力杀敌,使清兵屡登屡却。围城四旬。终不下。最后皇太极无奈退兵,保住松山不失。也因这次之功,国凤以功擢署副都督佥事,宁远团练总兵官。再论功,署都督同知,荫锦衣卫千户。 不料想能够在锦州的松山立功,却将自己和两个儿子的性命送在了宁远城下。 是因为营伍庞杂,指挥不灵,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说不清楚了。总之,他战死在宁远城外后,宁远守军便闭门不出,你清军在城外唱大戏我都不管。 有了这么配合的友军,清军自然不怕。 当下郑芝虎派人上岸去同山西商人联络,命他们告诉买主,可以前来搬运粮米,交割银钱了。 居间介绍的范记商号的掌柜用浓重的介休口音官话费力的同郑芝虎交流着,(想想看,一个山西晋中人,和一个闽南人这种沟通的难度吧!)“二爷,不知道您这次带了多少粮米来,粮价该如何算?” “这个?”郑芝虎也有些挠头了。经过仔细检点计算,如今整个船队可以销售出去的粳米大约是在十五万石。但是该如何报价,这却是个问题。 按照南中粮食出口的标准,这种上等粳米在港口的出口价格包含关税在内是每一石三钱银子,不过是现货自运价格。这对于拥有大批船只的郑芝龙团体来说是很划算。船只就算停泊在港口码头上,船工水手也要开伙食给工钱的。 但是,辽东这里的粮价该如何算,这却令芝虎不知所措了。 内地的粮价高,到了斗米数钱银子的地步,听说这辽东的粮价更加高,不过,不知道高到什么地步。 “辽东的粮价最贵的时候是斗米银八两,一石是十斗。二爷,那些还都是糙米,您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粳米!” “虽说不久前他们刚从关内大抢了一票回来,粮食暂时不算太贵,但是现在卖给他们,至少四五十两是没问题的!” “那好!四十两一石!明着四十,实收三十五两。有五两的虚头是你的回扣和伙计们的跑腿钱!” 同样是商人出身的郑芝虎深知生意场上的奥秘,如果没有这个,只怕要从中生出无数的波澜。 “这样的米四十两一石?” 宁远城外,黄台吉搓弄着手中饱满晶莹的米粒,有些疑惑。之前这群山西商人可没有这么厚道过。掺了三成沙子,满是老鼠屎的糙米也敢要五十两银子一石。 “这不是我们的米,乃是福建郑家贩运来的,不过,我们同行公议过。日后如果海上道路畅通的话,我们的米也会参照这个价钱来办理。” 范永斗家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几句话便说的黄台吉转怒为喜。 自从多尔衮率军从关内返回之后,辽东反贼们便开始大肆的冶铁铸炮,但是,这样一来。多尔衮的势力、威望便开始悄悄的膨胀起来,这是黄台吉所不愿意看到的。 这也就是为何打一个小小的宁远他也要亲自来的原因。建奴军中,以军功为先,以实力为尊。这是北方游牧渔猎民族数千年来不变的真理。 除了为两黄旗争取些军功以外,更主要的便是要建立一条新的物资供应线路。自从李沛霆出现在辽东后,大量的物资便经过他的手流进流出辽东地区。变相的为两白旗提供了奥援。为了抵消这种影响,黄台吉迫切需要建立一个新的物资供应体系。 郑家,是他看好的。 汉军正蓝旗二等昂邦章京佟养性的儿子佟六十作为黄台吉的代表带着二十万银子和六十车皮毛人参等物,到停泊于连山湾的郑芝虎船队前来商议交接之事。 “十五万石上好粳米,皇上说全要了。”佟六十作为满洲贵族集团成员有着一种盛气凌人的劲头,虽然被告诫这次务必要把差事办好,但是深入性格之中的习惯还是令他本性难移。 “不过。皇上说,四十两一石,你们这个价钱虽然说尚有天良,但也是数额太多,国库里一时拿不出六百万两银子。皇上的旨意,要我询问尔等,可愿意接受用辽东出产的皮毛、生金、东珠、人参等物来交易?” 若不是范家的大掌柜的一个劲地轻轻扥着郑芝虎的衣袖,芝虎早就将这狂妄的家伙乱棍打出去了。 “你一口一个皇上,那是你的皇上,不是我的皇上。我的稻米就在这里。爱买买,不买滚!少来拿你的那个狗屁鞑子皇帝来唬我!用银子,用皮毛,用马匹,用生金。只要价钱合适,老子都可以收!” 被郑芝虎抢白了一顿,佟六十也是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但是为了让这群南蛮船上的粮米变成皇上赏赐给奴才们的上好精品,他也只能咽下去这口恶气。不然,这群家伙扬帆北上,不远处可就是锦州城,祖家的当家人祖大寿可是吃过断粮的苦头的,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吃下这批粮食的。 算了,忍得一时之气。日后有你好看的! 十五万石上好粳米,辽东反贼们用二十万两银子和六十车皮毛做定金。其余部分三天之内付清。 “范元发,你和我回去见皇上,和皇上复命。” 佟六十对郑芝虎都毫不客气,对这个范家的掌柜自然更是呼来喝去的。 他们去向黄台吉交差,只留下郑芝虎在船舱之中兴奋的来回踱步摩拳擦掌不已。 一次交易金额便是六百万两的银子,虽说大多数还要用商货实物,牛马皮毛来充抵,但是这样的交易也是暴利! “这些粮米从南中起运时不过花了六万银子,算上船队水手船工的伙食工钱水脚银子,顶多十五万银子到头了。剩下的便是完全是赚头了!” 郑芝虎飞快的和侄子郑森计算着这一趟北上的收获。 “那我们损失的那些船只和粮米,二叔可曾计算在内了?” 郑森到底是读书人,知道不能光是计算盈余,也要计算成本,那十几条船和船上的粮米自然要作为损耗计算到成本之中去。 “当然计算了!森儿,叔叔在海上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做生意赚这么多!这一趟下来,只怕大明朝廷都没有我们有钱了!怪不得,李家每次都要拼死拼活的北上勤王了!原来北上便有这么多的好处!” 说起来也可怜,大明的财政,纸面上算起来一年有几千万两,然而,这是由众多的本色与折色构成的,很多实物,并不押解向朝廷,而且大明的税收制度财务制度,核算非常混乱。 地方需要留存,这是笔糊涂帐,很多卫所边镇军队的粮饷,直接由地方供给,更是笔糊涂账。 夏税秋粮,直接从某地运往某地,某府对某卫,甚至细些的,某户对某户,并不经过户部,兵部,哦,会有帐本上报。明初三大案之一的空印案就是因为这个制度而发生的。 所以说大明财帛虽多,然直接收入国库的却少,往往一些槽粮与折色银,后世谈的大明一年几百万两收入,多指直接收入国库的折色银子。 地方及各类实物算起来,会有数百万两,然而除了纸面好看,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是加派的三饷,也不过一千多万银子,那里赶得上郑芝虎这一趟收的要么是真金白银,要么是贵重物品?可是这三饷,已经逼得江淮河汉之间处处烽火了。 无数的粮米和被船主们随行夹带而来的大量食盐、茶叶、糖果、绸缎、布匹、烟草等诸多商货一道被川流不息的小船运载上岸,同蜂拥而至的建奴们进行交易。 同样,大量的人参、皮毛、东珠、生金、药材等货物和装在大小箱笼之中的各式金银首饰一道被运到了郑家的船上,有些首饰上还沾染着来不及擦拭干净的血迹。 “这些东西,我们运到京城和江南,至少可以赚到八百万两!”范元发眼睛里满是对银元的渴望。 “二爷,商量一下,回去在泥沽停留一下,把这些辽东出产之物匀给在下一半如何?我付您现银。您之前答应的那些回扣在下也不要了。” 范元发笑嘻嘻的看着郑芝虎,期待着从他嘴里得到满意的答复。 ps:说明一下,这个事情并不是有意抹黑,而是客观存在的。而且更加严重。在清军攻进北京之后,同安侯还用海船运粮食北上牟利。 第三百八十三章 郑家的抉择 这一次北上贸易,郑家大赚特赚。 “大哥,我让几个账房先生反复算了几遍,刨除我们的本钱,船工水手们的伙食水脚银子,还有被李华梅那个小丫头击沉、掳走的十几条船的损失之外,我们在北京和留都大约赚了七百多万银元!比崇祯小儿一年的赋税还要多!” 兴冲冲回到厦门的郑芝虎,向兄长郑芝龙交上这次北上贸易的账簿。 大批的辽东特产被范家、王家、黄家等人在天津批发走,换来了成箱成箱白花花的银元,同样,在南京,在扬州,上好的毛皮也被那些大商人们抢购一空。 “你的意思是收获很大?” 郑芝龙的脸上如古井不波。收入七百余万银元的事情似乎并不令他感到高兴。 “那是啊!哥,我倒觉得除了银钱之外,福松丸历练出来了,这是最大的收获!还有,施大瑄的儿子施郎也是把好手!回来的路上,两个小家伙还和我说,要在厦门打造南粤军那样的大船,多造大号的红毛船,多装大炮,免得被人拦截之后想跑都跑不了!” 苦笑一声,郑芝龙命人掩上雕花木门,从抽屉里取出一叠信函、公文。 “你们北上之后不久,我这里便是门庭若市。” 执掌福建军队,同时拥有庞大水师船队,和自己又是同行的郑芝龙,又因为横亘在李守汉的三省海上缉私范围内,在江南商人眼中。顿时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一时间,相识的,不相识的,点头之交,纷纷上门前来。 毫无例外的,或是登门拜访,或是书信往来,就连往日郑森写三封信,他都未必能够回一封的钱谦益,都亲笔写了好几封信前来。 这些人。毫无例外的先是大肆吹捧一番郑芝龙的为人和功绩。如何在万顷波涛之中心怀忠义,思想着忠君报国,毅然决然接受招安,(额。似乎郑芝龙的招安是他花了大钱的。而此时主张招抚他的那位熊文灿。早已因为张献忠降而复叛被崇祯杀了头。)为朝廷剿灭了福建广东等处的海盗。消灭了犯我疆界的红毛夷。 在这之后,话锋一转,便开始大骂特骂朝中有奸佞弄权。戕害良民,横征暴敛,假托海盗之名,打劫商贾于海上。 “大哥,这群鸟人在说谁?这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吗?”听了这话,郑芝虎先受不了跳了起来。 郑家招安之后,在海面上将刘香等同行消灭,一时间,势力庞大。各处海商都要买账,为了求个平安,这些人便到郑家军营之中花费银钱购买一面郑家的旗帜悬挂上,这样一来,往来于闽粤浙江,甚至是日本各处都有了一份保险。这个平安旗价格不一,大抵是根据船舶的吃水规格而定。 若是没有这旗帜,或是被郑家知道船上所载运的货物实在太令人眼红,那么,少不得这些船主也会被海盗洗劫。 心中有此痞块的郑芝虎听了这话,当然立即便是暴跳如雷了。 “坐下!” 郑芝龙威严的喝道。 对于大哥的权威,就算是面对敌手的火炮齐射也丝毫不以为惧的悍将郑芝虎,也不敢稍加违背,只得老老实实的坐下闷头饮茶。 “这群人说的是李守汉!” 守汉自从南京风波之后,便将三省海防衙门搬到了松江府毗邻海角的上海县,一面命人择地建造房屋军营,一面撒出银钱去,在松江各处大量收购松江白布。 同时,少不得命人将水师舰队统领张小虎等人寻了来,面授机宜一番。 不久以后,就有大股海盗以耽罗岛为巢穴,往来于吴淞口、杭州湾等处海面,遇到江南商人出海的船只,立刻将连人带船,包括船上的货物一股脑的打劫干净。 起初这些商人们还以为确实有海盗作乱,但是不久有人从耽罗岛逃回之后真相便伴随着谣言在江南江北各地流传。 “哪里有海盗!?分明是南粤军扮盗行劫!打劫往来客商!” “怪不得那李守汉如此豪富,动辄便以重金贿赂朝廷,却和那石崇一般!” 自家船队一出杭州湾或者是刚刚出了吴淞口便被数艘炮船打得帆落桅断,损失惨重的商家们,愤愤的咒骂着李守汉。 往日里可是一船丝出一船银入啊!如今却是不但没有银子入账,还要应付那些不见了丈夫儿子的老弱妇孺到府门外哭诉哀告。 也有那脑子灵光,想起当日在南京和附近州县张贴的布告,那份操江衙门和海防衙门联名发布的布告里,可是宣布不再进行江海联防事宜,但是里面也说过如果有海盗打劫,这种事情别来找我的话语。如今不是海盗来了? 找到了病根所在,这些老江湖们便有了治病的方子。于是,和江南江北一时间势如水火的守备衙门、操江衙门以及南京城中的勋贵们,顿时成了香饽饽。东家请听曲子,西家请观赏景色。目的无他,只是想要求一个保平安的法子。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东西!”所有的爵爷们心中都是这样咒骂着。 于是,照着事先商定好的价格,一面操江衙门的旗子,一个月使用费五千银子。 这旗子挂在桅杆上,出海之后遇到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海上好汉们,果然好使,那些人却也不再开炮杀人夺船劫货,而是派人上船来检查一番,照着货物的价格进行征税。如果没有银钱缴税,那么相应的搬走些货物也是可以的。 虽然花费不少,令商贾们很是肉疼,但是比起之前的血本无归来可是好了很多了。 可是,区区五十面旗帜如何能够满足得了整个江南的需要?这五十面旗帜不亚于火上浇油一般。顿时将士林对李守汉的不满情绪推向了一个新高度。于是,各种各样的名士、山人、致仕还乡的大佬,南京城中各部院衙门的主管官们,纷纷出笼,向郑芝龙示意。 “大哥,他们要做什么?” 郑芝虎有些不明白,往日里这些大人先生们见了出身海商的自己,可都是掩鼻便走的。如今却又为何如此? “你以为他们当真是圣人门徒?谱他阿姆的!都拜的是赵公明做祖师爷!你看着,早晚有一天这群家伙只要价钱合适,什么皇帝。什么祖宗。都能够卖得一干二净!” 对弟弟对那些江南士林,天然盟友的恶劣态度,郑芝龙有些很不以为然。“他们卖不卖的不关咱们事,咱们只管想想如何应付李家的步步紧逼。” 从一堆书信文书中。芝龙翻检出一份公文。 上面盖着牛蹄大的朱砂关防。 关防赫然是钦命提督三省海防兼理缉私事宜。 “这个李守汉。当真以为有了这一颗八两重的铜疙瘩。老子就成了他的下属?”郑芝龙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与不屑。 那公文是上司发给属下的通知类公文,通知福建总兵郑芝龙于崇祯十二年十一月到广州议事,商讨闽粤南直隶三省海防之事。 对于这份公文。郑芝龙很客气的回了一份,声称自己旧伤发作,且冬季潮湿,风湿又犯了,不利于行走,这次开会就不去了。 但是,这份文书发走之后不到十天的功夫,又一份公文被南粤军的信使乘坐快船送到了郑芝龙的手上。 公文说的很客气,守汉完全是一种上司关心下属的口吻。在公文之中,守汉告诉郑芝龙,既然郑总兵身体不适合冬季海上或者陆地上长途奔波,那么,我们这次议事便到郑总兵的辖区内进行,本爵顺便带着几个好医生,和几位同僚一道到郑总兵府上探望一番,也好给郑总兵诊治一二! “这!这个?”郑芝虎虽然不如郑芝豹那样练达,却也从这份公文中嗅出了浓烈的火药味道。他捧着公文的手不由得抖动起来,连带的公文也是瑟瑟有声。看那两份公文上的签发日期,正是自己在白沙水道同李华梅起了冲突之后。这样一推断下来,情况便是一目了然了。 守汉回到新巢广州之后,正要想着如何树立自己这个提督三省海防缉私的权威,不想女儿便送来了他郑芝龙公然大举走私粮食北上牟利的事情,并且与南粤军水师起了冲突,换了是谁,也要好好的利用一下这个事情! 厦门的几处山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搬运着沉重的木材石头,砸的拇指大小的石子,还有一捆一捆沉重的铁条。更多的是用木桶装着的南中所出产的烧灰,还有从几条河口采砂船挖了来的大量沙子。 “从鼓浪屿到金门岛、厦门岛这几处,我都在命人修建炮台,由芝豹统一监督,这样,厦门炮台、胡里山炮台、鼓浪屿炮台,几处便成犄角之势,任何船只通过金厦海面,都会被我的三面炮火相包夹,便是再多的船,再好的炮,也是无济于事!” 无数的民夫被按照百人为一队分别编制,负责运送烧灰石子沙子的,只管负责运送,负责将这些砂石烧灰搅拌在一处的另有一队,更有一队人负责将这搅拌好的烧灰砂石用大木桶迅速的运到施工现场,由负责施工的将这些砂浆与铁条浇筑在一处。 “当年修筑完了胡里山炮台,那时候就应该一鼓作气把这几座炮台都修筑好,只可惜,那个时候我们和李某的关系正好,彼此之间也是互相帮衬。再者一来,当时花销太多,各处要打点的人也是太多,上哪里去筹措这大笔的开销?这几年好容易稳妥一些,本来打算积攒些银钱托人向李家去提亲,将福松和他家的华梅那个小丫头的婚事定下来,这样与李家便可以相安无事,共同发财。没想到此人两番勤王,一跃而封了伯爵,时移世易,这炮台也就必须要修了!” 为了修建这几座保命的炮台,郑芝龙已经花了将近一百万银元通过各处商人到南中搜罗烧灰、铁条等物。到各地采购砂石木材,按照水师们印象里对南中阅海楼等处炮台的记忆修筑炮台工事。 除了炮台之外,更有为步兵修建的各类工事。胸墙、壕沟、陷阱、马面,平台,还有供人员休息住宿的竹木搭建而成的草屋。为了保密起见,同时也是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省人力,郑芝豹特别实行了水流式作业法,挖壕沟做土方的只管做这个,绑扎铁条的则是由一群专业搭棚的人来干,负责最后一道工序的是一群泥瓦匠。 但是如果南粤军找到当时施工的人想要了解这几处炮台的情形。只怕没有人能够说得清。 “恕我直言。大少帅。这一仗我们打不赢的!” 在郑森的书房之中,摆放着一大二小三柄倭刀的架子旁边,一具满是铜锈的香炉正在从兽嘴之中向外缓缓的喷吐着阵阵龙涎香的气息。 书架上满是四书五经和程朱理学的各部经典著作,书案上郑森写给钱谦益的拜师帖子墨迹尚未完全干透。 当施郎被郑森请到自己的书房中说话。向他这个在南粤军水师学堂学了三年。熟知双方长短。知己知彼的人询问若是两军火并起来,福建军胜算几何的时候,施郎摇着头给了这个回答。 对于施郎在白沙水道上的卓越表现。郑家军中已经是有口皆碑,很多人已经认定这个施家小子定然是郑家军中下一代的佼佼者,私下里联谊示好之人不断。 看着施郎摇得和拨浪鼓一样的头,郑森强压住内心想要跳起来给这个家伙一个三宾(日语,耳光。咱们很多文艺作品里鬼子军官打士兵、老兵打新兵嘴里都说三宾的给!)的冲动,脸上却是依旧一副礼贤下士的神情。 “施家哥哥,您是在南粤军中待过的,这话想必是有出处?” “大少帅,别的不说,我们福建水师招安之前做的是海上生意,大帅和家父都在海上风波间讨生活。所做的事情无非是将甲地出产的某件货物运到千里之外的乙地同丙地之人交易,以赚取几十倍的差价。可以说是行商而已。但是,南粤军却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他们控制了满剌加,垄断了往日本、南洋各处的水上商路,为的不也是巨额利润?” 听得郑森的话,施郎笑了笑,举目四望,将目光停留在了那太刀和肋差上。 “大少帅,可否借了来一观?” 那太刀和肋差都是用上好的呲铁钢有高手匠人打造装饰而成,端的是锋利无比华丽异常。施郎看了只是点了点头,却不多说。 “大少帅,这刀是好刀,只不过钢却是南中所出。” “还有,您身上这身袍服,和在下身上的衣服,应该都是南中所出的染色棉布制成,用的是天竺所出产的棉花,由通和染坊印染而成。” “还有,在厦门、鼓浪屿、金门各处正在大兴土木赶修炮台。大少帅,那些烧灰、铁条,可都是南中所出产的。不仅是这些钢铁、棉纺等物,还有我们福建水师乃至整个福建省怕是有一半以上的粮食都是从南中购进的。还有水师所用的火炮、刀枪,火药,火铳,哪一件不是南中所出产?” 施郎说一句,郑森的脸色便白一分,说到后来,郑森的脸色已经白得带着几分青灰色,如同死人一般的难看。 施郎的这番话很好的指出了南粤军和郑家海商团伙之间的本质差距。一个是规模实力都十分雄厚的生产商加贸易商,一个则顶多是流通领域比较强悍的物流商人。 “如果像你说的这样,我军上下数万人,几千条大小船只,便拱手相让给他李守汉不成?” 随着这低沉的话音,有人飞起一脚将郑森的书房门一脚踢开。 能够如此大胆妄为的,在这府里没有几个人。 来的正是郑芝龙,他的身后,郑芝虎和郑芝豹紧紧跟随。 施郎见大当家的来了,脸色不由得为之一变,虽然可以在郑森面前侃侃而谈,但是见了郑芝龙,他还是有些心虚胆颤。 “施家小子,你方才说了我们的短处,说的有几分道理。你再说说看,南粤军难道就是金刚不坏之身吗?他们就没有短处吗?” 稍稍定了定神,施郎沉声回答道:“大帅,有的!” “请大帅赐地图一用!” 施郎蘸着朱砂在巨大的地图上圈点勾画了一番之后,南粤军与郑家海商集团的态势便浮现在了郑芝龙等人面前。 从北面的耽罗岛、上海县,舟山群岛,到东面的日本、台湾,琉球,南面的广东,都被代表着南粤军的红色小圈圈占据了。而自家的地盘和航线、商路只能局限在了福建一处,勉强有通往南直隶的几条线路。 “南粤军,水师多大船,船多火炮,可谓是船坚炮利。往往一轮火炮过去,一条大福船便被打得烟消云散了。但是,也有一个致命弱点!” “什么弱点?”郑芝虎的手如同一柄老虎钳子死死的握住了施郎的手。(。。) 第三百八十四章 敌我短长、燧发机 “水手!” 某个时空当中的靖海侯施琅,如今的施郎轻轻的拨开郑芝虎的手。 “船再快,炮再狠,也是要人去操作的!如今南粤军最差的就是人!” 施郎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在地图上指点江山。 (只怕又有人要用板砖拍作者了!“发展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缺少水手?还是这块是短板?骗字数也没有这么骗的!”慢来!俗话说十年的陆军,百年的海军,没有长时间的积累,怎么能够一夜之间变成水师强悍的团体?在兵役制度改革前,海军的义务兵就要比陆军长一年,为什么?海军的专业训练时间要长!舰艇和岸上的相关专业很多要训练半年以上才能上岗执勤!那还是要拥有高中以上文化学历的,猪脚的辖区内虽然普及义务教育,但是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福建水师中水手大多是漳州泉州子弟,互相之间甚至有亲眷关系。同船之人或为叔侄父子,或为同族兄弟。语言、习惯、性情皆了如指掌。” 施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而小侄在南粤军水师中上船见习时却发现,南粤军水师中水手来源之杂乱,彼此沟通之困难,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嗯?大侄子,你说说看!” “水手中有福建人、有广东人,有广西人、有琼州府人,甚至还有爪哇人和缅甸人、吕宋人、扶桑人、暹罗人,阿拉干人和红毛夷人!!福建人中又有泉州、漳州、和福州等处人。广东人中以雷州府人、广州府人居多。近日据闻,张小虎自从以耽罗岛为巢穴,封锁、骚扰吴淞口和杭州湾以来,部下舰队之中又招募了不少朝鲜人!” “这许多地方的人,语言、饮食、风俗、性情都大不相同!小侄初登船时也是颇为费力与他们沟通。传达一道命令便要大费周章,大帅,我们在海上,生死便在话语之间,一道命令执行的快慢往往便是一船人的生死!” 听得施郎如数家珍一般将对手的诸多劣势一一罗列出来,听得兄弟父子四人眉开眼笑的。 “看来我们还是胜算不小嘛!我们的水手自小便随同父兄出海讨生活。哪个不是心随意走的好手?” “这个。李爵帅也是知道自己这点不足,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一件事。” 听得施郎如此尊称父帅的对手,郑森有些不太高兴。但是此时却顾不得那个。只管催促施郎说出李守汉的对策是什么。 “以陆制海!陆海犹如南粤军之两翼。互为奥援!且多年来,南粤军从未有一日放松过对水师的操练。小侄在水师学堂时,不论多大的风浪。只要船不会被打翻都要上船出海训练的!更在各处建造港口,屯驻军马,为的便是压缩别人的海上生路。别的不说,大帅,您看这里。” 施郎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厦门对面的大岛台湾,“这里,可以建造多个良港,又有大片的良田可以提供数百万石粮食。更要命的是,这条黑水沟,是我们北上江南,和船队日常出入的门户!大帅,为了这块地盘,李大人可是把长子都派到了这烟瘴蛮荒之地当所谓的台湾知府了!” 黑水沟,是明清两代福建移民对于台湾海峡的称呼。大批的漳州、泉州等地人口前赴后继的越过风浪险恶的这条海峡,去台湾开垦。 “大侄子,如你所说,我们和南粤军的事,该如何办?” 郑芝龙稍稍沉寂了一会,命人将地图卷起收好,继续问施郎。 “大帅,小侄这几天闲暇无事时,又找出忠义水浒传来看。里面天机星吴用有一句话小侄认为说的很好。‘若要招安,必须大杀一场,杀得他心惊胆战,梦里也怕,那时候再说招安之事!’我们福建水师同南粤军比较起来,他们利持久,我军则利速战。如果照着他们的路子被他以主驱奴,只怕他们能够用钱粮火药耗死我们,到那个时候,只能是灰溜溜的递上降书顺表!” 自家事情自家知,多年来,郑氏海商集团的粮食、火药、布匹、火炮、油盐肉食等大宗物资和必需品几乎都是从南中采购而来,并且通过这种采购转手贸易获得了大量利益,他们甚至将粮食通过陆路卖到了赣南地区。 “小侄的意思,我们不妨集中全部的软帆船和大青头,就在黑水沟的南端寻觅一个所在,利用这里距离厦门近我军补给转移方便的优势,给南下的南粤军水师来上一记狠的!之后再和南粤军坐下来,大帅,不是要商讨一下三省缉私的事情吗?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李爵帅提出来,三省缉私要两家分享,不但沿海的航线如此,往扶桑的也是要共享!当然,大帅得委屈一下,成为李爵帅的属下了。” “去!当年熊文灿还是咱们的顶头上司呢!咱们**过他吗?”郑芝虎爆了一句粗口,算是对施郎这个战略构想的认可。 按照这个设想,郑氏海商集团的战争机器开始缓缓的运转起来。 “大哥,我们打了这位新鲜出炉的李伯爷,朝廷那边怎么交代?” 大伙散了之后,郑芝豹有些担忧,他跟着大哥回到了签押房中。 “这个,不必担心。只怕朝野上下有大把的人盼着我们和李守汉冲突起来呢!”芝龙将那堆信函冷笑着递给了芝豹。 如今,南粤军在陆地上是没有哪个军镇敢于同他对垒,能够一战干掉数以万计的辽东反贼,这个名声令人望而却步。不过,这海上的勾当嘛,芝龙倒是对自己和手下颇为自信。 “大不了多搞些火船就是了!就像烧荷兰人的船一样!” 想象中新鲜**的宁远伯被自己的水师舰队用火船烧的抱头鼠窜之后还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的情景。芝龙便忍不住想纵声大笑。 “朝中大佬不会指责我们不遵守军令,冒犯长官吧?”芝豹还是有些担心。 “兄弟,回去好好看看这些邸报,这群内地官军都如此了,朝廷又能对他们如之奈何?”郑芝龙将一堆邸报丢在了芝豹的怀中,那上面满是各地官军剿除流寇的消息,尽职尽责的幕僚们用红笔特意勾出了文章的要点。 无独有偶,郑芝龙在厦门同施郎、郑芝豹、郑芝虎、郑森等人商议大事的时候,在广州的李守汉也召集众人开会。 同郑芝龙的会议议题有着很大不同,守汉的会议丝毫不涉及战略动向。而是在讨论一个看似很微不足道的问题。 “我们的火炮。能不能射速再快些?” 勤王大军带着十几万难民回到广东等地之后,除了安排移民等项事务之外,最大的事情就是进行战术总结研讨。照守汉的话讲,“功劳不讲跑不了。问题不讲不得了!” 而在这场战术总结会开始之前。守汉却不得不接见一个人。 十月里的天气。广东也是很冷了。如今的宁远伯府辕门外面,吴六奇**上身,背上背着一捆荆条。将自己五花大绑的跪在辕门门外广场上。任凭荆条的尖刺将身体刺得鲜血淋漓,只是跪在门前请罪不已。 “吴旅长,爵帅有吩咐,‘让铁丐给老子滚进来!别弄这些虚景!他是他,吴标是吴标!’” 吴标被朝廷挖走,所带领的部队成了所谓京营模范旅,本人更是成为京营参将将,领副将衔,封昭勇将军,赐宅邸仆人。为崇祯整顿京营编练内操提供样板。如今又是被南下督师剿贼的杨嗣昌上奏本借调走,随军南下充当杨大人震慑诸军的杀手锏。 这桩桩件件,都令同样担任旅长的吴六奇心惊胆战的。 这要是伯爷心中有了芥蒂,自己又不是南粤军嫡系,这如何能够生存下去? 于是,便有了在辕门前负荆请罪的一幕。 看着被粗大的麻绳绑缚的浑身是血的吴六奇,守汉嘴角露出了一抹嘲笑,“不冷?” 谁也没想到守汉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所有的人都在脑海中设想过守汉接见吴六奇时候的场景,无外乎亲释绑绳,解衣衣之的常规科目,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守汉却提出了这样一个似乎无关痛痒的问题。 “有点冷!” 吴六奇也是实话实说。 “给吴旅长找件棉衣来。” 披上了棉衣的吴六奇脸上好看了不少,但是身上的荆条却还被麻绳紧紧的绑在背上。 “舍弟背叛主公,乃是六奇之过。。。。” “吴标是个大活人,脑袋长在他自己脖子上,他心思活动了,谁也拦不住。你回去把从警备旅中逃出来不愿意留在京师的人从廖冬至和鲁云胜那里领走,补充到你的部队里。” 守汉指着吴六奇棉衣里面的荆条捆:“这个东西,回去自己解下来。但是你心里的那捆荆条,等你打仗立功之后,也是你自己解下来!” 守汉便这样打发了吴六奇的请罪行为,消息在广州城中传开,颇有些佛门弟子、居士们认为伯爷虽然杀人无数,但是这话说的却是颇有慧根。 “去山中贼易,去心中贼难!去掉吴旅长身上的荆条容易,去掉他心中的荆条却难。” “解铃还需系铃人,吴将军只能在自己斩将立功之后才能去掉族弟的过失。” 打发走吴六奇去接受近卫旅和第三旅的那些潮州籍贯的战士,守汉再一次回到了会场上。 会场上,傲蕾一兰眨着漂亮的眼睛看着这群奇形怪状的人在那里激烈的争吵着。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红头发蓝眼睛的罗刹人见了自己的丈夫也要跪倒叩拜。 如何能够面对建奴或者其他骑兵的迅猛冲击,而实行有效的炮火拦截,为步兵的火铳提供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是今天的主要议题。 为此,伽利略、笛卡尔等人被守汉命人用快船接到了广州一同议事。 此时正在发言的,是近卫旅炮队的一名资深炮长,人称霸王龙的龙霸王。 此人也是个传奇人物,当年是一个龙姓土司手下的奴隶娃子,被南中军攻破土司官寨后,成了随军搬运炮弹辎重的民夫,因为在炮队能够吃饱,所以干活毫不偷懒惜力。渐渐的,从民夫变成了辎重兵。逐渐的成为了炮手。到现在成了近卫旅中资格很老的炮长。守汉也是很可惜他,炮兵业务很熟,兵也带的不错,就是识字不多。无法成为炮队的军官。为此只能是在他的军饷待遇上给他想办法。 他的名字就是当年入伍办花名册的时候。先生们问他叫什么。一时想不起来该叫什么,恰好旁边有人在唱“顺风吹起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的曲子。他听得霸王这个名字很有力,便告诉人家他叫龙霸王! “我们现在虽然用了信管和丝绸药包,比起用引绳来快了不少,而且炮管不会热的那么快,但是还是不那么快!就好像火铳用火绳和燧发铳的区别一样,要是能够将火炮点火的时间缩短,和火铳一样,那我们以前开四炮的时间能够完成五次装填!炮队可以用分组交替射击的方式完成对指定地域的拦阻射击!给步兵兄弟留出足够的时间来!” 龙霸王的话,具有很强的代表性,而且说得一针见血。如今南粤军中火炮,不论是陆军还是水师,都采用了鹅毛翎管装填引火药,在药包上连接引火的方式,通过点燃信管,引爆药包的形式进行发射。 这个方式虽然较之前一直在用的火绳快了许多,但是在济南长清之战时面对建奴如同狂风暴雨般的重装骑兵,也有些力不从心之感。还有,面对着敌军炮火的压制反击,几次出现了被敌人炮弹击中火盆而产生的殉爆。陆军还好些,可以拉开间距,水师中若是火炮发生殉爆,那可就麻烦大了!这些都是要改进的地方。 “这个,可是比较难了!” 从笛卡尔、伽利略,到河静重工的一群匠师们,都为霸王龙的这个想法感到很新奇,但是却很恼火。 如今的火炮点火方式已经是很快了,如何还能再快? “真笨!小锅能够做饭,大锅就不能炖肉了?!” 在一旁刚刚学会汉话不久的傲蕾一兰,用脆生生的声音嘲讽着这群钻进牛角尖的家伙。 “七夫人,这个话该怎么说?” 伽利略到东方已经很多年,对于这里的婚姻制度也是从不理解到理解到接受。比起欧洲天主教所推崇的表面对婚姻忠诚,但是情妇情人一大堆的一夫一妻制,他觉得这种一夫一妻多妾制度也有很科学的地方,最起码,家族的血统传承很清楚。 “你们到外面看看,扛火铳的兄弟们用的火铳,哪个还用火绳?不都是用的火石了?你们这群聪明人,这些东西都是你们造的,小锅能够做饭,大锅为什么不能炖肉?把火铳上的燧发机放大,放到火炮上,不就可以了?” 傲蕾一兰的汉话说的还有些生硬,但是意思很清楚。将燧发铳的燧发装置改造一下,放大比例,安装到火炮上就可以了!从此水师的炮位上就不必再有火盆这个东西了! 伽利略笛卡尔等人和河静重工的匠师们心中暗自叫着惭愧,脑子里同时在飞快的计算着燧发机的结构,如何进行改造。 燧发机的火镰与药池盖连为一体,扣动扳机时,弹簧机构,带动火镰打击燧石,产生火星点燃药池内的火药,进而引燃机膛内的主装药将弹丸射出。 见众人开始热烈的进行技术细节上的讨论,傲蕾一兰也知道自己的话给了他们启发,朝着高踞在虎皮交椅上的老公促狭的眨眨眼,用掌心微微带有些老茧的一双柔夷轻轻抚摸着守汉的腰背。 “你们继续,我出去待会。” 守汉有些心头火起,站起身来走到议事厅外的水榭旁,看着那一泓碧水。 方才傲蕾一兰的一番作为,让他胯下蛙跳不止。 如今几个妻妾当中,盐梅儿在南中老家坐镇,黎慕华虽然在广州,奈何不久前刚刚诞下了一对龙凤胎,正在坐月子。其他的几个小妾或是在顺化,或是在广州。在广州的几个妾侍、胡姬,除了要服侍黎慕华之外,更要料理守汉的日常起居杂事,这房帷床笫之间的事情未免就有所欠缺。 如今守汉只有这个傲蕾一兰和在山东收的两个小妾可以服侍,正是精力旺盛之年的守汉,如今又面临着一场战事,荷尔蒙的分泌过剩让他和一包火药一样,一点就炸。 “相公,我帮你想出了解决的办法,你贼慢谢我?”傲蕾一兰用半通不通的汉话同守汉**。 “你说!”守汉的几个女人之中,盐梅儿是上了床也是君子,黎慕华也是风情有限,那几个天竺胡姬虽然风情有余,但是却总是一副奴隶见了主人的感觉,只有这个傲蕾一兰,面对自己的挺枪驰骋时不但风情无数,而且不断的反击,让他乐在其中。 “二姐姐送了一本书给我,上面好多的图画,说是可以用来燕好的,我要你和我一起试试。” 傲蕾一兰的说话声音不大,但是也能让周围的人听清楚,顿时令守汉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咳咳!”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挖墙脚、建大学 藤萝架下,须发皆白的伽利略正在将目光投向天空,深邃的目光盯着尚未暗淡下去的天空,仿佛要窥探天体之间那无尽的秘密一般。 就算是傲蕾一兰是北国儿女,不拘俗礼,但是和自己的男人讨论如何房帷燕好夫妇敦伦之事时被人听到,也是觉得不好意思的。当下她脸色通红,在守汉耳边叮咛了一声,“晚上到我房里来!我洗的香喷喷等你!”转身便带着两个女亲兵飞也似的逃走了。 “你个老东西!别假装没事人似得!给我滚过来!” 守汉有一种被人看光光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咋地。他恼羞成怒的朝着伽利略低声吼道。 伽利略红润的老脸上讪讪的露出尴尬的笑容,一副不是我有意要听到的表情,缓步向李守汉走过来。 伽利略这些年在南中过的很是惬意。 不用担心因为自己的研究成果和探索方向而被送上火刑架不说,相反的,不管是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都能得到这位大胆的君主慷慨的资金和物质条件支持,对于他这样的科学家来说,南中就是他的天堂。 但是守汉很清楚,自己从伽利略、笛卡尔等人身上获得的东西,是几十倍几百倍的支出,而且这种收益是会在子孙后代身上不断体现的。 所以,对于伽利略、笛卡尔和他手下所有的工程技术类人员,他做到了任何一个领袖和君主都不一定能够做到的。真正的礼贤下士。而这种待遇,对于那些内地的读书人来说,却是令人羡慕嫉妒恨的。 “读书人?他们能够做什么?除了会写几篇内容空洞辞藻华丽的文章,做几首无病呻吟只能用来骗骗怀春少年的诗词歌赋以外,他们能够为我创造什么价值?他们若是能,也能有这般的待遇!” 对于那群读书人在报纸上的抱怨和含沙射影的指责,守汉很不以为的对公事房的黄馨发表自己的看法。 对伽利略虽然声色俱厉,但是老头子却听的出来,这个年轻的统治者丝毫没有恶意,只不过因为自己不留神撞见了他和他新近宠爱女人的**被他恼羞成怒的怒火烧到了而已。 “是不是又要告诉我。你们有什么新的研究方向。或者是研究成果了?需要我做什么,要钱、要东西,要人,写一个申请给我就是了。” 对于科技上的投入。此时在亚洲的统治者里怕是只有黄台吉能够勉强追赶的上。但是黄台吉也只是在军事领域舍得花钱而已。而不会像守汉这样。将大把的钱粮人力物力消耗在很多看似无用的领域。 “不是我有成果。而是笛卡尔先生有了新的发现。”伽利略丝毫不掩饰同伴的功劳。将笛卡尔从身后的藤萝架阴影中拉了出来。 航海业的发展提出了如何精确标注经纬度的问题,而造船业则提出了描绘船体各部位的曲线,计算不同形状船体的面积和体积。而火器的发展。对抛射体运动的性质显得越来越重要了。它要求能够正确描述抛射体的运动轨迹,从而计算出炮弹和弹丸的射程。 对于笛卡尔,守汉的重视不亚于伽利略,能够在世界科学史上同伽利略不相伯仲的人物,如何不让他以弟子礼? “伯爵大人,我准备将我的一点发现用在造船业上,因此我需要一条尚未建造的船只来验证一下。” 笛卡尔的话简单明了。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之后,两只眼睛便盯住了守汉的一对眸子。在这个身兼数学家、哲学家的牛人面前,守汉自然不敢造次。 “一艘船,很简单。你们和河静制造的人打个招呼就可以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 “伯爵大人,如今河静制造的生意太好,各处的订单和合同令他们忙不过来,自然不愿意白白的损耗一条船来供我们做实验。” “我们生产供天竺用的战刀和供爪哇林子里用的斧头,卖给辽东索伦部、适用于他们使用的便于携带的铁锅铜碗、虎枪和战斧。 在满剌加群岛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河静制造出的巨大斧头砍倒了倒了古老的树木;在十州的海湾上,人们用长长的钢叉刺死了巨大的湾鳄,用锋利的刀子割下了它的皮和身体的各个部分。巨大的牧场上,头羊和公牛脖子上回响着金属铃挡的声音;在湄南河和湄公河平原上,人们挥舞着手中的镰刀收割着今年的最后一季稻子,用锄头照料着甘蔗田。” 这些是河静人自豪的总结,其实,远不止如此。他们的产品被巴斯滕等人卖得更加遥远。遥远的欧洲大陆上,法国人用河静出产的火药将弹丸通过同样是河静制造的火铳发射到丹麦人的身体里。德意志人将长矛刺入比利时人的头颅之中。而荷兰人,则是将双方需要的各种物资通过夹板船运到各地,甚至可以穿越火线,只要你能够支付那黄澄澄白花花的硬通货。 有了庞大的市场需求,自然对这种暂时需要大量投入,短时间内又看不到成果的事情不是特别有动力,少不得会对伽利略和笛卡尔等人阳奉阴违敷衍了事。但是今天,这招不好使了。 “去把冯先生请出来。”守汉回过头吩咐身边的一名亲兵,那亲兵快步往人声鼎沸的议事厅去了。 “伯爵殿下,我需要向您郑重提出,冯默峰先生对此事毫无所知!”笛卡尔尽管没有结婚,也没有家庭,但是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呆子,他不愿意让守汉将怒火发泄到关系不错的冯默峰头上。 “那里的话!我是专门和冯先生交代一下,以后你们的需求由他专门负责。免得误事!最近还有什么好消息?” 守汉示意二位教授坐下来聊。 “不久前我收到了一个朋友寄来的信,他提出了柱面、椭圆抛物面、双叶双曲面和椭球面理论,并且指出:含有三个未知量的方程表示一个曲面,他将对此项理论和设想做出进一步地研究。”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守汉虽然不清楚这么高深的理论代表着什么,但是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个事情有用! “他是法兰西人,名叫皮耶?德?费马。” 这个名字守汉在脑袋里搜索了半天也不曾找到一星半点儿的印象,但是,能够和笛卡尔进行学术探讨的人又岂是庸碌之辈? “他是做什么的?笛卡尔先生,您不妨写封信给他。请他到南中来和您一道进行学术探讨。在这里可以进行对科学领域的探险。” “是的,殿下,我已经写信给他了,就在上一班船运输武器火药往荷兰去的时候。我告诉他。到这里来吧!这里的君主会给你提供你需要的一切条件。而且还会在不经意间为你提供一个崭新的思路。” “还有什么别的朋友没有。笛卡尔先生。我听巴斯滕先生说,你们的家乡正在打仗,不是张三拉着王五打李四。就是郭二麻子看着王五不顺眼伙同孙九和任五任六一起打王五。到处都在打仗的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写信给他们,都到我这里来吧!” “还有梅森、迈多治、卡瓦列利,我也分别写信给他们了,所有的这些信都是由我和伽利略先生共同发出的邀请,同时又有巴斯滕先生派出家族的专门信使前往,以他在欧洲的影响力,我相信这几个朋友会欣然前来的!” 听了这话,守汉心中大定,以巴斯滕那种唯利是图的性格,只要知道这几个人在南中有价值,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这些人欣然前来的,就算是不欣然也得欣然! “还有沃利斯、德沙格、德博内、托里拆利、德贝西、罗伯瓦、卢贝勒,特别是托里拆利,他是我以前的助手,我特别委托他在欧洲为我联络各处的朋友,欧洲几乎没有不打仗的国度,与其在战火中生活的胆战心惊朝不保夕的,不如到顺化和我一道搞研究。” 伽利略也捻着自己的胡子有些得意。 “但是,伯爵殿下,需要向您请罪的是,这些人来顺化的路费,是我们以个人的名义向巴斯滕先生提出的透支申请,但是我在信中向他们吹嘘说,只要是在科学领域有建树的人,都会在南中地区过的很好,我想他们会互相之间联系,也许来的人会像滚雪球那样越来越多,所以具体会花费多少我们也不知道,所以。。。。” “没关系!只要人能够来,这点钱本爵还是花得起的!” “殿下,我计算过,皮耶提出的关于柱面、椭圆抛物面、双叶双曲面和椭球面理论,如果用在造船上可以提高船速,同时也为我们开启了一个新的数学领域,我们将它命名为极限还有微分和积分等概念!” (皮耶?德?费马也是个牛人,这家伙本来是个律师,然后业余爱好数学,曾经提出费马大定理,这个东西当时写在书本的空余部分,由于空余空间不多,所以费马没把定理的证明写完,最后直到1995年才被证明出来。) “用在船上?你们方才说的打算用于造船试验的是不是就是这个理论?”守汉的下巴有些合不拢了,他本能的意识到,又有一桩好事要上门了。 “是的,殿下,我们准备将几个问题同时用于实验,比如说船板的曲线问题,船体的外形与如何减少海水阻力的问题,也就是刚才提到的皮耶的理论。我们打算用实践来检验一下。” “这样的船,速度能够快多少?” 不知何时,冯默峰也站到了三个人身旁,这个老头子也被兴奋的满脸通红,如同醉酒一般。 “这个,根据我们的计算,如果皮耶的理论正确的话,用于船只提高速度,至少可以提高一成!” 这还有什么说的,冯默峰立刻跑到里面将一个本家侄子喊出来。这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主管造船之事,几乎是要用烟袋锅子敲着他的脑壳向他交代这几位先生的差使,“要安排手艺最好的,做事最勤勉的人盯着这条船!” 那冯姓管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那,就把要用来给爵帅做旗舰的那条船拿来给几位先生试验吧!别的船还都得等。” 众人听了这话,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守汉本人。 这条船是给守汉用来做新的旗舰的。随着诸多新船的下水,原来的船级自然水涨船高,守汉的常胜号不能比张小虎的三头虎号吨位和火炮少吧?于是。新船的建造计划已经开始。不料却是恰好给几位先生有了试验的对象。 那边。伽利略却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这群人的各自所长,以及各自的学术造诣。 “。。。。。。托里拆利在数学上的贡献主要有几何学跟等角心,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他最主要的成就在物理学上,他提出了一个大气压理论。为此他还发明了气压计。提出了气压和海拔的关系。并且根据这个理论解释出了风形成的原理。。。。” “殿下,这么多的人如果将他们在各自学术领域的朋友一起搬到顺化或者是南中来。您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笛卡尔到底年轻几岁,他要考虑一下这些朋友的生活问题。 “很简单,南中已经推广了很多年的教育了,我打算将教育事业再向前推行一步。建立一所大学!里面有物理、化学、天文、地理、航海、船舶制造、冶金、机械制造、建筑等诸多专业。你和伽利略先生,还有你们的这些朋友,都可以担任这个大学里面的教授、讲师和实验人员!” 守汉的这个会议用一句套话来说,开得圆满成功。 翻看着那些用蘸水笔写成的会议记录,守汉心中大乐,这基本上就是一整套就现有火炮,不管是陆军的还是水师使用的,进行技术升级改造的技术方案。 将步兵使用的火铳上的燧发机放大,大炮上面不可能安装扳机,于是人们把火铳上的扳机用绳索取代,同时把弹簧进行同样倍数的放大,安装到同样的位置上,装了弹簧之后炮手们拉绳子的力度就会减少很多,对于炮身的稳定、炮口的角度几乎不会有什么影响,更不会影响火炮的瞄准和射击精度。 而为了给火炮提供更好的击发机会,那些巧妙的设计者和像霸王龙这样对火炮熟悉的和自己老婆一样的家伙,更是在药池上加装了皮套,防止风雨的侵蚀,将药池内的火药吹走浸湿。 接着这个机会,守汉也可以了解一下整个南粤军各地到底有多少门各式火炮,从小型的虎蹲炮到可以发射几十斤重的巨炮,“命令各部上报实力,不能漏掉一个村子,哪怕一根三眼铳也不能漏掉!以后各地各部下发领取火药,便以此次上报实力为最基础数据,不得有误!” 对于自己地盘的统治,守汉总是喜欢用数字来说话、来反映。“不能做三不知道。”这是政事堂最初培训村长时就挂在他嘴边上的一句话,“你一个当着村长的,镇长的,甚至管理着一个县、一个州,甚至一个府的人,不能说出辖区内有多少田亩,多少生荒,多少林地,多少村庄,几条河流,几座山脉,有多少人口每年可以出产多少粮食,多少油,凡事都要依靠师爷和幕僚来做,这样的恶官庸官,我要你做什么?我自己就直接安排你的幕僚来当这个官好不好?老子还可以省下一份俸禄!?” 如今地盘更加广大,从广东到广西,从与湖南交界到台湾、耽罗岛、吕宋岛,满喇加诸岛,还有更加遥远的十州。如果不能用详细的数据来完整政务,那么,南粤军这个眼下充满了野蛮生机的团体,相信在一代人或者两代人之后,也会变成和现在的朝廷一样。 入夜,在行辕房屋和庭院内的假山、花木剪影之下,几个被李沛霆从索伦部带来的女子充当着七夫人傲雷一兰的护卫,她们静静地站在月光之下,如同野兽般机敏的眼神不住的扫视着四周,耳中聆听着不时从屋内传来的男女说话声。晚饭前用了几乎半块香胰子将自己洗涮的头光面滑的傲雷一兰,此刻正在与守汉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搏杀。 中夜寂静,守汉纵马驰骋声,傲雷一兰的婉转呻吟声不断的传到这些女子的耳中,听着这令人勾魂夺魄的激情声音,几个女人不由得混身不住发抖,这些人大多已非完壁,想起与男人交合的妙处,不由得己是全身冒汗,脸红得厉害。 “老爷如此喜欢傲雷一兰,大概明年这个时候,一兰就会有了他的孩子了吧?那样的话,我们索伦部与汉人的联盟就算是彻底牢靠了。” 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暗自欢喜。 很快,燧发机的样品便试制了出来,安装到了大炮上。 试炮的场地被定在了珠江上的黄埔岛。 新铸成的大炮被放列在江边。 几个炮手将一门使用了燧发机作为引火装置的十二磅炮和一门依旧采用鹅毛翎管作为引火的十二磅炮并排放列,好让人们可以很直接的发现两者之间的优劣之处。(。。)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中葡友好互助同盟条约 操作着这两门大炮的,是从炮司中挑选出来,被公认技术、体力、人员配置都不相伯仲的两个炮组,守汉准备用尽可能一致的人员来进行一番比较。 在新修筑的炮台上,南粤军在广东的几乎所有高层人员一起聚集到了这里。 从凌家卫岛被调回广州,准备主持对内地,主要是江淮河汉地域的商业贸易的叶琪,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华梅和傲雷一兰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互相交换着各自的私人珍藏。 “这是我从倭人那里抢了来,不,换来的肋差,据说是他们的一个有名的武将被叛变的部下困在寺庙里剖腹时使用的!” “这个匕首是好东西!那年我和阿爹从一个建州武官的身上抢了来的!” 两个满身都是暴力倾向的女人,一个是李守汉的掌上明珠,南粤军水师的形象代言人;另一个则是宁远伯房中的新宠,代表着一片辽阔、巨大、富饶,能够给南粤军带来丰厚利益的土地。 南粤军的高层倒也罢了,这么多年下来,守汉早已将他们的脑子洗得见怪不怪了。但是令广州城中绅士们大跌眼镜的是,虽然他们各自家中的姬妾同子女之间的年龄差距未必就是与辈分成正比,但是李家这对礼法制度上的母女,(哦,虽然年纪相仿,但是辈分在那里。庶母也是母亲。)竟然处得和一对姐妹似的,时不常的便领着各自手下的几十个如同母老虎一样的亲兵到珠江边上去。用在那里避寒过冬的水鸟来练习枪法。 李华梅固然不觉得和父亲新纳的这个女人走得如此亲密有何不妥,而傲雷一兰更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开玩笑,比这些达斡尔进步了几百年的,但凡有点权势和实力的家族,哪个不是婚姻、姻亲关系混乱的自己都算不清? 老奴最后的大妃阿巴亥,似乎比他绝大多数儿子都要年轻,而且,似乎论起来,也要先叫老奴一声姑父之类的称呼。 如今的黄太吉,后宫之中的亲属关系更是混乱。大妃哲哲是布木布泰、海兰珠的亲姑母。而后者二人,人物角色关系分别是争宠的两个妃子,和一对亲姐妹。 在李华梅这个暴力女的带领下,傲雷一兰很快便掌握了火铳这种新式武器。并且运用的十分熟练。眼下。这对令广州城中绅士们暗自摇头不止的暴力女。就坐在守汉身后。 紧挨着守汉,坐在他不时向前探出半个身子的,恭恭敬敬同守汉说话的红毛夷人正是如今葡萄牙复**的统帅。麾下拥有近万人兵力,二百多门大口径火炮和五六千支火铳的军事装备,令他可以在海洋和陆地上睥睨一时。 以果阿为基地的复**,通过海路不断的向西,将西班牙人的地盘挤压、蚕食,将被俘的西班牙军队中葡萄牙籍贯的士兵编入自己的队伍中,令那些被从马德里来的官员压制的那些无法得到升迁的文官继续在殖民地中掌管政务、税收、财政。将一块块守汉和南粤军看中的土地,岛屿、港**换成为可以支撑这场战争的各种物资,从将军到士兵都需要的,武器、金钱、弹药、给养、药品、船只等等,一切的一切。 随着这些年的稳步发展,冈萨雷斯惊喜的发现,他距离踏上葡萄牙本土的路程越来越短,一个令他都感到害怕的念头不断的在他脑海之中闪现,“也许我会成为葡萄牙的国王!”这个野心勃勃或者是雄心勃勃的念头自从出现那天开始,就在他心里不断的蔓延生长。 为了将成为葡萄牙国王,不,复兴葡萄牙王国,将他从西班牙残暴统治下解脱出来这个伟大的理想实现,他又一次兴冲冲的来拜见李总督,准备从他那里再一次得到慷慨无私的援助。 但是,听说有新的火炮实验,他便死缠烂打的跟着守汉的仪仗到了这黄埔岛上。 两队炮手各自拥有五发炮弹,哪一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发射,便是获胜者。为了公平起见,在完成一轮射击之后,稍事休息,会进行第二次射击,交换火炮进行操作。 炮手们略微端详了一下即将操作的火炮,与其他火炮没有什么规制形状上的不同,只不过炮身不是那么光滑,炮身上满是麻面,摸上去甚至有点起伏不平的感觉。 “这是为啥?” 龙霸王有点不满,难道是铸造火炮那群家伙觉得自己脑袋长得有点大了,打算让主公给他们削掉一块不成? “为啥?霸王龙,过一会你开两炮之后便明白了!”炮场前来调试火炮的匠师同他是熟人,当下便反驳了一句。 正要反唇相讥,那边炮司的一个军官看了一眼座钟,“时间到,各炮就位!” “装填完毕,装填完毕” 两门大炮前作为指挥官的甲长们带着竞争味道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向四外传去。 “放,放” 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炮响,一道道炮口冒出凌厉的火光。 炮弹呼啸中,摆在江滩上的一个个标靶被炸开。 “刷膛” 火炮发射完毕后,立时一个装填手拿着炮刷将炮膛刷好,又另一人装填火药包,另一人填上炮弹。装填,瞄准,发炮,从容不迫,动作快捷,看得众人无不暗暗点头,能够将耗费巨大炮兵训练到如此程度,这样分工合作,配合默契足见平日里下了很大的功夫,许多广东本地官员开始庆幸,自己及早的投效到了南粤军门下。 使用同样的定量火药,由于完善了配方,火炮装药量与炮弹重己经可以达到一比二,可以比往日多打几炮再散热。以前连打三炮就要散热。现在可打五炮,射程也远了一些。 若达到一比三的程度,更可降低火炮的发热量,提升火炮发射频率,还可大大降低火炮炸膛的可能性。 “再放” 又是两枚炮弹出膛时的呼啸声。 “各炮注意,自由射击!” 真正的比赛测试环节到来。 两门炮的炮手们各自抖擞精神开始将浑身解数施展开来。 方才的两轮射击属于对新火炮打体会,熟悉火炮的施放过程。如今才是见真章。 霸王龙兴奋的拉动着拉火绳,绳索牵引着那一端的弹簧,引导着扳机将火星燃放到药池当中。 “轰!” 他这一组率先将炮弹发射出去,接着。使用信管的一组也将火炮燃放成功。两枚炮弹一前一后的飞向江滩,将那里的靶子劈中,燃烧。 拜拉发式燧发机之赐,霸王龙这一组的火炮发射逐渐占据了上风。当对手还在装填第三枚火炮炮弹的时候。他们已经完成了第四枚炮弹的发射。稳稳的取得了优势。 而那种炮身上的麻面。此时也显示出来了他们的作用。微微凸起或者凹陷下去的炮身表面,最大的好处就是扩大了炮身表面的散热面积,能够用最快的时间将火药带给炮身管壁的热度散发开来。 加上火药使用丝绸药包。这种生物蛋白能够遇到高温之后迅速分解,在炮膛内燃烧充分,留下最少的残渣。二者综合在一处,以霸王龙的眼光来评价的话,可以连续发射十炮,而不需要停下来进行散热!这就最大限度的保障了火力的持续性和连贯性!试问,在此刻打得热火朝天的欧洲大陆和在辽东、在江淮河汉各地,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抵挡得住数十门火炮连续射击十次以上的火力? 随着霸王龙兴奋的拉动火绳,将第五枚炮弹发射出炮膛,第一轮比赛结束。拉发式燧发机毫无疑问的取得了胜利。 “伟大的李总督,请允许我第一个向您表示祝贺,您的炮兵是我见过的最为优秀的炮兵,不论是从规模、数量还是技术水平,都是最优秀的;没有之一。” 在炮兵们停下来,为炮身散热,同时恢复体力准备进行下一轮比赛的空当。冈萨雷斯开始向守汉献媚了。 他希望能够得到这样的炮兵,用来支持他在葡萄牙王国复兴这场伟大的战争中取得优势地位。为了能够得到这样的炮兵,哪怕是将如今在南美洲的几个葡萄牙人控制的盛产白银和黄金的总督区交给眼前这位李总督也是在所不惜! 如果不能获得炮兵,至少也要获得类似的炮兵装备! “南粤军的军事装备,总是很简单,但是很容易上手。土著人中那些蠢笨如猪的家伙,教上几次就会用了!” 这是葡萄牙复**军官对南中所出产的武器的一致评价。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震耳的炮响声中,炮弹尖啸,滚滚的浓烟,淹没了霸王龙等人的身影,稍事休息后,霸王龙和他的手下们同友军交换了炮位,进行第二轮射击。炮手们在首轮炮击后拼命的猛力用羊毛刷子清刷着炮膛,重新装填弹药。 刷膛的水汽滋滋作响,在炮手们高亢的号子声中,两门火炮又一轮射击开始,随着霹雳雷霆般的炮声响起,炮口向着江滩上喷出炽热的火焰,巨大的炮弹砸向江滩上那些残存无几的靶子,滚滚的白烟,再次迅速弥漫在炮阵地的上空。 这一次,依旧是使用拉发式燧发机的炮组取得了胜利。 “传令!两个炮甲甲长俱升一级!加一倍军饷。两炮组人员皆赏银元二十块,上好绸缎两匹!赏赐酒席两桌!各工场有功匠师,一律有赏!” 当炮司的军官将这个意料之中的测试结果报到守汉面前时,守汉毫不吝惜的大加赏赐。 他知道,这个东西对他而言,对整个世界的炮兵而言,意味着什么。 经过了两天愉快而又有成效的谈判,崇祯十二年十一月十八日,这个在黄历上标注着宜定盟的日子,李守汉同葡萄牙复**的统帅冈萨雷斯在五羊城中签署了一个具有划时代历史意义的文件。 中葡友好互助同盟条约。 “中华大明帝国南粤军与葡萄牙复**的友谊是鲜血凝铸的钢铁友谊,是在抗击邪恶残暴的西班牙王国的统治的世界战争中跨度最远的联盟。经过长期的并肩作战和亲密合作。中华大明帝国与葡萄牙复**一致认为,西班牙托名正统保卫者,实为天主教之叛逆。其兴盛以来,大兴战火于欧罗巴,却无视圣城耶路撒冷被夺。为惩罚西班牙王国之倒行逆施,我们一直认为,需进一步加强友好合作关系,为此,经过会谈,同意声明如下: 一。大明帝国南粤军实行宗教平等自由之政策。允许天主教在符合帝国法律的前提下,自由传播,并承诺南粤军辖区内各级官府给予必要的保护。葡萄牙复**则承诺引进明国学者,实行学术自由之国策一如保护亚里士多德学派。 二。大明帝国南粤军帮助葡萄牙复**组建军队。用以对抗西班牙王国。全部费用由大明帝国南粤军负担。鉴于葡萄牙军队整体实力远不如西班牙,大明帝国南粤军决定驻军维亚纳堡,为葡萄牙复**提供必要的支持。驻军费用由大明帝国南粤军承担。不征收占领费,并承诺严格约束驻军,若有作奸犯科行为,则民众可直接解送驻军有司。 三,大明帝国南粤军向葡萄牙复**开放澳门、广州两处通商口岸互通贸易,并承诺保护一切正当合法的商贸行为。葡萄牙复**承诺开放里斯本为通商口岸,港口内的泊位码头仓库等,大明商船优先停靠、使用。允许大明帝国的舰队停泊,但大明舰队进入里斯本港口时,必须由葡萄牙引水员带路。 四,大明帝国南粤军与葡萄牙复**将继续联合打击西班牙残暴的海外殖民地,解救陷于水深火热的欧罗巴移民和当地土著,制止残酷的种族屠杀和税金压迫。大明帝国承诺,将在不久的将来对马德拉和拉斯帕尔马斯群岛作战,歼灭这两地的西班牙军队,葡萄牙复**将协助作战,并支持大明帝国南粤军对两地的占领。 五,葡萄牙复国之后,复**与大明帝国南粤军的协议继续有效。 六,复国战争期间所需之一切军饷、军需物资,皆由南粤军先行垫付,复**以葡萄牙王国及罪恶的西班牙帝国在美洲各处所攫取之殖民地作为抵押品。复**承认南粤军采取军事及其他行动对上述地区占领并进行有效管理的正义性与合法性。 七,未来葡萄牙王国与大明帝国签订之任何条约,将以本条约为蓝本。” 当冈萨雷斯在文书上,以“葡萄牙王国的领导者,西班牙暴政的反抗者,葡萄牙复**统帅”的头衔用蘸水笔以一手漂亮的花体字书法写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守汉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不过,在冈萨雷斯心中也是得意非凡。这个头衔,已经被在场的阿方索神父以教会的名义确认,同时得到了在场英国人、荷兰人等承认。也就是说,如果他的双脚踏上葡萄牙的土地之后,他,就会成为合法的葡萄牙王国国王了!为此,别说签订这样一份看上去有益无害的友好互助同盟条约了,就算是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他也会和那个浑身散发着硫磺味道的家伙毫不犹豫的签订契约! 在广州诸多旧官僚和士绅看来,这份契约,乃是扬国威于绝域万里之外,彰显大国天朝气派,为别国存亡续绝之举,伯爷此举当真是大仁大义。与当年神宗皇帝出兵助朝鲜抵御倭人入侵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在一些南中老人眼中,这份文约却是一桩十足的赔本买卖。 从签订这份契约之后起,葡萄牙人就可以无限制的在南中支取与他们军力和行动相符合的军器、粮草、银钱。有些人甚至担心这群红毛夷人会不会将这些物资拿去倒卖牟利? 须知,如今他们那欧罗巴正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这些东西在当地据说已经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但是,多年来养成的对守汉的信任,让他们虽然心中存着狐疑,脸上却还是笑容可掬。 只有守汉明白,这份文书签订之后,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在欧洲人所谓地理大发现年代里在全世界攫取的海外殖民地,都会变成南粤军的口中美食。而且,都是合法的! 无数被人在历史书中诟病的特权,强国强加给弱小民族的不平等条约,在这份文约里被改头换面、涂脂抹粉一番之后重新拿了出来。 什么?你看不到?那好,看看这条!关于驻军的特权问题,“大明帝国南粤军决定驻军维亚纳堡,为葡萄牙复**提供必要的支持。驻军费用由大明帝国南粤军承担,不征收占领费,并承诺严格约束驻军,若有作奸犯科行为,则民众可直接解送驻军有司。”你的军队驻扎在别人的领土上,“若有作奸犯科行为,民众可以直接解送驻军有司。”也就是说,当地政府是没有权力处置的,这不是治外法权是什么? 别的还用说吗?自己细细的去品味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 进了崇祯十二年腊月,一桩桩公事令公事房的人们忙得脚后跟朝天。 “大人,解往朝廷的钱粮要起运了,朝廷连续来了六七道公文催促,最近这两道公文说的措辞很严厉了!” “大人,往登莱青等处农场的口粮和种子农具要起运了,否则,赶不上开春农时播种不说,这十几个农场二十多万人的口粮如果断了,势必会闹出大乱子来!” “大人!。。。。。” “大人。。。。” “大人,隆盛行往湖广秭归、武昌等地销售给买主的兵器铠甲也要及时装船运走了,误了交货期限,怕是买主会死的很难看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公事,令公事房的执事们忙得脚底板不沾地,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往来于大签押房和随同守汉办事的公事房主事黄馨的签押房之间。 看着堆在面前的诸多事宜,守汉从这错综复杂的事情中找出了一个根源。那就是北上的道路问题! “给郑芝龙发的公文有回复吗?” 他声音不大,询问着周围的人们。这些人都很清楚,凡是主公用这种腔调语气说话时,便是要下某种决心了。 “他有一份回文,说身染重病,又兼旧伤发作。无法南下前来会议,望主公海涵。随公文一道前来的,还有郑芝豹带来的两个医生,他们也异口同声的说郑总兵眼下卧病不起,难以远行。” “又是这套托辞。告诉郑芝豹,我这就带人去福建。一来,郑总兵行动不便,我们便在他的病榻前议事。二来,南粤军中也有几个医术不错的郎中,正好可以一道为郑大人诊病!” 这话说得客套温情无比,但是所有人都听到出内中蕴含的杀机,特别是守汉说这番话时。脸上的肌肉狰狞的扭曲着,这是多年来前所未有的事情! “我这就回去禀告家兄。” 听了黄馨转述了这话,郑芝豹连回馆驿收拾行装的事情都不做了,急速转身出城直奔码头上船而去,他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这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让郑芝龙知道,从而做出相应准备。 “大家不想问问我。昨日的盟友,为何今日便要火炮相见?兵船相交?”在水陆两军的联席将领会议上,守汉脸色铁青。用带着冰霜的眼神逐一扫视着眼前这些人。 他要在作战行动发起之前,将这些人的思想认识纠正过来,免得他们到时候还存在着错误认识,对郑芝龙手下留情。这次。守汉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教训一下这个势力、野心都极度膨胀,严重影响了南粤军发展的郑芝龙,而是要将他连根拔起,将福建纳入南粤军的格局体系之中。让福建各处那些无地少地的农民成为南粤军再一次大发展的动力来源! “我们对郑家可谓是仁至义尽。他们要大炮我们便将新近铸造的大炮按照成本价卖给他们,他们要火药我们便卖给他们火药,要烧灰有烧灰,要好铁有好铁。可是。这群家伙见利忘义,不思忠君报国,反倒为了区区蝇头小利,大肆运粮北上!华梅!” “父帅!” 身着水师舰队统领制服的李华梅,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漂亮眼睛闪动着寒光。如今她麾下的游击舰队,算得上是南粤军水师中后起之秀,战果和训练水平都令张小虎这群老家伙们叹为观止。 “给大家讲讲,你在白沙水道的事情!” “列位大人。本统领奉命往来于杭州湾与耽罗岛、吴淞口等处缉拿海上奸小之徒,防止走私偷漏资敌行为。于浙江普陀岛左近与那郑家水师北上船队相遇,其船队之中船只吃水极深。行动缓慢。本统领担心有事便领着船只向前盘问。不料此辈竟然强行冲关!后经俘虏供称,船队之中运载着近二十万石粮米,准备往北方出售给建州反贼!以牟取暴利!” 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曹操家的这点家风在守汉这里也是得到了充分的贯彻执行。虽然在座的人很多都是当年参加过李华梅抓周仪式的老人,但是在这些人面前。李华梅却没有丝毫的扭捏与造作,更不见寻常官宦人家子弟的骄横跋扈,口中只管侃侃而谈,落落大方。 “罢了!主公能够将大小姐等人调教成如此成色,足见南粤军后继有人有人!” 口说无凭,没等得众人从这份欣喜中清醒过来,华梅从随身携带的护书之中取出了当日被俘的船主、水手、军官等人的供状和在船上搜出的航海日志等物。这些文字材料都说明了郑家此行的目的地就是辽东,但是绝对不是与关宁军进行贸易! 这一下,众人的情绪立刻被调动了起来! 一来忘恩负义,二来背主通敌,三来嘛,就不好明说了,你郑家横在我们南粤军之间,让我们在耽罗岛、在上海县的往来货物运输都要从你的炮口下经过,这种感觉,可是实在不好! 阻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何况是南粤军这样一个以生产、贸易、垄断航线、收取关税为主要经济来源的团体? 于是,南粤军的临战动员就此完成! 从行辕下发的作战命令,不用半天时间就从兵司到营务处,到各镇、各舰军官手中,一直传达到了每个基层士兵也不过是到了第二天的午饭前。 按照南粤军执行的“三分四定”标准,(分为携行、前运、留置。定人,定物,定车,定位)以两天时间做出发准备。 留下守汉的直属舰队守卫福建边界海岸到广州这一段水域,以右翼舰队接手从雷州半岛到琼州府一直到河静、顺化等处的防务。 广州的军政事务由李沛霖和叶琪等人联合掌握,守汉率领着大小近二百余艘炮船、火箭船,搭载陈天华的第二镇将近两万人的步炮兵,以李华梅的游击舰队为前锋。杀气腾腾、浩浩荡荡的直奔金厦海面,准备探望郑芝龙的“病情”! 当潜伏在广州城中的坐探冒死将这个最坏的消息传到郑芝龙面前之时,南粤军的船队已经出了珠江口。 “来得好快!不到三天时间准备,最多五天时间海上行程,只消得五日之后。南粤军的水师就能把大炮架到我的鼻子底下!” 郑芝龙听到这样的坏消息,不由得愤怒之极,在帅府内将几个宋代官窑的花瓶砸得粉碎。周围的人如同耗子见了猫一样浑身战栗,却又不敢出言劝阻,他们不知道,这就是近代体制下的军队与古代军队在平战转换效率和远程奔袭能力上的巨大区别! “大帅!人家可是打上门来了!到底是打还是和。您可要拿个章程出来!” “大哥,如今是时候了!咱们就照着施家小子说的那样,集中全部的炮船,狠狠的教训一下李守汉,然后再向他提出讲和!他不是带了二百条船来吗?咱们就集中手上的几十条西洋红毛船和大青头,把能装的火炮都给它装上。在南澳岛附近水面设伏,在那里将李守汉的前锋打掉!之后再跟他讲和!商量共同分享这海上的好处!” 郑芝豹脑子还算清醒,没有一味的喊打喊杀或者是面如土色,只剩下浑身颤抖。 “好吧!前锋舰队的统领是谁?” “细作说,是南粤军水师的游击舰队,统领是李守汉的长女李华梅!” 这句话,顿时让厅内的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喜笑声。一个女孩子家,在家里闺阁之中绣绣花养鱼养鸟还差不多。在海上,炮火弹丸密布如雨的情形下,如何和咱们这些汉子相比? “乐完了?”郑芝虎觑个空子,冷不防说出了一番话,顿时将大厅内热烈的气氛变得冰冷。 “当初在普陀岛的白沙水道,堵截住我们的就是这个小妮子!要不是施家小子见机得快,绕过水道冒险从普陀岛侧翼向她发起进攻,只怕我们能够有一半的船冲过水道就是好的!” 想起了当日李华梅指挥炮船不断利用自己速度快的优势从船队两侧和尾部发起突袭,将密集的炮弹倾泻到运粮船头上。把一艘艘满载着几乎可以换了同等重量银子大米的船只送进了海底,这些军官和大小船主们便老实了许多。 “大帅!这一仗,还得您亲自出马!” “笑话!父帅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亲自出马对战一个黄毛丫头?也亏你们想得出这种缺德主意!” “就是!天气这么冷,我倒闻到了一股馊味!” 被郑森和郑芝豹叔侄二人一顿排揎,众人也发现这个主意实在是有些欠妥。本来嘛,对面就是一个花样少女,结果郑芝龙亲自出手,打赢了江湖上也会说郑芝龙为老不尊以大欺小,更加要命的是,这样一来,便堵塞了同南粤军和谈的道路,这对于这些以海上贸易为主要经济来源的船主们来说可是最要命的事情! “他南粤军有这头绯翅虎,我福建水师难道就没有少年英才了?!属下不才,愿意陪同大少帅一同去南澳岛,与这位李大小姐海上游戏一番,以为诸位叔伯一笑!” 人群后面,施郎的声音朗声传了出来。 听得这话,郑芝龙的眉毛细微的向上跳动了一下,心中飞快的盘算起来。 “施郎,你过来。” 略微计算了一下,看着旁边郑森兴奋的有些发红的脸庞,郑芝龙突然间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给自己留了退路,为日后同南粤军和谈留下了余地,同时又在团体之中树立了儿子的威望,为他以后接掌这份家业奠定基础。 “若是我让你和森儿一道去南澳岛迎敌,你需要多少船?多少人?” “大帅!除了那些红毛船和大青头之外,我打算要至少五十只轻便快船,用来充当放火船!”施郎的话沉稳有力。 “也好!你自己去挑船、挑人!我派你陪着大少帅、郑芝虎、郑芝豹一道往南澳岛迎敌!” 入夜,厦门岛上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海上吹来了一阵阵略带着海腥味道夹杂着点潮湿的海风,令巡逻的士兵们将自己的衣服又紧了紧。好让那些寒风尽量少从领口等处缝隙之中钻进去。 施郎家的门前渐渐恢复了宁静,白天人潮如织的场景终于退去了。 这些人都是各个船主前来套交情、送礼的。目的只有一个,别选我们家的船! 对此,施郎这个小狐狸完全是礼物手下,拜帖留下。嘴里打哈哈,口中没实话。 打发走了所有的客人,终于可以父子三人坐下来商议一下有关家族荣辱兴衰的事情了。 “哥,这次你去和福松丸一道同李家打仗,你觉得能够有几分把握?”施郎的弟弟施显为施郎递上了一杯刚刚泡好的功夫茶。 “几分?一分也无!” 施郎神平气和的小口啜饮着紫砂被子里微微有些烫口的功夫茶,不住的称赞着茶叶的芳香可口。 “你这夭寿仔!知道去送死还在大帅面前逞能?”施大瑄有点惊骇了。儿子这个风头出的实在是太坏了!这无疑是将全家性命都丢掉海水里了。 “哥,不会吧?要说李家的船炮厉害,这个我也信,可是大帅把咱们所有的炮船都压上了,如何还是半点也没有获胜的把握?” “为啥?阿弟,老哥我在南粤军中的那几年不是白呆着的。人家的军令一下,便是刀山火海,你也得上去。眼前就是金银铺地,美女如云,一声号令下来,你也得退回来!可是,你看看。” 施郎用手指着眼前桌上那堆得如同小山一样的拜帖、礼单。有些无可奈何。 “这仗还没有打,便纷纷前来央告,不要将他们的船只抽调走,这仗还如何打?” 听了儿子这话,施大瑄也是沉默不语。 福建水师,或者说是郑家集团,实际上就是以郑氏家族为骨干成员,以若干个大小船主捏合在一起的股份公司,各个船主之间都保持着相当高度的独立性。这也就是为什么郑芝龙将这个挑选船只的权力交给施郎以后,船主们纷纷前来送礼的缘故。 无他。船就是实力。没有人愿意将实力白白损耗掉。 “这是李华梅的船!” 施郎在准备随行携带上船的藤箱中翻检出一份薄薄的册子,指着上面抄录的一篇东西。 “这是我当年在李守汉的座舰上偷偷数出来的数字,回到学堂之后和几个同学聊天时又和他们的数字核对了一下,想来相差不大!这条船,如今是李华梅的傲梅号。” 傲梅号上装备28门24磅和10门12磅火炮。额定船员400人。这个数字令施大瑄、施显父子二人很是惊讶。 “我在白沙水道时同这条船交过手。这条傲梅号,航速高、火力猛,完全就是海上敲闷棍、搞偷袭、抢劫商船、杀人放火的必备利器啊!偏偏统帅它的又是李华梅这个拼命占便宜宁死不吃亏的小娘皮!任凭你再多的船、再多的炮也拿她没辙!你的船只没有防备的时候,她就不知道从哪里直接冲过来,用一顿猛烈的炮火把你的船击沉或者将你的船同船队分割开来,乖乖的被她俘虏;等到大队人马集结好准备过来收拾她的时候,任凭你再快的船,也是无法追上傲梅号。她几乎是疯子的航速可以在我们的包围圈没有形成合拢之前迅速转进,就算形成了包围圈,也会被她用蛮横不讲理的炮火轰出一个缺口,令她全身而退!” 听得儿子要面对这样恐怖的船只,不由得施大瑄紧紧的握住了儿子的一双手,仿佛不抓紧了,儿子就要立刻离去一般。 “哥,那李守汉把这条船给了他女儿,他自己的船呢?” “我回来的时候,船坞里正在建造一条从来没有见过的大船,别的不说,整个船身的龙骨全部为用九转钢制成。从暹罗等地,李守汉的暹罗岳父为他大量采伐山林之中的巨木,我看了一下,光是风干之后可以用来造船的木头就有数千方之多!不知道砍光了多少山林!” 话是如此说,想到那条停泊在船坞之中昼夜赶工制造的巨舰,不由得令施郎暗自咽了一口口水。他的手下意识的按了按左侧胸口,那里面有他在水师学堂之中的同学写来的书信,里面不无炫耀的介绍了眼下正在服役的这条常胜号旗舰的各项数据。 旗舰上舰炮的数量增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1o4门。全舰采用三层火炮甲板装置,依次是30、28、30的配置方式,总共88门舰炮。最下层的火炮为32磅长炮;这种火炮虽然口径比42磅炮略小,但射程更远,穿透力更强,最适合用来击穿敌舰的吃水线下甲板。中层炮甲板装配24磅长炮,上层甲板为12磅长炮。船尾比照原先的旗舰装配的6磅炮更换为12磅短炮,数量从10门增加到12门,舰首的2门6磅炮同样被更换为2门12磅短炮,此外还在舰首增加了2门前所未有的68磅重型短炮,能在较近距离上对敌方战舰构成毁灭性打击。 这样算起来,常胜号的一次齐射,弹丸重量就达到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境地。 “哥!那这样的船你们对上,岂不是死路一条?” 听完了施郎如数家珍一般介绍了对面两艘主力舰的情形,施显脸色变得煞白。 “去,九死一生。不去,那就死定了!咱们会被人家堵在料罗湾里成为靶子!一炮一炮的把咱们都送进海里去伺候水晶宫里的龙王!”施郎的脸色万分决绝。 不过,很快他的脸色又变了。 “我带人天明去海边挑选船只,你和阿爹明日开始便在岛上办这样一件事。” 施郎指着桌上那堆各个大小船主的名帖和礼单,脸上带着几分诡异的笑容。 “你这夭寿仔!又在搞什么?” 施大瑄现在隐约知道儿子这次出头,绝对没有为郑家铁心卖命那么简单。 “很简单,拜客!”施郎的话言辞平缓。 “我从这些人中挑选五十条船做放火船走,其余的人,阿爹,便欠了咱们家一个大人情。您和二弟把他们的礼物送还他们,跟他们讲,不要这些俗物,大家在海上讨生活,彼此本该是互相照应的。” “就这?”施大瑄本能的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然后,您在这里面挑选那些不大不小的船主,手下最起码有个五七条船的,和郑家走的不是很近的。去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能不能为我家所用!” “你打算干什么?!”施大瑄抢步到门前,打开一道门缝,向外四下张望一番,幸好是深夜无人。 “简单,阿爹,若是我们打胜了,这就可以同南粤军和谈,大家体面的收场。若是打败了,阿爹,您便领着这些人速速的向南粤军投降。也好保住我施家!”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二) 东山岛外,帆樯如云。 这座因为主岛形似蝴蝶而亦被称为蝶岛的海岛位于厦、漳、泉三角地带的南端,东濒台湾海峡,西临诏安湾。与诏安一水之隔;东南是著名的闽南渔场和粤东渔场交汇处;历来便是福建沿海渔民的衣食去处。 这座岛曾先后隶属于南海郡揭阳县、义安郡绥安县、泉州龙溪县、漳州的怀恩县、漳浦县和诏安县。明洪武二十年(1387)置铜山守御千户所,并建铜山所城,继而设铜山水寨,为闽南五大水寨之一。 从水寨旁被当地人称为水寨大山的九仙山,俗称九仙顶上向外眺望,从八尺门、东门屿等处触目所及,都是桅杆、风帆,忙碌的水手。 郑家的水师舰队将近一半的船只都聚集在此地。 在东山岛铜陵镇西北面,明正德七年扩建竣工的铜山关帝庙,如今是郑芝龙的水师行辕,充当临时指挥所。而嘉靖五年由巡海道蔡潮在铜山东门屿主持修建七层石塔文峰塔则被征用,成为了水师的瞭望塔。 东山岛因其是东南沿海历代军事要地,拥有着相当完善的水师设施,都为郑芝龙的到来提供了充分的硬件条件。 选择将一半的水师舰只移动到东山,郑芝龙也是有着自己的考虑。 他担心在台湾的南粤军,趁着福建水师主力倾巢而出迎击北上的南粤军水师时,从背后朝自己猛刺一刀。而东山岛这个位置,距离儿子和弟弟们前往迎敌的南澳岛很近,同时也扼守在台湾到金门、厦门的航线之上。故而将一半的精锐都移驻到此地。一来可以随时投入战场增援儿子,二来可以防备从台湾来的南粤军。 但是。如此一来,郑家军的兵力便无形中被分成了几块:郑森、郑芝豹、施郎带走了一部分速度最快、火炮最好的船只去了南澳岛水面伏击,郑芝龙带着大小二千余艘船在东山岛为儿子观敌了阵,而金门厦门也要留下人马守卫。 “分兵,大忌讳啊!” 一个船主在心里嘀咕着。 码头上的水手们不知道主将们心中的算盘。只管将火药库中一桶桶的火药搬出来紧张的运到各自的船上,有几个忙里偷闲的家伙趁着各自的长官不注意,偷偷的躲到了东山著名的风动石后面掏出烟袋来你推我让的抽起了烟。 “你觉得咱们这一仗如何?” “管他呢!谁赢了咱们不都是操帆弄桨?按月给饷钱!” “就是!谁给老子关饷,老子就听谁的!” 几个老兵油子满不在乎的吞云吐雾。 “那可不一样!我一个同村乡亲,前些日子写信给我,我找先生给读了一遍。这怂货。在南粤军那边居然混上了一个炮甲长!每月有不少钱!算起来他一个人顶我三四个人!本来他问我,愿不愿意去南粤军,要是愿意的话,他就想法子给我找找路子。” “你这夯货!为啥不去?!” 几个兵油子对这个笨蛋的举动大为不齿。 “嗨!这不是家里老娘有病给耽搁了嘛!要不然,我现在一个月也能挣个十块银元了!” “嗨!哥几个,咱们都是好兄弟吧?”一个脸上一道疤痕。令肌肉不停抽搐的水兵压低了声音,警惕的朝着四外看看,这才小声说话。 “要是不打,咱们就在这晒太阳,要是打起来了,我可就准备投降。我也有朋友在那边,也告诉我了。不管是干什么的。只要是水上的本事有,那边都量才录用。反正在哪都是干,老子干啥不往高处走?!” 几个家伙心照不宣的互相笑了笑,都是一副“我们也是这个主意”的表情。 几年来,不断被压缩航线和贸易对象的郑家,水师的规模虽然保持着几千艘船只的规模,但是水手们的待遇却在无声无息当中悄悄的缩水了。往日水手们的伙食是由船主们负责的,后来悄悄变成了发放伙食费,月底结算,不久之后更变成了发给水手本人。由水手自己吃饭。到了最近,更是变本加厉,伙食费也没有了。水手们还得自己掏钱吃饭,搞得各家大小船主的部下都是怨声载道。 一袋烟还没有抽完,不远处的文峰塔上冒起了阵阵白烟。从塔顶不断的有旗帜挥舞,显然有事情发生。 “谱尼阿姆!出事了!快走!” 果然,从八尺门飞也似的驶入了一条快船,直奔郑芝龙设在关帝庙的行辕。 “大帅!大少帅和二爷他们同南粤军水师接上火了!” 在南澳岛水面,郑森和施郎各自带领的舰队与李华梅率领的前锋舰队相遇,依照郑芝豹和施郎等意思,怎么也要派人上前有几句话交代一下再开打。不料,郑森的急脾气上来,取出郑芝龙的剑印,“我现在以大帅的名义命令全军,靠上去,准备迎敌!” 无可奈何之下,大小近百艘船只扯满了帆,乘着顺风直奔逆着北风而来的李华梅舰队而去。 “这个福松丸,果然是气势汹汹啊!” 从望远镜里看得出郑森来意不善,李华梅却也不惧。 “一、二、三、四、五、六。。。。” “统领大人,一共八条仿造的红毛船,二十四艘大青头,十艘福船,还有些小船,以郑家水师的配备,这些大船应该有将近三百门大炮了。” “发信号,各舰以我舰为基准,散开战列线!” 从望远镜中看得出郑森对于水战并不是那么在行,大小船只乱糟糟的一拥而上。华梅准备用自己舰队装备的大小将近五六百门火炮给这些家伙上一次如何打海战的教育课。 “华梅,是不是要开打了?” 从船舱里,吐的本来如同苹果一样红润光泽的小脸煞白的傲蕾一兰,全副戎装带着几个索伦女人努力做到雄赳赳的走了出来。 看着这位庶母身上的胸甲,头顶上的钢盔。腰间的短火铳,背后的火铳,腰间的长刀,手中的长矛,整个人几乎被南中军备包起来的状态。华梅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 “一兰,你这样子,要去做什么?” “我听说船只靠近之后要用炮火对轰,轰完了就是互相跳上对面的船砍杀,跳上别人的船我不行,不过。要是别人跳到你这条船上,我可有把握把他们送到海里去!” 看着这个纯朴的庶母,华梅有些小感动。从出发的时候开始,她就在守汉面前闹着要和李华梅一道,守汉拗不过她,只得嘱咐华梅要照顾好她。 “没事!一兰。虽说咱们的船队没有带那么多的步兵,可是咱们的大炮,还有那些东西,也足够对面那些狗崽子们喝上一壶的!” 华梅指的是船队之中隐藏在大船阴影里的那些火箭船。 “大少帅!这样不行!” 强行跳上郑森的座舰,拦住郑森兴高采烈一窝蜂冲上前去行动的施郎,急赤白脸的,指着远处正按照华梅的指令。缓缓的调整着队列,将一侧的船舷对着从南澳岛自北向南冲过来的郑家水师队伍。 以李华梅的傲梅号为核心,两翼的舰船不断的调整角度,一个个炮窗被绳索吊起,从炮位中将一门门大炮推了出来,露出黑乎乎的炮口。 “我们这样乱哄哄的冲上去只能被李华梅的炮弹送到海里去!” 海面上,速度占据优势的红毛船冲在前面,而充当火船的那些小船因为轻便快捷,紧跟在红毛船的后面,那些大青头和福船则是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整个郑家水师从天空上看。就是一个哑铃的形状,两头大,中间细。 “施郎说得对!要是李家小妮子用炮火先打垮咱们冲在前头的船,然后再对付后面的船,咱们就犯了兵家大忌。添油战术啊!” 郑芝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跳上了郑森的指挥舰。攥住侄儿的手大声叫着,他可不打算让兄长带着他们风浪里用脑袋换来的家业转眼间变成了海上的火堆。 “你说怎么办?!”郑森有点恼羞成怒了。 “停船,整队。让后面的船跟上来,调整队形,变阵!” “对!让那些火船在前,红毛船居中以炮火掩护,大青头和福船在后面!” 三人简单碰了一下,索性施郎也不再回自己的船上了,便留在郑森的船上帮他指挥全军。 在施郎的指挥调度之下,五十艘火船被调到了船队前锋列队,在红毛船的火炮射程之内排列成两组队列。而在红毛船的后方和两翼,三十四艘大青头和福船也呈战斗态势列队。 “华梅,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傲蕾一兰有些不解,对于这海上的勾当,这个山林之中的豪侠女儿总是如看云雾之中的花朵。 “七夫人,对面的那些小船,想来应该是满载着柴草硝璜油坛这些东西,准备趁着顺风到我们这边纵火。然后,利用大火带给我军的混乱,他的大船乘机上来用火炮对我们进行攻击。打算趁乱给我们造成损失。” 华梅的亲兵队长天竺美女阿吉如今对海上战事也是了如指掌,对对面的战术想法洞若观火。 “打算放火来烧我?也好!今天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专业放火的!” 华梅漂亮的脸蛋上无邪的笑了笑,“一兰,你从辽东来,看过了咱们南中的烟火没有?马上要过年了,到处都要放烟花,今天我先给你放上一棚大烟火看看!” 一阵号声和几下旗帜摆动,在傲梅号等大船后面隐藏的那二十艘火箭船悄无声息的顺着大船之间的空隙从后面移动到战列线前面。逆着北风,奋力向前移动。 “这些船想做什么?” 火船上,几个士兵在风浪起伏中遥遥望见对面那些单桅杆快船,有些不解。 在指挥船的旗语兵的调动下,单桅杆快船排列成两列,船与船之间间隔二十余米,两列之间大约有五十米的间隔。 船上的水手们快手快脚的将船头金属架上的苫布掀下。露出了被遮盖的发射架,然后,迅速的从船舱里搬出了一个个木箱,从箱子里将一根一丈余长竿子,竿子的一头呈现圆锥状。看上去有些像过年过节时燃放的烟花,只不过,个头大了一些而已。 火箭船上的指挥员用望远镜简单估算了一下距离,又检查了发射架的角度和方向后,抬起头,看了看桅杆上的三角小旗帜。那旗子被海风扯的展展的,一个李字绚烂夺目。“此时北风大概是五级。”又同身边的发射手们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点了点头。“各船注意!检查尾舵,调到丁字状态!” “点火!发射!”桅杆上的旗语兵向各船发出了命令。 随着各船上的一声声口令,湛蓝色天空中立刻出现了一道道灰白色的弧线。如同烟花般的火箭仿佛数十条火龙般张牙舞爪呼啸着扑向不远处的郑家纵火船!还未等到弧线消失。海面上便已经爆起了一道道火光。 只可惜,今天南粤军处于下风头,强劲的北风消耗掉了很大一部分火箭的推力,令那些火箭在距离郑家军火船十余米外便纷纷坠海。 虽然没有给郑家的放火船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是,突然在面前腾起的数十堆大火,令这些满载着易燃易爆危险品的船只也是吓了一跳。 “干伊娘!这群家伙!这是要老子的命啊!” 看着在海面上延烧、扩大。慢慢形成一道火墙,放火船上的水手们有些胆怯了,虽然他们已经拿了几十块到上百块银元的安家费,可是,那也没有说他们必须得死的!自己的船上满是油、硫磺、柴草,这些东西如果强行穿过眼前的那堆火,只怕南粤军的船还没有烧起来,自己先被烧熟了! 顿时,放火船的队形变得参差不齐,有那冲的快的。突然发现在自己左右的友船都被落在后面,顿时吓得立刻放缓了步伐。 这样一来,方才还在迅猛突击,准备在火船与南粤军接触放火之后全体压上以炮火在南粤军中打开一个缺口,之后分割包围的计划便无法再执行下去。 整个郑家军进攻的节奏被打乱了。 前面的火船放缓了进攻的速度。后面的红毛船也只得落下几面帆,免得自家的船只把火船冲撞沉到海底去! “施郎!这是怎么回事!” 在自己的旗舰上,看到五十艘纵火船险险被人用那不知名的东西一股脑全数报销掉,不由得郑森有点恼火,他脸色铁青的看着施郎这个被族中老一辈人誉为第二代中佼佼者的家伙,往日埋藏在心中的种种嫉妒、愤怒、恨意顷刻之间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 眼前的这一切让他有理由怀疑这个施郎是被南粤军收买,或是派到郑家的卧底!明明南粤军有这样的放火利器,还要让自己的放火船上前去放火,这不是将肥羊肉往老虎嘴里送是什么? 脑子里无数个念头飞快的转来转去,一个声音不住的在脑海深处叫喊着,“杀了他!借着这个机会杀了他!” 心中有无数次有想拔出腰间宝剑一剑砍死施郎的冲动,但是,郑森终于忍住了。 “大侄子,这东西,你在南粤军的水师学堂见过没有?”郑芝豹也是惊骇万分,想不到,以南粤军当日同郑家军关系如此之密切,南粤军居然还留了一手!不曾将这纵火利器卖给郑家! “小侄也不曾见过这东西!只是影影绰绰听水师说过,但是在船上见习的时候却从未见过此物,原本以为是水手们闲聊时吹牛的,不想当真有此物!” 施郎也是被惊得脸色煞白!如果不是风向的问题,此时,那五十艘船只怕有三分之一被点燃了! “怎么办?” “芝豹叔!传令下去,火船不准停下!向前冲!一旦停久了,对面的船重新装填调整好,只怕这些船一艘也留不住!” 郑森的嘴角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一丝鲜血,狠狠的颁布了这道命令。 “也对!停下来就是靶子!放心!福松丸,我上去督阵!哪个敢不奋勇向前,你豹叔先斩了他的头!” “第二列,点火!”没等到郑芝豹督率火船前进,南粤军的火箭船第二次发射又开始了。这次是由位列于后排的火箭船进行进行间接瞄准射击,这也就是为什么,各船之间采取了疏散的队形,一旦有误伤的,可以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看着一排排火箭从自己的头顶掠过,又一次的充当了海上纵火犯的罪恶角色。前排火箭船的水手们带着兴奋和喜悦,快手快脚的将第二枚火箭从箱子里取出,安放在刚刚调试好射击角度的发射架上。 可惜的是,这一轮火箭发射,未曾考虑到火箭船向前移动的因素,只是将几条动作稍微缓慢些的火船变成了巨大的火堆,烟柱卷着火舌迅速腾空而起,高达数丈。水手们见机快的立刻纵身跳进海水之中,向左近的船只游去。 那些满载着柴草油坛的纵火船,在短暂的辉煌后变成了一堆黑黑的木炭。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三) 虽然有五六艘火船变成了巨大的火炬,但是火船上的士气却顿时提高了不少。 “兄弟们,冲上去!他们的本事也就是这几下!没什么新鲜的!” 火船上的水手们口中疯狂的叫嚣着,手上却稳稳的把住了舵,按照长官的号令操作着风帆,为船只的前进提供最有力的动力。 “华梅,眼下我们该怎么办?”这一仗之后,被郑家军心有余悸的称为南粤军水师中的“梅兰”两个要命的女人之一的傲蕾一兰,有些紧张的看着那些在海面上飞驰而来的纵火船,在波涛中时隐时现的巨大铁钉,如同野兽的尖牙利爪般,令她感到阵阵恐惧。 “打旗语,吹号!让火箭船从两侧撤回!到大船后面待命!让那些克龙炮船准备!” 一连串的命令,向战列线两侧的船队发出,火箭船们立刻行动起来,前列向左,后列向右,整齐有序的退往舰队的后方和侧翼去担任警戒任务。 仿佛是排练好了一般,刚刚火箭船向后迂回过去,最后一条船消失在大船的船头,四十多艘纵火船便分作三个波次杀到了。 看着眼前犹如一道城墙一般耸立的战列线,还有那些黑乎乎的炮口,纵火船上的士兵们却没有了胆怯。 “烧一艘南粤军水师战船赏银元一千块。烧了李华梅的座舰赏三千块!如果谁俘虏了李华梅,大少帅赏银元一万!” 船上不住的响起重复赏格的声音。 “大少帅有令!俘虏李大小姐,务必以礼相待!不得有误!违令者,杀全家!” 听着被海风隐约送到耳朵里的叫喊声,李华梅嘴角满是不屑的笑意。旁边的傲蕾一兰听得亲兵给她讲了那些人在喊些什么,气得她将背后的火铳顺过来,拔掉枪头帽朝着远处便开了一铳,以表示她的愤怒之情。 “大小姐!克龙炮船怎么还没有过来?” 一直想要用克龙炮船,也就是安装了克龙炮的双桅横帆船来对付这些纵火船的枪炮长。从船舷的另一侧看到那些帆船还在奋力的逆风而行,不由得有些急躁了。 “不急!”看看郑家那些纵火船已经到了自己船上大炮的射击死角,正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成果而欣喜的时候,李华梅眼睛里迸射出一股寒光。 “传令!各舰使用迅雷炮!” “轰击这些进入射程的火船!” 所谓的迅雷炮,是水师给安装在船舷上的后装式旋转炮的爱称,因为这种火炮体积虽然小。但是却因为和佛郎机一样使用子铳供弹,射速飞快,犹如雷电一般,故而得名。 这炮虽然口径较小,大约相当于通常一磅左右的火炮,但是胜在重量轻。炮耳安装在一个丫型锻铁支架上。可高低调整射角(嗯?有点高平两用机枪的味道?);支架树立在枢轴上,可360度旋转;枢轴则固定在船舷或立柱上,利用坚固的船体抵消射击产生的后座力,同佛郎机一样,使用子铳供弹。稍有不同的是,它只能使用霰弹。不过,这种完全是用来弥补船上火炮与火铳射程之间空白的小炮。此刻却成了克敌制胜的法宝。 往常视作鸡肋、只能用来打海鸟的小炮,立刻成为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一声号令,船舷上大约二十尊迅雷炮立刻炮手就位,瞄准手调整着高低角度,务必要将每一枚霰弹都送进它们该去的地方! “各炮自由射击!” 重约二十五克的霰弹炮弹,二十枚被绑在一处,用大约一斤的火药朝着船舷大约二十米外正在准备点燃火绳的郑家水手打了过去,顿时,血肉横飞。 “开炮!” 又是一声声轰响,随着弹丸划破空气带来尖锐的呼啸声。船舷外,当即有郑家军的纵火船被密集的弹丸扫过,迅雷炮这种小炮对任何坚固设防的目标,或者是结实一些的船只都是丝毫无用,但是对于在近距离上。打击这些身上只有一件单衣毫无甲胄防备的郑军水手来说,那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 傲梅号的第一轮炮击,便有三艘目标是它的郑军纵火船的水手被打翻在水中,转眼间一泓鲜血在波涛中涌起,瞬间便告不见。 这迅雷炮可能是南粤军中口径最小的列入现役装备的火炮,用球墨铸铁铸成的炮身只有几十斤重,有效杀伤力也只在二、三十步,子铳内没有大的炮弹,全部都是一色的小铅丸。 这火炮曾经被水手们戏称是主公怕大家在海上寂寞,用来打海鸟玩的,可是哪个水手会朝着象征着不远处就有岛屿,代表着海上生命和希望的鸟儿开火?就算是它们在水手们的头上拉屎,也不过是用空铳吓唬一下,哪里舍得用火炮轰? 但是今天,这些火炮派上了最大的用处! 说话间,辅住射手的装填手早已用铁棍将子铳取下,换上了早已装填好的子铳,那里面,同样是一斤火药伴随着一斤弹丸! “各炮瞄准,自由射击!” 听到喝令准备声后,炮手们将炮架上的炮口旋转着,选择那些方才还在意气风发的打算用眼前这些艨艟巨舰来换取丰厚奖赏的纵火船水手。可以想象,当这些装填在子铳之中的铅丸以扇形射出炮膛时,对海面上距离南粤军大小船只不到三十米距离的那些纵火船上的郑家水师水手们会有怎样的威力! 那些侥幸没有被迅雷炮的炮手瞄准上的纵火船们,他们还在努力驾驶者船只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已经被打得满船都是鲜血碎肉的同队们,顺着波涛奋力朝前疾驰。在北风的帮助下,己经有五六条船冲进了傲梅号和她旁边几条护卫的伏波级舰船的防御圈内,就算是迅雷炮,也必须要将火炮调整为最大的俯射角度才能瞄准。不过随后船上有些眼尖的。看到船头上那些乌黑的炮口周围迅速的有百十杆黑洞洞的火铳铳口探出,所有人都认出这是什么!南粤军的排铳齐射威力,只要是长着耳朵的人都知道,一时间他们脸如死灰! 那些人正要放声高喊,船头上传来傲蕾一兰兴奋又有些怪异的口音:“开铳!” 同迅雷炮的炮声相比。排铳的一声声铳响算不得巨响,但是密集的火光与浓厚烟雾沿着船舷顷刻间冒起,瞬间连成一片。百余只火铳打出的铅丸,如一把大扫把一般,将几乎已经贴近了船舷的这些纵火船上的水手们打得惨叫声不断,翻身落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海水,不断向外喷涌的鲜血,转眼间就要了他们的命!侥幸被扫倒在船板上的,许多人血肉模糊,身上全是弹丸扫过的粗大洞口,有些人还一时不死。只能是躺在船板上凄厉地惨叫着。 火铳齐射的威力,如突来的狂风大雨一般。在这个距离上被火铳击中后,人的身躯便如台风中的小草一般的被推翻在地,船上的水手们只要是被击中的,都是血流如注,捂着血肉模糊的头脸惨叫着滚倒在地。 迅疾的北风转眼间便将船头上的烟雾吹散,让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出现在这些可怜的水手面前。 那些水手们都是心胆俱裂。他们完全忘却了只要拉着火绳,让燃烧的火船顺着风势冲击到南粤军的大船,用船头架设的大铁钉子将两条船连接为一体。之后便可以调转回头去领取自己的赏金。 “逃!”他们只有这一个念头在脑海之中。 顾不得海水的冰冷,十几条船上的水手纷纷跃入水中。 傲蕾一兰身旁的几个水手端起手中的火铳对着水中载沉载浮的人们准备扣动扳机。 “停手!”顾不得说别的,将几个兴致勃勃准备痛打落水狗的水手制止,众人有些懵懂的看着眼前这位七夫人。看她打算怎么办? 傲蕾一兰从附近的船板壁上摘下一个毛竹制成的三角架,捡起一根粗大的绳索在上面缠绕了几圈,随手撇了出去。 “拉他们上来!抓活的!他们已经对我们没有能力了。就不要再杀他们了,杀他们,没有用!”傲蕾一兰用她特有的口音为水手们解释着自己这一举动的意义。 “原来如此!”想不到刚才连续使用四五只火铳开火的七夫人。却也有宅心仁厚的一面。 数十个绑着长绳子的竹制三角架被丢到海水中,随着这些三角架落到海水中水手们头上的,还有头顶上一阵阵吆喝声:“不想自己死,老婆改嫁孩子改姓的就上来!” “大家都是水上混生活的!没那么大的仇!” 见自己的这个七姨娘很有点无师自通的将郑家送上门来的第一批俘虏从海水中打捞上来,李华梅很是欣慰。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挥动着手中的令旗,“让克龙炮上去教训这个郑家小子一下!” 也许是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留下了阴影,李华梅每次提到郑森时都是一点好感也无。如今得知对面派出火船打算烧自己的人正是这个家伙,焉能咽下这口气? 八艘克龙炮船踩着波浪,从船队的两翼越过正在海水中努力挣扎的纵火船队,向正在费力调整队形的郑家船队侧翼猛扑过去,那凶狠的今天,令人觉得今天一定是南海龙王的龙宫门没有关好,把几条闹海的蛟给放了出来!船首的一门可以发射六十多斤重炮弹的克龙炮就是这条蛟的独角,船上分列两舷和船尾的八磅炮、十二磅炮,就是这蛟的尖牙利爪! 这八条独角蛟分作两队,在各自头领的带领下朝着位列在前方的那几条红毛船猛扑过来。 “瞄准那些红毛船,开火!” 两支队伍的长官几乎同时下达了命令。 “遵命,长官!” 枪炮长兴奋的回答,随后摇动着早就在手里握出汗来的联络信号旗,向邻近的三条船奋力发出信号:“长官命令!开火!” 他的话音刚刚落地,这条船上的船首安装的那门大炮便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 巨大的炮口焰在船头闪烁跳动,整条双桅横帆船都为之震颤起来。 巨大炮口火焰形成了一个直径将近一米的巨大火团,这个火球在闪动了不到一秒钟后被一团更加庞大的白色烟雾团所替代。白色烟团迅速的被海上猛烈的北风吹的消散开来。一时间这条双桅横帆船整个船体都被笼罩进了那薄薄的烟雾里。 克龙炮全装药抵近直射的威力是巨大的,大到了让人咋舌的地步。炮口巨大的气压把船舷边的海面都压出了一个宽阔的浅坑,巨大的后座力硬生生地的船身向后方推动了半米左右,船上所有的人,目睹到这坚兵利器的人。虽然都是第一次看到克龙炮发射,但是心里依旧对这种可怕的人造破坏力感到深深的敬畏之情。 双桅横帆船队冲击出阵型的时候,施郎便本能的意识到危险来临!当从望远镜中看到那船上的水手正在奋力稳住船身,护住船首炮身的时候,他不由得大声惊呼,“不好!” 他话音还未落。一阵嘶嘶声冲击着人们的耳膜,那是巨大的克龙炮炮弹在空气之中肆虐妄为,直扑而来的声音。 未曾等到他做出什么反应,一阵巨大沉闷的爆炸声,就已经开始虐待上了他的耳膜。 惊慌之中的郑森和施郎一起扑到船舷边向着爆炸发生的方向望去,一幕日后会无数次出现在他们噩梦中的壮观景象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位居前列。为郑森的旗舰充当左侧侧翼防护的一条红毛船,船首被一根粗大的水柱笼罩了起来,几乎有水缸粗细的粗大水柱腾空而起,高度远远超过了红毛船的主桅桅杆。 仿造荷兰人的夹板船制成,排水量也有近千吨的红毛船船身在这种庞然大物面前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条鱼塘里的小竹排一样弱不禁风。 未曾等到郑森等人对这样的景象发出惊叹,又是三枚炮弹从这条红毛船的三个方向飞了过去。 船尾响起了一片惨叫和惊呼声,一发克龙炮炮弹击中了它的船尾舵楼。巨大的冲击力推动着炮弹冲进了船舱之中,飞溅起无数带着血肉残渣的碎木板。丧失了尾舵的红毛船就在郑森和施郎面前打起转转来。 一枚炮弹弹道略微高了一些,没有象其他炮手那样阴损的朝着吃水线射击,掠过了船舷,飞过了人们的头顶,击中了船上的主桅杆。 那根十多米高的桅杆,顿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霰弹,向四周投射出无数高速的木材碎片和风帆索具零件。 巨大的桅杆被蛮横的炮弹用冲击力抬了起来,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黄巾力士奋起神威将这根桅杆硬生生的从船板之中拔了出来,然后向上缓缓的升了起来。似乎在火焰烟雾中向上跃升了一人多高之后又缓缓下落,最后一头坍倒在舰尾,一根横桁搭进了舰尾的海水里,断裂的绳索风帆缠绕在桅杆上燃烧着,甲板上到处是倒卧着的水手、炮手。抱着被飞溅的碎木板打得血肉模糊的躯体大声哭嚎哀告着。一派让人惨不忍睹的景象。 左侧这条红毛船上的惨叫声还未从站在船舷上惊惶失措的福建水师官兵们耳中中消失,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就已经在他们右侧响起来。 两根巨大的水柱猛然出现在官兵们惊恐的目光里,让他们无法敢于相信自己的眼睛。巨大的水柱轰鸣着冲天而起,就像是连接天空与海洋之间的一根巨大水柱一样巍然耸立。 如果说此刻有龙王即将从分开的海底之中跃然而出现在这些人们面前,相信没有人会说个不字。也没有人能在这种充满着暴烈气势犹如神迹般的景象面前能够保持自己的冷静,站在甲板上的人们有的惊叫着四处寻找着自以为安全的隐蔽物,一些信仰天主教和郑芝龙一样有着教名的人则死死的抓住所有他能抓住的东西随后大声诵读着经文向上帝祈祷,祈求那无所不能的主能够令他们安静。 而更多的人则和郑森一样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就站在原来的岗位上张着嘴呆呆的望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 没有人能够说出当时那些水柱的高度究竟有多少,因为它们距离人们实在是太近了,近到让人觉得似乎一伸手就能够摸到,它们实在是太庞大了,庞大到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敬畏。 那些水柱显示出的那种巨大力量和背后蕴涵着的死亡威胁给目击者心理上施加的强大威压致使当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胆敢在它们面前仰起头来。 水柱就这样突兀的耸立在旗舰右侧,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似乎有天地以来,这两根巨大的水柱便矗立在这里,也许它们会永远这样耸立下去。 这是左侧的四条克龙炮船利用护卫旗舰的红毛船之间的空隙,奋力冲进防卫圈的结果! 短暂的几秒钟之后,水柱开始慢慢下落,官兵们这才从那种极度惊惧中反应过来,大家都在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ps:月底了,大家把月票都投出来吧!就像克龙炮的炮弹一样砸出来吧! 第三百九十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四) 但是短暂的安宁过后,郑家的官兵们就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噩梦这时候才刚刚开始! 几十吨的海水被沉重的炮弹从海中激起,然后又猛的倾泻回大海产生的力量是无法估量的,当海水开始狠狠的砸回旗舰周围的水面时,产生的巨大浪涌将郑森这条排水量一千二百多吨的战舰打得东倒西歪。 海浪撞击到旗舰的左舷船体上,从暹罗购进的柚木船板上飞溅起的浪花形成了一面数米高的水墙。将刚才还牢牢抓住船舷的郑家水手们淋了个浑身精湿随后猛的砸在左舷甲板上。 左舷甲板上没有来得及抓牢什么物件的家伙则被海浪卷起并狠狠的砸向身后坚硬的舱壁,打得口吐鲜血。不过,他们还算是幸运的,有几个倒霉蛋干脆被海浪高高的卷起,发出一长串哀嚎声被卷入大海,成为了龙王和水族的祭品。 从第一发炮弹落入战舰身边的海水里直到旗舰稳住了舰体,前前后后不过持续了半分钟,但是这半分钟在那些往日自诩纵横四海的郑家水师官兵心里留下的阴影是巨大的,这种感觉简直是比在海上面对强台风还要难受数倍!炮弹拉着海水这个帮凶形成的巨大的力量把旗舰从左舷向右舷方向压了过去,舰体在巨大的扭力变形之中发出了痛苦的"se "和恐惧的尖叫,战舰在波峰浪谷之中来回摇摆着挣扎着,让人牙酸骨寒的船体扭曲声回荡在整条战舰上空。 扭曲声稍稍降低了几个分贝之后,郑森从惊恐中摆脱了出来,他双眼之中满布着血丝,“开炮!开炮!把这些破船给我打到海里去!”声音嘶哑的如同一个破锣一样。完全是个烟酒过量的四五十岁老男人的声音,一点不像弱冠少年应该有的声音。 那四艘克龙炮船打完炮船,正在利用双桅横帆船的灵活和迅疾,漂亮的在几艘红毛船之中往来穿梭,准备从船队之中的缝隙之中穿行过去。到船队外围完成克龙炮的二次装填! “大少帅!别急!” 施郎的额头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殷红的鲜血从头顶上划过脸庞,在施郎的脸上显得妖艳而诡异。 “这是南粤军的克龙炮!攻城、海战都是利器!六十多斤的炮弹威力可以开山裂石!但是,装填速度慢!我们等他靠近我们船只的时候,用船头的火炮给他来一下狠的!” 施郎的话说的不错,可谓一语中的。克龙炮船按照守汉的设计思路,便有几分鱼雷艇的味道。但是,鱼雷艇的弱点也是同样被克龙炮船复制过来了,装填速度慢,是克龙炮船最大的弱点。 为了弥补这个弱点,守汉不得不咬牙牺牲了一部分克龙炮船的速度。给它安装了十二磅炮和八磅炮。作为克龙炮船的辅助火力自卫武装。 “就依你的!” 郑森用通红的眼睛透过望远镜的镜头也看到了克龙炮船上的情形,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施郎的建议。 “各炮注意!装填!准备开炮!” 红毛船上的炮长们咬牙切齿的盯着正在企图扬帆远去的那四艘克龙炮船,娘的,把老子们虐的死去活来的,你们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世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装填!装填!” “准备开火!” 船头甲板上此起彼伏的响起了炮长们的吆喝声,和皮鞭抽打在人身上、甲板上发出的闷响声。 当炮手们将炮位上的火炮完成发射准备后,那差点把郑森的旗舰变成一堆木头的四艘克龙炮船也恰好画了一个半圆弧线调整完毕方向。准备从郑家舰队一侧冲出去,到外海重新进行装填,再来进行拆船这项很有价值的工作。 “距离最近!”几条红毛船上所有的人都从心底冒出这个恶狠狠的念头。 “各炮注意!开炮!” 郑森的旗舰率先开火。在距离不到一百米的射程内,炮弹的弹道已经近乎水平。准确的说,郑家水师的炮手进行的是直接瞄准水平射击,目标便是克龙炮船队中桅杆上悬挂着指挥旗的那条!正是它,最早朝着郑森的旗舰发射了巨大的炮弹! 郑芝豹的座舰紧跟着旗舰猛烈开火,目标同样也是那条可怜的指挥船。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是海上战斗的规则。打伤再多的船,也不如击沉一条船来的实在!一瞬间。那条指挥船的船体就在郑家水师官兵的面前起火燃烧起来,这个刚才给郑家水师带来了莫大恐惧和耻辱的家伙,变成了一个正在海面上蓬勃燃烧的巨大火球,从旗舰的炮位舷窗可以清楚的看到,船上的火药因为燃烧而产生了殉爆。随着爆炸产生的烟雾和火焰,指挥船向四周海面上抛射着一块块带着青烟和火苗的巨大船板碎片和疑似是南粤军水师官兵躯体一部分的东西。 郑家水师的第一轮炮火集中平射攻击效果是惊人的,这条指挥船就在这一轮攻击当中遭受到了无法承受的重大打击。 它的船体被彻底的摧毁了。 有三发炮弹直接命中了克龙炮的炮甲板,堆积在炮位附近的火药把沉重的克龙炮掀到半空中,然后狠狠的砸到海水当中,溅起了一个比之前还要高大数倍的水晶柱子!之后狂暴的海水疯狂落下,砸得已经扭曲起火燃烧的船体迅速解体。 炮甲板、舵楼被火药殉爆炸的无影无踪,下面一层的船舱被生生撕成了两半,无数的物品、器材被抛撒到了海水当中。 这一轮炮火便将一条克龙炮船打沉,顿时在郑家水师当中引起了一阵阵疯狂的叫嚣和欢呼声。 “施郎!你说的对!靠近了打!不能让他们装填炮弹!” 郑森兴奋的握住了施郎的手,大声在他耳边叫喊。 “大少帅!发信号给左右两翼的船,给芝豹叔!让他们把这几条船分割包围起来!别让他们跑了!一个个的干掉!” 施郎也有点兴奋的大声疾呼,命令身旁的士兵快些将命令传达出去,让福建水师的炮船迅速将这几条克龙炮船干掉之后。集中力量对付李华梅的主力舰船。福建水师的火炮和船只比较起来南粤军的,不论从数量上还是速度上都有些欠缺,唯一占据优势的,就是水手的素质和数量。 只能用这些来抵消南粤军的技术优势! 不过转眼之间,南粤军剩余的三艘克龙炮船就用十二磅的炮弹给这些正在欢呼雀跃着清理炮膛、装填药包的郑家水手们上了一课。告诉他们,什么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三条左翼的克龙炮船,用船头的十二磅炮孜孜不倦的对附近的郑家船只发起了在船板上凿洞的义务劳动! 随着一声巨响,一颗炙热的炮弹无巧不巧的从船舷的火炮炮窗之中闯了进来,这个不速之客立刻将这尊火炮炮位变成了一个到处充满钢铁碎片和炙热火焰的地狱,人的肢体被火药摧毁。狭窄的舱室之中弥漫着人肉被烧焦了的味道! 那些炮手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成了一具具千疮百孔的焦黑尸体。 “开炮!给老子狠狠的打!” 福建水师的水手们将猛烈的炮火倾泻在这三条双桅横帆船周围,大大小小的炮弹,炸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柱,这几条双桅横帆船在六七条红毛船的包围圈中利用自己的速度和操纵优势开始做机动规避,灵活的在福建水师的炮火中穿梭着,更加令福建水师上下气愤不已的是。在不断做出规避动作的同时,那三条克龙炮竟然还不断的用他们船头、船尾安装的几门十二磅炮和八磅炮进行还击,用实心弹试图在红毛船上凿出大洞,用榴霰弹向甲板上倾泻着弹雨,杀伤这甲板上的水手。 郑森和施郎在船首挥动着宝剑和令旗,指挥着各炮的炮手奋力朝着那三条本来已经是口中美食的克龙炮船倾泻钢铁和火药,而在另一侧。郑芝豹也在指挥着十几条大青头奋力用火炮拦阻着四条克龙炮船,将他们打算冲破由大青头和红毛船构成的包围圈,将自己的兄弟从包围圈内解救出来的努力一次次的变成泡影。 “大少帅!!火箭船!南粤军的火箭船,正对着我们冲过来!” 正在主桅杆顶上了望台上观察整个战场情势的舰长突然疯狂的吼叫起来。 “北面!东面也有!火箭船!一二三条。。。。八条!谱尼阿姆!我数不过来了!”舰长继续在瞭望塔上吼叫着,声音里开始透露出一丝恐惧。 “在哪里!” 郑森和施郎几乎同时举起了胸前的望远镜,在到处是烟火硝烟的海面上搜索着那些该死的火箭船,现在福建水师的炮船都在努力围歼那七艘克龙炮船,准备将这些已经奄奄一息的船统统送到海里去孝敬龙王!郑芝豹甚至已经安排好水手去标定方才那条克龙炮指挥船沉船的位置,准备随后安排人去将那让人又爱又怕的大炮打捞上来,装在自家船上!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有可能化为泡影! 在距离郑森的旗舰不到五百米距离的海面上,十几条火箭船正一字排开,顶着北风奋力而来。那些刚刚让郑家水师认识到什么是职业纵火犯的火箭,圆润的头部雪白的尾翼正在正午烈日的照耀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而且,所有火箭发射架旁。都有一个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家伙正在举着火把向着郑家水师这些红毛船庞大的船体方向望过来。 郑森从望远镜里甚至可以看得出那些发射手眼神之中的味道,和日本街头那些喝醉了的浪人偷窥艺伎那故意敞开的和服胸襟一样,满是淫邪猥琐的味道! “散开!散开!” 顾不得请示郑森,施郎摆动着手中的指挥旗,命令各船不能聚集在一处,不要成了别人的火箭靶子!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在冬天的海面上无私发挥着光和热的典范! “嗖嗖嗖!嗖嗖!” 一连串尖利刺耳的尖叫声由远而近,逼得各船纷纷调整着风帆的角度扳动舵杆,巨大的扭力将船舷向一侧猛地倾斜过去。 几十枚火箭从船队上空、从船只周围掠过,有几条船不幸被火箭击中。船舷上、甲板上、桅杆的风帆、索具顿时燃烧起火苗来。骇得船上的人们急忙操着各式各样的家伙工具开始灭火,大桶的海水被泼洒到火苗上,却造成了火苗的迅速蔓延,在甲板上四处燃烧。 趁着红毛船和大青头们都在手忙脚乱的躲避着火箭的热情,被红毛船围在包围圈中的三条克龙炮船觑个空子。冒烟突火的从两条红毛船的空当之中冲了出来。 逃出生天的三艘克龙炮船,居然不顾自己的风帆已经被炮子打得千疮百孔,稍稍停顿了一下,几个水手奋力将巨大的炮弹和八斤重的火药包塞进了炮膛之中,一个炮手在克龙炮的炮距上略略瞄了一眼,便大吼一声。“好!”其实,也不用瞄准,距离不到二百步,在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一千步的克龙炮弹道上,这个距离基本上是一条直线。 三条克龙炮船上,六十八磅重的炮弹几乎同时被克龙炮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仿佛要把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被人追着打,压着打的怒气一股脑的发泄出来一样!巨大的炮弹被火药以五度角从炮口发射出去,直奔刚刚突围而出的两条红毛船而去! “扯满帆!撤!” 这次炮击完全是属于撤退前的反击战,为的就是制造对方的混乱,在对方的手忙脚乱之中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逃跑,不,撤退时间。 很明显。三条克龙炮船的目的完全达到,而且属于超额完成! 两枚炮弹将一条红毛船的船舷打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后,强劲的去势丝毫不减,硬生生的将整个船体打了一个对穿,从破碎的船板之中隐约可以看见对面的情景。 而另一枚炮弹则很委屈的掉在了一条红毛船的船尾甲板上,从甲板一直到底舱,木板的破碎断裂声,人的惨叫哀嚎声,从各层船舱之中传了上来。 看到前方火箭船辗转打来的旗语,李华梅莞尔一笑。这笑容之灿烂美丽完全与整个海面上的惨烈不配套,“八艘克龙炮船突围而出,损失指挥船一条,各船不同程度的受伤,但尚可一战!” “打信号!克龙炮船到后方休整警戒!我游击舰队主力全数压上!” 笑容还未完全从脸上消失。李华梅的樱唇之中便发出了冷冰冰的命令。周围的水兵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顿时被这道命令惊得目瞪口呆了。 “咱们大小姐这变得也太快了些了!刚才还是阳光明媚呢!转眼就是风暴交加了!” “就是!这样的姑娘,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倒霉蛋,祖上不积德,给娶回家去!”两个水兵小声嘀咕着,手上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将风帆的角度努力调整好,以傲梅号为锋矢箭头,南粤军的舰队朝着郑家水师的阵型猛扑过去。 海战全面展开,双方战舰都在疯狂的向对手发射着各种口径的炮弹,空中回荡着犹如滚雷般的炮声,海面上树立起一片片由大大小小的水柱构成的森林,这片海域现在一半是冰冷的海水,另一半则是在海面上漂浮着的炙热火焰。 带着炮膛里未燃尽发射药气息的硝烟,战舰被炮口冒出烟雾所笼罩,此时,占据下风头逆着北风而上的南粤军舰队便凸显出了优势,强劲的北风肆意的撕扯这层笼罩在战舰上的薄纱,将战舰的视野迅速恢复。 从战舰被击中后的各个破口中喷涌而出的滚滚浓烟,与各种口径火炮炮口喷出的闪亮炮焰,火炮发射后冒出的火药烟雾,桅杆上挥舞的各色指挥旗号混杂在了一起在人们面前呈现着一幅华丽壮美的画卷,充满着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磅礴气势并带着一种邪恶的原始的充满诱惑力的血腥,死亡,暴力的画卷。 傲梅号很漂亮的在福建水师阵型中走了一个之字路线,带着四条护卫舰将五条红毛船和大青头从福建水师的阵型之中切割出来,用一侧船舷的三层炮甲板上的数十门大小火炮朝着这五条船猛烈开火。顿时,从郑森这个方向看过去,被南粤军包围的五条船刹那间便笼罩在火药燃烧后形成的巨大烟雾之中消失不见。 “大少帅!不能再打了!撤吧!芝豹叔那边也打来信号,建议咱们撤退!” 施郎跳到郑森面前指着千余步外的那团烟火浓雾,大声嘶吼着。 “撤?你就不怕李华梅追上来?把我们一个个的都打沉?!打!打到天黑再说!” “郑森!你和芝豹叔撤走!带着红毛船和福船走!我带着大青头留下抵挡!咱们到东山岛见大帅汇合!” “这个?!” 施郎的忠心和勇气让郑森颇为感动,谁都知道,在南粤军这样猛烈的炮火之下,留下掩护的,基本上就是一个死了。 顾不得许多,海面上尖厉刺耳的喇叭声彼此往来一阵,郑森将父帅的宝剑印信交给施郎,目送着他跳上了自家的大青头战船,指挥着二十艘大青头利用硬帆、逆风带来的优势,同不得不走之字路线来规避软帆弱点的南粤军水师搅在一处。 ps:还有几个小时,七月份的月票就过期了,大家千万别舍不得了啊!还有,求一下八月的票。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五) ps:八一建军节快乐!祝所有当兵的兄弟,当过兵的兄弟,有过绿色梦想的兄弟姐妹们节日快乐! 夜幕终于降临在了南澳岛上,烟墩湾内的人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个弧形的港湾位于南澳岛东南部,距离云澳镇宋井只有两里路。湾口朝南、岸线长约七八里,水域面积方圆不足三里,但却聚集了大小二十多艘船只。 施郎在自己的那艘被两枚链弹将主帆撕扯的不到一半的大青头上,看着夜幕如同一层黑纱一般笼罩在海面和大地上,海面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一群窥伺猎物的兽群般。 鏖战了一天的人们顾不得休息,忙着检查船只,修补风帆,索具,补充火药炮弹,将那些尚属完好的船只调到正对着湾口的位置上,防止南粤军水师夜袭。 几条小船忙碌的往返于船队和宋井之间,将伤号送到岸上找郎中医治,顺便从宋井取来淡水供应船上的人们。 下午的战斗,便是在施郎率领的这二十多艘大青头和李华梅领着的以傲梅号战舰为首的七八艘五级舰和几艘疾风舰之间进行,七艘克龙炮船则是如同在母狮子旁边等待着吃些残羹剩饭的鬣狗一样,用发着绿光的眼睛死盯着战场,发现哪条船在炮火轰击之下支撑不住了,立刻便扑上去用克龙炮猛轰,不将郑家的船只变成海面上漂浮的木板不罢休。 不过,这样的次数也不是很多。 在施郎这个了解敌我双方船只特点、火力底细的指挥官率领下。大青头们倒也是打得有声有色。 “抢占上风头!抢占上风头位置!” 施郎不断的用指挥旗朝着大青头们发出号令,命令手下船只利用硬帆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 他很清楚,南粤军中作为主力舰只的大多数是软帆船,虽然速度和活力都远远的超过自己手下的大青头们,但是也有一个平时不显眼,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很要命的缺陷。那就是不能完全正面顶着风航行。一艘长12米的软帆船可与风向成12-15度的夹角逆风行驶。如果要正面迎着风的方向前进,必须以“之”字形路线航行。逆风行驶时,船与风向的夹角越小,速度越慢。舵手若以角度较大的“之”字形路线航行,船速会加快。不过航程会更长。 这样一来。在航程上增加的部分就给以硬帆为主要动力来源,号称是能使八面风的大青头们制造了巨大的机会!而郑家那些经验丰富的舵工、水手、操作风帆的好手,便找到了用武之地! 他们从被南粤军猛烈炮火打懵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沉着冷静的操作的风帆和舵杆。在风浪和炮火过往来迂回穿梭。用船头装配的十二磅大炮猛烈的朝着奋力走着之字形在逆风状态下移动的五级舰的舰首位置猛攻。 “狠命的给老子招呼!他们的舰首也只有两三门火炮。咱们从侧面上去!它的火炮不好移动!” 大青头的船长们互相用旗语招呼叫骂着。 找到了对方的弱点所在。这让他们顿时士气大振。 “链弹!链弹!” 旗舰上的施郎不停的打着旗语,命令各舰的舰长们第一列炮火务必使用链弹!“打击目标,傲梅号和南粤军各船的风帆!” 笑话。你已经是被我发现了软帆不利于逆风的弱点,我如何不将你的这个弱点帮助你继续扩大一番?用链弹打击风帆,这就是最好的手段了! 两枚比炮膛口径要小的小炮弹被锁链串联在一起,装填到炮膛之中。这样的炮弹发射后一颗炮弹会拖着另一颗炮弹离心甩动飞出去,就如同骑士们使用的流星锤一样,在它飞行轨道上的一切物体都会被击穿。因此。这种炮弹主要的打击目标就是风帆。她会在风帆上扯出一个大洞,或者把索具撕坏,令船只丧失机动能力。 这对于本来就不能完全发挥出速度优势的南粤军软帆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放!” 水手们将手中的火把用力的在信管尾部点燃,火药剧烈燃烧产生的推动力将两枚链弹推出炮膛,两个小恶魔互相牵引着招呼着奔向南粤军那巨大宽阔的风帆而去。 几十门放列在大青头们船头和船尾的十二磅炮都如此这般使用链弹,几十颗链弹飞向了南粤军的这九条主力舰只。顿时,几乎每一条舰船都中了招。 有的风帆被击中,撕扯出一个巨大的口子、孔洞,强劲的海风从孔洞之中穿过。有的帆索被高速飞行的铁链割断,风帆无声的萎落在甲板上,更有一枚炮弹将一个在横樯上站立的水手拦腰截断,鲜血和碎肉淋了甲板的人们一头一身! “统领!我们的船只都有被击中的风帆!” “大小姐!怎么办?!” 听着军官们焦急的呼喊,看着从桅杆上黯然飘落的风帆,本来已经恼怒至极的李华梅,突然不怒反笑,白皙的脸蛋上浮现出了灿烂的笑容。 “施郎,你果然是好样的!到底是我南中水师学堂出来的!” 一旁的阿吉和傲蕾一兰有些瞠目,人家把咱们打的都成这样了,您还有心思夸奖他? “咱今天就给你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正在发愁如何把你的硬帆破掉呢!你给我出主意了!”李华梅俏脸上霎时如同笼罩上了一层寒霜。 “各舰注意,全数换链弹!给我瞄准了施郎船队的风帆打!看谁更怕链弹!” “收紧风帆,侧面对敌!全舰开炮!” 半空中链弹往来交错,奋力的在对方的船帆、桅杆、索具上制造着麻烦。不时的有索具被链弹割断,垂头丧气的耷拉下来一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粗大缆绳,横樯上,偶尔会传来一声短暂而凄厉的惨叫声,那是有水手不幸被链弹击中,跟着便是一阵零星的血雨飘落头顶。 但是,链弹对于软帆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对于有桐油泡过的撑条作为骨架的硬帆来说,却是杀伤力有限,撑条将链弹带给风帆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但是。在面临着**条巨大的(相对于大青头这种福船的改进型而言。五级舰就是巨大的船只了。)炮船循环往复不停的用炮火发射密不透风的链弹,施郎的船队也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看看对面的船上主桅、前桅、后桅上的帆大多已经残破不堪,算得上丧失了动力,施郎不由得心花怒放。 “传我将令!各舰。。。。。。” “是不是上前去给他们点厉害看看?” 一名军官兴奋的凑到了施郎面前。尽管他的官职要比施郎高出不少。但是。如今傻子都看得出,施郎在福建水师当中的地位。更何况,郑森、郑芝豹在带着红毛船和福船撤回东山岛之前。将郑芝龙的宝剑印信都交给了他? “我说了吗?”施郎横了那人一眼,“打旗语,命令各舰,拉开与南粤军的距离,准备撤退!” “大郎!”情急之下,那军官叫着施郎的小名,“如今我们占上风,干嘛要撤?” 施郎也懒得同这人多做口舌之辩,只是将背上背着的宝剑取在手中,众人见了,也只得悻悻的各自去执行命令。 施郎的大青头船队趁着骤然间加强的一阵北风,努力控制着船只缓缓的向东退却,一半是真实的,一半带有些示弱,船队向东行驶的速度却并不快,便是李华梅手下的这些软帆船逆风行驶也能够追得上。 起初,见到施郎的船队向东缓缓的交替掩护着撤出战场,李华梅手下的舰长们还短暂的高兴了一下,打来旗语询问,“是否可以追击?” 但是,华梅从施郎退却的队形当中却嗅到了一丝危险和阴谋的味道。 “他把受伤严重的船都放在了前面,尚有战斗力的船只都在后面压阵,而且有几面帆是他故意落下去的。并不是被我军击毁了他的风帆!这厮是佯装败退,打算给我玩一个拖刀计!” 施郎忘记了。李华梅不仅仅是在水师学堂读书,她还有一个私塾先生教授她海上的各种鬼域伎俩。 这人就是连郑芝龙见了都要叫一声六哥的张小虎。 这些年,李华梅总是有空的时候就缠着张小虎给她讲在海上的故事,张小虎便把他这许多年来,父子几代人在海上露过的脸、吃过的亏,辉煌与失败,各种事件竹筒倒豆子一般教授给李华梅。 有着这样的私人教师,李华梅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拥有了丰富的海上作战经验和知识。几次实战下来,张小虎讲给她听过的那些事情,迅速在她脑海之中从表面的故事深化成为经验和理论、规条。 施郎玩的这个手段,要是用了性格急躁的郑森,那是再好不过了。但是可惜的很,他遇到的是犹如积年老盗的李华梅! “打旗语!各舰不得妄动,命令火箭船在前,克龙炮船在后,上去!” “大人!让这些小船上前去?” “不错!让火箭船上去烧一下!施郎现在心里拿不定主意,我正好用火箭帮他下定决心!” 果然,六艘火箭船在前形成了一个锋矢,后面更多的火箭船在宽阔的海面上逆着风向施郎的舰队猛扑过来。 因为都是小船,所以采用传统的硬帆,这样一来,火箭船与大青头之间便没有了软硬帆之间的技术差距。一面是缓缓的退却打算诱敌深入,一面却是宜将剩勇追穷寇,自然是扯起了满帆猛追不放。距离迅速的缩短,六里、五里、四里、三里,距离变得越来越近。 “大人!南军的火箭船和那些该死的炮船追上来了!” 距离不到二里的时候,火箭船开始点火发射火箭。 一枚枚火箭逆着北风在空中飞行,但是。很快便被强劲的海风吹得歪歪斜斜,飞了不多远便落入水中,在海面上燃烧起来。 “算了!这个李家的大小姐不是个好相与的!居然不上当!传令下去,各船扯满帆,回南澳岛休整!” 见南粤军不上当,反而派火箭船出来反诱敌,这顿时让施郎大失所望。但是心里却又是松了一口气,似乎对南粤军水师没有上当很是欣慰。 “大人!我们为什么不扑上去,把这些船只干掉?或者俘虏?!” “干掉?人家就等着你去呢!”施郎将手中的望远镜筒很没好气的塞到那军官手中,“你自己去看!人家的克龙炮船就一字排开。在火箭船的后面掠阵。我敢和你赌一百块银元。你上去对付这些火箭船,第一肯定会被火箭招呼一顿,第二,就是被克龙炮狠揍!敢不敢赌?!” 施郎的话。令在场的人们沉默了下来。毕竟海上生涯。让他们有了很多的戒心和忌讳。比如说不能说翻和与之同音、近音的字,吃饭的时候饭碗不能底朝上等等。 所以才有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样的谚语。 “撤!往南澳岛撤!” 众人的心思迅速的统一起来。 至于说为什么不前往东山岛去与郑芝龙、郑森父子率领的主力会合,却没有人想到那里。就算是有人想到了。也会稍纵即逝,被这样的回答取代,“往东山太远了,眼下船队怕是不能坚持到那里,必须要到南澳休整一下!” 检点损失,施郎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笑。 二十多条大青头,出发时整整齐齐的队伍,眼下只有十七条船,而且大都是有破损毁坏的。炮位,没有一条船的炮位是齐全的,水手,几乎每条船上都至少折损了十来个人,受伤的不算在内。各船的风帆,得亏是硬帆,否则便难以支撑到南澳岛了。 驻泊在烟墩湾之后,施郎便立刻派人上岛去寻找木匠和其他工匠,收购木材和帆布,对船只进行修整。 同时,将受损最严重的三条船上的火炮拆除下来,补充到和施郎关系最近的两条船上,那些水手也同样补充到这几条船上,保持这几条船的齐装满员状态。 但是,这还不是最要命的事情。 “大人。南粤军有两条船到了官屿。” 官屿,恰如一根门闩一样,横在烟墩湾的出入通道上,与烟墩湾两侧的湾顶山、南角两处要冲呈三足鼎立之势。南粤军水师的船到了这里,不亚于把出入烟墩湾的通道掐死,堵住并不算宽阔的水道,以船舷两侧的火炮不停的进行齐射,便可以将这勉强有十条船算是有战斗力的分舰队全歼在此。 施郎听得此言,不由得脸色为之一变。 “来得是什么船?” 来的船并不是施郎和他手下人以为的那凶悍之极的五级舰,甚至连火箭船、克龙炮船都不是。来的只是两艘普通的货船。 “大小姐说了,白天施郎打得不错,没有丢了南中水师学堂的脸面。福建水师的兄弟们走得匆忙,想必船上的补给品不多,大小姐命我等给是大人送些食物、肉类、油盐、水果、菜蔬之类的。这南澳岛地方狭窄,岛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买,也不要滋扰岛上的乡亲了。” 为首的两名军官,在施郎临时驻节的太子楼上被解开了蒙眼的黑布之后,不卑不亢侃侃而谈。同时将一份物品清单递给了施郎面前的两个军官。 “一式两份。我们二人船上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过一会学长可以派人到南角的海滩上去接受。” “猪肉一千斤。牛肉一千斤。粳米二十石,菜油五坛,盐二百斤,蔬菜二千斤,各色水果一万斤。” 老实说东西不算多,也只够这两三千号人吃几天的,但是,却令在场的军官和水手们个个喜上眉梢。最起码,这几天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南澳岛附近海面虽然是上好的渔场,可以捕到马鲛、鲳鱼、真鲷、石斑鱼,眼下虽然是冬季但是也可以捕到大洋性的、几千斤到近万斤的鮱鲑鲛海鲨,数百斤的翻车鱼,营养丰富、味道鲜美的旗鱼、金枪鱼。但是,这几千人要多少鱼虾才能够吃? 而且鱼虾海鲜这类小分子蛋白的食物,偶尔吃一顿还可以,对于水手这些体力消耗大的劳动者来说,还是愿意吃猪肉或者牛肉来的过瘾。至于说那些蔬菜水果,更是海上漂泊之人不可或缺的奢侈品。 如今有了这两船四千斤的肉食,和数万斤的蔬菜水果,可以让兄弟们稍稍的安定一下了。 更加令福建水师官兵们兴奋的是,除了这些肉食水果粮食蔬菜以外,“大小姐知道白天一战,伤损的弟兄很多,怕是一时没有那么多的药材,我们此次前来带了五百人份的救命包,和五十坛烈酒,一来可以给兄弟们治疗伤口,二来兄弟们冬夜难熬,也可以喝口酒暖暖身子!” 这话,听得众人顿时心里暖烘烘的。“打仗归打仗,打完了还是弟兄嘛!” “完了!李家这丫头这一手,比她的大炮还要厉害!”施郎心中一阵发冷。有心想拒绝这些东西,但是看周围众人那欢喜的样子,他只得暗自叹了一口气,明知道这是一剂毒药,也得含着笑容喝下去。(。。)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六) 检点自己的损失,施郎不由得仰天长叹。二十多艘的大青头,虽然大都还在,但是能够立刻出海,不管是逃窜还是作战的,不过半数。其余的大多伤痕累累,人员损失惨重。 “也罢!便在这南澳岛休养数日,让弟兄们能够养精蓄锐一番!到时是打是和,都要有体力!” 打定了主意,施郎便在南澳岛停泊了下来。 东山岛外,郑森见到了出动接应的郑家水师,不由得放声大哭。 “父帅!我们败了!” 损失了一艘红毛船,四艘福船,那些大青头的损失一时还无法知晓,中途还有几条船不知去向,但是量来也是凶多吉少。 郑芝龙的脸上如同这十冬腊月的海面一样阴霾。 “打败了一次就哭成这样?你老子我打败过多少次了?!” “说!倒是因为什么,你们败得这样惨?” “父帅!我怀疑施郎!”郑森正要向父亲检举施郎在此次海战中的若干表现,却被芝豹接过话头去。 “大帅!我们若不是施郎拼死带着船在后面缠斗住李家的前锋船队,只怕损失会更大!李家的小妮子,端的是个狠角色!各色船只、火炮用得出神入化!” 郑芝龙心中雪亮,知道其中一定有名堂,只不过弟弟不愿意在这大庭广众之间讲说出来罢了。免得事机不密,被与施家交好之人走漏出去,那便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到了关帝庙之中。芝龙命人将郑森带回来的船只人手各自下去休息,医治伤员。修理船只帆索不提。 “说说吧!那施郎如何了?” “父帅!我怀疑施郎是内鬼!” “嗯?”郑芝龙白皙的面庞上眉毛向上跳动了两下,目光瞟向了郑芝豹。 “说这话,可有依据?施郎若是那种食碗底反碗面的反骨仔,如何还能让你们全身而退?” “父帅!我说这话,自然是有证据!我们与李家小妮子的舰队初遇时,恰好是顺风,便准备放火船出去。不料,火船被南粤军水师船上的小炮打得瓦解冰消。几乎片板不回。我们本来打算趁着上风头的时机,用红毛船上的火炮轰击一番,不料此时李家的火箭船突然出现,以火箭对我军船只施放!若非是此辈恰逢逆风,这些火箭船便将我们这几十艘炮船化为灰烬!那施郎,每日里常常自夸,在南粤军水师学堂之中学习到了什么什么。为何对着火箭之事,却是只字不提?!” 当下,郑森便将自己在这场海战之中对施郎的种种怀疑和不满一股脑的倾泻出来,他要为自己的兵败,找到一个理由和借口。 而施郎,无疑就是最好的背黑锅的人选。 “说完了?” 郑芝龙的脸上依旧是如同风暴来临之前的大海一样。深不见底。 “啪!啪!” 这个纵横海上的玉娇龙,抡起大巴掌左右开弓的对着郑森的脸蛋上便招呼。 “你的理由就是这一个火箭船?我们同南粤军这群家伙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也不曾听说过有此物!想来是国之重器,人家关防严密,为的就是这一天。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你这混小子,为了这点事情。便要对施郎下手!?知不知道,这样会把施郎和他一家推到南粤军那边去?” 看着父帅暴怒的脸,郑森却也有话要说。 “毒蛇噬手,壮士断腕。这样的人不能留!若是怕他叛逃,我们做得机密些就是了!” “蠢!天底下就你聪明?” 郑芝龙作势又要打,被郑芝豹连拉带劝的制止住了。 “福松,话不是这样说。就算是我们有足够的证据处置了施郎一家,可是,别的船主会不会这么想?会不会人心涣散?”郑芝豹虎着脸教训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侄儿。 福建水师,或者说是郑氏海商集团,同任何一个经济性的武装团伙一样,都是若干个团伙因为共同的利益集合到了一处。只不过郑家在这个团伙或者是股份公司中所占有的比例最大,别的团伙不敢造次。可是如果在外有南粤军步步紧逼的情况下,内部无端的再杀了作战有功的施郎,杀了他的全家,只怕会令那些大小船主们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训斥了郑森几句,兄弟二人让初登战场的郑森回去休息,不管怎么说,今天的战果,比起在郑芝龙心中设定的那个底线来说,已经强了很多。至少,他的心头肉,那些红毛船都回来了。 “大哥,这个仗,还能打吗?” 沉默了许久,郑芝豹开了腔。他是在郑氏集团之中比较了解南中的,对于南中那可怕的实力了解程度要远远超过除了施郎之外郑氏集团的所有人。 而郑家水师的各类作战物资,多年以来几乎全部依赖从南中进口,并且从中进行转手倒卖牟利。这次战事,所用的火药炮弹也都是历年来囤积下的。炮弹,打一发便少一发,火药,用一桶便少一桶。 如今的局面,似乎正在向着郑家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面缓缓的滑行过去,双方进入到了持久消耗的阶段。这对于郑家来说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一时间,郑芝龙也是无言以对。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罩门所在? 可是,厦门总兵衙门里那几封来自南京等地的书信,却又让他不得不打下去。 “打!打下去!我们是福建经制官军,他们南粤军有什么权力将我们消灭?这里是我福建水师的防区!只要打下去,拖延些时日,南京、北京就要有人出来说话,到那个时候。我们便可以和他李守汉好好的谈谈价钱!” 郑芝龙说这番话的时候,不知道是在给弟弟们打气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日间我军前锋与南粤军前锋初经交战。偶有小挫,这不算什么。但是,南粤军水师主力在何处,我们尚且不得而知。但我军屯驻停泊于东山岛之事,福松等人一路向东而来,想必已经被李家小丫头猜到了八九成。这东山岛虽然比南澳岛水域宽阔,但是屯驻的船只过多。方才福松和芝豹你又说了南粤军有纵火利器,为了防止南粤军趁夜偷袭。给咱老子演一出火烧战船。芝虎,你辛苦一下,今夜晚间领两百条快船出海五十里沿着东山岛哨探。天亮之后方可撤回!” 郑芝龙纵横海上半生,什么样的缺德招数、鬼域伎俩没见过、没用过,用无数次的鲜血和生命总结出一条经验,那就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不过,他要是知道李华梅舰队的损失。也就不会这样小心翼翼的大动干戈,派手下最能打得郑芝虎整夜在海上盯着黑漆漆的海面,唯恐从哪里突然杀出一条南粤军的火箭船来。 在郑芝虎领着两百条快船将近万余人在海上警惕的防范着可能发生的南粤军水师乘胜夜袭的时候,李华梅却在对着伤亡战损情况统计发愣。 一天的激战下来,她的舰队被击沉两艘,击伤后丧失战斗力的三艘。几乎各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战损。或是炮位,或是船只,或是风帆索具。各船损失各类火炮八十七门,消耗火药一千三百零九桶,各类炮弹三千七百六十七枚。但是。这些物质上的损失对于眼下财大气粗的南粤军来说算不得什么,真正令李华梅揪心的是底下的一行数字。 战死、受伤、失踪水手共计六百四十三人。其中轻伤三百零二人。重伤六十七人,其余为战死、失踪人员。华梅知道,这些轻伤员也是暂时无法操作船只,属于丧失战斗力的状态。 “这可怎么办?”华梅的小脸变得煞白,便是白天面对施郎的炮火时也未曾如此恐惧。 “华梅,怎么了?” 从俘虏营中点验过俘虏的情形和数量的傲蕾一兰,兴冲冲的带着几个亲兵回到了华梅的舱房之中。 “七姨娘。咱们白天打着一仗,可谓杀敌一千,自损也是一千。我担心父帅不会饶过我。”华梅苦着脸把那份战损统计打算递给傲蕾一兰,旋即想起这位新鲜热辣的七姨娘不识字,立刻又收了起来。 “咱们击沉、烧毁了郑家的六条船,俘虏了他们八条船,从海里捞上了三百多人,总计俘虏了他们将近一千多人,怎么还算是败仗?” 傲蕾一兰骄傲的报出了一连串背了许久的数字,她有些不相信,这样的战果,相公还能对李华梅大发雷霆不成? “七姨娘,你有所不知,阿爹打仗,相来是先看自己的损失,跟个乡下土财主一样,扣扣索索的计算自己损失了多少人马刀枪,然后再看缴获了多少,最后再看这次战果之后的战果如何。咱们这一次,勉强算得上与郑家的前哨战,就损失了几百个水手,以咱们南粤军培养、招募、训练合格水手之艰难,阿爹那个老抠门,守财奴,知道了不得生吃了我?” “不错!是得生吃了你,就像扶桑人吃生鱼片一样,还得不蘸酱油和辣根儿!” 随着说话声,李华梅的脸色由白变红,“啊?他来了?” 舱门开处,近卫亲兵头目莫钰先进了来,随后正是李守汉本人。随同守汉身后的,却是正在台湾当台湾卫指挥使的长子李华宇。 “我的大小姐,李大统领,有道是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您这在背后议论长辈,这个该怎么说?” 守汉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看着满脸窘相的李华梅。 “阿爹!” 李华梅涨红了脸,朝着守汉一副小女儿的娇憨之状,浑然没有了在舰桥上挥斥三军的英姿。 守汉领着的南粤军舰队本队,却是趁着郑芝龙水师倾巢而出的时机,远远的从香港绕了一个大圈,悄悄的到了这汕头的广澳湾。与李华梅汇合在一处。 “见过七姨娘,见过大姐。” 当了一年的台湾卫指挥使。李华宇变得老成练达了不少。端方有礼的向傲蕾一兰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妈和大姐李华梅行礼问好。 “华宇,你不好好的在台湾帮助阿爹垦荒,安置那些移民,修筑港口道路,怎么也来打海战?” 在阿爹面前是小女儿,在弟弟们面前可是大姐,李华梅的角色变得很快。 “大姐,我在台湾也练了些兵。大多是从山林里招募的生番,就和王宝叔叔当年的凤凰营一样,打算带着他们到战场上历练一番。这次阿爹特意派了船只到台南接了我们过来,为的就是打这一仗。” 守汉的意思很明确。对付郑芝龙这样的海上强敌,便要采取田忌赛马的战略战术。 你的水师水手技术、素质都强,那我便用我的船炮优势来对付你的人员优势。 你的水上作战能力强,那我就逼得你不能够和我打水战。而是逼得你去和我打你不适应的陆战!而且是攻坚战! “阿爹,您的意思是?”李华梅眼睛里开始放光,她仿佛嗅到了父亲话语里那一丝阴谋的气味。 “天机不可泄露!”守汉难得的朝着一双儿女和一个新宠扮了一个鬼脸。 虽然夜幕笼罩着在广澳湾的上空,但是这里的气氛却与不远处的南澳岛和更远些的东山岛那种紧张、惶恐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饭菜的香味和人们的欢声笑语。 一部炊事车,能顶千军万马。这是守汉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同样的话。无数的名人、牛人都说过类似的。 因为大量铁器投入到了农业生产活动当中,粮食作物、油料作物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反过来又促进了养殖业的发展,因为地处热带和亚热带的缘故,守汉麾下的陆营和水师。所能够享用到的食物种类要比这个时代他们的同行们丰富得多,也美味的多。 比较起来那些英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的伙食。南粤军水师的伙食简直就和巴黎或者马德里的花花公子享受的大餐一样了。 这个时代里,战舰上的伙食可以用与蛆共舞四个字来形容。 早餐,是永远不变的燕麦粥;午餐、晚餐要么是水煮腌牛肉+饼干,要么是水煮腌猪肉+饼干。偶尔会加你几块小奶油和发臭的乳酪,除此之外水手们就是依靠最受欢迎的豌豆汤来摄取那点可怜巴巴的维生素了。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啥东西吃了。 什么?你说要补充维生素?来个人看看,这个可怜的家伙是不是害了热病?船上连饮用水都不能完全保证供给,都需要用各种便于长时间保存的酒来作为替代品,你居然还想补充维生素? 等到出海一个多月的时候酒喝的差不多了,也无法再喝的时候,就会开始喝水,此时满是绿藻的饮用淡水已经变的又臭又粘难以下口,所以不得已只能在水里掺入朗姆酒。每天配给的朗姆酒往往会掺入饮用水中来掩盖那股臭味和绿油油的颜色。所以水手即使每天都有酒喝,但通常都喝不醉——除非你能忍受喝臭水而把朗姆酒留下来单独一次喝光。一般来说配发的朗姆酒和饮用水的比例大约在1:4(不固定),这也就是为什么水手大多数都是酒鬼的原因。(哦,想起了丁丁的好朋友阿道克船长。) 有着这样的饮食,就可以想见,水手们的来源都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咽得下去这样在我中华上国打发乞丐都没人吃的东西了。能够做远洋水手的大多是些失地农民、无业游民等流氓无产阶级,关在监狱里面作奸犯科的地痞流氓、强盗小偷、王八蛋流浪汉什么的,这也就说明了为啥在西方的主旋律影片里,船长都是伟光正的,而水手们都是些肮脏粗鲁下贱的家伙了。 同吃的比猪还差的下三滥水手们相比较,船长和舰上军官的食物相对来说就好多了,他们有单独的伙食,另外,军官们的经济条件也会让他们自己掏腰包购买一些食物,给自己改善生活。比如说合伙买羊、牛和母鸡什么的,来保证自己有新鲜的肉和鸡蛋可以吃。通常那些牛会关在船舱里的畜栏里和水手们睡一块,羊通常会拴在甲板上的角落,下蛋的母鸡养在救生艇的笼子里。 但是在船上,上到船长,下到初级水手,船上每个人都得吃被英国人称为“海军面包”的饼干,说起这个饼干,也是一种奇物,这饼干上面可是居住着几十代象鼻虫和蛆的!为了将这些可爱的小动物,水手们会将一条鱼丢进饼干袋子里,这样那些蛆就会爬出饼干爬到鱼上,然后水手们把鱼扔掉,这样一来饼干里的虫子就会少点。 不过,这种事情在南粤军中,不管是陆营还是水师当中,都只能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来嘲笑一下那些西洋蛮夷。 漫步在广澳湾的海岸线上,从各处临时搭建起的营地之中,飘出来阵阵饭菜的香味,水手们和那些随舰作战的士兵们,各自端着猪腰子形的大饭盒,狼吞虎咽的咀嚼着由炊事兵们到岸上精心烹制的饭食,不时的用深深的饭盒盖互相敬酒。 白天的一战,虽然李华梅认为打败了,损失惨重,但是这些水手们却很直接的看到了战果。他们很简单的认定,“我们打赢了!我们打得号称称雄海上的郑芝龙水师抱头鼠窜!” 欢声笑语之声,不时的从一个个营地之中飞出。 “士气不错!军心可用!” 守汉给了女儿一个不错的评价。 “父帅,这里就是关押那些郑军俘虏的地方了。因为都是福建同乡,中华苗裔。所以我便下令他们一样享受我军伙食。除了没有酒以外,其余和我军将士一样!” 李华梅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父亲的脸。 要是说李华梅对这些技艺娴熟的水手们没有什么想法那是瞎话,毕竟南粤军水师最早的班底就是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当年张小虎团伙的海盗。最早的角色也是俘虏。貌似眼下的左翼舰队统领张小虎本人,也是个俘虏。 但是,同张小虎当年的情形不同,这一千多号的郑家水手俘虏,却是一时半会无法变成南粤军的水师成员。 “阿爹,我总不能把他们从海里捞上来,丢给他们一件我们水师的号衣,就让他们变成我们的水手吧?”说完了自己的本来想法,李华梅却也是一筹莫展。 “即俘即补?”听了女儿的一番叫苦,守汉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了这四个大字。如何能够将郑家的人力资源优势转化为弥补自己短板的来源,这是个似乎很艰难的问题。 不过,这似乎难不倒李守汉。 “大丫,阿爹有主意可以帮你把这些俘虏变成你下次出海的时候舰队的主力!” “不过,你得好好的请华宇吃一顿,让他给你们的二娘写信。把在顺化的那个宣传队调到这广澳湾来!” ps:  感谢大家的关心和投票、打赏支持。这几天中暑发烧,家里又有些杂事,对不起大家了。从今天起恢复。那些看盗贴的朋友,有些话我就不说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七)又名:珊瑚颂出场! 两支军队便分为三四处据点进入到了沉闷的对峙期。都希望对方先动,希望从对方的动作之中找到破绽,进而一战破敌,给对方以致命的打击。 南澳岛、东山岛、广澳湾、金厦海面都是一片沉寂。过往的船只无不是夹着尾巴飞也似的通过,双方都对这些船只视而不见,陷入了西线无战事的状态。 至少,表面是这样。 但是,事实如何呢? 海风吹过冬日的海面,将停泊在海面上的船只吹得阵阵微微摇动,将一阵阵寒气吹进军营之中。 俘虏营中,却是丝毫不见年终岁末,急景凋年,又是身为阶下囚的惆怅。 俘虏营中如果不是门户森严,不能随意外出的话,几乎令这千余名郑军俘虏乐不思蜀了,哦,貌似这群家伙大多数是漳州、泉州一带的人,和四川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同南粤军一样的营帐,每个人都发放了厚厚的过冬棉衣、被褥,十几个人一顶的帐篷里怕这些人寒冷,还配备了一个蜂窝煤炉子,每天都有定量的煤可以去领。 “每日里只管好菜好饭招待,再这么养下去,咱们身上就要长几斤肥膘了!”几个郑家的老兵油子刚刚吃完了午饭,腌肉咸鱼炖大白菜,里面还可以看得到不少豆腐,满满一猪腰子饭盒冒尖儿的大米饭,筷子上串着四个沙钵大的白馒头,嘴里吸溜吸溜的喝着热热的蛤蜊蛋花汤。吃的众人大冷天的脑袋上热气腾腾。 “怎么?好菜好饭养着还不好?南粤军的人又不是食人生番,难道说养肥了咱们杀了吃肉不吃?” 几个老兵互相挤兑调侃着,实际上也是在给自己宽心壮胆。 自从被俘以来,有伤的给治伤,有病的给治病,没病没灾的就集中到一处好吃好喝的养着。一日两日还可以,连着七八天了,都是如此,不由得人们心中不起疑心。 “出来集合!” 饭后各自收拾了吃饭家伙,将一应器具洗涮干净送还给了伙房(为了安全起见。禁止俘虏们拥有筷子、勺子这类可能被加工成利器的东西。)众人正准备乘着饱食之后混混欲睡的状态去找周公聊聊。不料想,俘虏营中响起了阵阵尖利的哨音。 “终于来了!”几个老兵油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苦笑。 “不知道我们将是怎么一个死法?押到海上一刀一个砍了,一脚将尸体踢到海里?还是直接绑了押到外海丢下去?或者是一刀一枪。给捅个通明窟窿?” 人们暗自揣测着。磨磨蹭蹭的从自己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回去拿上你们的凳子!到海神庙前看戏去!”几个凶神恶煞般的看守盯着这群死样活气的家伙。气就不打一处来。 海神庙前,早已有数百名广澳湾的乡民在这里聚集,周围有二百余名南粤军的兵士散布在四周担任警戒和弹压秩序。 锣鼓声响起。有人在台口上树立了一块水牌子,有识字的人悄声念了出来,“珊瑚颂?”这个戏听着倒是闽南一带流行的高甲戏曲调,但是似乎没有听过高甲戏有这个戏啊? 几个老兵油子还在忐忑,戏台前已经坐满了人,锣鼓声中,好戏开始。 几句唱腔一过,原本打算趁着看守和周围弹压士兵不注意的时候照着台上吹口哨起哄来调戏一下小旦、花旦的俘虏们,突然间安静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的演出。 因为演的是他们熟悉的事情。 珊瑚岛上的女儿瑚妹,是一个小商人兼水手的女儿,有着一个同样是水手的情郎阿青。父亲老顺德在一次海上风浪之中翻了船,折了本钱,无奈之下,老顺德只得和阿青一道到珊瑚岛、龙头山、老牛岛的渔霸兼船主七姑奶奶家的船上当水手,试图把欠下的驴打滚的债还清,把因为欠账被送进七姑奶奶府里当丫鬟的瑚妹早点赎出来。 可是,在船上当水手和跑单帮的小商人一样,都是因为船主的残酷压迫和剥削而赚不到什么钱。顺带说一句,老顺德就是因为被郑家垄断了商路和贸易,而不得不冒险在风暴天出海,试图抢一个时间差,赚取些卖命钱而翻船破产的。 而这个曾经在年轻时候因为争夺渔场而和七姑奶奶大打出手的老顺德,在七姑奶奶家的船上自然过的不会很舒服。因为,如今的七姑奶奶因为攀上了郑家,加入了郑氏海商集团,而今非昔比。 “镇三岛占四海独霸珊瑚,比不上郑船主也够豪富。虽说是朱皇帝坐了天下,七奶奶在海岛不逊与他!” “苦海茫茫云雾漫天,穷苦渔家受熬煎,阿青哥被迫躲大陆,冬去春来已半年,汪洋大海隔音讯,哪年哪月回家乡?渔霸船主禁出海,租税逼勒紧如弦,家中断粮爹染病,登门求借心如油煎,漫天乌云几时散,渔家何时见太阳?眼睁睁望穿千重浪,盼只盼何时有晴天?!” “孤灯映影夜气寒,恨无限囚困牢监。渔霸的深宅院,宛似那阎王殿,暮影里映出了渔家的泪血斑斑。牛头马面两边站,阴惨惨,阴惨惨隔断了人间。一更鼓声声慢,听滩下下涛拍南岸,望窗外月上东山,心如潮卷叠叠涌,恨无双翅飞龙山。哎爹爹啊你跨海带去渔家心一片,击波斩浪扬征帆,但愿救星速整纛,飞舟早闯虎头滩。” 除了这些一点一滴如同溪水一般流进俘虏们心中的唱段,让他们随口就能哼唱的唱腔,这支来自顺化,由黎慕华当年一手调教出来的演出队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整个故事的进行过程之中,很无耻的将无数人们见过的用过的,甚至是不可或缺的南中商品植入了。 “看看,这上好的南中大米,本来要一两银子一石的,东家老爷大发慈悲,觉得你们都不容易,才卖给你们五钱银子!”戏台上扮演七姑奶奶家的管家的丑角在戏台上念白。转过头来对着台下的观众算是内心独白吧!“其实从南中运来不过二钱银子!这群穷鬼!” 同样的植入广告和扒皮洗脸行为还有,“诶!看看,上好的南中细盐。菜油。还有染色棉布,印花布,都是东家恩赏给大家的便宜货,不要赚大家的银钱。只要大家用的时候感念一下东家的恩德便是!” 同样的。扮演管家的丑角会转过头来面对观众。“不赚钱?不赚钱怎么对得起我这一趟往南中的辛苦?不赚他一倍两倍的进咱自己的腰包,我都对不起自己!” 台下的观众开始慢慢的有些骚动,这种招数。行为,在郑氏集团之中并不鲜见,大小船主们前脚发下了军饷,后脚便搬出花色品种繁多的各类生活必需品来,号称以成本价卖给水手士兵们,却原来秘密在这里! 哪一个不是家中有着一个藏在心底的姑娘,一心打算将她娶进家门,这才冒险到海上做水手,忍受着恶劣的环境,难以下咽的饮食,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可是,残酷的现实要远远比戏文里更加令人撕心裂肺。当他们积攒下微薄的收入,打算回家乡去迎娶那心中的姑娘的时候,往往会听说姑娘被船主或者船主的亲戚纳为小妾的噩耗。 当台上演到七姑奶奶打算将被卖到府里的瑚妹许给手下一个得力船主当第九房姨太太的时候,气氛终于爆发了。 “猛听得船主要我嫁人,心头恨难平,你丧尽天良无人性,你笑里藏刀,纵有金银如山积,买不动我一颗女儿心。” “诶!瑚妹,你可要想得清楚,七姑奶奶给你寻了这门亲事,可是费了多少心思?嫁到船主家,吃的是油穿的是绸,你自己穿金戴银不说,你看!你爹的药,人家一次便给送来了六十付!” 扮演管家的丑角,脸上勾勒的豆腐块看上去就令人厌恶。 “其实这药,也不值甚么钱,不过几分银子的成药罢了!但是,架不住这群穷鬼们不知道这。。。。。”丑角正在向台下的观众们介绍这能够治疗瑚妹的爹爹老顺德的陈年宿疾药材时,台下一个俘虏恶狠狠的将自己的竹凳子抡起来,像抛掷铅球一样朝着丑角和七姑奶奶砸了过去,“我谱尼阿姆!”一个虎扑便冲到了戏台前,作势便要向台上扑去,他身后还有几个俘虏口中叫骂着跟随他一起冲了上去,登时广场上秩序大乱。 戏演到这样,自然是没法子再演下去,且不说那个演管家的丑角被砸破了头,就连扮演七姑奶奶的旦角也被一顿老拳打得鼻青脸肿。虽然说闹事的几个俘虏被随即冲上来的士兵们押了起来,送到禁闭室去关小黑屋,可是这场戏也是没法子再唱下去了。 “该当打!”几个老兵油子气哼哼的夹着板凳往回走,一路上俘虏队列里都在议论着看到的戏文。 “我就是离戏台远了些,要不然老子也跳上去打那两个混账一顿!妈的!关小黑屋饿饭也值了!先说出一口恶气!” 一路上骂着大街千余人回到了俘虏营中,不料,营地中有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陈潮钿!” 一个老兵油子刚刚走到自己的帐篷前,眼前不由得一亮。站在自己帐篷前,手中拎着几个竹篮,满脸都是欠揍的笑容的家伙,不正是和自己一条厝的同乡? “黄狗仔!可不是我?” 两个同一个村子出来,光着屁股长大的家伙,就在俘虏营中相遇了。 看着童年一道长大的朋友,黄狗仔拍拍陈潮钿的细棉布袍子,发现里面居然不是棉袄,而是一件狐狸皮袍,这顿时令他有些惊讶。 “混得不错!穿上皮袍子了?” “嗨!瞎混!来,给兄弟们带的吃的喝的!” 陈潮钿很是随意的将手中几个竹篮递给了黄狗仔和他身旁的几个老兵油子。同样的一幕,在俘虏营中各处都有不同形式的上演。黄狗仔们想不到。陈潮钿等人的到来,也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 依靠严格的人口管理和户籍登记制度,在黄狗仔等人被俘虏之后,登记户籍家乡之后,便有人根据他们的家乡亲人所在,在南粤军中进行查找,不为别的,找到他们的同乡就可以! 从一个泉州府、漳州府逐渐向下查找,落实到州县乡镇,再找到村子。这份工作说起来很简单很没有技术含量。但是。在没有云计算、云数据中央计算机的年代来,能够找到这样的人,无异于登月工程。 但是,南粤军做到了。而且是在十天之内做到了。不但找到了相关需要的人。还把这些人集中起来进行了短暂的培训之后用船只送到了广澳湾! 单纯从这份组织动员能力。再加上庞大的物质基础和工业生产能力来看。这场仗,郑芝龙在开打之前就已经输掉了。 不过,陈潮钿和黄狗仔这些最普通不过的水手士兵。却丝毫不会想到这一点。黄狗仔上下左右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儿时玩伴。 良久之后,黄狗仔由衷的发出一声赞叹,“穿的是细布袍子,脸上红光满面,你个家伙混得不错啊!如今在哪里发财?” “发什么财!棺材!我不过是在胡老太爷家的船行里当个船上的水手长,还是给人打工的命!” “看你这身打扮,也是赚了不少钱吧?” 几个人在帐蓬中围着一张小小的竹制方桌坐下,陈潮钿从竹篮里将一个个油纸包和肉瓷罐打开,顿时满屋的肉香。人们不由得一阵阵的扇动着鼻翼,贪婪呼吸着这诱人的味道。 “还说没赚到钱?这些酒和肉,可都不是便宜东西啊!” 浓烈的烧酒味道,从打开的陶瓷酒壶中溢了出来,混合着厚重的肉香,在帐篷之中形成了诱人的酒肉香气。 帐中的十几个人闻到这味道不由得本能的吞咽了几下口水。被俘这段日子,虽然伙食不错,但是嘴里却一口酒也不曾过,用黄狗仔等人的话讲,“嘴里直淡出鸟来!” 陈潮钿招呼了几句,众人也不推辞,端起可以充当汤碗和水杯的饭盒盖子便大呼小叫的欢饮起来。 “这顿酒肉,铜钱仔,我们这班兄弟记住了!以后若是你有事,只要我们这班兄弟能够得脱这牢笼,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哪个都没二话!” 几口烧酒下肚,人们开始兴奋起来,黄狗仔拍着陈潮钿的肩膀眼睛通红,周围的人们也纷纷附和着他的话。一时间,室内的气氛十分的热烈! “诶!客气什么!都是一条村的兄弟,一顿酒当的什么?不用这么重的誓言!”陈潮钿心中好笑,嘴里却兀自还在客套着。 “一顿酒?”一个老兵眼睛被酒精烧得红红的,用油乎乎的手指着方桌上的酒肉。 “一壶二斤装的烧酒,要卖五钱银子,一个肉瓷罐至少也是二钱,还有这些熟肉!你这些东西,要是在厦门买,至少要五个银元!何况你能够来看我们这班阶下囚,这份情谊,我们得记在心里!” “这位兄弟,要记,就记住这份情!什么钱不钱的,不算啥!何况,这些东西当真不值什么钱!” 口中兀自叼着一个凤爪,呜呜的含糊不清,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陈潮钿从竹篮之中翻出一张印刷的十分精美的告单,上面密密麻麻的满是各类商品的名称和价格。 “你们自己看!这是隆盛行出的统一价格表!各处的价格大同小异!” 俘虏们挤在一处,听了自家伙里识得几个字的兄弟念了这份标注着几乎从最普通的水手到船主需要的各类商品的名称、规格、价格之后,不由得异口同声的大骂:“谱尼阿姆!”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戏文里唱的事情和现实生活之中之如此的相吻合!卖到他们手中的哪一件东西都是被船主们加了至少几倍的利才算罢休!唉!那又有什么法子?自己是个靠卖力气吃饭的穷水手,说不得哪天就把这一百多斤肉丢到大海里,东西贵些就贵些吧!反正水手们也没那个福气娶老婆生孩子! “铜钱仔!你在南粤军那边做事,照你说的,东西又便宜,怪不得你穿的这般好!想来日子过的很不错了!” 这话却引起了陈潮钿的一番大吐苦水! “啥话!我当这个水手长,是一个月算起来乱七八糟的有几十块银元的进账,可是,架不住花钱的地方多啊?!你听我给你们算算啊!” 按照陈潮钿的说法,他的水手长薪饷收入之中,要有很大一部分缴纳个人所得税,还要交养老金,这个养老金算是将军给他们这些水手们的一项恩德,你现在照着规定存银元进去,等到老了不能跑船了,便可以按月领取一份和之前薪饷差不多的钱粮! “刨去这两项,那就是得养家活口了,眼下得攒钱盖新屋,要不然家里几个孩子老婆不够住的!以后这群伢子一个个的长大了,我还得给他们筹划着娶媳妇、办嫁妆。日后要是福建这边也归主公管了,我还想把老家的祖屋修一修。然后凑点钱到暹罗或者天竺买上几百亩、上千亩生荒去开荒,咱也尝尝当田主的滋味!” “所以说,兄弟们,别瞧我穿的还算体面,其实一样闹钱荒!” 黄狗仔们听了半天,除了惊讶、羡慕、嫉妒之外,心中不由得同时萌生了这样一个念头:“这贼厮鸟来看我们,可是我为啥老是想揍他呢?!”(。。)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八) 同样的水师锚地,东山岛便没有广澳湾那边热闹红火生机勃勃,沉闷压抑,除了海风吹动风帆和桅杆顶上的三角旗的声音之外,便几乎听不到码头上和船上有别的什么声音。 岛上的大小庙宇倒是香火鼎盛,从船主、军官、水手、炮手,纷纷前来进香许愿,希望自己能够在这场战事当中全身而退,平安无事。 对于这种不问战事问鬼神的行为,便是全军统帅郑芝龙也是无可奈何,没法子,从事海上生涯的,又有哪个不是迷信程度很高的?便是到了现代,船上依旧有很多的忌讳和讲究。 “大哥,咱们的军饷似乎有点不太够了。”执掌全军粮饷度支的郑芝豹,忧心忡忡的抱着一摞账本同在关圣帝君神像前同微阖双目的关老爷做交流的郑芝龙低声说道。 二万余人大小千余条船只猬集在东山岛,每日里需要消耗大量的粮米柴炭油盐肉食,这些东西往日自然可以用船只装载着银钱往广东走一遭,便可以运回来整船整船的粮米给养,可是如今不行了。生产这些东西的人正虎视眈眈的用大炮在等着郑氏水师。 无奈之下,郑芝龙只得大撒银元,在东山、诏安、云霄、漳浦等地就地筹措。换了别的军头,这就地筹措四个字便是合法抢劫的代名词,只是郑芝龙却不好这么做。他是福建本省人,做得又是福建当地的官,麾下儿郎大多数都是漳州泉州金门厦门等处的籍贯。自然不好在自己家乡大肆抢掠。 可是这样一来,东山等地的物价便立刻贵了数倍不止! 一斤猪肉的价钱从开战前的不到五十文迅速飙升到二百文不止,再加上马上就要过年,各处乡民都在准备年货,一时间居然出现了有价无市购销两旺的局面! 当地的百姓握着手中的银元和铜钱将自家饲养的猪羊鸡鸭鹅卖出去,自然是欢喜万分。可是,郑芝豹这边银钱却如同潮水一般流了出去。 水手们的军饷固然可以每个月发一次,但是作战期间的伙食却是应该由船主负担,而郑芝龙这个最大的船主,责无旁贷的要负担最大的份额。眼下还有五天就要过年。水师营地内一片怨气。很多水手和士兵都在惦记着是不是该发一下过年的恩饷和军饷,也好让家里的老婆孩子有钱准备年货。 听了弟弟的抱怨,郑芝龙将目光从关二爷的脸庞上收回,站在大殿门口向远处眺望。 东山岛本来就是一个不大的海岛。岛上土地人口不算多。大多依赖出海捕鱼为生。一下子近三万人涌进了这个小岛。在沿海一带的山岭平川停泊扎营,触目所见,尽是营寨旗帜。海洋一样的桅杆旗帜刁斗箭楼密密如林。 而这么多的军队船只聚集在此地,需要的粮草木材绳索船钉帆具绳索也是海量,让负责粮饷物资供应的郑芝豹忙得四脚朝天焦头烂额,不停的往返于金门厦门老营与漳浦东山等地,往来督运粮草,收购猪羊物资,水陆并进,也是使尽吃奶的力气。 但是,在缺乏副食油水的年代,以青壮年男子为主的军队特别是水师这种体力消耗更大的部队之中,人们的饭量更加大。一天吃一升,也就是两斤米很正常。这些米若做成米饭至少四斤,但有些人甚至一餐就可吃了。 这样粗粗算下来,在东山岛聚集的二万多人,一天就至少需粮米二百石,柴炭油盐肉食菜蔬另外计算! “芝豹!你说该怎么办?” “大哥,我的意思,不外乎两点,一,派人去厦门总兵府搬取银钱回来,发放军饷和一个月的恩饷,以安定军心,同时可以有钱在附近采购粮草肉食。但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东山岛附近几个州县都已经受到我军采购粮米肉食的波及,物价翻番不说,可以买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少。此法不足取。” “二,便是移兵就食。大军分期分批的撤回厦门、金门等处,这样士气也可以提振一下,我军的粮草军饷压力也不会有那么大。只是。。。。” “只是这样一来,在南澳岛的施郎所部,势必会孤悬于南粤军水师的炮火之下,成为这条饿狼嘴巴边上的美食!”郑芝龙一言便说中了郑芝豹担心的事情。 南粤军对近在咫尺的南澳岛一直采取围而不打,隔而不绝的态度,为的就是准备用施郎这二千余人做钓饵,牵制住郑芝龙在东山岛的主力部队,进而达到消耗、疲惫他的目的。 (是不是有点眼熟?没错,当年一个小小的新保安,方圆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小村镇,便决定了北京城的命运。如今的南澳岛便扮演了新保安的角色。) 看着在营地内进进出出挑着蔬菜水果柴炭鸡鸭肉食的小商小贩,还有在营地外面不知何时形成的一个颇为繁荣的市场,各营各哨,大小船主们同他们做着交易,郑芝龙颇为感慨。这里,因为战事的关系,聚集在军营外的商人越来越多,贩卖货品的当地百姓也越来越多。看到商机后,他们也趁机前来贩卖他们各样土特产,每次都被收购一空。若带来蔬菜鸡蛋之类,更受欢迎,各种饲养的家禽,什么鸡鸭鹅等三鸟类,更是受到郑氏水师的欢迎。 “想不到我在这里同南粤军对峙,反倒成了这些人的生财之道。” 看着眼前热闹的交易场面,不由得郑芝龙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大哥,商人贪利,只要有钱赚,便是刀口上的血,也是要去舔的!” “很正常。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我兄弟和这些船主。如不是为了那些银钱,又何必干戈涉险的出没于波峰浪谷之间?为的不就是钱吗?只要有钱赚,漫说是这军营,便是两军炮火相交的海面上,这些人也会不惧生死的!” 无意之中,兄弟二人的对话揭示了这样一个真理:从古到今,商人与资本皆尽如此,一旦有适当的利润,他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资本就保证被到处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首的危险! “芝豹。咱们在厦门还有多少银钱储备?” “大哥。眼下库房里应该还有二百多万银元的现金。另外。在各处应该催收的账款这几日也要到帐。至少还有有这么多的钱。”郑芝豹仔细的斟酌着字句,唯恐一句话说的不对,惹得大哥生气发火。 “五百万元。要说也是不少了。”郑芝龙口中喃喃自语。 “大哥,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娘们了?说!” “眼下我们军饷不足,想想也只能是开源节流。可是,弟兄们的军饷伙食是不能少的,那便只有开源了。是不是让各位船主负担一些费用?名号便是平南捐如何?还有,我们是不是派遣些船只人手出去,在各处航线上收取些常例?” “这个?”郑芝豹的主意颇为令郑芝龙心动,是啊!打败了南粤军,好处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为什么你们不能出血呢?至于说在海上拦路收取些常例钱,那更是不在话下了。 “好,回头便安排人去办收取常例的事情便是。” 一件事情说完,兄弟二人终于有些闲暇讨论一下风景人物,说些闲话。 “报!大帅!厦门有紧急军报到了!” 难道厦门有事?兄弟二人心不由得猛地向下一沉。 为了确保自己的老家无事,从料罗湾战后,多年来郑芝龙对金门、厦门一带不停的进行阵地、城堡、炮台建设,前后花费了不下二百多万银元在金门、厦门地区。厦门岛南岸的炮兵阵地,完全是采用熟铁条加烧灰石子筑成,人称金城石壁,与鼓浪屿和龙海屿仔尾两个炮台形成三点交叉火力网,由大小各类型火炮二百八十门严密封锁航道。可以说,厦门已经成为此时整个东亚海面上最强大的海防要塞之一。 普通的炮台外围多半垒沙袋围护,但郑芝龙用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来代替沙袋,建造了一个固若金汤的永久性炮兵工事。这座被称为金城石壁的炮台长约1.6公里,高3.3米,厚2.6米,全步使用熟铁条做骨,用烧灰混合着沙子石子浇筑而建成,每隔16米留一炮洞,共安设大炮100位。石壁的外面再用竹筐装满泥土用于防护,可以防止敌军炮弹炸起的飞石伤人。石壁后面建有兵房,还有围墙防护。 为了防止老巢有失,在出发南下伏击南粤军水师之时,郑芝龙特意留下了重兵把守金厦海域,总计共部署了50艘大战船,400位以上的岸炮,水师将近6000人,在岸上防御的炮台炮手和陆营近万人。这样的防御力量不可不为雄厚! 而且,为了将老巢守御的万无一失,郑芝龙特意派手下的干将,参将陈鹏领着林察、陈麟、杨耿、苏成四个守备负责金厦海面的防务,特意叮嘱他,切切坚守,万勿轻易出海迎敌!“只要守住金门、厦门根本之地,便是你的头功一件!” 但是,此时厦门有人前来,到底是何吉凶?若是金门厦门根本之地有失,那么郑芝龙这支部队也就距离崩溃不算远了。 “林察!厦门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看前来报信的使者林察面带喜色,浑然不像金门厦门被南粤军偷袭围攻的样子,郑芝龙心中稍稍的安定了一些。 “向大帅报捷!” 林察笑嘻嘻的向郑芝龙跪倒行礼已毕,站起身来从身后的油布包裹中取出一份文书,双手递到了郑芝龙面前。 捷报是留守金门厦门的参将陈鹏等人联名发来的。 “本月二十四日。有南军兵船一艘,由清屿洋阑入屿仔尾海面。该船悬挂白旗,并无动静二十五日,该船开放杉板船一只,内载三十余人,冲过对岸,船头一人,口操官音,称欲求和,语多狂悖。标下等并力斥阻。不许上岸。该兵船换挂红旗。声言开炮” “等等!” 听了林察读着捷报,郑芝龙立刻嗅到一处危险。 “我们大军在此,如何南粤军水师兵船到了厦门?还派人去和你们接触?他们要做什么?”说这番话的时候,郑芝龙额角上微微有汗珠渗出。右手不自主的去摸腰间宝剑的剑柄。 “大帅。这群贼厮鸟上岸之后被兄弟们一股脑的蜂拥而上。几个没来得及跑的被我们擒获。据为首的一个小头目供称。他们是来厦门给大帅送信。劝大帅要早识时务,免得生灵涂炭云云。” 对于南粤军信中说些什么,郑芝龙暂时顾不上。他关心的是那只南粤军的兵船,和这条兵船后面是否有更多的兵船? “那条船呢?” “那条船,被陈参将下令,厦门岛南岸、鼓浪屿、屿仔尾守军开炮,三面兜击,这群贼厮鸟们见讨不到便宜,便向外海遁去了。” “俘虏呢?俘虏怎么说的?” “俘虏供称,他们是从台湾这边的妈宫诸岛过来的。趁着大帅率领主力在东山岛,悄悄的从台南绕道到了妈宫,之后便派他们到厦门下书。” “妈宫!” 郑芝龙一声嚎叫,领着众人扑到巨大的海图前,开始寻找妈宫的位置。 妈宫位于澎湖诸岛的西部,方圆三十余里,因为岛上建有妈祖宫而得名。到了后来被日本占领后,这个岛被鬼子改成了马公,便是现在台澎金马之一的。也就是经常出现在台湾男人口中服兵役最忌讳的金马奖所在地之一,另一个就是我们熟悉的金门。岛上港口众多,且又有诸多水井,足以保证一支船队的短暂饮水。 最要命的是,它恰好在东山岛背后,几乎是正对着金门、厦门海面。这无疑是在郑芝龙的背后插上了一把刀,塞了一根棒槌!(联想到邪恶东西的人低头去面壁!) “大帅!妈宫海面有南粤军水师出没,我们便不能再在这东山海面滞留下去了!一旦金厦根本之地有失,那么我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是!大帅!早作决断!尽快回师厦门防御根本才是!” 几个闻讯赶来的船主听得在自己背后出现了南粤军水师,登时惊慌万分,不停的在郑芝龙耳畔聒噪,要求赶快回去防守厦门老窝,免得自己家里的银子和姨太太不留神就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吵什么吵?!”郑芝虎按剑而立。“军务大事,自然由大帅一个人做主,我们只管听命令便是!” 想了半晌,在众人期盼的眼神当中,郑芝龙终于起身开口。 “金厦根本之地,自然要救得。但是,这二万多人一旦回到厦门,这粮饷二事该如何解决?还有,此时孤悬于南澳岛,为全军前哨的施郎所部,应该如何?这都是要事先商议好的事情!” 郑芝虎和郑芝豹二人目光交汇处,都是会心的一笑,知道大哥要趁机从这些往日里一毛不拔的船主身上狠狠的砍上几刀了。 “大帅!只要大帅肯将眼下这东山海面的船炮人手调回厦门防御根本之地,在下这些年跟随大帅也算有些积蓄,愿意拿出来,报效全军,三个月的军饷开销!” “我愿意掏两个月的!” “我捐三万石粮食!” “我出两个月的军饷!” 转眼之间,这些打算割肉保本的船主们已经在郑芝龙面前许下了一年多的军饷和二十万石粮米。 既然大家都有回顾根本的要求,那么身为统帅的郑芝龙,自然不好拂逆全军上下的意思,只得是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这个全军回师厦门的提议。 不过,在制定全军回师的方案、安排船队行军路线,规定联络信号等诸多问题之前,郑大帅还是做了件很令众人双挑大指赞叹的事情。 “芝豹,派船到南澳岛去。给施郎送五百桶火药,二千石粮食,一千四百枚大小炮弹,十万银元。告诉他,务必坚守住南澳岛,我们年后定然发起对南粤军的总攻!” 对于郑芝龙这样的安排,众人无不鼓掌赞叹,给施郎粮食弹药银元,让他在南澳岛坚守,为全军的撤退打掩护,“到底是郑老大啊!不愧是当年的十八芝。这么腹黑缺德的主意,居然能够办得这样光明正大!怨不得人家能够做福建总兵的位置!”几个船主在心中称赞着郑芝龙。 腊月二十七日,在东山岛附近水面停泊多日的郑芝龙水师连夜起锚,向东而去。混乱之中,自相碰撞,竟有数艘船只有不同程度的损毁。 海面上,只留下了残破的木板在波浪中起伏不定,和低空飞行掠过海面的水鸟。(。。)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九) 一场撤退与追击的竞赛在东山岛到厦门这一带海面上展开。 一支军队的撤退是件技术性很高的活,对于将领的组织能、指挥能力,参谋人员制定计划的执行能力,各级部队长对军令的尊奉程度,基层军官对部队的控制能力,军队内部的团结、凝聚力都是一件考验性极高的活动。一个项目达不到要求,都有可能将撤退变成一场灾难性的溃败。 而郑芝龙组织的这场从东山岛到厦门的撤退或者说是转进,很不幸便演变成为了后者。 从一开始,便是军心不稳,从统帅到各级将领、军官、士兵都是满腹狐疑,撤退又是急匆匆的便下了决心,连夜拔锚。既没有给全军做动员,又没有制定一个详细全面的撤退计划,甚至连哪些船做前锋,那些船做后卫都没有安排。更不要说做好物质准备了。 将近三万人的部队,近千条大小船只,乱轰轰的从东山岛各个港湾冲出,直奔厦门方向。 这些船只将几乎整个海面铺满。 大船肆无忌惮的冲撞着小船,炮船横在货船的航线前,小船的帆索与大船的绞结在一处。 “陈老大!你的船挡住了老子的船了!快让开!” “少废话!明明是我的船在你的前面!凭什么让我给你让开?!” “黄家兄弟,你把你的帆先落下来!让我把帆索先解开!” 嘈杂的叫骂声,喊声。船只碰撞发出的沉闷响声,在夜色之中传得更远。 在船队的正中,在数艘炮船的护卫之下,郑芝龙的旗舰挂了满帆,一路疾驰。船舱之中,福建总兵、福建水师的统帅郑芝龙,全然没有了数日前的威风意气,听着被海风吹拂到耳中的阵阵声响,不由得愁眉紧锁。 “这样的情形,如何能够撤回厦门?” “大哥。莫要担忧。眼下夜黑风高。船队人手又多,船只又杂,出些差错纰漏也是意料之中之事。等到天亮之后便好了。”随同郑芝龙一道前进的郑芝豹出言劝慰他。 “就是!父帅,豹叔说的对。等到天亮之后视野开阔。船队行进自然就万无一失了!”郑森也在郑芝龙的虎皮交椅旁出言劝慰。 “但愿如福松所言。” 但是。当一轮红日从东面的海平线下一跃而出,带着懒洋洋的味道将橘红色的光芒投向海面,将船队的旗帜、桅杆、风帆、火炮。还有在甲板上活动的人们,都染上了一层橘红色。 郑芝龙座舰桅杆上的水手,从腰间取下水壶,珍惜无比的打开壶嘴,小口的啜饮了一口里面的烧酒,用烈酒带给他的热量来驱走浑身渗透进骨头缝里的寒气。 他在桅杆上呆了一个时辰,感觉浑身都已经被海面上的寒风冻得失去了知觉。 一口烧酒下肚,立刻让他的喉咙有了感觉,如同火烧一般的感觉。跟着,随着而来的,便是他的食道和肠胃,都有一种烈火在燃烧的烧灼感。这感觉被血液向四肢扩散,让他感觉得舒服了不少。 “丢那马!十冬腊月的天气,让老子在桅杆上瞭望,什么好差事!”他口中骂了一句,这里不会担心被人听到。突然,他似乎发现了些什么,就在船舷的右侧遥远的海平面上,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将冻得冰冷的望远镜举到眼前。 镜头里,几乎是从海平面下一跃而出,十余艘舰船飞快的由南面向正在自西向东行进的郑氏水师船队疾驰而来。为首的旗舰高高的桅杆顶上,一面黑色和红色金色等几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的军旗,一面正在傲雪怒放的梅花旗,被狂暴的北风展得仿佛刚刚熨烫过一般。 “敌袭!”水手仿佛全身都被丢进了冰冷的海水之中,过了似乎一百年那么久,他才用尽了几乎全部的力气大声吼出了这两个简单的字。右手拼命的敲动着报警的铜钟。 “绯翅虎来了!” “绯翅虎来了!” “船队右侧!绯翅虎!” 惊恐的消息如同瘟疫一样迅速在船队中传播开来。刚刚从昨夜的惊慌失措和劳神辛苦之中稍稍缓解过来的人们,丢下手中的饭碗,将热粥泼洒的甲板上到处都是。 没错。追击上来的正是被郑家水手们送了个外号“绯翅虎”的李华梅。 这支由六艘疾风舰和傲梅号,以及由李华宇率领的八艘台湾水手营装备的拥有二十四门炮的巡哨船组成的追击舰队,在得知郑氏水师连夜撤退(逃走?)的消息后便从广澳湾出动将南澳岛的施郎远远的丢在身后,只管追击郑芝龙而来。 “打信号,问问大姐,我们船上的火箭什么时候可以发射?” 在自己的座舰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带着水师出动作战的李华宇,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已经可以分辨清楚船队轮廓,隐约可以看见桅杆数量的那支庞大而又混杂的船队。 郑家水师这样混乱而又拥挤的行军队形,对于船上装备了火箭发射架的轻便巡哨船来说,简直就是一顿美味大餐。 有了火烧鹿儿岛城的经验,李华宇对如何集中使用火箭这种丧尽天良没人性的武器,已经是颇有心得。在他的眼中,那些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船只,不过是一堆漂浮在海面上的木板罢了,堆积在那里,就等着他把火箭丢上去。然后,起火、燃烧。 “告诉兄弟们,这次是考验你们本事的时候了!都把真本事给老子拿出来!” 在台湾当了这段时间的指挥使,说话办事都有了很大的变化,颇有些雷厉风行的感觉。 火箭。第一次大规模用于实战,那还是用于吕宋的西班牙人,对这些打算违背国际贸易原则的绅士们用火箭给他们在海上和陆地上上了一课!之后便是对付南阮的船队,结果,一把火烧得这群猴子们焦头烂额,烧得岛津家望风拜服。不过,那次的火箭和之前的很多次用来攻打土人村寨的行动一样,都是发射位置固定,打击目标也相对固定。固定位置对固定靶位射击,自然没有什么太多的技术要求。 不久前的那次火烧鹿儿岛城。虽然战役规模大了不少。但是实际上也是没有逃脱固定位置对固定靶位射击的窠臼。火箭船在海面上向鹿儿岛城倾泻成百上千的火箭,同用来攻打负隅顽抗的土人村寨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规模大了些而已。 但是今天,射击难度和技术要求高了不少。 移动位置对移动靶子!大家都在动。就看谁的本事高了! 不过。貌似这几艘带着发射架的巡哨船便是没有击中自己本来的靶子。以郑军水师那么密集混乱的队形,击中并点燃这些船只,也不是什么难题。 “我舰队距离郑军水师船队大约还有一千三百余步!前锋舰队统领大人旗舰打来旗语。我等巡哨火箭船可以在距离六百步左右发射火箭,以扰乱敌船队行军!” “变化队形!散开!散开!” 郑芝龙的旗舰上,他不停的向四外的各个小船队打着信号,试图将密集的队形疏散开来,以避免被南粤军这群家伙围得密不透风,之后用大炮不停的招呼,将各条舰船逐一送到海底去。但是,周围的船主们似乎没有看到他船上打出的信号,有的将风帆全部挂满,甚至加上了副帆,只管一股向前的狂奔,希望尽快逃出这片水域,早点抵达金厦海面就安全了。而有些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寒冷的海风吹坏了脑袋,竟然向郑芝龙的本队靠拢过来,将本来就十分拥挤的海面压缩的更为拥挤不堪。 “这群混账东西!芝豹!你和福松回到你们的船上去,我们不要再想着带着这群家伙一道回去了!大家自求多福吧!”见海面变得越发的狭窄,到处都是自家的船只,触目所及都是风帆桅杆,惊慌的水手,肮脏的垃圾在海面上被浪花翻上翻下;郑芝龙终于下了狠心,他准备抛弃这群猪一样的队友了! “八百步。七百步。六百五十步!”李华宇兴奋的看着测距手打来的手势,转过头朝着身旁的枪炮长大声吼道:“还等什么,各船装填!准备发射!” 六艘巡哨船上,顿时三十支火箭升腾而起,直扑五百余步外的船队! 运动中对运动中的目标射击! 很快,海面上便充斥着火箭那标志性的尖利啸声,尾部的白烟划过半空在海天之间形成了一道白色的轨迹,在李华宇眼中看来,那便是阎王和判官手中勾销生死簿的如椽大笔一般,只要落到任何物体上,便是一团火焰!这就是舰载火箭改进版的不同之处了。 “天哪!那是什么?!!”郑芝龙看到一条条火龙直直的扑向了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位船主坐船,一阵爆炸产生的烟雾过后,几道烟柱腾空而起,伴随着旗舰上翻腾起黑烟和红色的火焰,间或夹杂着隐约可闻的爆炸声,那应该是船上的火药库被该死的大火引爆了。 三十支火箭有二十支落到了郑氏水师船队的船头、船尾、甲板、桅杆,甚至有一枚落到了主桅杆的风帆上,顿时将风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被击中的船只上,数百名水手、炮手、海员、士兵,纷纷跳水逃生。他们身后的旗舰,已经成为一个缓缓下沉的火球。 “天哪!天哪!”郑芝豹张大的嘴巴,足足可以将他自己的拳头塞进去。作为郑氏集团往来与南中接触谈判商贸往来的代表,他自诩对于南粤军水师的武器装备和作战方式十分的熟悉,那些性能优良的巨大火炮以排炮的形式轰击,能够将无数英勇无敌的海上英雄送进水晶宫中,但是,这火箭却是十余年来第一次听说之物! “怪不得!怪不得!福松说施郎有通敌之嫌疑,换了是我。我也会怀疑施郎!” 看着满天都是喷着火焰带着白烟的火龙,没有大炮的轰鸣声和炮弹尖锐的哨声,而是充斥着奇怪的尖啸声,火龙基本是笔直冲着密集的船队冲过来! 船队水手们那久经沙场锻炼出来的本能救了他们一命,顾不得腊月里的海水冰冷刺骨,他们纷纷纵身从燃烧的船只上跳入了大海,在海浪中去去挣扎自己的性命。 “在海水里顶多是被冻死,也被马上就被烧死、炸死强!” 郑芝龙同样张大了口合不拢,短短的一袋烟不到,李华宇得理不饶人的发射了百余枚火箭。其中数十枚火箭已经击中船队之中的大小船只。命中率达到了丧心病狂的六成! 巨大的爆炸和火焰腾空而起,浓烟火焰在整个船队右半部分制造着更大的混乱。 “给大弟弟的船队发信号!告诉他们,不要再用火箭了!火候够了!郑家已经够乱了!该用大炮去割肉了!” 在傲梅号上,被郑家上下胆战心惊的称为“绯翅虎”的李华梅。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冷静的吩咐着身旁的阿吉。 旗号摆动。刹那间李华梅的命令被传达到了李华宇面前。 “火箭不要再发射了!全体装填炮弹,准备上去割肉!” 要是说这次南粤军水师追击作战的目的是要将郑芝龙所部水师一举全歼,只怕从李守汉到李华梅、李华宇、楚天雷等人都不会相信。在他们得知郑芝龙所部连夜撤退的情报之后。只想着不能够让他们顺利的撤回到厦门去,怎么着也得在回去的海面上留下点什么,或者是船,或者是人。 “想这么太太平平的回厦门去过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是南粤军上下的一致看法。 用炮火分割郑氏水师船队,之后将被分割出来的水师包围,吃掉。这被守汉形象的起了一个名字,“割肉!吃肉!” “一个人可以吃掉一头猪,但是却不是一顿吃掉!一头豹子也可以咬死一群羊,但也不是一次咬死!” 所以,李家姐弟二人的目的,就是要在火箭给郑家制造了如许之多的混乱之后,用快船利炮冲进郑军的船队之中,就像利刃在肥牛肉块上割下一块肉来,将一个个小船主的队伍分割开来!或是俘虏,或是击沉! “安远号!定远号!你们二船,采取双船交叉队形,交替掩护!突进!”傲梅号上的信号兵摆动着手上的信号旗,将李华梅的指令传达给两条疾风舰。 安远号、定远号,两条在舰队前端的疾风舰,用最快的速度冲进郑芝龙船队之中,最大限度的将侧面对准郑芝龙船队之中慌乱不止的那些船只,试图利用自身船快、炮多、炮快的优势,最大限度的发挥船载火炮的发射快、数量大、打的准的优势,将郑芝龙船队本来就十分慌乱的队形打得更加散乱,更加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开炮!”甲板炮长一声吼叫,那些急不可耐的炮手们,纷纷将手中的引火绳狠狠的拉动! “嗵!”一声沉闷的怒吼声,炮位上的火炮喷射出一股火焰,将十二磅的炮弹发射出去。然后,炮身急速被巨大的后坐力推动向后,将炮架上粗大的弹簧压缩得紧紧的,巨大的炮身被炮位后面密密层层的绳网拦住,将后坐力消耗的所剩无几。几个炮手快手快脚的将火炮复位,一个炮手用手中的羊毛刷,沾了沾菜油,清理了炮膛,其他几个炮手紧张有序的发射药包填进炮膛,然后在药包前面塞上一块圆木板,以防止燃气泄露。紧接着,将用丝绸包裹的炮弹塞入炮膛。 “五炮好!” “听我的口令!开炮!” 又是十几枚炮弹热烈的如同西班牙女郎一样,去亲吻曾经的天主教徒郑芝龙手下的炮船。 一枚偏离了弹道的炮弹,掠过了郑芝虎座舰的主桅风帆。炙热的炮弹,将风帆引燃,火焰转眼便将索具烧断。随着索具的断开,主桅杆上的风帆颓然落地,郑芝虎的座舰开始在海面上原地打转。 “统领大人!那是郑家悍将郑芝虎的船!要不要上前去解决了他?” 李华梅手下人有点典型的乘你病要你命,丝毫没有骑士风度,“不要管这条破船了,我们继续向前,将郑芝龙的舰队彻底割裂!” 将失去了主桅动力的郑芝虎丢到了一旁假意不知,李华梅指挥着定远号和安远号等四条疾风舰继续疯狂的执行着作战计划。将几百艘军舰和武装商船、货船组成的郑芝龙水师船队割裂开来,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突入敌舰阵型之中,突进的过程中,不停的用船舷两侧的火炮轰击敌舰,使敌舰丧失部分战斗力,然后交给后面的李华宇手下的巡哨船处理,先锋四舰则是继续在海面上寻找下一组受害者目标。 一个个在桅杆上悬挂着自己旗号的小船主被李华梅姐弟变成了口中的美食。 “阿吉!给大少爷打信号,让他在海上喊话!落帆抛锚者视为投降!我军便不攻击!” 随着这话被大铜喇叭在海面上传播,一个个小船主看着在海面上摇摆不定,已经空无一人的郑芝虎坐船,不约而同的做了一个决定。 “落帆!抛锚!升起白旗!我们向李大将军投降!”(。。)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十) 这场追击战,从大澳湾、将军湾、前湖湾一直追杀到了后蔡湾海面,有郑家水师战船从厦门海面赶来接应。李华梅和李华宇姐弟二人这才缓缓放慢了追击的脚步,只是继续同后续赶来的南粤军水师一道,如同监押犯人的解差一般,在海面上远远的看着郑家的船队在二十余艘战舰的接应之中,往金厦海面去了。 看着郑家的船队前锋已经过了二担岛,郑芝龙这才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芝虎回来了吗?” 顾不得检点船只火炮人手的损失,郑芝龙开口便询问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弟弟郑芝虎的消息。 “大哥,”引着几条战船出来接应郑芝龙的郑芝凤(也就是后来的郑鸿逵),“虎哥的船被炮弹击中了风帆,不过还好,路过的船把他们都接了过去,眼下正在往厦门来的路上!” 这一次的损失,郑芝龙并不太在意。损失的船只大多数是那些小船主的,他的直属船只,以及和他关系比较密切的船主大多全身而退。检点船只,仍旧有七八百条之多。 至于说投降的那些小船主,郑芝龙虽然有些肉疼,但并不是伤筋动骨。 “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不下蛋。不是一路人,勉强走在一处也未必是好事!他们愿意投降,就由得他们去吧!”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说给别人听,以表现自己的宽仁大度。郑芝龙口中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大帅宽厚!” “大帅仁德!” 一群和郑芝龙关系密切,在这场撤退之中侥幸从李家姐弟的刀下炮口之中保存了实力回到金厦海面,正在担心郑芝龙会为此次战败而找一个替罪羊的家伙,听得郑芝龙说出这番话,立刻打蛇随棍上,没口子的称赞郑芝龙的仁德宽厚,目的只有一个,把郑芝龙架的高高的,这样一来,你还好意思处置我们未战先逃的罪名? “好了。还没过年呢!拜年的话回头再说!回到厦门之后。我担心李守汉也不会善罢甘休,各军各营,都给我严守防区,不得有误!” 船队大队过了二担岛。眼前已经可以看得见鼓浪屿上的炮台和郑字大旗。众人见后面不再有南粤军的炮船追来。这才一块石头从胸中落地。 “芝豹。回到厦门之后,从库房里取二十万银元,发给弟兄们。以为犒赏。另外再采购些猪羊牛酒,送到各营去。让兄弟们好生吃上几顿。将养一下身子,以为来日作战!” 刚刚交代了与郑芝豹如何迅速收拢人心提振士气,见不远处的海面上,有鼓浪屿岛背后闪出数十艘大小船只,雄赳赳气昂昂的直奔郑芝龙船队而来。 为首的一条大青头上,桅杆上高高飘扬着一面施字大旗。在船首甲板上,施大瑄父子各自全副盔甲佩剑,甲板栏杆两侧站满了兵士水手,每人俱都是兵器火铳在手。 “施大瑄!施显!你们父子想干什么?!”郑鸿逵不料自己前脚刚刚离开厦门,后脚施大瑄便领了这大小近四十条船只杀了出来,在这个形势微妙人心叵测的时刻,不由得他不多加提防。 “大帅!几位郑将军!大宣这里有礼了!” 在自家战船船头,施大瑄将宝剑递给身旁的儿子施显,双手抱拳施礼。 “听闻大帅引军而还,大宣不胜之喜。只不过,大帅,大宣斗胆问一句,我儿施郎现在何处?” 施大瑄这话被风清清楚楚的送到了郑芝龙的耳中,不但郑芝龙听得清清楚楚,便是在他身旁的六七个船主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施大瑄的这个问题,恰好击中了郑芝龙的痛脚。他总不能说,我为了自己逃命方便,把你儿子当成了挡箭牌,让他在南澳岛与南粤军水师死拼,掩护我们撤退?这话一旦说出口,他在军中威信尽丧! “大宣!令郎在南澳岛为了掩护全军撤退,主动请缨与南粤军水师缠斗。大帅担心他有事,临行之时,将军中的粮饷弹药全数交给了他。以令郎之才干,想来也是万无一失的!” 说这话的,是站在郑芝龙身旁的一名小船主曾德。此人除了会搞女人会搞钱以外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讨郑芝龙的欢喜,此时说出这番话,恰好为郑芝龙解了尴尬。 在我们所熟悉的历史上,这个曾德也是个在关键时刻起到了重要作用的人物!可以这么说,没有他,施郎还是和郑成功一条心,在福建地区对抗清军,有了他,郑成功便将施郎逼到了清军那边。 曾德原先是郑芝龙手下的一员将领,颇得郑芝龙的欢心。曾因巡按御史揭发他“淫纵多端”,一度被解职。郑芝龙降清后,曾德与施琅一同投奔郑成功,在郑成功军中受施琅节制。曾德利用过去在郑氏家族军队中的关系,目空一切,根本不听从施琅的号令。一次,曾德犯了法,逃往郑成功的军营,请求担任郑成功的随从,以求得到庇护。施琅听到消息后,十分气愤,派人把曾德捉回,申明军法,依法将其处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挑拨施郑关系,说施琅不把郑成功放在眼里。 郑成功听了谗言,大发雷霆,他认定这是施琅一个背叛的信号。他下令逮捕施琅和施琅父亲父施大宣、叔叔施福、小弟施显。因为施琅手握兵权,又武艺超群,用计将施琅引诱到郑成功军营中,把他囚到船舱中, 不久,施琅用计逃脱,匿藏于副将家中。郑成功下令搜查,但是没有查到。施琅出逃后,请人从中调停。但郑成功非但不接受调解,反而派人前去刺杀施琅。施琅事先已经获得情报。就逃走了,刺杀失败。 在行刺失败、施琅逃走后,郑成功一怒之下竟将他父亲、叔叔、弟弟杀了。从此郑成功和施琅的关系彻底破裂,施琅不得不降清,郑成功为自己树了个强敌。最终,施琅成了日后打败郑军的清军统帅,郑氏家族的命运得以改写。 但是施琅在攻克台湾之后,却没有因为父兄被杀之事而对郑氏家族挥起屠刀,由此可见,施琅在做人的胸襟上要强过郑成功的。 闲言少说。言归正传。 施郎的叔叔施福。抱拳向郑芝龙行礼。 “大帅!既然大帅如此信任施郎,那是他的福气和造化!我们既然是他的父辈,便少不得要去帮他一把!成功之日,便到大帅面前请功受赏。若是败了。我施家的父子兄弟便是死在一处也就是了!” “我父子愿意生在一起。死在一处!”施大瑄和施显在自家船上朗声高呼。 施家的几条船上,水手兵士们也是各自挥舞着兵器高喊:“愿生在一起、死在一处!” 面对着这样的气氛,越发显得郑芝龙这边很是尴尬了。 有心拦阻。却又找不到合情合理的理由,人家要去增援自己的儿子,与南粤军战斗,你说你儿子是我故意安排的弃子?你们不能去!只怕这话一出口,施大瑄等人会当场哗变。 就算是想用从长计议的理由来阻止,似乎也是十分苍白无力。 “大哥,还是让他们去吧!就算是不能增援施郎,这些人若是知道了施郎的事情,只怕在厦门也是心怀异心!反而对我等不利!” 听了郑芝豹的话,郑芝龙微微点头,“也好!施大瑄,你既然愿意往南澳岛去,本帅便成全你们父子的一番心意!只不过,我军背后不远便是李家的大小姐引舰队在海上拦截袭扰,你若是往南澳岛去,务必多加小心!” “多谢大帅!李华梅区区一个女流之辈!料也无妨!” 在施大瑄的大青头带领之下,大小将近四十条船从郑芝龙船队面前鱼贯而出,与这支刚刚溃退而来的船队擦身而过。 “不对!” 当最后一条船从郑芝龙的旗舰面前经过之后,郑鸿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大帅!其中有诈!” 他指着刚刚行驶出不远的施大瑄船队,“大帅请看!施大瑄口口声声说要去南澳岛与施郎同生死共存亡,如何这些船只吃水如此之深?显然是满载着辎重财物!只怕去南澳岛之事是假,投降李守汉是真!” “大帅!标下也觉得有诈!”曾德有点气急败坏的指着远去的船队,“方才标下隐约嗅到船队之中有胭脂花粉味道,还有女人的说话声,若不是携带家眷,如何出征之时船只上带有女人?” 在场众人之中,只有曾德对女人的经验最为丰富,常年流连于烟花柳巷的他,对女人的敏感性不亚于郑芝龙在海上作战的能力。他既然说施大瑄的船队之中带有女人,那就一定有女人。 带着自己的财物辎重,带着自己的女人家眷,这分明的是逃跑无疑,就算不是临阵投敌,也是件该杀头的罪名! 众人齐齐的将目光投向了郑芝龙。期望他这个当家人能够有一个决断。 “算了!” 过了好半天,从郑芝龙口中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 “说起来,施郎的事情也有本帅对不起他施家的地方!今天本帅就把这个事情扯平了!来日若是施家与我等海上相会,大家也不会心中有什么芥蒂了!只管下手便是!” 崇祯十二年腊月二十八日,施大瑄领着弟弟施福、儿子施显,率领着四五个小船主,总计四十条大小船只,在将军湾附近海面向在这里的李华梅、李华宇姐弟二人宣布起义,归顺到南粤军水师行列当中来。 这一下,守汉便收获了将近三千多水师,另有二千多家眷人口未曾计算在内。 这对父子兄弟起事投诚倒也干脆彻底,一股脑的将自己知道的、掌握的关于郑家在金门、厦门、鼓浪屿等处的设防情况,从火炮到炮台工事。从潮汐到航道,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数的交给了李守汉。 “贤昆仲桥梓如此深明大义,弃暗投明,着实令本官欣慰。” 在汕头的广澳湾大营,守汉亲切友好的接见了这群起义的大小船主,好言抚慰了一番,并且按照各自带来的船只、兵士、水手数目发放了三个月的恩饷以及大批的粮米肉食蔬菜酒水等物,以为过年之用。 同样是前郑家水师成员,那些在战场上投诚的和被俘的船只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按照守汉一手制定的政策条文,战前派人接洽联系易帜的。或是未经战阵主动投向南粤军阵营的行为唤做起义。部队按照南粤军标准发给三个月军饷作为安家费和犒赏,起义有功之人更有重赏。 在战场上迫于形势阵前倒戈的,或者是放下武器的,叫做投诚。部队发给两个月军饷作为犒赏。部队之中军官与士兵分开。进行甄别、改编。如本人不愿在军中服役,只愿回家者,发给文书路费遣返回家。愿意在南粤军控制地区务工务农经商者悉听尊便。 战阵之中见势头不妙放下武器请降的,叫做投降,属于待遇最低的一等。军官不但要在经过一番甄别之后才能决定去留问题,便是士兵也只能领到一个月的军饷作为犒赏。 虽然有着这三六九等差距,但是在广澳湾大营之中仍旧是欢声笑语响个不停。 在追击战中选择了落帆抛锚的船主们,虽然没有象施大瑄父子兄弟那样享受起义待遇,但是对于这二百多条大小船只,近万名水手士兵,守汉还是很厚道。(终于不再为水手缺少而发愁了!这些人甄别改造之后,都是我南粤军水师之中所急需的人!) 不过,对于这场战事如何结局,守汉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虽然整个战役的发展和他原先的设想基本吻合,郑家的主力已经完全收缩到了金门、厦门海面,躲在几处港湾之中不愿出来,这等于是将海军的机动性完全丧失了,将这一带海面的制海权拱手相送。 守汉可以指挥南粤军的水师和航运船队大举完成对南直隶地面的经济渗透活动。 但是,对龟缩于金厦海面的郑氏集团到底该如何处置,却是令守汉颇为棘手和挠头。 若是强行攻打,势必双方都损失惨重,这是守汉不愿意看到的,他在心底早就将盘踞在金门厦门等处的那数万水师当成了自己水师的预备队和兵源,如何舍得大量杀伤? 而且,眼前还有一个大钉子,就是盘踞在南澳岛上的施郎,虽然是坐困孤岛,但是这个小子却是战意不减,不时的搞个小小的行动,用快进快出的战术,给南粤军水师找点小麻烦,抢些军粮物资回去享用。如何处置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成了困扰南粤军众将的难题。 这个施郎将麾下的几十条战场和二千多兵马调理的如臂使指一般,端的是个人物!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在汕头搞得十分红火,从广澳湾到汕头,沿海的数十里军营码头上,点起了数万盏灯火,将整个海面都映照的通红透亮。 人们在各自的营盘船只上享受着丰厚的酒宴自不必说。 守汉特意将施大瑄等原郑氏集团的各级军官将领,不论是起义亦或者是投诚、投降之人一并召集到汕头的天后宫中一同享用年夜饭,以示信任和安抚。 “各位,这是犬子华宇,想必很多人在海上同他和小女打过照面。这也无妨!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待过了年,诸位便要随同犬子到台湾去,一来歇兵养马,修整船只以为来日打下基础。二来嘛,诸位和部下将士也要好生整训一番,学习一下我南粤军中各项规章制度。” 端着自己的碧玉杯,守汉将李华宇逐一的介绍给诸多刚刚投诚归顺的船主们,老实讲,这位李家的大少爷带给众人的冲击远没有坐在守汉身旁第三个席位上的李华梅来得大。众人虽然在海上吃了不少李华梅的亏,但是很多人却是第一次一睹芳容。 原本以为能够在海上出没风波浪涛之间,与鲸鲨鱼鳖嬉戏,置生死于炮火之间的女人,定然是像水浒传中的母夜叉,或者是诸葛亮的老婆一样难看的人物,却没有想到,眼前一个略带着几分娇滴滴的大小姐,便是众人口中的绯翅虎? 若不是身旁几个同样英姿勃发的女亲兵,怕是没有人相信这个小女子便是南粤军水师前锋统领。 “父亲,我听说这个李家大小姐不少故事。”回到自家船队的驻泊之地,施显便迫不及待的向父亲和叔叔献宝。 “哦?但凡是奇女子,必有奇闻,说来听听。” “别的倒也罢了,什么她抓周时抓的是船和炮,命中注定便是这海上之人。单说一件事。据说不久前,大帅为了想法与郑家收场,想到了将大小姐许配给郑森的主意。”施显已经将自己列为南粤军的一份子。 “嗯?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咱们南粤军和郑家结成姻亲,这海上还有什么人是咱们的对手?” “可是,大小姐听说之后,死活不干,找到大帅一顿大闹,说什么也不肯嫁给郑森。” “这!?” 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这个时代男女婚姻的标准模式,而为了家族和政治利益而联姻的,更是比比皆是。可是李家的这位大小姐居然不肯为了家族的事业嫁给郑森,这的确是件奇事。 “这女子,好不晓事!那,大帅又如何处置?” “据说,大小姐出生之后,大帅的事业便一步步顺利无比,当真是爱如掌上明珠一般。只得由了大小姐的性子,日后由她自己挑选婆家。大小姐也答应大帅,只要是对郑家作战,她一定生擒郑森来见。” 听了施显口沫横飞的讲说了一番李华梅的奇闻轶事,不由得施大瑄兄弟有些瞠目结舌:“以前听人说书,说汉朝刘家的公主一个比一个淫荡风骚,唐朝李家的公主,从平阳公主开始,一个个都是能够上阵杀敌,能够在朝廷上宫廷中勾心斗角。怎么这李家的女儿,却是如此之好战?” 话虽如此说,施大瑄还是借着过年的时机完成了李守汉交给他的一项任务,写给在南澳岛的施郎劝降。 书信之中,除了告诉施郎阖家安好之外,便是隐约的将李华梅的事情告诉了施郎。“我儿亦是血气方刚之人,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若肯归附南粤军麾下,全家团聚自不必说,我儿亦是前程广大,焉知非柴绍、卫青之才?” 施郎看了之后,将书信丢进火盆之中,命人带话给施大瑄。 “我是福建水师麾下,福建水师在,施郎便在,福建水师不在,施郎便不在。休想劝我投降!”(。。) 第三百九十六章 深山黄虎 过了正月十五,闽粤交界处的海面上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大队的船只从潮汕地区(不好意思,还是用大家看得习惯的地名吧!)各个港口出发,或是往台湾,或是在金门厦门外海游弋警戒。封锁了整个郑氏水师集团出海机动的通道。 往台湾的,大多是那些刚刚从郑氏水师中改换门庭到南粤军中来的水手。在前训练舰队、现在水师学堂会办楚天雷率领的舰队护送(监押?)下,水手们倒是兴高采烈的哼唱着刚刚学会的高甲戏珊瑚颂的唱段,操作着船只,通过金门外海,越过黑水沟(台湾海峡)往澎湖、台南方向去。 他们要在台南各地完成从思想到军令到日常起居、作战方式的一系列训练之后才可以正式编入水师作战。 本来,李华宇作为台湾卫指挥使,办理这件事情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但是李华宇本人却是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死活就不愿意前往。 “我到厦门是要把刚招募的东番兵好生训练一下,让他们见见炮火,此时让我去训练水师,岂不是前功尽弃?” 对此,有些习惯于揣测宫闱权谋之人私下里想来,“如今大小姐在水师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大少帅再去训练这些投诚水师,无异于为他人做嫁衣!与其说回台湾去,倒不如在厦门这边谋个功名,也好在陆营之中树立威望!要不然,日后主公的这一片家业。如何交付给他?” 不管这些人怎么路边社分析,守汉倒是批准了李华宇和他的三营东番兵参加对厦门作战。指派楚天雷前往台湾训练水师。 而在厦门的郑芝龙,也在大肆整顿备战,将船只上的火炮卸下,搬运到各处山头、岸边、炮台之上加强火力。各位船主手中的火炮、兵马、炮弹火药统一集中登记保管使用。这无形中剥夺了船主们的兵权和独立性,也算是郑芝龙吸取了施大瑄叛变的教训。 半个月的时间很短,几乎一瞬间就过去了。 在这段时间里,内地的形势却是突飞猛进。 正月初二日,蓟辽总督洪承畴奏陈:宁远城有镇守、监军、巡抚、兵备等官,营伍纷杂。事权制肘。请命军务听总兵官节制。凡监军、巡抚、镇守等官同于一城的。亦依此例。崇祯帝允准。 杨嗣昌以剿贼总理的身份,出镇襄阳,专门对付兵分三路的农民军:西路的张献忠盘踞在四川、湖广交界处、东路革里眼、南路曹操、过天星等人也是声势浩大。 杨嗣昌命总兵左良玉部专门对付此时风头最劲的西营八大王张献忠。左良玉率军与张献忠战于枸平关(陕西兴安县西),两家都是老交情老朋友。见面之后各不答话。纷纷用对方的军马兵士来检验自己手中的南中兵器性能和质量。一番激战后。张献忠小败,引军马退往四川。左良玉请从汉阳西乡入川追之。杨嗣昌令左良玉别派偏将追剿,左良玉不从。 时张献忠移军至九滚坪。见玛瑙山险峻,将据之。左良玉军至山下,而张献忠已占据山巅。总兵官左良玉,总督陕西三边侍郎郑崇俭等至此,围困玛瑙山。左良玉乃分兵三路,约闻鼓而上,鏖战久之,张献忠军败。左良玉兵折扫地王曹威,白马邓天王等义军首领十六人。张献忠妻妾被擒,张献忠逃入兴、归山中。不久又入兴安、房县境,官军畏惧山险不攻,张献忠潜伏密林中,贿山民买盐米,山民成为义军耳目,张献忠收得散士,声势复振。 “父帅!伤口可好些了?” 深山密林之中的一处茅草窝棚旁,老树上拴束着十余匹战马,虽然鞍韂嚼环有些破旧,个别地方密布着刀痕箭印,但是马匹却是喂养的十分精壮,显得膘肥体壮,鬃毛十分油亮。 窝棚旁,是一座被兵火焚毁的庙宇废墟,不知道在最近的那一场战斗中这座山神庙被什么武装一把火烧毁,山神的神像被人推到在地。显然乱世之中便是神仙也难以保全身家性命。 这庙宇虽然被烧毁,但是基础尚存,各处残破的墙壁为人们提供了临时的遮风避雨的依靠。大殿前与山神庙前后耸立着众多树木,庙宇的两侧更是竹林成片,虽然尚是隆冬季节,竹叶树枝上满是积雪,然而从树枝上竹梢头却隐约可以看到嫩芽正在孕育当中。 这窝棚和这座残破的山神庙,就是张献忠老营所在,来来往往,都是他最核心的老营精锐骑兵。 一杆三丈高的大旗被插在大殿残存的墙壁上,虽然在风雪之中,却依然是威风不减。用马鬃制成的雪白旗缨,旗枪用白银打造而成,旗帜在寒风中烈烈飞舞滚滚翻腾,隐约闪现出一个斗大的“张”字,却是用明显犯忌的明黄缎子所绣成。 窝棚内烧着几盆炭火,围着炭火,这大堂内坐满了人,却正是张献忠和他的四个养子,以及白文选、马元利等得力将领。 张献忠戴着红缨毡帽,裹着厚厚的披风,脸色略有些憔悴干瘦,一张微微发黄的脸上,从嘴边两腮一直垂下来的那把著名的大胡子也显得干燥枯黄,看得出,主人没有时间和精力打理这把两尺长的大胡子了。 张可旺看着张献忠的脸膛,脸上满是关切之色。在玛瑙山突围时,不但张献忠的妻妾被左良玉拿获,就连张献忠本人也被左良玉手下兵士砍了一刀,险些将臂膀砍下。 “驴球子的!射塌天这个疯狗!老子当年和他一起打仗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他这般能打,如何降了官军,便长了成色?!” 随军的郎中小心翼翼的将张献忠伤口上的绷带取下,用烈酒重新清洗创面。酒精的作用,让张献忠微微的咧咧嘴,“驴球子的!果然够劲!” “大帅,莫慌。这伤口已经开始收拢,且未见得化脓红肿,想来不几日大帅便可以依旧跃马挥刀驰骋疆场了。”郎中手脚麻利的给张献忠换过了刀伤药,重新用崭新的棉花和纱布绷带包裹好伤口。 张献忠试着活动了一下膀臂,果然伤口处的疼痛感没有之前几天那么强烈。“这南中蛮子的东西,果然是有些邪门!” “父帅!儿子日前曾经俘获了一个李万庆营中的小头目,为啥李万庆这群狗贼打咱们的时候就像疯狗一样?据这厮说。左良玉和李万庆有约定。缴获了咱们西营的财货辎重,两家三七分账。都用来购买南蛮的盔甲刀枪!那日伤了父帅的那厮,应该就是李万庆老营之中的凶悍人物!否则不会有那一身南中甲胄!” 张能奇忿忿不平的讲说着自己的见闻。 “如此说来,那日咱老子下令丢弃那些笨重之物也是恰到好处了?怪不得玛瑙山老营之中火起之后。这群狗贼就顾不得咱们父子爷们。只管一门心思的往营寨之中冲撞。原来是为了这个!” 打了胜仗,斩获流贼首级,这在现在的官军将领们看来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目的则是在于缴获各家农民军营寨之中的财物,有了财物便可以养家丁,收降众。可以用这些财物去左近大城池大码头去寻找南中商人购买各种军中急需的物资,从盔甲刀枪到粮米油盐,一应俱全。但是,必须是真金白银交易。 手中有了精兵,更是甲坚兵利,便可以打更多的胜仗,打了胜仗之后便可以有更多的缴获,有了缴获便可以豢养更多的家丁和降众,这已经在许多官军将领当中形成了共识。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家丁从哪里来? 简单的很!凡是麾下兵丁,只要能够阵上斩杀一个披着南中甲的流贼,除了该名流贼身上的甲胄、手中的兵器、腰间的财物归斩杀之人所有之外,便是他在营中的妇女,也归本人所有。斩杀流寇之人当即被选入主将的家丁队伍之中。 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让左良玉、猛如虎等人的家丁队伍迅速膨胀,不少亡命之徒今天在农民军中,明天可能就在官军之中充当家丁。 而在张献忠、曹操这里,也几乎采取了同样的方式。 “凡斩杀一名身披南中甲之官军者,不论饥民还是步卒,立刻抬入老营,一天三顿饭!” 双方都将对方身披南中甲胄的兵士,作为检验自己兵卒的磨刀石。一时间,在巨大物质利益诱惑之下,各自阵营之中的家丁、老营都得到了迅速的扩充。 “这群狗贼,只管往父帅的老营之中去抢夺辎重,不想父帅老谋深算,早就把金银细软之物藏于寨外偏避之处!”张文秀也是顺势拍了张献忠一记马屁。 “这算什么!狡兔三窟的道理谁都晓得,可是谁都舍不得把值钱的东西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张献忠捻着有些粘在一起的黄胡子,颇为得意的教育着自己的儿子和部将们。 “若不是咱老子有先见之明,把营中财货分头储藏,只怕此刻咱们连稀粥咸菜都吃不上!” “何止是稀粥咸菜?咱们这二千多老营根本,如果不是大帅英明,早就在这左近山林之中设下密营,别说是粮米咸盐,便是野菜树根,这天寒地冻之际上何处去寻找?”白文选也及时的拍了张献忠一记马屁,令这位八大王舒服无比。 张献忠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臂膀,“直娘贼的!这些南蛮的药物当真邪门!这才几天,臂膀便觉得不阻滞挂碍了!也不知道他们的金疮药里有些什么邪门的!” “学生才疏学浅,但是从给大帅上的救命包中药包味道来看,大黄、三七等物是少不了的。特别是三七,最是止血良药。军中将士,每每用盐水清洗伤口后,再用烈酒消杀一遍,撒上这药包之中药物,便可止血收口。”那郎中仔细斟酌着字句,小心的答复着张献忠的问题。 “这药却是有些邪门之处!我营中一名亲兵。前日被火铳击中,大腿上生生的一个铅弹进去,若是往常,便需用刀硬生生的剜出来,至少两个月不能行走骑马!但是用了这药物,连外敷带内服,不两日便硬是将那铅弹挤了出来!此时那厮正在外面巡哨!”张可旺炫耀性的朝着四外的人们吹嘘着,原因吗,也没有别的,这些药物是他突围时从左良玉营中抢掠而来。如今成了挽救西营伤兵的救命法宝。 “说了半晌。老子有些饿了!弄些东西来吃!” 走到窝棚门口。张献忠朝着外面站班的几个亲兵吆喝着,目光却锐利万分的在这临时营地之中扫视了一番。 庙宇周围,除了那些担任警戒巡风了哨的兵马以外,东一堆西一堆的在庙宇周边聚了一处又一处。或扎营休息。或卸下马具。修整车轮马挽,给那些战马骡驴检查马掌,喂些饲料豆子等物。营地之中一片喧腾,但是倒也是士气勃发。 “嗯!不错!没有被左良玉那个狗东西吓破了胆子!是咱老张的队伍!” 心中得意的称赞了一句,张献忠的几个亲兵从外面拎着些肉食野味,端着两口小号的行军锅走了进来。 将两只洗剥干净的兔子剁成小块,在行军锅中放入些山泉水在炭火上烧开后,将兔子丢进锅中炖煮。 另外两名亲兵取出几个肉瓷罐打开之后正要切成小块,不料却被张献忠制止。 “好歹切一切就丢掉锅里同这山跳猫一起煮,这兔子肉和什么肉在一起便是什么肉味道。和猪肉炖在一起,也是一锅好菜。” 转眼之间,阵阵水汽便随着锅中汤水的沸腾开始在窝棚之中弥漫开来,水汽夹杂着肉食的香气,令在场众人有些食指大动。 “如今大雪刚刚消融,正是山路崎岖难行之际。咱们就在这里好好的休养兵马,治疗伤口,喝酒吃肉!让左良玉那群傻子去慢慢的搜山便是!等到玉儿带着老冯等人出去哨探回来,咱们便可以决定是去湖广逛逛,还是进四川散散心!” 张献忠口中的玉儿,便是他的养子之一,张定国。 张定国此时正领着冯双礼、王尚礼两个张献忠麾下大将,前往保康、南漳一带哨探。试图刺探出这一带官军的虚实部署,也好为全军的下一步行动提供依据。以张献忠的本意,有意就近攻打临近的房县,竹山等县,为军中补充粮草给养骡马,不料郧阳巡抚袁继咸防守严密,显然不可行。 因此,只得看看南漳这一带是否有机可乘? 锅中的两只兔子和几个肉瓷罐很快便被众人风卷残云一般吃完,正待命亲兵再去取些野味来吃时,营中却起了些许喧哗之声。 “大帅,冯双礼回来了!” 满面风霜,疲惫不堪的冯双礼虽然劳累,但是眼睛里却是满是喜色。 “慢点!不慌!喝完这口热酒再说!”都说张献忠暴虐残忍,但是对于自己人却是粗中有细体贴入微。 将几口热酒和一碗滚热的肉汤下肚之后,冯双礼略微恢复了些体力。 “小冯,说说,山外面情势如何?”张献忠眯缝起眼睛看着冯双礼,另一只手却示意张可旺出去。 身为张献忠养子之首的张可旺自然知道父帅是什么意思,冯双礼和张定国等人一起出去巡哨刺探风色,如何却只有他和几个亲兵回来了?莫不是他向官军投诚,卖了张定国和王尚礼等人?回来为官军带路,剿灭张献忠这朝廷上下无不欲得之而后快的人物? 借口去解手,张可旺从窝棚里出来,立刻唤过自己的几个亲信头目,命他们带人在营地周围的各个山道、隘口、山头等处加强巡逻戒备,“给老子把老冯带回来的那几个人看好了,身上的家伙下了!如果反抗,立刻宰了就是!” “小的岂敢欺蒙大帅,这消息千真万确,大帅不信,召那几个兄弟进来问话便是!” 窝棚内,冯双礼将哨探来的军情向张献忠禀告。 “吴标的京营模范旅到了宜城,作为杨嗣昌的直属标营。也是为了左良玉等人不听招呼,杨嗣昌特意向皇帝小儿奏本从京城调来震慑弹压左良玉等人!” “那,玉儿为啥还说有一个好机会?!”张献忠下意识的捻着黄胡子,一旁的张能奇和白文选都了解他这个习惯,凡是他动了杀机的时候,尚未决定是不是要杀人之前的一个下意识动作,一旦他决定了,就会将胡子猛地一扯。可见,他对冯双礼的话也起了疑心。 “大帅,我们随着少帅去哨探,在襄阳与宜城之间的九集镇遇到了一伙南中商人!少帅说的好事就指的是这些人!” “九集镇?” 张献忠在脑海之中搜索这个地方,九集镇地处鄂西北,东接襄阳,西连南漳城,南临宜城,北靠武当山,数百里的平川沃野,在鄂西北地区算得上鱼米之乡。(。。) 第三百九十七章 深山黄虎(续) “你们是说,咱们西营奔袭数百里,穿过房县、保康的数百里深山老林,去到南漳抢他一票?” 张献忠眼中闪烁着光芒,摆弄着张定国写给他的书信,口中询问着冯双礼。 张定国的书信中说的很清楚,这伙南中商人携带着大批商品,种类计有刀枪盔甲粮食油盐鞍韂药品布匹等物,甚至放出话来说,只要价钱给的合适,便是大佛郎机和火铳都不成问题! 一时间,左右各县的地方绅士们,打着结寨自保名义纷纷前来洽谈,便是猛如虎、贺人龙等人也是派遣心腹军官前来商议购买。 “大帅!少帅信中不是说了!此法切切不可!这伙商人既然敢在乱世之中携带这许多众人看了都要眼红的东西行走,自然有护卫武力,我西营新近受挫,每一个老兄弟都是万分珍贵,万万折损不得。” 冯双礼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一旦对这伙商人动手,不能一举成功,消息走漏,驻扎在附近的吴标所部,势必会大举来援。原因嘛,其实也很简单,虽然说吴标现在算是改换门庭了,投靠了朝廷,但是毕竟所部人马与南中还有几分香火之情。而且,他的部队吃惯用惯,所部的给养弹药补充,少不得也要仰仗这些南中商人的支援。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伙南中商人将据点设在了九集镇的缘故。 “若是不能得手,容易遭到反噬。只怕我西营这数千老营人马便被官军黏上。不好脱身!少帅的意思,与其说用强,不如将营中财货与这伙商人交换!然后我军大举入川便是!”冯双礼将张定国的意图一一讲述明白。 “这些人敢将这些犯忌之物卖给我等?”在一旁半天不曾开口的张文秀,听了这许久,找到了问题的要害之处。 “无妨!我和宁宇(张定国的字)将军同这些商人接洽时,只说我们是房县、兴安一带的士绅,结寨自保需要些军器,愿意出高价购买。据属下看来,这些人贪利,只要银子给的够。便是亲娘老子也会卖的!何况。找他们购买军器之人,以我看来,山贼土寇杆子都有!对于我和宁宇将军的身份,想来他们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愿意拆穿而已!”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张献忠。期待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小旺!去把门打开。这窝棚里太气闷,老子要出去透透气!” 裹紧了身上的貂绒披风,在一群养子和将领的簇拥之下。张献忠在营地之中往来巡视。 营地里那些马军、老营,大多戴着毡帽,身披胸甲或皮甲,手持长矛,腰间背着腰刀弓箭,也有一些人背着鸟铳,胸前斜斜的挂着子药盒子。在谷城二次起事之前,张献忠便很是利用水陆码头的地利大肆的收了一段时间税费,结结实实的用这笔银钱和土产换了不少南中装备,这段时间虽然连连打了几个败仗,人马颇有折损,但是也有缴获不少官兵的器械盔甲,至少这老营、马军的装备,算是讲究起来,特别那些老营的兄弟。 这些人围着火堆或是烤火休息,或者是缝补棉甲,磨砺刀剑,修补鞋袜,随军的郎中们不时的端着一盆一盆更换下来满是血污的绷带进出于各个帐篷、窝棚之间,为挂彩的兄弟治疗,不时的从某个帐篷之中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惨叫之声。 “大帅,咱们营中的刀伤药和棉花绷带这些都不太多了。这几百个彩号兄弟,伤势正是要紧的时候。。。。”老营司务低低的声音在张献忠耳边嘀咕了两声,将眼前营中的实情向他禀明。 几百个老弟兄,对张献忠和任何一个农民军领袖都是极为珍贵的,特别是在这种穷途末路之时还不离不弃的老弟兄,那比风光时的上万饥民还要有用。 “粮食油盐呢?” 同样是低低的声音,张献忠一面同那些农民军士兵打着哈哈,一面不动声色的询问老营司务。 “每天一顿干的一顿稀的,全军还可以顶半个月。” “娘的!拿钱出来,跟左近相邻的山民买些野味肉食,给彩号兄弟们补养身子。让兄弟们每天两顿干的!吃得饱才有劲打左良玉!” “可是。。。。。!” 老营司务还要说些什么,见张献忠转过头去,知道多说无益,也只得去安排。 “小旺!你带着老白去找九集镇你弟弟!和他说,告诉那群南蛮商人,有多少东西老子都一股脑的要了!不过,他得给咱老子运到房县来!最少也得是运到保康!运费老子出!” 转过头,张献忠看着营地内那些在风雪之中满脸胡碴子,身上只有一件破羊皮袄的汉子们。皮袄不时的被寒风撩起,寒风夹杂着雪花的天气里,他们仍旧是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兄弟们,今晚上给大家伙加菜添酒!好生的吃上一顿!” “谢谢大帅!” “多谢大帅!” “大帅!为啥给兄弟们加酒加菜啊!?不年不节的?”有人嬉笑着同张献忠搭话。 “为啥?老子今天送穷!给咱们西营送穷!去去晦气!” “送穷”,是中国古代民间一种很有特色的岁时风俗。其意就是祭送穷鬼(穷神)。穷鬼,又称“穷子”。据宋陈元靓岁时广记引文宗备问记载:“颛顼高辛时,宫中生一子,不着完衣,宫中号称穷子。其后正月晦死,宫中葬之,相谓曰今日送穷子”。 送穷的风俗各地都有,但是大同小异,无外乎是穷这个扰人惹厌的怪物打发出门去,不要再祸害自己。陕北地区更有送五穷、吃灰面的习惯。所谓“五穷”也叫“五鬼”。指“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交穷”等五种穷鬼。遂三揖而送之。后常以“五穷”喻厄运。 眼下张献忠连遭败仗。又是在这个季节里,于是用戏谑的口吻说起了送穷的借口,顿时引得众人无不轰然大笑。 数日后,张可旺先行赶回,带着一千份救命包和刀伤药,向张献忠复命。 顾不得休息,将那些急需的药物交给郎中之后,张可旺便火烧火燎的跑到张献忠面前。 “父帅!我先行返回向父帅复命!定国弟弟和白文选等人正在陪着那群南蛮商人缓缓的押解着大批粮草货物往保康县境内前行,约好的交易地点便是保康县的寺坪镇!” “都交易了些什么?” 张献忠也顾不得问养子是不是劳累饥饿,这几天眼看着粮食肉食油盐一天天减少。他脸上虽然不说。心里去比谁都着急。 “除了我带回来的药物之外,有一千套盔甲刀枪!算下来,咱们老营和马军都可以换上了!” “二百套鞍韂,还有蹄铁等物。五百匹棉布。一千件棉衣。” “除了这些。还有些肉食粮米油盐等项。详细数目在定国弟弟那里!”喘了一口气,张可旺有些兴奋的看着张献忠,“父帅。这群南蛮当真可谓是应有尽有!放出话来,只要我等付的钱是真金白银,或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买,什么都可以卖!” “怎么?他们不知道咱老子是流贼?” “知道!” 张可旺这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了张献忠的兴趣。 “驴球子的!知道老子是贼,还敢这么和老子做生日,这群家伙是个人物嘞!” 但是,张可旺后面的话却令张献忠有些诧异了。 “他们说,这笔交易实在太多,最好请父帅亲自去寺坪镇一趟。” 听了这话,所有的人第一反应就是,“这群蛮子不是打算引诱大帅(咱老子)去寺坪镇,然后设伏将西营将士一举全歼吧?!” “小旺,你不是累糊涂了吧?”张献忠眨巴着有些发红的眼睛盯着张可旺。 “不是,定国弟弟和文选叔也是这么看。都建议父帅去和南中商人们见一面,有几份契约得父帅签字!” “嗯?”张献忠有些越发的诧异了。 “这次的交易,你们做主便是了。不过数万两银子的事情。只管到老营司务那里去取便是了!” 对于两个养子和几个大将这次的军购行为,张献忠还是十分满意的。能够用那些无用的金银换来有用的东西,便是花费再多也是值得的。更何况,南中商人的价格在他看来是十分厚道的良心价了。 “一来,定国弟弟一直在和南中商人商量,购买大佛郎机的事情。最近这群南蛮商人说,新近制造的大佛郎机,连上炮架不过八百斤上下,一头骡子一头健驴便可以拖着满处行走。而且还有什么减震弹簧和轮胎,便是山道上行军也是极为便利。定国弟弟一直叨念着要是有了这样的炮队,咱们攻城破寨,对付官军就容易多了。而且如今各处官军的火器越来越多,咱们若是没有,日后遇上了肯定要吃大亏!” “他们要是肯卖炮给咱老子,咱老张便是冒一次险也是值得的!” 大佛郎机的性能张献忠是知晓的,这东西便和后世日军的九二式步兵炮一样,对付筑垒目标和集团目标效果最好,而且简单轻便,简直就是为他们这些作战行军飘忽不定的“流寇”量身定做的! 听得对方能够弄来大佛郎机,张献忠决定要前往一试了! “父帅,不必冒险,他们请父帅先到寺坪镇安排,之后他们才能到!” 听得自己可以先到交易地点布置一番,张献忠越发的心情笃定了。 “小旺,还有什么事情,痛快的一起说!” “这次我和定国弟弟一道和南中商人谈了一桩生意。” 张可旺有意的停顿了一下,看看张献忠的表情。 “日后我军的军器铠甲等物,可以用我们缴获的财货珠宝。或者是所在地域他们认可的特产进行交易。” 听得张可旺说到这里,张献忠忽的一声从虎皮交椅上坐起,一把握住张可旺的手臂,“小旺!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所以得父帅前往与他们签订契约才行,我们不敢擅专!” 从最初的兴奋中渐渐努力冷静下来,张献忠在窝棚内反复踱步,他在斟酌推敲这桩事的细节之处。 “文秀!能奇!你们两个,领五百老营去玉儿来路上接应一二。顺带的在寺坪镇布防!” “马元利,你和小旺跟着咱老子,领一千人去!” “冯双礼。你这几日来回奔波。着实辛苦,便在老营看家,顺带着休息。把东西收拾好,咱们随时准备出水!”激动之下。张献忠把撤退说成了出水。当年的黑话都冒了出来。 寺坪镇也是张献忠在谷城驻军时十分熟悉的城镇了。这里东与过渡湾相邻,西与房县接壤,南与城关、马桥交界。北与谷城、房县毗邻,境内山高坡陡,沟壑纵横,西南较高,东北略低,南河贯穿全境。 沿着发源于神农架、武当山的南河,由东庄峪进入谷城县境。经谷城县城至格垒嘴汇入汉江。 此时,在南河流经寺坪镇的码头上,停泊了二三十只乌蓬大船,镇上的人们被动员起来,青壮年纷纷到码头上帮忙搬运货物,赚取八大王和隆盛行发给的双份工钱。 雨雪交加的天气里,将码头和镇上的几条街道上石板都变得湿滑异常,人们将沉重的货物小心翼翼的码放在街道两侧。原本可以并行两辆大车的街道,被各种各样的货物塞得拥挤不堪。 包裹严密紧实的稻草捆、巨大的油坛、酒坛、装满了精盐的坛子,沉重的布匹,整箱整箱的肉瓷罐,将这座山区小镇的人们眼睛晃得眼花缭乱。 张献忠随意打开一个用草绳稻草包扎的十分严密的稻草捆,随手捞起一件物品,稻草散乱之后,用油脂打过,满是油味道的一柄长刀便出现在了八大王面前。 “乖乖!利得很!”用拇指微微的触碰了一下那尚未完全开刃的刀锋,张献忠颇有经验的给这口刀下了一个判定。 “八大王,一千套盔甲刀枪,还有一应与二位少帅商量好的货物,都在这里了,请大帅点收。” 隆盛行的商人陈东韬,不卑不亢的指着街道两边那让人垂涎三尺,让西营将士爱不释手的各项物品。 来得这一千五百人中,已经颇有几个心急的家伙将稻草包中的盔甲刀枪取出,装配起来,给自己穿戴上,左右摆动着身躯,让同伴看看是否合体。 “玉儿,给陈掌柜的钱!照货价加三成!”张献忠很大方的摆了摆手,表示不必,这些东西,便是官军捧着银子也未必有地方买得到,何况自己是流贼? “多谢大帅厚赐,但是,商人也有商人的规矩,多给的赏赐便不敢收了。” “怎么?”陈东韬的表现令张献忠很是诧异,从来没有见嫌给钱多的商人,便是号称和自己是大同乡的山西商人,也从来都是只会嫌钱少,不会嫌钱多。 “你怕是贼赃不成?” “那倒不是。既然敢和大帅做生意,便不会担心这个。只是,商家有商家的规矩,说是多少钱,便是多少钱。不敢多收大帅的银子!” “诶!咱老张是觉得这天寒地冻的,伙计们如此辛苦,跋山涉水的,这山中小镇,也没有什么好款待的,便拿些银子,请弟兄们出山之后自己去喝杯酒挡挡寒气!” 张献忠快活的捋着大胡子,满脸的笑意。 “既如此,那商民便愧领了。日前二位少帅转陈大帅得意思,打算购买大佛郎机,若是大帅一次能够购买十门以上,商民便负责给大帅训练炮手,不教会了我不走,所有的火药子铳消耗,教习的伙食工钱全部由商民报效。不知大帅以为如何?” 这话喜得张献忠、张可旺、张定国等父子不由得手舞足蹈。不就是买十门炮吗?还包教包会,不教会了不走?这天底下上哪里去找这么厚道的商人去? “小旺!玉儿,把你们说的那份契约拿出来!难得陈掌柜的这样仗义的人,咱老张也得投桃报李,把契约签了!以后咱们西营上下,都要把陈掌柜的当成自己人!” 契约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严格来讲就是一个框架协议。 西营八大王张献忠麾下部队的军需品供应,日后就由陈东韬这个团队来供应。八大王可以用金银珠宝,古董字画,或者是陈东韬等人认可的一切其他物品来充抵货款。 张献忠拔出腰间的匕首,在拇指上划了一道,在写有自己名字的下方按上了一个手印。 “好!大帅豪爽!这份契约签了,商民回去便准备那些大佛郎机,以供大帅征战之用!” “还有,日后大帅征战之时,若是有什么军中急需之物,可以凭借着这份契约和信物,往左近的南中商号调拨货物,照价付款便是!只请大帅虎威之下,能够约束将士,对南中商人网开一面才好!” “这个自然!都是一家人了,哪个敢乱动,老子第一个劈了他!” 听得有了这份契约,便可以不再担心军中辎重短缺之事,不由得张献忠喜上眉梢。 “小旺、玉儿,老白,你们几个代我传令,日后若有胆敢冒犯陈掌柜的兄弟相与的,就地斩首示众!”(。。) 第三百九十七章 杨嗣昌的决断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时令刚刚进入三月,玛瑙山被左良玉等人打得大败,连丢金印、镂金棒、天赐飞刀、令旗、令箭、卜卦金钱,损失马、骡、甲仗军资等数以千计,谋士潘独鳌、两个小妾敖氏等人被俘,麾下扫地王等十六名将领阵亡的张献忠,仿佛一夜之间原地满血复活。 连克竹溪、竹山、房县、兴山等县城,把驻守在这一带的官军打得落花流水,顺手在山民之中扩军万余。西营八大王将水右坝、岔溪、千江河、柯家坪等处战败的耻辱一鼓洗涤的干干净净。兵锋隐约与此刻正引过天星、整十万、扫地王等九部人马西出川东的罗汝才有会合之势! 三月十一日,曹营游骑与西营前锋会合于巫山地面,两军正式会师。被秦良玉所部白杆兵打得走投无路的罗汝才,请求归附张献忠,意气风发的张献忠立刻率领二千老营精锐人马前去迎接。 二千老营个个有马有甲不说,竟然是一色的南蛮装备,其中更有三百余人背上背着火铳。看得曹操有些眼热,过天星等人更是垂涎三尺。 “这不算啥!过些日子稍稍安定下来,找一个邻近大码头的所在驻扎数日,咱老张给你们看咱西营的大炮!” 故作平常,心中却乐开了花的张献忠捻着打理的根根见肉的大胡子同老乡们吹着牛。 杨嗣昌得到这一连串坏消息的时候,正在襄阳城中查看军纪和城池风物。 为了掩人耳目,剿贼总理杨嗣昌杨大人在家人服侍下脱去官便服,换上一件临时找来的蓝色半旧圆领湖等绿绵袍,腰系紫色丝线,戴一顶七成新元青贡缎折角巾,前边缀着一块长方形轻碧汉玉。这是当时一般读书人和在野缙绅的普通打扮,在襄阳城中像这样打扮的人物很多。 只是杨嗣昌原是大家公子出身,少年得志。加上近几年又做了礼、兵二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位居辅臣,所谓的居移气养移体,便是在怎么做平常打扮也不好掩盖不住长期养成的雍容、尊贵与威重气派。他自己对着一面大铜镜看一看,觉得不容易遮掩百姓眼睛,而亲信幕僚们更说不妥。 他们在北京时就风闻熊文灿任总理时候。襄阳城内大小官员和地方巨绅都受了张献忠的贿赂,到处是献忠的细作和坐探,无从查拿,所以他们很担心杨嗣昌这样出去会露出马脚,万一遇刺。杨嗣昌随即换上了仆人杨忠的旧衣帽,把这一套衣帽叫杨忠穿戴。他们悄悄地出了后角门。杨忠在前他在后,好像老仆人跟随着年轻的主人。杨忠清秀白皙,仪表堂堂,顾盼有神,倒也像是个有身份的人。中军副将和四名校尉都作商人打扮,暗藏利刃,远远地在前后保护。杨忠也暗藏武器。杨嗣昌走过几条街道。还走近西门看了一阵。他看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相当热闹。虽然自从他来到后已经在重要街口加派守卫,并有马步兵了巡逻,但街上三教九流,形形色色,仍很混杂;有一条巷子里住的几乎全是"j v",倚门卖俏,同过往的行人挤眉弄眼;城门盘查不严。几乎是随便任人出进。这一切情形都使杨嗣昌很不满意。他想,襄阳是剿贼根本重地,竟然如此疏忽大意,剿贼安能成事!? “大人,襄阳城中这还算好些的。左近各处城池之中,逃兵与降贼杂处,成千论百。同进同出,不知谁是兵谁是贼?如今粮饷不足,各营各镇都有欠饷数月之久,有很多的京营兵、楚兵因为感觉当兵条件差。趁夜溜走者有之,结伙为盗洗劫村社者有之。大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同行的中军副将在回行辕的路上将自己掌握的情形向杨大人做了一个简短的汇报,算是给襄阳城中的同僚们解了围。 想想贺人龙、左良玉等镇军马的嚣张跋扈,杨嗣昌不禁黯然,草草的解衣就寝,却是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 天不明杨嗣昌就起了床,把昨晚一位幕僚替他拟的奏疏稿子看了看,又改了几个宇,才算定稿,只等天明后命书吏誊清,立即拜发。他提起笔来给内阁和兵部的同僚们写了两封书信,告诉他们他已经到了襄阳,开始视事,以及他要“剿灭流贼”以报皇上厚恩的决心。他在当时大臣中是以擅长文字出名的,这两封信写得短而扼要,文辞洗炼,在军事上充满自信和乐观。写毕,他把昨天张贴的告示取两份,打算给兵部和内阁都随函附去一份。他暗暗想着,悬了一万银元如此重大的赏格,也许果然会有人斩张献忠和李自成二人的首级来献。 “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往来楚蜀肆猖狂,弄兵潢池无状。 云屯雨骤师集,蛇豕奔突奚藏?许尔军民绑来降,爵赏酬功上上。” 口中吟哦这这首书写在布告后面的西江月,杨嗣昌正在得意自己的文字,仆人进来禀报陈赞画大人有紧要公事来见。杨嗣昌说声“请”,仆人忙打起帘子,一位姓陈的亲信幕僚躬身进来。杨嗣昌自己是一个勤于治事的人,挑选的一些幕僚也都比较勤谨,不敢在早晨睡懒觉。但是幕僚像这样早来节堂面陈要事,却使他深感诧异。 “老兄这么早来?” “大人,特为有一件机密大事来面陈!” “何事?” “大人,献贼如此猖獗,如何在玛瑙山大捷之后迅速死灰复燃,隐隐有燎原之势,大人可知原因何在?” “愿闻其详!” 那幕僚向左右看了看,操着一个绍兴官话,慢吞吞的拉长了声音,“学生已经替大人拟好了一个弹劾奏本,请大人过目!” “陈老兄这是?” 接过那份厚厚的弹劾题本,杨嗣昌不忙于打开,他想知道这是要弹劾他麾下哪个将领?若是领兵时间久的总兵、副将之类的,只怕这份题本便只能是一份文字了。 “大人可知献贼如何死灰复燃?便是此人指示部下暗中资助粮草军器药物所致!献贼方可收拾余烬,裹挟良民,继续为祸四方!” 陈赞画的话。说的义正词严,着实吓了杨嗣昌一大跳。 此事如果是真的,那么官兵将领资敌通贼,这个罪名不满门抄斩也差不多了。但是,这一道奏本上去,只怕会逼得该部官兵哗变也是可能的!还是要从长计议才是! “可有证据?!” 一面打开那份题本,杨嗣昌用湖南常德口音浓重的官话询问陈赞画。 “有!有被俘贼人的口供。还有宜城等处官军的证词!另有我军缴获的刀枪盔甲等物在!” “等等!宜城?那不是吴标的模范旅驻地?老兄的意思是说吴标同贼人有私下往来?!”杨嗣昌保养的十分优雅的脸上霎时满是青黑之气,他对眼前这个陈赞画起了杀机。 吴标是他和崇祯、王德化、王承恩等人费了天大的心思才从李守汉手中挖墙脚弄来的队伍,又与崇祯、司礼监的各位太监们好一番斗智斗勇才将这支精兵弄到了自己麾下用来震慑那群骄兵悍将们,这厮却来说宜城官兵通贼?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陕西兵通贼还有些乡里情谊,左良玉通贼因为他部下降贼甚多,吴标所部都是广东人。如何与陕西流贼有勾结?! “大人,李某人指使手下商人,贪图蝇头小利,竟然以粮草军械辎重出售与献贼,致使大人的剿贼方略功亏一篑,令献贼逆势重张,此等罪行。如何不该禀明天子,明正典刑?!” 原来不是说吴标的!这话令杨嗣昌稍稍松了一口气。自从吴标调到湖广来,从粮草到给养上都比在京城差了许多,更不要同在广东时候比,营中怨声载道,士卒们颇有烦言:“丢那妈!在广东的时候,主公给咱们每天一斤肉,吃的老子都快恶心了!如今可倒好。一个月未必能够吃到一斤肉!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好好吃肉才是!”为此,杨嗣昌少不得好言安慰,又从行辕之中拨出些银钱让他们自己采购些肉食,不料想却也引起了别部官兵的反弹。 这倒也好办,“你们如果能够阵斩建奴数千,本官也可以如此待遇!”有了一支强兵在手的杨嗣昌。自然不会将这些湖广官兵看在眼里。 等等!杨嗣昌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个念头,李某人?莫非是? “大人,李守汉身为朝廷大员,不思报君父之恩。却与逆贼勾结,当真是十恶不赦!学生这道奏本,便是请将李某逮捕下狱,明正典刑。收其地、夺其军、封其府库,用其资财!” 咧咋个背时鬼!挖你屋滴祖坟滴!讨不倒好死滴! 饶是杨嗣昌是世家子弟出身,却也忍不住在心里用常德家乡土语如泼妇骂街一般大骂这个陈姓赞画。他恍惚听人说起过,此人和南直隶的诸多世家大族往来密切,很多人家中雇佣的师爷先生都是他的同门师兄弟或是族中子弟。如此想来,杨嗣昌便似乎看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这是弹劾李大将军的题奏?”杨嗣昌也懒得看了,他用手指轻轻的叩击着文章,话语之中略略带着些讥讽的味道,这头蠢猪,不知道私下里收了别人什么好处,打算在本官这里买参?也不去好生看看邸报,李某在二月里进献给皇帝大炮三门,俱都是可以发射三十二磅炮弹的重炮,而且炮身十分轻便,铸造精良。皇帝大悦,亲自为大炮题名曰:定辽大将军、平辽大将军和镇辽大将军,送往关外锦州前线交给蓟辽督师洪承畴,洪承畴还特意上表章谢恩。 这样的人物,你却想让本官去弹劾他?别说你只是说几个他属地的商人有与张献忠交易的嫌疑,你就是抓到了他自己和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几个大贼头在一块喝酒吃肉,皇帝也会假装没看到。 不为别的,光是每年往皇帝内府中送去的五十万石粳米和五十万银元,还有宫廷之中上下人等的服饰衣料,为皇帝省了多少心,添了多少光彩? 从皇帝到司礼监的大太监们,包括此时在蓟辽督师任上的洪承畴,那个不是在同南中的贸易中获取了无数的好处?便是身在湖广担任剿贼总理的杨嗣昌本人,哪个不是都要仰仗南中商人提供的粮草军械? “老兄的文字。不用说定是极好的。只不过,在对大势上却是欠缺了许多。”杨嗣昌对这陈赞画也懒得多废话,命人取出一堆用竹筐盛着的抄件,请陈赞画一一过目。 “这些都是各地官员仕绅弹劾李守汉的文字抄稿。老兄可以自己看看。” 杨嗣昌努力的靠在椅背上,让久坐而有些弯曲的脊背尽量伸直,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脊柱伸直后发出的阵阵咔咔响声。 “可见此贼早已是人神共愤!士林已经是全体共讨之了!”陈赞画却是尚未体察出杨嗣昌情绪的变化,犹自在那里大声疾呼。 “老兄还是暂且回去安歇吧!你看着许多的弹劾奏本。都是留中不发,有人更是被廷杖至死,李大人的功劳朝廷内外都是看得很清楚的,老兄又何必为了写捕风捉影的事情而大动干戈呢?”一名和杨嗣昌走的很近的幕僚恰好有事来向杨嗣昌请示,见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开口劝导。 “不然!之前那些人的弹劾。要么是本人没有抓到李某的真凭实据,只是风闻奏事。要么便是人微言轻,故而不被朝野上下重视。而学生这份题本则不然,事实俱在,又有人证物证,若是督师大人名义拜发,定然是朝野上下无不重视!李贼的末日便到了!” “只怕是李守汉的末日没到。你的末日先到了。”那名幕僚心中嘀咕了一句。以当前李守汉在皇帝和朝廷上下心目中的地位和影响,漫说是他治下的几个商人同流贼做些生意,这事情严格来讲扯不到他头上,当年的张允龄、张四维、王崇古等人,哪个不是在首辅大学士、在宣大总督位置上时,家族之中亲近子弟与蒙古人做生意赚得金山银山的?那个时候都不去追究这些人通敌资敌的罪名,现在如何能够追究得了? 到时候,李某人叫起撞天屈来。朝廷上下少不得要几颗人头去安抚一二,这个陈赞画的脑袋,估计斤两肥瘦正合适。那幕僚颇有几分戏谑的打量着陈赞画脖颈上的六阳魁首,想象着如果那一日到来之时,朝廷会用何等法度来收拾这群人?是押赴菜市口,吃上一刀,还是如同袁某人一样。被三千六百刀鱼鳞剐?亦或是腰斩弃市,家属不得收尸? “陈老兄,你特意的荒唐了!”杨嗣昌将那份锦绣文章丢还给陈赞画。 “李大人勤劳王事,以私财养兵为国家所用。更是每年以数十万钱粮供奉大内,这样的干国忠良上何处去寻找?些许奸商谋取不当之利,如何能够牵扯到李大人头上!” 杨嗣昌没有把话说得特别明白,他的抽屉之中,有刚刚收到的福建巡抚张肯堂的书信,这位天启五年的进士,世代居住在松江府华亭县东门外果子巷。如今以佥都御史的身份巡抚福建。 在他的书信当中,颇多抱怨叫屈之词。 “虽忝为巡抚福建之职,然政令军令难出衙署。军令,有郑某把持,政令,则为世家大族操控。且如今又有所谓三省海防衙门,动辄便以公文下发,呼来喝去,武人之跋扈,唐末藩镇之祸不远矣!” 在信里,这位张肯堂向杨嗣昌大倒苦水。 为了争夺福建海面的控制权,同样打着大明旗号的两支军队,从去年年底开始就是大打出手,起初只是在海上以炮船互相攻击,双方虽然各有损失,但却是官府可以假作不知。过了年之后,两家更是变本加厉。 “本年正月里,据闻南粤军水师以大小炮船数艘往厦门外围岛链青屿以外游弋。正月二十八日,南粤军水师炮船悬挂红旗直扑厦门岛南岸,郑军水师炮船出海迎战,南岸炮台火炮亦开火夹击,迭中南粤军炮船,南军虽不支退出厦门岛海面,然仍留在青屿之内。郑军此日战死六人伤二十三人。本年二月初四日,南粤军炮船再次逼近厦门岛南岸,郑军当即以炮台之二十四磅轰击,击中南粤军炮船多次。南粤军水师再次败走外海,此事郑家军战死四人伤者不详,然士气大振。初七日,南粤军水师在厦门与金门之间水道盘查往来商船,收取捐税,郑军以五艘红毛船出海干预,以炮火将南粤军水师驱逐至屿仔尾后的海湾湾内,炮弹击中南粤军炮船多次,击毙南粤军九人,将与郑家有关之被收取捐税商船护送至往日本航线,郑家水师伤六人,阵亡二人。此役后,虽南粤军水师炮船仍逗留在青屿一带,然郑军炮船大举出动,昼夜巡防。十日,南粤军水师起锚离去,留有书信一封,交渔船带回,书信内容不得而知。” “武人自相攻伐,我等却不敢以只言片语上奏天子,徒负朝廷何!” 在这封信里,张大巡抚无可奈何的悲鸣着。 “连与朝廷正式经制官军火并攻战之事,朝廷大员都不敢上奏天子,区区的几个商贾之人走私牟利,却又能奈李某何?” 打发走了陈赞画,杨嗣昌也无心享用那颇为丰盛的早饭,在廊下看了一会那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本想搜索肚肠做出几首诗来,却一时才思枯燥。 “流贼祸国,武人乱国啊!”他哀叹了一句。 “剿贼!只有剿灭流贼之后,朝廷才有力量对付辽东的建奴叛贼,才能削平李守汉这样的藩镇武臣,还天下一个朗朗清静乾坤!” 打定了主意,他便要转身回到书房之中继续给吴标等部下达准备入川追剿张献忠、罗汝才等部的命令,却一眼瞥见中军副将正站在院门处检查标营将士的防务和军容,蓦地,杨嗣昌心念一动,命人将中军副将唤了过来。 “有件差事交给你去办,务必要办得干净利落!” 两日之后,陈赞画受命往左近军中传达杨督师的军令,不料却在回程途中遭遇小股流寇行劫,不幸遇难。 杨督师闻之,不由得慨叹,“天妒英才啊!” 第三百九十八章 父与子的对话 杨嗣昌不晓得,张肯堂在命人用驿站快马将这封书信送给首倡将南直隶、福建、广东三省海防事宜交给李守汉的杨大督师之后,便也只能坐困孤城,每日里看着院子里的榕树枝头发出的气根一点一点的接近地面,然后在湿润的泥土之中扎下根须,进而成长为巨大榕树的一根枝干。 “唉!国朝不幸,乃有此弱干强枝之祸!” 崇祯十三年二月十五日,南粤军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以保护琉球、扶桑、佛郎机等处通商良民免受侵害为理由,引大小炮船近三十艘,水兵近万人,浩浩荡荡开进闽江水面。 一时间,闽江上满是白帆。沿途的居民,江中的船夫、两岸的渔民纷纷拜服,他们看得清楚,这几乎横断江面的大号炮船上,怕不是有上百门火炮? 这支庞大的舰队熟门熟路的将舰船笔直的驶入了“水清土实”、距离闽江口不过二十余里,闽江下游北岸的马尾港。 舰队如同大海涨潮倒灌入闽江般一路航行西进,在川石岛、南龟岛、嘉登里(今天的琅岐岛)、前屿、过屿、小屿等处,分出小小的支流,派遣人员携带火炮在这些要点上设立炮兵阵地,建立营寨,将闽江一段一段封锁。 明万历八年(1580年),改嘉登海曲里为嘉登里,改合浦北里为江右里(今亭江),改合浦南里为江左里(今闽安)。安仁乡永盛北里改为永北里(今马尾)。 明宪宗成化十年(1474年)市舶司从泉州移设福州,琉球商人纷纷经马尾赴榕。马尾港的地位更为突出。这一带正是乌龙江、白龙江与琴江三江交汇的地方,三江自闽安镇、长门流入东海。东南临江与长乐市隔江相望。东北毗邻连江县琯头镇,西与晋安区鼓岭乡接壤,正是所谓的江海航道的中心点。自马尾至福州万寿桥为闽江内河航道,马尾至闽江口入海处为通海航道。 张小虎旗舰三头虎号标志性的黄金三头虎在马尾港码头上引起商人和百姓脚夫苦力们啧啧称赞的时候,他本人已经在马尾的天后宫和海神庙等处为舰队设下了行辕。 “装配四十门炮以下的小号船只,沿江继续西进,到福州城万寿桥为止,往来巡哨。以防奸佞小人乘机作乱,扰乱乡里,坏了我大明市舶司的名头和规矩。大船在马尾稍事休整后,补充粮食清水蔬菜等物,待命出击!” 安顿了舰队上下的任务,自然有军官去逐一落实,不劳他张大统领一样一样的去张罗。 他点手唤过一名舰长。将一份公文交给他。 “你的船到了万寿桥之后,到福州城跑一趟,这是主公关防公文,命那福建巡抚到这里来共同商议福建沿海海防事宜!不得有误!” 同样的公文,张小虎命人分别给福州附近各处州府县城各投递一份,分驻各地的官军更是重点对象。 “来不来都在他们。不来的话,本统领正好将他们以抗命不遵,有与海寇勾连之嫌疑,缴械改编他们的部队!” 虽然奉有守汉的严令,不得进入福州城。但是,善于钻空子的张小虎却敏锐的发现。命令之中可没有说不让福建巡抚出城会晤,也没有说不让解决不遵守将令的福建本地那些软脚虾一样的官军。 于是,各地那些自度战力远不如郑芝龙麾下的福建本地官兵,更不敢去捋张小虎的虎须,一个个乖乖的到马尾的天后宫和海神庙,向张小虎递手本参见,隐隐然便是承认张小虎这个水师左翼统领便是他们的上司了一般! 如此一来,福建城中的张肯堂张大巡抚,便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虽然南粤军严守军令,除了少数采买人员带着大把的银元通宝进城采办货品补给以外,更无一兵一卒入城。 可是,架不住福州的文武官员如过江之鲫一般往海神庙行辕去纳款输诚,向南粤军表示忠心之意。 无形之中,东面的福州、西面的汕头,张小虎和楚天雷、李华梅、水师右翼统领的左天鹏,如同一柄巨大的老虎钳子将郑芝龙水师牢牢地钳制在了金厦海面。 “完了,郑总兵的水师船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虽然政令难出衙署,但是,内外交通消息却是没有隔绝,听得这个消息,不由得张肯堂手中的狼毫掉在雪白的宣纸上,一团墨迹迅速在宣纸上洇开,留下好大一块黑。 “大人,水师的张统领听闻您身体不爽,派人送来了二千银元,说是给您的礼金。” 门口的管家向张肯堂用松江府家乡话又快又急的禀报了这一情况。 张肯堂为了保全朝廷大员的体面,又不敢明着得罪列数千门火炮于城外的张小虎,便对张小虎的来使称病不出。却不想张小虎就坡下驴,给他送来了慰问金。 你不是说有病吗?我给你送钱来! “请老爷示下,这礼金该如何处置?” 收还是不收,这是个问题。 往常郑芝龙给的金银虽然不少,也不曾区区一个探病便丢下两千银元。如果就此推了出去,损失银钱不说,只怕自己还得罪了人! “断无不收之礼!拿我的名帖,去马尾拜见张大统领,便说我身体还有些小恙,痊愈之后便会与他会晤,共商海防大计!” 在孔方兄和赵公元帅无比威力的武器光芒帮助下,张肯堂大人与张小虎统领相见言谈甚欢,双方就福建海防事宜亲切友好的交换了意见,就如何统一协调调度福建沿海军事力量,以及建立统一指挥机构之事,张肯堂大人为南粤军出谋划策。提供了不少很有价值的意见。 据说,在公事之余。二位大人叙谈起来,竟然是同宗之人。兴之所至,二人索性便联了宗。于是,前海盗头子、如今的南粤军水师统领张小虎,便堂而皇之的与进士出身的福建巡抚张大人,成为了同宗兄弟。当然,这些事情是要上报给李守汉和公事房备案的,否则。执法处、调查室那些耳朵长的比兔子还要厉害的家伙会上门来找麻烦的。 在张肯堂为首的福建官场众人出面斡旋之下,郑芝龙愿意与南粤军商讨和谈之事。 “父帅,我们当真要与郑家谈和吗?” 在泉州港外,李华宇对着帅案后正在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交上去的台湾开垦说帖的守汉,却有些忧心忡忡。 守汉对于儿子的担心充耳不闻,只是将全部注意力都贯注到了李华宇所上报的这份说帖上。 这份说帖可以说是李华宇这年余来对自己在台湾地区工作的总结梳理汇报。 经过多年的积累,在台北、新竹一带。已经有了十数万人的汉族移民聚落。随着大量汉族移民的步步深入,不可避免的将语言、劳动技术、商品逐渐的带给了深山密林之中的高山族人。 原本在农业生产之中只会使用小刀、短锄(还是木质的)以及以木代锄的高山族人,开始逐步的“耕种用牛车、犁耙,与汉人同。”在他们自己的山歌之中,更是唱出了“及时耕种、要求降雨”的歌词,各处村社之中。更有“勤稼穑、务蓄积,比户殷富”的变化,而崩山、后陇等处村社,更是“耕种犁耙等物诸器,与内地汉人同。”平埔等处村社也多效仿汉人的劳动方式和生产工具。在南路凤山附近的高山族人也已经懂得了及时耕种、插秧除草的重要性。而在与交通要道、水陆码头、府县城池附近的高山族人更是“习见城市、居处礼让”。 有需要就会有市场。在往来于台湾岛和潮州、南中等地的船只上。无不运载着大批的金属工具和布匹。金属制品是那些汉族移民和高山族人在耕种、生活之中都需要的,而布匹食盐等物则是生活必需品。在与汉族的接触活动中。台湾南北两路的高山族人用自己的土特产,鹿皮、鹿茸、金砂、樟脑等物与汉族人进行交易,换回金属工具和布匹食盐等物,特别是北路的高山族人,与汉人交易布匹,改变了男女多着鹿皮的衣着习惯,将更多的鹿皮用来与汉族商贩交换物品。 高山族人将采集来的硫磺,同汉族商贩换取布匹等物,一筐从山里采集来的硫磺,大约可以换七尺布,这个价格令高山族人兴奋不已,往常在山中毫无用处的这些东西,居然能够换来那么精美的棉布!不光是棉布,还有刀、斧、锄头、犁杖、锅碗瓢盆等物。 其实,贸易的品种也不仅仅局限于硫磺这些,北部山区之中的山民,更是划着艋胛(很熟悉吧?)沿着湍急的河流出山,运载着鹿皮、鹿茸、鹿肉脯、水藤、通草等物,到与汉人接近的村社之中进行贸易。而汉族的商贩,则是划着同样的艋胛,冒着船只倾覆的危险,逆流而上,在急流险滩中小心翼翼的前行到高山族村寨之中进行贸易活动。 这些只是李华宇到任之前的商业贸易活动的一点缩影。 在李华宇担任台湾卫指挥使后,汉族移民同高山族土著之间的贸易活动则是更加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彰化地区的水沙连社地区出产茶叶,华宇命人用铁器与当地山民进行交易,用铁器换取他们山上的茶叶,除了自己饮用之外,更多的则是与往来于台湾海峡的佛郎机人进行交易。 而在南路凤山一带的琅峤十八社地区的山民,干脆与汉族商贩交易铁器、火药,用来捕获鹿只。在多罗满地区的高山族人,则是携带着自己挖掘冶炼出来的生金,到鸡笼、淡水等地同汉族商号进行购买各类商品,从布匹到铁器,涵盖之广,出手之大方,令人瞠目。 “父帅?” 见守汉始终不说话,只管看那份厚厚的说帖,李华宇小声的提醒着守汉。试图引起守汉的注意力。 “话华宇,你这一年多。做的不错!”守汉给了儿子一个很高的评价。 “你这上面说的,在台湾各处选择河流修建水利之事,如今进展的如何了?” 守汉用手指悠闲的敲打着说帖上的一段文字,眼睛里带着欣喜的光芒看着儿子年轻的脸。 在台湾兴修水利,大抵就是为了灌溉开垦出来的荒地,至于说形式,无非是庄民合筑,官民合筑。番民合筑,佃户合筑等四种形式。 高山族的基本社会单位是社,而汉族移民的单位是庄。庄民合筑,佃户合筑,特点就是本地百姓出资、出力,兴修的小水利主要还是为本庄的田地灌溉、人畜用水服务,而官民合筑的。则是以抚垦局出钱粮,选择某一处河流流域进行兴修,附近各处的庄民和番民都可以享受到这座水利工程的好处,而且可以到工地上做工,来挣自己的一份工钱。 而番民合筑所兴修的小水利,则是汉族和高山族合力所筑。造福两族人民之用。 “位于嘉义的番子陂、位于云林他里雾社的他里雾圳、位于淡水芝兰堡附近的水枧头圳,都是番民合筑的,官家给了些钱粮津贴,租借了些工具,提供了些火药给他们。修建完成后,可以灌溉附近万亩良田。儿子从台湾出发时。新社有几座村社的番民联合递上了呈文,要求修建九芎林溪流域的新陂圳,用来灌溉附近的良田田园,儿子已经批了五百件锹镐、二十桶火药,一千石粮食给他们作为官家给付的津贴,并派遣人员到新竹等处指导他们。这座水圳乃是番民独立兴修的第一座,儿子当然要重视一下。新陂圳修建好了,可以至少灌溉左近上千甲土地,每年可以打出稻谷甚多,按照上田一甲收谷百石,中七十石,下四十石,的标准粗粗计算一二,便是通扯七十石一甲产量,这上千甲土地便是七万石稻谷!” “这些都是小事,我欣喜的不是你在台湾打了多少稻谷,我高兴的是你的这些措施手段令山民归心!” 李华宇年轻,又是公子哥儿脾气,到了台湾之后,很多事情在别人眼里是离经叛道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是再普通不过的。 在他到任之前,汉族移民中的年轻后生很受高山族女孩的青睐,但是,这些精壮汉子却担心娶了番妇,回到老家,祠堂不让进,家谱不给续,祖宗不认账。便是憋得再狠,也只能靠五姑娘来解决问题,不少人不得不往返于台湾与大陆之间,来解决自己的后代和家庭问题。 对于这种社会问题,李华宇是从船位紧张供不应求的时候才得知的。 “去!这算得来什么事情?!出个榜文!凡是各处庄子里的垦民,愿意娶番民的,番民愿意嫁的,只要是男女两造你情我愿,官家便给一匹布,五石米的彩礼钱!” 有了这样的长官撑腰,而且还有钱可以拿,等于是官家出钱帮他们娶老婆,从南到北各处的垦民都兴奋起来,而与汉家田庄邻近的番民村社也轰动起来,两下里无数人托人央媒,都要完成这桩婚事。盖着指挥使衙门大红关防的龙凤喜帖一时间成为了婚礼上最为显眼的东西。 “这个可是南粤军李大少帅发给咱们的东西!回到祖屋去,要是祠堂的人不给上家谱告诉祖宗,咱们就到衙门去告他们!”几个娶了番民媳妇的垦民互相之间撑腰打气。 婚姻加上生产技术的推广,语言文字的流通,高山族人开始了迅速的升级换代活动。一些居住在与抚垦局田庄接近的高山族村社,汉化速度之快,态度之坚决,令李华宇等人都感到吃惊。 为了满足高山族人学习汉语、汉字的需要,李华宇不得不从指挥使衙门之中抽调大批人手,甚至从军队之中选拔有小学六年级文化水平的到村寨之中担任教师。 不过,这个措施似乎在满足了师资力量暂时不足的情况后,也有很大的副作用。没有超过半年,就有二十几个兼职到村社当中的业余教师灰头土脸的到指挥使衙门办理龙凤帖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或者两个以上的番民少妇。其中不乏有肚腹已经微微隆起的孕妇。 这些人都是在村社之中教学过程中没能够抵御得住学生或者是学生姐姐热情的攻势,不留神将种子播撒下去之后不得不到衙门补票的。不过,对于这些人,李华宇很大方的发扬了公子哥儿的作风,“人家既然怀了你的种,你就得好生待人家!若是有半点对人家不好的,本官第一个不依!” 说完之后照例出了一份榜文,规定凡是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在领取龙凤帖子作为合法夫妻证明时,除了官家给彩礼之外,另有二匹布,五块银元,和十石米的奶水钱给女方。 李华宇的这种大少爷作风,在几十年后,为他赢得了一个好名声。 无数有着高山族血统的人家中都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供奉着开台圣王神位,供奉的就是这个给了番民与汉族移民合法婚姻,教授番民各项生产技术和语言文字的李大少爷。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ps:回来了。也算是从雪山草地的边缘上走了一圈,这才切身体会到了红色江山的来之不易。看到了沿途的灾区重建,更加认识到了建设江山的不易。 第四百章 拓植台湾规划 关于台湾卫的下一步规划,该当如何发展,迅速的将这块别人眼中的蛮荒之地,孤悬海外的盗贼渊蔽,变成李家经济体系之中重要的一个环节,是李华宇给父亲的这份说帖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为了提示父亲,他甚至用朱砂在一些关键的段落之中做了标注。以提示父亲加以注意。 在华宇的规划当中,除了继续大量的从漳州、泉州、潮州、惠州等地大量移民到台湾开垦,增加土地种植面积以外,增加粮食种植面积外,更多的在他的规划当中考虑到的是经济作物的种植。 “父帅,如今拜各处所修建的陂、圳等水利工程所赐,再加上我南中所出产的各类金属工具和肥料、农药的使用,将台湾这块古人口中的毗舍耶真正变成了有些轮廓的水稻乐土。” 毗舍耶是古代梵语,毗为稻土,舍耶,庄严之义。合在一起,大概就是庄严的水稻之地,也就是水稻乐土、天堂的意思。 不过,再好的自然条件,在移民到来之前,特别是南粤军从荷兰人手中夺取了所谓的福摩萨之前,台湾不过是一块土著只知道射杀飞禽走兽,简单的采集活动用来生存,整个生产力水平处于原始社会的土地。 而初步的得到开发,则是在郑芝龙手中。利用崇祯初年间的福建大旱,从漳州泉州等地招募饥民数万人,每人给银元三块。三人与一牛,用海船运载至台湾,令其垦田筑屋。到了秋天计算所获收成,竟然比福建家乡多出一倍不止,这样一来,来者岁多。 移民范围涵盖了漳、泉、惠、潮等地,这里缺少土地和谋生手段的百姓望风而至,不断的开辟荒野,将一片片蛮野之地变成稻花飘香的良田。 但是这一时期的农业技术手段还停留在播种之后,听其自生自灭。广种薄收的水平上。完全是靠天吃饭。真正粮食生产得到大幅度增长,还是在南粤军的手伸进了当时被称为大员的台湾之后,大批的铁制农具得到使用后,铁制农具、良种、耕牛以及土化肥跟稻田养鱼形成了一条农业生产的良性循环链条。 “儿子计算了一下。今年的台湾各地的粮食生产情形。照各处田庄报上来的情形看。应该可以达到收成七八百万石稻谷的水平,完全自给不说,还可以有至少三百万石的粮食外销。” “外销?往哪里外销?”守汉故意做出很严厉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心中却十分欢喜,儿子能够自己分析现状、提出解决之道,这说明李华宇已经迅速的走向成熟了。这是任何一个父亲都乐于见到的,哪怕他所提出来的解决之道十分幼稚可笑,但是最起码他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才是最可宝贵的。 “你是不是打算利用地势便利,将台湾的余粮往漳州泉州和闽西、闽北,甚至是赣南、南直隶等处销售?” 守汉揣测了一下台湾余粮的销售范围。 “但是这里一直是南中余粮的销售地域。而且为了防止有余粮外流,公事房规定了严格的粮食销售配额制度,你这里的上百万石粮食一旦涌入这一地区,势必会造成粮食外溢,如果有粮食被奸商转卖给辽东反贼,那,你我父子便又有麻烦了!” “父帅!儿子说的外销,除了往内地销售一部分以外,不会超过二十万石规模,量来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更多的,儿子打算往日本等处出售!” “往日本销售?” 守汉不得不说,儿子的想法是个不错的主意。这对于进一步控制日本经济、政治,是一个绝大的杀手锏。 “除了外销之外,儿子打算把父亲在南中推广运行多年的思无仓、常平仓制度在台湾强行推广。不管是汉人村庄,还是番民村社,都要有储备至少一年以上口粮的稻谷。这样一来,粮食的外销压力便可以稍稍减少一些。” “以番民那种豪放,不善蓄积的性格,这种制度对他们有益无害。你大可以放手去做。不过,推行这个制度之前,要在番民当中好生宣讲一番,免得引起误会。” “嗯,这个请父帅放心。儿子手下有不少娶了番民女子的人,让他们去岳父家走动的时候把这个建立粮食储备的好处宣讲一番也就是了。不过,”李华宇稍稍停顿了一下。 “儿子打算请父亲帮个忙。” 守汉有些奇怪,这个小子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客气过了? “说说,是不是看上了哪个番民家的女子,怕你娘不愿意你收入房中?没事!阿爹这点很开通,漫说你娶个番民女子做妾,就是把倭国的天皇弄来,阿爹也给你撑腰!” 守汉说这话只是随口一说,却不知道,此时的日本天皇,已经让他当了便宜爷爷。 李华宇脸一红,对于阿爹的这个态度,他虽然不算陌生,但是父子之间说话,却是第一次遇到。他也晓得,对于房中女人的事情,阿爹和大娘都是丝毫不在乎,阿爹自己就有从北到南、从东到西的各种女人,最近又有从极北酷寒之地收来的傲蕾一兰做七房夫人,还从山东收了两个女人,父亲的态度,也影响了李华宇。 “不是!不是!儿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来麻烦父帅!”李华宇摆动着双手撇清自己。 “儿子是想请父帅帮个忙,在南中寻找几个榨坊、烧锅之类的,到台湾来榨油、烧酒。” 将粮食作物进行加工之后,将粮食酿造成酒,或者榨出油来,利用技术加工之后提高粮食这种初级农产品的价值。且不说外销,便是岛内的这百余万人便足可以消耗的庞大的一块。 “这个简单的很!你便以你自己的名义写信给胡家、李家等商号。他们从河静时期便追随我家,始终是忠心不二,鞍前马后的。如今你这里有了商机主动上门,也算是你提携他们。” 守汉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他觉得应该让李华宇出现在南中各界当中建立起自己的人脉关系网络了。不能什么事情都让自己来出头。 “你是我南粤军的大少帅,如今的台湾卫指挥使,亲自写信甘言厚币的邀请他们到台湾来建厂发财,这里子面子都有的事情,他们若是不来,那才是傻子呢!” 听得父亲的调侃。李华宇心中大定。原来自己却是钻了牛角尖了。 心中安静了下来,李华宇便觉得头脑轻松了许多,命外面的亲兵给父亲沏上茶来,“父帅。请品尝一下台湾所出产的水沙连之茶。据说能够辟瘴却暑。” 看着紫砂小壶之中倒出来色如松萝的茶汤。守汉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另一件事。不过,他暂时不打算说。看看儿子能够不能想到此处。 果然,喝了几口茶之后,守汉觉得有肋下生云之感,这台湾最土著的茶叶果然不错。 父子二人便对坐饮茶。 “父帅,除了榨坊、烧锅一事以外,儿子打算继续在台湾大力种植甘蔗,同时从南中和内地购进些牲畜家禽幼崽到台湾养殖,如此一来,各处生民百姓多了一桩生计不说,粮食也可以消耗一些。” 这慢慢的说到点上了!守汉心中越发的高兴了,看着儿子的脸庞也越看越觉得顺眼了。 台湾的甘蔗,或者是榨糖业从荷兰人占据殖民时期开始便一直是出口换取现金和外汇的主打产业。根据巴达维亚城日记记载,到西元1640年2月,仅在台南一地,农民种植甘蔗所获收成便可以产出白糖和黑糖四五十万斤,为荷兰人向日本和中东地区出口换取了大量利润。为了确保甘蔗的种植,荷兰人提供了一系列优惠政策,比如说提供贷款,提供耕牛,免除相关税收等等,以确保甘蔗的种植。 甚至为了方便甘蔗的收购,荷兰人重新修筑了从赤嵌城到新港的一段道路,修建了一座医院,为那些因为种植甘蔗而生病的中国人提供医疗卫生保障。 连红毛夷都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些? “儿子打算将台湾大山西部的大片土地,或是种植水稻,或是种植甘蔗和其他作物,只可惜,茶叶不能种植,否则将福建的茶叶大量移植到台湾山区,未必比武夷山的茶叶差了哪里去。往来于黑水沟的西洋商船便可以携带这些茶叶西去,儿子在台湾所种植的大批稻谷,也可以卖给他们!” 终于说到了守汉想听的了! 在这个时代,人们还认为茶树是不能够移植的,只能够在本地种植,所以这也是茶叶成为几千年中国对外贸易巨额顺差的原因。直到英国人将茶树盗走,在印度试种成功,印度红茶逐步取代了中国茶叶的市场地位,中国的贸易顺差才颓然变成了逆差。 与其说等英国毛子来偷,不如我大举出击,将能够种植茶树的地方都抢到手,然后种上茶树就是! 甘蔗、茶叶、水稻,是台湾农业的主要支柱产业,在清朝实行了对台湾的统治之后,台湾、凤山、诸罗三县每岁所出之糖,约六十余万篓,每篓一百七八十斤。青糖百斤值银**钱,白糖百斤一两三四钱。这样计算下来,便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如果再配合上金属榨糖工艺技术,这样一来,出糖率势必会更加的多。 “小子!你在这里等着阿爹是不是?”守汉故意做出一副如梦方醒的状态神情,虎着脸看着华宇。“方才你说要建设榨坊,怕不是榨油那么简单吧?榨糖才是你的目的所在!” 自己的小把戏被父亲拆穿,李华宇只是嘿嘿的笑着,“父帅,您可是一言九鼎啊!说出来的话可不作兴反悔!” 在河静等地的甘蔗种植业,已经成为了一条完整成熟的产业链条,每年到了秋冬季节。一车一车的甘蔗被蔗农用锋利的砍刀收获,然后运到附近的榨坊进行加工,被那些沉重巨大的金属榨辘榨取出的糖汁经过粗加工后便是所谓的黑糖,再经过加工提纯,就成了晶莹如雪的白糖,每年为南粤军、为李守汉生产出大量的财富。 河静出产的白糖,已经卖到了东至永宁寺、日本、朝鲜,西至荷兰、西班牙的广大地区。那些印度的苏丹、土王,阿拉伯的酋长,土耳其的苏丹。日本的大名、将军。朝鲜的两班子弟,南北二京的达官显贵、贩夫走卒,欧洲的贵族王公们,都对这洁白如雪的神物如痴如狂。 如果将台湾变成一个巨大的甘蔗种植园。这将给守汉和南粤军带来多少利益? 守汉朦胧之中记得。似乎台湾的甘蔗产量一度能够排在全球第四的位置上。如果加上在南中的甘蔗产量,还有适合种植甘蔗的吕宋地区,那么。“我足可以操纵全球食糖价格了!” 守汉心头一阵狂笑。 “好!你要的榨坊设备,我让河静制造的几个管事尽快的给你生产出来,不过,该你出面的时候一定要自己出马,不要什么事情都靠老子。折节下交,礼贤下士这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不过当真你要是做了,收获要远远大于付出的几十倍。” 守汉此时完全就是一个有些絮絮叨叨的教导儿子怎么做人做事的父亲,而不是一个统领千军万马,一言便可以定人生死穷通富贵的统帅。眼下守汉已经是步入中年,迫在眉睫的问题不是如何征战四方攻城夺地,而是如何培养、选择接班人的问题。 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儿子变成不知稼穑艰难,不知人情世故,不懂得人心险恶,世道艰辛的废物,那样的话,就算给他们留下雄兵百万,国土万里,也只能是祸害。 “只要父帅俯允,余下的事情自然有儿子和台湾卫有司衙门去办。一切都照着章程来便是。”当了这段时间的地方官,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李华宇也成熟了不少。 “至于你说的,将粮食外销的建议,我打算回去让你大舅舅召集人好生计算一下。除了倭国之外,还有西面的天竺,更向西的天方(阿拉伯)和西班牙、葡萄牙等国度,我们的粮食便是作为压舱物运过去,也是可以赚到钱的。” “父帅,儿子的眼光短浅了!我只计算了若是将台湾卫的余粮外销给扶桑,便是扣除了思无仓、常平仓等仓廪储备以外,刨除各处烧锅、榨坊,养殖牲畜猪只的消耗以外,也每年可以有上百万石的粮米向日本销售,一个大名辖地消化万余石粮米还是很轻松的。不想父帅的眼光更加长远!” 这几十年来,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守汉也是听了无数的马屁了,对于这种东西已经有些审美疲劳了,但是今天听到儿子从中由衷的赞叹,却也有些飘飘然。 “莫要拍你老子的马屁!” 他故意横了李华宇一眼。 “至于你说的扩大甘蔗种植面积的事情,你现在就可以派人回南中、潮州府去采购甘蔗种苗,在台湾择地种植便是。” “至于说引种茶树之事?” 守汉有些犯难了。他只知道台湾的茶叶不错,而且茶树的种植与海拔有关系,海拔越高,口味越佳、价格越贵。而台湾海拔最高的种茶区阿里山区的阿里山乡、梅山乡、番路乡等地区,所出产的茶叶则是台湾茶叶之中的翘楚! 可是这些茶似乎与方才喝到嘴里的水沙连茶没有什么生物上的关系,都是从福建等地引种而来的,什么武夷山区、安溪地区的茶树,最开始在台湾北部地区种植,因为这里多雨水的关系,台湾的茶叶一年可收四季,春夏为盛。 但是,种茶之事该如何开展?阿里山区的那些山地民族可是历来就是以强悍著称的,最有名的事情就是出草、猎头。就算是到了日据时期,还爆发了雾社事件。而二战时期的高砂义勇队,也在太平洋群岛上打得可圈可点! 守汉又一次习惯的咬起了牙。 华宇知道,这是父亲在思索问题时的下意识动作,不由得他凝神静气,恐怕打扰了父亲的思路。 “难啊!福建如今在打仗,不把郑芝龙解决掉,只怕茶树种苗和种子都难以顺利到台湾!”过了半晌,守汉终于长叹一声,算是给华宇一个答复。 “那,父帅的意思是?” “此事不可一蹴而就,但也不能搁置。你明日便去寻你王宝叔叔,请他以营务处的名义,在福建前线军中寻找闽籍兵士,挑选那些家在安溪、武夷山等地有过与茶打交道的人随你手下人回台湾去,在各地踏勘地形地势,看看哪里适合种植茶树。这一趟走下来,怕是郑家的事情就办好了!” 当下,父子二人便敲定了如何在台湾西部平原地区大肆推广甘蔗种植之事,照李华宇的意思,那些平埔人也可以参与进来。 “此辈既然亲善我们,便要让他们体会到切实的好处,儿子打算将甘蔗种植之法交给他们,然后提供给他们口粮和其他的生活用品,待甘蔗成熟后以同样的市价收购。” “你是台湾卫指挥使,这些行政上的细节之事,由你自己拿出主意便是。自己没有主意还有你手下的幕僚。记住,什么人都可以做,唯独诸葛亮不能做!” “日后茶树在各地种植,儿子也打算采用此法进行推广。” 守汉听了李华宇的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说。 父子二人谁也没有说出这茶树种植、甘蔗种植在经济利益之外的好处。 不过,在几年以后,这个潜藏在甜蜜甘甜味道之中的巨大好处便浮出水面了。 位于台湾北部淡水河畔的巴塞族村社之中,金包里社的神社旁布告栏中张贴着指挥使衙门的布告,上面除了明文刊登出官家收购今年甘蔗的价格之外,同时用极其严重的语气督促巴赛族的母亲们将自己的适龄子女送去上学。(这个部族还属于母系社会时期。) 几个身穿着用极其鲜艳红、黄、黑三种颜色的棉布制成的短衣长裙妇女围着那个布告栏听得头目念得了从金山至三貂角之间的北海岸及其背后的丘陵地,整个部族所属地区内的甘蔗收购价格和日期后,拎着砍蔗刀便欢呼乐舞着往自己家地里去。 “慢来!慢来!”脸上皱纹深重的头目唤住了她们。 “这衙门的布告上面可是说了,到了年龄的孩子一定要去上学,书本笔墨都有官家出,小孩上学每天管饭,家住得远的每天还发半斤米。如果村社里有一个小孩不去上学,取消贸易资格。” 头目凝重的面庞扫过在场的这些妇女,“总不能为了你们一个人的孩子,连累了整个村社吧?”(。。) ps:突然发现似乎章节出现了错误,有两个397章,所以,这一章应该是四百章了。大家是不是把保底的月票投出来? 第四百零一章 总攻厦门,开始! 崇祯十三年三月,经过了以福建巡抚张肯堂为首的福建官员的苦心斡旋,历经数日艰苦而又激烈的谈判,南粤军和福建水师两军就统一指挥共同巩固福建海防事宜的谈判,终于——失败! 双方的差距实在太大。 南粤军要求郑芝龙交出全部船只水手港口炮位,本人可以到南粤军水师担任大统领一职,部下各级将领军官按照才能、资历给予相应职务,所部兵马军饷供应待遇与南粤军各部比肩相同,绝不厚此薄彼。 而郑芝龙一方则是要求保留原建制,所有被俘人员放回,逃跑、背叛到南粤军一方的水手、船主要交给福建水师军法处置,福建水师可以宣布归属于三省海防衙门建制指挥下,但是听调不听宣,而且部队的装备、弹药、给养,要求与南粤军水师一样,各级军官士兵的军饷要参照南粤军水师加一倍发放。 “我要是答应这样的条件,那才是脑子被船给撞了!”李守汉将张肯堂送来的关于谈判情形的禀帖丢到一旁,懒洋洋的给下了一个定义。 “主公,既然谈不拢,那就大家船炮上见真章!” “就是!我和郑家水师交过手,不过是船多些罢了!论起战力,差得远呢!” “父帅!我那三营东番兵愿意担任攻取厦门的选锋!” 在场诸多南粤军的水陆二军将领包括守汉的一子一女在内,纷纷请缨。要迅速平定福建水师,一统三省海面。 郑家提出这样不合理的条件,不但令南粤军难以接受,便是福建和广东官场持中立态度的人也觉得确实有些不为己甚,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纷纷倒向了南粤军支持对福建水师动武,或者不再反对武力解决如此不听军令的一支军队。如此一来,守汉对郑芝龙痛下杀手便有了合理合法的理由,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 “诸将听令!”营务处会办王宝一声断喝,顿时方才还热闹喧嚣非常的大堂上立刻安静下来,将领们按照水陆二军分列左右。依照建制单位列队叉手施礼齐声唱喏。 “属下等在此!” 水陆二军将领之后是南粤军特有的粮台官员。也就是供给保障部门,这些人虽然不能亲临一线冲杀,但是盐粮弹药,救死扶伤。抚慰伤员。修补船只铠甲兵器火炮。担负的事情丝毫不比冲杀在一线少。 “粮草、弹药、船只、给养、药物、郎中现在调配的如何?” 守汉不问诸军将领兵马船炮之事,先问这些粮台给养医药。 “禀主公,粮食调集了够大军食用二月的粮米、肉食。蔬菜水果之类准备下发菜金给各部进行就地采购。如今是春天,菜蔬不缺。我们从南中各处采购加工了煤炒,按照每人食用十日的份数下发给部队,也包括主公您的。” 粮台官从众人闪开的一条通道之中来到守汉面前,虽然有些差池,没有想到主公不问水陆二军之事,先行询问粮台之事。 那煤炒是明代流行的野战口粮,用白面和少量香油芝麻为薄饼,断为棋子块样炒熟,类似以炒面、干饼或者馕之类的面食。不过在南粤军这里,因为粮食品种的问题,小麦较为稀缺,只得以玉米面掺杂着白面混合着鸡鸭肉末进行加工,不过,从口感到营养却是内地的煤炒不能比拟的。 “按照战马每匹每日供应干草十四斤、炒豆二升,鸡蛋一个,小米一升半,盐一两的标准,驮马、挽马、驴骡等每匹每日供应干草十一斤,炒豆二升,小米二升盐一两的标准,筹备了可供福建、广东交界各部作战马匹支用一月的马料。” “另有二千辆辎重车用于往来供应各部所需粮草、弹药之缺口。征集、招募了一万民夫,用于往返各处战场搬运弹药粮草,抬运伤员。” “已经抵达前线的水陆各军将士,每人都发放了急救包,除了纱布、绷带、烧酒、白药等物外,我们还加发了大蒜头,供伤员自行对伤口进行简易消毒之用。” “担架、卫生车预备了多少?棺材呢?” 守汉口中冒出的这个词很生冷很晦气,但是没有这个东西,打完仗之后更加影响士气。 “我们预备了两千口棺材,三十万尺裹尸布。”粮台官口中同样冷冰冰吐出了这样的数字。 “制造了竹制担架三千副,上面说的一万民夫当中便抽调了四千人用于抬担架,运送伤员。从南中调集了五百辆卫生车,一千四百名卫生兵和郎中,除了一千人准备在各处祠堂、庙宇等处开设医院外,其余四百人准备随时加强到作战各部当中,这样算下来,我军每百人当中便可以摊到一名郎中或者卫生兵。” 那卫生车是参照辎重车和炊事车的形制建造而成,只不过车底加了更多的弹簧,行走起来四匹挽马或者骡子牵引着,更加平稳,对于伤兵来说舒服了不少。 “担架是什么形制?” “回主公的话,都是竹床式硬担架,下有支架,行走累了可以放在地面上稍事休息整理。” 听完了粮台官的回禀,守汉满意的点点头,财政上的丰富,加上多年来不遗余力的投入,让南粤军建立起来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后勤供应体系和医疗卫生制度,而且这套医疗卫生制度为南粤军在山林之中开拓起到了定海神针、开路先锋的作用。在与无数土著村寨打交道的最初,往往最先进去的是货郎和郎中。这二郎都是任何正常部族需要的,没有人会对把自己需要的东西送到家门口的货郎拒之门外,(当然。可能谋财害命。)至于说郎中,对于医疗卫生条件水平极为低下的各处土人来说就更加需要,被尊奉为可以与天神沟通的人物。就算是有猎头传统的部族,也会对背着竹制药箱的汉人郎中礼敬有加。 “民夫少了些,这几日想法子多招募些,抬担架的至少要到五千人才可以!” “奉令!” 那粮台官转身回到自家的位置上站好,守汉缓缓的扫视了一番眼前的水陆各军各级将领。“方才的话都听到了?粮台上可是把什么都给你们准备齐全了,连办后事的棺材都预备好了,你们怎么办?” “攻取金厦!全歼郑家!” 将领们高昂的声音在泉州府大堂上回荡。 崇祯十三年三月二十日,南粤军水师以张小虎、李华梅为统帅。自泉州大湾放船南下。进行第三次厦门战斗。 当晚,舰队的大批船只便抵达厦门口外,在张小虎的旗舰“三头虎”号战舰长的引领下,李华梅的傲梅号和舰队舰队中的六艘双桅横帆船、四艘炮船当晚穿过外围岛链。顺利地驶入厦门南水道。 其余船只。则是在金门岛外抛下铁锚。将炮口对准了金门岛上的守军,令他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举妄动。 “张统领,我军船炮皆以就位。各船发来信号,准备完毕,何时可以发起攻击?” 二十一日辰时,在张小虎的旗舰上,大餐间内,李华梅以下属之礼参见张小虎。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曹丞相的这个话,在李家对子女的教育之中得到了充分贯彻。如果你在家里呆着,什么执事差使也没有,就是个少爷小姐的话,自然可以眼中没有这些李家的部属,但是一旦受命分派了差使,对于这些人便必须有一个上下级的概念,便是李华梅这样的长女,李华宇这样的长子也不得例外。 两鬓已经有些稀疏花白的张小虎,走到舷窗前,看了看天空的太阳又眯缝起眼睛看了一会云彩和船帆顶上的三角旗,“现在还不是时候,李统领,你且回船上去,午时二刻以后,阳光转向后,看我船上的信号行动!” 午时二刻以后,随着三头虎号上的一声信炮,几面信号旗摆动,早已在自己的座舰上等待的有些不耐烦的李华梅一跃而起,“阿吉,可是出动的信号?” 天竺美女阿吉也是一身的水师打扮,略有不同的是,头上用长长的棉布包裹起头颅,这副打扮在南粤军中并不罕见,很多民族士兵都有用布包裹头部的习惯。 “正是!张大人的命令说,各舰进入攻击位置!” 午时三刻,南粤军水师各舰船起锚扯帆开动,按其计划,驶向指定的攻击位置,开始对厦门岛进行攻击行动。 “终于来了!” 日光岩上,看着为首的两条巨舰上的黄金三头虎标识、还有桅杆上的傲雪梅花旗,郑芝龙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认识这两个标识,一个是李守汉手下的水师大将,一个则是他的宝贝女儿,这两个人一起出动,无疑是对厦门的总攻开始了。 “传令各处炮台火炮,敌舰不曾进入有效杀伤射程的,不得开炮,擅自开炮者,军法从事!” 随着郑芝龙的号令,位于南粤军水师舰船进攻方向上厦门南水道的厦门岛南岸、鼓浪屿、屿仔尾等炮台上的守军开始对火炮进行发射前的准备。 这些火炮,全部都是多年来利用与南粤军蜜月期间双方往来贸易不断时所购买,全部采用九转钢制成都有炮架,而且在红夷大炮的基础上,不再以不同厚度木枕调整仰角,而是加以改造,使用螺旋铁柄来调角。虽然没有从南粤军那里学到密位等炮兵射击技术,但是就算那些目不识丁的炮手看来,炮口角度与射击距离之间也是有着密切关系的。 这些大炮全部都是打二十几斤重的炮子,若是用铜铁铸造,只怕会重达七八千斤甚至上万斤的重炮,因为使用九转钢制成,只有三四千斤左右,饶是如此,由于过于沉重,火炮射角难调,射界狭窄,炮身移动转动也非常困难。 为此,郑芝龙军中也有了相应的办法。他们在烧灰地面上镶嵌上厚重的铁条,铁条呈一个半圆在炮尾部,炮架上安装的四个小铁轮恰好落在铁条上,人们只需要推动这炮架,随着铁轮在铁条上发出刺耳吱呀呀声,火炮便可以迅速左右移动,以扩大射界。 “此法所费不多,然一炮可抵数炮之用!” 这是郑芝龙兄弟们在巡视各个炮台时对这个小小的发明创造做出的评价。 郑家军中的这些大炮,以每甲十人负责一炮。每二十门为基本齐射单位,设观测官一人。装备炮镜。像鼓浪屿这些炮台上大都有四十门以上的大口径火炮。有一名千总衔军官在此指挥。除了炮手、卫队、马夫、苦力等各类人员都算上,一座炮台至少有将近一千人上下。 “开炮!” 从炮队镜中觑见为首的两艘军舰已经进入了自家火炮的射程,从鼓浪屿、厦门岛南岸、屿仔尾等处炮台上几乎同时响起这一声叫喊,随着令旗闪动。炮台上白烟伴随着火光不断闪回。迅速在炮台上空凝结成阵阵烟雾。 郑芝龙海上起家。深知海上作战全仗炮力的道理,对于部队的火炮射击训练抓得很紧,除了不惜血本的从南中购进火药和炮弹供部队进行射击训练以外。还到处搜罗炮兵人才和技术资料。徐光启等人在崇祯初年就编写的,关于火炮测距的书册测量法义,还有炮管测量仰角的火攻挈要,早有收罗到。甚至何汝宾著的西洋火攻神器说,孙元化著的西法神机等,同样有收集来。 对上面说的方器(矩度),圆器(铳规)之用,都有实际研究过,不同仰角的射程及弹药用量,也有专门文册记下。炮手炮官们,必须熟记于心。炮队军士技艺的定期组织射击和考核,合格者给赏,优秀者升官,不合格者则是赏给皮鞭和军棍。 一手是银子,一手是棍棒皮鞭,所以虽说火炮的观测瞄准射击技术南粤军视为军国秘技,是作为上树的本事来对待秘不外传的。但是郑芝龙既然能够买到南中所出的火炮,加上大量实弹练习,用数不清的金钱来堆积经验,对错误之处不断纠正,又有炮镜与千里镜,郑家军的炮兵,操炮水平己经达到极高的程度。何况此时是在炮台上,不需要考虑自身的移动,只管将炮弹向海面上倾泻便是。 郑军的炮弹立刻在三头虎号和傲梅号前后左右溅起巨大的水柱,几根水柱距离船舷极近,为船上的水手们提供了免费的淋浴服务。 “打得还算不错!” 站在主桅杆下,张小虎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炮台上的火光和烟雾,认真的数着每一处炮位,通过炮位的位置和自己船左右周围的弹着点来推测出这些火炮的种类和口径、数量。 从他的神情上看,丝毫没有将郑军的三面炮火兜击放在眼里。 “开炮!还击!” “虎爷!是不是让后面那些臼炮和克龙炮船上前攻击?他们的炮更狠?!”三头虎号上的枪炮官提醒张小虎要充分利用自己的技术优势。 “混账!这里要称呼本官的官职!”张小虎横了那情急之中将闲暇时的尊称脱口而出的枪炮官,“打信号!调后面的六艘双桅横帆船和四艘炮船上来,给老子先把鼓浪屿炮台上的火炮干掉!为后面的大少帅的队伍打开一个口子!” 十艘炮船在三头虎号和傲梅号让开的通道上,冒着厦门岛南岸等三处郑家军不断倾泻的炮火,迅速开进,一面还击,一面鼓帆直趋鼓浪屿。 炮台上的炮手们在军官们手中皮鞭的呼喝下,扒掉了身上的小褂,露出一身筋骨虬结的肌肉,奋力的推动着炮架,以达到调整炮口方向,向那些不断做着蛇形机动,一路规避着炮火向鼓浪屿炮台奔来的双桅杆快船。 “开炮!” 几处炮台上大地发出一阵阵战栗抖动,白色烟雾夹杂着火光,响起震耳欲聋的炮声,二十门从十八磅到二十四磅不等的大炮先后吼叫,向不远处海面上这些疾速行驶而来的船只发射出炙热的炮弹,浓密的白烟,浓浓的烟尘,瞬间覆盖了各门火炮的粗大身影。 数十发十斤以上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弹道轨迹,被加热之后产生的空气痕迹在人们的视网膜上留下了永久的记忆。炮弹互相召唤着、咆哮着向海上的南粤军军舰袭去! 作为鼓浪屿炮台千总的郑芝莞举着望远镜,仔细的追寻这些炮弹在空中飞行的轨迹。 鼓浪屿炮台上的火炮,早已对附近海面上的礁石、暗礁了如指掌,并且根据这些地理标志做了火炮诸元测定,而且南粤军水师距离在三里之内,郑芝莞才下令开炮,这正是这些大炮最为有力的杀伤范围。 第一轮火炮射击的效果颇为明显。 巨大的轰鸣声过后,一枚枚铁弹呼啸而去,烟雾过后,在郑芝莞的望远镜里,清晰看到,几枚炮弹落到行进中的双桅横帆船上,砸掀起一块块船板,烟尘混合着血肉木屑。(。。) 第四百零二章 登陆鼓浪屿 郑芝莞指挥着二十门大口径重型火炮先是齐轰一炮,齐射之后以十门火炮为一组齐射单位,一轮一轮的开炮,以缓解火炮的散热压力。 十几斤重的实心铁球,不停的在海面上激起巨大的水柱,在那些双桅横帆船左近内外弹跳,不断的掠过正在奋力急进的这些船只,间或将巨大的动能发泄在船板上,甲板上,把被砸起来的木板夹着血光,抛撒到半空中,抛进海水之中。 不断呼啸而过的炮子,让那些操控着船只的水手们,努力将身躯头颅低下去,尽可能的降低被炮弹击中的概率。 好在在这个距离上,对几艘急速行驶的海船进行炮火急袭,一来是运动目标,二来海水的波涛起伏,将船体不停的颠簸上下,炮弹的命中率可想而知。大部分炮弹,都是打落跳空,只是在海面上激起高高的水柱,将海中正在不巧路过的鱼类砸到了海面上,享受到了所谓的池鱼之殃。 不过还是有一颗十八磅火炮发射的大铁球,越过冲在前方几艘炮船,直直的扑向一艘臼炮炮船。、 一阵令人牙酸齿冷的噼啪筋断骨折之声大作,甲板上顿时惨呼声不断,悲鸣声,呼朋唤友声,彼此交织不绝。这颗沉重的铁球,恰好在炮手们利用三角架和滑轮组将一枚巨大的臼炮炮弹装填进炮膛时拍马杀到。一时间,狭窄的船板上成了它肆意妄为的地狱,悲鸣中带着血雾。血雾中夹杂着碎肉残肢。这枚炮弹在将几个炮手打得死伤在地后,去势未遏。又重重地撞在炮位侧后方的船舷甲板上,将甲板木板撞得碎裂激扬,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在整齐光滑的船舷上,看得极为别扭。 在经历了两轮炮火齐射后,双桅横帆船的指挥船上响起了尖利的号声,“他们也不过如此!该老子们教教他们了!” 就在郑芝莞指挥发射的这一轮炮弹刚刚落下的一瞬间,方才还在炮火波涛之中颠簸前行的十艘炮船上升腾起浓厚的白色烟雾,烟雾中。震耳欲聋的炮声大作。一**的大铁球,似乎铺天盖地的往福建水师的这几座炮台上砸来。 克龙炮那沉重的炮弹,在不到两里路的距离上,以近乎于一条直线的弹道直直的砸在鼓浪屿炮台的胸墙上。将胸墙上厚实麻袋垒砌成的护圈都砸塌了一大片。炮台上虽然密密麻麻的摆放着无数装满泥土沙子的竹筐和麻袋用来防止炮弹在坚硬的炮台结构上造成二次伤害。但是。就算你的土筐与麻袋摆得再密,然炮子射中阵地,多少还是会滚动弹跳。因为总要给人留下活动之地。而炮弹飞来和在地面上弹跳时,似乎很慢,实际只是肉眼看到炮弹运行的角度、速度,实则速度很快,人体想要反应,往往己经来不及。 臼炮三十斤以上的炮弹,从头顶凌空而落,所到之处,砸得更是血肉飞起,火光不断。还有人滚倒血泊,凄厉惨叫,在他们身旁,残留一些支离破碎的肢体和火炮被砸碎的零散炮架。 郑芝莞灰头土脸的从地上被几个亲兵连拉带拽的扶起来,方才一颗好几十斤重的臼炮炮弹就砸在他的旗阵右侧。被火炮击碎的麻袋屑片,还有大片激起的泥土,泼洒在他的头上、胸前,那枚炮弹击中一个火药桶燃烧殉爆引起的硝烟,让郑芝莞这个意气风发的郑氏亲族青年军官,立刻变成了一个刚刚从矿坑里爬出来的土著奴工。 “开炮!” 三头虎号上,张小虎指挥着手下的炮手们将三层炮甲板上那几十尊大炮的炮弹发射到厦门岛南岸炮台上,与南岸炮台的炮手们展开对射,吸引和压制这座炮台上的炮火,让那些克龙炮船和臼炮炮船能够尽量避免被来自三个方向的炮火夹击。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李华梅的傲梅号,更是将船上的六十门火炮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将屿尾仔炮台上打得飞沙走石,炮手们一个个都不敢抬头。 “开炮!你们这群怕死鬼!”郑家的一名军官挥动着手中的皮鞭与钢刀,不停的抽打喝骂着那些被李华梅的疯狂一分钟急袭打得有些措手不及胆颤心裂的炮手们。 “把总大人!那是李家大小姐的船,上面至少都是十八磅以上的火炮,咱们这里的火炮不但数量不及,而且口径也不如人!要是惹到了这个疯妮子,只怕。。。。” “啪!” 夹着铜丝的生牛皮鞭子顿时在那个炮手的身上抽出一道肉棱,转瞬间变成了紫黑色。 “要是不想死在她的炮子底下,就回到炮位上,开炮!” 双方的炮弹便在半空中你来我往的不停进行着生命存在意义的探讨。南粤军水师便在炮火交织出的弹道火网之中缓缓的向几座炮台前进,随着水师炮船距离福建水师炮台越发的近了,双方的火炮便更加显现出了巨大的杀伤力,几乎每一颗炮弹出膛,都会有相应的人惨叫着被炮弹或者是炮弹炸起的碎石瓦砾木板碎片击中。 但是,正如还不知道他爷爷有没有出世的纳尔逊所总结的那样,舰队对有着坚固设防的炮台进行攻击,总是处于相对弱势的一方。 各条舰船上不停的将战损情况通过信号旗传递到张小虎的旗舰上。 “不要顾忌伤亡,不要顾忌火炮损失,先把鼓浪屿上的三座炮台给老子干掉!” “大帅,李家的船被咱们的炮台压制住了,要不要我带着炮船冲出去,将这些李家舰船一举歼灭掉?” 在厦门岛上,郑家的高层将领齐聚在日光岩上,各自用望远镜观察着不远处那炮火连天的场面。 郑芝虎说得并不算狂妄,日光岩下。厦门港的西水道里,眼下正停泊着至少上百艘大青头和红毛船,完全有一举消灭南粤军冲进厦门水域这十几条船的能力。 “不可以!我军舰船此时冲进去,便是给炮台上的兄弟们帮了倒忙,让他们不能放手歼敌。传令下去,在南粤军水师不曾溃退之前,我军水师不得擅自出动交战!以保住船只为要!” 海面上的炮战还在继续。 到了下午未时,南粤军水师改变了战术,不再分配火力,而是将在金门、厦门外海的更多船只调进厦门海面。集中了二十多条双桅横帆船对鼓浪屿的三座炮台进行往来不断的炮火袭击。 在不断的炮兵交火之中。南粤军和福建水师炮兵的差距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双方在火炮性能、弹药质量、射击技术等方面的差距不是一座炮台的精心施工建设就能够弥补的。在三头虎号和傲梅号的联合不断的攻击之下,厦门岛南岸的主炮台渐渐开始出现了颓势,但是这里的工事全数是用南中购进的烧灰混合了沙子石子,加以熟铁条砌筑而成。最是坚固不过。厚厚的胸墙外面护以泥土。可以防止敌军炮弹炸起的飞石伤人。石壁后面建有兵房,还有围墙防护。一时间,炮手们躲在坚固的花岗岩筑成。倒也安全。 但是,在密如火雨般的炮弹不停落在露天炮位前后左右,不停的将自己的同袍劈中,变成一滩碎肉,炮台之中的将近两千名守军和炮手,无不是躲在各自寻觅的安全所在,任凭军官如何鞭笞,也是不肯在南粤军向炮台上倾泻炮弹时出来装填还击。只肯在两艘炮船调整船舷,准备进行下一次炮击时,人们才会疯了一样的跑出来,快手快脚的将药包和炮弹塞进炮膛,然后趁着三头虎和傲梅号缓缓转动巨大船身之际,向这两条巨舰发射炮弹,打出一个又一个齐射。但是,射击效果便不敢恭维了,甚至连炮口仰角都是最初的几次齐射时的角度。 而另一边,鼓浪屿炮台上的炮声越来越稀疏,在得到了将近二十艘双桅横帆船的重点关照下,一座炮台已经被基本上打哑巴了。没有了火炮的炮台就丧失了自保能力,炮台上的护军和炮手们一声发喊,纷纷丢下炮位向邻近的两座炮台跑去。一座炮台的空间本来就有限,刹那间又涌进来将近一半的人,立刻在这两座炮台上,吵嚷、叫骂、喧嚣、推搡声不断。 在厦门与金门之间的大担岛附近海面上,停泊着更多的南粤军水师船只。大小规制不一的战船、运输船、甚至是伤兵船,众星捧月般的围绕在守汉的常胜号周围。 “好了!火候差不多了!打信号,让咱们的船只准备载着陆营出击!告诉前方的炮船,别打红了眼睛!伤到了自己人!” 随着守汉座舰上司号长手中摆动的信号旗,帆樯如林的水师船队闪开了一条道路,数十艘刚刚打造完成不久的快蟹船如同疾驰在水面上的利箭一般,朝着鼓浪屿方向飞驰而来。 这些快蟹船,便是在第一次与郑家在厦门作战之后打造而成! 快蟹船,船两侧有成排的桨橹,外形活似蜈蚣和螃蟹,船体通常漆成红黑两色,元明时期叫“蜈蚣船”,清代称“快蟹”,出没于珠江口外贸的黄金水道,抢掠过往船只财物。无风举桨,起风扬帆,必要时桨帆并用。大型“快蟹”每侧船桨有20多具,每具配两名壮汉,在水上行走如飞,利用奇快船速追赶“猎物”及逃避追缉。 快蟹原是珠三角海盗用的船,船身狭长,两舷各置桨数十支,摇动时如蟹脚伸张,故名。它速度奇快,装有枪炮,被官兵追缉时,能逃则逃,逃不掉便开炮拒捕,因而颇令官军头痛。清末珠江口河段上,海盗除使用它抢劫外,还用来走私、为鸦片船护航等活动,因此名噪一时。 如今这些海盗的最爱,被李华宇拿来用来对付海盗的祖师爷级别人物郑芝龙,“厦门之战,除了水师以外,更要靠陆营登陆,以我们手中的火铳、铳刺,将郑家军的胆子彻底刺破!” 李华宇手中提着一柄长刀,左手擎着军旗。打量着船舱之中那一个个脱去了盔甲和胖袄,露出了一身筋节虬起肌肉的高山族战士,这是他这年余来的成果之一。 这些士兵在梁宽等人的训练下,在台湾各地扫荡了数十座山地人的村社,将那些不听王化的部族夷为平地。 “大小姐!你看!” 在傲梅号上的阿吉,眼光锐利,一眼便看到了那数十艘快蟹船,特别是为首的一条船上,赫然插着李华宇的认旗,更是吓坏了她。 这个天竺来的小姑娘。也算是在宁远伯府中和李华梅、李华宇等人一起长大。在这座外人看来气象森严的府邸之中,出身低种姓的她,第一次被当做人来看待。一颗怀春的芳心,早就不知道在何时飘荡到了李大少帅身上去了。 “等有机会。我和阿娘说。让你去大弟弟房中服侍他好不好?”知道自己的亲兵头目的一点小心思。李华梅也是很乐意成全她。 如今,眼见的情郎却在炮子如雨之中亲自挥刀上阵,这如何得了? “混账!那个要他亲自上阵的!” 在三头虎号上。张小虎气得须眉倒竖,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小子们!大少帅都亲自上阵了,你们还等什么,给老子狠狠的打!打下了厦门,老子自己掏腰包请你们喝酒吃肉逛窑子!” 也许是被张小虎许下的重赏所刺激,也许是被李家大少帅亲自指挥船队猛扑鼓浪屿炮台的举动激励了士气,在厦门海面上所有的南粤军炮船瞬间炮弹密集了不少,人们疯了似得清理炮膛,装填药包,将沉重巨大的炮弹推进炮膛,然后拉动燧发机,点火击发。 而快蟹船上的水手和士兵们更是奋力摇动船桨,他们早已被告知,在炮火下停留的时间越短,他们生存下去的几率就越大,否则,就让家里的父母妻儿领你的抚恤金吧! 转眼之间,数十艘快蟹船便冲到了鼓浪屿方才那座被南粤军炮火打得哑巴了的炮台附近海面上,这座炮台,位于鼓浪屿最东处。在它的右翼是一片延展的沙滩。 “往沙滩上划!快!” 鼓浪屿岛上那两座炮台上的炮火开始向这个急速奔来的船队转移过来,不停的有水柱在船队之中飞起,人们耳中不断的听到有船被大炮击中后发出的龙骨断裂声,伤者落水呼救的惨叫声。 “开炮!掩护我们登陆!” 快蟹船上的火炮也开始向炮台上发射炮弹,虽然只是些六磅、八磅的小炮,但是也稍稍减轻了些炮台火力的压力。 船体猛地一震,船上的人们不由得东倒西歪一阵慌乱,却原来是船底冲上了鼓浪屿的沙滩,船只在沙滩上搁浅了。 “快!快上岸!冲上去!冲到炮火打不到的地方去,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刺刀滋味!”梁宽在自己指挥的快蟹船上连踢带打,将李华宇的近卫营士兵一个个轰到齐腰深的海水中。 “近卫营!前进!”梁宽挥动着李华宇近卫营的营旗,大声疾呼着多年前叶琪在突破灵江时喊出来的口号,引领着身后的数十名近卫营士兵快速的向滩头冲去。 无论任何时代,两栖作战都是复杂的作战形态,都是对指挥员指挥艺术水平的考验,对实施登陆的海陆军配合的检定,也充分表现出实施登陆作战的国家的综合国力,以及这支登陆军队的战术、技术、纪律水平高度。 两栖登陆战最要紧的就是争分夺秒的抢时间,要是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登陆,那就万事大吉。如果中途被敌人邀击,则有半渡而击的危险,假如登陆作战之初就被敌人识破,奇袭变成了强攻,进攻方的损失就必定惨烈。 而梁宽的所作所为,恰好符合了这个原则。 在他的带领下,数十条快蟹船上的带队军官们纷纷跳入齐腰深的海水中,挥动着旗帜和兵器,督促部队迅速向海滩冲去。 梁宽等人甫一登岸,双脚踏上鼓浪屿的沙滩后,不约而同的便做了同一个动作,将别在腰间的一双干爽的草鞋取下,套在赤脚上,稍稍整顿一下队形,沿着最东侧这个炮台继续向西面两座正在缓缓调整着炮口的炮台猛扑过去! 在这几十人身后,是越来越多的近卫营士兵,登上了沙滩之后换好草鞋,在各自队官的整顿下,跟着梁宽等人朝前猛扑而去。 已经毫无抵抗能力的东炮台上,几个郑军士兵将手中的兵器远远的丢到一旁,脱掉身上的棉甲号衣,胆战心惊的看着这千余人从海上猛扑而来。 “阿哥!你看!那些蛮子!” 一个年少的郑军士兵指着刚刚登上海岸的东番兵惊恐的叫着。 个个**着上身,背着刀枪火铳,身上满是刺青的东番兵,在这几个郑军士兵眼中不亚于修罗恶鬼一般。 这些人不像方才最先冲上海滩的梁宽部下那样,只是在海滩上略微脚步缓慢一下,换上干燥的草鞋便冲向西面两座炮台,而是花费了不少口舌功夫进行整队,这才跟在近卫营兵马的后面往西面两座炮台冲去。 不过,他们却依旧赤着脚在满是贝壳碎石的沙滩上狂奔如飞。(。。) 第四百零三章 鼓浪屿,白刃战! 几个被南粤军搜了身之后确定身上没有武器的郑军俘虏,如释重负的透过炮台的垛口,向西面望去。 西面,原本杂沓混乱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整齐一致,远远的传过来,低沉的脚步声仿佛敲打在这些没来得及逃到西炮台去的俘虏们心坎上。此时天高云清,视野良好,透过炮台上的垛口,只见无数的人,渐渐形成了十余个方队,成稀疏的队形,往西面慢步跑去。 队列前,撞进人们视野之中的便是一面巨大的日月旗,代表着铁和血的黑红两种颜色,如同两股火焰灼烧着人们的眼球。一个矮小粗壮的汉子高擎着这面旗帜,奋步疾奔在队列的最前面,巨大的旗面被海风吹拂着不断起伏翻滚。 这面军旗后面,便是一面面同样的大明日月旗和铁血十八星军旗,最为耀眼的,便是近卫营的旗帜,,旗帜下边,是一层一层的精悍甲兵,他们列着整齐的队伍行进,有着一股百战之师,血战余生的骄傲气质,这就是南粤军中各部的核心力量近卫营。 这种队形虽然看似稀疏,但是在带队军官的口令下,却可以瞬间变成密集的阵列,用手中的火铳和刺刀给对手造成巨大的杀伤,要知道,散乱的队形,冲击到相对严整的敌人阵地前,就是一面倒的被屠杀命运;更何况,眼前等待他们的是两座坚固的炮台。 要保持队列严整,地形是很大的关键。海滩上被潮汐冲刷的高低起伏坑坑洼洼。沟壑纵横。换做郑军,在这种地形地物条件下,是无论如何难以保持军阵严整的。 不过在南粤军的队列看来,这种地形似乎又不在话下,他们并不理会沙丘、碎石,水沟、丘壑,矮小的灌木,被潮水冲刷出的深沟。整齐的脚步声中,他们只管缓缓的向前跑去,队列看起来松散。然隐隐又不失严密。 便是紧随着近卫营队列后面的那三营东番兵。虽然队列动作远不如南粤军,然而比较起郑军的行军队列来也颇为齐整,此辈的队列中更弥漫着一层狂野蛮悍的杀气。 “疯子!” 在鼓浪屿的西炮台上,郑芝莞草草的用亲兵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脸。用望远镜盯着由远而近的这支军队。 如果是别人看到南粤军的这种接敌动作。少不得会认为李守汉或者是军中有人使用了傀儡术等类的妖术邪法来控制人的心智。才能让千百人在敌人的炮口之下如此步调一致的前行。但是郑军也是与南粤军接触交往多年,对于南粤军的训练方式作战手段算是颇为了解。 但是,即便是如此。对于南粤军的这种胆大妄为的举动,郑芝莞也不得不认为是疯狂至极。特别是在队伍的中军,他隐约看到了台湾卫指挥使的认旗。在细作的军情通报中,他记得这是李守汉长子李华宇的官职。 郑芝莞口中叫骂的同时,心中对这支军队又不得不佩服,只是如此一来,敌人侧面袭来,许多的重炮便无法使用了! 他猛地看向身前的八磅炮,这些火炮,原本只是作为炮台的辅助火力使用,不想今天便要派上大用场。为了保持火力,它们将分为三波,轮流不断炮击,大部分火炮,重点炮击南粤军的中军。 炮台上的炮手、士兵们都被紧急调到那些六磅、八磅炮的周围,帮助炮手将原本正对着海面的火炮将炮口斜斜的调整过来,指向东面。指向正在缓缓移动而来的那股队伍。 这些火炮大多早已装填好弹药,大群的炮手,手持矩度、铳规器械,紧张地进行最后的核算调整,南粤军的气势令他们手心之中不由得满是汗水,额头鬓角被细密的汗珠布满。 终于,看南粤军队列前那面巨大的旗帜越过了几处不显眼的沙丘,标志着他们已经进入了八磅炮的射程之内,郑芝莞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抢步上前,夺过一个炮兵手中的火绳杆,用撕裂般的声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目标距离,五百三十步,第一轮火炮,开炮!” 他点燃面前火炮的引线,立时嘶嘶的火花冒起。 “开炮!” 重复口令声中,大队的郑军炮手陷入了癫狂状态,他们都看到了李华宇的那面认旗,他们和郑芝莞一样疯狂叫囔。只要能够一炮击毙或者击伤李家的大少爷,这场仗咱们就赢了!身家性命就保住了! 连珠霹雳般的炮声大作,炮弹出膛时特有的尖利呼啸声响起,炮台上大股白烟腾起,郑家军的六磅炮、八磅炮,大佛郎机等数十门大小口径火炮,依次向东面喷出猛烈的火焰。 李华宇的成名战,鼓浪屿炮台攻坚战,这个令无数人不论是赞还是毁,对他的印象都极为深刻,告诫部下务必要离这个李家大少爷远点的战役,就此打响。 令人心寒的呼啸声由远而近,轰的一声巨响,一枚八磅炮的炮弹,重重轰打在军旗右前方数十步远的沙滩上,将海滩上的沙子、碎石、贝壳激扬的满天都是,撒的人们一头一脸,但是,那枚炮弹却因为沙滩的缘故没有形成跳跃起来的二次杀伤。 被亲兵死死护卫的李华宇稍稍的松了一口气,海滩上,炮弹无法弹跳杀伤,这种地形,对己方还是有利的,再听身旁,兄弟们隐隐的舒气声一样传来。 火炮呼啸声不断,越来越多的郑军炮弹袭来,好在对于正在行进间的南粤军来说,他们的精确度不足,不是靠前,就是靠后。而且由于地处海滩之上,炮弹落地之后陷入细软的沙子之中,难以形成弹跳跳跃或者因为滚动距离不大,无法造成巨大杀伤。 一发炮弹狠狠砸在李华宇身前数步距离,大地似乎颤动几下,将华宇身边的几个亲兵砸得血肉模糊,被鲜血碎肉染得通红的泥沙,将华宇漂亮精致的衣甲染得血红,侧眼望去,一个深深的洞坑,出现在南粤军的队列旁。 “不要停留!受伤挂彩的兄弟,到一旁去!让开通路。队伍快速通过! 郑芝莞有点兴奋的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传下命令:“所有火炮,不要再正面轰击了,尽量侧面轰击南粤军的队伍!!” “开炮!” “开炮!” “开炮!” 炮手们阵阵疯狂的咆哮声中,炮台上六磅炮和八磅炮、大佛郎机等火炮一轮一轮的发射。西炮台和中炮台上被浓密的烟雾笼罩。 第一轮射击的郑军炮手们。则拼命将大炮推回原位。使用度板再次紧张核算距离,更有炮手拼命清膛,填上弹药。 因为分为三轮发射。他们的炮管,有更多时间散热。因为主场防御作战,他们早已将附近的地形烂熟于心,更利用一些地形做出了不引人注意的标记,郑军炮手便依托这些,更加从容的对来袭的李华宇部队进行猛烈炮火急袭! 炮声隆隆,沉重的实心铁球在空中划出长长弧线,以密集的侧射火力向越来越近的南粤军步兵狠狠的砸去。 近卫营队列中,东番兵队列中,血肉不断的和沙子一道被巨大的冲击力抛送到半空中,不时的有伤兵被左近的战友连拉带拖的从队列中送出,躺倒在路旁,等候着后续部队的救援。甚至东番兵队列之中,一个营官的认旗都被炮弹劈倒在地,虽然转瞬间便又树立了起来,但是那一营东番兵的队列已经有些散乱,想来是营官已经阵亡。 郑芝莞脸上露出狞笑:“以步阵逼来?这下舒服了吧!” 鼓浪屿的西炮台和中炮台上上炮击不停,一波一波炮弹呼啸过来。 “瞄准这两座炮台!全舰开炮!” 匆匆赶到鼓浪屿海面上的傲梅号,顾不得海面上还有大批的快蟹船正在迅速的往返就运输物资和伤兵,在李华梅的挥斥下,以不惜将火炮打得报废的发射密度,朝着西炮台和中炮台上倾泻着炮弹。 “我大弟弟要是有事,就算是杀了你们的头,也难消父帅心头怒火!” “谁死都可以,大少帅绝对不能有事!” 鼓浪屿剩余的两座郑军炮台,刹那间吸引了多达二百余门二十四磅炮以上的火炮,轮番不停的向这两座炮台猛轰。一侧船舷的炮甲板打完齐射,便迅速调转船身,将另一侧的火炮对着炮台猛轰。炮筒打得发热了,便将一桶清水浇上去降温,只要能够发射炮弹,就算是给火炮带来再多的损耗也在所不惜了! 在舰队与炮台展开激烈对射,为李华宇的冲击部队提供火力支援的时候,南粤军的两个卫生营被快蟹船运载到了临时草草用被火炮击中的残破船只搭建而成的栈桥上。 无数的民夫扛着竹制担架,在医生和护理的带领下冲上滩头。 这些民夫大多是在南中招募的土人和倭人劳工,除了正常的工钱之外,更有一项优惠政策。 “凡是参加此次火线救护的,可以充抵一年的劳动期,提前一年获得户帖。如果在火线上救护下伤兵彩号,还可以一人抵一年!” 这样的诱惑,在那些在山林矿井中苦苦挣扎的倭人和土人劳工看来,无比优厚。有危险又怎么的?在数十里深的井下挖煤采矿就好了?还不是四块石头夹一块肉? 不过,登上滩头之后,战况之惨烈,触目所及到处都是残肢碎肉的情景,看得那些民夫个个胆战心寒,前方不时有伤员抬下,个个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要不就是被打得四分五裂,真是太吓人了。有的民夫顾不得救护伤员,而是扶住竹制担架开始大声呕吐起来。 几个背着绣有菩萨画像的竹编救护箱的郎中过来照着这几个民夫的身体便是几脚,“呆在那里做什么?快点!” 几个被踢打的民夫唯唯诺诺的点头“嗨依”了一声,扛着竹担架跟着这群郎中向前冲去。这些郎中。全部享受军官薪饷待遇,并且按照各自的资历水平拉开层次,虽然他们不会直接上战场,但是整个南粤军全军上下,对此都毫无怨言。因为无论是谁,都会有生病受伤的时候,而这些郎中就是将士们的救护神。 他们的救护箱内,装满了各种药品器械,小刀、剪刀,止血粉。刀伤药。金疮药,烧酒,棉花纱布绷带等物一应俱全。 此时的南粤军,战地救护、野战医院、外伤治疗手段。可以说在整个文明世界都是第一位的。要知道。欧洲就算到了拿破仑时代。外科手术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止血,还是要用烧红的烙铁来帮忙。在烙铁与小刀下。外科手术死亡率也超过八成。特别医治外伤,此时是使用沸滚的油,倒入伤口中,这到底是在谋杀还是在救人?而且你能够想象到,医生和理发师这两个职业可以一人兼任吗? 在兀自冒着青烟的东炮台空地上,大量的卫生帐篷搭建起来,用于手术准备的开水也在铁锅中开始翻滚,民夫们奔跑往来于中炮台与东炮台之间,将一个个伤员抬到卫生营中进行诊治手术。 而在炮台之上,数百人奋力移动着被郑军炮队丢弃的火炮,将炮口对准了中炮台,“娘的!拿老子们造的炮来打老子,老子们就用你们的大炮来教教你们!” 在友军陆海两个方向炮火的支援掩护下,猛扑中炮台和西炮台的李华宇所部四个营的部队顿时压力大减!李华宇见炮台上飞过的炮弹少了许多,便督促部队迅速加快脚步,只要冲到了炮台下,郑军的火炮便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了! 部队一声发喊,向着不断喷烟突火,发射炮弹的两座炮台猛扑过去,转眼间便冲到了距离炮台不过一百步的一片空地上。 到了这个距离,炮台上的郑军士兵傻了眼! 因为南粤军冲的太狠,距离炮台实在太近了!他们架设在炮台胸墙上用来做辅助防御的三磅炮,不论如何调低射度,炮弹还是远远的从前锋前波的明军头上飞过,落到南粤军队形的后方。 借着这宝贵的时间,李华宇命令部队稍事休息,整理一下装备,人员损失比较大的建制单位同友邻单位汇合到一起。 他自己则是召集了四个营的营官仔细端详着不远处这两座炮台。 距离炮台大约四五十步的位置上,用土堆砌起了一道土墙,算是在炮台的外围修建了一道防御工事,土墙的后面,隐约传来一阵阵的人喊牛吼声,那是郑军正在试图将八磅炮移动到土墙上,作为居高临下的火力来轰击这支已经登堂入室的不速之客。 此时两座炮台上的壕墙,虽然号称坚固,但是在陆海两个方向的炮火不惜血本的猛轰之下,业已经多处倒塌。 虽然郑芝莞不停的督促军中辅兵杂役用麻袋竹筐装满泥土砂石拼命修复,但在南粤军炮火下,也是收效甚微。不过,土墙前面的壕沟、壕沟后面的陷阱,炮台前面的二道壕沟,壕沟后的矮墙拒马、木桩绳索却是整体完好无损。 “大人!我们必须要先冲上去,占据这段土墙,否则郑家的火炮拖将上来,我们这一路上的伤亡就白费了!” 听到土墙后面那声嘶力竭的人喊牛吼声,见到土墙后方时隐时现的郑军兵马,梁宽焦急的向李华宇建议。 “好!你们各自回去准备,待我营中排铳响起,全军猛扑!” 华宇也看得很清楚,正对着自己列队处不远,正是一处郑军的炮台出入口。寨门前,挖有一道深深的壕沟,拉有厚重的吊桥。不过,吊桥被往来密集的炮火打得半边桥面悬在空中,半边桥板落在壕沟上。右边不远处,却是一处被炮火轰击的坍塌了半边的胸墙,看那情形,似乎刚刚被一枚臼炮炮弹光顾过。 “一会,我们便从这里冲进炮台去!” 李华宇朝着身旁的几个营官指点着那处缺口。 短暂而又急促的两声排铳响起,这千余人的队伍齐声呐喊,“杀!”如同火山岩浆爆发一般直扑眼前的这段土墙。 土墙背后,正在奋力攀爬的四门八磅炮,登时被这些已经红了眼的兵士迎头撞了下去,那些满身刺青的东番兵,更是露出白乎乎的牙齿,挥动着手中的绝户刀凶猛拼杀,口中用部族语言大声嘶吼着,“姆嘎亚!”如果要是能够听得懂的话,那吼声就是,“猎头!” 被几十个近卫士兵牢牢护卫在原地的李华宇,看得清楚,这些东番兵虽然不像近卫营兵士那样坚韧,那样军纪森严,但是作为初次面临如此惨烈战斗的新部队,有这样的表现已经是足以令李华宇欣慰了。毕竟这支兵练成后,只是用来扫荡那些不听招呼的山地人,面对如此残酷激烈的战斗,这还是第一次。 在这炮弹如雨,血肉横飞,转身便是生与死的战场上,能够做到不惊不散,已经够了。(。。) ps:  那啥,还有几十个小时八月份月票就失效了,大家还是投出来吧! 第四百零四章 鼓浪屿,白刃战!(下) “射击!” 近卫营的士兵自然不会像东番兵的那些高山族士兵那样,乱糟糟的扑上去猎头,在队列中间的各个队官,斜斜的挥动着手中的绝户刀,向着正前方已经出现崩溃迹象的郑军数百人炮队指去。 处于该处寨门防线的新军把总,大声吼叫一声,手中的战刀斜指。 在土墙的顶上和正斜面上,数百名近卫营的士兵齐齐列队,火铳手们以南粤军惯常的列队开火战术排列成了四层,每一层近百杆精良的火铳,爆发出猛烈的火焰。爆响声中。众多的铳口处。向不远处已经慌乱不堪的郑军炮手和护卫部队们,喷射出大股大股的硝烟。 登时,在本来就在疯狂叫嚣慌张的郑军炮队中,随着火铳声响起,有十数个中弹翻滚在地,不说那些在土墙反斜面上正在奋力牵引着炮车向上移动的护卫官兵首当其冲,便是那些躲在火炮后面的炮手们,也是身上激射出股股血雾,踉跄向山下摔倒下来。 他们队伍中的那四门火炮,顿时失去了向上的助力,转而向土墙坡下倾滑翻滚而去。方才还是他们赖以自保,信心十足的八磅炮,顿时成了助纣为虐的催命阎王,几个炮手惨叫着被急速下滑的炮车冲撞的骨断筋折,口吐鲜血。 仅仅几个呼吸之后,又是令人恐怖的排铳声音在耳边炸响,本来就已经慌乱异常的郑军队伍中,更多人中弹摔倒在地。 将开采铜矿、冶炼精铜、“铸造”通宝过程中的副产品铜绿进行加热后。这种化学名为氢氧化铜的矿物质便会分解成为水和氧化铜,将氧化铜这种催化剂作为添加剂加入到本来就已经精心制造的火药中制成子药,在数十步内可以击破身披重甲、手持铁制盾牌的清军白甲兵,在这个距离上用了来对付这些大多只是身披棉甲的郑军炮手,再加上居高临下之势,顿时威力倍增。 排铳声音一波接一波,随着南粤军的进攻步伐缓步推进,短短的半分钟之内在郑军队列当中已经有数十人中弹翻倒,铳声和中枪之后的惨叫声在郑军队伍不断响起。 为了保证射速,这些近卫营的火铳手们。没有进行排队轮进射击。而是使用大明神机营早就使用的十分纯熟的火铳传递战术。以站立在第一列的火铳兵进行抵近射击。身后三排火铳手,则是轮流将手中装有子药的火铳传递到前排射手手中,随后接过打空的鸟铳,紧急装填起弹药来。 而位列于第一排的火铳兵们。则是不须考虑后顾之忧。只管不加思索凝神屏息的瞄准不远处的郑军士兵扣动板机。 龙头落下。转眼便是一声轰响,火门一蓬火光冒起,随后铳口喷出大色硝烟浓烟。只是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便是一个郑军士兵棉甲上被火铳击破了好几个大洞,几股血雾在头上身上暴然腾起,却是有好几个火铳兵,都将火铳瞄准了这个倒霉的士兵。 这短短的半分钟内,南粤军的三轮排铳,已经将郑军这支小部队的抵抗意志彻底摧毁。那些手中擎着刀枪的郑军护卫士兵,几乎被火铳兵们重点照顾的全数倒地不起。 整个阵地,突然安静下来,不论攻守双方,只余彼此粗重的喘息声。 “上刺刀!杀!” 梁宽的一声暴喝,打断了这刹那间的平静。 近卫营居中,三营东番兵中的两个营在左右两翼,如同潮水一般向这支残余人数不多的郑军席卷而去。 “逃啊!” 不知道是谁在队伍中最先丧魂落魄的喊了这一声,百余名郑军士兵丢下遍地的死伤袍泽,转身向炮台逃去! 海滩上,几个炮队的大队人马正在奋力抬着八磅炮和十二磅炮徒涉着齐腰深的海水向滩头阵地奋力行去。队伍中,不时的有军官在激励着士兵们:“连大少帅都亲自挥刀上阵了,咱们都是拿着大帅军饷养家活口的,这个时候不卖命,还有良心啊?!快!” “上啊!” 郑家炮队的两翼,更多的南粤军士兵蜂拥而上,如狂飙野火般在海滩上涌动。 “娘的!大少帅这次可是把主公和大小姐惹恼了!大小姐放出话来,哪个见到大少帅,先替主公抽他正反二十八个耳刮子!” 第三镇的标统鲁云胜,挥动着手中的指挥旗催促着部队奋力跟进,将李华宇打开的登陆场扩得更大。 “大少帅这次给全军做了一个好表率,为全军建立了这般大功,为啥还要抽他的耳光?” 站在鲁云胜身旁的一个彝族亲兵,惶惑不解。 “去!不知道什么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知道什么叫佛身不入虎牢?早就叫你多读些书,你可倒好!认识了五百字能够给家里写信就不知道把书本丢到哪里去了!” 口中教训着那亲兵,脚下鲁云胜丝毫不曾慢下半步,一路跋涉登上海滩。在他身后,三营兵士拖曳着大炮和各类物资如蚁附膻般自海上来。 一营兵士拖曳着小舟竹筏等物,手中各执刀斧锤锯等物,不停的在海滩与那些快蟹船之间修建着简易码头,令人员和火炮等笨重物资能够快速上岸作战。 而在东炮台上,原本用来对付海面上敌军的二十四磅大炮,被炮手们利用可以左右移动的炮车,将炮车的斜角移动到最大,令炮口可以勉强指向西炮台和中炮台。 “开炮!” 赖南粤军军工生产的标准化,这些大炮在有经验的熟练炮手手中立刻变成了南粤军的克敌利器,几枚二十四磅的炮台迅速出膛直奔中炮台而去。 此刻,大批的南粤军在李华宇的指挥之下。已经扑上土墙墙头,自左右两路夹击,居高临下向下压了过去,将那百余人的残兵只逼向炮台外的壕沟。 “开炮!” 郑芝莞挥刀将一名两股战战转身欲逃的军官劈死,顾不得抹拭去身上脸上的血污,脸色狰狞可怖,挥舞着刀刃上尚在滴血的长刀,威逼着炮台上的炮手。 “向土墙、向壕沟给老子开炮!把南军给老子压下去!” “大人!沟外还有咱们自己的弟兄,要是开炮,会伤到他们的!” “顾不得了!大不了回头老子给他们做一场水陆道场。打十天罗天大醮!” 炮台上。六七门残存的大佛朗机、六磅炮纷纷向土墙和炮台的外壕乱打一通。 这一来,李华宇的冲锋部队便倒了大霉。 本来打算一路衔尾追击,追杀着那些败兵直冲进炮台去,但是。却不想炮台上密如雨点般的炮子在密集的队形中砸下。 眨眼睛。被沉重的炮弹激起的烟雾便笼罩了冲锋队形。十几个被炮弹劈中的士兵哼也不曾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一个兵士正端着火铳向前猛冲,眼角余光中瞥见一枚炮弹向自己袭来,下意识的举起手中火铳去格挡。猛的一撞之下,顿觉手臂一震。之后,低头望去,却骇然发现,自己的一支手臂不知往何处去了,残余的一只手也被震得鲜血淋漓。惊骇之余,不由得他发出阵阵如野兽受伤般的嘶嚎声。 突如其来的炮火,将溃逃的郑军和追击的南粤军都打得措不及防,顿时队伍中肢体和血肉飞舞,叫骂共哀嚎一片。 近卫营倒也罢了,这些兵士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口中呼喊不止,“快,冲过去,莫要停留!” “冲上去!冲到他大炮打不到的地方去!” 正面的近卫营虽然被郑家炮火重点照顾,但是只是进攻队形略一顿挫,转瞬间便恢复了正常,只管继续猛扑外壕,几个步伐快的士兵,已经超过了郑家败兵,冲到了外壕边沿上,用手中刺刀将摆放在外壕沟沿上的拒马推倒到壕沟之中。 但是,在两翼的东番兵却有些不太令人满意。 第一枚炮弹落到他们队伍之中后,便有士兵惨叫惊呼起来。 随之不时有炮弹落到人群之中,炸起一团团夹杂着血肉碎块的烟雾尘土,东番兵方才那嚣张不可一世的气焰顿时一落千丈。 当一枚炮弹落下,将一个赤背赤足的东番兵击中,把他的身体劈为两截,上半身被气浪抛掷到半空中,给附近的几个人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血雨之后,这个东番兵的肢体碎肉飘落在众人的头上、脸上。一望过去,众人皆有鬼魅之状。 被炮弹炸到半空之中的上半截身体便落在队伍中间,那东番兵却尚未断气,犹自在口中呜咽呻吟不止,一时也听不清他口中说些什么。 “啊!”这一幕,随着继续有炮弹落到东番兵队伍之中,在这些高山族士兵心中蕴藏的恐惧心理被无限的放大出来,使他们的承受能力到达了极限,立刻有人崩溃了。 “逃啊!” 不知道是哪个士兵最先喊出这个众人心头萦绕的词汇,立刻有数十人响应,转身便朝着来路上发足狂奔而去。 “临阵溃逃者,死!” 行不数步,眼前刀光一闪,逃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东番兵被人手起刀落,将头颅砍下。几声火铳响起,更有三五个东番兵被打翻在地。 溃逃的东番兵定睛望去,李华宇白皙的脸庞上,被那两个脖腔之中兀自向外狂喷热血的逃兵染得血红,整个人身上、甲胄上、战袍上满是鲜血,头盔不知何时丢到了一旁,头顶上的发髻、金簪被一枚掠过的霰弹炮子擦断,往日打理的一丝不苟的一头黑发,披散在头上肩头,这个造型,便如修罗魔王一般。 “退回去!冲上去!” 李华宇身旁的近卫营队官挥动着手中的长矛,将被斩首的逃兵头颅挑起,“这就是榜样!不想自己死了之后还要连累族人的,就往前冲!” “东番兵听了!凡先登者,赏银元十块!上好花布二匹。精盐二十斤!斩首敌军者,赏精盐五斤!” 一面是逃跑之后身死族灭,一面是向前拼死作战,还有诱人的重赏等着自己。就算是尚未完全开化的山地人,也会权衡利害。 “跟着我的旗号!杀!” 李华宇也打得泼了胆,一把从身旁掌旗兵手中抢过自己的认旗,一手挥刀一手擎旗,呼喝猛冲、 随着他的步伐,数百名东番兵渐渐的在他身后汇聚,转眼间超过了他。 那边。近卫营的兵士已经冲过了外壕。冲到了炮台城墙下,与城头的郑军用火铳展开对射。炮台上,不断有郑军被火铳打倒,惨呼着从城头落下。城下。也不停的有南粤军士兵被城头丢下的火药包烧伤、炸死。 “不要停!冲上去!” 队伍中不停有各级军官督导约束部下。一面以排铳向炮台轰击。一面组织部队向炮台城墙扑去。队列中,十几个士兵奋力拖曳着一具残缺不全的拒马,上面的尖利锋刺已经被炮火和刀枪摧毁的所剩无几。正好拿了来做登上炮台缺口的梯子。 炮台不像城池,所预备的守御工具、武器远没有城池齐全。只是将所储备的火药或是混着柴草,或是装在大小陶瓷器具中不断的丢下,希望能够利用这些来阻止延迟南粤军的攻势。一时间,在城墙下形成一道火障,夹杂着不停响起的爆炸声,不少南粤军士兵在这火障之中被烧死烧伤。从空中看下去,整个鼓浪屿似乎都被火光与烟雾笼罩,有如烈火焚城。一股股的烟雾被强劲的海风从鼓浪屿一直吹拂到厦门岛上,往日潮湿中带着几分腥咸味道的海风,今天却夹着刺鼻的硝石硫磺味道,似乎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 在日光岩上的郑芝龙举目望去,西边的海面上似乎是铺满了整个海面的南粤军船只,那些帆桨并用的快船正在不停的将兵马火炮源源不断的运到鼓浪屿上,而在这些快蟹船外围更是不停的向岛上两座炮台倾泻炮弹的双桅横帆船。 而在厦门岛西面,张小虎那标志性的黄金三头虎,正在炮火硝烟之中奋力突进西水道,不断的利用自己的火炮优势,将船舷两侧的数十门重炮炮弹向沿途的郑军炮兵阵地发射过去。 而在西水道外,更有一面傲然屹立在风雪中盛开的梅花旗,在硝烟和火光中,被炮弹飞过的气流和猎猎的海风吹动。在傲梅号左近,大约两三里范围内,海面上排列着一条条的快蟹运兵船,数十条船上怕不是运载着近万人的兵马。这些兵马紧随着三头虎号和傲梅号行动,目的和作用便是西水道,也就是厦门内港的沿途炮台,炮舰将炮台打哑巴了,这些兵马扑上去占据炮台,复活炮台上的火炮。只不过,是将炮口掉转而已。将郑芝龙的兵马船只牢牢的封锁在厦门港内,使其不能够出动增援鼓浪屿等处的军队,并且将其完全封锁在厦门岛上! 而这一目的,首要着眼之处便是鼓浪屿! 此时的中炮台上下,已经是伤亡枕籍。 攻守双方便在距离不到数十步,恰好是各自手中火铳最佳射程之内,向对方发射着弹丸,给对手造成重大杀伤。 “砰砰砰砰!”一阵的火铳声响起,一片一闪而过的火光后,数十个手中刀斧赤背冲在前面的东番兵被巨大的冲击力向后推了一下,斜斜的将身躯摔倒在被鲜血浸湿的土地上,一道道血箭在他们的身上迸出。 一片春雷般的炸响仿佛从天际滚过,在外壕沟沿上又腾起大片大片的烟雾,华宇这次发了狠,集中了数百名火铳兵对缺口处防御的郑军实行不间断的火力压制,铺天盖地的弹丸如雨点从沟沿上向炮台缺口那里激射过去。 “快!把那几门大炮给老子拖过来!” 华宇声嘶力竭的督促部下,将刚刚在土墙一侧缴获的那四门火炮拖曳到位,他打算用这四门八磅炮给城头上的守军一记狠辣的尝尝。 “换霰弹!” “瞄准城头人多密集的地方开火!” “换霰弹!瞄准城下人最多的地方给我狠狠的打!” 城头上下的指挥官几乎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中炮台上的郑芝莞,此时也是苦苦支撑。从李华宇督率所部扑到土墙处时开始,他已经连续挥刀斩了七颗人头,将这七颗人头用绳索穿起,悬挂在炮台中央,令手下士兵看见,这就是临阵退缩的榜样! “好好打!顶住了就有办法!大帅一定会派人从厦门岛过来增援我们的!” “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炮台上一门六磅炮喷出浓厚的白色烟雾,五斤多重的实心炮弹咆哮出膛。它的目标,直奔正在朝着城头上猛烈开火的南粤军火铳兵。 几十步的距离上,火铳都是最佳射程,火炮的威力可想而知。 “妈祖娘娘保佑,若是能够一炮击毙李家小儿,弟子定当重修庙宇再塑金身,从此吃斋念佛修桥补路!” 望着那枚炮弹的去向,还有不远处李华宇的认旗,郑芝莞不由得暗自在心中祝祷。(。。) 第四百零五章 一触即溃 那炮弹去势凶猛,直奔外壕边,南粤军兵士最为密集之处而去。所到之处,劈啪声不断,肢体飞扬,碎肉残肢,血雾升腾,不知这一枚炮弹断送了多少南粤军兵士的性命和肢体,炮弹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不过,在郑芝莞心目之中,这样的士兵和军官,便是打死了一百个,也未必有打死李华宇一个来得紧要! 那炮弹继续恶狠狠的在南粤军队伍中往来冲突,或是洞穿兵士胸腹,或是弹跳起来砸在他们头上,或是贴地滚动,将队伍之中打得人腿四下里乱飞。 “不得慌乱!” “有乱动、后退者全队皆斩!” 看着身旁部队中兵士们被如此抵近射击的炮火打得一阵阵的恐慌波动,特别是那些东番兵,又一次出现了溃散的苗头,李华宇知道,这支兵到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时候,是否能够成为一支真正的精锐便在这个时刻能否坚持下来了。顾不得炮弹乱飞,挺身在队伍之中怒声大吼。 一旁的梁宽记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大少帅立在这里,身旁时数十个亲兵护卫,身前又是自家的官职认旗,这不是将自己暴露在炮口下是什么?岂不是告诉对方,这里有我军重要人物在此? 南粤军成军以来,南征北战,最仗两件利器。一是士卒不论面对何等强敌,都敢于挺身肉搏之勇气,二来便是仰仗炮力。多年用兵,让军官们对火炮的威力颇为了解。在大炮射程之内。没有地方是安全的。不论最低贱的小兵还是一军统帅、将领,都有可能呼吸间被火炮击中夺去生命。 特别是李华宇为了激励士气,将自己和认旗一起暴露在敌军的炮火射程之内,这大旗挺在这边,便是给郑军树立了最好的靶子,会招来越来越多的郑军火炮向认旗的位置上轰击。 不过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便是再危险,梁宽也不敢上前将李华宇的认旗撤去,此时军队作战,中军大旗是最重要的。大旗若倒。代表指挥体系崩溃。对军心士气的影响难以言说。若是冒然上前将华宇的认旗撤了下来,只怕炮台上会立刻高呼,打死了李华宇了,可能这场仗形势登时便要逆转。 眨眼间。又是一颗五斤多重实心铁球带着十几个小弹咆哮袭来。噼啪骨折中。李华宇身前一甲近卫营火铳兵被砸得血雾飞扬。断臂残肢射起,眼看着这一甲兵算得上是伤亡损失殆尽。 那颗实心铁球弹跳了一下,恶狠狠朝着在土墙脚下伫立的李华宇和他的帅旗猛冲过来。嘭的一声闷响,却是华宇的一名亲兵猛扑过去,舍身挡在华宇身前,硬生生的替华宇挨了这一炮,他的身子立时腾起一团血雾,待血雾散去,众人却找寻不到他的身躯所在,只在地上找到了他的八瓣帽儿铁尖盔。 两枚小弹将李华宇的掌旗兵打得血肉横飞,当即倒地。一枚炮子正中胸腹,将身体上打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内中盘居的内脏肠子缓缓而出,腥红的血肉飞扬在空中。而另一枚炮子则是正中他的左腿,将整条大腿打断,血液像喷泉一样涌出来,断肢血肉,血雾弥漫,在这到处是死伤的杀戮战场上丝毫不足为奇。 但是,他的倒地不起,带的李华宇的认旗也随之倾颓。 “李华宇死了!” “李华宇死了!” 见到李华宇的认旗向一侧倾倒,不由得在炮台上的郑芝莞大喜过望。他指使手下士兵大肆叫嚣,宣传自家炮火击毙了南粤军的大少帅李华宇,将其帅旗击倒。 一刹那间,整个中炮台成了风暴眼,陷入了似乎永恒的平静之中。倒是从各处向这里疾驰而来的南粤军部队为之大哗! “什么大少帅死了?!” “娘的!这群家伙居然杀了大少帅?!给老子冲上去!老子要让他们全军给大少帅抵命!”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多年来南粤军上下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立于明朝之外的体系,如果不是为了一个合法的身份,南粤军这些军官将领各级官员压根不会将朱由检同学放在眼里。 他们眼里只认识李守汉一人。 可是今天主公的长子率先领军突击,不幸被炮火击中身亡,这如何得了?且不说如何面对战后李守汉的雷霆之怒,便是从感情上也不好原谅自己。 各路部队长官心中大多如此想法,当下各自挥斥部队奋力朝着这两座残余炮台狂奔过来,一来要稳住战局,二来要将李华宇的尸体抢回来! 李华宇的帅旗随着掌旗兵的倒地向一侧歪了过去,眼看便要落地,斜刺里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抢住! “老子还没死呢!” 李华宇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肉碎末,朝着城头怒吼一声。挥动着手中认旗,“儿郎们,开炮!” 见李华宇平安无事,被周遭的十几个亲兵护卫的密不透风,立刻全军皆安。 炮手们迅速的将四门火炮调整好射击角度,将炮口对准城头守军炮火最密集的所在,“让你尝尝咱们的炮弹!” 狂风暴雨般的炮子密集的扑向炮台上各个炮位,两军相距火炮最远处不过百余步的距离,这个距离上,使南粤军炮兵们的命中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且郑家军火炮刚刚发射完毕,一群炮手正在那里紧张的为火炮清理炮膛,准备再次发射。 “干伊娘诶!要是炮司考试的时候这样简单,老子的打靶成绩肯定能够全优!”一个炮长怒视着火炮向炮台上的人们扑去,脑海之中猛的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带着特有的尖锐呼啸声,五斤重炮弹带着数十颗霰弹一颗颗在炮台上四处乱飞弹跳起落滚动。所到之处。断肢血肉横飞,侥幸不死的郑军炮兵不由得脸色惨白到处乱窜。 四门火炮打了一个齐射后,众人凝神观看城头情形。在这场金属弹雨之后,城头上火炮周围再无一个能够站立起来的郑军炮手,或是倒卧在地,或是伏倒在炮身炮架上,任由体内的热血将火炮染得猩红。 “主公洪福齐天!大少帅神灵庇佑!” “主公洪福齐天!大少帅神灵庇佑!” 在梁宽的军令下,李华宇周围的人齐声呐喊,将李华宇安然无恙的消息迅速传播到战场四周,以安定军心。 李华宇平安无事。这顿时令军心士气又一次涨到一个新高度。炮弹在大少帅面前都要绕着走,这说明什么?! “再打一轮,步兵准备登城!跟着老子的旗子上!”李华宇完全被炮火硝烟洗去了世家贵胄公子的风度,嘴里和张小虎等老家伙一样。自称起老子来。 四门八磅炮再次一齐开炮。完美地阐述了什么叫弹雨。什么叫快速与准确的完美结合,什么才是经典炮击。 原本是大炮齐射,被这些精熟技艺的炮手们打出了火铳徐进射击的效果! 或许城头上郑军熟练的炮手在两分钟可以发射一次炮弹。但是城下的这些南粤军不炮手,却把八磅炮打出了佛郎机的水平,几乎在一分钟内就可以发射一次! 他们开炮,清理炮膛、装填、又开炮,火炮在他们手中被操弄的又准又狠。完美的火炮操持,看得城上的郑军官兵大开眼界,原来火炮还可以这样打。 不过,这是他们最后的一丝意识了。 “砰!砰砰!砰!” 一阵紧密如同爆豆般的火铳声在城头响起,在炮台下,大片白色的烟雾在半空中升起,迅速在空中凝结。只见炮台上本已慌乱成一团的郑军兵士又有数十人倒下,他们身上被弹丸击穿,喷射出一道道血箭,整个人踉跄向后摔倒出去。 “杀!” 城下的南粤军乘着城头上混乱之机,发出阵阵呐喊声,数百人的东番兵在各自队官、甲长的带领下,顺着被炮弹打得千疮百孔的炮台城墙攀援而上。 见城墙上口中衔着刀,双睛赤红的东番兵,不由得郑芝莞苶呆呆的阵阵发愣。 “大人!这里守不住了!快走!标下在后面藏了一条小船,您快些去厦门向大帅求救兵!” 一个把总猛地推了郑芝莞一把,这才令他清醒过来。 对!我要去向大帅求救兵! 顾不得多说,郑芝莞立刻带着几个心腹亲兵随着那把总直奔海边隐秘处上了小船逃往厦门岛。 “当官的逃了!” “把我们丢下了!” “谱尼阿姆!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虽然炮台上此时一片混乱,但是郑芝莞的行动却落在了郑军士兵的眼中,顿时,炮台上惊呼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士兵们已经没有了将正在攀上城头的南粤军那些东番兵反击下去的勇气,他们只想着如何能够保全性命,如何逃走。 “都逃了!咱们也快点逃吧!” “杀来了!那些蛮子杀来了!” 一个郑军士兵刚刚发出一声惊呼,便被率先跳上城头的一个东番兵挥起长刀斜肩带背斩为两截! 炮台上,登时愈发的慌乱起来。 “跪地弃械者,视为投降!” “降者免死!” 队官们制止住了手下那些高山族士兵兴致勃勃的杀戮行为,示意他们可以把手中刀枪对准那些还在试图抵抗或者逃跑的士兵,不得杀戮已经跪地投降者。 当鲁云胜等人的部队冲到中炮台时,这里已经基本结束了战斗,只是在个别角落里还传来阵阵刀枪抨击和火铳轰鸣射击声,那是南粤军士兵们在炮台各处搜剿残敌时发出的声音。 炮台外面,从城墙到外壕之间的短短数十步距离上,尽是一堆堆的肉泥零件,各样残肢断臂也不少,散乱的大肠小肠更是应有尽有。散落的刀枪,盔甲。炮车的破车轮,沾满了血肉的炮弹,到处都是。触目所及到处都是尸体,层层叠叠,特别在外壕沟沿边上,更是一层连着一层。 满地是鲜血,一滩滩的暗红色血迹,同泥土砂石混合在一处,踩上去令人有不胜腻滑之感。这些鲜血都是从攻守双方伤者及死者尸体上流出的,无声的流进了大地之中。 海风将伴随着硝烟味道和一股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向四方吹散。随风飘来的还有一阵阵绝望的呻吟及哭泣声。炮台上下许多被炮子击中打断了手脚。打得骨断筋折,或是被密集的火铳排铳齐射打中身体的郑军士兵们,他们无力逃跑,只是流泪坐着等死。 “统计一下俘虏人数。派人到东炮台去。调一个卫生营过来。这里有咱们的大批兄弟受伤了!” 鲁云胜作为最先冲到中炮台的军官,这里除了李华宇之外便是他的级别最高,少不得安排手下人火速到东炮台求援。救治自己和俘虏中的伤者。 “梁宽!你个杂碎!扑街仔!马鹿!” 作为老长官,鲁云胜见到梁宽自然不会客气,嘴里的脏话如同大海涨潮一般滔滔不绝。南粤军中南北地域之人皆有,各个民族种族都不罕见,像李华梅身边就有天竺女亲兵。人的种类多了,各种脏话便在军中流传,鲁云胜更是其中翘楚。 “你身为大少帅身边的近卫营官,不好好保护大少帅,却让大少帅如此冒险,若是大少帅有个闪失,我看你这颗猪头是嫌太肥了!” 虽然说是李华梅有话,见了李华宇要抽他的嘴巴,但是那毕竟是人家姐弟之间表示关心的气话,鲁云胜这个尺寸还是拎得清的。于是,方才那种担心、焦虑,惧怕,惊吓,一股脑的都发泄到了梁宽头上。 对着老长官,梁宽也不好说什么反驳的话,只得是露出一副憨憨的笑容,在被硝烟熏的黑漆漆的脸上露出了一副白牙。 “你个狗日的!还敢跟老子这里嬉皮笑脸?!”鲁云胜抡起手中的刀鞘便要抽打。却被一旁的李华宇拉住了。 “鲁大人,不要发火了。有事情等打完了仗再说。现在你我两部并力拿下西炮台,攻克鼓浪屿才是!” 既然李华宇出来说话,鲁云胜正好就坡下驴,表面上恨恨的丢下了一句话给梁宽,“回头再和你算账!”立刻转过头向着李华宇插手施礼:“大少帅,您的属下方才连番苦战,这西炮台便交给我们第三镇的兄弟便是!” “老长官,这不可以!我的部队虽然有些伤亡,但是战意正浓,此时让他们退下来,岂不是有些可惜?还是我在前面打先锋,第三镇的兄弟们在后面给这些新兵压住阵脚便是!”交情归交情,但是在战功面前,梁宽却是丝毫不肯让步。 “你!。。。。。。” 一番争吵过后,中炮台上陷入了一片紧张忙碌的战前准备。炮台上竖起了南粤军的旗号,示意这里已经被南粤军占领,告诫海上的舰队,不要再向这里开炮了。 炮位上,炮手们紧张忙碌起来,吸取了刚才攻击中炮台伤亡的教训,这次,人们要把中炮台上的大炮充分利用起来,让这些产自南中,刚才还属于郑军的火炮朝着他们的旧主人开火,为冲锋的部队提供充分的火力支援,尽可能的摧毁西炮台上的防御设施和守军的抵抗意志。 当第三镇的士兵们督率着郑军俘虏将那些二十四磅和三十二磅的巨大火炮费力的从原炮位上移开,将炮口直接指向友邻的西炮台,这座郑军在鼓浪屿的最后一个据点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西炮台上,在海风中瑟瑟飘荡的郑军军旗被人拦腰砍了一刀,绳索和旗帜飘落在地上。跟着,一面用白布临时绑在木棍上做成的白旗,战战兢兢的出现在了炮台城头。 “南粤军的兄弟们,莫要打了!我们投降!” 炮台上响起了一片惊恐的声音。 刚才南粤军冒着如雨而落的炮子挺着刺刀挥着长刀冲锋的情景,这些人看得清清楚楚的,那血肉横飞的场面,把他们吓瘫了。 在彻底控制了鼓浪屿之后,鼓浪屿上三座炮台立刻成为了南粤军的一大助力,利用这里现成的火炮和弹药,为突入厦门西水道进入内港的舰船提供火力掩护,同厦门岛南岸炮台,那座被郑芝龙兄弟称为金城汤池,最早建设完工,设施最为完整的核心炮台进行炮战。 鼓浪屿从郑家军守卫厦门岛的外围门户,转眼变成了南粤军攻取厦门的基石。 数十艘快蟹船在这里往来穿梭,将兵员物资在临时搭建的码头栈桥上卸下,继而将那些轻伤号转运走。 眼见得太阳渐渐西沉,将鼓浪屿和附近海面染得绚丽金黄一片,在日光岩上指挥作战的郑芝龙,不由得有了日薄西山的感觉。 远处的金门,在李华宇攻打鼓浪屿的同时,被李守汉亲自挥军攻占。彻底堵死了郑家水师出海逃窜的通道! “大帅!你看!” 郑芝龙顺着幕僚手指方向望去,完全没有了侧翼炮火干扰的南粤军水师,在三头虎号、傲梅号的率领下,以十余艘大舰为先导,掩护着接近四十艘快蟹船飞也似的往厦门岛方向运动,目标正好是厦门岛南岸炮台的所在!(。。) ps:  求月票啦! 第四百零六章 向同安转进! 很明显,南粤军打算故伎重演,用炮舰与南岸炮台对射,用密集的炮火掩护部队在厦门岛南岸进行登陆。然后,部队冒着炮台上的炮火强行攻击,将南岸炮台拿下来。 如此一来,郑军在金厦地区十余年花费了数百万银元打造而成的防御体系便告彻底崩溃。 自家事情自家知。 郑芝龙很清楚,自己的军队海上打仗还可以和南粤军周旋一番,但是在陆地上交锋,以郑军打山贼、土匪都有些费劲的陆战能力,如何能够与同辽东反贼血战多次不落下风的南粤军对垒? “报!” 一名浑身是血的军官连滚带爬的从日光岩下奔来。 郑芝虎皱了皱眉头,从刚才郑芝莞逃回来时,他就想将这个没用的东西就地正法以为全军号令,但是却被兄长制止了。如今又有人前来,看这样子就知道不会是有什么好消息! “大帅!南粤军攻进内港,我们在那里停泊的三十多艘船只,悉数被俘!” “大帅!南粤军步营趁我军不备,在金城炮台东侧登陆,如今正在往金城炮台攻击前进!我军军心不稳!请大帅派人增援!以防不测!” 金城炮台时郑芝龙给花费了上百万银元和近十年时间才修建完成的核心阵地起的名字,意思是如金城汤池般坚固。不想那里也出现了危险的苗头。 “大哥!我带人去炮台,无论如何要把南军挡在厦门岛外。不能让他们登岛!”几兄弟之中最为强悍的郑芝虎暴跳如雷,“把你的铁人兵给我三千,我就不信,我不能把南军赶下海去!” 那铁人兵是郑芝龙有鉴于自家军队水师纵横海上,可以号称所向无敌。而陆师相对而言就逊色许多。为提高陆军的战斗力,于数年前在厦门等处编练而成,算是全军陆营之中的精锐。铁人军俱都是全副南中购买来的甲胄,头戴铁盔,身穿铁铠、铁臂、铁裙,脸带铁面。只露出眼耳口鼻。佩带呲铁钢所制成的绝户刀和丧门枪,全身披挂重达三十斤。为了编组这支准备用来以戚继光的兵法训练的步兵,郑芝龙特意从各营挑选雄壮强健的士兵到厦门港的演武亭进行选拔。凡能举起百斤重大石绕演武亭走三圈的人,才可以入选到铁人军中。 这支兵练成之后。以郑芝龙等人的眼光来看。其战斗力用闽南话来形容。当真是“铁人都倒!” 所以,今日郑芝虎向郑芝龙要求调动这支直属于郑芝龙的精锐用于反击南粤军的登陆。 郑芝龙正在犹豫间,眼前却见诸多将领纷纷请战。愿意随郑芝虎出战,将南粤军的登陆赶下海去。见军心士气可用,郑芝龙当即便下定了决心。 不料,就在郑芝龙准备发号施令的时候,一旁的郑芝豹却跪倒在他面前。 “大哥,不能再打了,我们赶快撤退吧!再不撤,只怕兄弟们都要葬送在这里!” 众人闻听此言都是一愣,郑芝虎更是跳着脚的大声叫骂:“芝豹,你说什么?什么叫不能打,你要我们不战而逃吗?!你是不是这些年和南粤军打交道打多了,心生外相了?!?” “蟒二!不许胡说!”说别的郑芝龙或许不会说什么,说郑芝豹有外心,这确实是郑芝虎有些胡说了! “芝豹,你接着说!” 郑芝龙一边看着由远而近的南粤军战舰,还有隐约可以听得见的海滩上的喊杀之声,一边出声征求郑芝豹的意见。 “大帅,如今鼓浪屿丢了,南粤军已将全部炮船火力压到我厦门本岛上,方才众家兄弟也看到了,南粤军的步队已经在海滩上登陆了。二哥刚才说,带三千铁人军去把这些部队压下去。不是我说句泄气的话,铁人军在咱们眼里是宝贝疙瘩,但是成军数年来,顶多是打打闽北闽西山区的土匪乱民,不曾与真正的硬手交手过。而且,即便是如此,大帅,您舍得把这支操练了数年的铁人军全数拼光吗?” “眼下太阳马上就要落山,我军突围而出,过海到集美、海沧等处,侧面又有胡里山炮台掩护,那里一时南粤军还无法攻克。大帅带人到同安取了家小、细软财物,我等明日一早前往省城,南粤军多年来攻城略地,扩充地盘,但是在两广等处,却是不敢擅自攻打府城,只是对被乱贼占据的州县城池下手。我等进了福州便可告无忧,他南粤军兵锋火炮再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攻打省城!” “也好!到了省城之后,我便可以联络各方,令李守汉不得不就范!” 郑芝龙的话等于是在郑芝豹的建议上签字画押。 众将正待要再次表达一下自己的忠勇之气,不料想,从厦门城池东北方向也传来了阵阵枪炮声和喊杀声,并伴随着烟雾升腾而起,烟雾之中夹杂着道道火光。 “直娘贼!这群狗贼恁般阴损狠辣!竟然打算抄咱们的后路!” 见战情如此,众将立刻将那份原本打算用来反击南粤军的勇气收藏起来,变成了准备突围的勇气!不过,南粤军会容得他们如此从容退走吗? 参将陈鹏、郑然、林察、陈麟、杨耿、苏成、蔡骐等人纷纷站出来请命,要为全军打开一条生路,或是将南粤军登陆部队赶下海去! 就连郑森和他身边的陈辉、张进、陈霸、洪旭等几个部将,和几十多个亲兵也纷纷振臂高呼,要为全军殿后。 “蟒二,我拨两千铁人军给你,你把在金城炮台东面的那些南粤军给我赶下海去!陈鹏、郑然,拿出你们大战荷兰红毛夷的胆气来。给我把厦门城外的南粤军打回去,控制好厦门城外的那几处山头!把大炮拉到山头上!与胡里山炮台遥相呼应,控制这一带水路!” 虽然是大兵压境,但是郑芝龙却在这种压力之下迸发出他的枭雄本色,一一指派部将,分配兵力和任务有条不紊。 “芝豹,你和福松丸带人先行过海,到胡里山炮台、集美等处,收拢兵力,控制船只。等候我们过海来。大家一道往同安去,取了家小财物,便连夜往福州去便是!” “父帅,我们撤走的时候。索性在厦门城内外放上一把大火。不留一块整砖给李守汉享用!”郑森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也好牵制与他,令他不好立刻渡海追击我等!” “不可以胡闹!一来,这里是我等的桑梓之地。根本之地,多少兵士军官的家口财产在此,你一把火烧了,倒是痛快,这军心不稳,该如何?二来,你一把大火点起来,南军立刻便知道我等要走,这不是宣之于敌?” 但是,局势的发展似乎远远超过了郑芝龙的预计,就在他分派完任务,各部将领分头领命准备出动之时,一连串的坏消息纷至沓来。 胡里山炮台投降! 那里的守军在看到南粤军登上炮台附近后,也只是胡乱的施放了一通枪炮,便在南粤军闪着寒光的刺刀丛面前溃散了。少数腿快的逃到了海沧、集美等处家中换了便衣,摇身一变成了老百姓。多数人只得跪地投降。胡里山炮台上空飘荡着南粤军的旗帜,已经成了封闭郑芝龙的又一个据点! 厦门城外的几处制高点失守! 深谙攻心为上战术的南粤军,故意没有俘虏这里的守军,而是在几十步以外,用刺刀驱赶着他们向厦门城方向逃跑,稍稍步履慢些,便在后面鸣放火铳。惊骇的兵士们一路狂奔到厦门城外,呼兄喊弟的要城上守军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城,稍稍迟缓一些,后面的南粤军便追来了! 一时间,厦门城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未等得郑森说得放一把大火,城中的光棍混混青皮无赖等类角色,已经在几处街巷之中点起了火头,四处吆喝着,“南粤军进城了!厦门失守了!”借以制造混乱,方便他们趁火打劫的便是!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郑芝龙也顾不得许多,亲自领人冲下山头,往厦门城中去弹压乱局。在连续砍了几十颗企图趁火打劫的光棍混混之后,城中的形势稍稍安定了下来,几处延烧的火头也被城中军民扑灭。 虽然他的所长是在海上,陆战的本事远不如海战。但毕竟也是是知兵之人,知道这种情况若是自己带人率先退走,必是全军溃散,势必会引起南粤军的全力追杀,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是谁也不敢想象的结果。所以,必须先主动出击,缠住南粤军,至少拖到天色黑下来。然后才能且战且退。 这与南粤军缠斗的任务,被郑芝虎和陈鹏等人抢了去。 郑芝虎领着两千铁人军和自己的部队往金城炮台方向扑去,而陈鹏等人则是直取厦门城的东北方向,试图将占据了几座山头的南粤军赶回去。 而此时,太阳已经落到了海平面以下,整个海面迅速的从一片通红变成了漆黑一团。 为了避免夜间作战给陆海军之间的协调配合制造更多更大的困难,鼓浪屿等处向厦门岛上的南粤军陆营和在海面上与金城炮台展开激烈炮击的水师官兵发来命令,陆营原地构筑工事,由进攻转而为防御。水师则是撤回到金门、鼓浪屿、大担二担等处岛屿进行短暂休整补充弹药。 “大帅!南粤军的进攻势头停了下来!我军是不是要一鼓作气拿下那几座山头?”陈鹏派人前来请命。 “不必了!派人严密监视,只要他们不冲下山来就不要理他!” “兄弟们!准备撤往同安!” 芝龙派人给郑芝虎送去命令,让他在接到郑芝龙登船撤往同安的消息后立刻与南粤军脱离接触,随军撤退。 “厦门岛,我先让你在李家手里委屈几天,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的!”命人卷起自己的帅旗。在几十个亲兵的紧密簇拥下,郑芝龙策马冲到了码头上船。回头望去,整个厦门岛上,稀稀落落的几处不停的响着火铳声和时起时伏时远时近的喊杀声。 在船上,看着黑漆漆的厦门岛,犹如一座死城,不由得郑芝龙心中一阵酸楚,几十年的海上搏杀,本来大好的一份基业,如今损失殆尽。 心中一酸。眼睛里竟然有泪涌了出来。幸好在船上。几处火把映照着,令人看不清郑芝龙的面庞。 “十余年经营,数百万银钱,所花费的心血精力更是不计其数。如今却只是在一个朝夕间便土崩瓦解了!” 他不知道。当他率领自己的亲兵领着部分人马到海边登上船只向集美海沧方向撤回的那一刻。整个厦门岛内外,陆海两路阵地上一片喧嚣哗然鼓噪之声。从船主到普通水手,从炮台上的军官到负责搬运火药炮弹的苦力。所有人都有种被抛弃被欺骗的感觉,他们再无战心,或是四处奔逃而走,或是在自己的船只、阵地上高高挂起白旗,宣布已经向南粤军投降!郑芝龙的这份家当,彻底的不属于他了! 如此惨重的损失,令郑芝龙、郑芝豹以及周围的军官将领们都沉默不语。 水师不知道能不能逃出来三分之一,夜间航船,只怕互相冲突碰撞,损伤也不会小。步兵就更加不敢想,以郑军步队的那种肉脚状态,只怕给那些断发文身的东番兵垫马蹄子的资格都不够,更不要说素来便名闻遐迩的南粤军各镇精兵了。 今日之事给郑家的打击,对众人难以想象的大。无论是海上舰船的炮火,还是冒着密集的炮火猛扑炮台,不顾死伤,如此的凶猛,这对于郑军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 “父帅,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介怀才是!” 郑森在登上集美码头之后,见这里秩序倒还不错,带着咸腥味道的海风吹得郑家的旗号扑剌剌的作响。码头上,郑家的士兵举着火把紧张的搬运着各类贵重物品,准备经同安撤往福州。 对于儿子的劝告,郑芝龙只是摆摆手,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望着天空:“福松,你老子今天突然有点心灰意冷了。多年来父亲一直在炮火硝烟之中,风波浪涛里讨生活,求富贵,今天看了来,这碗饭今天怕是吃到头了!不如这样,咱们到了同安后,将在县城中储备的金银珠宝细软财帛分发给兵士们,父亲领着你和几个叔叔,我等一家人乘船出海,带着余下的金银细软等物,或是往南京,或是到你外公家去,也效仿一下微子去殷,只管在长崎享受富贵,图下半世快活,可好?” 郑芝龙从一个跟着李旦颜思齐屁股后头混的小跟班,到给红毛夷人当翻译,到独自领着几条船在海上,一直到接手了李旦、颜思齐留下的家当成为一时海洋上的霸主,可以说一路顺风顺水,不曾栽过什么大跟头,却不想今天这个跟头跌得如此之惨! “父帅!不必如此,我们在同安囤积了大批的金银细软,就算是福州不能久住,我们也可以携带这些财物往南京去。利用长江水道往来于日本与江南之间进行贸易。扶桑诸多大名都与父帅熟悉,我们又不缺少船只银钱,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也只是呼吸之间的事情!” “就是!大哥,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江南士林推崇大哥,只要我们撤到了福州站稳脚跟,朝野上下定会对李守汉、南粤军如此欺凌同僚攻击友军之举大加口诛笔伐,到那时,大哥再领着我们打回来便是!” 在儿子和郑芝豹的劝慰下,郑芝龙稍稍的振作了些,命人先行出发,沿着同安往集美之间的官道向北出发,他要在集美等弟弟芝虎回来。 终于,在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郑芝虎的旗号,想来这个郑家最能打的人为了提振军心士气,故意没有撤下或是收起自己的旗帜。其实,已经快到了定更时分,到处一团漆黑,又如何能够分辨的出旗号上写得张三李四? 听得郑芝莞说了大帅情绪不好,郑芝虎几步跳到郑芝龙面前,“大哥,一点小小挫折而已,大哥何必心灰意懒?如今我们虽然打了败仗,但是比起当年五条船在海上行走之时,不知好了多少倍!” 听了弟弟这话,郑芝龙仰天放声大笑:“没事的!没事的!我也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罢了!不把李家的事情办好,如何在海上耀武扬威的?便是去了长崎,只怕也是被那些大名拿来当成讨好李守汉的礼物!” 对于如今日本国内的政治生态,郑芝龙要远远比郑森了解得多。 一行人见郑芝龙已经从颓唐的心境中解脱出来,又恢复了往日杀伐决断的威风,当下心中无不欢喜。 大队人马索性掌起火把灯笼,绵延数十里往同安方向急奔。 “大帅,前锋已经到了美人山,过了美人山再走十余里便到同安县城了!”(。。) ps:求一下保底月票啊! 第四百零七章 有埋伏! “主公!郑芝龙兄弟带着亲信心腹人等渡海逃往集美、同安方向去了!岛上各处守军无心抵抗,纷纷竖起白旗投降,我军进入厦门城!” 鼓浪屿岛上,刚刚饮下一杯热酒的守汉便听到了振奋人心的消息。 “请主公示下,我军要不要渡海追击?勿使此獠漏网!” 几个在厦门战役之中没有捞到仗打,没有立功机会的标统纷纷请战。 守汉见部下健儿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欢喜,正要开口激励几句,外面的亲兵进来禀报。 “主公!大少帅和大小姐回来了,在门外等候军令。” 白天,李华宇率军强行攻击鼓浪屿,为陆海军打开了这个通往厦门岛的门户,这一举动赢得了全军上下的一致赞佩,大少帅的威望,顿时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主公洪福齐天,大少帅神灵庇护!” 这样的口号不时的在南粤军进攻时队伍之中爆发出来,随即,整个军队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士气大振。 听得主公的一子一女两个传奇人物到了,军官们纷纷停止了争夺追击郑芝龙残部的行动,翘首望着帐外,希望最早看到两位少主的英姿。 “属下台湾卫指挥使李华宇,见过主公!” “属下南粤军水师游击舰队统领李华梅,见过主公!” 看到自己的女儿、儿子,如此的在众人面前露脸。试问哪个做父亲的心中不欢喜? 暴虎冯河(赤手空拳的同老虎搏斗,没有工具渡过黄河,形容危险而不可能的任务。),完成了别人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是做父亲的再怎么偏心栽培,也是无法做到的。 “起来吧!赐酒!” 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这是守汉的家规。这一子一女军规严正的向守汉行礼之后,各自起身整理一下战袍,双手接过亲兵端来的一杯热酒一饮而尽。 “多谢父帅!” “华宇,你不错!这一仗。我在后面看到了。也听得你那些叔伯们回来夸奖你。” 见儿子女儿将酒饮下,作为统帅的角色暂时没有什么戏份了。接着,父亲的角色上场了。 “你个小畜生!知不知道老子为了你,担了多少心?你个小王八蛋在前面冲锋。老子在船上手指甲都差点刺进船板里去!” 父亲训斥儿子的声音越发的高亢。在帐内的众人一时颇为尴尬。父亲训儿子。当然是口不择言,可是,听得守汉满嘴的污言秽语。众人却有些不太习惯。 尽管他们平日里训斥不下时,嘴里零碎更多,但是这些话从主公口中出来,而且训斥对象还是刚刚立了大功的李华宇,军中风头最劲的一颗新星,这个,却是令众人大跌眼镜的。 “一会滚回到你的帐中,赶紧的给你娘派人送个信去!只怕军中有嘴快的,把你个小畜生的事迹告诉了你娘。莫要让她们担惊受怕!” 守汉训斥抚慰了李华梅姐弟一番之后,帐内众人开始整理厦门战役目前的战果。 此战虽然尚未完全结束,但是草草清点一下,战果已经是颇为丰盛了。 攻克了金门、厦门,鼓浪屿等处,除了占据了上述地方,拔掉了这个横亘在南粤军水师南北航线上的巨大钉子之外,所缴获的各类物资,也是堆山填海。 “在鼓浪屿、金门、厦门等处,共计缴获各类大小完好火炮一干四百余门,炮弹十余万发,火药接近三万桶。其中八磅炮以上火炮四百余门,内有二十四磅炮、三十二磅炮近百门,其余大多为大佛郎机以下火炮。刀枪器械若干,眼下正在统计当中。” 负责进行统计战果的粮台官念了一遍数字,旁边的军法处军法官同样念一遍,二者数字并无二致。 粮台官借着这个机会稍稍喝了口茶,润润干燥的喉咙。 “俘获大小船只四百零七艘,船上火炮数字正在统计当中。缴获完整炮台十二座,可为我军使用。另缴获船坞八座,内有正在建造船只四十艘及木料一批。” “俘虏郑军士兵二万七千余人,这一数字是截止在二更时分,眼下各部正在厦门城中搜剿残敌,这一数字正在不断增加之中。” “俘虏郑军水师水手、炮手一万一千余人,这个数字同方才的士兵数字一样,都在不断增长之中。” “另外,我军在厦门城中缴获郑家用于同外洋贸易的货仓十余座,内有棉花、赤铜、生丝、茶叶、桐油等大宗货物,其中以茶叶为最大宗,约有数百万斤。大概相当于去年整个福建和赣南产茶地区总产量的三分之二。” 这一连串的战果数字听得众人无不眉飞色舞,别的不说,光是缴获的船只、俘虏的水手,就可以将南粤军中困扰多年的水师发展难题破解,这一万多水手一下子涌进南粤军中,便是像傲梅号、三头虎号,甚至是守汉的座舰常胜号这样的艨艟巨舰都可以造上他一批。 “从此,这一片海,再无可以与我军相匹敌之水师!” 至于说那些缴获的物资,除了茶叶、生丝等郑氏集团对外贸易的商品外,其余的倒也没有引起众人过多的重视,不过,这一仗下来,原本为郑家把持的福建、赣南产茶区,就此落入南粤军的控制之内。只怕就眼前缴获的这些茶叶,就可以令南粤军崇祯十三年的对外贸易额度增加百分之五十! 这也就是南粤军多年以来形成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统计制度和数字管理制度,方才能够在战事尚未完全结束时便将战果有一个大体的统计出来。 而且。部队在前面进攻,后面粮台和执法处等部门便顶着流矢和四处乱飞的炮子弹丸,带着同施大瑄父子一道归顺南粤军的那些船主和军官,开始对厦门、鼓浪屿等处的武库、府库、郑氏集团对外贸易的仓廪进行一一点验。 有人带路,事情就好办的多,这些熟悉情况的人,熟门熟路的将南粤军领到了一座座仓库的门前,为他们打开郑氏集团多年积攒下来的宝库。 想想那堆积于各处仓廪之中满满的茶叶生丝桐油棉花,还有这许多的刀枪器械,火炮弹药。虽然不曾亲眼看见。但是想象一下那情景,不由得众位军官将领都是哈哈大笑,喜不自禁。 照着南粤军的制度,每次作战获胜归来。都要将所获战利品中取出相当的比例出来按照级别和战功。赏赐给参战将士。为什么南粤军闻战则喜的原因。无他,经济利益驱动! “父帅,别的不说。单就是所缴获的这些军资器械,船只火炮,便足可以将我们此番出战的军费赚回来了!” 李华宇到底年轻些,听得粮台官口中报出一连串金灿灿的数字,不由得眉开眼笑。 “说说我们的损失消耗吧!”守汉的心情却没有众人那么兴奋,相反的,他心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落寞。 说起了消耗和损失,那管理着全军粮草弹药,负责受伤士兵的抢运救治,死者的烧埋抚恤等诸多事务的粮台官,面色却有些尴尬。 “大帅,请恕属下料事不明,办事不利之罪。” 粮台在事前准备了为攻打厦门部队数万人至少一个月以上的各类消耗,担心此战会陷入旷日持久的攻防战、消耗战,毕竟郑家在金厦地区经营多年,工事修筑的可谓铁桶一般。 “但是赖主公之洪福,大少帅之果敢,诸位将军之奋勇,全军将士之血性,此战不足一日便告完成,郑芝龙仅领万余人、数十艘船只逃往同安。我军准备的大批物资十之**尚未运到厦门。所以,属下有罪,徒耗军饷!” “哈哈哈!”厅堂上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笑声,放声大笑的军官们笑声中充满了自豪和得意。 “算了,宁可备而无用,不可用而无备。已经运到的军资便留在厦门,为大军消耗,抚慰受兵火影响的百姓。尚未起运的,发文告诉他们,不必运到厦门了,在各处仓廪之中储备起来。早晚间还可以用得上。” 至于说伤亡情形,便是有些触目惊心了。 粮台准备的两千口棺材,一天下来,便用了一千出头! “阵亡者当中,大多为大少帅所部先登将士。近卫营、东番兵之中有将近八百人战死。此外,各条炮舰上也有二三百人阵亡。水师当中另有百余人下落不明,张统领和游击舰队里统领处准备天亮之后命人乘小船在左近海域寻找。” “受伤之人,各部多达四千多人,其中,炮火所伤者居多,将近千人之数。因其伤重,死亡人数还在增加。其余轻伤之人,虽无性命之忧,但肢体为炮火所伤,只怕日后不能再在军中效命。”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这样的战果,能够有这样低的伤亡比例,从李守汉到各部将领,都已经是很满意了。 “从缴获财物之中取出些银元来,给伤者发一个月的军饷做抚恤,另外,拿一万银元出来,在各处采购新鲜鱼虾鸡鸭牛羊等物,为伤兵调养身体。” 对于这些伤兵,经历过炮火洗礼,比那些没有在炮火硝烟之中打过滚的自然要强悍的多。对于他们,守汉向来是视如珍宝。伤愈者归队后便是骨干、精锐,就算是不能重新披上铠甲上阵的,同样可以充当各处村寨之中的基层骨干。 正好!打垮了郑芝龙,他在八闽各处的地盘,到处都需要人手,只需数月之后,这些伤号便会成为各地的村长、自卫队队长之类的角色。 对基层政权组织的严密控制,注重基层政权建设,即是南粤军的力量来源,也是南粤军的一大任务。虽然这样一来,攻城略地的速度无疑会放慢许多。但却可以保证,所占领的地域内,军令、政令、畅通无阻。 “只要咱们吃下去的,就能够消化!” 这是几个南粤军高级军官们私下议论时对派出村官对最基础的政权进行管理的评价。 “华宇,你的那些东番兵,情势如何?”对于李华宇手下那支由高山族士兵组成的东番兵,守汉颇为感兴趣。打掉了郑芝龙,可以说整个太平洋西岸便再也没有可以与南粤军水师相匹敌的海上力量了。南粤军的主要精力,除了中原之外,便是要把自己地盘建设的更加牢固些。那些散布在各处岛屿丛林之中的土著部族。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归化。成为中华文明光芒照耀下的一份子,要么成为官奴,用生命和血肉,为南粤军添砖加瓦。 而若是要达到这个目的。善于山地丛林作战的高山族人。便是首选。 “很好哇!虽然有些伤亡。但是儿郎们的战意高涨,异常兴奋。如今各营上下都是能打能跑,父帅。是不是让我们去追击郑芝龙?” 白天的炮火,虽然让李华宇的近卫营和东番兵伤亡很大,但也激发了那些山地人士兵骨子里的凶悍,到了攻取中炮台和袭击胡里山炮台时,这些高山族士兵不畏炮火,只管在队官和甲长率领之下猛扑各处工事,攻势之凶猛,令守御阵地的郑军士兵为之心惊胆战。 “不用你去。你把东番兵给我带好,有功者赏,有伤者治疗。你答应的那些赏格,要尽快兑现。阵亡者尸骨按照他们的风俗处理,将战死者的军饷和抚恤尽快交到家属手中。” “那,不去打郑芝龙?他跑了怎么办?” 看着李华宇没有带头盔的样子,头上的发髻被炮子掠过烧断了,草草打理的头发还隐约有些烧焦了的糊味,守汉有些心疼。拍拍儿子的肩膀,“这个事,你就不要多想了!好生回去休息。天亮以后和你舅舅、姐姐一道清理缴获之物。看看那数百万斤茶叶应该销往何处!” 。。。。。。 “大帅,过了美人山,我们就到同安县城了!” 陈鹏有些兴奋的指着不远处在火把照耀下的几处黑影。 这就是在集美往同安方向的必经之路,美人山就在官道旁。 此时间,黑压压的人群将官道拥塞的满满当当,空气中充斥着松明子火把燃烧后产生的松油味道,不时的有士兵因为拥挤或是急于逃命而发生的短促殴斗。 摆在官道上的这些人马都算得上是郑家的核心精锐,虽然白天打了一天,最终以败退收场,又连着狂奔数十里,未免有些劳累,但精神头却没差多少,只是在脸上带着少许疲惫。 望着不远处的美人山,郑芝豹突然萌发了一个想法:“若是李守汉派人在此地埋伏,我军长途败退至此,正是人困马乏士无斗志之时。岂不是被人一鼓成擒?” 美人山上草木丛生,郑芝豹也曾经多次到这一带游览围猎,深知地势。这里便是藏着数千人马,从官道上也未必能够发觉,何况此时正是深夜? 他举目望去,黑夜中,山上草木皆类人形,有若齐整部阵,精锐将士。他暗暗摇头,自己每观史书时,有读到“草木皆兵”四个字,没想到自己也有疑神疑鬼的一天。 “大哥,是不是让二哥到前锋去,控制一下部队,占据几个要点,让大队人马迅速通过?” 听得从美人山中流出的河水潺潺响声,越发的坚定了郑芝豹的想法,他向前一提缰绳,凑到郑芝龙马前建议。 “也好,小心使得万年船,芝虎,你。。。。。。” 郑芝龙正待要吩咐二弟郑芝虎带人上前去,控制住河面上的石桥,让部队快速通过,直抵同安城,不料,此时变故突生! 左面离官道不远的山坡上传来一声尖厉的号角声起! 紧接着,更是一声清脆的号炮声! 伴随着这声号炮,在官道上,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在郑军队伍中响起,随着这爆炸声,不断有火光在半空中升腾。 郑军白天打了一天,好容易看到了可以获得短暂休整,可以有热乎的饭菜酒水填充一下肚皮,不料想却骤逢大变。顿时,队伍立刻如同被热水浇了的蚂蚁窝一样,人马四散奔逃。 “开火!” 在美人山的山坡上,数十名亲兵簇拥之下,第一混成旅旅长吴六奇,睥睨着不远处到处乱窜的郑军士兵,口中迸发出这两个字。 吴六奇的警备旅,在接受了吴标所部的部分兵马之后,兵员人数增加了不少。守汉大笔一挥,将原本的警备旅变成了混成旅。给吴六奇增加了一个炮队营、一队为数六十人的骑兵队。比较起其他的警备旅来,算得上是兵强马壮了。 随着他的命令,司号员将手中的铜号吹出了一个尖利的高腔。紧接着,便是铳口的火光一排排的在山坡上闪动,随着排铳的声音响起,立时官道上人叫马嘶,局面越发的不可收拾。骑马的军官从马上摔下来,那些中弹受伤的马匹,被火铳声惊吓受惊的马匹,痛楚慌乱之中更是胡蹦乱跳,发出阵阵的嘶鸣声。 “该死的!当真有埋伏!” 郑芝豹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ps:求月票啦! 第四百零八章 齐声唤,前头捉了郑一官! 混成旅的伏兵连续不断的施放排铳,在美人山的山坡上弥漫起大股大股的白烟,虽然是黑夜,但是在官道上火光的照射下,却看得十分清楚。郑家的人马不断的被排铳打翻在地,濒死之人的惨叫声,受伤受惊战马驮马的嘶鸣声,交织混合在一处。火光之中,那些受惊的、受伤的马匹,在人群之中往来奔跑跳跃践踏,使得本来就十分狭窄混乱的道路,变得越发的混乱不堪。 深夜之中突然遇袭,让郑家这些急于撤退的兵马,一下子被打蒙了!建制登时被打得稀烂,军官找不到士兵,士兵不知道自己跑到了那里。有人哆哆嗦嗦的取下火铳准备还击,却茫茫然不知道该朝哪里开火。开了一铳之后,正待左右摸索寻找子药和弹丸,却被几发弹丸同时击中,将身上打得血箭乱飞,当场毙命。 “点火!” 吴六奇见火候差不多了,低声下令。 随着他的口令,两个亲兵各自挥动手中的火把。一人朝着一具碗口粗细的毛竹挥起,毛竹被打通,一捆绑扎在一处的引线露在筒口。 白天,当郑芝龙指挥所部与登陆攻打厦门的南粤军部队展开血战的时候,远在潮州的吴六奇,连续急行军数百里,悄悄的绕到了同安县城,这座郑军的大本营和老营所在地。 在历史上,便是以善于长途迂回包抄而著称的吴六奇,再次发挥出了自己的战术特长。不过。在历史上他的这些本事是用在郑森身上,这次,却是提前用在了郑芝龙身上。 以吴六奇混成旅的战斗力,攻克一座战斗力极为肉脚,而且丝毫没有准备的县城根本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则是如何迅速拿下这座县城,而且不令消息走漏出去。 这个难题,咱们的红旗香主做到了! 刚刚攻克同安县城,尚且来不及统计战果,从厦门方向便传来消息,南粤军攻克鼓浪屿。攻克胡里山炮台。舰队进入厦门内港。 吴六奇敏锐的感觉到,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在守汉面前彻底洗脱吴标反水给他带来的耻辱,在众人面前抬头挺胸的机会到了! “我军攻克厦门。不成问题。但是郑芝龙那厮。断然不会甘于在厦门城中被擒。他一定会北上到同安县城来。这里有他军中家眷,还有他储备在这里的财物。我们便在这里等候他!” 吴六奇指了指远处的美人山。 “邹瑞兄弟,你带着一营人。把在同安缴获的火药和菜油搬出来,拉上引信,在官道上多埋设些!咱们便用这些火药和菜油,给郑一官照亮!” 一桶一桶的火药和菜油被紧急运到美人山脚下的官道上。火药,被分装到小坛子里,埋在土坑之中拉好引线。每一个火药坛子周围都至少有一个装满了菜油的瓷坛子。 方才在郑军队伍中引起巨大混乱的便是这些取自同安府库之中的火药加菜油的卓越表现。(大家可以自行想象一下各路神剧当中的炸点效果。) 随着这个亲兵点燃更多的引线,一连串的爆炸和火光立时如迎神赛会时一样,在郑军队伍之中爆裂开来。 不得不说,最早跟随吴六奇以乡勇起兵的邹瑞这个家伙,天生就是个挖坑埋雷的好手!他带人挖坑的位置彼此之间错落有致,让你躲开了这一处,却逃不掉那一处。躲开了火药桶,却躲不开菜油坛。 在不断的爆炸声、燃烧起的火光中,郑军的队伍虽然各级军官竭力的收拢,但是在不停的有弹丸在山坡上射下的强大干扰下,几乎没有能够形成百人以上建制的。 在这一番混乱之中,山坡上,骤然一亮。仿佛地下的岩浆突然间爆裂开来一样,美人山坡上火把、灯笼、火堆连成了一片。 借着火光,郑芝龙看得很是清楚,美人山的半山腰上,不知道站起了多少南粤军的兵士,黑洞洞的铳口上,密如柴林一般的铳刺随着火焰的跳动闪烁着时明时暗的光芒。 “山下可是郑总兵?某家吴六奇,忝为南粤军第一混成旅旅长,在此等候多时了!” 吴六奇很明显是中了罗贯中的毒,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有心情同郑芝龙调侃打招呼。这个举动令郑芝龙等人心中暗自发笑,这个南粤军中有名的悍将竟然也是如此的迂腐。看看过一会能不能花钱买一条路走。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便令郑芝龙笑不出来了。 郑芝龙正待搭话,却被身旁的郑芝豹拦住,示意郑芝莞上前答话。 “我家总兵大人还在后面,我等是往同安接取军火的!” “同安?各位就不必去了!我早已取了多时了!各位,请看,这些人你们认识吗?!” 随着吴六奇身边近卫营营官王金的一声号令,在山坡上的部队闪开了一个缺口。 从缺口之中,被混成旅左标标统杨贞的部队监押着数百人从后面走了出来。 这些人男女老幼都有,衣服也是分为绸缎棉麻不等,看得出来,身份颇为复杂。有人头光面滑,有人则是皱纹堆垒。 这些人,都是郑军在同安县城之中的家眷。吴六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奇袭得手,立刻封闭城门,命手下得力将领陈奇龙、郭宏等人带领所部在城墙、城门、城外各处设下三道封锁线,务必不能使一人漏网逃脱。这些在同安县城之中的家眷,还未曾反应过来,混成旅的兵便已经砸开大门闯了进来。 在城中大索的,是旅部中军蔡风、杨孟二人的部队,虽然面对的是敌军的眷属,但是在南粤军的严酷军纪面前。只要这些人不手执兵器反抗,混成旅的兵倒也是没有什么过分无礼的地方。毕竟,潮州和漳州、厦门等地毗邻,大家说不定还都是客家人或是亲戚。 “各位,这些人想必大家都认识,他们都是贵部将士的亲眷。某家奉令攻取同安,已经将城内贵军眷属全数请到营中做客。请大家不必多虑。” 吴六奇的话说的虽然客气,但是在数千人以火铳、火药先行进行了一次打击之后再和别人说话,便是说得再客气,别人听的也是后背一个劲地冒冷气。如同冬夜里听到猫头鹰叫嚣一般。 “儿呀!” “孩子他爹!” “老爷!” “大哥!” 吴六奇的话说完了。转身退到一旁,让这数百人走到明亮之处,也好令山坡下的郑家军士兵军官看得更加清楚些。美人山说是山,其实并不算高。两军便在半山腰上朝着官道上互相对望。一时间。隔着百余步的距离。呼妻唤子,寻兄喊弟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一霎时,郑军的抵抗意志彻底被击碎。 “哥。嫂子和侄儿们都好!南军进城之后就发了粮米,吴大人说了,不会为难兄弟们!” “儿呀!你娘的药钱该付了!南军的军爷说,过来之后马上可以开军饷!” “好了,火候够了!”吴六奇冷眼在一旁看了一会,吩咐手下军官,“全体上刺刀,准备出击!” 随着这一声号令,方才在山坡后面待命的两标人马默不作声的,如两条黑龙般涌到阵前。 “欧亮、吴汉、李青、董统、刘胜、朱梁、张佑、李焜、曾兰、王筹,你们几个人跟着邹瑞从左侧冲下去,”吴六奇用鞭梢一指,示意手下的几个哨官向左侧郑芝龙所部正在蠢蠢欲动,准备突围而走的一小队人马。“陈利、张魁、蔡凤、陈龙、林馥、陈忠、林恩,你们几营人马,跟着王金的近卫营往郑芝龙的大队人马之中冲击,就像咱们吃蛇一样,给我分割成一段一段的!” “杨贞的部队留在山上,准备接受俘虏!” “都听明白了吗?” “旅长,我们都各有任务,郑芝龙那厮就让他这么走了?” 吴汉同吴六奇是本家同族,仗着这点血亲关系向吴六奇发出质疑。 “当然不会如此便宜他!他若是走了,咱们混成旅怎么抬头做人?本官亲自对付他!”吴六奇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挥动了一下粗大的铁棒。 “主公恩德厚意,给了咱们一队骑兵,加上旅部本来的骑手,可以凑出一百五十余骑,这些人由本官亲自带领,直取郑芝龙便是!” 翻身上马,向左右身后望去,吴六奇对混成旅的部队表示很满意。 被他点到名字的欧亮、吴汉等人,俱都是从他一起兵时便跟随在身边的得力人手,最是擅长冲锋陷阵。这些人如今都从头戴竹制斗笠,脚踩草鞋的农家子弟,变成了统带一营一哨的南粤军军官。 在这些人背后,以哨为单位,一个个方阵整齐的摆列在山腰上。方阵沿着山坡布列开来,似乎铺满了整座美人山,山下官道上的混乱,却令这些人视若无睹一般,阵列始终保持整齐,人们只管将视线盯住了在最前面的吴六奇。只听得队伍当中偶尔有火把燃烧时松节爆裂的声音,却无人稍动一下。 “兄弟们,今晚,是我们混成旅立功露脸的时刻到了!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再看别的队伍脸色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说,老子对得起主公给的军饷了!” 吼完这几句话,吴六奇命令身旁的司号长,“放炮!上刺刀,出击!” 一声炮响,这二十几个方阵如同山洪一般从山坡上无声的涌下。堪堪冲到山脚下,各处方阵之中,一声劲锐的哨子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密如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铳口迸射出的火光给这混乱的夜幕又镶嵌上了一道橘红色的美丽花边。 不过,这美丽是要人命的。 弹丸四下里到处乱飞,将本来就如同炸了窝的蜂巢一般的郑军队伍打得更是混乱。官道上、草丛中、河沟里、石桥下到处是四处乱窜的郑军士兵,被流弹击中的伤兵。刚刚惨叫着倒在地上,立刻便被无数双大脚踩过,转眼间变成一滩肉泥。 一轮火铳射击之后,混成旅的兵开始了刺刀冲锋。 吴六奇带兵,向来是以能打能跑而著称,否则也不会有连续多次长途奔袭、迂回包抄成功的战例。这些兵又在美人山上休养了一阵,早已恢复了体力,如同群狼入羊群一般猛扑到郑家队伍之中! 不过,在刺刀见红之前,吴六奇吩咐他们要高呼几句口号! “弃械跪地者免死!” “愿意从军者按才录用!” “家人等着你们回去团聚!” 嘴里喊着。脚下和手上却是丝毫没有停滞。几个反应有些迟钝的郑家士兵立刻被欧亮手下的士兵用刺刀在身上添了几个透明窟窿! 脑瓜灵光的士兵立刻丢到了手中的兵器,顾不得地上的血污泥水,跪倒在地,等候着命运的发落。 美人山这里的地形最是适合打伏击。官道紧贴着山边修建。一条河从山中流出。河面上又是一座不算特别宽的石拱桥。这样一来郑家的残兵败将便被这地形压缩在了狭小的空间之内。任凭着吴六奇指挥部队往来冲突。 十几个冲在前锋的哨官领着各自的部队将南粤军的军旗从郑军的队列当中杀了一个对穿对过,犹自意犹未尽,“兄弟们。再和我杀回去!” 两番冲突下来,这个战场上,到处是忙着抓俘虏,检查缴获物资财物的,收拢郑军伤兵,准备送去医治的,在死尸堆里进行检查,看看是否有躲在尸体堆里准备浑水摸鱼逃走的。 还别说,在尸体堆里,几个士兵还真是发现了一条大鱼。 死人堆里,一个军官满身鲜血,脸朝下趴在死尸身上,任凭着那尸体上流淌的鲜血将身上的衣服染得肮脏不堪。这人的衣着很奇怪,上身是一件郑家士兵的号衣,下身却是一件大红中衣,士兵们借着火把的光线看,却怎么也认不出是什么材质的衣料,不过,从那裤子上闪动的光泽看,士兵们就知道,此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士兵。 “别装死了!”一个士兵用铳托狠狠的在那个军官大腿上敲了一记。“再装死,咱们就弄死你!” “别别!”那人仓皇着爬起身来。 “说!你是谁?” 那人定睛一看,四五个南粤军兵士正端着火铳、长枪将他围拢在当中,铳刺和枪尖都对着他,正面士兵手上火铳的铳刺几乎都挨着他的鼻尖了。 “鄙人,我,在下,是福建总兵麾下千总,郑芝莞的便是!” 口中说着,郑芝莞从袖中取出几个小金锭子,作势便要放到几个士兵手中。“大家见面就算有缘,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几位兄弟拿去饮茶!” 为首的一个甲长斜眼看了郑芝莞一眼,“你的钱你自己收好了。咱们有军规,不能搜刮福建兄弟们的腰包!只要愿意的,都可以在我家主公麾下任职!”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少废话!到那边集合去!” 混乱之中,吴六奇领着百余骑兵,往来穿梭于郑家败兵之中,不时的挥起手中铁棒将拦住马头去路的郑军败兵打得脑浆迸裂血肉模糊。他的目的是要生擒活捉或者将郑芝龙斩于马下,否则,便是俘虏再多的郑军败兵,对他而言也不算是全胜! 蓦地,在纷繁嘈杂的战场上,一彪人马撞进了他的眼帘。不曾打太多的灯笼火把,却是偃旗息鼓的只管夺路而走。最明显的是,人群之中,几个骑马的!其中一个骑马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这应该便是郑芝龙了!那少年便是他的长子郑森! 吴六奇心中判定,立刻便挥军猛冲!骑兵催动战马,马儿几个纵越便追上了那数百人的队伍。 走近了观看,越发的证明了吴六奇的判断。 这五六百人的队伍中,有几十个明显的昆仑奴,另有二百余人从身形相貌神态上看,应该是郑芝龙手下的扶桑浪人武士! “郑总兵!既然到此处了,又何必要走呢!我家主公有意与大人面谈一番!” 带着几分戏谑,吴六奇朝着郑芝龙的亲兵队伍高喊一声,表达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要抓你回去见我家主公罢了! “巴嘎!”负责殿后的一队扶桑浪人所组成的亲兵,队伍里爆发出一声叫骂,转过头来挥动着手中长枪利刃直扑吴六奇而来。 “作死!” 不曾等到吴六奇发令,他身后的骑兵队官一声低吼,策马而出,领着二十余骑直扑那数十名扶桑浪人。 这些浪人大多是郑芝龙在长崎等处搜罗来,数年来逐渐筛选挑拣到身边充当亲卫,也是到了紧要关头投入战场扭转战局的一股力量。这群家伙平日里酒肉供奉,赏赐丰厚。隔三差五的便有些钱布之类的由顺风信局邮寄回家交给家人享用。 所以,在此辈心中,郑芝龙这个主公要比之前在日本国内的主公还要来得更加神圣不可侵犯! 但是,勇悍是一回事,能不能正确对待则是另外一回事。 蹄声嘚嘚,刀光闪过,数十具尸体无声的向人们诠释着平原地带骑兵对步兵的优势。 “上刺刀!冲!” 到了这个时候,吴六奇也懒得多废话,命令追到此处的两个哨官领军出击。 天明时分,刚刚在厦门城中打了一个盹的李守汉,被城内外一片欢呼声吵醒。 “什么事?” 他有些不满的问在门外亲自值宿的莫钰。 “主公!混成旅的吴旅长,在同安附近设伏,一举全歼郑芝龙所部残兵,生俘郑芝龙以下郑芝虎、郑芝豹、郑森等郑氏家族成员近百人,如今信使刚刚进城报捷。俘虏很快便押送到厦门。城中便为此事欢呼!主公!福建之事,定矣!” 齐声唤,前头捉了郑一官。 守汉心中浮现出了这句诗。(。。) ps:继续求月票啊! 第四百零九章 分赃 “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着这小舟一叶。才离了九重龙凤阙,来探这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烈,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 崇祯十三年四月初八,厦门原福建总兵府。 戏台上,扮演关二爷的昆曲演员正在架子花脸周仓的护持下边唱边舞,吟唱出关二哥的壮志凌云,英勇无敌。台下,南粤军的水陆两军将领,雁翅排出数十桌酒宴,正在那里不住的猜拳行令,鼓掌喝彩。 这数十桌酒宴当中,颇有几桌气氛有些不尴不尬。 这几桌酒宴上落座的,正是郑芝龙和他的几个弟弟,还有在厦门战役之中被俘的十几个船主。至于说郑森等人,则是和李华梅、李华宇,还有刚刚赶来的守汉的二儿子李华宝等两家的第二代们在戏台下另外开了两桌,在那里轰然畅饮, 不过,郑家的人此时还是惊魂未定,再好的美酒佳肴,到了嘴里也是味如嚼蜡。这一仗下来,郑家二十多年惨淡经营,苦心积攒的家当,于一夜之间尽数改换了门庭。 兵马水手,炮台船只,仓廪堆房俱都变成了李家的囊中之物口中美食。此时便是端来龙肝凤髓给这郑家的上下人等,如果还能品味出口中杯中酒菜的滋味,当真是全无心肝之人。 人的情绪就像跷跷板,这边的情绪低落,那边自然就高涨起来了。 地图上,标识着郑家的那面旗子在得到郑芝龙被吴六奇生擒的消息后。被守汉狠狠的拔了下来。在海上航线上用朱砂狠狠的把福建海域的虚线,重重的涂抹成了实心的一条粗大的红线。 在一旁的华梅看得很清楚。她知道。父亲和舅舅们把不太稳定的航线或者是地盘都是用虚线代替,而相对稳定,或者牢牢掌控在南粤军手中的地盘,则是用实线来代替。 华梅仔细的端详了一番这张凝聚了父帅二十年心血的海图,上面一条条的红线,像一根根血管一样,通往东西南北四面八方,沟通了南粤军各个岛屿、地盘之间的联络。同时将四方的物产收拢汇聚到南中地区,通过各个工场、手工作坊制造成为商品,之后再通过这些航线运到中原、辽东、极北苦寒之地,扶桑、朝鲜,天竺、天方,还有那些红毛夷人所说的欧洲各国。为南粤军和李家换回巨额额财富。 可以说,李家今天的基业。一半来自于各处工场矿山,而另一半,便是这些航线和海船所赐。 但是之前这片海上,还航行着桅杆上飘荡着郑家旗号的无数海船,这些船只,在东洋、西洋各地(从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台湾、平户、长崎。到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六甲)各个商业贸易繁荣的港口往来进出,将中原、江南各处出产之物出售与各地商人,换回大批的金银财货运往内地销售牟利。 而这些船只,不但从李家控制的这片海上谋取巨额利润,还有意无意的阻碍了南粤军船只往江南、往中原。往辽东、往朝鲜等处的贸易活动。 如今,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代表着郑家权力核心的厦门港。成为了连接香港岛与上海港口的重要中转站和补给站。同时,这里还将成为往福建腹地收购茶叶、山货,销售各类工业品、农产品的据点。这个据点不但要辐射到整个福建,甚至还要渗透到赣南。 “郑家商人能够做到的,我南中商人也要做到!” 看着这张再无阻碍的海图,守汉踌躇满志,眼睛里跳动着狂热的光芒。不是说中国的命运要在海洋与陆地之间做一个选择吗?好!我就把海洋与陆地都占了!慢慢的让子孙去选! 于是乎,消化胜利果实的事情便摆在了首要的位置。 郑芝龙所部的被打垮,不仅仅是北上的通道彻底落入到李守汉为首的南粤军手中,而且,意味着整个福建省从此被南粤军控制!他们可以堂而皇之的利用剿匪、筑路、贸易等各种名义,把手通过工作队、工程队、商号等诸多形式伸到福建各处村寨厝楼之中。进而建立起牢固的基层政权,将正经的大明官员们牢牢地圈禁在各处城池内,政令不能出城门。 但是,要做到这一点,首先一个环节,就是分赃! 对于在厦门战役之中所缴获的战果,南粤军水陆两军都红了眼。大家红眼的原因不是为了缴获的财物金银,而是那些士兵和武器。 为数多达万人以上的熟练水手,如果再配合上水师学堂毕业的学生,加上从阿拉干、天竺等处雇佣来的,张小虎、左天鹏、楚天雷、李华梅等人都在憧憬着给自己的舰队配备上更多、更大的炮船,想象一下那巨大的炮舰全舰开炮时壮丽的景象,不由得令这些水师将领们为之神往。所以,四大舰队的头头们齐聚厦门,目的就是为了那一万多的水手! 而陆营相比较,就简单多了。 郑家被俘的几万士兵,遣散老弱,将不适合、不愿意在军中服役的,打发回家种田之后,余下的必须要打乱建制后送到各处重新回炉训练。经过几个月的训练,认识了至少二三百字,能够书写简单的书信,同时熟悉了南粤军之中各项制度后,便可以打发到各处新开辟的地区,充当村自卫队,同时成为那里的新移民。 新开辟的台湾、吕宋、暹罗,满剌加,还有爪哇等处,都是这些人最好的去处,他们在前面走,后面便会引起一个村落,一个家族的移民潮。 在这些地区困扰南粤军的人口不足,特别是内地汉人不足的局面。会被如同潮水般的移民潮迅速扭转。 陆营各镇将领看好的,是缴获郑军的那四百多门大口径火炮。还有那些炮手!那些从八磅到32磅的大炮。虽然令南粤军将领们有些眼馋,巴不得发给自己用了来扩充炮兵队的实力,但是同那些熟练的炮手比起来,军官们还是愿意要炮手! 这些人同原本南粤军的炮手所差之处,不过是瞄准、计算等环节,在火炮的操作上,并不逊色多少。弄回去,同南粤军各部的炮队在一道训练几次。这些人的技战术水平便可以上一个大台阶。 而南粤军各部的炮火打击密度,也可以上一个大台阶! “这些大炮,你们就不要想了!”守汉的一句话,将众人兴冲冲的火焰一瓢凉水浇灭了。 “不过,炮手倒是可以集中训练之后分配到各镇各旅当中!吴六奇!你这次打得不错,我会向皇上和朝廷请旨,给你请一个副将回来。另外。有八门八磅炮和四门十二磅炮拨给你,扩充你的炮队营!” “属下多谢主公恩典!” 叩头之后站起身来,吴六奇有些兴奋而又带着几分得意的看着周围人包含羡慕和嫉妒的神情,他知道,同族兄弟吴标带着人马反水投了朝廷给自己带来的不利影响,随着守汉的这一句话。开始消失了。 “我等恭喜吴将军了!” “给吴将军道喜!” 各镇的统制、各个警备旅的旅长们纷纷走上前来向吴六奇贺喜。 “主公,吴旅长有大功,自然要重赏,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大炮?”营务处会办王宝在众人期盼的神情之中,小心翼翼的向守汉询问他的腹案。 “那些大炮。本伯有些用场。你们来看。” 守汉指着海图上,满剌加以西的大片地区。上面同样的用朱砂勾勒出诸多线路。 在隔海相望的天竺东海岸上,赫然矗立着几处插着南粤军旗号的所在。 “这是天竺,如今我们一半以上的棉花,几乎全部的小麦都来自于此。我们的大批军火也销往此处。同时,这里还为我们提供着每年至少二百匹牡马,为我们的马场提供新鲜血液。至于说那些宝石珍玩,金银美女之类的,更是不在话下。” “主公的意思是,要加强这里的火炮配备?” “阿宝,你猜对了一半。不但是要加强这里的火炮配备,还有这里的!”守汉将手指指向了凌家卫岛和被他很有恶趣味的命名为李家坡的所在。 将这几处建设成为要塞,南粤军就彻底的控制了满剌加海峡。从天竺、阿拉伯半岛来的红毛夷人们,便要彻底的在这两扇大门前俯首帖耳。 “余下的十二磅炮、八磅炮、六磅炮,本伯便要用来结个善缘。将这些火炮半卖半送,交给与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天竺王公贵族们,让他们用来看家护院。” 听守汉如此一说,众人不由得轰然大笑。他们都清楚,所谓的半卖半送,无非是将这些火炮稍加翻新之后,以新品的价格卖给天竺王公,而且,结账时要么是收取棉花小麦,要么是以宝石骏马金银抵账,最差的也是要用那些天竺胡姬来充数。 “主公又在宰这群天竺羊牯了!” 一个旅长悄声同身旁的同僚挤眉弄眼。 “胡说,什么天竺羊牯,没听主公每次说起来都称呼他们为三哥吗?!”那人一本正经的回应着。 “至于说余下的那些什么大将军、虎蹲炮、小佛郎机之类的火炮,我想你们也看不上眼。索性全数拉回河静回炉,重新铸造成小炮,发给各处移民村寨用于守卫。”守汉缓缓的看了众人一眼,“眼下咱们建成了这条大龙,有的是钱粮人口,你们还怕没有火炮?” “那,主公,凌家卫和李家坡等几处要塞的炮台,是不是也参照郑家在厦门修建的炮台一样形式来重新修筑一番?”炮司的统制黄雷挺,知道这一次大捷之后,他的炮队将会是得到最大扩充的那部分。在巡视了郑家炮台的修筑和实际效果之后,他准备把几处要塞的炮台也如此修建一番。 郑家的炮台之中,很少有尸体和伤者。就算有几个倒霉蛋,大多数也是被流弹击中而死。“如果不是大少帅带人拼死突击。只怕我们用炮弹轰一年,也未必能够把炮台里的炮手全数干掉!”这是炮司众人在观察了那厚度几乎达到一米的炮台胸墙之后众口一词的结论。 “炮台是要修。但是部队的战斗意志,敢战之心更要有。我军攻克的几处炮台,哪个不是步兵冲上去一排火铳齐射,然后刺刀突击,敌军便垮了?” 守汉安抚了水陆两军,顺带着就下一步的发展给大家统一了意见。转过头来便是要对付另外一批人了。 这些人,便是来自于闽粤官场的官员们。 厦门战役。给广东和福建官场的震动不亚于十级地震加十二级台风。在他们看来,素来以船坚炮利而著称的郑芝龙,凭借着自己的火炮船只精锐水师,配合着花费了数百万银子建造而成的厦门港炮台群,无论如何也会坚持到这场冲突惊动了朝廷,朝廷下旨出来调停为止。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位纵横海上多年的郑一官。海战先败,而后退保厦门,厦门更是在发起攻势后一日便告易手。更是一夜之间郑家便烟消云散。 这样的战果,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如何不令闽粤官场众人刮目相看? 更何况,如果前往祝捷时。宁远伯爷能够将缴获的财货分赏些给大家,便是更好了! 有的官员已经在袖子里准备好了本地因为兵火之灾而受到的损失数字,被灾百姓多少,烧毁房屋多少,损失财物多少。人口损失多少。一一开列明细,准备请伯爷拨下钱粮来赈济一番。 有着这样想法的。福建的漳州、泉州、福州,厦门等处自不必说,便是远在福建与广东交界的潮州府也有官员准备在宁远伯面前效仿一下申包胥,大肆的哭穷一番,申请下抚恤、重建、赈济的钱粮来,也好上下其手一番。 当福建巡抚张肯堂领着布政使、按察使等福建大小官员依次按照官员品级所属地域向守汉行礼问好祝捷等一系列的拜年话层出不穷的讲述一番后,这些福建各处州府的官员便向守汉开始哭诉。 “本来敝处便是山多田少,地狭人稠,全仗着出海贸易为生。此番伯爷整肃军纪,原本我等不该为此等小事麻烦伯爷。奈何敝处小民有船只不得出海,更是遭受池鱼之殃,玉石昆冈之祸。恳请伯爷开恩,发下赈济钱粮以苏民困才是。属下等谨代一番百姓,含泪泣拜!” 明代的官员与清代不同,虽然是已经处于王朝的末世,但是大多数官员都是科甲正途出身,不像清朝大把的捐班官员。所谓捐班,就是花钱从朝廷手里买来的官衔,然后再花钱补上一个缺。这样的人物,为官的能力水平便可想而知了。比较起来,这些福建、广东的官员都是水平颇高,说出一番话来,哀而动人,似有灾民嗷嗷待哺之意。 “闽粤之民,皆我属下赤子,只要是遵守法度,断无不赈济之理。”果然,守汉在帅位上这番话正中下怀。听得官员们一个个心花怒放,发财的机会来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从王母娘娘的瑶池掉到了阎罗王的寒冰地狱。 “本伯原本准备了一月军粮,不想我军儿郎如此英雄,只一日便攻破厦门。如此便将这些军粮发往各处受战火影响的州府乡村,作为灾民口粮发放,以解百姓燃眉之急。” “福建多山少田,正如这位同僚所言,地狭人稠,谋生不易。本伯妾以为,发放军粮救灾,也只是治标之术,不能治本。本伯提出两个计较,请张抚台指教。” 听得守汉说的如此客套,更见一下子便拿出大笔军粮来救济各处灾民,早就已经决心投靠的张肯堂,越发的觉得这位宁远伯远没有那些同年同门在书信中描述的那般凶恶可恨。 “下官不敢,还请伯爷赐教。” “一曰以工代赈。本伯拿出体己钱粮来,招募各处灾民,修建从省城往各府、各道的官道、桥梁,同样,各处府城州县城,也要大肆的修建道路。这样一来,百姓便可以以一份苦力换取养家活口的钱粮来。” “伯爷此举,感天动地,怪不得上天如此眷顾伯爷一家!”张肯堂也听说了战场上李华宇在炮子乱飞的情形之下,居然安然无恙,虽然说吓得盐梅儿事后得知时几天不曾吃下去饭,只是在菩萨面前烧香。这样的情形,也只能说是积德积福所致。 众人听了,心中无不是弹冠相庆。凡是这种大工程,便是地方官员大发财的时候。别的不说,工料银子,可以有回扣,民夫的口粮工钱,更是油水大大的。 “今年先将沿海的福州、泉州、漳州等处州府道路修建完成,明年再行向闽西、闽北山区修建。不过,此事也是缓不济急,闽西、闽北等处百姓,一时无法解脱。所以,本官便有第二个法子。” 守汉的第二个法子,便是唤作移民就食。也就是将各处田亩、土产、出产统计清楚,计算一下各州府可以养活多少人口,余下的富裕人口,统统的运到南中垦荒务工去! 这一下,无疑是断了福建官员的财路。他们平时便靠着这人丁银大肆中饱私囊的! 官员们有心不接受,但是又没有那份胆量,只得捏着鼻子喝下去自己酿的这杯苦酒。也有那脑子灵光的,不以为然,“你说的这些事情,到了我的一亩三分地上,不是还要靠我来推行?你有这些修路、移民的事情,就少不得有钱粮过本官的手,只要过手,老子就给你来一个雁过拔毛!至少抽他个三成!” 不过,以李守汉对这些官员的严重不信任,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做? “列位福建的同僚,往日里都是公务繁忙,想必对于修建道路桥梁,移民就食这种事情,也是一时鞭长莫及。本伯便往各处派遣工作队,进驻各地县城,专门办理口粮发放,道路选址勘测,移民出海务工开垦之事!” 得!人家连碗边都不让你扒上! 不久以后,各处县城之中便出现了为数多达数百人的工作队,其中除了行使职权的官员等人外,便是绘制地图,统计人口、田亩的学堂学生。 另有一哨兵马充当护卫,以防止有土匪杀害工作队员。 “抚台大人,藩台、臬台大人,本伯另有一事相扰。请三位万勿推脱。” 南粤军在厦门缴获了多达数百万斤的茶叶,如何尽快的处理掉,这是守汉笑吟吟的请教三位福建地头蛇的问题。 张肯堂等人心中明亮的很,这是宁远伯爷挑咱们发财呢! 第四百一十章 震惊 福建一场战事,引得南京方面众人翘首以盼。 老实说,对于郑芝龙军被南粤军打得一败涂地,南京乃至整个南直隶的士林、商人都毫不怀疑。毕竟,南粤军可是两番万里浮海北上勤王,打败过素来以凶猛彪悍著称的辽东反贼,先后斩首数万的军队。同郑芝龙军相比,可以说是陆海皆能,不类郑芝龙,最为擅长的便是海战,陆战嘛,就有些欠奉了。但是,在他们的印象当中,郑芝龙既然能够纵横海上多年,水师自然不弱,而且又在厦门等处坚固设防,有大炮,有坚城,无论如何也会将南粤军拖住一段时间。 照着钱大人们的计划,只要郑芝龙能够在海上、陆上同南粤军周旋半月一声,他们便祭起东林的传统法宝,舆论攻势。在江南各地读书人、商人这个一体两面的集团之中串联起来,大造舆论,同北方的晋商们遥相呼应,在朝野上下大肆攻击李守汉及其指挥的南粤军。 最终迫使他的三省海防成为一纸空文,大家依旧可以大作特作海上贸易,继续一船丝出一船银入的好日子。 很多人已经悄悄写好了对李守汉和南粤军进行口诛笔伐的檄文,并且请同社社友,同年学友互相提点润色过,绝对的是给李守汉的脸上一掴一道血痕的辛辣文章。 但是,众人如同孟姜女站在望夫石上等着两军在海上血战之后,南粤军又在厦门等处与郑芝龙军展开血肉磨坊般的惨烈争夺的消息。“争城之战杀人盈城。”这个道理,平日里自诩熟读兵书颇知兵事的侯方域得意的对复社社友们讲解。“何况郑芝龙将军在厦门苦心经营多年,构筑了堪比南京的城防工事,凭坚城用大炮,南粤军的贼子蛮兵便是攻克此处,也是旷日持久,死伤惨重。” “对!到那时,我等的文字一出,天下惊动!正好可以撕下此人的虚伪面皮!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个家伙表面上的忠君爱国,内心之中是何等的肮脏龌龊!为了一己之私利,公然袭击友军,这还是我大明朝的天下吗?!” (这话似乎有点公然打脸的味道,复社、东林之人也好意思说别人?) 几个复社士子在侯方域的寓所中互相评点着文字,希望尽快得到期待的好消息。 但是,傻老婆等野汉子。往往等来的都是坏消息。 等了许久,也不曾见到邸报上或者是福建官场上有什么消息传来。仿佛双方动用了上十万人,近千艘的船只互相攻击的军事冲突,便是如顽童向大海中投掷沙粒一般,转眼便被浪花吞噬掉了,连一个水花都不曾泛起。 终于。在进入四月之后,陆陆续续的有消息从福建各地,江南集团开设的商号之中传来。 “南粤军大少帅李华宇亲自领着数千蛮兵冒着如雨炮子冲上鼓浪屿,连破两座炮垒,逼得第三座炮垒投降!” “郑芝龙弃守厦门。准备经同安转进至福州固守!请各位先生准备好锦绣文章!待郑芝龙军进入福州之后,便可发文讨伐此獠!” “郑芝龙在同安县城附近之美人山中了南粤军埋伏。被李守汉手下悍将吴六奇所擒获。父子兄弟百余人一网成擒!” “福建巡抚张肯堂、布政使、按察使等人在厦门与李守汉欢宴畅饮。席间,李某提出以工代赈等手段,准备在福建沿海各处大肆修建道路桥梁,以期达到沽名钓誉的目的!” “南粤军将缴获之郑氏财货召集各处海商进行所谓拍卖。价高者得!广东海商、福建海商皆趋之若鹜。南粤军发布明文,凡投标者,必须在南粤军辖区内有三年以上或者十万两以上纳税证明方可入场投标。” “李守汉命人携施大瑄父子,带有郑芝龙亲笔信往南澳岛招降施郎。困守于此之施郎,见父亲弟弟皆至,又有大帅书信,知事不可为,乃大哭一场,引军至厦门投降。李守汉亲至阶下相应,解其绑缚,温言安慰,并许其仍旧带领水师一军,凡制度待遇薪饷船炮皆与南粤军水师各部相同。” “郑氏之被俘虏士兵水师,皆押往香港岛、南中之金兰湾、河静、顺化等处集中训练,准备分别补充进入南粤军各部之中。” “南粤军拍卖郑家资财货物,获得近两千万银元。各处商人缴纳税款之后,转手在场外卖与各地赶来之人,便可获利一半以上!” 别的都好说,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整个江南商人集团都疯了! “李守汉个赤佬!这样赚铜钿的事情,居然不告诉我!那些茶叶,要是我去拍卖的话,转手卖给山西的王大掌柜,至少可以获得七成以上的红利!就算是缴税也是值了的!” 一个江西口音的大茶商捶胸顿足的大肆哀叹自己丢失了这样一个发大财的好机会,浑然不顾周围的人那满是敌意的目光。 同业公会的执事咳嗽了一声,算是给他提个醒,然继续将福建来的消息继续朗读。 “李守汉下令,将此笔资财,除提出四百万元交还郑芝龙外,其余全数用于福建道路、桥梁、赈济灾民、开办学堂、移民就食等项开支。其人曰,福建之钱粮,当用于福建父老。” “等等!”同样的消息,听得钱谦益大人如同被雷轰了一般。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如何从拍卖郑家资产所得的钱款之中取出五分之一来交还给郑芝龙?他扪心自问,如果是他有这样的机会,不管是抄某个大臣的家,还是出征时所缴获之物,哪里会给别人留下一星半点儿? 而这位宁远伯,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居然在抄了别人家之后。还发还一部分给已经是阶下囚的郑芝龙?他想做什么?沽名钓誉的话,未免本钱也太大了些!那可是足足四百万元成色达到了九成七以上的足色银元!便是在南京这素来称为销金窟的所在。也可以做一个富家翁了! “这位宁远伯,他打算做什么?千金买骨吗?郑芝龙可不是什么千里马!如何能够花费如此之大的本钱?”带着浓厚的醋味,钱谦益钱大才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句。从语气里,丝毫听不出他在与郑森书信往还时那跃然纸上的赞佩和亲热。 “老爷,不只是如此。”那钱府的管家脸上满是疑惑与不解。继续为钱谦益分说他得来的消息。 “在酒席宴上,郑芝龙对南粤军的武功颇为赞叹,其中尤其是对李某人的一对子女之悍勇更是赞不绝口。李某人命李华宇、李华梅二人当庭便与郑芝龙赔罪,口称皆是为了国事。贵我两家私下里并无冤仇。日后南粤军水师和这三省海防衙门之事还要请郑兄多多操劳一番才是。” “什么?!”钱谦益惊愕的几乎一口咬掉了自己的舌头!他万万没有想到,打得如此激烈的双方,居然能够在酒宴上握手言欢,并且,李守汉还公然要请郑芝龙加入南粤军水师?参与管理闽粤南直隶三省海防事宜? 但是,更加令他吃惊的事情很快就从他的心腹管家嘴里说了出来。 “据说当时郑芝龙敬谢不敏,连连说。败军之将不言勇,伯爷的一番心意,郑某心领了。无奈,能力实在太差,难得担此重任。” 当时,郑芝龙说出这番话之后。不但他自己用眼睛看着这位得意风发的宁远伯,他的弟弟郑芝虎、郑芝豹,族弟郑芝莞等人,包括长子郑森在内,无不是用眼神死死的盯住了李守汉。希望从他脸上肌肉的细微变化之中。一探究竟,看看他是否有真心延揽之意还是只是在酒宴前当着自己的部下们做出一番宽宏大量的假象来。 这种在战场上打败了之后。为对方收容、改编,给予一定官职地位继续作战,甚至保留原部队建制的事情,在中国历代历朝都不罕见,一直延续到了民国期间。在战场上打得尸横遍野,血肉横飞的对手,未必不能过几天再在一处杯酒言欢。最为有趣的便是川军,部队在城外混战,各自的统帅们却是在城中一起喝花酒打麻将。而各自的姨太太们则是更加走动的十分频繁,也算是民国时期的一幕奇景。 如果李守汉当真有心延揽郑家,必然不会只说一次,他还会再行向郑芝龙提出任职要求,这个时候,大家的面子里子都有了,便可以让郑芝龙就坡下驴,口中称颂几声伯爷仁厚,芝龙焉有不从之理的话,从此半推半就的成了南粤军的人。 这种想法不光是郑家家族成员将领之中有,便是刚刚奉父命投降的施郎,被守汉任命为水师哨官,即将赴金兰湾统领一艘五级舰的他,也眼巴巴的看着守汉的脸色,如果守汉正式收容了郑家,那么他身上叛将的色彩无形之中便消弭于大海浪涛之中,大帅都投向了李家,何况我一个小孩子! 但是,习惯出人意料的李守汉却没有按照大家熟悉的剧本演下去,而是看了一眼正在与张肯堂等福建官员言谈正欢的李沛霖一眼。 这群福建官员虽然没有借着赈济灾民的机会大捞一把,但是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守汉组织的拍卖缴获的郑家财货之时,与他们有关系的商号买卖,纷纷附在隆盛行等商号之内,对于一些南粤军看不上,觉得数量少意义不大但是却足以令这些官员们大发横财的货物品种出手竞标,一时间,出场转手便可获得暴利。 一夜之间便获得了数以十万计银元的张肯堂,得知眼前与之同桌饮酒的就是南粤军的萧何,执掌数万里山河的李沛霖时,少不得要好好巴结一下这位未来的实际上司,一时间两个人一见如故谈笑风生。 “郑大人,”李沛霖放下手中的酒杯,整理一下衣冠,起身离座来到郑芝龙面前。 双方都是熟悉的人,也不必多客套。当下郑芝龙急忙起身还礼。试图从李沛霖这个南粤军之中除了没有兵权之外,权势熏天的二号人物口中了解到李守汉的意图。 “我家主公久闻令公子人品英俊。少年老成,有意打算与郑大人结为秦晋之好。今日本官见了令公子也是十分欢喜。蒙主公府上不弃,诸位哥儿姐儿都是尊我一声长辈,我便斗胆汗颜,与张巡抚为令公子与我家二小姐做个冰人如何?女方的媒人是本官,男方的媒人嘛!” “男方的媒人便是下官了!”有这等顺水人情的好事,能够在李家与郑家身上结下这一番香火因缘,张肯堂如何会落下? 这是明着要和我联姻啊!这可比要延揽郑家来得还要好些!两家成为亲家。这以后海上还有谁是我们的对手?郑家的一些人开始眼睛满是热切的光芒。 郑芝豹在桌子下面轻轻的用靴尖踢了郑芝龙一下,示意他赶快答应下来。 “这个,也好!那,本官便高攀了!” 郑芝龙故作沉吟了一下,眼角余光之中瞥见儿子福松满脸的不愿意,但是为了整个家族也只好委屈儿子了。 郑芝豹对侄子的这点小心思算是掐的比较准,他和李家那位大小姐从第一次见面便闹出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之后。李华梅又在海上打得郑森抱头鼠窜,狼狈不堪,他唯恐这位二小姐和大小姐如出一辙,那就没有郑森的好日子过了! “我身为福松的叔叔,侄儿的婚事自然责无旁贷,这媒人的事情便拜托二位大人。至于说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诸事,便全数着落在在下身上!”郑芝豹伸手揽过了整个婚礼流程之中夫家应该负责的各种环节杂事。 纳彩即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礼前六礼去求婚。问名,即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纳吉。即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纳征。亦称纳币,即男方家以聘礼送给女方家。请期,男家择定婚期,备礼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亲迎,即新郎亲至女家迎娶。 这一下,敲钉转脚的,郑森的脸变得比苦瓜还要苦,“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母夜叉啊!” “飞黄兄,请移动一下贵体。某家有一物相赠,万望笑纳!” 说妥了子女的婚事,守汉借着酒兴,揽着郑芝龙的手腕兴冲冲的便往总兵府外走去。 众人有些疑惑,但是见守汉如此兴致,想来也是无甚大碍,于是乎鱼贯而行。 “飞黄兄!今日你我成为一家人,某家无以为贺,便以此物相赠如何?” 在厦门码头前,守汉指着停泊在远处九龙江南岸附近水面上的那条最为雄伟壮观的大船,“亲家公,这是某家座舰,虽然简陋些,但是胜在速度快,火炮多。日后你身为我大明三省提督海防事,没有一条像样的旗舰怎么可以?千万莫要嫌弃!” 看着停泊在海面上,甲板上不时的有水兵在用清水清洗擦拭甲板,保养火炮,整理帆索的这条巨舰,郑芝龙不由得暗暗流出了阵阵口水。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个以海为生的统帅,懂得海洋,热爱海洋。正在海上谋生的汉子,便和在草原上的汉子喜欢骏马一样,对上好的船炮有着近乎病态的爱好。 仔细打量着这条船舷上漆着“常胜”两字的巨舰,三层炮甲板上密密麻麻的罗列着数十个炮窗口,有经验的郑芝虎立刻便从那些探出炮窗正在被炮手们擦拭保养的火炮炮口上分辨出大炮的口径。 “娘的!下层火炮甲板都是长管三十二磅炮,中层火炮甲板是长管二十四磅炮,上层火炮甲板是长管十二磅炮,顶层船尾还有短管十二磅炮,顶层船头还有两门十二磅炮和两门六十八磅臼炮,这还不算临时罗列在顶层船甲板上的那些十二磅炮!” 南粤军素来便是以船疾炮利而著称于海上,几次海上战斗,郑家都是对李华梅的傲梅号、张小虎的三头虎号,还有诸多南粤军的炮船深恶痛绝,打,船上装载的火炮不如人家多,一次弹丸齐射重量太小,跑,又没有人家的速度快。只能在海上以众多船只结成阵势,尽可能的发挥船上的各个炮位火力。 想不到,今天李守汉居然要将这条算得上是南粤军水师之中的翘楚,集中了南中造船业、火炮制造等诸多技术之精华的常胜号拱手相赠,这番诚意,要远比所谓的三顾茅庐、跣足相迎来的更加真诚。 一行人乘坐小艇登上这条常胜号,走近了观察这条船,越发的令郑芝龙兄弟们不忍离去。长大而宽阔的舰体,吃水极深的载重,还有那数百面结实巨大的风帆,都吸引了郑芝龙的眼球。 “飞黄兄,这船如何?”守汉有些得意,虽然已经表态将这条旗舰赠送给郑芝龙,但是如果能够从这位玉蛟龙嘴里听到些夸奖的话,也是件很过瘾的事情。 “船是好船,炮也是利炮。可惜水手不灵光。如果我当日有侄女的那条傲梅号,只怕这条船会被我送进水晶宫!” 郑芝龙浑然不知他的这话引起了周围水师将领的怒目而视。 “好!说得好!” 守汉鼓掌大笑。 “大哥,大帅!能不能让我做这条船的船长?”郑芝虎也是见猎心喜,满眼热切的看着郑芝龙和李守汉。 第四百一十一章 家宴上的风波 李家和郑家再一次的而进入了蜜月期。 不过这次的蜜月期与上次有了很大的不同,郑家完全把自己作为李守汉体系内的一员,或者是把自己的地位降到了从属的程度。 郑芝龙的夫人田川氏领着郑芝龙的几个妾室,在郑芝虎、郑芝豹等郑家兄弟的诸多妻妾的陪同下,浩浩荡荡花团锦簇的到位于广州宁远伯府的内宅来拜见宁远伯夫人盐梅儿,展开大明官场上司空见惯的夫人外交。顺带的目的,也是给儿子看看未来的媳妇。 这座宁远伯府,虽然属于草草而就,远比不上在顺化经营多年的王府来恢弘气派,但是若是在御史的眼中见到了,也是可以大大的做上一笔文章,最起码弹劾李守汉起居僭越,房屋逾制。 在不久前刚刚落成的一座五开间的楠木船厅内,两家的女眷们花枝招展的坐得满满当当。在这座充斥着楠木味道,外形有些像一座巨大的舰船的建筑物内,郑家的女眷们有些好奇的看着这房屋的结构和装饰。 巨大的玻璃窗被丫鬟婆子们用长杆推开,温暖的南风从天窗上吹进来,令屋子里伴随着阵阵阳光显得十分湿润柔和。 而那些乍看上去雕刻并不十分精美细致的窗棂,推开了之后,人们惊奇的发现,里面还有一层玻璃窗,与一般大户人家的内宅用玻璃在窗户上做玻璃眼不同,这里是整块的玻璃镶嵌在窗框之上。用锡融化了封好。 盐梅儿,领着黎慕华、傲蕾一兰和守汉在山东纳的两房小妾,五个女人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之下,如众星捧月一般进了船厅。 “伯夫人到!” 一个婆子中气十足的在门口一声高呼,厅内的数十名女眷齐齐的跪倒,以参拜上官之礼迎接这位宁远伯夫人。 伯爵夫人的冠服照着大明会典上的规定与一品官员相同,皆是真红色大袖衫,可戴金冠。若着常服,则穿圆领衫。盐梅儿便是身着着圆领衫的常服,雍容大度的被傲蕾一兰和黎慕华簇拥着走进了大厅。 与盐梅儿身着常服。简便舒适的风格不同。黎慕华倒是身着凤冠霞帔,全副的袍带,走在一身窄袖短打袍褂的傲蕾一兰身边,颇为尴尬。 不过。田川氏倒是身着二品命妇正装。头戴金冠。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领着郑氏家族的一群女人跪拜在地,迎候几位夫人的到来。 郑芝虎的两个日本小妾偷眼看了一眼这位伯夫人的气派,急忙又低下了眼帘。照着日本的规矩。天皇不可见,否则会被天神后裔的光芒烧瞎了眼睛。将军不可仰面见。这位伯爷的实力足可以决定日本国内的政局更迭,更加的不可不重视。这两个日本小妾只是偷眼看了看几位夫人身旁身后那些姬武士,便不住的咋舌。 各位夫人的亲兵都带有浓厚的主人个人性格色彩。盐梅儿身边的亲兵大多是朴实无华的南中妇女,她们的丈夫或者儿子都在南中军中或是商号中做事,算是全家都受李家大恩的人,对盐梅儿这个主母忠心耿耿。 而黎慕华身边的亲兵,则是挑选的从天竺、暹罗等处来的妇人,样貌不一定好看,但是俱都是身材高挑,衬托的黎慕华娇小玲珑的身材越发显得圆润有致,如果不是脸上略有几处孕妇常见的蝴蝶斑,这无疑是一个中年美妇。 而最为令人夺目的,则是七夫人傲蕾一兰身边的那些姬武士。身材高大健硕的索伦妇女,在这些扶桑小妾眼中,便是日本有名的大名、武将也未必有她们的身高。身着南中甲,腰间悬挂着长刀的达斡尔族妇女,与身材矮小但却精壮的高山族妇女相映成趣,一高一矮,一南一北。同样的甲胄、同样的长刀,虽然相貌不同,但却带给人强大的杀气。 “这七夫人的姬武士,怕不都是旗本老爷级别的?”一个扶桑女人心中暗忖道。 田川氏领着郑芝龙的几房侧室庄、林、史、蔡、曾、蔡诸氏和几十个妯娌向宁远伯夫人依照礼制一番礼数严谨的见礼之后,盐梅儿请亲家太太起身落座,命人准备酒宴,上茶点,女眷们便开始了女人之间的话题。少不得要将府里的几位哥儿、姐儿请出来见礼,郑芝龙兄弟的几个儿子,田川七左卫门、郑渡、郑恩、郑荫、郑袭、郑世默等兄弟纷纷上前与亲家太太叩头见礼,感念伯爷的深厚恩德。 盐梅儿少不得好言抚慰一番之后,命人到前面唤回李华宝,令他陪同几位郑家的小兄弟到花厅之中落座说话饮酒。 “不如请府上的小姐出来见见?” 诗琳的女儿李华樱,知道自己已经被父亲许配给了郑家的大公子郑森,今天郑家的女眷们前来登门拜访,其实目的还是来相看一下自己。当下在母亲盐梅儿的召唤下,娇怯怯的从七姨娘傲蕾一兰身后如弱风拂柳一般走了出来。 “没事。记住我教你的话。别怕!”从傲蕾一兰身边经过时,傲蕾一兰低声的告诉了这个娇滴滴文怯怯的二小姐一声。 继承了母亲诗琳美丽相貌和身材的李华樱,从小便有一个小名叫做阿靓,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都会令初见到她的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再加上她温和柔弱的外表,立刻便让田川氏觉得这是自己儿媳妇的最佳人选,无论是从家室、还是相貌、性格,都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不过,她被李华樱的表象给骗了。 华樱的相貌继承了母亲,表面虽然柔弱,但是性格之中却酷似父亲守汉,坚韧之中带着刚强。从小在内宅之中长大,在守汉的有意识培养下。他们兄弟姐妹都接受了绝对不会被人认同的教育。除了读书识字算账画图驾车射击等学校课程之外,更要学习一下技击之术。华樱便和生母身边的几个陪嫁人那里学了些泰拳。泰拳的凌厉狠辣,敏捷锐利,越发的锤炼了李华樱的性格。 如果是李华梅是在炮火硝烟之中往来穿梭如履平地,那么,李华樱则是拳脚凌厉凶悍。特别是傲蕾一兰入府之后,这位庶母与李华樱等人更是一见如故。她那阳光下白杨树般的性格,对李家的众人有着异样的吸引力,很快,李华樱便与傲蕾一兰一道切磋刀法拳脚去了。 田川氏见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礼数严谨的给自己叩拜见礼。当下心花怒放。命人取出一盒珠宝首饰相赠。 “来得匆忙,不曾备办什么礼物,些许微物,姑娘切莫笑话。” 李华樱这个媳妇。田川氏便认可了。 不过。几年以后郑森可就倒足了大霉。 “唉!夫纲不振啊!”郑森醉眼惺忪的向另外一位仁兄大吐苦水。 “得了吧!妹夫。你比起我来,简直就是在福窝里了!你那夫人虽然一样的暴力,可是好歹在外人面前还是给你留足了面子了!你看看我!在水师面前。你那大姨子可曾给我留下一点面子?千万不能犯错,一犯错就是要在众人面前行军法!” 这位仁兄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 (大家可以猜测一下,李大提督的相公是哪位?)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该办的事情已经都办好,管家婆子进来回禀酒宴已经齐备,当下近百个妇人便在宁远伯府的后花园中开了十数桌酒席,命府中的戏班在水榭上唱几出折子戏助兴。 当下,隔着一泓春水,看着戏子们在水榭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昆曲,李华宝陪着田川七左卫门等人在院子的另一头饮酒听戏,倒也乐哉。 不过,很快便是一场风波。 盐梅儿请田川氏点戏,这位郑夫人一番谦让之后点了一出满床笏,意思是贵我两家以后婚姻和美,便少不了满床笏这种盛况。 一出折子戏唱完,那边的几位少爷那里对这种福寿全归的戏码十分的无趣,如果不是碍着众多妇人长辈在场,只怕这几位会高声命令戏班的管事换一出思凡来听听,听扮演小尼姑色空的戏子一边朝台下的众位贵介公子抛着媚眼,一边口中唱着“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碾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则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死鬼带枷?啊呀,由他!” 见那边自己的儿子李华宝同郑家的十几位聊得热火朝天,盐梅儿眼角跳动了几下,点手唤过身旁的心腹婆子,命她过去告诉戏班管事,这处满床笏演完,换令一出戏。也好敲打一下有点得意忘形的儿子! “郑儋打子!” 戏班的管事在水牌上写了四个大字,看得在场的众位公子们有些发愣,今天这好日子,怎么唱这出戏? 这出戏写的是常州刺史郑儋秉公执法的故事。郑儋的儿子犯法,身为刺史的郑儋不是借着自己的官职庇护儿子,而是亲自执法,责打其子。如果不是田川七左卫门等人在一起吃酒吃得醉醺醺的,李华宝立刻便会明白母亲的意思,但是,热酒上头,少年人便不受控制了。 水榭戏台上扮演郑儋的戏子一招一式板眼分明。演唱的曲牌腔调字正腔圆,把一个执政公允的官员演得活灵活现。 在田川氏等人看来,这出戏无疑是告诉他们,李家和郑家的矛盾冲突,便是和戏台上郑儋责打自己的儿子一样,打完了,一家人还是一家人。有了这样的认识,带着郑芝龙的任务前来的田川氏不禁带头鼓起掌,叫起好来。 “唱得好!赏!” 一旁早已有人用竹筐装了一百银元,听得亲家太太吩咐。当下站在水榭长廊前的两个婆子一起用力端起竹筐便朝着水榭上撒去,银星点点,落在戏台上,落在水中,溅起了点点水花。 “好!好!” 这边的郑家几位公子哥,见夫人田川氏赏了钱,自然要跟进一下,当下便命令身旁的仆人小厮之类的一起向水榭上抛撒银元。那水榭上的戏子见两面的夫人和公子们都如此抬爱,当下越发的卖力。将平日里自己揣摩的无数身段、绝活都拿了出来,穿插在里面。将整出戏搞得花团锦簇**迭起。 整出剧演得轰轰烈烈。那饰演郑儋的戏子,本来就是个有些不着调的货色,平时严肃的场合,他也能逗出两句乐话。今天。见气氛如此的热烈。他便有些不讲分寸了。由于他扮演的角色是常州刺史。所以他便在台上训斥儿子的时候即兴抓了一句词,“你可知道现在的常州刺史是谁吗?” 这本身算不得什么事情,但是台下看戏的李华宝却是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话。“常州刺史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从福建、两广到南中,都是我李家的!我大哥便是台湾知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孽障!竟然敢如此狂悖无礼!” 一声断喝,从隔开花园与前面衙门的月亮门处传来。 众人急忙放下手中的物事,循声望去,却见守汉满面怒气的站在那里,身后,一脸惶惶的郑芝豹和几个官员在两旁随行。 郑芝豹今天是被守汉请到宁远伯府中议事,打算对他委以重任的。 “这八闽大地,山多田少,且有千里海岸线。两广虽然稍稍好些,但也有数千里海岸,大片的土地在彼抛荒。而南粤军所辖各处,多有沿海地区。今日请兄弟你来,便是有一件事相托。” 守汉的印象里,当年的黄淮海平原,海州、两淮、连云港等处,也大多是海边的滩涂、盐碱地。在清末盐务制度改革之后,一些人在两淮提供废灶兴垦,大事垦殖滩涂,圈占了大量滩涂后,进行种植、养殖活动。垦区三年便有茶叶出产,数年即可植棉,长势惊人。为各地纺织工业提供了大量纺纱的上等原料,在这种情况下,从海州到两淮出现数个大型的垦殖公司,雇佣起数万员工,无数人因此而发财。 “曰文兄弟,你想想看,若是将这数万里海边荒废的土地开垦出了,不知道要养活多少人,富裕多少人!此事,乃是善莫大焉之举!” 虽然这些滩涂盐碱地不一定能够种粮食,但是又有谁说土地就一定要种粮食?如今南中的粮食还在发愁对外销售的市场问题,如果有了经济作物种植地区用来对外赚取银子,对内可以提供粮食及其产品的市场需求,此事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举? “大帅说的,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千秋大业,但是,芝豹也有些疑惑。” “讲!“ “一来,这些海边滩涂之地,所在荒芜草莽,若是开垦出来,效果如何且不敢说,势必要投入大笔钱粮。不知大帅可有筹划?” “有!你可以在福建、广东、广西三省沿海择地试验,在这一地区搞,我每年拨给你二百万元,另有五十万石粮米作为口粮。你在南中地区试验,我便不再单独拨发钱粮给你,只管在各处府库或是府中内库之中列支便可。” “感谢大帅信赖栽培。那我便说说其二。不知大帅打算种植些什么作物,养殖些什么?” 说起这些来,守汉便有些挠头了,他印象里,清末的状元实业家张謇开发海州滩涂地,对于苏北鲁南等处的经济民生改善颇多,但是具体怎么做得,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所在垦荒之事,不外是筑堤开渠,渐次拓垦。”他缓缓的组织着语句,回忆着自己多年来组织开荒的经验,特别是那些在湄南河流域开荒的田庄上报的禀帖之中所说的经验教训。那里也是在河边造田,有些经验是可以用于海边滩涂之地的。“可以种植些茶树、油桐、油茶、柏树。待数年后树木长成,我们便可以开办茶厂、油厂,生产茶油、桐油、柏油等。装篓入船,或为自己用,或是外销谋利皆可。” 郑芝豹听了不住的频频点头,口中不住的称赞守汉的不惜血本投入。但是却不曾想到,守汉如此不计成本的令他去担任抚垦局专管滩涂之事的会办,不仅仅是为了将数万里滩涂之地利用起来,还有一层目的,便是将郑家兄弟分散在各处。 见谈话的目的达到,二人便领着几个官员四处走走散心,不想却撞上了这一幕。 “罚抄伶官传序二百遍!” 守汉对跪在地上的李华宝疾言厉色。 所谓伶人传序,这是后唐庄宗李存勖宠爱乐工伶人以致国破身亡的故事,正所谓“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守汉深知那个著名的周期律的利害。但凡一团体,起始之时必定是齐心一致,全心思地想把事情干好,等顺风顺水的时候,人人就肯定只为自己打算,骄奢淫逸,美女豪宅,无一不能缺少,这团体就自然走了下坡路。 李华宝兄弟姐妹数人,那也是自小便读过这些经典名篇的。对于守汉刚才所言,虽然有些惊吓、害怕,可终究在内心之中有些不以为然。 “你可曾背诵过这篇文字?” 守汉的这句话如同一桶冰水般迎头淋下,令李华宝不由的立时惊醒。 他朗声念道:“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怜人也哉!” “知道就好!”守汉厉声训斥着二儿子。 “我当年还没有你这个岁数,为了保全一颗头颅,率领数百兵马,与四方强敌周旋,抵死苦战,卧薪尝胆!胗灭数国,靠的是什么?还是我正当少年,锐气正足,加上上下一心,才有这番成就!你方才说你大哥是台湾知府,可是你大哥在山林草莽之中那份辛苦艰难,你可曾知晓?面对炮子如雨,箭矢如林的场面,挥军酣战,这份勇气,你可曾知晓?” 守汉说一句,李华宝浑身战栗一下,说到后来,更是伏地大哭。 闻声赶来的盐梅儿轻轻的拉了拉守汉的衣袖,示意他这里还有郑家的客人在。 “无妨!亲家太太是自己人,也不存在家丑不可外扬的事情!”守汉对盐梅儿还是比较柔和,转过头来面对着那个惹祸精,唱郑儋的戏子。 “你这厮!原本倡优之辈!平日里袍带扮演倒也罢了,以自身技艺获取些许赏赐回去享用,也是无可厚非。但却焉敢询问国家官吏之事?” 那戏子早已被吓得浑身战抖不止,口中已经说不出求饶哀告的话语来了。只是一个劲地叩头不止。 “来人!拖下去!打!令戏班全体观刑!以为日后倡优等辈戒!” 守汉在内心深处,就瞧不起这些靠着扮演角色来获取衣食富贵的戏子。他顽固的认为,这些人不能创造价值,不能建立功勋,只是供别人玩乐,不值得尊敬。所以,在他看来,南粤军中绝对不能有唱歌的将军,演戏的高官。(。。) 第四百一十二章 家国之事 “大哥,情形就是这样。” 在郑芝龙的府邸之内,郑芝豹望了一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书房之中,侄儿们愁眉苦脸的在私塾先生的督导下手执戒尺抄写着伶官传序的侄儿们,将白天的情形向兄长禀告清楚。 家宴上的事情,田川氏也向郑芝龙讲述了,但是却没有郑芝豹了解的清楚。 听了五弟将这场风波的始末原由讲说清楚,郑芝龙不由得长出来了一口气。“自古富不过三代,大帅对儿子如此要求严格,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我便令我郑家的子弟们回来之后同样要抄写伶官传序。而且不能比李家少爷抄得少!” “做得不错。还有,告诉厨房,这几天这些娃子们的饭食,不要做别的,让他们尝尝你我兄弟当年在海上的饮食。让他们知道一下父辈的艰难!” 对于李家的家教家风,郑芝龙在内心感到钦佩,别的世家大族,子弟们狂嫖滥赌的,放荡不羁的,大有人在。却也不见因为些许酒后狂言而被如此待遇。 “大哥,我还听说,大帅对二少爷的处分似乎不止是抄伶官传序。” 郑芝豹有些踌躇的向郑芝龙禀告自己得来的更多消息。 在宁远伯府的内宅之中,黎慕华独自占了一座院落。院落里花木扶疏,亭台池沼,装饰的十分精致。 四月的天气,广州已经有些懊热了。为了通风,黎慕华的居室都将窗户打开,宽大的湘妃竹帘放下。透过竹帘,隐约可以看到黎慕华正在品茶吃着夜点,听着眼前的一个婆子回事。 “老奴听前院的侍卫们说,二爷后来被老爷叫到书房很是训斥了一番。”那婆子是黎慕华的心腹之人,正将她打听来的消息向主子禀告。听到李华宝被守汉当众训斥处罚的消息,不由得黎慕华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老爷说,二爷要是再在府里这么呆下去,早晚会成为祸害。趁着眼前还来得及。也是为了处罚一下二爷。命他这几日启程往广西去,到广西组织当地的民夫修路架桥去!” 那婆子既然是黎慕华的心腹,自然对主子的这点小心思了如指掌。谁让她的儿子是长子?而且在台湾当知府也好、指挥使也罢,把那个大半地方还是处于刀耕火种的蛮荒地域开垦的有点模样。算是上了轨道。而且。更加重要的是。不光有文治,武功更强。 率领三营两千余人的东番兵,以自己的近卫营为主力。硬是在郑家的炮火下,用刺刀连续攻克了两座炮台,逼降一座炮台,这样的战功,立刻在南粤军各部之中传为佳话,大少帅的威望立刻上升到了新高度,迅速拉开了与其他守汉子女的距离。 这些都是令黎慕华夜里做梦都会笑出声来的事情。 所以,这种李华宝因为当众失态而被守汉责罚的事情,这婆子也是认为想必是主子喜闻乐见的事,当然要大加渲染一番了。不料想,却是适得其反。 “你说什么?” 黎慕华惊得将手中的雕花玻璃盏都掉到了地上,滚热的茶水洒在她新制的衣裙上,当下也不觉得烫了,只吓得周围的人立刻手忙脚乱的上来处理,唯恐烫伤了她。幸好玻璃盏中茶水不多,不曾有大碍。一名丫鬟将茶盏捡起,看那雕花玻璃盏在灯火下无甚大碍,正要回禀,不料那边黎慕华却十分没好气的吩咐道:“你们几个都先下去吧!把这东西也给我丢到外面去,看了晦气!” 那丫鬟手中紧紧的握住了可以令一户五口之家衣食无忧的过上几年的玻璃盏,低眉顺眼的随着人们退出了黎慕华的房间。 黎慕华自然不会关心一个丫鬟的小动作,她皱着眉头,脑海中飞快的旋转着。 “还有听到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还有?老爷当即把府里的几位账房先生喊了过去,至于说交代了什么,老奴便不得而知了。不过,兵司的一位先生私下里和内宅的一个丫鬟私通被老奴抓住了把柄,他告诉老奴,老爷下令,将大爷的东番兵调一营给二爷,从近卫旅中调一营兵做二爷的护卫。责令二爷必须马上启程前往广西。” 这就是了! 黎慕华不由得口中银牙咬的格支支的响。如果说守汉已经在内心选定了李华宇作为继承人,那么,对李华宝的荒唐行为顶多是处分了之,根本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让二儿子前往广西修筑道路。 按照南粤军的习惯套路,大凡要控制一个地区、强化对一个地区的管理,对这一地区进行深耕,首先要做的便是大举修路。通过修路来加深对这一地区的影响和了解,将该地区的各类风土人情山川河流兵要地志物产矿产等物搞得清清楚楚的。日后便可以依托这完善的道路有条不紊的进行开发和管理。 若是这一地区有什么骚乱、叛乱之类的事情,南粤军的大队人马便可以依托道路迅速对暴乱地区进行镇压。眼下正在福建沿海地区和通往省城福州附近紧张筹划的道路也是如此,更不要说在两广如火如荼进行的道路建设了。 如今,守汉将管理广西道路建设的差使交给了李华宝,而且还拨兵给他,拨钱粮给他,那就至少授予了他同李华宇在台湾同样的权力! 这就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守汉在几个儿子当中还没有最终确定继承人的人选问题!他要给儿子们展现自己才华、能力的舞台,让他们在这个台子上尽可能的去发挥,根据他们的表现来最后确定继承人! “二爷什么时候出门去广西?”黎慕华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雍容高贵,将刚才的气急败坏丢到了太平洋里。 “应该就是这几天。他房里的人已经开始给他收拾行李了。太太那边也派人过去了。” “很好。你在咱们这里的丫鬟当中挑选出四个来,带着送到二爷院子里。就说我听说他要去广西了,日常饮食起居没有人照顾怎么可以?送四个丫鬟给他,让她们在二爷身边照料。” 两天之后,珠江岸边的天字码头。 李华宝站在栈桥上,面对着前来相送的姐姐和弟妹们,哦,还有与他们年龄相差无几的傲蕾一兰,以及依旧脸上一副清冷、爱答不理神情的李华梅的师傅柳桂丹道长。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被放逐、被发配的晦暗之气,倒是颇有些意气风发。年轻的脸上满是对即将面对的新生活挑战的向往。 码头上。一队队的兵士在队官的口令下。背着背包扛着武器迅速的登上大船,经过了鼓浪屿的血战,东番兵们已经有了精锐的模样,而不再是那些靠着血气之勇冲锋肉搏的丛林战士。 “都别哭哭啼啼的。我就是去广西。又不是去了月亮上面。大哥当初去台湾,也不曾见你们哭成这样子。” “好在广西虽然比广东荒凉些,也有邕江水路连接。往钦州方向海船也可以一日夜便到,应该不会有大事情。好好的在广西干活,阿爹的气消了,我们在母亲面前给你求情,让阿爹把你调回来便是。” “阿姐!千万别!”李华宝急忙制止了李华梅。 “我好容易有了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和大哥一样可以去历练一番,您却要把它抢走,您忍心啊!” 李华宝急赤白脸的同华梅辩驳着,看得出,他在内心深处十分得意这次能够离开父母的卵翼,自己独自去面对一些事情。 “也好!我李家的儿郎,就应该如此,志在四方!” “对!为你们自己去打下一片属于你们自己的猎场!” 李华梅和傲蕾一兰几乎是同时对李华宝的表现大加赞赏。 站在栈桥旁边的柳桂丹,眼睛视线很茫然,似乎在看着这群年轻人的表现,又似乎什么都没看,间或间眼球转动一下,瞟几眼在船头上出现的几个丫鬟的身影。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柳道长的脸上有着极为细微的一丝冷笑和不屑。 柳桂丹自从为南粤军搞出刺杀格斗技术的套路以后,守汉给了她一个刺杀总教头的名义,她可以在军中各处行走,为将士们指点刺杀技术。同时,有一份丰厚的军饷给她,作为给她的供养。 不过,这位道长也是个奇葩人物,就算是守汉如此对待,她依旧是一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神态,除了在面对李华梅的时候,偶尔会露出一些笑容,再就是在操场上见到各部将士演练刺杀技术时,会有些欣慰的神态,让守汉打消对她是不是出生时被接生婆把脸上的表情肌肉给捏坏了的想法。 面对着这样的人,整个宁远伯府上下,都是抱着一种敬鬼神而远之的心理,尽量的不去招惹这个魔头。如此一来,柳道长倒也乐得自由自在,每日里除了念经打坐等功课以外,便是到操场上去转转,指点一下军士们的刺杀格斗技术。 今天,却是被李华梅硬拉了来,陪着这个弟子一起送这位前往广西的二爷,同傲蕾一兰与这李家的第二代聊得热火朝天不同,她完全就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路人一般。 “四个都是处子,内媚体质,看那走路的样子和神情眉眼,应该是有高人调教过的人物。想不到,黎氏朝廷皇宫之中还有这样的流传。” 打量着在船舱中不时进进出出为李华宝收拾房间,铺排用具的那四个黎慕华送来的丫鬟,柳桂丹越发的眼睛里露出了冷笑,和猎人见到野兽时的欣喜。她敏锐的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不过,猎人并不是只有她一个。 在黑龙江的山林草场之间生活成长起来的傲蕾一兰,虽然纯净的像一块水晶,但也是一个天生的好猎手,对于危险和阴谋有着近乎于动物本能的感觉。 挽着李华梅的臂膀,望着船上那群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在舱房、甲板上出出进进。引得年轻的士兵们眼睛不住的放着闪电的傲蕾一兰,对李华宝有些想说又不好意思说。 “二少,那几个女子,你可要当心些!” 终于,傲蕾一兰从嘴里直截了当的迸出来了这句话。 听了这位七夫人如此说,别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柳桂丹却已经眉毛向上一挑,从傲蕾一兰入府以来,众人都对这个来自于极北酷寒之地的女子有些不太瞧得起,认为她是个不曾开化的野人。 若不是守汉宠着她。而李华梅又与她走得十分亲密。只怕府中众人明里暗里的就会欺负死她。 而柳桂丹,也是碍着徒弟的面子,指点了一番傲蕾一兰的刀法,告诉她如何在她那套来自于实践总结出的刀法。如何用力。如何闪转腾挪才能够做到更快、更狠。 但是超出柳桂丹的预料。这个看上去无比单纯的女子,除了在搏击之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和体力以外,更对世事人心洞察力惊人。 “七姨娘。放心!搞得掂的!”李华宝朝着傲蕾一兰促狭的眨了眨眼睛,对她的善意提醒表示了感谢。 对于弟弟的荒诞不经举动,李华梅作势便要伸手教训他一下,却被傲蕾一兰握住了手臂,示意她不必如此。 也许是对于广州暮春时节潮湿闷热的天气有些不适应,傲蕾一兰突然觉得胸中一阵烦恶,作势便弯下腰,趴在栈桥上干呕起来。 “七姨娘,可是着了风寒?”几个李家的少爷小姐关切的上前询问。 “躲开!”他们身后柳桂丹那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这么多人围着她,密不透风的额,没有病的人也会被憋出病来!” 人们乖乖的散开,为柳道长让开一条通道。 “七夫人,请借脉一用。”也不等傲蕾一兰是不是愿意,柳桂丹的手已经揽住了傲蕾一兰的脉门,三根手指搭在了寸关尺的位置上,给她把起脉来。 号了一会脉,对着李华梅等人关切的神情,柳桂丹清冷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不妨事的。贫道要给七夫人和列位道喜了。宁远伯府又要添人进口了。” 这话让傲蕾一兰听了不由得脸颊飞上两朵红云,这个平日里豪爽大方的山林女儿,此时也是难得的露出阵阵娇羞。 自从她和守汉做夫妻以来,只要是守汉没有特别紧要的公事或者是在战场上以外,少不得便要在她的房中留宿。经过数月孜孜不倦的努力耕耘,她的这块肥沃土地上,守汉播撒下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了。 “恭喜七姨娘了!” “恭喜七姨娘了!” 华梅领着弟弟妹妹们纷纷向傲蕾一兰道喜,更有那调皮的要向她讨赏,越发的令她脸色红的像一块大红布一样。倒是她身旁的几个达斡尔族的婆子,听了这话之后喜笑颜开,如今傲蕾一兰有了大将军的骨肉,母以子贵,日后大将军同索伦部的关系便只有更加密切了。 如今每一两个月就有一班船往索伦部去,将商站需要的各类货色运过去,把那里出产的皮毛、东珠、人参、生金等物运回来,通过商贸往来,南粤军已经同索伦部建立了极为密切的关系,很难想象,如果突然有一天切断了这种贸易的话,索伦各部是不是还能够继续在那冰天雪地之中生活下去。 几个人正说话间,李华宝的近卫营营官陈福祥从栈桥的另一头走过来,“二少帅,部队和物资已经装船完毕,水师的兄弟们何时可以启程?要把码头尽快的腾出来交给下一班船装运。” “告诉他们,我马上就登船,然后咱们便兵发广西修路去者!” 李华宝得意洋洋的朝着傲蕾一兰、李华梅和几个弟弟妹妹一一拱手道别,“各位,咱这就走了。” “徒儿,为师也要和你道别了。” 在一边半晌不曾说话的柳桂丹,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 “师傅,您这是何意?难道徒儿有什么地方令师傅您生气了?” “无量天尊!非也!你如今纵横海上,炮火犀利,为师所长的额,不过是近身搏击之术,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授你的了。而且,自从到府上后,你我师徒也是聚少离多,缘份已尽。为师已经多年没有吃过邕江水了,今日正好可以陪着二少帅往八桂家乡去,也算是造福桑梓了。” 李华梅心中转了几个圈,不由得对师傅的深情厚谊揣测出几分!明明是担心弟弟年轻,身边有这样几个目的**的年轻女子会误了大事,打算陪同弟弟一道前往。但是嘴上却是说想家了,所谓鲈鱼莼菜之思! 有这样的师傅,李华梅眼眶里不由得眼泪都要流下了。 “华宝!过来!给师傅叩头!以后我就把他交给您了!”一句话里却是分对两个人说,喝令李华宝给柳桂丹叩头道谢,一面却是对柳桂丹言辞恳切。 “不敢!贫道顶多是帮助二少帅调教一下各处新兵,关心一下二少帅的起居饮食罢了。大事情还要二少帅自己做主才是!” 单打稽首,柳桂丹却是还了李华宝的叩头之礼。(。。) ps:继续求月票。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东林对策 南京城中大功坊旁的那座宅邸里,沿着客厅、书房、花厅,几经通幽之处,便进了花园,这里有小桥流水和高高低低许多楼阁,那塘堰略窄,一路栽种着十几棵柳树,一路的朱红栏杆,进去三间花厅,用泛黄的斑竹帘隔着,里面摆的都是用了数十年的水磨楠木桌椅。厅背后左边,一个小门进去,便是三间新造的楠木厅,一个大院子里,堆满了太湖石的假山。沿着假山走到左边一条巷子,穿进一个花园里,但见竹树交加,亭台轩阔,有活水通着一个极宽阔的池沼,里面养着数百尾鱼,翅子上都有金环悬挂,为的是吃的时候,捞起来方便。池沼旁边,依旧是朱红栏杆,夹着一条走廊,沿着走廊过去,一个小小的月亮门,藏在几丛竹子中间,极难发觉。推开四扇绿色洒金门,便是三间畅亭,坐落在水上。 畅亭与陆地之间有一道长廊连接,但是长廊间有几块活板被主人取下,此间便成了隔绝两处,最是适合密议不过。 话说,从打福建方面的消息传来,江南士林的几位头面人物,已经在这里诗酒相会了两天。 这畅亭室内陈设装饰极尽奢侈华丽,景德镇的祭红,京城的洒线秀,苏州的金器,便似不要钱的摆放。诸位大人先生坐的,也皆是黄花梨官帽椅,黄花梨八足圆凳,上面铺垫着毫州贻锦绸,这种气派,便是内阁的阁老见了,也要甘拜下风。 畅亭正面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江南十三州府的地图,从赣南到闽北,衢州府、金华府等各处州城府县,官路商道,市镇村社,山川河流隘口道路。绘制的无一不清晰,比较起南京兵部衙门和五军都督府的来,也是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钱谦益大人在江南士林文坛官场上都算得上是执牛耳者,但是在在场众位面前却是丝毫不敢造次,手中端着一个朱砂碟子,右手举着狼毫。小心翼翼的勾勒出福建与赣南、浙江等处州府的分界线。 一位长须老者好整以暇的端起手中极薄、雕花极精美的玻璃杯,仔细的透过杯壁观察着里面缓缓舒展着身躯的极品旗枪,茶汤的颜色由透明变得微微有些发黄,嗅嗅从杯子里飘出的阵阵香气,不由得由衷赞叹一声,“今年的明前茶果然不错!” “这茶叶是杭州王公命人领着一群不曾来过天葵的黄毛丫头天不亮便上山采得。带着露水糅制炒就加工而成。”旁边的一位短髯老者指点着杯中茶水,兴致勃勃的夸耀着。 “而且,采茶时不能用手,只许她们用自己的樱桃小口将茶叶嫩芽衔下来!” 几句闲话扯过,那边钱大人也将地图勾勒完毕,朗声请各位老先生移驾前往一观。 “各位老先生,请看。”别说。钱谦益除了文章之外,一手丹青也不错,将福建与南直隶、浙江等处边界形势描绘的清清楚楚。 自从张肯堂同张小虎联宗之后,南粤军的部队便迅速以剿匪、勘测的名义接管了各处道、府、州、县的防务,将整个福建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而那些南中商人,动作比军队还要快,走得还要远,一些客家人在深山之中建造的围屋土楼都出现在了他们描绘的地图上。 “如今。西面的赣南,东面的浙江,与福建交界的所在,都有大批的南中商人活动,从景德镇来的消息,有南中商人在御窑厂和几个大民窑处下了大笔的银子,一口气订下了他们三年的瓷器!” “在福建、在浙江。几处大茶山上,此辈也是出手不凡,或是买青,或是买山。也是一口气订下了几年的茶叶。” “如今,我们便只剩下南直隶的苏松太,还有浙江的杭嘉湖两块地盘,这里的丝茶两项还在各位的名下,今日召集各位来,便是要拿个章程出来,李某已经取了福建,他的三省提督海防已经是名副其实,大家说说,我们江南首当其冲,该当如何应对?” 长须老者捻着漂亮的银髯,向在座众人问话。 这些人都是江南集团的头面人物,自万历年间以来,各种抗税、罢市风潮都是他们在幕后操作,便是不久前的南京事件,背后的老板也是他们。 原本打算借助郑芝龙的兵马实力遏制住李守汉的向北扩张态势,之后也好坐下来同他讨价还价,好好的讲讲斤斗,但是却不料郑芝龙先败于水战,之后败于陆战,两战之后,便是成为了南粤军的阶下囚。 既然用他们习惯的传统法宝和刀枪都不好使,那么大家就要在一起商量一下新的法子,来应对咄咄逼人的南粤军。 而在江南,南京操江衙门和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们,在白花花的银元面前,已经同南粤军合起伙来狼狈为奸。若是没有操江衙门颁发的一面不起眼的小旗帜绑在桅杆上,不说十有八九,而是十成十的出了吴淞口或者杭州湾便是人和船都宣告失踪。 凡是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南京的勋贵集团和南粤军合伙唱的一出双簧,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当初我们说江海联防,为的便是要确保各位的利益,谁想到有宵小之徒从中作梗,逼得宁远伯南下广州。没有他的强大水师坐镇,茫茫东洋大海,这如何能够清剿干净那些海盗?除非是列位有办法能够让戚继光戚少保重生于地下!” 在与南京勋贵们互相私下里勾兑往还讨价还价之中,新建伯次子王业泰大言不惭的向居中的掮客说出了上面那一番赤果果打脸的话。 今时不同往日,勋贵们才不着急。反正南粤军的水师堵住了吴淞口和钱塘江,你们的海船出去试试?只怕出去多少便要送给南粤军多少。而勋贵们只需坐在府里发放一下那些小旗帜,顺便将不曾缴纳保护费,不对,是相关税费打算闯关的那些海船的情形报与南粤军的公馆便可以获得事后的大笔丰厚分红,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他们巴不得这些商人和读书人就这么一直同李守汉和南粤军熬下去,看谁熬得过谁。 更何况。南粤军将缴获罚没(打劫来的货物?),与勋贵们坐地分赃,这些货物往往前脚出了吴淞口,紧接着就被南粤军水师拦住,后脚就成为勋贵们店铺里出售的货物。 所以,勋贵们从心底乐于看到江南商人们与南粤军这样对抗下去,这分明就是一船一船的将银子运进自家的库房啊! 但是。东林也好,复社也罢,哪个不是粘上毛比猴还精的人物?最是会看风色,断利害的。发现惯用的文武两途都不能对付南粤军,这该如何是好? 而且,他们很悲哀的发现。从过了年开始,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便收了许多商号的定金,大量的采购生丝、丝绸、茶叶、桐油等传统出口产品,价钱给的极其合适,虽然标定了货到之日付清全款,但是靠着这些定金已经是可以收回八成以上的本钱了。如此重利之下,于是乎。整个南直隶,从苏松太到杭嘉湖,到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生产场景。一担桑叶已经被蚕农抢到了一块银元的价格。 但是,现在却是这些人发愁的时候,眼看着新丝、新茶就要下市了,光有货色运不出去,这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双倍违约金的说法,但是商场上坏了名头。收了别人的钱,不能将货色如数交付,这可是很丢人的事情! 江南的商人们发现自己已经是骑在了老虎背上。 若是继续与李某对抗下去,李某丝毫无损,自己这方可是每日要日费斗金的赔钱。而且从中得利的只能是那些山西老西们和南京的勋贵们。所以,这几日江南集团的头面人物们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的目的,就要议论出一个对策来。对李某和他的南粤军,到底该如何,是战,还是和? “各位。都说说看,该如何?” 长须老者将笑容收敛起来,满面严肃的扫视在场各位,希望能够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但是,众人都如同锯了口的葫芦一般沉默不语,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的椽子,其实众人心中都很清楚,此时双方的力量对比悬殊,自己虽然有朝中人脉,奈何“手中缺少杀人的刀”。如今朝廷对那些能够打仗的武将历来都是安抚为主,何况,为了这种事情便去请朝中大佬来出面制裁李守汉和南粤军,似乎也是找不到理由和罪名。 但是,谁都不愿意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向李某人低头服小的话来,天晓得会不会让自己成为江南士林、商界的众矢之的? “列位先生。” 一旁角落里,充当了半天文案先生的钱谦益,轻声细语的开了口,唯恐自己的话惊扰了众位金主。 “以学生愚见,眼下我江南不应与他争一时之短长。而是要将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当年奸相严嵩权倾一时,可是最终结局又如何?不还是被我松江府华亭县的前辈徐阶徐相国,以曲意逢迎、装聋作哑、忍气吞声之法迷惑,之后将奸相父子一举扳倒?” “所以,忍得一时之气,方可百忍成金。” 钱谦益提到了徐阶曲意事严嵩这个权谋术中的经典案例,顿时给众人搭了一个极为体面、极为宽厚的台阶。对啊!以徐阶以内阁大学士之尊,为了搬倒严嵩,都要将自己的孙女给别人做小妾去,咱们难道就不能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一番? 当年徐阶把严嵩搬倒之后,权倾朝野,立刻将前面几十年的投入连本带利都取了回来,别的不说,他退休回家后,徐家子弟在松江府可谓是横行乡里,大量购置田产,占地多达二十四万亩,加上他的子弟、家奴为非作歹,致使告他的状纸堆积如山。 应天巡抚海瑞、兵宪蔡国熙秉公办案,惩治了他的家人。徐阶用三万两黄金贿赂给事戴凤翔,又通过张居正命令给事陈三谟罢免了海瑞和蔡国熙。所以当时人称他:“家居之罢相,能逐朝廷之风宪”,有人因此把他称为“权奸”。 想想前辈的丰功伟绩,自己不过是暂且受一时的委屈罢了,又没有叫你把自己的女儿或者爱妾送给李守汉去睡? 这一番话,钱谦益说得畅亭内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在场众人仿佛服用了太上老君的仙丹一般还了阳。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起来。 “不愧是江南文坛盟主,这一番话顿时点醒我等。不知钱先生还有什么赐教?”短髯老者也是捻着硬如钢针的胡须微笑着询问钱谦益。 “李某眼下圣眷正隆,且又手握重兵。我们不宜与他硬碰硬。只能待其圣眷衰减之时再行慢慢炮制他。不过,以学生愚见,我等也不可坐以待毙,有些事情还是要悄悄的着手进行。” “到底是我东林的天巧星!请先生赐教一二。” “李某所依仗着,不过是一手钱粮。一手兵马。钱粮,我江南广有,但是,却是缺少强兵悍将,所以才会被人随意宰割!” “学生以为,眼下平贼将军左昆山。正是兵强马壮之时,且又与我东林有渊源。我们不妨便在私下里以钱粮兵器暗中资助与他,助他成功,助其练兵。天长日久,未必不能炼出一支可以与李某之兵相抗衡之军!” 钱谦益的一句话,如同一桶冰水迎头淋下,让在场的大人先生们如梦方醒。 江南地区文风鼎盛。多少年来,东林和江南商人们便是一体两面。 从明代中期开始起,他们就开始布局,大力培养族中子弟读书当官,即便不去做官的,至少也是成为各地名噪一时的文章风流人物,多年下来,各家的族中子弟。当官者不计其数,各种所谓名士、山人之类的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他们还大力结交各地权贵,手段可用润物细无声来形容,这些商人颇有头脑,他们结交前,并非" lo"裸,劈头盖脸的权钱交易。而是采取的另外一种长期耕耘、不求短期回报、默默奉献的形式。 哪家官员要买田了,他们二话没说,将田契偷偷送上,哪家官将家中子弟生活有困难了。他们偷偷送上钱财,又有哪个书院贫寒士子多了,膏火银子不足,他们便悄悄的或者是为书院增加膏火银子,或是干脆将书院附近的田地买下,偷偷将田契交给书院山长,作为书院的一项长期固定收入,以保证那些依靠所谓膏火银子来养家活口贴补家用的贫寒士子,在这个过程之中丝毫不提自己的要求。 如此长年累月,数十年如一日,便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被感动了,如此义商,谁不支持? 只需关键时刻说几句好话,或是行个方便,便源源不断有好处送上,惠而不费,谁不愿意? 他们还大力资助贫寒士子,大力资助各处教育,除了不给国家缴纳一分一粒的税收之外,他们可谓完美人物的代言人,占据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提起这些义商们,谁不竖起了大拇指,赞声:“好?” 但是世易时移,如今这世道已经不是文人一支笔便可以指点江山的年代,而是靠着武人手中的兵马刀枪了。 当年那种顾宪成随便在无锡召集一群读书士子在东林书院扯会闲淡,大骂一番他们看不顺眼的某个朝中大臣,之后各自组织党徒发起舆论攻势,便可以令朝廷、内阁改变初衷,直接决定某个官员的升赏罢黜的好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君不见,杨嗣昌在湖广、四川剿贼,左良玉、贺人龙、猛如虎等人阳奉阴违,拒不执行军令,他这个当朝阁老,督师大人又能如何? 手里没有刀把子,想单单凭借着人脉关系和口诛笔伐便将朱纨这样的大臣逼得自杀的方案,如今行不通了。 “钱大人的意思是?” 众人揣摩品味着钱谦益的话,自古有文事者必有武备,但是这许多年来,朝中文贵武贱,武职官员不值钱,所以他们也不曾在武将身上下太多本钱。 “列位前辈,诸位先生,钱某愚见,仅供各位一晒。”钱谦益也是个颇为知道进退的人物,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分量,在这种场合,有他说话的余地就不错,他又有什么胆子给诸位江南大佬们做决定? 培养扶植左良玉作为东林的军队代理人,兹事体大,自然要从长计议才是。但是,眼前却是要好生的商议一下,该如何对付南粤军。 “如果不缴税,我们的货色便不能出海,单是靠陆路和漕运,怕是缓不济急。” “就是!如今漕帮上下,与南粤军明里暗里的眉来眼去,咱们的货色交给他们,我还怕他们监守自盗!” ps:感谢大家支持收藏到了一万多,但是月票和订阅似乎还比较惨不忍睹。在各处看盗贴的朋友,在贴吧看盗贴的朋友,麻烦在这里订阅一下。多谢! 第四百一十四章 税率谈判 困扰大家多日的问题终于有了一个解决的方向,那就是该服软时得服软。和李守汉、南粤军有仇,但是咱们和赵公元帅、孔方兄可是好朋友啊! 虽然有人不住的叫骂,“自太祖高皇帝定鼎金陵以来,国朝两百余年何来缙绅交税一说?”但是,在那些黄白之物的诱惑威力之下,也只得暂时忍一时之气。 “钱大人,你是我江南文胆,被称为我东林的天巧星,你看,眼下我们该如何与李某人接洽?” 商议妥了服软低头之事,众人少不得就缴税的技术细节做一番争论。无论如何,东林是不会接受守汉在南中和广东、广西搞的那一套什么增值税、所得税制度,特别是所得税制度,赤佬!还搞什么累进制度,赚取利润越多的,银钱越多的,缴纳税金也就越多!这样的缴税方案,简直就是人神共愤、天理何在?! 于是,众人公议,焚香起誓,哪怕是关税交得多些,给勋贵们的常例多些,那也绝对不能接受所谓的增值税和统一累进税制度的所得税! 但是,这就有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谁去解老虎脖项上的铃铛?去与李守汉这个正红得发紫、气焰熏天的新贵去讨价还价?就江南商人们的税率进行一番争斗?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那长须老者一眼便看到了正在人群后面眼观鼻鼻观口,屏神静气犹如老僧入定般的钱谦益大人,“你这厮当日为了一个妇人同一班毛头小子惹到了李伯爷,如今累得我江南众人赔了无数金银财帛,这桩事体,还得要你去!到了李大人面前,是刀斧汤鼎,也是你应该的!” “就是!以舌辩之才、文笔犀利,江南舍钱公其谁?” “江南百姓的福祉。便在钱公一人身上!” 当下众口一词的赞扬与恳求之声。 以水太冷的那颗七窍玲珑心,岂能不知道江南众人打得主意? 他嘴角露出一阵灿烂的微笑,充分发挥了文艺老青年的个人魅力,如果在场有哪些正在怀春的无知少女的话,少不得会有几个被迷惑住。 “列位前辈,此事钱某责无旁贷,为了江南百姓的生计福祉。便是油锅利刃,钱某又何足道哉?然钱某又有一事要请教诸位,以便于行事。” “天机星请讲。但说无妨!”短髯老者咧着嘴面带笑意。 “诸位都是商贾前辈,与陶朱公、白圭等人相类,须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道理,不知各位对税率之事有何赐教?” 钱谦益又把球踢回了江南众人的脚下。让老子去谈判可以,李守汉顶多折磨、虐待一下,他还不至于杀了我。但是你们如果没有一个谈判的底线,那就不要怪我了!到时候,他随便说一个数目,我便一口答应下来,到时候莫要怪我! 他要的。不过是一个授权,江南集团给他的身份,另一个,便是江南集团能够接受的出口税率。当然,他少不得要在这里面上下其手从中牟利一番,否则,这如此冒险的差事,如何能够去做? “只要不在江南实行李爵帅在两广、南中推行的那套税收制度。我江南上下对钱先生必有一番心意。” “另外,至于说江南各处的出口关税,自然不能参照南中和两广执行,不过,这税率。。。。” 整个江南集团各个行业的头面人物又一次的陷入了争论之中,茶叶、生丝、丝绸、瓷器各个行业公会的人们就自己的利润和应该缴纳的税收标准争论的脸红脖子粗,刚才还在温文尔雅的互相称兄道弟。此时涉及到了实打实的利益时,立刻把假面具拆除了。 争吵了半晌之后,各行业的头目们终于拿出一个大家都不太满意,但是都能够勉强接受的方案。 只要税率不超过八分。大家就可以勉强接受。如果能够在三分成交,江南商界每年给水太冷十万银元,为期五年。如果在三分以上、八分以下在这一范围内成交,每降低一分,江南商界每年会给水太冷一万银子。 “探花公,江南各界全仗先生了!” “探花公,江南各界全仗先生了!” 谈好了价钱,钱谦益自然信心满满,见他一副笃定的样子,不由得短髯老者有些心中不太安稳。 “嗤!一群铜臭之人,哪里知道这读书人做事的奥秘?” 钱谦益早在南京风波之时,便听得坊间传言,媚香楼的妈妈李贞丽与咱们这位宁远伯颇为有些**,为了此事,他还悄悄派人往大报恩寺等处打探了一番。报恩寺的和尚们虽然不知道哪位是媚香楼的老板娘,但是当日宁远伯身旁两个女子给这些出家人的印象却是极其深刻的。 一个一眼望去便知道是北地蛮族的女子,映衬着另一个易钗而弁的江南眉黛越发的显得秀丽可人、对于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出家修行的师傅们虽然戒律精严,但是也少不得引逗的小和尚出来敲敲木鱼。 拿出李贞丽的画像请那日在场的大小和尚们辨认,在不同的场合,和尚们都异口同声的确认,“不错,这位女施主便是当日同宁远伯一道前来进香的!当日合寺上下都以为她是宁远伯府中女眷!” 这就是了! 钱谦益找到了同李守汉直接沟通的一条秘密通道。那就是媚香楼李贞丽的枕边风! 在钱谦益的软磨硬泡之下,这段时间和他打得火热的柳如是,挨不过情面,只得答应他代为前往说项。为他和他背后的江南集团同李守汉的南粤军牵线搭桥。 当在屏绝一切闲杂人等的媚香楼中见到了李贞丽时,还是吓了钱谦益一跳,短短数月未曾在秦淮河上吟风弄月,不想李贞丽竟然变得如此模样! 整个媚香楼全部用大块的水晶琉璃镶嵌在楼宇间,在灯火的映衬下,仿佛置身于琉璃世界。配着随处飘荡的白纱,凡是转角处,皆有巨大的金丝琉璃灯用于照明。 在一盏通体用细细的金丝编成的笼网包围着,硕大的琉璃灯罩的笼罩下。粗大的蜡烛向外投射着柔和的光芒,透过被佣人仆妇们擦拭的一尘不染的琉璃灯罩,将柔和的光线发散的这里的女主人李贞丽身上。 今年的梅雨季节来的早了些,李贞丽虽然早已不穿着皮袍,但是身上依旧着着一件丝袍,简单随意。不过,头顶上一支碧绿的冰种翡翠制成的簪子。耳边两颗光洁圆润的东珠,右手上一个祖母绿的戒指,两个如藕节一般的手腕上各自带着两副孔雀石的手钏,看得钱谦益心中不住的暗自念道:“罪过!罪过!昔日宋太祖见蜀国主用七宝装饰溺器,亦不过如此!如此奢侈!如此暴餮天物,如此不惜物力。李某不败,是无天理!” 他努力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费力的将视线从那整块的玻璃上移开。 这段时间李贞丽的日子过的是相当的惬意。 守汉离开南京时,本来想带她一道回广州,傲蕾一兰也舍不得这个悄悄教了她许多房帷燕好之术的姐姐,也在一旁劝解,要她一起回广州去。 “宫保爵帅。您身边已经有了那许多的爱宠了,也不差小女子一个人。况且,小女子的出身天下皆知,一旦入府,怕是对爵帅名声有损。倒不如让小女子依旧在留都住下,日后若是爵帅公务往留都来,小女子定然扫榻相迎。” 人家不愿意去给你当那排名不知道在多少的妾侍去! 守汉只得悻悻然带着傲蕾一兰南下,不过。前脚守汉的船离开了下关码头,后脚南中商人们便接踵而至。 带着整块的玻璃,成匣的珠宝,各类精工奇巧之物令人眼花缭乱。 媚香楼立刻成为了整个秦淮河上最明显的地标建筑。因为别家就算是装饰的再雅致或是奢华,也是需要进了门楣之后才能一窥内中景象,而媚香楼则是在数里之外便可遥遥望见。原因无他,整个媚香楼的二楼以上。全数换成了落地玻璃窗。 “这窗户,伯爷说了,供小娘子观赏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之用。”隆盛行的管事在安装完玻璃窗之后。毕恭毕敬的向李贞丽解释。 而在经历了南京一场风波之后,这南京城中,无人不知媚香楼老板娘与南粤军大帅、宁远伯之间的**之事,又有盐漕两帮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试问有哪个不想活的青皮混混会到这里来找死? 而无数的南京勋贵子弟们,则是把这里当成了一处炫耀身份、显示自己的人脉网络的所在。 今天是常小公爷在此设宴,明天是刘家的大少爷领着几个知己到此听曲品茶。 而不少商人则是托人挖门子的打算通过这位宁远伯在南京的外宅,与南京城中炙手可热的隆盛行等处商号建立起往来,不要别的生意,把运到南京、松江一带的大米发售给他们一些就足以令这些人赚得盆满钵满了。 还有那些织工细腻,印制精美的各色细棉布,较之松江细布来,织造之精巧远胜松江布,印染之精美更是松江布望尘莫及。 每日里面对着这些人,李香君忧心忡忡却又不厌其烦的对妈妈抱怨,此等俗物来此作甚?白白的坏人的雅兴!对于女儿的不谙世事,李贞丽也只是笑笑,告诉她:“让他们在外面去传那些闲话去吧!他们传播的那些闲话越多,我们母女两个在这里便过的越发安生!” “可是!”李香君毕竟尚未梳拢过,有些话还是有些说不出口。她可是听到市井传说,说妈妈为了巴结宁远伯,不但自己肉身布施,更是拉上自己一道雨露均沾。“宁远伯的口味与众不同,不但是李香君这样的花信年华逃不掉,便是李贞丽这样的半老徐娘也是来者不拒!”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今天,这位前礼部侍郎,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钱谦益,居然也登门了。 听柳如是将来意很是婉转的说了一遍,李贞丽倒也罢了,李香君笑脸立刻挂上了一层寒霜,“原来先生却是来分说关节的!”说完。转身便离开了,将钱大才子弄得好不尴尬。 “我家女儿被我娇宠过度,有些无礼之处,探花公还望多多包涵才是。” 听了李贞丽的致歉话语,钱谦益心中不由得骂道,“要是老子有那么一个权势熏天,金银如海的便宜干爹。老子也可以对任何人甩脸子!唉!候世兄,可怜你痴心一片,只怕,你此刻的儒冠上有些绿了!” 心中尽管满是牢骚和龌龊念头,面上钱大人却是面带笑意。“哪里话!香君小姐娇憨可喜,正是天真烂漫的真性情!” 听得了钱谦益讲述的来意。当然,钱大人自然不会说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那巨大的好处,而是满是悲天悯人的胸怀,“请夫人为江南数百万黎庶黔首考虑,为南直隶数千万生灵生计考虑,万万切勿推脱才是!” “妾身一妇人尔!如何能够担此大任?钱大人却是拿小妇人说笑了。我江南各处人才济济,才俊名士多若恒河沙数。如此重大之事,如何轮到小妇人一介秦淮女子开口了?” 李贞丽很好的打了一记太极拳,将钱谦益的来意很圆润的拒绝了。 “不过,钱大人若是愿意为江南数千万生民请命,眼下小妇人倒是有一点浅见,不知大人愿意听否?” “夫人之见,定然是高瞻远瞩之举!钱某洗耳恭听便是!” “江南出产之物,眼下最大的买主是谁?” “这个?”钱谦益捻着自己的胡子。稍稍有些沉吟。 正所谓当局者迷,江南各处如今出产的生丝、绸缎、茶叶、瓷器、松江白布、桐油等物,最大的买主便是隆盛行下属的各家商号!晋商也只是屈居第二罢了! “夫人的意思是?” “隆盛行的陈大掌柜目下便在金陵,大人若是有意为江南商民谋生计、为百姓谋福祉,不妨明日与他在此一唔便是。”李贞丽端起手中的酒杯,色如琥珀的醇酒在灯光的照耀下煞是可爱。 “钱大人,请!” 于是。在李贞丽的穿针引线之下,一场南粤军与东林之间暂且停止对抗,双方进入中场休息的谈判便在媚香楼中秘密开始了。 甫一见面,钱谦益便表示。“爵帅在两广推行的官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公等制度,不在此次会谈之列。” 隆盛行的陈大掌柜闻言笑了笑,“我们讨论的是江南出口货物应该缴纳的出口税赋税率之事,谈何一体纳粮、火耗归公?江南之地,又并不是我家主公的辖区?” 有了这个成果,钱谦益便心中大定。此次出来谈判,回去不会无法交差了。至少,有一桩事体可以用来遮盖则个了。 接下来,一场艰苦而又冗长的谈判开始了。 钱谦益代表的江南集团只愿意出三分的出口税赋,也就是说值百抽三。而陈大掌柜的则是代表南粤军提出,至少要缴纳一成的税收。也是百分之十的关税。 崇祯初年,关税每两增加一钱,崇文门、河西务、临清、九江、浒墅、扬州、北新、淮安八关,增加五万两的收入,不久,又增加二钱。 户部尚书毕自严提出“增南京宣课司税额一万为三万”,这一举动遭到了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的强烈反对,他提出了“宣课所收落地税无几,请税芜湖以抵增数”的反制措施。 最后双方博弈的结局,便是增加了二十万两的关税收入,但是,落得了一个“商人百姓日益穷困”的历史评价。 (尼玛的!多铎下江南时,随便一个富户家里都能抄出几十万银子来,一处素称富庶的所在,每年多二十万银子的收税,便导致商人百姓穷困了?这个杀伤力未免也太大了些!) 由此可见,江南集团对于南粤军提出的不分种类,不分地域,只要出口,立刻收取货价的一成价款作为税收的措施反应强烈的原因了。他们可是连一处税关增加点税收都不愿意的。何况,地处黄金水道,扼守出海贸易、航运往来要冲的吴淞口和杭州湾? 不过,眼前这位陈大掌柜的,却是一个谈判高手,深知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先行抛出了一个又大又厚油光光的肉馅饼。 “请钱先生代为转达我南粤军对江南各位大人先生耆岳的敬意,此番谈判,若是进展顺利,我南粤军愿意将南直隶、浙江等处粮米油盐等事销售之权奉送给诸公!” 这个巨大的筹码抛了出来,不亚于一门三十二磅炮轰击在了钱谦益和他身后江南各大家为他选派的家人、长随心上。 从隆庆年起,一直到崇祯末年,随着海外贸易的发展,从美洲等处流入大明各地的白银高达几亿两。然江南一带,却经常饥荒,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主要原因,是曾经有着“苏湖熟,天下足”美称的苏杭等地,农田之中的农作物,原先的水稻等粮食作物被生丝、原棉等经济作物取代。“苏湖熟、天下足”悄悄的变成了“湖广熟天下足”。 曾有明人笔记言:“苏州,昔日逐末之人尚少,今去农而改业为工商者三倍于前矣。昔日原无游手之人,今去农而游手趁食又十之二三矣。大抵以十分百姓言之,已六七分去农矣。” 巨大商业利润的诱惑,让当地百姓纷纷改种经济作物,或者是从事手工业,松江、横塘等地的棉纺加工业便在这一时期应运而生,所谓买不尽的横塘纱,收不完的松江布。这些地区不再从事粮食生产,而是依靠出售生丝、棉纱、棉布等获取的利润来购买粮食。在这种交通运输比较落后的时代,跨区域购买粮食,很容易造成粮食危机,特别因天灾造成粮食短缺时,便是富裕的江南地区,一样遭受极为严重的打击。 朱元璋时期,大米一石价格为两钱五分白银,折铜钱二百五十文,明中期涨到五钱,这个价格维持百年左右,直到万历末年才涨到七钱,天启元年之前,大明朝的米价,除非遇到特大灾害,从未超过每石一两。 从崇祯十二年起,苏杭等地,米价一直徘徊在二、三两之间,依古时这种米价,若一两银能买到二、三石米,便为太平盛年,一两银买一石米,为正常年景,略略紧张,一石米若超过一两银子,往往便有饥荒发生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南蛮商人,洋盘! 如今,南粤军却又要将大批的粮食、油盐等物的专营权交给江南集团来保障这南直隶和浙江两处的民生,这不是挑咱们大家发财是什么? 南中出产粮食,这在江南大家族中早已不是什么秘闻,只不过碍于路途遥远运力不足,那些堆山填海的粮米一时无法运到江南便是了。如今,南粤军却主动提出愿意将粮食卖给江南各大家,这其中巨大的利益诱惑,着实令人难以抵御。 便是照着万历年间的价格从南粤军手中收了粮米,转身便可以以二两银子一石的价钱卖出去!所获利益,何止千万?! 有了这样巨大的筹码在手,陈大掌柜的谈判的腰杆便硬如金刚石一般,死死的咬住了关税税率不得低于一成的条件。如果要突破这一底线的话,那么,江南集团提出的增值税、所得税等税种不得在江南地区执行的条件,“我家主公也是恕难从命!本人临从广州北上之时,据闻幕府众人已经代我家主公拟好了给当今天子的奏本,准备奏请天子在我大明各地,特别是东南财赋之区,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公,推行商业税、所得税、增值税、关税等税种。一改我大明各处府库空虚、民生凋敝,国家打算剿贼、赈济都苦于缺少钱粮而无法进行的颓势!” “这一来,恐苏州之事比比皆是!江南处处皆为苏州!” 钱谦益也不甘示弱,面对着陈大掌柜的咄咄逼人,愤然列出了当年苏州暴力抗税的事例来反唇相讥。 “无妨事!我家主公早已替探花公想到了。若有地方奸肖之徒意图以身试法火中取栗,少不得便要用刀剑火铳教会他们我太祖高皇帝教训臣下的一句话!” “不知爵帅打算以大诰上的那句话来教导江南百姓?” “昔日太祖问群臣,天下何人最乐?唯茹太素回答最称太祖心意,‘畏法度之人最乐!’” 说完这话,陈大掌柜又换了一副面孔,“实不相瞒探花公,我南粤军各部将领之中。颇有人一心要立功也好光耀门楣。日前勤王之时,因船只有限不能以大军前来,颇有几个将领有些微词,所以才有厦门一战一日便克复厦门、金门两处之举。眼下诸将纷纷上书,愿意以所部各警备旅为天子前导,至江南推行税制。” 这哪里是到江南为崇祯皇帝推行新税制?若是南粤军数个一心想要立功升官的旅长带着数万如狼似虎的南粤军蛮子兵杀进江南,以江南百余年不曾有过兵火、官兵便是对付个山贼强盗都有些费劲的战斗力。只怕便是杀得江南血流成河也是可能的! “此事断不可行!” 开玩笑!要是李守汉的这份题本上去,缺钱缺的都偷偷当东西的崇祯怕不是眼珠子都红了?一道圣旨下来,南粤军的几个警备旅堂而皇之的开进江南,用火铳刺刀强行收税,再加上漕帮众人在一旁助纣为虐,江南世家大族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钱谦益只怕会先被这些世家大族弄死,不但自己身死族灭,便是死后的名声,也会被这些世家大族手中的笔杆子咬牙切齿的大骂一番,把几百年后的名声都给彻底批烂批臭。 “伯爷的忠心为国,我们自然是敬佩之至的哦!不过,江南虽然素来号称富庶,不过是外面虚好看罢了。内里的苦楚,陈大掌柜在江南各处行走一番便会了解了。” “就是!如今世道不太平,各处生意都不好做!很多时候货色走在路上,不知道就会被什么人劫了去!有时候是乱兵,有时候是流寇。有时候是饥民,几次事情下来,大家的本钱就折的所剩无几了!可是外面的场面还得强撑着!” “小的从事卤业,这盐行原本是还可以赚得些钱来养家的。可是这些年来,私盐纵横,盐帮这群盐狗子们,弄来了无数私盐。冲乱了盐引。各处引岸私盐泛滥,国家的盐税自然收不上了!” 随同钱谦益来的这些人,七嘴八舌的为各自的主子们大倒苦水。 双方的漫天要价环节结束,进入到了就地还钱阶段。 钱谦益为了整个江南集团的利益考虑。(还是为了他的回扣考虑?)将税率死死的咬在了三分的比例上,而陈大掌柜则是拿出了户部的文书来说事。“当年毕自严尚书可是照着每两一钱的标准增加了税收的。我们还没有照着每两二钱的标准征收呢!税率务必要照着一成的标准执行!” “所以毕自严那厮下场才惨!他的弟弟毕自肃被宁远乱兵抓到的时候才被乱刀割了鼻子!”钱谦益在心中嗤之以鼻,他却忘了,宁远兵变似乎与毕自严提出加税之事因果倒置了。 “四分!不能再加了!” “九分!这是我家主公给我的权限!” “陈大掌柜,大家都是商贾之人,务必要行个方便才是!” “这位财东,小号的商货日后进出吴淞口,也是要缴纳税银的!” 陈大掌柜满面愁容的朝在场众人拱手作揖,“眼下马上就是春荒时节了,我难道就不打算马上把这件事情办好,回头有一顶帽子好抢?” 眼下已经是四月下旬,正是春荒即将来临之际,各处的粮食商人纷纷的开始调拨头寸,准备囤积粮食,狠狠的在各处城镇平民身上刮一次油。 “四分半!” “八分!” “五分!但是提督操江衙门的常例我们不再交了!江南的大小船只,出入吴淞口、钱塘江各处,南粤军水师务必要保证船只货物人口的安全!” “五分!不包括提督操江衙门的常例钱!南粤军水师为了查缉奸狡,依旧要看到操江衙门的旗号才可以放行!” “同时,江南各世家大族,得让我隆盛行在江南各处城镇办报纸,招募不第秀才,落第童生来撰写文章。” 报纸这种事情,在经济繁荣、思想文化都极为活跃的江南地区,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大多数是停留在抄录、翻印邸报阶段。 这样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身为江南文坛领袖的钱谦益。 书刊发行印刷业,在江南早期的工业化中也算的上一个小小的苗头了,印刷字体,使用铜活字。中国的活字印刷术,最早在沈括的梦溪笔谈一书便有出现,比起西方人来大约早了四百年。(棒子表示不服,“打从有狗那年。韩国人就有印刷术了!”)此后又有“泥活字板”、“磁板”、“木活字版”、“铜活字版”、“铅活字版”、“锡活字版”等样式。 而铜活字,明时弘治年间,在江苏的无锡、苏州、常熟、南京等地比较流行,不少富豪巨商。都在制造铜活字印书,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无锡的华家与安家。 不过到天启、崇祯时期,因经济能力下降。又加之铜价上涨。感觉铜活字印刷成本太大,于是大多使用木活字这种较为成本价廉的印刷方式,将铜活字用来制造私钱和铜器牟利。邸报对外发行,更采用手抄方式,不知养活了多少京师抄报人。 只是木活字印刷,印刷质量不佳。字体歪斜、墨色漫漶,给人的感觉极差。典型的黑心盗版书! (顺带说一句,著名的宋氏三姐妹的爹,宋嘉树,最早便是在上海租界里做盗版书发家的。不过,他印刷的东西没有人会来找他要版税,因为他盗版的是圣经,貌似产权是苏哥的。) 以区区的答应一份报纸在江南各处的发行,便可以换了来三分税的巨大让步。在场众人无不欣然应允。 于是江南时报,便有了准生证。 这份脱胎于南中商报的江南时报,大抵分为时事要闻,杂评,城镇新闻,江南奇事,大明新闻。海外新闻等栏,间中还充斥着大量广告、商业信息,更有为正人君子所不齿的所谓娱乐版,时人称为花报的内容。大多是某处花魁某某与某处红牌某某结为金兰姐妹,成立了“爱狗帮”,某处勾栏新近出现了一个色艺双绝的雏妓等等,与大明邸报相比,算得上是内容非常丰富,让人耳目一新。 各处城镇机构中设有主笔、博士、校稿、主撰、编稿、采访、印刷等多类人员,除了印刷工人之外,诸如博士、校稿、采访、编辑等人,大多是雇佣各处的不第秀才、落第童生担任,让此辈有一个可以卖文糊口的营生。除了这些人员之外,报馆还有从二十几个到几十个不等的打手护卫,这些精壮汉子多数都有漕帮或是盐帮的身份背景,最是消息灵通不过,一旦有事,当真可以一呼百应。 随着这份秘密的税务协定得到双方的认可,正式标志着双方的中场休息哨吹响。被绷紧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大批的船只带着从操江衙门领到的识别旗号,蜂拥而出,满载着各类物产,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不到一个月,仅仅吴淞口一处钞关,便收到了税银将近四十万元!这就是说,有将近二千万元的货物通过吴淞口出口。 当吴淞钞关将禀帖呈递到在广州的守汉面前时,守汉也有些惊讶了,想不到江南之富庶,到了如此的地步。 “这不奇怪。之前江南的出口涩滞,众人唯恐出海有损失,都畏缩不前,当听说开关了,势必会有井喷之势,少待数月便会好了。” 从顺化赶来的李沛霖倒是熟悉经济运行规律,一语道破天机。 “这四十万银元,分作四份。取出五万,派人押运到京城交给皇上,告诉他,这是我们在吴淞口收税所得。今年可以向内库上缴至少二十万元。合计之前我们交给他的银钱,皇帝的内库之中,内帑差不多可以达到一百万元了!” “那,其余三份呢?” “拿十五万出来,同样运到京城,分别给司礼监二位王公公每人五万,同样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的红利,今年可以有二十万元!其余五万,由司礼监诸位内监自己去分!另外,拿出十万银元来。采购粳米、棉布、菜油、精盐等我们自己的东西,给江南各处书院、私塾之中的秀才、童生发些膏火,告诉他们,这是我南粤军体恤读书人辛苦,发放的助学金。剩下的钱,便留在吴淞,准备派别的用处!” 李沛霖听了。只管点头称是,不过,到了具体执行的时候,却是出了一点点小小的偏差。 给江南贫寒读书人的那份津贴,陈大掌柜的却是奉命到媚香楼请李香君的便宜老娘李贞丽出来办的。 一时间,江南各处的穷书生们。无不涕泣如雪,士子清贫,美人馈遗!抚摸着沉甸甸的米袋子,还有那厚实柔软的印花棉布,这下,终于可以在家里那个黄脸婆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了! 当守汉得知此事,见到内宅众位妻妾。特别是黎慕华那特别的神态时,再看看李沛霖那副神情,也是哭笑不得。 此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看着黄浦江、钱塘江上密布在江面上的巨大福船,江南的富商巨贾们笑得嘴都要裂到后脑勺了。 从去年下半年起,一场大规模的灾荒又开始酝酿、蔓延,渐渐的有席卷大明各处之势头,大明畿辅、山东、河南、山西、陕西各地开春之后就没有下过雨。斗米数千钱。百姓削树皮木屑杂糠秕食之,或掘山中白泥为食,一望村落,树皮剥尽,饿殍遍地。 大旱后是蔽天而下的飞蝗,所集之处,禾苗与芦苇全尽。 颗粒无收。势必导致粮价恐怖性暴涨,几两,十几两银子一石粮己是正常,经常还有价无市。无人愿意出售,手上的大把银子,有成为废石的危险。 祸不单行,北方大旱,南方又大水。 五月十三日,苏、松、湖等府的吴江、归安等地昼夜倾盆大雨,水势骤发,霎时汹涌,不分堤岸,屋宇倾倒。而米价腾踊,斗米至银三四钱,富家多闭粜,民食草木根皮俱尽,抛妻子死者相枕。强横之徒三五成群,鼓噪就食,街坊罢市,乡村闭户人情汹汹。 随着大灾来的,又是瘟疫,侥幸没死的百姓,再次死亡一大半,整村,整镇,整城死光的不在少数。 所以,此时此刻在江面停泊的那些吃水极深的福船,在各处商人眼中,运载的不是稻米食油之类的,而是一船一船的白花花银子。 “为首的三条福船是我们大兴米行的!谁都不要跟我抢!” “好!后面两条是我们祥记的!” “最后的五条船是我们大德兴的!” 下关码头上,望着联袂而来,帆樯如云的运粮船队,南京城中的几家大粮商的跑街们互相争夺叫嚣着,一边互相划定势力范围,一边命扛着银箱子的“学生子”把银箱打开,白花花的银元从红色的桑皮纸中被用力掰开,叮叮当当的响声,悦耳动人。 “各位,大家都是南京城中的同行,眼前这些粮食一家肯定吃不下,我们同行之间务必要公议一个价格出来,免得为南蛮所乘!” “也好!我说一石上好的粳米,七钱银子!” “往各处城镇出售,二块半银元一石!” 这个价格按照现在江南各处的价格来说,简直太黑心了。苏松太、杭嘉湖等处已经涨到了斗米四钱而且有价无市,这些商人居然要以一石上好粳米七钱的价钱从南中商人手中收购,然后再以三倍以上的价格销售出去。果然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但是,那些小粮食商人却是丝毫没有办法,谁让他们实力不如人? “我以每石米一块银元的价钱,出售南中上好粳米十万石的交割合约。五百石起批!多者不限!” “我也是这个价钱,五万石!” “咱们府里有三万石!” 一连串的声音从码头后面的茶棚之中传了出来,几个南京城中勋贵子弟和几个南京各衙门的公子哥儿互相谦让着走了出来,这一幕几乎让商人们眼珠子都掉了出来。 什么时候勋贵和东林的子弟如此亲近了?! “列位,却是不知,这几十条船上的粮米,数日前船队还在吴淞口外时,隆盛行众人便和我等签订了交割合约,以七钱银子一石的价钱卖给了我等,今日便是到此交割,列位要收购的话,便到本公子这里来!” 几位公子哥摇动着手中盖着朱红印章的契约,得意洋洋。 这样的生意,他们还是第一次做,各府中人只要到码头上转一圈,把契约在码头上卖掉了,再同南中商人交割其余的款项即可,这不是李伯爷赏给咱们南京各府银子是什么?! 码头上的各大米行跑街们,眼见的惹不起这些公子哥儿们,只得悻悻的收起银箱子,到各家公子面前小心赔话,将方才的那份得意嚣张之气尽数收了起来。 “唉!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哦!” “没事!看在银子的份上,赔情说几句好话,当得什么?” 毕竟巨大利润的诱惑摆在那里,稍稍的同这群跋扈惯了的公子哥儿们交谈几句后,众人只得接受一块银元一石的价钱,将众位公子手中的契约买下,“赤佬!老子要不把这江南各处的粮食推到五两银子一石,都对不起今天这份委屈!” 大德兴、大兴米行的几位跑街们端着热黄酒的酒碗,看着那些苦力们将船上的米包艰难的运进自家仓库之中,口中还不住赌咒发誓的为今日一番遭遇而忿忿不平。 他们为南京城中的勋贵和东林首领们转手便获得了至少三钱银子的价差而不平,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南粤军的这些粮米,便是算上船只消耗,水脚银子,顶破天也超不过三钱银子一石! 不过,很快,从松江府上海县传来的一件事,令他们心头怒火稍稍得到了平息。 “什么?!南中商人要购买黄浦江边的芦苇滩?” 上海县的知县正为被大水带来的众多灾民和倒塌的房屋、城墙等事而焦头烂额,突然听到了这样一个十分不真实的消息。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事如果是真的,南中商人是不是发烧烧得脑壳歪掉了? “我们愿意购买些江边的土地,用来建造房屋、道路、码头、库房等。” 除了用一石米一亩江边荒地的价格购买了将近三千亩土地之外,南中商人们还出了两千石米捐助重新修建上海县城。 这件事情很快便在长江三角洲各处流传,听到这桩事体的人们,都学会了一个新词。 南蛮商人,洋盘! 意思是钱多人傻的羊牯。 不过,他们不知道,南中商人们购买的土地正好是位于黄浦江边的北至苏州河,西至周泾浜与苏州河畔苏宅之间的这块土地。 这里正是我们熟悉的英租界所在地。 第四百一十五章 珠江码头 从南到北的这场天灾,为江南的东林和南京城中的勋贵们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商机。 无数的银元如钱塘江潮水般涌进了他们的库房,除了金银之外,各种古董、字画、首饰、珍玩稀奇之物种种不一而足,除了这些动产之外,更有店铺、房屋、园林等不动产大量的完成了易主。 一些风景绝佳的所在,已经有人在那里踏勘地势,拆除原有的破烂房屋,准备在这里修建“草庐”、“山房”之类的别墅,以供吟风弄月,赏鉴诗画的所在。 他们的财富,便是拜各处统一的米价,四两银子一石,掺杂了沙石的粳米所赐。但是这个米价,便是对江南百姓来说,也是无法承受的。若是在往年,遇到这样的年景时,少不得会大批人饿死,许多豪宅园林别墅店面铺子低价出售而无人问津,江南一带,商业越是繁华,市面越显萧条,显得极为怪异。 但是,今年却出现了另外一种诡异的情景。 苏松太杭嘉湖各处,大批破产的机户、织户被南中商人们低价收购了债务,成为了他们的债主。 照着历史教科书上的说法,这个时期,江南已经出现了工业化早期的征兆,生产关系也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大批的机户、织户从商人或者机房主那里领取原料,按照商人的加工要求加工后领取加工费,算得上是早期的两头在外加工业,为江南各地提供了大批的就业机会。无数的人家依靠纺棉织布、抽丝织绸来过活。 但是,一场大水却让他们变得赤贫无比。 房屋倒塌、织机损毁,只有一张张要吃饭的嘴,面对着高昂的粮价和一张张自己签订过的契约,这些一无所有的织户们变得不知所措。 “两条路。一个是我们去到衙门打官司,你们要么退钱给我们,要么照着契约上约定的,交给我们棉纱、棉布、生丝和绸缎;交不出来的。衙门会照着大明律判你们的罪,你们自己和妻儿老小,少不得会被官家判给我们做奴仆。另一条路,就是签了这份契约,跟我们到广州去,在那里,你们会重操旧业。靠我们给你们的工钱来慢慢还清欠债。” “在此期间,我们会向你们提供一日三餐,加班赶工的话,会有夜餐和加班费。工钱契约里会有规定。” 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苏州府、松江府、杭州府、湖州府各处,无数的湖丝阿姐、纺纱好手、织布高手。被隆盛行的商人们一船一船的运到了松江府上海县,通过这里草草建设起了的码头和临时搭建而成的房屋。转运到广州和更加遥远的顺化。 当他们一半兴奋、一半惶惑,同时夹杂着对新生活的期盼和陌生环境的恐惧登上南下船只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在遥远的江北、山东各地,同样发生着类似一幕。不过,稍有不同的是。山东的灾民与在山东种植棉花的几家大田庄签订了长工协议,准备在这些田庄里照着东家的意思干几年活来换取可以让全家生活下去的粮米。 广州码头上,另有一番景象。 码头外,新近铺就的烧灰混合着青石条的官道上,沉重的车轮碾着路面发出阵阵隆隆巨响,数百辆各式各样的马车、独轮车与板车忙碌往返于码头附近的堆栈、货仓,将堆放储存在这里的各类货物转运到其他库房之中去,赶车的、推车的。都是各色年纪的民夫。 路面新修平整,虽然车辆上满载各类沉重的辎重物资等,但民夫们推车走路却不觉吃力,额头只是稍稍见了些细微的汗珠罢了。 码头的作业区内,则是另外一幅情景。 一艘风帆上绘制这一朵盛开的郁金香作为家徽的夹板船,正在引水员的口令下缓缓靠近指定的泊位,与水师右翼舰队统领左天鹏的旗舰紧邻。那些被称为红毛夷的荷兰水手们。顾不得观看繁华的广州码头景色,只管偷眼觑着眼前这艘火炮炮位比桅杆上帆索还要密集的炮舰。 “很高兴见到您!我的老朋友!” 范。巴斯滕热情的向在这里等候他的礼司主事安天虹张开双臂扑了过去,但是,他那高高隆起到了令他无法自己看到自己的小兄弟程度的肚子。却令他无法与安天虹拥抱。 “只有大将军和您的召唤,才能让我不惜越过万里大西洋的波涛来到这神秘富庶的东方。” 见自己无法与安天虹行拥抱之礼,范。巴斯滕只得悻悻的拱手作揖与安天虹见礼。 而站在安天虹身后的葡萄牙复国军总司令冈萨雷斯将军,则是按照欧洲皇室礼仪向站在巴斯滕身后的巴斯滕小姐行了吻手礼。 “安大人,一年多不曾见面,您的风采依旧如昔啊!大将军的功业和军队更是一日千里!”巴斯滕这几年在欧洲混的风生水起,已经是几家王室、皇帝给了他伯爵、子爵的头衔,甚至还有欠账多的王室打算给他一个侯爵的头衔,只是希望他能够暂且缓和一下要账和利息增长的程度。但是,在他的金主面前,叱咤欧洲风云,可以令战事瞬间反复的巴斯滕,却是丝毫不敢造次。 嗅着被阵阵江风吹到鼻子里的怪味,安天虹饶是涵养极好,也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巴斯滕先生一路远来,辛苦了。请先行到馆驿之中梳洗一番,稍稍休息几日,待我禀明主公后,再请主公接见先生父女一行人。” “请转告大将军,巴斯滕永远是他最谦卑忠诚的奴仆!” 客套了几句,巴斯滕看了两眼码头上那行走在铺设烧灰路面上两条长长铁条上面,不时辘辘作响的巨大马车,有些恋恋不舍的登车而去。 “爷爷,这些红毛夷来见主公做什么?” 当年的老狐狸胡礼成,此时头上的白发也已经稀疏的只能挽上一个小小的发纂,拄着手杖缓缓而行的他,在孙子胡信海的陪同之下,在这座刚刚划归到顺风行名下的码头上往来巡视,监督那些苦力们将轨道马车上的货物搬运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主公做事。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我只需要做好主公交代下的事情,将自己的本分做好便是。”老狐狸人虽然进入耄耋之年,但是思路却依旧清楚的很,他缓缓的沿着嵌入地面的凹形马车轨道行走着:“就像这轨道一样,当日主公问我,如果在广州码头上铺设这铁条。费用由咱们顺风行出,他把这码头给咱们使用二十年,问你爷爷我愿意不。当时我连个不字都没说,立刻向主公请示,银子什么时候交到账房?” “要不说爷爷姜桂之性老而弥坚呢!这码头铺设了铁轨,用的工人少了两成不说。搬运的货色却提高了七八成不止!” “所以,你就记住一点,主公要你出钱也好,出力也好,特别是别的地方从未听说过的事情,你务必要一口应承下来,获得的好处是你投入的数倍、数十倍不止!” 胡礼成教育孙子的话。可谓是他这二十多年跟着守汉一路走来的心得。 在最早投奔守汉麾下的人中,他胡家和扈家等几家可谓是财雄势大,田地、林场、锯木厂、矿山、铁厂,肉食作坊、信局遍布南中、吕宋、扶桑、暹罗、天竺各地,但是越是如此,这十几家人越是对守汉忠心耿耿。 “咱们要不是当日见机的快,投到了主公麾下,如今。哪里会有这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在自己的阴宅落成的时候,胡礼成请几个当年的老弟兄一同饮酒说话,酒后一番肺腑之言。 “发钱粮了!” 随着一轮红日渐渐西坠,珠江水面被染得通红。码头上爆发出阵阵苦力们的欢呼声。 人们兴高采烈的说着、叫着,互相比着手中竹签的多少。这是他们任务完成的凭证,每搬运一次货物便发给一枚竹签,竹签上的颜色也有所不同。用不同的颜色区别不同的货物种类、重量。码头上的工人苦力们,他们的收入便是建立在各人运货量达到一定程度的基础上,所谓计件工资制,否则随便一个人在码头上浪荡一天。也要跑了来领取一天的工钱? 如果肯拼命、不惜力的话,同样的工作,搬运的货物多的,就可较别人多拿工钱,除了正常的工钱之外,还有奖励的伙食津贴。 苦力们开始排队领取他们的工钱和奖励的伙食津贴,仓库有专门的顺风行的办事员负责发放,两口钱箱箱盖打开,里面满是亮晶晶的通宝和银元,旁边还堆起了几堆米袋子和各式各样的肉罐头、腌肉、烧腊等物,一口巨大的粮桶里,白米冒出了尖,装米的斗也是标准份额,不是那种做了手脚的斗量。 “小海,如今的伙食津贴是怎么发放的?” 看了两眼发放工钱的长队,胡礼成突然开口发问。 “咱们顺风的定额是每天搬运五十趟,至少四千斤,超过这个标准的,每增加一千斤,奖励五十文钱。如今主公有军令下来,往西面和扶桑运输的粮食物资多,日前这边公议过,每多运一千斤,给一百文伙食津贴。。。” “你个败家东西!” 老狐狸的声音骤然加大,令排队领钱的苦力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说好了只增加到七十文吗?你怎的增加到了一百文?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快要入土了,不中用了,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苍老的声音在江边的傍晚传得格外远,听得众多的苦力无不心中一惊,难道说自己辛辛苦苦搬运货物,应该得的钱便要因为这个老头子的一番咆哮丢进珠江了? 胡信海也是被爷爷的这番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当日说好了的每多运一千斤便多给一百文的伙食津贴,因为宁远伯府要在扶桑和天竺地域有大量的物资消耗,军情如火,所以,顺风行各处码头都是如此安排。却为何爷爷要单单在自己管的这珠江码头上如此鸡蛋里挑骨头? 好说歹说的将拄着手杖大发雷霆的胡礼成劝走,胡信海对有些惶惑不知所措的管事丢下了一句话,“照着一百文发!” 他身后,一阵低低的欢呼声传了过来。 “小海,爷爷刚才骂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走到了僻静处,胡礼成左右看看无人,这才低声问这个大孙子。 “小海不敢。” “爷爷这也是无奈之举。这座码头我们刚刚接手,码头上的苦力用的少了,只能靠工钱来维系。但是,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你懂得的。我若不刚才那一番做作,这些人势必日后会提出更多的要求。而你顶着我的压力给他们发钱。此辈势必在心中对你有好感,你说话便有威信,所谓百金立木便是这个道理。至于说我,我在顺化住着,一年也未必来一次广州,就算他们在背后骂我。我也听不到!” “多谢爷爷成全!” 那边,码头上顺风行的苦力们高兴的领取自己工钱,刚才的小风波起初让他们担忧自己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换来的竹签子到了最后却不能兑现成真金白银,但是在刚才胡信海那句话之后,一切的担心、疑惑,都烟消云散了,很多人在心底诅咒胡礼成之余。决定明天一定还得多搬运些! 当然,对于这些苦力来说,为了养家糊口,还是每日支取些粮米免受粮价起伏的困扰,其余的工钱则是落袋为安为妙。 发放工钱的一幕,在海关的两个小吏的监督之下进行,这虽然与海关本身的只能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如果码头上苦力们齐声叫歇。势必会对海关的货物进出造成巨大影响。所以,每日里工钱发放时,照例会有两个小吏在此进行监督,看看是否有着克扣工钱和雇主与苦力之间的冲突,也好便于调解、 按照大明的官吏制度,吏分为四等,攒典、司吏、典吏、令吏。然就算到了令吏,仍然是不入流的小官,且升迁极难。 不过,在南粤军体制之内。这个制度早已被悄悄的废除,所谓的官吏一体早已实行多年。不分官吏,都是在幕府内领取俸禄,那种吏为官员服务,官员为手下小吏们发放薪金俸禄的事情在南粤军体系内,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这些吏员同样是经过学堂几年学习之后,或是去当村镇长,或是进入幕府各个衙门内服务,然后逐步的升迁,几年内互相还要轮岗。 眼前这两个小吏,则是在广州服务多年,原本是在隆盛行中做事,守汉进入两广后,他们便摇身一变,从商号的管事,成为了海关的吏员。不过,这些人因为年纪大了,早已过了建功立业争雄四方的阶段,只想着因循受事,安稳度日了。但就算这些人,在外人看来也是极为难得,曾有游历士子感慨言道:“余向来只闻官清如水难敌吏滑如油,但自入粤来月余,惟见役吏严整肃然,人人恭俭敦敬,忠信尽职,宛若古之良吏也。” 两日后,宁远伯府发出请柬,宴请冈萨雷斯、巴斯滕等人,而安天虹、胡礼成等则是作为南粤军的主人一道出席这次晚宴。 站在台阶上,等候着客人的守汉,见胡礼成在胡信海的搀扶下,一路从二门口蹒跚而来,急忙抢步上前。 “老胡!你岁数大了,腿脚又不利落,让他们把车赶到二门里便是,又何必多遭这份罪?” “主公,老胡虽然老了些,但是依旧是主公的部下,走几步路这算得来什么?只要主公有吩咐,老胡陆上可以跨马提刀,海上可以操炮击敌!”几句表忠心的豪言壮语不曾说完,胡礼成已经是气喘吁吁。 “老胡,你这身子骨,只怕自己每天晚上能够爬上床就是好的了!还说什么提刀跨马的话?!”守汉调侃了胡礼成一句,转身向侍立在侧的三子李华宁吩咐道:“去,到后面找管家婆子,将你暹罗外公命人送来的蛟龙肉干找出来,回头拿些给你胡爷爷带回家去,那东西最是治疗哮喘有效!” 守汉口中的蛟龙,便是我们熟悉的湾鳄,这种庞然大物要远比它在扬子江流域的表亲扬子鳄来的巨大的多,一般体长可以达到六米,在暹罗各地沿海水面都有分布,守汉的便宜岳父之前便经常被这种凶猛的动物滋扰的不胜其烦,每年都有水牛和人被湾鳄咬死的事情发生。 不过,在守汉提供了千余支火绳枪给他之后,这种动物的危害便得到了控制,而且有着变废为宝的趋势。 鳄鱼肉干可以用来治疗哮喘病,而鳄鱼卵,则是富有良性胆固醇,能消除血管内的脂肪,帮助血管畅通。鳄鱼胆则是具有解毒、平热,有去翳生新,促进新陈代谢作用,对于脂肪肝和肝硬化等富贵病有着显著的疗效;而且,此物还是医治妇女的不孕症、月经不调的灵丹妙药。至于说鳄鱼鞭,这个东西比那个蓝色小药丸还要来得神奇,更重要的是,完全是天然制剂,没有任何的副作用。 为了应付傲蕾一兰和黎慕华、盐梅儿等人,守汉少不得悄悄的命人给他隔三差五的弄上一条来补充一下。 如今,守汉打算当一回周处,将这危害暹罗、十州等处的“蛟龙”变成为南粤军赚取大批银子的资源。把一条条凶猛的鳄鱼变成一座座移动的钱箱。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一路准备向西 宴会两拨客人是葡萄牙复国军的冈萨雷斯将军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长范。巴斯滕先生和他的女儿。 作为主人一方,守汉命在广州的南粤军将领、官员悉数出席。 但是,冈萨雷斯等葡萄牙复国军的军官们却已经得到了私下里的吹风,这次宴会,即将决定他们的国家是否能够从那些该死的西班牙佬统治下获得新生的关键。 “诸位,这位将军大家想必都已经很是熟悉了。不错,他便是最早和本伯一道起兵的左天鹏,多年来一直是我南粤军水师右翼统领。为我大明看护着西南大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范巴斯滕先生也为女儿介绍了一番眼前众多的中华美食,吃得这个荷兰土鳖几乎舌头都掉了下来,顾不得新换上身的一件丝绸百褶裙上满是大团小块的油污痕迹。 傲蕾一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偷偷的笑着,“终于有比我吃相更加难看的了!” 众人见守汉如此隆重的向这群红毛夷人介绍这位无赫赫之功的善战者左天鹏,心中便揣测着,此事必与左天鹏和水师右翼有关。 多年来,众人只是看到了张小虎的左翼舰队、楚天雷的训练舰队,近几年来迅速窜起的李华梅游击舰队的赫赫战功,看着他们在海上追奔逐北,为南粤军攻城略地,却忘记了把守着南粤军西南大门的右翼舰队。 多年来,以科巴群岛、凌家卫岛为母港的右翼舰队,护卫着南粤军在满剌加海峡这条黄金水道的安全,保护着湄南河流域诸多移民的财产,将一拨拨天竺海盗、阿拉伯海盗挡在篱笆墙外面。让这群不管是信耶稣的,还是信穆罕默德的,或者是信仰湿婆、佛祖的,都变成了海底的一具具尸骨和矿井深处的一个个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死奴。 “此番请诸位来,便是要和众位一道。共谋一件事。” 守汉的意思很简单,如今,中原各处暂时进入了一个各方势力相持的阶段,南粤军又刚刚把爪子伸进了江南,将福建吃到了肚子里,需要一个时期来消化这胜利果实。最好的消化运动便将自己的产品大量的销售出去! 为了达到将大批商品尽快倾销出去。同时获得更多的原料和劳动力,守汉将目光投向了缅甸和与其隔海相望的榜葛剌,也就是如今的孟加拉。 缅甸倒是好办,莽应龙家族从万历年间开始,多年来一直是时而归附,时而骚扰内地。对当时归属大明大所谓三宣六慰等诸多藩属也是不停的欺凌吞并。如果要吞并缅甸,连借口都不用刻意的去寻找,只管一个讨伐不臣逆贼叛逆便足够了。 但是,榜葛剌却不同,这里必须要有水师,有庞大的运力才可以。 换言之,就是需要帮凶和炮灰。 “我攻取榜葛剌之后。大军便可以旌旗西指,一来,协助冈萨雷斯将军的复国大业,二来,据闻如今欧洲战火不断,生灵涂炭,民生艰难,我打算将我南中出产之各类货品往欧洲营运,不知二位可有意否?” 正如老狐狸总结的一样,守汉提出来要你帮忙的时候。总是让你觉得有巨大的利益可图的感觉。 这话说完,守汉的眼睛在冈萨雷斯和范。巴斯滕二人脸上来回的扫视着,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在一旁文官坐席上独据一案的姜一泓,此时已经完全成了南粤军的一员干将,在广东推行各项制度不遗余力。守汉已经具本保奏他升任广东巡抚,想来也只是走一个过场罢了,就算是朝廷不愿意,还能再派一个巡抚来?不怕在过五岭的时候遇到了流寇?对于南粤军向西、向南扩张,这位姜巡抚更是举双手赞叹,他已经尝到了南粤军这种不停对外扩张给财政带来的巨大甜头。 在南粤军几乎是不计工本的巨大投入下,广东省城到各个府城之间沟通往来的交通道路迅速投入使用。道路、桥梁、码头、渡口,虽然不能与一色烧灰石子铺成的南中各处道路相比拟,但是从南越王赵佗时代开始,几乎就没有组织过大规模修筑道路的广东来说,用三合土夯筑而成的道路就已经是通衢大道了。虽然说不能与皇帝明诏裁撤驿站的旨意相违背,单是沿着道路有信局负责传递书信文书,汇兑邮寄。 且不说道路修筑过程之中有多少人因此而找到了衣食饭碗,多少人因此而发了大财(当然,缴税是少不了的。),多少因为一河之隔而口音迥异的村庄乡镇州县开始互相往来融合。道路修通之后,往日困扰广东官场的乱贼、联庄、乡绅们办的团练,被迅速开到的大队南粤军逐次荡平。 广东政令之畅通,超过了姜一洪等人的想象范围。 一道命令从省府发出,通过水路、陆路的快速传递,只需数日便可以抵达村镇之间,往日那种各道府州县层层加码、层层截留之事,眼下的地方官们却是丝毫不敢去做了,原因?很简单,老百姓们如果没有看到工作队的大印在文书上附署,任凭你什么官员发的榜文,一概不信。若是有地方官员打算像以前那样,在上峰的要求上增加些私货的话,很好。工作队感谢你,你给他们制造了立功的机会。一道公文上去,立刻有大队人马杀到,将正印官拿下,暂且由工作队的队正署理该处政务。 粤东、粤北已经有十数个州县落入了南粤军的直接控制。 如此一来,各地的官员更加的小心了。 至于说往日里把持着乡镇政权的那些精英——乡绅们,好日子更是一去不复返了。多年以来,他们利用各种手段控制着乡镇基层政权,朝廷政令也只能到县城,出了县城想要继续推行的话。少不得要与这些地方缙绅们曲意逢迎一番,否则便无法推行。官员们更有为政不得罪巨室的心得。 但是,如今在南粤军枪杆子加笔杆子,米袋子加钱袋子的联合攻势下,千余年来的秩序悄悄的发生着改变。规定的最高田租标准田主不执行?好的。立刻会有工作队员组织昔日出海到南中垦荒的人出来现身说法,“一个壮丁可以获得五十亩田地的开垦,没有打下粮食前,公家借给你农具、口粮,可以向公家租借耕牛,等你打下粮食后。可以逐年归还,利息也是出奇的厚道。” 如此一来,大批的佃农出海谋生,不到一年的时间,粤东沿海各个港口、码头便送走了数十万精壮劳力!原本靠着佃农缴付的田租过活的地主们,登时便被这釜底抽薪的招数傻了眼。再好的田地,没有人耕种,也不会长出粮食,只能长草!少不得田主们纡尊降贵的,上千年来第一次的放下身段,去与佃户们商讨地租要放在一个什么程度才能够为大家接受。 如果田租之事还有人颇有微词,而大将军推行的另一项仁政。强制教育,则是有口皆碑,尽管有人是言不由衷的。利用各处祠堂、庙宇、道观等公共建筑开设的小学校,将十余万适龄的贫家少年变成了读书识字的人。 低价的米价导致上下游的物价都极为低廉,且又谋生容易,无数湖广南部、赣南地区的贫民百姓忍不住这种诱惑纷纷越过一座座高山大河南下到广东谋生。 便是附近几个省的缙绅官员读书人,见广东既无兵灾匪患,又有强制义务教育,隐约有了几分桃源胜景的迹象,也纷纷写信托这边的朋友代为购置田地。买地建房,准备为日后留一处退路。 这些,无疑都是让姜一泓和他手下的原广东官场的官员们成为受益者。也成为了最为狂热的南粤军外围力量。 从内心深处,他们已经将守汉当成了仅次于崇祯一般的存在,但是。与崇祯不同的是,崇祯只能罢了他们的官,却不能让他们的家族成为穷光蛋,而这位宁远伯却可以。 在姜一泓心中,曾经有过几次午夜梦回,梦醒之后,他披衣起床,在庭院之中伫立良久。皆因为梦中,他成为开国从龙之臣,封妻荫子自不必说,更是封侯封伯。 同样的梦,在两广官员中不止一个人做过。 眼下,朝廷无论是剿灭流贼还是对付辽东反贼,似乎都颇有起色,从邸报上和南方时报的消息上看,从五月开始,建奴便己渐渐开始对锦州展开围困,准备重演一幕大凌河的戏码。然而清兵的包围圈刚刚形成,围困成果有限,在锦州前线督军的伪睿亲王多尔衮所制定的包围圈极为疏漏,城内军民仍可出城田猎,运送军粮,任意往来。 面对清兵的态势,蓟辽总督洪承畴揣摩清兵乃大凌河战术故伎重演,积极应对。他在锦州,杏山,宁远等地大力屯粮,每处至少有供守军所需半年之粮草。 但是,费尽了力气,也无法筹措到如此巨大的粮草数目。蓟辽军中祖大寿、吴三桂等辽西将门众将纷纷向他进言,“督师大人与其向朝廷伸手要粮要饷,不若暂且向宁远伯求借一二,待朝廷拨下军饷,我们还他银子便是!” “还有那上好的军器火药,也要向宁远伯筹措些才好!” 形势比人强,看着各处送来的告急军报,还有那三门被皇帝御笔赐名的平辽大将军、定辽大将军、镇辽大将军,督师洪承畴也多次写亲笔书信给守汉,言辞谦卑恳求,请他务必看在剿贼将士浴血奋战的份上,暂且赊购至少全军三月粮草才是,“一俟朝中粮饷抵达,弟当立即偿还吾兄之粮款。” 想想山海关外那十余万明军,守汉也是一时黯然,他知道这支明朝最后的战略力量的结局,也知道,这些明军从各地被抽调到辽东平叛,直接的一个后果就是减轻了各地农民军的压力,再配合着各地的天灾人祸,直接让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有了一个爆炸式发展的时机。 “尽人事,知天命吧!” 守汉命人拟了一封回信给洪承畴,告诉他,断无令将士饥寒杀敌之理!同时。命执掌隆盛行的李沛霆,调集粮米肉食军器火药船只,往山海关、、锦州、宁远等处运送军粮。 “办好交接,记清账目,回头咱们得找皇帝算账去!” 这是李沛霆面带轻蔑交代手下时的原话。 有了稳定的军粮和肉食。大量的军器火药运到了锦州、宁远等地,顿时让辽东诸军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而关内的杨嗣昌,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今年三月官兵在玛瑙山击败张献忠后,杨嗣昌曾经非常高兴。然而此后数月官兵连连失利,七月。张献忠西走白羊山与罗汝才会合。此时曹威、过天星欲渡江,为明官兵所阻。张献忠至,与之会合。张献忠虽累败,然气犹盛,立马江边,有不前者。辄斩之,官兵乃退,张献忠渡江后,屯驻万顷山,杨嗣昌只得亲自进入四川督战。而张献忠仿佛一夜之间吃了少林大还丹,变身超级赛亚人一般,往日里见到坚固防守的城市绕道而走。或是奇袭、内应开城的农民军,连续攻下大昌、开县,北攻剑州,将入汉中。又攻克绵州、泸州,整个四川的大片膏腴之地成为了西营八大王的地盘。杨嗣昌在重庆,召贺人龙、左良玉来援,皆不至。 又上疏向朝廷请罪,不过将围剿失利归罪川兵无用及秦军挟饷譟归之上。最后四川巡抚邵捷春被革职逮问,论罪弃市,陕西总督郑崇俭也被革职。由丁启睿继任。 越到这个时候,杨嗣昌越感觉身旁没有心腹大将的苦闷,没有直属精锐的难处。他手下的两个大将左良玉与贺人龙都骄横跋扈无比,对自己部署不当一回事,自己亲笔书信给左良玉。他都不屑一顾,导致围剿接连失败。 想起当年的宁远伯李守汉,虽然也是素来在士林官场之中以跋扈嚣张著称,但是现在想来,此人虽然跋扈,但是骄傲在他的战功上。而左贺二人,战功远远不如不说,骄横程度却远胜于李守汉。 一面命人急调吴标所部模范旅入川外,更亲自写信给吴标,许下他可以在川中招募五千新兵,“所有营制、饷章、训练、装备等事,皆不劳吾弟费心,皆以现行制度为准。所需军饷粮草甲胄兵器等,俱由愚兄负担。” 以杨嗣昌堂堂督师之尊,如此低三下四的给吴标写信许下如此好处,可见其处境之艰难。 “让他们先互相缠斗吧!正好给咱们时间埋头下来搞建设,等咱们搞好了建设,再抬头与他们相见!” 这是守汉在与李沛霖等人密议时的结论。 这才有了这次召集巴斯滕、冈萨雷斯等人的会议。 李沛霖脑海中心思电转,那边,范。巴斯滕已经投袂而起了。 “我伟大的、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我,范。巴斯滕家族,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更是您的忠实奴仆,您的话语对我来说就是上帝的语言。我,将追随您的脚步,直接到世界和时间的尽头!” 巴斯滕很清楚,所谓的西征,不过是李大将军要对外战争,抢地盘,顺便打通往欧洲去的商路,如今欧洲的战火在他和一群有良心的商人帮助下,正越烧越旺。战争的规模和技术等级也在不断的扩大,对于各类军事物资和生活必需品的需求也是越来越大,大将军有了这样的想法,不搭上这班顺风的财富金马车,那才是大傻子! 范巴斯滕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慷慨激昂,只有复国军的总司令冈萨雷斯将军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他站起身来,单腿跪地,向守汉行礼:“我的恩人,整个葡萄牙新生的恩人,将葡萄牙从万恶的西班牙人手中解放出来的支持者,我必须如实的向您禀告整个葡萄牙复国军中的实际情况,只有那样,才是一个合格仆人应该的本分。” 冈萨雷斯大吐特吐了一番苦水。 兵力不足!如今纯粹的葡萄牙上几乎都充当士官了。基层的士兵多数是印度各处的土著充任,新兵多,自然战术水平和纪律性就下降的很厉害。最近几次同印度和阿拉伯王公的战斗之中,险些被敌人击溃,如果不是那些葡萄牙士官和军官努力弹压的话,几乎冈萨雷斯就不可能今天在这里与守汉宴饮说话了。 “如果要你的部队登上故国的土地,直到彻底赶走西班牙人,你还需要多少兵马?” 守汉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任凭杯中如血般红的葡萄酒在杯口上一滴一滴的滑落。 “我需要至少五千名训练有素的士兵,而且,这五千人是要做好准备全数阵亡的!因为残酷的战争要。。。。。” “好了,五千就五千!巴斯滕,你的船队能够将冈萨雷斯的军队运到葡萄牙吗?” 守汉斩钉截铁。 “华宣,明日去和你娘道个别,过几日和你左叔叔一起去扶桑历练一番!” 如今该是让三子华宣去历练一下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日本:炮灰和工蚁! 井口清兵卫挑着一个挑子,上面满是他昨天熬了一夜通宵赶工做出来的蝈蝈笼子,已经是秋天了,市集上的町人开始要卖一些鸣虫供有钱人家孩子玩乐,这蝈蝈笼子正好赶上季节。 如果不是他头上的千叶式发髻和腰间的肋差,单从身上破旧的衣衫和脚下磨得快要烂了的木屐看,他哪里还有半点当年西军之中有名的枪手样子? 刚刚走进町人密集的街市,清兵卫便觉得气氛有些不正常。往日里穷形恶状的催着他赶快还清欠款的几家店铺老板,竟然笑容可掬的问他是不是要添置些衣服?如果自己不需要的话,要不要给家里的夫人和孩子们添置点? 清兵卫的老婆早就死了,但是上面还有一个老娘,下面还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一家六张嘴在等着他。哪里还有余钱想着添置过冬的新衣服?过冬的柴炭在哪里还不知道呢! 一路同人不停的谦卑客套着,清兵卫很清楚自己眼下的身份地位,他不再是那个西军中的旗本武士,曾经四百石锋利的武士老爷,而只是一个没有田地、没有俸禄没有主人的浪人。哦,比起昔日的同袍来,他似乎还强一些,最起码,他幼年时的一点爱好,编制筐篓,勉强可以让他一家老小有一口杂粮饭、萝卜饭吃。而那些同僚们,在西军战败、九州骚动之后,也只能流窜于各地,像野狗一样东奔西走。偷盗抢劫。 转过两个巷子口,眼前便是最热闹的石桥头,刚刚拐过弯,清兵卫忍不住抽动了几下鼻翼,贪婪的翕动着空气中那久违了的米饭香气。 “唉!不知道今天是哪家町人老爷办喜事,如此的破费。” 虽然幕府在九州骚动之后实行了贯高和石高两种制度对大名进行分封,从明国来的大米多过了日本国内的几倍,但是如此浓烈的米饭香气,也只能在町人和各大名或是幕府重臣家有喜事的时候才能闻得到。 带着几分羡慕和好奇,清兵卫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挑着担子走过了石桥。 “嗯?” 桥头上。赫然搭着一副临时的锅灶。火舌欢快的舔舐着锅底,热气不断的从锅中冒出,阵阵白烟将煮米的香气发散的左近。锅灶的前方不远处,在桥头的柳树上很是蛮横的绑着一面旗帜。上面写了些什么。清兵卫看不清。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似乎会和他有关系! “井口君!” 有人谦恭而又亲热的同他打着招呼。 “三郎君,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明国来的老爷和南蛮人在那里招兵!要的还都是您这样的前武士老爷!俸禄很是不错!凡是初审通过的,立刻就可以在那里饱餐一顿!” 一起摆摊的小贩村口松下家的三郎,满是羡慕的指着不远处那蹲在地上埋头苦吃的几十个同清兵卫模样打扮差不多的浪人,眼巴巴的看着那硕大海碗中冒尖的米饭和咸鱼海带炖肉。 “帮我照看一下!” 也许是被饭食的香味引诱的,也许是急切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清兵卫放下肩上的挑子立刻便奔来过去。 旗帜下,摆着一张长条桌子,几个明国老爷和南蛮人围在桌子旁喝茶说话。见清兵卫过来,立刻将目光投到这个看上去有点驼背的家伙身上。 “咄!退后!这里是明国宁远伯麾下南粤军和南蛮荷兰人为葡萄牙王国招募志愿兵,你这厮,看清楚些!这里只要有武艺、懂得兵法的前武士!” 一个扶桑通事有点狗仗人势的训斥着清兵卫。 “次郎!让他过来!”一个身上披着甲胄的明**官呵斥了那个通事次郎,他从清兵卫奔跑过来的姿势中敏锐的发现,这个满脸都是皱纹的家伙一定是个老兵油子。 清兵卫看着那军官身上的甲胄,这件胸甲,配上头盔再加上里面的战袍,最少也得说是大名身边的旗本才能够拥有,曾经参加了平息九州骚动的义兵队的同僚有这么一件,不知道是从岛津家那个军官的死尸上扒下来的,被他视作珍宝一样,上好了油之后仔细擦拭,然后用棉布和细棉纸紧密的包裹起来。 “伸出手来!” 那军官声音低沉而果断,看得出,平日里便是带兵的。 清兵卫有些慌乱的伸出双手,平摊开,让这几个明**官仔细的观察了一番。 掌心和虎口处的老茧都无声的说明了这双手主人的经历和身份。 “以前是武士?” “少贰家四百石侍大将。”清兵卫很有点骄傲的回答着通事的问话。 几个军官互相之间点点头,看着清兵卫在登记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原隶属的藩属、家主姓名,很是能够确定他的前武士身份了。 “我们是宁远伯麾下,受荷兰东印度公司之托,为葡萄牙复**招募志愿兵。凡是验看合格的,都有每年四百石白米的俸禄,如果不愿意要白米,也可以按照南中价格兑换成棉布或是通宝等物,签约之后立刻发给六百石白米做安家费。每年有四季军装,包一日三餐伙食,如果在战场上斩首立功,另有赏赐!若是阵亡,一次性发给抚恤米六百石!” 那军官大概说的遍数多了,这套词汇说的很是流利。 四百石俸禄、六百石安家费、六百石抚恤?这一连串的数字引得附近围观的闲人们发出阵阵惊呼声。按照此时扶桑国内的生活标准,就算是清兵卫走了之后,他的老娘和几个子女都可以吃饱穿暖。 如果不是旁边几家与南中商人做生意的町人在一旁不停的背书,还有旁边那香气诱人的饭食。清兵卫只怕自己遇到了骗子。但是仔细想想,顿时释然了!我一个穷得只能卖筐卖篓的小商贩,别人能够骗我什么? 管他的!先好好吃饱一顿再说! 接过伙夫递过来的一双筷子,端起巨大的海碗,顾不得米饭烫嘴,清兵卫贪婪的往嘴里扒起饭来! 少贰家虽然在九州各家大名之中属于比较贫弱的那种,但是清兵卫既然能够混到四百石侍大将的品级俸禄,自然手上是有两下子的。饭后,当招募志愿兵的军官们开始对这些浪人进行第二轮检验的时候,无论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绕着主城跑三圈的速度。还是举起重达一百五十斤的石担过胸口、过头顶。清兵卫都是轻松过关。到最后兵法展示的关口,更是清兵卫的拿手节目,他的枪法,被人与贱岳山七本枪相媲美。但是。清兵卫很是鄙夷那七个背叛了太阁大人的家伙。 “好了!你过了!过来签契约!” 在那份盖着宁远伯府关防大印和德川幕府大印的契约上签名、按上了自己的斗箕。清兵卫忽然有些茫然。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你领安家费的米票,在九州任何一个米行都可以领得到,领了安家费五天后到你们大名的主城中集合上船!。不过。告诉你,别打什么歪主意,要是打算拐带私逃,看到没有,这里的人都可以举报你是我南粤军的逃兵,举报有奖金知道吗!?” “还有,你自己有兵器吗?有兵器的话,五天后一起带着走!有兵器者可以多一百五十石的折干!” 折干是什么,清兵卫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想不明白,他只知道回家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娘和五个子女一声。顺便给他们做几顿白米饭吃。 这一幕,在日本的几处浪人较多的城市中不停的上演着。 在九州,这个刚刚从岛津家手中抢了回来的地区,南粤军便应幕府之请,在鹿儿岛城招募了上千名浪人作为志愿兵。 而在江户城中,同样也是招募了上千人之多。一时间,困扰幕府的浪人四处滋扰闹事的治安问题,顿时得到了大大缓解。 “只可惜上国需要的员额实在是太少了!” 在江户城中的天守阁上,德川家的家光将军领着老中松平信纲恭恭敬敬的迎接着前来赴宴的南粤军三少帅李华宣和右翼水师统领左天鹏。 这叔侄二人,一月前奉令到扶桑,打着荷兰人的旗号给葡萄牙人招募志愿兵。其实,大家都清楚,这所谓的扶桑兵,就是一群炮灰而已,但是却不知为何要用荷兰人的名义招募。 起初,华宣还担心,是否会有扶桑人愿意当这兵,须知,这个兵可是要远涉重洋到万里之外去作战的。就算是有丰厚的军饷,只怕却也未必有人愿意去。 不料想,在与幕府接洽之后,招募这些死兵的效果却是惊人的。五千个员额不到半月便在江户、九州等处招募完成,除了幕府直属地以外,各家大名那里也是纷纷抱怨,说分配给他们的员额有些太少了。 这与日本的国情有关。自元和偃武以来,特别是平息了九州骚动以后,鬼子的浪人就一直是德川幕府的心病。当岛津家被彻底平息后,粗粗的统计了一番,在扶桑各处的浪人数量一度超过30万!这如何能够让竹千代同学在江户城中睡得安稳? 这些家伙虽然没有了主人发给俸禄,但是依旧可以带着刀在各地招摇过市,成为治安隐患。 如今南粤军出头为荷兰人招募战士,幕府上下才不会管这些家伙离开之后会是遇到何等情形,巴不得全数葬身鱼腹才好呢! 何况,这次前来招募扶桑炮灰,哦,死兵,南粤军可是又给了幕府一笔好处,那就是这些死兵的军饷粮米汇兑,统一由幕府负责办理,给了幕府一个上下其手,克扣渗漏的机会。 虽然如今的幕府可以说在日本做到了一枝独大,实力足以将各家外样大名压得死死的,但是谁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控制别人壮大自己的机会呢? 如此这样一来,对于李华宣的饮食起居。德川家光将军伺候的比对他老子二代德川将军秀忠还要上心些。 这也不能够怪他,他的耳目隐约听说天皇陛下产下一子,推算日子似乎与那日李家大少爷有关。德川家可不信什么天照大神从高天原下降的说法,那些都是糊弄别人的,真的要是相信天皇家族是神仙后裔的话,也不会那么玩弄公家于股掌之间了。 但是,如果是公家和李家私底下有什么往来,这可是最为德川家忌惮的事情了。 更何况,竹千代同学这个将军之位也是来的不容易,当年德川家也是差点发生了夺嫡之变。他到底是德川家的乳母春日局所生。还是家谱上记载的浅井江所生。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他家光出生后,被乳母春日局抚养。所以跟便生母浅井江逐渐疏远。所以坊间便有传说。家光实际上是秀忠与春日局生的儿子。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而打着浅井江的旗号。 而与他同为浅井江所出的弟弟德川忠长(乳名国千代的便是)就深得母亲的喜欢,而对竹千代这个儿子越看越不顺眼。而且还不断地在秀忠面前吹枕边风,搞得秀忠都想立比家光小两岁的国千代为嗣。 兄弟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要面对一直有时大时小的呼声要求归还大政给天皇的公家呢? 于是,竹千代同学对李华宣,几乎是做到了晨昏三定省的孝子地步,唯恐这位三少爷有什么不高兴、不满意的事情,在下面搞些小动作,给自己添堵。 主仆数人穿着雪白的南中棉线织成的袜子,在擦拭的光可鉴人的灯芯草编成的榻榻米上,恭恭敬敬的迎请李华宣、左天鹏和水师哨官施郎等人一行进入这象征着德川幕府权力中心的天守阁。 用德川家最高规格的酒席,当然,那个人体盛是没有敢再上,倒是派人去中华街花了二十两金判请了几个唐人料理的高手,准备用日本所出产的食材好好的招待一番三少爷一行人。 硕大的龙虾,挥舞着蟹钳,展开身躯几乎有一个幼童身高的螃蟹,被巧手的厨师们精心烹饪,配合着醇香的热黄酒,宾主双方都是酒兴盎然。 “将军大人不必担心,自古兵凶战危,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战阵之上,伤亡在所难免。这五千人也只是供葡萄牙人攻取榜葛剌之用。那榜葛剌据说也是素来民风彪悍,只怕一战下来便所剩无几了。到那时,我们还是要来烦请将军大人施以援手的!” 左天鹏跟着守汉混了大半辈子,东南西北的也见了不少风浪,对于这些倭人的心思不敢说了如指掌,在情报部门给出的资料帮助下,也能揣测个七八成。 听了左天鹏做了这个保证,幕府一干重臣们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你还在打仗,还有在我国内招募死兵,那么,这些浪人便早晚有消耗干净的一天。 “唉!奈何下国小邦贫瘠,国内田土出产甚少,生民人口日益繁多,谋生艰难。闲杂人等多了,此辈势必会惹是生非。” 举起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酒杯,松平老中信纲向华宣高高举过额头,以尊贵的礼仪向这位三少爷敬酒。别人对南粤军可能是虚以委蛇的应付,他松平可是发在内心的感谢南粤军。如果没有南粤军在物资、商贸、财力、兵力上对幕府的支持,那么,也就没有他这个主管与南粤军贸易、外交之事的老中飞黄腾达,成为日本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老中了。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我们日本国穷,土地面积少,但是人口多,可以安排就业或者耕种的人口少,这样一来,闲散劳动力就多。这些人多了,就要惹事生非了。这个事情,还得上国老爷们帮个忙才是。 左天鹏与李华宣交换了一下眼神,虚岁明年才十六的李华宣,对于这种涉及到国计民生的大事,自然没有什么主张,只是用眼神看着左天鹏。 “松平大人,如今我们虽然受人之托,只能招募五千人马,但是,大凡作战,除了战兵之外,还要有无数的民夫和辅兵。若是将军大人同意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在日本各处招募些劳工民夫。往从大军征讨榜葛剌,为大军搬运粮草火药器械等事。” 如今指挥着一条三十门炮船的哨官施郎,兴趣勃发的对着一头龙虾大口的撕扯着,口中含糊不清的就说着自己的意见。 招募日本的富裕劳动力和破产农民去南中,这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但是作为民夫上战场,这倒是头一回。 不过,家光将军和信纲大人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其中的危险,他们只看到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不知此辈的待遇如何?” 搬粮运草,自然没有上阵拼杀的炮灰们待遇高。不过。好处是在于。清兵卫这些雇佣兵们的合约只有五年,而且雇主是葡萄牙人。而这些民夫的合约则是有着十年之久,而且合约上标明的雇主是大明宁远伯府。 五天以后,十几条福船运载着五千扶桑浪人组成的葡萄牙复**志愿兵。开始了渡海西征。 而各处扶桑城池町市之中。热闹之处竖起了幕府代大明宁远伯府招募民夫的旗号。 不过。在酒席宴上,李华宣再一次的代表宁远伯府向德川幕府抛出了一根橄榄枝。 那就是请幕府派出懂得财会,熟悉度支之人随同大军前去榜葛剌。为这些民夫专门办理领取粮饷工钱之事。 老实说,数万民夫的粮饷工钱过手,这是一个肥的不能再肥的差使。无数幕府中人,但凡觉得自己会管帐的人都十分觊觎这个差使。但是,当左天鹏打开海图,为众人指点榜葛剌所在位置的时候,立刻便令众人绝了前往此地发财的念头。 “原本以为宁远伯治下的满剌加、李家坡、爪哇、十州等地便已经是绝域万里之外了,想不到这榜葛剌更是绝域之外的绝域!” 原本十分诱人的金馅饼,立刻成了白雪公主后妈手中的毒苹果了。之前还纷纷托关系挖门子,甚至打算把女儿洗干净送给三少爷暖被窝的武家众人,立刻对此事退避三舍。 “家光将军,不如我给您推荐一个人如何?” 水师哨官施郎满脸都是诚恳。 他说日前在江户街头,见到一个幕府奉行与町人争论货价,数十件所购零星之物,随口报来,同时将每种货品店家给的折扣也是说的一清二楚。瞬间将需要付给店铺的通宝数目说得清清楚楚,说得企图浑水摸鱼宰羊牯的店家哑口无言。 “我看此人便可以!”李华宣最后给拍了板。 施郎说的这个奉行,名唤内山永明,在幕府当中虽然是个奉行,但是却是个十分不受待见的人物。原因吗,他便和我大唐的魏征相仿,主人与现在的将军家光虽然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但是却势如水火!不错,他原本是在大纳言骏河忠长处供职.前些年大纳言被幽禁在上野国高崎,他也跟随到上野国藤冈隐居,几个月前虽然又被召到江户供职,全家也从上野移居江户,但是在幕府之中,他依旧是被视为另类、异己。 将这个讨厌的家伙打发到万里之外去给幕府办事,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就让内山奉行永明代我征夷大将军幕府前往南中宁远伯府前效力!”德川家光将军立刻同意了李华宣的建议。区区的一个幕府奉行,又是弟弟忠长残余走狗,此时正是要他给幕府出力的时候,他不去谁去? 别说是李华宣点名要内山永明去,便是李华宣要家光的女儿去给他侍寝,家光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公主们洗干净打扮好排成一排送到三少爷的精舍前供三少爷挑选! “为了令其安心做事,其人家眷一同前往才是。”左天鹏敲钉转脚的把内山永明一家都带走了。 “就依大人!” 宾主共同举杯,各怀心事的一阵大笑。 把内山永明一家带回到南中,这是守汉交给华宣、左天鹏、施郎等人的唯一任务。 施郎等人虽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是还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密令。 如果他知道内山永明家中那个年方三岁的儿子新助的另外一个名字是什么的话,他就会理解守汉的意图了。(。。) ps:猜猜新助的名字和对猪脚的意义,猜中的奖励幕府公主一名! 第四百一十八章 北方!北方!(一) 九月金秋,两广和南中各处仍旧烈日当空,与盛夏无异,晚稻在稻田里铺就一片金黄,农民们在水田边上掰着手指头计算,这块田能够打多少稻谷,交了公粮之后,还能够有多少在自己手中,给一家老小带来温饱之余,还能不能添置些衣物,添几件上好的铁制犁铧,能够有一头水牛牛犊就够好了。 两广的人们已经开始看到了一丝希望。 而在素称苦寒之地的辽东,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则夹带着凛凛之威风,渡大泽、越杭爱山、过斡难河,一路逞威到达了辽东。 浑河岸边的野草、树木,曾经的芳草碧连天,遮天蔽日的绿荫,现在已渐渐开始凋敝。河边一人多高的野草,从草根到草尖儿,绿色越来越少,黄色越来越多,往年到了这个时候,便要开始督促各旗的奴隶、包衣阿哈们开始收割干草,准备为牲畜储存过冬草料的时候了。 往年在浑河岸边各旗的上万名奴隶阿哈们,从天色微明便齐齐出动上阵,在草地里汗珠子摔八瓣,哪个包衣阿哈敢伸直腰杆捶打一下已经伸不直的腰,立刻会被监工用四棱见线的生牛皮鞭子抽打一番,打得他满地乱滚,皮开肉绽。哪年冬天储备的草料都不够牲畜过冬之用,为了保障八旗兵马的战马草料,哪年都得宰杀掉一大半的牛羊。 与以往不同,今年浑河两岸虽然仍旧有包衣阿哈们在挥舞着镰刀收割草料,但是气氛却相对轻松了许多,人群之中偶尔还有些说笑声。 从去年开始,礼亲王代善办理玉米草在辽东种植的差使逐渐的上了轨道,大片抛荒的土地被各旗的包衣们简单开辟一番之后种上了从南方运来的玉米草种子。 “这片地。草若是活了,你们便活了。草若是死了,你们便给我去山里挖矿、挖人参去!” 各级主子们杀气腾腾的话语,让这种承包责任制带着一股血腥气。让负责各片土地的奴隶们心惊胆战。从打睿亲王南下回来后,各处便又开始大规模的冶炼铁器。打造兵器,对于铁的需求、木炭的需求越发的多了。除了命人从关内想法购进之外,更多的便是要在辽东各地寻找铁矿,伐木烧炭来为炼铁提供原料和动力。 可是,前往深山老林伐木烧炭采参是什么好差事?九死一生的活计!所以,无数的奴隶们无不四扑下身子。像照顾生病的爱子一样伺候着这些玉米草种子。 还算是不错,尽管有近百人因为分管的田地不曾有一颗草芽冒出来而被弄去到山林里伐木,但是还是大多数人的种子成功发了芽,算是暂时保住了性命。 这些玉米草虽然长势不像山西商人描述的那样,但也能够长到一人左右,用来饲养八旗各部的战马已经是绰绰有余。 沿着浑河向北。便是沈阳城,城西面新近起造了数千间房屋,那里是八旗的军器作坊所在。 所谓的军器作坊,实则便是为八旗制造火枪火炮的地方。 与军器作坊相邻不远的浑河岸边的榆木林中,不时传来阵阵“砰砰”作响的火铳声,偶尔也会有隆隆炮声传来,那是军器作坊的人们检验所制造的铳炮是否达到了设计性能。对是否安全进行检验。 从春天多尔衮自关内劫掠归来后,这里便热闹起来了。 辽东反贼们作为一个新兴的政权,对于任何新技术都没有排斥,相反,反倒具有天生的亲近感,只要知道这种技术能够对他们发展有利,势必会不惜工本的投入。在多尔衮向黄太吉献上于长清战场之上缴获的南粤军火铳和铳刺之后,这里,便越发的繁忙热闹起来。 其实也不仅仅是辽东反贼如此,任何一个落后民族。对于科学技术和文化的渴望、追求,其程度都是近乎疯狂的。各位可以看看著名的铁木真,他的蒙古骑兵从起初的狼牙做箭头,牛皮做盔甲,迅速的吸收各个文明的科技成果。到了忽必烈时代,更是具有了制造人类第一根火铳的科技水平。这其中的进步和跨越式发展程度,都不能用开挂来形容。 对于打造火铳,建奴上下从皇太极到马光远等人起初都认为使极为简单易行之事,大清连铸炮工匠都有,每年可铸造火炮甚多,这些打造火铳的工匠更是比比皆是。不过以前清国上下不重视罢了,这才让南粤军那群蛮子侥幸占了便宜!但是马光远、丁启明等人从黄太吉手中接过这个差使,开始对南粤军装备的火铳进行仿制之后,这才发现,看似简单火铳生产,却是对于工匠技术和生产组织要求极高!造铳比起造炮来,却没有那么的得心应手。 火铳生产粗粗上马之后,工匠们照着南粤军的火铳样式精心进行打制,但是打造的百余只火铳虽然较之官军装备的精良了许多,但是当军器作坊当着黄太吉的面进行燃放试射时,却不免有些令黄太吉不满。 他皱着眉头说道:“此类火铳用于对付昔日之关宁军则可,对付今日之辽东明军便不够!若是用于入关与南粤军对阵,只怕我八旗将士死伤更多!”他举着手中乌黑厚实的火铳,那铳口兀自向外冒着白烟。 马光远、丁启明等人顾不得满地的冰雪,急忙跪倒请罪。 “拿过来!“ 黄太吉鼻子里哼了一声,命身边的侍卫阿岱取过一柄火铳。这还是当日多尔衮献给他的火铳其中之一,因为品相较好,黄太吉命人重新修整了一番,配上了一根山梨木的铳托,作为自己御用之物。 “这是睿亲王献给朕的。乃是南蛮使用的火铳。你们看看,与尔等所制之物,差距在何处?“ 阿岱奉旨冲天开了一铳,惊得众人不由得身上微微颤抖了一下后,将火铳递给马光远。这位以钦差督理工程总镇。负责清国后勤与工程诸务,打制兵器,铸造火炮等事的旧汉臣,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这杆被保养的十分精细的火铳。 多年来负责打造火器的他入手便知,这原版的火铳同他制造的山寨品相比。除了因铳管所用材质不同,而导致铳身重量、铳管发射温度不同以外,那些射程、破甲力度姑且不说,只说火铳的各个构件,便令他十分惊讶。 “当日十四弟曾经为朕演示过,南蛮所用之火铳。皆可以零件互换。数十只残破火铳之中尚可拼凑出至少二十余只可用之铳。尔等打造的火铳,你们拆散了给朕混杂在一处,重新装配起来看看!” 实话实说,武器生产,一直到南北战争时北方提出了标准化生产之前,枪支零件的参数、尺寸、质量、性能什么的都是大而化之。所以才会有电影爱国者里猪脚自己要融化了锡兵来为自己的火枪制造弹丸的情节,很简单,火枪或者火铳的口径差异极大,不可能让军需部门提供统一的弹药。相比较明军制造的火器来说,清军的火器制造的已经很好了,至少,清军的火铳不会炸膛。不会出现一杆火铳一百五十两银子造价的事情来。 但是,这对于黄太吉这样的枭雄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他俯视着马光远、丁启明和他们身后黑压压一片的工匠们,缓缓说道:“尝闻西洋本处铸炮,十得二、三者,便称国手,从未有铸百而得百者。此红衣炮,国之利器,不必顾忌工料,然也不得虚加耗费。火铳乃睿亲王所献之计,日后对战明军各部之利器。也得精心打制,不可懈怠。” “回主子,奴才们得知,如今宁远、锦州各处明军营伍之中,南粤军火铳甚多。虽不是此类燧发式自生火铳,然火器之精利,远胜于前。我军若不大量装备,训练使用火铳队伍,日后与明军洪承畴部对阵,势必会重演长清一幕。”新任满洲正红旗旗主硕托,低声向黄太吉禀告自己新近了解到的军情。顺便给这个马光远从背后砸上一黑砖。 “启禀皇上,奴才刚才也蒙皇上恩宠,试射了一发我八旗所制火铳,较之南蛮所制之铳,似乎取火扣动扳机时十分费力。似乎是缺少了此物。”范文程从马光远手中取过那柄黄太吉使用的原版南中火铳,另一只手中举着一杆八旗山寨版火铳,举到黄太吉面前,请他观看。 龙头与扳机之间,山寨版的没有弹簧。 “缺少了此物,奴才扣动了两次扳机才发射成功,若是如睿亲王所说,全军列队射击,只怕便有先有后。” 众人七嘴八舌之间,将马光远热火般的心思变得冰冷,本来打算今天拿着这百余只新打就的火铳在黄太吉面前买好邀功,也好收到些赏赐,要知道,黄太吉对于工匠和打造兵器有功之人,可是从来都毫不吝惜。这比将工匠作为贱民的明朝可是强得多了。 但是看今天这个架势,只怕他马大人能够保住头上六斤四两的吃饭家伙回去,就是祖宗保佑了! 马光远生性油滑,与大明别处军头心思没什么区别,千方百计就是想保存部下实力,作为安身立命的资本。遇到了这种生死关头,自然是脑子里不想别的,只想如何能够保全身家性命。 “不过,主子,以奴才以为,马督造官也算是尽了心了。”范文程将黄太吉的火铳递还给阿岱,口中继续缓缓的讲述自己的看法。 “当日睿王爷所献火铳,也只是令我八旗眼界大开,知道世上尚有如此精良之物。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昔日秦国打造军器,皆物勒工名,想来与南中之物有异曲同工之妙。然我八旗所制之物,皆出自工匠一人之手。其中的差异不得而知,然差之毫厘便谬之千里。奴才愚见,还是令马督造官回去之后好生揣摩一番,务必打造出与南蛮所用之器物并驾齐驱之物。” “马爱卿勤于国事,朕心甚慰,但是此事事关我大清气运,且不可等闲视之!务必要制造出与南蛮所用之枪炮一般无二的火铳来!若是能够制造出此般精良之物,朕。当不吝重赏!” 对于黄太吉所说的重重赏赐之事,在场的工匠官员铸匠头目们倒是都不怀疑。他们本身就是这种政策、赏赐的受益者。对于优秀的工匠,清军方面从来都是不吝赏赐,给官位,赏银子、给奴仆。赐田宅,特别对铸炮铜工而言,更是待遇优厚,每月赏给粮银二两,每季领米五石三斗,还会恩赐房屋、地亩。更赏给世代金火拜唐阿。跪在马光远、丁启明身后的王天相,便是因为擅长铸造火炮,从奴隶擢为拜他喇布勒哈番,后再以创铸之功升授备御。 “尔等听着,若有人能够将我大清所制之火铳做到与南蛮火铳一般,能够彼此互换的地步。朕当不惜重赏!” 对着眼前黑压压一片的工匠、奴隶,黄太吉又一次的重申了自己的求贤若渴。 “皇上,这个事情其实也简单!”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掉在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时刻,不亚于在众人耳畔炸响了一个春雷般。 “狗奴才!皇上在此。尔等竟然敢如此放肆!” “把这下贱的尼堪阿哈给我找出来!本王要在父皇面前砍了他!” 多铎和豪格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咆哮。 侍卫首领阿岱领着十几个正黄旗葛布什贤兵循声扑去,很快便在一群满身烟尘铁屑的奴隶群中将方才说话之人揪了出来。 葛布什贤兵连踢带打的将那个奴隶按倒在黄太吉御座前,“不要难为他。他既然敢说这话,想必便有些底气。抬起头来。”吩咐那些葛布什贤兵们将那奴隶放开,黄太吉命他抬起头来说话。 一张圆脸,虽然满身都是炭灰铁屑,衣服上还有些烧穿了的大小孔洞,但是却没有落魄的神态。相反,一双不大的眼睛却十分的明亮。 “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法子能够令我大清的火铳也能做到与南蛮一般?” “回皇上,小民唤做陈板大。家中在明国时便是兵部甲杖局所属匠户。” “你若是有法子令我大清制造出精细火铳。朕立刻擢升你为备御!做我正黄旗下人!”黄太吉开出的赏赐立刻令众人咋舌不已,区区的一个奴隶,被人打死了都不一定有张芦席卷起尸体的角色,只因为有办法将大清的火铳零件互换,便可以一步登天成为备御。更成为正黄旗下的奴才?! “小人不敢要皇上赏赐,只求安心给皇上当差。”陈板大跪倒在地给黄太吉磕了一个头,口中谢恩不已。 站在黄太吉身侧的豪格,见父亲如此看重此人,立时也改变了态度,身上荷包之中取出几枚金豆子和银元,丢给陈板大。“本王赏你的!你只管说说,如何能够将我大清的火铳变得与南蛮无异?”粗声大气的叫嚣着,浑然不顾周遭多铎、多尔衮、代善、硕托等人眼中的不满与仇恨。 陈板大倒是认得肃亲王豪格,叩头之后却不去取地上金豆子和银元。 “小民不敢领王爷的赏赐,只求几件器物,可以让小民演示给皇上一观。” 黄太吉命人在地上铺了一张毡毯,取来陈板大所需要的两面铜镜,将数十只火铳铺在一块硕大的白布上,自己命人将御座移动到陈板大面前。 “陈板大,朕便在这里亲自观看你的演示!” “小民谢主隆恩!” 口中谢恩,陈板大手上动作不停,手指灵活跳动,将一支支火铳借助工具迅速分解开来,拆成一堆零件。然后将这些零部件分门别类的摆好,在白布上分成了十几个小堆。 看着陈板大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由得令在场众人收起了小觑之心。 “这蛮子果然有些邪门之处!” “此人的技艺不知如何,但是平心而论,能够如此拆装火铳,我军器作坊之中只怕没有能够望其项背啊!” 见眼前的数十只火铳瞬间被拆成了一堆堆的零件,陈板大稍稍擦擦额头的汗水,抬起头来看到黄太吉那颇为惊讶的神色,心中不由得一阵窃喜。 “请皇上赐您的御用火铳给小民一用!” 黄太吉示意阿岱将装饰的十分精美的火铳递给陈板大。 板大珍而重之的的脱下外衣,铺在毡毯之上,之后将黄太吉这杆原装正版的南粤军火铳小心翼翼的分解开来。 取过摆在一旁的两面铜镜,将火铳的龙头、扳机等物逐一合在一处,对着暮春时节正午时分的阳光望去,随望随丢,旁边几名工匠不停的将零件递到他的手中。 看着被他丢到一旁的零件越来愈多,留在毡毯上的不过十之一二,在场的八旗亲贵们又有些压不住火气了,“且让这蛮子得意一会,少顷若是不能如皇上所愿,定要将他砍开八块!” 数十只火铳的零件,只有几只火铳的零件可怜兮兮的在陈板大面前摆成了一个小堆。 陈板大先是恭恭敬敬的将黄太吉的火铳重新组装好,双手交还给站在一旁的阿岱。 “皇上,请几位擅长施放火铳的勇士前来,看看是否能够达到皇上所提之要求。” 五六个正黄旗兵士,腆胸迭肚的站在了陈板大两侧,见他随意在零件堆中取出铳管、扳机、龙头、通条等物,重新将这些原本七零八落的零件变成杀人利器。他手中动作利落的组装着火铳,那边的多尔衮和多铎兄弟心中却有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愤恨不止。 “想不到在京师附近劫掠的那批奴隶当中,竟然隐藏着如此人物!早要知道如此,便不将此人交给这黑胖子处置,直接养在府里,为我旗下勇士打造兵器不好?” “砰砰砰!”一连五六声火铳响起,不曾装填弹丸的火铳显示发射正常。 “陈板大,你将这些火铳重新拆了,再行打乱后装配起来,这次,朕要与几位王爷一道施放一番!” 这一次,黄太吉没有失望,重新组装的火铳装填弹丸后依旧燃放顺利。喜得多铎等人抱着怀中的火铳不肯放手。 “陈板大,如今你便是我大清的备御了!执掌火铳打造之事!” 至于说抬入正黄旗之事,却被陈板大和范文程以及诸位王爷一起婉言阻止了。 “臣以为,今日之赏赐已经丰厚至极,若是当即便抬入正黄旗,日后陈大人若是再立下功劳,到那时也不为迟。” 这是春天的事情,那个时候,守汉还在厦门海面同郑芝龙周旋。 如今已经是九月,黄太吉又一次摆下他的卤簿仪仗,浩浩荡荡往城西军器作坊而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 北方!北方!(二) 一队又一队黄太吉亲军中的葛布什贤超哈策马冲过,肥壮的战马上,这些彪悍蛮野的兵士俱都是铁甲黑缨,背后背着强弓利箭。腰间悬着长刀,手中擎着长枪大戟,个个军容严整,威风十足。他们的马蹄蹄声敲击在地上,一片隆隆作响。仿佛一道洪流滚滚而来。 葛布什贤超哈营,是辽东反贼之中最精锐最骁勇的战士,每个牛录不过选取二人。算得上是黄太吉的心尖子,只有他这个大清国皇帝才有权力动用这支兵马。随着葛布什贤超哈营的到来,浑河岸边、从沈阳出城的官道附近的包衣阿哈、闲杂人等早被赶得远远的,骑兵仪仗过来,只敢远远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一队队的葛布什贤超哈营冲过去之后,终于,大队的卤簿仪仗出现了。此番他出郊大阅,摆的便是从大明会典礼制中学来的排场礼仪之中的大驾卤簿。 不算最前面做先导的葛布什贤超哈战士,光仪仗人数就有上千人之多,各样的车驾,各样的鼓乐随行。再各样的五色金龙旗,风旗、雨旗、宿旗等过完。又是无数的团扇,黄扇,方扇,孔雀扇等等等等。然后又是黄盖,紫芝盖,翠华盖,九龙曲柄黄盖,看上去有如一朵朵巨大的蘑菇。还有什么金交椅,金瓶,金盥盘,金痰盂等等。这些东西走完,便是浩浩荡荡的佩刀大臣与仪刀侍卫。 仪仗的中间,出现了皇太极的五色华盖。 高有两丈,方圆亦是接近两丈的紫色伞盖上,绣满各样的莲花、灵芝、菊花、梅花诸花,伞盖上悬着无数的银质风铃。被秋风吹拂,动听悦耳的铃声不时响起。 伞盖下,黄太吉端然稳坐在他的爱马上,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比起几个月的春季来此时,他又胖了一些。 锦袍披风下。一套打磨保养的光洁如新的南蛮甲,衬托这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威风十足,丝毫没有蠢笨愚钝的感觉。 三月里,多尔衮将劫掠来的人口武器财货如数上交,更有郑芝虎和山西商人在宁远城附近与他们交易而来的大批粮食,让满清八旗顺利的渡过了春荒。虽然粮价依旧在二三十两银子一石,但是最起码,比起去年、前年四五十两一石还买不到粮食,或者只能买到掺杂了无数砂石鼠屎鸟粪的糙强多了。有银子就可以买到粮食,不至于出现辽东各处饿殍遍野的景象。 入秋之后,从锦州前线和宣大各处。又有山西商人帮助运来了数十万石粮米,其中大多数是各地军头们从自家的军粮之中倒卖出来。 各地军镇盗卖军粮,那是洪承畴该管的事情,他黄太吉只管给银子买粮食就是了。 只要银子给的够,明国军官们便是祖宗牌位都敢拿出来卖掉的!这是八旗上下的一致共识。 库房里储备了足够八旗过冬的粮食,黄太吉这才有心思到这军器作坊来看部下如何制造火铳,火铳兵的操演效果如何。他的下一个目标可是号称拥有数万火铳的蓟辽督师洪承畴指挥的十余万明军。自家的火铳不够精良怎么与明军对抗? 在军器作坊前。一片方圆不下千亩的空地经过用拌着石灰、细沙的黏土构成的三合土分层仔细夯筑而成的试炮场上,马光远、丁启明、陈板大、王天相等人衣冠整齐的跪候着黄太吉的车驾。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十门十二磅炮和二千火铳兵排列整齐军容严整的等候着他的校阅。 远远的看见了骑在多尔衮缴获献上的那匹阿拉伯马上的黄太吉,马光远立刻领着众人扯开嗓子山呼万岁,黄太吉让他们起来,命陈板大在前引领,他要看看铸炮造铳的现场,道:“火炮铸造与火铳打制之事如何?” 几个月下来,陈板大的精神起色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往日蓬头垢面的样子焕然一新,一件棉布做表。内里是玄狐皮的袍子裁减的十分合体,剃得有些发青的头皮,显得整个人都十分精神。 陈板大虽然在铸造火炮打制火铳等军工生产上算得上是个天才级别的人物,但是在为官之道、世道人心等方面,却是迟钝许多。丝毫没有看到马光远和丁启明二人那几乎冒出火来的眼睛,只管牵着黄太吉的马缰绳,一路为他讲解。 “回皇上,若铁料充足,年内三十门仿制红毛夷人十二磅炮便可铸成。其炮每具四千斤,用药五斤,铁子十斤,载于炮车之上,定能攻摧坚城,壮我国威,比之天聪年‘天佑助威大将军’更为犀利!” “至于火铳打制,虽熟手工匠缺乏,且多年来,工匠皆是人自为战,对于目下所行之法颇为不熟,然臣等己多方督促,悬以重赏,想来年内五千杆可成。” 听了陈板大的话,再看看沿着浑河岸边不停的旋转的数十部水车推动着石磨,昼夜钻取铳管不停,黄太吉倒也是颇为满意。 但是,作为君王,必须要有不测之威,才能让下面这些奴才们心悦诚服诚惶诚恐的做事情。 他口中哼了一声,表示出了些不满,令紧随其后的马光远等人心中暗喜。“天聪年间所铸的‘天佑助威大将军’炮重达五千斤,用药八斤,铁子八斤,同尔等如今所铸造之炮相比,倒是尔等用了些心思!不过,朕听闻,同样的火炮,同样的炮子,为何南蛮所制之炮要轻巧许多,最是适合行军作战攻城破寨?” 黄太吉的话问的也算是切中要害,颇为内行。火炮,除了威力之外更是要考虑机动性,那种放在城头上号称一炮能够糜烂十里的魔炮,可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能够随同八旗兵马急如暴风骤雨般行军的火炮,不论是攻城还是野战,都是需要机动性极强的火炮。 “回皇上,此事臣等也曾百思不得其解。同样的红夷大炮,炮子、用药都相同,却为何南蛮所制要比我大清轻上许多。不知道此辈铸炮所用的乃是何种材料。” 此时全世界铸造火炮,无外乎这么两种材料。一是用铜。二是用铁。欧洲大陆上的各个国家习惯用铜铸造火炮,而英吉利人则是因为岛屿上缺少铜矿。不得不使用铁料来铸造火炮。 而中国同样是缺少铜矿资源的国家。否则,也不会有用铜铸造钱币的事情了。铜料昂贵,不得已使用生铁铸炮,为了防止炸膛,便需要加厚炮身,这样便导致炮身非常沉重。便如此时的红夷十二磅炮,炮重达四千斤,非常的笨重难行。但是,比起有些明军中使用的红夷六磅炮,竟有重达三千斤的,这已经是进步了许多了。虽然照样不利于随军作战。 “据臣等向南征明国的各位王爷、将士请教,似乎南蛮军中所用之炮乃是用所谓九转钢制成,此类火炮在锦州与我大清兵对峙之明军之中尚有不少。臣打算命人前往刺探一二,以求得窥得铸炮之秘辛于一二。”马光远终于在黄太吉的马屁股后面找到了一个说话的机会,迫不及待的将功劳划归到自己的名下。 “臣等也曾经打算购些九转钢来铸造火炮,不知为何,此物熔炼之后变得极易脆折。不知南蛮是如何铸造的。且九转钢价高难得,臣意以熟铁试行铸造。” 放列在试炮场前的十门十二磅炮便是使用熟铁制成。虽然在众人心中,熟铁不能用于铸造,不过,陈板大等人很是巧妙的采取了打造的工艺。 将铁条烧熔百炼,逐渐旋转成圆。用熟铁铸造的火炮,比起用生铁铸造的炮炮身重量轻了不少,但是具体能够节省多少铁料,却不是陈板大们此时敢于试验的,不过。眼前这些炮身薄炮膛宽的火炮,炮身闪着阵阵青光,看上去令人喜爱非常。这种熟铁造出来的火炮,膛内无比光滑,使炮弹的装填非常快速。而且没有炸膛之忧。装填的炮弹也可以很大。不象生铁铸成的火炮,内中多蜂窝涩体,难以铲磨,炮弹施放缓慢。 拍拍结实坚固的炮身炮架,看了看那用于牵引火炮前进的宽大车辆,用手比量了一番炮口的口径,黄太吉很是满意。转身向陈板大等人发问:“如此火炮,炮子可能够通用?朕观此类炮,口径较为一致,卿等采用何等手段铸造而成?” 这回,陈板大没有抢丁启明的风头,让这个被黄太吉等人在军阵上俘虏过来的前明朝京营副将出来奏对。 “往日匠作坊用失蜡之法铸炮,天气若一炎热,蜡料便不易凝结,往往受季节所限。臣思之易泥型铸造之法,炮铳泥范四月便可干透,铸成将模泥打去便可,不受天气限制。” 如今看起来这泥范法算是十分原始落后,但是要知道在欧洲,火炮铸造从十六世纪一直到鸦片战争前,都是采用泥范整体模铸法,或是失蜡法。只有鸦片战争后,镗床车床等机械出现后,才采用车床切削铸造法。所以,众多人赞叹不已的龚振麟的铁模铸炮法算得上是十分先进了。 黄太吉敲了敲火炮炮身,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听那声音,却不是熟铁所发出。仔细观看,炮身却是呈现内外两层。内层是熟铁制成,外层却是用生铁浇筑而成! “陛下英明!此等铸法,恰是陈备御所提出!” 陈板大所使用的技法,正是明清两代广泛使用的双层套铸法,内部使用熟铁制造,利用熟铁硬度低但是韧性高的特性,外部则是使用铸铁,看好的则是铸铁硬度高但是性脆的优势,二者结合后便成了炮管内韧外刚的局面,极大的改善了铁炮的机械性能。在同样壁厚、同样材料的条件下,身管可承受更大的压力。 除此之外,还大大提高了外筒金属的利用率,提高了身管弹性的极限,对于火炮装药、射程等都有极大的好处。不过,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那就是造价高、工艺流程复杂。 听得陈板大、马光远、丁启明等人讲述完毕,黄太吉也不多说,只是命他们将放列已毕的十门红夷十二磅炮进行试射一番。 陈板大抖擞精神,正要命军器坊中负责试射火炮的工匠们做好准备。而乌真超哈营的炮手们却是遵照黄太吉的旨意分别站位已毕。准备开始射击。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马光远、丁启明等人又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他们虽然从心里看不惯这个一夜之间窜起的陈板大,但是这个家伙身上却带着几分不通世事的懵懂,除了铸造火炮打制火铳之外。似乎对别的事情的智商便很低,想来也是不足为患。可是那乌真超哈营的孔有德却是不同。 不过,好在这些大炮都是陈板大等人精心铸造,之前又往炮膛内灌满火药后进行了试验,经过火药爆炸的检验,炮身却并没有什么损坏或是膛口炸裂之处。“若是孔有德这厮燃放时准头不好,那可与我等铸炮之人无关!只能说是你技艺不精!” 炮手们将一发重达十斤的炮弹塞入炮膛,炮长用矩度测量了一下远处罗列的数百个草人靶子,略为估计一下距离,便叫炮手们把炮弹捣入射击位置,然后将引信从引火口插入。又检查了一下炮口仰角,将火炮瞄准那想象之中的明军军阵。 “开炮!” 从登州叛降后被封为忠顺王的孔有德亲自挥动令旗,对这些他从登州带出来的老底子炮手下达射击命令。炮手们挥动手中的火把,将引信点燃,只听得“轰”的一声,整个火炮炮身被巨大的后坐力推得迅速向后退去。 若是往常,这后坐力至少要将这用轮式炮架简单放列、不曾构筑炮位的大炮至少要向后推出丈余。但是,黄太吉很惊喜的发现,火炮只是炮筒向后退去,将炮架上的某个金属器件压迫的吱吱哑哑的不住"se ",却不曾退后那许多。 炮弹在人们的视野里迅速落到那数百个草人军阵之中,将那些草人打得东倒西歪,迅速燃起火来。 各炮的炮手们顾不得对这一幕表示新奇,迅速将火炮推回原位。一个炮手将羊毛推弹杆在水里蘸一下,然后用它清理了炮膛,以确保炮膛内没有火星。炮长命一名炮手用拇指堵住火炮的火门,以防止上次射击残留的燃烧颗粒引起火药的爆炸,又将火药与炮弹重新捣入射击位置,领着众人一起做好射击准备。 两轮二十枚炮弹,将数百个草人构成的明军军阵夷为平地。在众人的视线里。只留下了阵阵青烟和偶尔被秋风卷起的火苗。 “好!” 在青铜铸成的品级山按照各自品级列队观看的清军官员们,暴雷也似的发出一声喝彩。这样的炮火如果在野战之中用于轰击明军,只怕明军早已崩溃,慢说是数百人,只怕数千人也会跑得连鞋子都丢了。 “陈板大,这是何物?”多铎抢步上前,摸着微微发烫的炮口,指着炮筒尾部与炮架相连接的那金属器件有些好奇。 “回豫亲王,此物唤作弹簧。”陈板大恭恭敬敬的向多铎打千行礼。 “弹簧?这东西有何用处?” “说起此物,臣等还要多多拜谢王爷才是!” 在仿制燧发铳的过程之中,在用原始光谱法能够对打制出的火铳部件进行尺寸标准检测后,令陈板大等人很是头疼的就是弹簧的问题。 于是,除了命工匠们昼夜不停的研制之外,马光远等人更是发动自己的人脉关系,从两白旗和济尔哈朗的镶蓝旗中寻觅到了数十个此次南下俘获的明军官兵。 一边是甘言厚币,一边是皮鞭酷刑。这些接触过南粤军火器或者是与南粤军打过交道的前明军官兵纷纷搜索枯肠,将记忆里关于明军装备的南粤军各种火器的知识碎片一一贡献出来。 “原来南蛮军炮火犀利,这被称为弹簧的东西竟然也是有功之臣!” 虽然知道了这弹簧在铳炮上的巨大作用,但是,马光远却也是无可奈何。一时间也只能不停的进行揣摩仿制。 没有九转钢,陈板大等人只能用黄铜和熟铁进行试制。将拉出来的铜丝用来制造火铳之上所用弹簧,熟铁条则是想法打制成为火炮的减震弹簧。 虽然逐渐摸索出不论铜丝还是铁条,只管将其烧红烧软后,围着石柱进行均匀的盘绕、缠成一圈一圈的就可以得到像模像样的弹簧,但是这力道,也就是我们熟悉的一个术语:弹性系数应该控制在什么程度,却是一个难题。 不过,比起明军来,清军在军事工业上的投入可以说是不计血本的。况且陈板大等人也只是不断的进行小规模试验,消耗并不是很多。 “臣等数月间冥思苦想,昼夜不停,终于制成了堪用之弹簧,用于制造铳炮。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些奴才都是王爷入关俘获而来,臣等岂不是要好生感谢一下王爷?” 看着马光远那得意忘形的嘴脸,多铎恨不得抡起马鞭来好生照着他的臭脸招呼一顿,但是黄太吉在一旁,他却不敢造次。 “日后你们入关抓了汉蛮子,一定要给本王好生的查问清楚,他是干什么的额,都会什么!凡是会铸炮的,造铳的,有任何一种手艺的,都不得给本王放走!”当晚,豫亲王府中,数十个牛录章京跪在富丽堂皇的大厅内,身上满是鞭痕。 在观看了十门十二磅炮发射两轮后,那惊天动地的齐射,令黄太吉颇为满意。 “睿亲王,当日你向朕说,南蛮军所恃之战法不过是用炮轰,之后火铳上前,排铳齐射?” “回皇上,奴才与南蛮军对战时,南蛮军却是如此。全军火铳手两轮齐射后,乘我军稍呈混乱之机,便以铳刺如林突刺。” 多尔衮不像弟弟多铎那样锋芒毕露,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他却是异常恭敬的弯着腰向黄太吉回奏。 “恭顺王,朕当日便下了旨意,命你照着睿亲王所描述之南蛮战法操演士卒,你今天便演示给朕和诸位旗主王爷观看!” 孔有德的二千火铳兵,早已列队完毕,这些人中,有不少是他在辽东明军之中的旧相识或是颇有些香火渊源之人。这些人的打扮与满蒙各旗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手持火铳,腰悬佩刀,身上披着未镶铁棉甲。 手中的火铳却是近几个月来军器作坊精心打制的燧发铳,虽然使用的火药不是南中所产加了氧化铜的,但却也是精心制造的颗粒火药。 火铳口径基本相同,五十步也可以打破铁甲,百步对未披甲军卒同样很有杀伤力。 ps:清军也开始大规模发展自己的军事工业、编制火器专业部队,这对于以后明清和猪脚三方的力量对比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第四百二十章 北方!北方!(三) 孔有德的二千火铳手,按照多尔衮描述的南粤军战斗队形排成四列,肩上扛着火铳,缓步向前行进。不过,队形颇为杂乱。队列松散,不得不每行进数步便要停下来重新整理队形。 不过,好在军官在队伍之中呼喝指挥,各部士兵只管死死的盯住了代表军官和本队的认旗行军便是。队形虽然混乱,但是基本建制和大体阵型却还算圆满完整。 在缓缓向前行进的四列横队的两翼,各有数百骑兵担任着策应护卫的任务,防止想象之中的明军骑兵从两翼突进冲击火铳兵的队伍。 “东施效颦而已!” 脸上满是笑容,但是心中多尔衮却是给了孔有德这样一个评价。 在入关回来之后,他和弟弟多铎、哥哥阿济格已经私下里商议过了,无论如何要抓住一支至少数千人的火铳兵,为此,他悄悄的命人以牛录、壮大为单位将那些包衣们开出城外演习伏虎开山阵型。 “这样的阵型,用来对付宁锦前线的明军尚可,若是对付南粤军,只怕被人一顿炮火便打得狼奔豸突!” 多尔衮在心中给了孔有德的部队下了评语。 行走了数十步之后,火铳兵队列来到了同样排列成为四列的数千个草靶子五十步以外,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多尔衮在向黄太吉、孔有德介绍了南粤军对战时行至三十步才开火的战术时,这至关重要的一个数据。被孔有德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世间哪有那样的军队,能够顶着敌军的炮火弹丸行至对方军阵三十步以内才开火?!定是咱们这位十四王爷被南蛮打败了,为自己找下台阶!” 私下里,孔有德同自己的义兄弟,同为毛文龙养子,当年号称辽东三矿徒的尚可喜、耿仲明对多尔衮的说法不以为然。 而且,如今不论是明军各部还是建奴八旗,对于火铳的应用都认为是应该在七十步上下,虽然建奴所造的火铳射程和杀伤力都较之明军装备的要强些,但是孔有德等人的意识依旧停留在至少在五十步上下才是上策的境界上。 “举铳!开火!” 队伍中的带队军官们发出一连串的口令。早已装填完毕的火铳被士兵们平举在胸前。对准不远处的数千个草靶子扣动了扳机。 震耳欲聋的铳声响成一片。布列在不远处的靶子被密集的弹丸打得东倒西歪,炙热的弹丸穿过被秋风吹的干透了的麦草,顿时在草把上冒起了阵阵青烟,旋即一处处小火苗燃烧起来。越发的显得这一阵火铳攒射威力无比。 “第二列。上前!” “第三列。上前!” 密集的排铳声不绝于耳,一列一列的火铳兵们上前,扣动扳机。将枪膛内的弹丸发射出去,弹丸把不远处的草靶子变成燃烧的火炬。 这一幕看得济尔哈朗、豪格等人心旷神怡却又惊心不已。 “如此一来,锦州等处的明军便不再是我大清兵的对手了!只管用大炮轰开他们的队形,然后便是数千火铳兵连环轰击,之后趁其溃散之际,大队骑兵冲上去便是!” “幸好那日本王先行押运缴获回了盛京,若是随同他们兄弟二人一起南下,只怕我镶蓝旗也是和镶红旗一样的下场!” 大炮轰,火枪打,然后骑兵冲,豪格的战术毫无疑问是成功的,因为也有一个家伙用了这样的战术,几乎征服了整个欧洲大陆。 火器的使用在清军并不稀罕,甚至火炮使用普遍,从著名的浑河血战开始,清军便注意到了火炮在攻打明军阵地时的作用。历史上到了松锦大战时,明清双方均使用大量红夷大炮。仅松山一役,清军就调运炮弹万颗,红夷炮四十门,火药万斤。而此次战役后,更是缴获松锦大战后,屯兵锦州的清军已经拥有红夷大炮百门,而关外明军火炮大多落人清人之手,只有驻守宁远的吴三桂部,尚存十多门红夷大炮。 明清火器形势逆转,时西洋传教士汤若望惊呼:“彼之人壮马泼,箭利弓强,既已胜我多矣,且近来火器又足与我相当,孰意我之奇技,悉为彼有。目前火器所贵西洋大铣,则敌不但有,而今且广有之矣” 在松山守将樊成功所发的塘报有着这样的记载:“达贼多载炮火,将松山二十五日,二十六日两日狠攻,势甚危急,城中拾得打进炮子六百零一个,俱重十余斤,目下南墙所装红夷炮四十位,以牛十二只拉炮一位。” 此战之后,清人更曾得意扬言:“将炮一百位摆作一派,凭它哪个城池,怎么当得起三四日狠攻?”事实上,在清军入关之后,著名的几次战役,扬州、潼关、江阴,获胜的原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大炮的作用。 面对着自己技术优势的丧失,明朝上下都是一副看家法宝反倒成了别人手中利器的如丧考妣,这个时候,北京城中那些传教士趁机大造舆论道:“野蛮的鞑靼人己经有了犀利的火器,我中国之师反且不如,当速速铸造重炮,或向卜加劳炮厂购买。” 不要说传教士们如此兴奋,火器,还有各种技术产品,一向是红夷敲开中国大门的优势所在。 德国传教士汤若望来华后,在崇祯七年,与罗雅谷一起,向大明皇帝献贡欧洲带来的望远镜一架,以黄绸封裹,并连带镀金镜架与铜制的附件。此事受到崇祯帝及朝野各界重视,不但汤若望受到接见嘉奖,中国政府还组织力量进行仿制,当年中国自制第一架望远镜完成,名曰窥筒。 而在此前,那位教名“保禄”。已经进入了天主教封圣程序的上海相国徐光启等亲西方人士,就多次向澳门的葡人购买红夷大炮,仅仅在天启年间,就买了红夷大炮二十六位,十九门留守京城,其余运至关外的宁远城。 宁远之战后,红夷大炮声名鹊起,激起朝野的购买与仿制热情,崇祯元年,葡人雇佣军到京。内有军人二百。还有三十一名铳师,工匠与伴,共带大铁铳七门、大铜铳三门以及鹰嘴铳三十门,由西洋统领“公沙的西劳”率领。这些火炮。崇祯帝赐名“神威大将军”。 与此同时。明廷还对红夷大炮进行批量化仿制,地点多在东南沿海,至崇祯三年。仿制的大中小型红夷大炮有四百余门,历史上明亡时,共造各类红夷大炮一千余门。 按理说,这样的火炮花费国家人力物力财力如此之巨大,在明末那种财政赤字浩大,国库空虚紧张的情况下,能够投入如此巨大的财力,应该见到效果了,为何到了松锦战役后反倒被“野蛮的鞑靼人”超过? 很简单,从一组数字就可以看得出来。我们从徐光启推崇的购买葡萄牙人火炮,制造鲁密铳过程之中进行分析,一支鲁密铳的官方造价,一百五十两白银,而到了清朝的康熙、雍正年间,一支鸟铳的造价不过几两银子,这其中巨大的价差是怎么回事? 还有,热衷于购买所谓葡萄牙原厂火炮的徐相国不会不知道,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吉利人在东方的军备,很多都是从广东购买的。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从葡萄牙人手中购买?原因,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回扣! 明朝官员们所购买的火炮从红夷小炮到大炮,价位最少百两起底,一直到数千两不等,甚至还购买过重达七千斤的红夷大铜炮,仅炮弹就重二十三斤。 而徐光启与洪承畴曾向西洋人订购大批炮弹重十斤的红夷大炮,当时每门报价为一千两银子,徐光启曾聘请大量的佛郎机人造鹰嘴铳,报价十两银子一门,鸟铳一杆报价要四两银子。 也就是因为有了这种引进西方先进技术的行为,徐相国才在上海留下了一个徐家汇的地名,子孙之中更是出了一个叫做倪桂珍的外孙女,这个外孙女的几个子女、女婿,更是大名鼎鼎,恕不赘述哦! 火铳的连番射击效果,令坐在御座上的黄太吉十分满意,黑皮胖脸上不由得浮现出难得的笑容。随着震耳欲聋的火铳齐射声不断响起,浓密的白烟随之腾起,黄太吉脸上的笑意变得越发浓厚。 火铳的巨响与弹丸击发时灼热的火光让他身后的满洲亲贵们兴奋异常,前方竖在火铳兵五十步外的草靶子和绑扎麦草的厚实木板被打得火星乱飞,碎裂飞扬。这种威力,看得不曾与南粤军直接对战过的豪格等人都是兴奋的满脸通红。震耳欲聋的齐射声一阵响过一阵,这二千火铳兵经过了一轮火铳齐射后,竖立在他们面前的草靶子己是半个也无,只留下满地燃烧的麦草余烬,呛人的硝烟味到处弥漫,前方难以视目。 “上铳刺!杀!” 孔有德一声粗暴的呐喊,队伍之中那些跟随他从东江镇时期便一道征战的军官们齐声做喊,各队的火铳兵们纷纷从腰间将铳剑取出,套在铳管上,顿时一个长约五尺的短矛出现在了火铳兵手中。 “大清皇帝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军官们跃身上马,领着这二千火铳兵朝着还在冒着青烟和火苗的想象敌军阵地猛扑过去。 这样一幕,当然会令黄太吉十分欣慰。 他命人将孔有德等人唤到近前,取过孔有德背上的火铳仔细端详。他爱不释手地抚摸那乌黑厚实的火铳,熟铁打制而成的火铳铳管微微有些发烫,想来刚才孔有德也曾经亲自燃放火铳,铳口还在冒着轻烟。 “恭顺王,你精善火器,以你的眼光来看,今日我大清之铳炮,较之明国如何?” “我大清铳炮之精工,威力之犀利,远胜明国!更兼一点,我大清兵所用火器皆为自制,铳炮弹药源源不绝,不类明军,大多精良之铳炮皆外购而来。” 孔有德稍稍沉吟了一刻。立刻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明清两家的差距。 黄太吉很是满意孔有德的这个回答,传旨下去,今日参加操演之兵士、军器作坊之工匠,每人赏给粳米二斗,衣料一身。 不要小看这粳米二斗,以目前盛京的粮价,这差不多是十两银子了。 “陈板大,火炮你铸造有功,火铳你也给朕造了出来,更有研制弹簧之功。朕本当好生赏赐你一番。但是方才又有一件事情萦绕在朕心头。不知道你是否完成了。” 黄太吉今天心情极好,所以有闲情逸致同陈板大绕圈子。 “臣鲁钝,请皇上明示。” “你这蛮子!皇上前些时候交代给你,务必要造出与南蛮一般无二的火铳来。这点你可曾办到?!”豪格对陈板大这个汉人工匠当真是半点客气也无。只管大声训斥。 “请皇上赐臣御用火铳一用。”陈板大也不客气。伸手将孔有德的那杆火铳抢了过来,便在黄太吉脚下开始进行分解。 二杆火铳很快便被拆成了两堆零件,陈板大将耳朵上夹着的一根炭条取下来。在孔有德那支火铳的零件上写上了一个王字,以便同黄太吉的相区分。 “臣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御用器物上胡乱涂鸦。” 口中说着,他手上却是忙个不停,转眼间两杆火铳又是重新装配完成,“请皇上命人试射一番,看看效果如何。” 远处两声火铳的砰砰声中,陈板大跪在黄太吉面前侃侃而谈。 “皇上的御用之物,乃是南蛮用九转钢制成,与我大清所用熟铁迥异。然臣新近所制之铳,除铳管厚实外,其余皆以南蛮火铳为师,故而可以通用。” “你用何等秘技能够做到这般精准?”老代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忍不住开口详询。 “回礼亲王,臣所以能够督率工匠做到与南蛮所制之铳一般无二,除了将皇上御赐火铳精心测绘,以青铜铸成模具精工制造外,更是分派作坊之中工匠为数队。每队只打造火铳之中的一个部件,这样一来,工匠们只打一件物品,熟能生巧,势必精益求精。” “各队打造成之部件,臣与马大人、丁大人、王大人等,更派遣精干之人,以铜镜法用来检测,检查合格者,便是可以装配成火铳入库,若是某一队出现瑕疵零件过多,则其队中长官、领班、及工匠本人皆要被罚。” 顿时,在场诸位亲贵王公,包括黄太吉本人都对陈板大所说之铜镜法大感兴趣,不知道是何等神奇秘技,能够让原本十之一二的合格率变得如此之高。 “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陈板大也不隐讳,事实上从他当日将这家传绝技当众展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个绝招势必要流传开来、 用两面铜镜作为检测仪器,把铜镜和需要检测的零件检测面合在一起,对着阳光一照,凭借着两个零件平面缝隙中的颜色就可以轻易的判断出缝隙的大小了,若是合格颜色自然不同,缝隙过大,颜色便会发生变化。 这实际上就是原始的光谱法,但是仍旧听得在场的人们感觉高深莫测。 “陛下,这也不必太过惊奇,所谓术业有专攻。陈备御善于制造铳炮,恭顺王长于指挥铳炮,礼亲王老成谋国,睿亲王忠勇果敢,此皆一时人杰,然皆为陛下殿前鹰犬爪牙,岂不是我大清之洪福气运所致?” 范文程恰到好处的给黄太吉这群兀自嗟叹不已的满洲亲贵们搭了一个台阶,是啊!大家术业有专攻,各有所长,谁人能够百事皆通? 有了范文程这一个台阶,大家立刻笑容可掬,你好我好大家还,为大清有了这样利器,有了这样的能工巧匠而山呼万岁不止。 “陈备御,你自归顺我大清以来,立功之事颇多,可想要些什么赏赐?” 在黄太吉看来,今日陈板大所铸造之火炮,所打制之火铳,其性能之精良丝毫不亚于明军购买的葡萄牙人所制之物。 特别是陈板大提出的双层套铸法,令黄太吉敏锐的发现,这个技法无疑便是给他的八旗兵量身定做的一般。缺少钢材,没有那么多的铜料,但是又要求火炮能够做到轻便而且威力大,机动能力强,这种外层用生铁,内层用熟铁的方式所铸造的火炮,不亚于给八旗兵肋下插上了双翅一般。 虽然听起来价钱稍微高了些,操作起来工艺也比较复杂,但是,只要能够造出火炮,给明军致命的打击,再多的钱粮他黄太吉也舍得给,大不了,再去明国抢就是了! 只要是陈板大开口,无论是金钱官职美女田宅,都可以满足他的需求。 “臣微末之功,岂敢望陛下赏赐!只愿意在军器作坊之中为陛下打造各类兵器便是!”陈板大叩头不止,口中连说不敢。 “皇上,陈备御技艺精湛,人品忠厚,不如收入正黄旗下做您的包衣如何?”刚刚给众人搭建了下台阶的范文程,又给陈板大铺了一条做黄太吉奴才的路。 “陈板大,你可愿意做朕的包衣人?” 虽然陈板大被掠来盛京来的时间不算长,而且又埋头钻研技术,但是也知道这八旗之中的各种制度,如今黄太吉开口询问他要不要做皇上的奴才,这条通衢大道不走,那他就真的是白痴天才了。 “奴才陈板大,给主子请安!” “很好,你既然是朕的奴才,朕便将你拨到汉军正黄旗下听用,只管好生打造你的铳炮便是!”(。。) 第四百二十一章 北方!北方!(四) 入夜,整个沈阳城变得灯火阑珊,那些辛劳了一天的奴隶们,庆幸着自己又挣扎了一天。 而在各处建奴官员、贵族的府邸、官衙之中,却是灯火通明。 黄太吉在今日早朝时颁旨,对铸造火炮、打制火铳有功之人纷纷大加赏赐。或是提升官职,或是赏赐金银,就连建议编练火铳兵的多尔衮,都赏银一万元。 不过,黄太吉大加赏赐是一回事,却也对马光远等人严加申斥了一番。 “尔等所仿造之南蛮铳,早已强过明军之中火绳铳不知多少。可在八旗各部试行推广。然尔等所制之弹簧,较之南蛮所用之钢片弹簧,仍旧有所不足!尔等回去之后,无比要制造出更加精良的钢片弹簧,使得扣击时力道更强,减少哑火率,最终与火绳铳齐平。” 陈板大等人制造的弹簧,大多数是用铜丝和熟铁制成,皆因为辽东反贼手中缺少钢,所以无法完成用钢片制造弹簧。这个哑火率的问题,在黄太吉亲自率领葛布什贤超哈营兵士进行火铳射击时暴露无疑。 但是黄太吉也清楚,毕竟燧发枪提高发火率不是简单的事情,火门的接触形状,火药的燃烧速度,燧石片与火镰的摩擦等等,都需要反复的研究,特别对击砧与板机联动的钢材要求非常之高。 因为燧发枪不比火绳枪,是用火石打动火花点燃火药,火星要冒起。需要很强的力道,这要求联动的弹簧钢片非常精良,否则那种哑火率足以让人抓狂,还不如使用火绳枪。 在欧洲国家,早在十七世纪初期,法国人已经设计出燧发枪,但因为成本还有哑火率等多方面问题,一直到十七世纪中后期,才有一支全部装备燧发枪的海军陆战队,大规模换装。甚至要到十八世纪初期。 英国人也是如此。一直到1645年,克伦威尔训练英国新军,才有两个连装备燧发枪,瑞典国装备一段时间燧发枪。旋即撤换。又换成火绳枪。也是这些方面的问题。(所以,那些上来就给自己部队装备米尼枪的穿越者,真的不晓得他们是如何完成的。) 不过。比较起火绳枪来,燧发枪的优势也是明显的。别的不说,使用火绳枪,若想近距离射击,又想铳兵列阵迎敌,那是不可能的,一般是陷入混战,铳兵们拔出腰刀,与敌搏斗,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肉搏兵,通常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但是若是采用燧发枪,再配上铳剑,无疑火铳兵是可以成为肉搏战的先头部队,南粤军那群蛮子不就是打完两轮齐射后全军铳刺突击? 所以,黄太吉才急于在与明军蓟辽督师洪承畴所部进行决战之前,将八旗军队之中的火器数量和水平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朕手中至少要有一万火铳兵!八旗各位旗主王爷手里也要有至少两千人!” 这样的比例,无疑黄太吉的实力又得到了一次暴涨,他自己手里有一万火铳兵,就算是他自己亲领的两黄旗没有一个火铳兵,加上他儿子豪格的正蓝旗,他们父子手中便有了一万二千火铳兵,其余五个旗也不过一万人。这样悬殊的分配比例令多铎脸色为之一变。 “陈板大,你是朕的奴才之中最善于制造火器的。你为何不发一言?” 新近成为汉军正黄旗的陈板大,急忙跪倒在地,“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在计算,打造皇上所说的这些火铳兵,需要至少二万五千只火铳方可敷用。而打造一杆火铳,仅仅一根铳管,便需要上好熟铁十余斤。这还不算那些不能使用的废品。如此一来,我大清短时间内若是要打造二万五千只火铳,仅仅铳管一项至少要三五十万斤好铁!” “而眼下我大清一面要铸造火炮,一面要打造各旗将士所用之盔甲兵器,铁料之耗费已经十分浩大,若是再行打制这些火铳,奴才只怕,铁料一时接济不上!” 以五斤熟铁练成一斤精铁计,一门火铳需要七斤精铁,一百门火铳至少需要熟铁四千斤,两万门就是八十万斤。还有铁甲,一副铁甲需要精铁三十多斤,虽然可以通过山西商人从明军那里购买到一些南蛮盔甲,但是毕竟是杯水车薪,黄太吉不敢完全指望购买,装备他的八旗铁骑,还是要立足于自己动手。 “精良之铳炮等火器,实是制霸天下利器。明军的车营,往往可以挡住我大清铁骑,然却挡不住大炮。昔日浑河之战,明军浙兵战力出众,我铁骑不得入,然我大清不是同样使用大炮轰开其阵型?血肉之躯,实不能与炮子相比!” “至于铁料之事,此事易矣!礼亲王!” 黄太吉看到在亲王队伍之中位列在最前面的礼亲王代善,这个老家伙自从硕托被黄太吉下旨任命为镶红旗旗主王爷后,他的实力无形之中削减了一半。但是,黄太吉犹嫌不足。 “朕命你督办此事。铁料不足,便命人多设洪炉冶炼,矿石不足,便命人入山开采。一应所需钱粮,朕不吝拨给。但你务必要将此事给朕办得妥妥帖帖!” 实力大不如前的代善,在黄太吉眼中便是落魄的凤凰,说话也不如之前那般客气,完全是呵斥奴才的腔调。 “皇上!奴才有事启奏!”本着能够给代善添堵就绝对不会放过这样机会的出发点,多尔衮出班跪倒在黄太吉的御座前。 “奴才曾经听闻,南蛮在南中有秘法,一炉可以出数万斤钢铁,所以南蛮军兵军器精于天下。山西商人也曾说过,其地钢铁之多,超于人之想象。” “以奴才愚见,不如让礼亲王与山西商人接洽一二。令此辈想法弄来南蛮冶铁秘技,这样,我大清便不虑缺少钢铁。” 南蛮!又是南蛮! 似乎南蛮那里永远都有着奇迹在不断的发生,从那海一样的粮米、油盐,到精良坚固的盔甲刀枪,一亩土地可以出产数千斤牧草的种子,而如今又有了一炉子可以出产数万斤钢铁的秘法,这些南蛮,他们的头脑是和那些在宁远、锦州的家伙一样的吗? 豪格、济尔哈郎等人开始有些对那遥远的土地开始向往了。 “南蛮,又是南蛮!” 黄太吉开始在口中喃喃自语了。 这几年。他直接或者间接的从南中也获得了不少物资。有些是军国大计所必须的物资,比如说粮食、兵器、钢铁,布匹,也有不少是各级官员、贵族们需要的香料、瓷器、丝绸等物。更通过用皮毛等辽东特产的贸易从郑芝龙手中获得了数十万石粮米。让他将春荒顺利的度过。 但是。如果要是打算从南蛮那里直接采办铁料军器。就算是神通广大,贪财轻义的李沛霆,只怕也无法做到。还是只能依靠那些山西人。 想到了李沛霆,黄太吉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今天上朝穿的这件龙袍,这还是不久前李沛霆到盛京交割一批布匹精盐等物时,送给他的。 其用料之考究,做工之精细,龙袍上使用的金丝银线之丰富,各种装饰使用的珍珠宝石等物令人眼花缭乱。 “区区之数,便算是小弟奉送给八哥的!”当黄太吉命人要付钱给李沛霆的时候,这位二少爷却是婉言拒绝了。不但谢绝了黄太吉的龙袍钱,还命手下人又取出了数百匹上等丝绸交给在酒宴上作为皇后出席的哲哲,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我孝庄”的姑姑,“请皇嫂笑纳,给宫中众人制些袍服。” “唉!只可惜此人只能为我大清弄来些布匹丝绸砂糖香料精盐等物,朕所急需的粮米、铁料、兵器、火药等物,他却爱莫能助!”想到李沛霆,黄太吉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通过购买能够弄到的铁料数目有限,想要扩大火器的规模,便不能依赖纯粹的进口。这些年,大清国内开采的铁料全部投入到火炮鸟铳的打制中去,连往年从明国抢掠而来、通过山西商人走私而来的铁料也用光了。想要扩大火器部队的规模实在是为难。 而且使用火器,还与使用刀箭不同,火器战果惊人,但是消耗同样巨大。不类刀箭可以反复使用,往往一发炮弹打出去,除非了获得了全胜,否则这十余斤铁料便报销了。眼下锦州等处一打仗,库存的火药与炮子消耗更是巨大。 看来除加快走私及从朝鲜国搜刮步伐,还得再行在自己境内想办法,多多开采铁料才是。 “范先生,拟一道圣旨给朝鲜王。朕为了伐明大计,要他国中务必于明年元旦前献上生铁二十万斤,铜铅各十万斤,粳米五万石。” “另外,朕听闻他朝鲜国咸境北道茂山郡内,境内多铁矿,朕意请朝鲜王将此处让予我大清。” 茂山多铁的事情,也是李沛霆在酒席宴上无意中说起,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黄太吉如今要立足于自己动手解决钢铁问题,这铁料来源自然是十分重要的。 辽东本来就不缺少铁矿,这点在老奴起兵作乱之前他们就知道,在金州、复州、盖州等地都有铁矿矿苗,而且也多有开采。 但是那个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对于铁料的需求竟然到了如此巨大的地步。 对于满清来说,朝鲜完全就是予取予求。缺少粮食了,命朝鲜献上大米,缺少铜铅了,命朝鲜献上铜铅,缺少纸张了,命朝鲜献上。如今缺少铁料了,更是要让朝鲜连同矿山一道献上。而且,少不得还要让朝鲜献上无数矿工。 三言两语之间,众人便为礼亲王代善解决了诸多难题,让老代善有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办法,自从硕托接了旗主之位后,黄太吉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很大方的拨给了他六个牛录的兵马人口,给镶红旗扩大编制。这一下便让硕托在旗内说话的腰杆硬了许多。 之后借着旗主的权威。悄悄的对他代善在镶红旗内的心腹亲信进行了一番清洗。如今他代善不说是光杆将军,也是家底所剩无几。 “皇上,奴才听人说,汉高祖能够成就霸业,首功全在萧何。如今礼亲王便是我大清的萧何。先是种植牧草,如今又要为全军筹备铁料,其功劳不亚于当年的萧相国。” 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多尔衮,代善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阿巴亥的小杂种! 明明是和黄太吉串通一气,挖他在两红旗的墙角,却将高帽子一顶顶的不断送过来。让他代善有苦难言。这个阿巴亥的杂种! 但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代善便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打折了胳膊藏在袖子里,出班跪倒领旨谢恩。 “礼亲王。军情紧急。我们还不能等候山西商人刺探回南蛮冶金秘法。少不得你要辛苦一番,多安排包衣阿哈,多树立些洪炉。多立炭窑,烧制木炭。至于说入山采集铁矿之事,就有劳礼亲王过江往朝鲜走一遭。令朝鲜王安排民夫矿工进山开采就是。” 代善这一次往朝鲜,令朝鲜人又一次在历史上面临着浩劫,人口损失之巨大,不亚于丰臣秀吉那个猴子侵略朝鲜时的损失。 且不说咸镜北道之荒凉贫瘠,粮食等物供应艰难,便说那些被强征来的矿工们都是使用一些简单的工具在采矿,比如说锤子和斧子,就算是这样的简陋工具都是稀罕物。没有后世的机械,这样开采量便是极少。此时大明己经知道用火药炸开矿山来开矿,只是朝鲜哪来的这么多火药?只是让矿工们每天用榔头与斧子一下一下用力的凿石头。个体劳动力出产的矿石少了,便只能增加劳动力数量来弥补。 茂山铁矿的品质算是不错的,可以露天开采的矿山占据了总储量的30%左右,而且精品矿的品位更是到了69%,这样平均下来,按两吨铁矿石炼出一吨生铁计算,又要将生铁炼成易于煅造的熟铁。如果要是满足陈板大和满清所需要的打造军器、火器、盔甲的需求,茂山铁矿至少一天要出产数百吨的铁矿石,才能够勉强敷用。而这些矿石还需要进行简单的分拣才能够运过鸭绿江,铁矿石在江对岸的吉林境内进行简单冶炼后,将铁矿石变成生铁,之后将生铁运到盛京。 整个这个过程完全由朝鲜提供的民夫来进行。矿工的工作非常劳累,每天劳作在六个时辰上下,将开采出的矿石用背篓背到十余里外的料场堆积起来,每往返一次,要背负近百斤的矿石,无数的朝鲜民夫便累死在道路上。 而朝堂上与黄太吉的一唱一和,便将杀母仇人打发滚出了盛京,到鸭绿江边上去餐风饮露,修仙练气做活神仙,多尔衮兄弟三人自然是兴奋异常,少不得要在多尔衮的府邸之中欢饮庆祝一番。 “二哥,你府上的厨子,做出来的菜肴就是比我府中的那些蠢材强得多!还有这酒也好!当真是够劲!烈得很!” 多铎兴高采烈的用小刀割着厨子们精心烹制的牛羊肉食。自从李沛霆打通了南中与辽东反贼的商贸通路以来,多尔衮这群满洲亲贵的饮食水平立刻便上了一个巨大的台阶。 往常缺少盐和香料,腥膻无比的牛羊肉,被厨师们用香料精心喂过之后无论怎么烹制都是香气诱人。便是从明军之中投降过来的孔有德等人也是赞不绝口。 “多铎,你是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吃什么都是好的。” 多尔衮笑着递给了他一筒刚刚打开的水果罐头,“来,尝尝这个,这是李家二哥给咱们留下的,当真是稀罕物。” 有身旁伺候的侍女将水果罐头接了过去,倒在一个青花瓷的大碗当中,透过灯火的映照,青花瓷碗那薄薄的碗壁向外投射着诱人的色彩。碗里,弯月般的桔子瓣,橘红的颜色,微微发黄的汤水,散发着阵阵甜香。 “二弟,这是?” “大哥,这是李家二哥送给咱们的桔子罐头,肉食吃得多了,吃些这个。当真是解油腻!” “想必也是价值不菲吧?” 阿济格对于多尔衮在兄弟三个人之中的灵魂与领导地位,早已认可,但是对二弟多尔衮手中的这些新奇东西却有些垂涎欲滴。为什么有什么好东西,李沛霆总是先给多尔衮?! “价格?大哥,您和三弟方才不是看我马厩里那十几匹新添的科尔沁战马不错吗?那便是科尔沁草原的吴克善用来与我换走一箱罐头的代价。另外还有二十个科尔沁的女奴,回头觉得有看得过眼的,只管挑几个走!” 因为与隆盛行的关系密切,多尔衮在满蒙亲贵眼中的地位便远远超过了他的官职本身。在各位王爷眼中,他不仅仅是大清的睿亲王、正白旗旗主,吏部尚书和临时性的奉命大将军。更是与南蛮贸易的桥梁。 许多的蒙古王爷。为了能够将自家草原上出产的牛羊皮张换成布匹丝绸细盐白糖等物,不惜纡尊降贵的到睿亲王府来跪求,希望睿王爷能够帮忙说句话,也好让他们旗中百姓过得稍微好一些。 而吴克善。虽然贵为蒙古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又是皇后哲哲的侄子。两位黄太吉宠爱的妃子布木布泰与海兰珠的长兄。更是在天聪七年与黄太吉成为儿女亲家,黄太吉的第四女固伦雍穆长公主爱新觉罗?雅图许配给吴克善第三子弼尔塔哈尔。(尼玛的,这是什么亲戚关系?互相之间怎么论辈分?) 虽然身份算得上尊贵。但是也要俯首帖耳的到睿亲王多尔衮面前来攀交情、套近乎。 原因无他,你有政务可以去找你的亲家、姑父、妹夫黄太吉,但是,你不能让黄太吉下一道旨意命那些商人去你那里贸易吧?但是,多尔衮却有这个本事。你部族之中出产的牛羊皮货,只要睿亲王帮你在南中商人面前打个招呼,势必会像风卷残云一样被南中商人收购走,换来你部族之中需求的各类物品。 而阿济格、多铎二人,对于多尔衮在这方面的长袖善舞,上下其手,出卖风雷**的手段,也是自愧不如,索性便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多尔衮去办。他们只管在多尔衮做完事情后分得自己那份红利便是。 “二哥,李家二哥又答应给你什么好处了?”多铎往嘴里塞了几个橘子瓣,那清甜爽口的味道顿时充斥了口腔,比起在几个女奴口中发射来的还要爽。 “好处是不小,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下去!”多尔衮皱起了眉头。 李沛霆向他提出的扩大通过两白旗与满蒙各部进行的转口贸易范围,令多尔衮始终有些举棋不定。 “李二哥说,今年南蛮攻占了福建,又有广东、广西、赣南等处产茶区,他打算做茶叶的霸盘生意,把山西人从这个领域挤出去!” “怎么!李二哥打算卖茶叶给我们?”阿济格和多铎兄弟俩个顿时喜形于色。对于游牧渔猎民族来说,茶叶和盐是生活之中不可或缺之物。这才有了历代中原向四周的游牧渔猎民族用茶叶交换各类特产的制度,最著名的便是茶马互市。而大明朝廷也是对于茶叶的对外销售严格管控,没有茶引的,坚决不能出口。大明律中更是明文规定“私茶出境与关隘失察者,并凌迟处死。” 而山西商人们更是在走私茶叶给蒙古人和建奴的事情上大发横财,也就是李沛霆有南粤军在背后撑腰,一手控制了福建、广东、广西的茶叶生产,更对赣南、浙江等处的茶叶贸易有着巨大的影响,否则,他想要控制这一领域,是比登天还难。 “他给咱们的价钱是上等战马,四十五斤茶叶,不曾阉割过的儿马子可以给五十斤茶叶,牝马四十斤。” 这个价钱不可谓不诱人,但是三人都明白,李沛霆要这些战马的目的,肯定是要转手出售给明军和南粤军,这种事,在黄太吉看来也是严重的资敌行为。 不过,当多尔衮很是隐晦的同代表着蒙古四十九旗的吴克善试探了一番之后,这位黄太吉的姻亲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只要蛮子的砖茶数量够成色足,奴才可以保证,一年上万匹骏马,便包在奴才身上!” “二哥!那你还怕他作甚?有他吴克善在那里,那胖子便是要追究、要处置,也得先拿吴克善开刀!他要是舍得逼反了科尔沁蒙古人,那他就斩了吴克善,否则,就莫要在咱们兄弟面前说三道四!” “三弟说得对!咱们可不比那老而不死的代善!如今两白旗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又有镶红旗在手,正红旗也不敢造次。便是与他父子的三旗正面硬抗,他也未必能够讨得到便宜!” 听得一兄一弟提到了代善,又说起了兵马实力之事,多尔衮忽地觉得眼前一亮。 “明日我便将隆盛行在盛京的管事找来,告诉他,本王可以与他们联手做茶马贸易之事。但是,本王的那一份红利,不用他们给金银!” “二弟!?” “二哥!?” 阿济格同多铎都认为是不是多尔衮酒吃得多了?为他李沛霆担下了血海般的干系,却不要金银,这不是失心疯是什么? “本王要让他答应,与我两白旗有铁器和兵器火药的往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北方!北方!(五) 一个月后,李沛霆与多尔衮通过书信往来,达成了两白旗与隆盛行之间的走私贸易协定。 协议明确,两白旗为隆盛行搭建与蒙古各部进行茶马互市交易的渠道,每年为隆盛行提供不少于一万匹的骏马,其中儿马和牝马不得少于一千五百匹。隆盛行以上等骏马四十斤砖茶一匹的价格向蒙古各部支付马价。 而对于多尔衮提出的将两白旗应得之红利或者是中介费以南中所出产之钢铁、兵器、火器、火药等物充抵时,李沛霆说很难。因为南粤军对于可以制造兵器的铁器出口控制极其严格。不过既然十四弟开了口,他便是再难也要可以通过关系少量的搞一些钢铁过来,但是这其中打通关节的花销便是要在十四弟的账上开销了。 虽然多尔衮发现用马与李沛霆这个黑心商人进行贸易比较肉疼,不过这位二哥倒也是个人物,竟然在签订了协定后,给两白旗的三位旗主王爷弄了三百件呲铁钢制成的兵器来,将兄弟三人身边的巴雅喇兵又一次的重新打造了一番,看着巴牙喇兵爱不释手的呲铁钢制成的刀枪,计算起来这样的交易虽然有些肉疼,但是也算比较划得来了。 此时的李沛霆也是万分得意,用赣南、福建、两广地区所出产的大号砖茶,都是用中原百姓不愿意喝的大茶叶子、茶梗子制成的,用这些废物同蒙古人手中换来了每年一万匹骏马,至少可以给耽罗岛、山东等处的马队增加三千人以上的规模,这样功绩想来主公也是万分欣喜的。 但是,他万分也不会想到,便是与两白旗进行的小额军火贸易。日后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这是后话,容在下卖个关子日后再讲。 十月里的庙街,已经下了两场雪,简陋的房屋和街道上到处是冰雪的痕迹。长长的冰溜子从房檐上垂下来,仿佛美女的睫毛一般动人。 庙街经过这三年的建设。已经成为索伦部与隆盛行进行贸易的重要据点,俨然一座颇具规模的城池,周遭有数里的城墙,虽然是用原木夹着泥土夯筑而成,但是在达斡尔人看来已经是坚不可摧的堡垒了,何况几处城墙的要害部位还筑有炮台。黑洞洞的射击口让人不寒而栗。 城里有上千座木质房屋,坚固、宽敞。每座房子可容数十人住宿,所有的房子光线充足,宽大的窗户上糊着油纸。墙外是被覆的火墙,烧得室内温暖宜人。 两个随同傲蕾一兰出嫁的索伦部妇女,叽叽喳喳的向在座的诸位头人禀告着傲蕾一兰在宁远伯府中的近况。 两个陪嫁婆子一个名叫依桑(达斡尔语中霞光的意思)。另一个叫做那那格,意思是可爱。 “宁远伯爷对一兰好得很!几乎每隔三五日就要在一兰房间里歇宿!伯爷的几个少爷和小姐也和一兰处得和姐妹一样!(嗯?哪里有些不对!?)如今一兰已经怀了三四个月的身孕,我们回程出发的时候,一兰已经有些显怀了。如今相比是肚子更大了!要不是伯爷担心一兰的身孕,硬拦着不让她动,只怕这次一兰就要回来探亲了!” 依桑唧唧呱呱的说个不停,将傲雷一兰在宁远伯府中的衣食住行。起居待遇,伯爷李守汉对傲雷一兰的宠爱一股脑的说与这群头人们听。 那那格却有些嘴笨,只管手脚麻利的带着人将傲雷一兰送给家中各位头人、首领、亲戚们的礼物一样一样的搬到宽敞的大厅中来。 一袋袋的精盐、装在陶瓷罐子里的白砂糖,花椒、大料、肉桂、豆蔻、八角、辣椒、胡椒等香料,小巧精致的玻璃镜子,漂亮结实的细棉布,光滑的丝绸,还有那些最令头人们捻髯大笑的盔甲兵器,一样一样的摆在众位头人面前。 依照着傲雷一兰的交代,依桑开始一样一样的分派礼物。但是她记性再好,面对着数百份礼物,未免也有些慌乱。 “莫慌,七夫人的交代,我这里记录有单子。你只管照着名单分发就是了。” 李沛霆从手边护书中取出一份长长的单子,上面罗列了从黑龙江到结雅河、石河等处流域中各大小部族头人的姓名,以及礼物的种类。 其中大多数是从来不曾和傲雷一兰打过交道的。但是却是隆盛行的生意贸易伙伴,李沛霆正好借着傲雷一兰的名义,与这些人再结下一层香火因缘。 如今索伦部虽然已经是今非昔比,部族中的勇士们至少每人都有了一件趁手的铁制兵器,精锐之人更有盔甲等物,但是,上好的武器盔甲对于头人和战士们而言,却是永远都不会嫌少的。 但是相比较起来,在博穆博果尔和奥尔迪等索伦部的大头人看来,再好的武器刀枪也有折损的一天,再多的粮米油盐也有吃完的一天,只有与宁远伯建立起血肉相连的友谊,才能够保证索伦部眼下得生活不受影响。 这几年开始与南中进行贸易以来,部落里的变化便是瞎子都能够看得到,往年最为严酷的冬天,每个部落熬过漫长的冬季都会因为缺少衣食油盐而减少人口,这已经成为了大家习以为常的规律了。但是破天荒的,这三年以来,各个部落里,冬天死去的人口大大降低。不仅如此,相反的,因为冬天行动不便的缘故,部落里的女人怀孕的数量提高了不少。 但是想想也就理所应当了。大风大雪的天气里,勇士们喝够了烈酒,吃饱了用铁锅烹煮盐味十足的肉食,除了偶尔出去射猎捕鱼之外,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和自己的女人一起研究怎么做人了。这漫长的一个冬天下来,再贫瘠的土地不停的耕种也会有种子发芽的。 听得依桑说了傲蕾一兰在宁远伯府中的情形,特别是已经有了身孕的大好消息,博穆博果尔等人无不是心中释然。这宁远伯的孩子里有了咱们索伦部的血脉,两家以后便是血亲。从此我们便不会再担心缺少生活物资和武器了! “拿上来!” 博穆博果尔的一声大喝,上百个索伦部的士兵或是背筐,或是挑担,将数千张毛皮、无数的人参、生金、东珠、熊掌等物堆积在了大厅阶石下面。 “李大人,自你走了之后。我们向西、向南拓展,征服了归顺建奴的索伦叛徒部落、村寨四十余个,斩首三百余颗,俘获男女人等甚多。向西,斩杀了二十余个罗刹鬼,占据了他们的据点三处。收复了被其侵占的猎场、山林、河流数百里。被他们征服的五十几个索伦人部落、村寨已经宣誓向我效忠。” “大头人说的不错,这些便是我们从那些部落之为宁远伯征收的税赋,另有些是缴获的战利品!理应有宁远伯的一份!” 索伦人在一年之内取得了如此战果,其实也并不奇怪。以他们在严酷生存环境之中锤炼出来的战斗力,只要拥有了合适的武器盔甲,那么他们所释放出来的能量将是惊人的。 “眼前正是初冬季节。鹿儿正肥,儿郎们聚集到李大人的城堡来,除了打算进行贸易,为部族添置些应用之物以外,更是要采办些弓箭刀枪等物,准备向西狩猎去!” 奥尔迪说完这话,很是得意的向自己部落里的人一挥手。示意他们把今年的收成用来交换的货色搬上来。如今傲蕾一兰成了宁远伯府的七夫人,并且有了身孕,奥尔迪这些人也觉得作为七夫人的娘家人脸上颇为有光彩。 奥尔迪的手下们,除了一般的毛皮生金之类的特产之外,更是搬出来了一堆堆白花花的骨头。 “这是儿郎们在擒斩罗刹鬼时候缴获的!” 奥尔迪指着那一堆堆白花花的象牙得意的解释着,“据先生们说,这是象牙!能够换回不少好东西!” 奥尔迪获得的这些象牙,要远比李沛霆见过的任何一根象牙来的都大些,他很是奇怪,象这种生活在温暖湿润的南方的动物。怎么会有象牙在这极北酷寒之地出现?而且如此巨大的象牙,想来也是价值不菲。 他却不知,这些价值昂贵的象牙便是猛犸象牙,一种生活在史前时期西伯利亚的生物。同样被奥尔迪献宝献出来的,则是小了许多的另外一种动物骨骼。“这是海象的长牙!还有骨头!” 奥尔迪在这里献宝,博穆博果尔却笑而不语,待他献宝结束后,博穆博果尔含笑问李沛霆,“大人,当初您所说的,那些野草的事情,还作数吗?” 山道年蒿是上次李沛霆向索伦各部高价征购的植物。 为了鼓励找到这种不起眼的植物,李沛霆可是许下了用十倍重量的白米来收购种子的高价。今天,不想却被博穆博果尔在向北与罗刹人在雅库茨克外围的几次小接触当中找到了这山道年蒿! 山道年蒿,味苦;辛;性平,主治:驱虫。主蛔虫病;晓早病。是多年生半灌木,是北极圈内的特有的可以被人类用来作为药用的植物。北极圈内的气候特点一是非常寒冷;二是在每年6月22日前后的夏至日,太阳会终日照射。在每年12月22日前后的冬至日,太阳会终日照射不到。这种特殊的气候特点使蛔蒿生长得十分茁壮,也使蛔蒿成为前苏联独一无二特有的药用植物。 因为南中等处,大量的外来移民涌入,对于这种有利于人们驱除蛔虫的药物需求顿时大大增加。 虽然不是很清楚为啥守汉要这种东西,但是李沛霆还是很习惯的命人取出数百石白米,要用来交换博穆博果尔手中的山道年蒿的种子。 “太多了!太多了!我手上不过几两而已,大人却拿出了数百石大米来,这如何使得?” 这好办的很!李沛霆当即命人打开库房,迅速将此次携带北上的棉甲、铁盔、虎枪、长刀、弓箭等物与索伦各部交易。 “诸位头人不是打算冬猎吗?某家这几日静极思动,正要活动活动身体,舒散一下筋骨,可愿意与我往那雅库茨克一游?我还是那句话。打下了那里,猎场是你们的,我只要那里的出产之物!” 有着上一次往阿尔丹河流域作战的经验,这次索伦各部动员的速度提高了不少,加上附近的几个达斡尔村寨已经有了不少的庄稼收获入仓。将近三千人的部队携带着十几天的粮食呼啸着往雅库茨克方向而来。在他们身后大约三四天的路程上,大队的船只木排狗拉雪橇等交通工具运载着火药食盐粮食一路行来。 距离庙街千里之外的雅库茨克城堡内,首席总督彼得?戈洛文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阵阵发呆。 在这两年之中,在雅库茨克城的罗刹人当中中,关于黑龙江流域的达斡尔地区财富的传说越来越多了。据说那个地区富有银矿、铜矿和铅矿,并说。它与远方赛里斯的明帝国靠得很近。富饶的土地,诱人的财富,吸引着俄罗斯的哥萨克。 但是,戈洛文与那些小偷强盗组成的流窜犯不同,他作为一个沙皇正式任命的官员,对那个遥远强盛富庶的国度要比那些渣滓们了解的多了。 1616年。俄罗斯人图敏涅茨曾来过中国,回到俄国后在报告书中写道:北京城的规模是“如此宏伟,骑马绕城走一圈也需要十天时间”。又说,中国盛产黄金、白银、生丝、绸缎、天鹅绒、小麦、大麦、燕麦、小米等等,应有尽有。明朝当时的富饶很让这些刚刚收复了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推举里米哈伊尔。罗曼诺夫做为俄罗斯的又一个倒霉蛋沙皇的俄罗斯人吃惊。(别介意,在那之前。俄罗斯的沙皇不是一个好差事,在米哈伊尔之前,几位沙皇都没有好下场,四个掉了脑袋,一个被罢黜。就连米哈伊尔本人都认为这是个倒霉差使。) 但是就是这个沙皇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在之后的1618年又派出以伊凡?佩特林(Пetл)为正使,安德烈?马多夫(mдoв)为副使的俄国使团考察队出使北京。从当时的探险活动和外交实践的习惯来看,估计有12人。他们于尼古拉祭日(5月9日)从托木斯克动身,同年9月到达北京。俄国人在明朝境内先后经过的城市分别为希罗卡尔加(pokлk)、施罗(po)、亚尔(rp)、泰塔(tt)、白城(Бeлыгopoд),据考,它们分别是张家口、宣化、怀来、南口、昌平。他们一行人在圣西门祭日(1618年9月1日)到达了他们所称的大中国城——北京。 但是。由于当时的沙皇俄国已经在中亚地区同当时的准噶尔部大打出手,双方互有胜负,他们不能不引起刚刚打完了万历三大征的明朝朝廷警觉。尽管如此,他们在北京还是受到了适当的礼遇,被明朝官员安置在宏大的国宾馆里。后来。他们带着一封万历皇帝致俄国沙皇的国书踏上了归程。 “如果阿穆尔流域的达斡尔人当真受赛里斯明帝国的赛里斯伯爵保护,并且向他缴纳税赋,那么我大俄罗斯在这一地区的利益和权威势必受到极大的威胁和挑战。” 戈洛文的书桌抽屉里锁着一份用火漆封固的十分严密的报告,那是去黑龙江流域进行探险活动的几个哥萨克被释放回来后的自述。 被割掉了耳朵释放回来的几个罗刹鬼子惊魂未定向戈洛文这位沙皇任命的雅库茨克总督汇报了南方的事情: “我们在秘书官瓦西里?丹尼洛维奇?波雅尔科夫指挥下前往阿穆尔和流域进行探险,从注入北冰洋的勒拿河水系到注入太平洋的阿穆尔河(黑龙江)水系他们开拓出一条崭新的道路,发现了勒拿河上游的乌丘尔河、戈纳姆河。波雅尔科夫秘书官大人成为了自阿穆尔河北岸最大支流结雅河(中方称为精奇里江)河口航行至阿穆尔河河口的第一个俄国人,并收集到许多关于萨哈林岛(库页岛)的资料。” “结雅河的两岸布满了达斡尔人的村舍,房子是用木头建造的,异常坚固,并很宽敞,房屋的窗子上糊着油纸。达斡尔人的农产品极为丰富,有谷物、豆类和其他种类的粮食储备,饲养着各种大牲畜和家禽。他们穿的是丝织的和棉织的衣服,他们用当地出产的毛皮从赛里斯的明帝国换来了丝绸、印花布、铁器或其他种类的用具。” “这里物产十分丰富,达斡尔人的家里到处都是上好的皮毛,仅仅秘书官波雅尔科夫大人一个人就至少获得了上千张上好的黑貂皮,据他说有至少一半是要交给沙皇作为税赋的。这里的河滩上还出产金子,我们只要低头就可以从河边的沙滩上捡到金子,并且,我们已经从居住在河边的达斡尔人手中抢夺到了金子。” “但是,就在这里我们撞到了塞里斯人的大军,他们装备精良,火器极多,为首的是塞里斯伯爵的一个秘书官,他说阿穆尔河流域以及萨哈林岛甚至雅库茨克自古以来都是赛里斯的领土,如果我们敢进犯的话,赛里斯伯爵将会率领十万以上的军队过来讨伐我们,并且将我们碎尸万段。” 而此时在雅库茨克城中那些肮脏龌龊的哥萨克、流放犯之中流传的各种谣言,其根源便是来自于做出这份供述的那些被割掉了耳朵的哥萨克。在外兴安岭和西林木迪河谷被俘的经历成为了他们在酒馆和那些肮脏的下等妓院里吹牛时的资本。达斡尔人地域的富庶,赛里斯伯爵军队的勇猛,军营里精美的饮食,士兵们装备精良的武器盔甲,都是他们在几杯伏特加下肚之后吹嘘的话题。 这些事情,被酒精无限倍数的放大后,又激发起来了哥萨克们对那片土地上众多财富的觊觎之心。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那里虽然是强大额赛里斯伯爵的地盘,但是毛皮金矿之类的东西诱惑实在太大了。 让这些原本就是为了发财才从欧洲一路到了西伯利亚的渣滓们,被财富引诱的蠢蠢欲动。 但是,他们可以跃跃欲试,作为雅库茨克总督区总督的戈洛文却不能不谨慎。这一年来,他连续收到阿姆加河的阿姆金斯克堡、阿尔丹河的努恩斯克堡、勒拿河上游西岸的奥列克明斯克堡被达斡尔人攻克的消息,这些往日里足以威吓住附近方圆数百里的埃文克人,却如此快的被据说是赛里斯伯爵的军队攻克。 第四百二十三章 北方!北方!(六) ps:求一下月票。 戈洛文只觉得这间总督办公室令他压抑的喘不过气来,索性推开门到城堡里散步,也好散散心。 已是农历十月的荒原上,到处是一片阴霾,天空中厚重如铅块般的云层仿佛就在人们的头顶上。远处一片一片的白桦林,就像俄国画家笔下的油画作品一样。这里虽然荒凉,但是水草肥美,河流众多,森林绵亘。河谷宽阔,河水这边,东北面不远有山地还有大片众林,密布着白扬,针叶林、桦木等树林,不时可见黄羊、狍、兔等物出没。水草林木丰美之外,更是物产丰富,贵重的皮毛和鱼类遍地都是,除了眼下还是蛮荒之地、交通到了春季开化之后道路泥泞略有些不便之外,这里简直就是得天独厚之所,上帝赐给俄罗斯的一块宝地。 站在雅库茨克堡的城墙上,向四外望去,大片大片的平川草甸,视野开阔,但是同样笼罩在彤云密布的天空之下。 “就要下雪了。希望今年的这些该死的大雪,能够将赛里斯伯爵的军队阻挡在荒原上,最好,将他们冻死在地狱里!” 最近一直有谣言在城堡内传播,大批赛里斯伯爵的军队正在从阿尔丹河、阿姆加河、勒拿河流域向雅库茨克逼来。 城堡内,人们将房屋之间的道路践踏的泥泞污水到处都是,就连做弥撒、做礼拜的东正教堂门前,都有十几堆不知道是谁的马拉得屎尿。 士兵、哥萨克、流放犯、到西伯利亚来碰碰运气的冒险者。小偷、妓女们在城内的各处互相打听着各种能够让他们发财的消息。 围着雅库茨克城堡,还零散着在荒原上散布着几个小城堡,算是雅库茨克城堡的外围据点。里面居住着几十户,或着百余户,二百余户的聚在一起,这些村寨,来源复杂,人员构成更是复杂。有哥萨克到这里建造的,也有那些流放犯们在此搭建的,不过。眼下大多可以成为雅库茨克城堡的防卫据点。 他们这些城堡的建筑。大多都是简陋粗放型,用粗大的木柱制成木栅围墙,围墙内乱七八糟的散布着些建筑。大多都是那种大门往内,屋墙朝外。几户互相聚集在一处。互相掩护。有点类似四合院和福建、广东的客家土楼那种建筑。 在泥土夯筑成的屋墙上。开有一个个射孔,用木板封闭好,有事时打开这些木板。这些居民们便可以通过这一个个小窗,使用弓箭、皮硝火铳从此对外射击。 这样的建筑,居住与防御一体,为了保险起见,大多都在木栅墙下挖了一圈壕沟,几十个罗刹人在木栅内,用皮硝火铳便可以将几百个埃文克人,还有一些土著部落,打得抱头鼠窜。 但是,这样的防御工事,能够抵挡得住传说之中拥有十万大军的赛里斯伯爵吗? “上帝啊!请你早一点降下大雪,将这群恐怖的异教徒阻挡在千里之外吧!”戈洛文不是一个虔诚的东正教徒,但是,此时,面对着东正教堂屋顶上的两横一竖的标识,还是虔诚的跪倒在城墙上,向那在天上俯视着人间众生的上帝祷告。 但是,祷告能够有用的话,君士坦丁堡就不会变成伊斯坦布尔了。 数千匹战马、上万匹驮马、驯鹿组成的浩浩荡荡队伍,如同一道道滚滚的金属洪流,延着从阿尔丹堡到原名阿姆金斯克堡,如今被改名为阿姆加河城之间简陋的道路,数千名索伦部战士,持着武器,在各自部族旗帜的引领下,向着前方威武前行,马蹄践踏在荒原上,不时溅起大片的污泥浊水。 由于天气业已寒冷,队伍里的索伦部士兵都已经穿上了冬季防寒服装。 用秋末冬初猎获的狍皮做的皮袍叫“布坤其?德力(大衣)”,毛密而厚。袍长过膝,两侧开衽,有布条编结的扣或铜扣,最是适合上阵作战狩猎和冬季出远门的男子穿用。不挂布面,毛朝内,保温、轻便。 而在队伍两翼、前锋等处担任斥候的尖兵则是一律穿着狍皮朝外做的皮上衣,这种衣服在达斡尔语中叫“果罗木”,在打猎时穿,起伪装作用。 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带着被称为“搏力”同样用狍皮制作而成的手套,不过,大体按照士兵们手中武器的不同分成了三种。 使用缴获罗刹人大斧的,手上都是大拇指单缝1个套,其余4指为1个套的两叉手套叫“哈奇博力”;弓箭手们则是戴着便于随时拉弓放箭,分5个手指的手套“霍若博力”。佩戴同样分做两叉,但在手腕处有开口,便于伸出手指的手套叫“额莫替博力”;则是那些使用虎枪长刀狼牙棒等兵器的士兵。 队伍中人们的身份可以从他们头顶的皮帽和身上的衣着区分开来。普通士兵的帽子大多用狼头皮做成,毛朝外,双耳、犄角挺立,用黑布剪成两个眼球贴于原来的眼窝处,也有些家境较好的士兵爱俏,嵌入两个黑玻璃球做眼睛,行走起来,随着光线的变化,两个玻璃球如同两只狼眼一般。出猎时戴上它不仅可防寒保暖,而且还能起到很好的伪装作用。 而头人和军官们的帽子大多数是用狐狸皮制成,几乎所有人的帽子上都用东珠或者宝石镶嵌在狐狸的两个眼眶之中。而那些被俘虏的罗刹人、被索伦部征服的亲建奴部落的达斡尔人则是头戴狍子头皮帽,叫“米阿特?玛格勒”,用有眼、鼻、耳的狍子头皮朝外做帽面,狍耳向上挺立。 几乎所有人都穿着用狼、狗、羊、狍子皮做的皮裤,外套皮制或布制的套裤。达斡尔语称之为“苏毕”,最是耐磨、防刮、防寒不过。 同样用狍腿皮做靴面靴腰,用牛脊皮做靴底被称为“奇卡米”的皮靴,则是统一的制式装备。靴面毛朝外,按毛纹、色泽合理搭配后用鹿或狍筋缝合,里面絮着辽东特产“靰鞡草”,保温、吸汗、防潮。穿这种皮靴轻便、美观,不沾水、防滑,行于雪地,轻捷无声。 那些奴隶和俘虏。被各个部族之中的老弱手持兵器监押着。充当着推车、搬运的苦力,扎营时负责铡草喂马、劈柴担水,树栅挖沟等项苦力。被他们簇拥在当中的那些骡马牵引的车辆、驯鹿拉的爬犁上,运载着全军十余日的粮草给养。 除了米面外。还有众多的干草。豆料肉瓷罐。甚至木柴、铁钉等载在上面,而在大军身后,更多的商队成员则是在林文丙的督促之下。沿着结冰的黑龙江水系,在冰面上用无数的狗拉爬犁运输着军队的给养和消耗。 大队人马便这样浩荡威武的行走在已经被索伦部收复多时的两座城堡之间。 李沛霆,便是这支索伦大军的临时主帅。按照他的命令,大军每日只行走五十里,为的是让后面运输辎重给养的队伍能够跟得上,防止军中有断粮之虞。其实他这也是过于小心了,一个夏天、一个秋天,几座堡垒之中已经储存了上万石的粮米油盐等物,足以供应这支军队作战,但是,缺少领兵经验只会在生意场上揣摩人力,计算成败得失的李沛霆,还是相信那句话,小心使得万年船。 每日行军之时必派出数百斥候,在行军序列前后左右十数里之内进行哨探,防止有躲在暗处的敌人冷不防冲出来给自己来上一闷棍。这些斥候的另外一个任务,便是勘察行军路线,选择当日的宿营地。 对于这些出没于林木间的勇士来说,每日里要照着李大人的标准和要求树立营寨的做法,无疑是很不习惯,甚至很痛苦的事情。 其实不要说是这样尚未完全从原始社会状态走出来的索伦兵,就是眼下得蒙古人,又有几个还记得如何安营扎寨?铁木真乃至一直到了妥古思帖木儿时代的蒙古军队,扎营都是很有章法很有门道的,必择高地不说,主将驻帐,还必向东南,置有逻骑,帐之左右,各营有序,哨骑四布,防务周全。 此外营地还有各类秘匿手段,往往日落之前,位于一地,日没之后,又入另一宿营地,还有伪工事、伪露营、伪灯火等等办法,所以鼎盛时期的蒙古军,劫营偷袭等等,是很困难的。 不过这些优点,早已被各部蒙古人慢慢忘了,倒是如今的建奴八旗继承了对于营寨的严格要求。 这些索伦兵起初刚扎下的营地,便和垃圾堆、难民集中营一般无二,东一处西一处。无奈之下,李沛霆只得派出手下人,手把手的教,不停的在营地里呼喝咆哮,直到下了狠话,那一部不照着要求扎营完毕,不得开饭,这才各部前后左右的围绕他的帐篷就位。 不过李沛霆也算是吸取了教训,每日设营队出发时,里面必有各部的头目,而设营队的队官则是由他的护卫头目之中轮流担任。每日选择好宿营地后,立刻分别给各部划定区域,算得上一种承包到户的做法。 不过他们扎营完成后,立刻便是享受的时刻了、照着以往的约定,李沛霆携带的炊事车立刻会开始准备饭食,向各部兵马供应热水,牛羊肉食和大饼馒头等物,这些索伦兵尽管都是林木间猎熊捕虎的好手,但是却从来没有洗脚的习惯,对热水泡脚不以为然,不过对供应热茶表示欢迎,几乎所有饮食结构之中包含大量高热量、高脂肪的民族,都是一日不喝茶不行,于是乎,饮茶也和洗脚绑定在了一起。 从阿尔丹河堡出来,几天之后这些人便习惯了每天数十里行军后扎营,扎营后拎着自己的桦树皮桶去打热水泡脚,然后便是饮茶吃饭的美好时光了。 当每天值星士兵将大桶香喷喷油旺旺的肉,米饭,馒头,青豆罐头等抬进各自的帐篷时,往往立刻便是是各处欢声笑语,人人欢呼雀跃了。 卖油的娘子水梳头。就象中原百姓辛苦劳作种田。种来的粮食,不一定自己吃一样,游牧渔猎民族的生活,不是内地人想象的那样舒服!虽然山林之中到处是野物,也不代表他们可以经常吃到肉。 事实上,他们的生活,非常的忙碌、艰苦,整天就是捕鱼、狩猎、采摘、扒皮、鞠皮、制毡,还要收集畜粪作为燃料。每年一到了冬天,大家都要为了如何生存下去而发愁。 至于说用狩猎采摘所得来的皮毛虎骨熊掌鹿茸人参生金等物。向内地商人交换各种生活物资比如粮食、布匹。茶叶,盐巴,铁锅等生活物资,也是他们缺乏不了的。当然。以他们习惯。能抢就抢,只是抢不到 就是在被称为成吉思汗的铁木真时代,蒙古部落里很多穷牧民。也未必能够吃得饱穿得暖,也只能依靠草原上的獭子过活,只是獭肉吃多了,容易染上鼠疫,十四世纪的时候,欧洲鼠疫大流行,被称为“黑死病”猖獗数个世纪,夺去近三千万人生命,便是蒙古军队带去的,獭子吃多的结果。 (不过,狩猎獭子的事情,被后来一个吹嘘狼血统的家伙吹捧到了天上,什么牧民用它来换取制造蒙古包的物资和钱,靠獭子来娶媳妇。呸!要不是汉人发现了獭子的经济价值,那些穷得只有一条烂命的牧民就是有再多的獭子也只能胡乱吞下去果腹而已。) 勉强算得上整齐有序的营地里,从各处帐篷里传出了索伦兵欢声笑语,每人面前摆放着两个硕大的铜碗,一个里面是肉食,一个里面是浓的发黑的盐茶。一边吞咽着烹煮的十分可口的肉食,一边大口大口的喝着咸茶。 虽说茶叶不佳,不过是青砖茶或黑砖茶加上细盐熬煮而成,不过在这些索伦兵眼中,这已经是无上美味了。 茶,就是这些游牧渔猎民族的生命,一天不吃肉可以,一天不喝茶不行。 而位于营地中央的大帐之中,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在大帐的周围,四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千里拖曳而来的六磅炮,被炮手们安放在临时筑起的炮位之中,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大帐周围的四条道路。 帐内,李沛霆居中而坐,博穆博果尔、奥尔迪等大小头人,按照各自兵马实力的多少,归顺的早晚,很有默契的分座两排,享受着桌上的美食。 比起外面士兵们只有煮的十分软烂的狍子肉等食物来,头人们的食物就丰富了许多。除了大块大块的狍子肉供他们敞开食用以外,更有一盆黄澄澄的野鸡汤摆在面前,以蘑菇和野鸡熬煮出来的汤,经过厨师们巧妙的使用香料和精盐在铜锅里熬煮了数个时辰后,味道之鲜美,令向来十分讲究饮食的李沛霆都忍不住多喝了两碗。 就着大饼,众人欢喜的喝汤吃肉饮茶,只可以在行军之中,不能够喝酒,否则更是一桩乐事。 “明日暂且驻扎一日。” 沛霆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便开始分派明日的任务。 这里距离阿姆加河堡已经有三日路程,以沛霆持重用兵的态度,他打算在这里修筑一座营寨,注意,是营寨,而不是简单的临时营盘。为的便是在行军路线上为自己的粮道建立一个稳固的支撑点。让林文丙押运来的粮草物资有一个储备的所在,同时,也防止有人打算抄他的后路。 “谨遵大人号令!” 从博穆博果尔以下,数十个大小头人齐声起身唱喏,有索伦各部的头目到营帐之中传达军令,顿时,营地之内又是欢呼声四起。 这种事,在此次冬猎开始后便不断的上演,每行走数日,便要择地修筑一处营寨,留下数百人驻守,各部头人也都清楚的很,哪个部族留下来的人马多,无形之中便是扩充了数百里乃至于上千里的猎场。 第二天一大早,全军用过早饭后便开始了营寨的建造。数百个使用罗刹大斧的士兵兴冲冲的扛着大如车轮的斧头往左近的树林之中伐木去,建设营寨准备木料。 其余众人则是在沛霆手下得力人士的指挥下,相度地形,准备搭屋、打井。 建立军寨,最主要的,便是粮仓、草料场、武库、马厩、营房等建筑。还有水井也颇为重要,虽然这里附近离河不远,但是出于饮水安全考虑,营寨之内,几口水井是必要的。 选择好地势后,一声令下,数百个索伦兵各执火把,向附近一人多高的荒草和灌木丛奔去。烧去这些草丛、灌木之类的植被,其目的就是扫清射界,防止为敌人所利用。同时也防止传播疫病虫害等,事实上,从第一处火头从草丛灌木中窜起时,就钻出不少乱七八糟的小动物惨叫着向四外逃去。 因为有了多次修筑这种营寨的经验,加上人数众多,寨子建设很快。随着众多奴隶苦力辅兵,将大斧兵在林中砍伐的树木,源源不断运来后,这些被截成一段一段的圆木,便被大群的人沿着用白灰规划好的地段,密集竖起木墙。 因为天寒地冻,无法将圆木深栽入土中,人们便采取了一个在索伦人眼里十分奢侈的方法:用巨大的铁钉将圆木连接起来,在一道倒伏堆积的圆木后面,用同样的连接方式树立起一道圆木墙。 木墙竖立为棱形,每隔百步一突出,沿着木墙,挖了一道不算深但是绝对算得上很宽的壕沟,为前来进攻的敌人制造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同时,这道壕沟将是开春后重新树立寨墙的根基。总体而言,寨子为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短,设南北两个寨门,留有通行道路,设有吊桥。 在两个寨门前方百步,还各有一处三角形的栅栏,前方尖角与两边,同样挖掘壕沟,道路斜斜从三角栅栏边经过。 军寨西面靠水,而东面,可能是敌人重点攻击之处,不过这边有一些丘陵,这方的栅栏竖立时,有意沿着丘陵边扎下,在丘陵之上,则建了几个长形的木屋。 木屋二层,都开有窗户射孔,与栅栏一起,形成三层火力,敌若攻之,便有若面对长岭山防线的恐惧,不但如此,寨子四角、寨门两侧,还建有高大哨楼。 而在木墙的隐蔽处,又用厚实的圆木搭建了两间不起眼的小屋,那里将摆放两门三磅炮,成为威慑附近部族的大杀器。 对于这种外形弯弯曲曲的寨子,虽然索伦人已经建造了几处,给人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好象很利害的样子,但哪里厉害,他们又说不出来。 对着这座寨子,博穆博果尔皱着眉头,心下暗自揣测,就算此寨只有三百人驻守,只怕来上几千人也未必能够打得下来,甚至也只能是碰得头破血流伤亡惨重后铩羽而归,但是,这附近数千里之内,又有哪个部族能够纠集起数千兵马?想到这里,他登时心中大喜,“看来这方土地,伯爷是占定了。这一方长生天笼罩的土地,从此就将彻底打上伯爷的印记了。” 事实上,整个寨子的建筑,全部以木料制成。墙壁是粗糙圆木,屋顶是木板,地板楼面,也全是木板,好在现在有了铁钉,建筑的修建,还是容易快速的。考虑到北地冬日酷寒,各营房下面都铺上木板,且距离地面有一些距离。 寨子虽然不大,也粗糙了点,但胜在坚固结实,一人多高的粗壮原木,横一排竖一排的用粗大的铁钉钉在一起,紧密相连,形成密集的栅栏。 这种连绵、高大、结实的木头堆,不论是罗刹人还是索伦人的弓箭射来,最多浅浅插在上面罢了。 而木墙上,却开有密集的射孔,外间敌人看不清虚实,内中守军,却可以从容向外射击,防守得力。 而在木墙上还留有供火炮射击之处,可谓固若金汤。(。。) 第四百二十四章 雅库茨克! 布库挥动着手中的狼牙棒,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催动着胯下战马,将马儿的速度提升到最快,借着马儿的力量他手中的狼牙棒,狠狠砸在一个罗刹人的左肩膀上,瞬间这罗刹人的半边身子便塌陷了下去,他身子一歪,整个人便向左倒了下去,一口腥臭的血液从口中喷出,那混合着血腥和口水的体液,都溅到布库胯下战马的肚腹上、腿上。 四周满是索伦部的战士策马往来驰骋,将一个个罗刹人砍翻在地,这个雅库茨克外围的小小村寨,已经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布库一骗腿从马背上跳下来,顺势便从腰间抽出了自己那柄半月形的短斧头。 那罗刹人还没有完全断气,尚且有一口气在,只是不断的从口鼻之中向外喷吐着粉红色的粉末和气泡,想来刚才布库的那一记狼牙棒不但砸断了他的肩膀,可能断裂的骨头刺伤了他的肺,导致了血气胸的出现。 那罗刹人无力的躺在泥泞的地面上,可怜兮兮的望着布库,目光之中也是恐惧中带着哀求,一只右手无力的抬起,仿佛在哀求着什么。布库心中忽然有种莫名情绪,他也是一个人啊! 不过这个念头却只是短暂的一闪而过,丝毫没有影响布库挥动着斧头狠狠砍下,完好无损的将这个罗刹人的脑袋砍下,血淋淋的挂在自己腰间。又在那罗刹人身上翻检了一番,将几块火石、火镰和几小罐火药揣进自己的口袋。只可惜那人身上的袍子被火和兵刃损伤的实在太厉害了,破碎成了一条一缕的,布库只得摇摇头放弃了,不过,一匹无主的战马从旁边蹒跚跑过,被布库一把抓住了缰绳,从马匹的马鞍、缰绳等装备看,这马的原主人是罗刹人!布库心中不禁一阵喜悦,斩杀罗刹人的军功到手不说,还小小的发了一笔财。 借助这冰封的阿尔丹河的帮助。李沛霆率领的这数千名索伦兵。很快便抵达了位于勒拿河北岸的雅库茨克城附近。 “将这些罗刹人的据点逐一拔掉,也好让我们的兵马有个施展的地方!” 李沛霆一声令下,大队索伦兵便在距离雅库茨克城外三四十里的地方择地建造营盘,同时分派出数百名索伦兵将位于雅库茨克城外的十数个罗刹人村寨逐一扫荡一番。 虽然早已有了赛里斯伯爵大军前来的谣传。但是前几天落下的一场雪给了罗刹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想当然的认为。随着一场又一场大雪的落下,从东方来的大军势必会被大雪阻隔在荒原上。 但却没有想到,突然出现的索伦兵用手中的大斧虎枪狼牙棒给他们上了一课。将他们当初利用手中的优势武器狂虐只有骨质箭头的索伦部的仇恨十倍的讨了回来。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正在忙着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一起做人来打发这漫长冬日的罗刹人们有些慌乱,措不及防之下,他们只得狼狈的向雅库茨克城堡方向逃去。 城堡上的守军也有些惊奇,这些埃文克人莫非当真归顺了传说之中的赛里斯伯爵?从他手中获得了大量的武器? 赛里斯,在欧洲蛮夷口中便是丝绸的意思,他们那些神奇的脑袋里固执的认为,东方的赛里斯人拥有庞大的土地、巨大的财富,并且建立了许多国家,明帝国也只是其中之一。 慌乱和惊奇只是短暂的额,这些罗刹人也好,那些原本在俄国就是属于人渣的哥萨克还有那些流放犯们,能够从欧洲到西伯利亚来,本身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很快便在军官组织指挥下,快速反应过来,将集中城堡内的二百余支火铳,以密集的火力,依托着木栅上的射孔对着呼啸而来的索伦兵打了一排火铳,迅速升起的浓厚白烟之中,木栅后火光连成一片。一门两普特重的火炮被罗刹人推了出来,对着索伦兵的马队最密集处开了一炮,发出震耳欲聋的炮响。 几团血雾夹杂着碎肉骨屑腾空而起,地上登时鲜血满地残肢飞扬,霰弹与铅弹的喷射,让这方地带,惨叫声惊天动地,刚刚还在马背上向雅库茨克城内拉弓放箭的索伦马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力打击打得不是血肉模糊的翻滚地上,就是连滚带爬的嚎叫逃开,那些战马被巨响和火焰惊吓的哕哕嘶鸣。 炮火急袭之后,趁着这数百人的索伦兵队伍大乱,雅库茨克城堡的吊桥被放了下来,百余骑头戴圆筒卷毛高帽,身披黑色大氅的哥萨克摇动着手中被欧洲人和土耳其人称为鹰之利爪的哥萨克马刀向陷入混乱的索伦兵猛扑过来! 令土耳其人和波兰人胆寒的哥萨克骑兵刀,采用中亚铁矿石冶炼出的精钢打制,长约90m厚背宽刃,橡树叶状刀尖,占据整体宽度2/3的深弧血槽,刀身拥有优美却又凶悍的弧度,鹰头般的包铜手柄,重心靠后。 硬木制作的刀鞘以铜片包边,铜箍夹紧,通常为黑色。刀入鞘后整体朴实的让人不会多看第2眼。但是,钢刀出鞘,任何人挥舞起来,其自身弧度带来的劈砍威力可以轻易砍断小树,辟开木桩,这种威力体现在哥萨克骑士中流行的一句俗语“像劈甜菜一样的砍掉对手的头!” 就是靠着这样的利爪,哥萨克人一路从东欧冲杀到了东西伯利亚,所到之处,血花乱飞。靠着这样的马刀和精锐的骑术,但是更是靠着对生命的漠视和蛮野,哥萨克在西伯利亚地区征服了一个又一个的土著部落。 在他们眼中,这群达斡尔人不过是马蹄下的一堆碎肉而已,只需一个冲锋。马刀挥动几下,这群野蛮人就会狼狈的逃回到树林中去。 果然,当哥萨克们开始反击的时候,方才还在兴高采烈的进行痛打落水狗的索伦兵,如同被人猛地敲了一棒子一样,懵了! 这些哥萨克骑术精湛,能够在马上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动作,好像整个人便长在了颠簸的马背上一般,刀法也是个个精湛无匹,每一次挥动手中的哥萨克马刀就会有一名索伦兵被砍翻在地。 转眼之间十几个索伦兵尸横就地。余下的人纷纷发一声喊。转身便跑。身后则是百余个哥萨克骑兵狂笑着挥动马刀一路追赶。 从单筒望远镜的镜筒里,戈洛文清晰的看到那些哥萨克背上的契尔其斯斗篷在凛冽的寒风之中飞舞,仿佛苍鹰的翅膀一样飞翔。 “这群狗崽子!果然有一套!”身为沙皇近臣的戈洛文,自然从心里看不起这群满身臭气的哥萨克。不过。事急从权。眼下赛里斯伯爵的大军压境,这群哥萨克便是臭狗屎一堆,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抱着他们亲吻。 契尔其斯斗篷追赶着索伦兵们的狼皮帽子。向着东北方向掩杀过去,绕过几个低矮的丘陵,消失在了一片白桦林和针叶林后面。 “杀!” 哥萨克的首领将手下的一百多个哥萨克骑兵按照每列八人的队列整理了一下,向着索伦兵逃走的方向追杀过去,那些索伦兵身上,有着令他们垂涎三尺的好东西,上好的兵器,肥壮的战马,身上的皮帽里镶嵌着贵重的宝石和东珠,这些都足以令这群追逐财富到西伯利亚来的哥萨克们爆发出冲天的勇气。 但是,一声呐喊,从两侧茂密的树林之中又冲出数百索伦骑兵。 在李沛霆的暴怒之下,这些姓郭布勒、鄂嫩、敖拉、孟日登等姓氏的索伦骑兵,眼珠子都红了。 “前进者,赏!斩获罗刹人首级者,赏!后退者,杀!部族后退者,取消贸易资格!” 李沛霆此刻恨自己恨得肠子都快断了。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打散这些索伦兵的部族建制?把他们照着南中军或者是照着建奴的编制编制起来,也不会让自己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 不过,在人数众多,且又急于立功领赏的索伦兵持续不断的打击下,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哥萨克,开始出现崩溃的苗头。 一队队的索伦骑兵,不断的从哥萨克骑兵队伍身旁掠过,他们成群结队奔驰,却并不急于用手中的长刀大斧虎枪狼牙棒与哥萨克决战,而是不停的拉开手中的铜背铁胎硬弓,每次弓弦响动,都是雨点般的箭矢射来,偶尔也会夹杂着一些飞斧,铁骨朵等武器。 因为与辽东反贼们文化和生存环境接近的缘故,索伦骑兵们使用的箭矢,也不再是用骨头磨制的箭头,而是喜欢使用李沛霆提供的那种破甲与放血能力极强的箭支,箭头个个大而沉,开有三棱似的血槽,射程虽然短,但是却是杀伤力惊人,曾经有猎手创下过一箭将一头老熊射穿的记录。用来对付这些日后被称为北极熊的家伙倒也恰当。 “速格(锤子)、哈索(铁)!跪下!” 见骑射能力远不如索伦骑兵的哥萨克骑兵不断中箭栽落马下,己方人马已经渐渐控制了战场的形势,李沛霆要开始执行军法了。 带头抢夺战利品的两个头人被七八个护卫用牛皮绳子绑的如同死猪一样,按倒在李沛霆的面前。 “出发之前,各部如何约定的?不得擅自妄取一物,只可并力向前,杀敌之后统一按照战功分配战利品。尔二人却是如何做法?” 阴沉着脸,李沛霆高声喝问这两个小部族的头人,他准备杀人了。 “杀了!” 随着李沛霆的话音,两名护卫手起刀落,速格和哈索两颗人头便告落地。护卫头目满意的看着两个手下用尸体上的衣服擦干净长刀上的血痕,将刀收入皮鞘之中。 “博穆博果尔,奥尔迪,你们两个一会召集各个头目议事,他二人的部众、猎场便由你们分了!” 两个数百人的小部族,在李沛霆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在奥尔迪和诸多小头人眼中。却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人口、猎场,都可以得到扩张了! 在数百个一心要砍下哥萨克骑兵首级的索伦兵蛮野疯狂的攻击下,那一百多个哥萨克渐渐支撑不住,在丢下了将近一半的弟兄之后,首领不得不下令拨转马头撤退。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有十余个哥萨克跑在了他的前面,向雅库茨克城狂奔而去。 雅库茨克城外,戈洛文见哥萨克们情势不妙,早已领着二百多名火铳手。四五百名士兵在那里列队接应。 二百多名火铳兵紧张的整理着皮硝火铳。小心翼翼的整理着火绳,防止火绳绊倒自己。戈洛文手下的军官们不停咒骂着把他们间隔两米排列开,为了保持火力的连续性,这二百多名火铳手被排列成了八列。 在这八列火铳手两侧。则是乱糟糟的四五百个雅库茨克总督手下的士兵。各种大斧长矛弯刀在手中紧握。在城头上、队列前。各有两门两普特的小炮在阵前准备,十几个炮手紧张的装填好炮弹,准备用炮弹驱散这群野蛮人。 在炮手的周围。几十个弓箭手紧张的张弓搭箭,准备迎击那群败退而来的哥萨克,防止他们冲击大阵。 不过还好,哥萨克们虽然慌乱,却也长着眼睛,见这里列队接应自己,很是识相的从大阵两侧绕了过去,那个哥萨克首领气喘吁吁的跑到总督戈洛文面前诉苦。 戈洛文却顾不上听他讲话,只管看着不远处紧紧追来的数百名索伦骑兵。 “开炮!” 看看最前头的十几匹马冲到了射程之内,炮手们手忙脚乱的点燃了火绳,两普特重的火炮向不远处冲来的索伦兵们砸出了两枚炮弹。 随着两枚炮弹在索伦骑兵队伍中带走了三四条马腿和两条胳膊,站在队列最前面的火铳手开始准备射击了。这些皮硝火铳的射击步骤大约有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等几步,熟练的射手平时不过是一分钟一发,有些蹩脚的火铳手,到了战场上,手忙脚乱的,能两分钟射出一发就算好了。 第一排的火铳手已经将火绳点燃,满脸狞笑着盯着策马奔来的索伦骑手们,火铳轰鸣中,冲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被打翻在地,马上的骑手们摔断了胳膊,手上的兵器也飞的不知道到了哪里去,只有人在地上发出阵阵惨叫声。 “开火!” 第二列的火铳手扑到前面,二十几只火铳向着冲锋势头略显钝挫的索伦兵们打去。 又一排皮硝火铳喷射出了浓厚的烟雾,烟雾中夹杂着阵阵火光,透过烟雾,又是一片惨叫声传来。 连珠似的火铳声一排接一排,当所有的火铳打完一轮射击下来,他们眼前已经被浓密的白烟所阻挡,只能从浓烟后听得到阵阵的呻吟和呼喊声。 不过,按照罗刹人的经验,一般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土著人的战斗意志便已经崩溃了。他们只需要静待硝烟散后察看战果,利用这个时间让火铳变得稍微冷却下来,然后冲上去砍死那些已经乱作一团的埃文克人就是。 当硝烟散去,罗刹人眼前看到了方才一轮射击的战果。 十余步到六十步的范围内,地上倒着几十个翻滚惨叫的索伦兵,一些人当场被打死,但是大多数人是被弹丸击中受伤,或是被受伤的战马从马背上摔下来摔伤,只管抱着骨折的胳膊在那里大声惨叫着。 几十个手里紧握着大斧的罗刹士兵几步冲出阵列,手起斧落,将距离罗刹人最近的受伤索伦兵砍为两段,任凭鲜血和碎肉迸溅的自己一头一脸,只管咧着大嘴哈哈狂笑着,鲜血和杀戮总是能够令他们感到愉快的。 “总督大人!你看!” 站在戈洛文身旁的一名罗刹军官有些胆寒的指着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的方向,示意戈洛文去看。 从硝烟深处,又冲出了更多的索伦士兵,比较起刚才那些,显得愈发的精锐。最为可怕的,在队列当中,几十匹牛马拉着四门大炮,那粗大的炮身,远远超过了戈洛文部下的两普特重的小炮。 在这四门火炮周围,更是有着数百名一望便与索伦兵不同的军队,全数使用火铳,更是人人在厚实的衣袍外面都有明亮的甲胄。看上去似乎同奥斯曼苏丹的近卫军相比也不遑多让。 “这难道便是赛里斯伯爵的军队?”戈洛文心中如同被人用大斧子猛击一下,传说中的那支军队终于来了! 在这数百名“赛里斯伯爵近卫军”的两侧,则是索伦兵的精锐,人人身披甲胄,手中虎枪、大斧、长刀、狼牙棒自不必说,还有百十名士兵手中擎着同罗刹人一样的皮硝火铳。 “你有火炮,我们便没有?”李沛霆冷笑一声,朝着身旁的护卫头目歪嘴示意,“告诉炮手,打一下,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炮兵!”(。。) 第四百二十五章 雅库茨克!(续) 六磅炮的炮弹尚未出膛,那火光和白烟所显示出来的声势已经令索伦兵士气大振,败退的索伦兵远远的绕过李沛霆的中军大阵,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勒住马头站立在了大阵的两侧,他们挥动着手中粗糙简陋的兵器,兴奋的呐喊着。 第一枚炮弹出膛之后,戈洛文和站在他身边的军官瓦西里的心就猛地向下一沉,这个仗不好打了! 从俄国人的熊爪子向东开始扩张开始,他们便是利用自己武器的优势,特别是火器的优势来欺负这一带的达斡尔百姓。 那个被李沛霆在全身涂抹上蜂蜜和白糖的波亚尔科夫更是如此,他在外兴安岭、结雅河一带过冬时,因为他们的粮食已经耗尽,便用手中的皮硝火铳将周围村庄的粮食一抢而空,依靠着这些树皮拌着面粉的食物,还有被他们用大炮和火铳打死的那些从树林里出来不断袭击他们的达斡尔百姓尸体,他们才熬过了饥饿的冬天,熬到天气变暖。 但是如今当别人用更加强悍的火器用在他们头上时,这群习惯用手中的火铳和利斧来对付只有骨质箭头的达斡尔人的罗刹鬼子,尿都快要出来了。 “开炮!” 随同李沛霆一路北上,几乎是抬着这几门六磅炮千里行军的炮手们,兴奋的齐声重复着炮长的命令。 一道道耀眼的火光腾起,震耳欲聋炮响中,四枚铁球向罗刹人呼啸而去。特四门六磅炮,分作两组,一组打击罗刹人的队列,一组则将炮口瞄准了他们身后的雅库茨克城。两门打击队列的六磅炮,使用了弹托,一炮打出十几个大小炮子,一群一群的飞向罗刹人那已经略微有些混乱的队伍之中。 “火铳兵,上前!” 李沛霆的护卫头目贺信。挥动着手中的指挥刀,吆喝着那些扛着火绳枪的索伦兵上前进行实战锻炼,在他们前面,南粤军的上百名火铳手也已经下马列队完成,端起了手中的燧发铳。 “放!” 有如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站在前排的南粤军火铳兵率先开火,立时站立在最前面的几十个罗刹兵身上冒出一团团血雾。一个个摔倒在地。震耳欲聋的火铳声中,那些索伦兵火铳手也歪过头去扣动了扳机,火绳点燃了药池内的引火药,一枚枚细小的弹丸迅速的飞了出去。 一团一团浓厚的硝烟腾起,迅速凝结成厚重的烟雾笼罩在人们眼前,无数的弹丸向不远处的罗刹人怒吼着狞笑咆哮着一路冲过去。无论他们手中拿着什么兵器,是什么身份,都没有丝毫的区别,完全一视同仁。 罗刹人便像秋风吹过荒原时的野草一般被这弹雨击倒下一大片,各人身上无不是血肉模糊,布满密集的血洞。 方才还是威风十足的罗刹人军阵,顿时被大炮的弹丸打出两道血肉通道。顿时,军阵便呈现崩溃局面! 罗刹士兵们狂叫乱喊着,丢下被打倒在地的同袍兄弟潮水般的转身向着雅库茨克城内逃走,特别那些手中拿着乱七八糟武器,跟在罗刹士兵和哥萨克身后的流放犯们,更是个个跑得赛过兔子。也有一部分人被打蒙了,尖叫着不知该往哪里跑,又或找个什么东西遮掩一下。 “总督大人!我们还是退回去守城吧!” 瓦西里焦急的提醒着被眼前这短短的一场精彩的活剧惊呆了的戈洛文。 南粤军对于火器的运用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从南打到北,从酷热的热带到如今的苦寒之地,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南粤军的火铳和炮火,身披重甲的清兵都要在火铳的密集齐射下崩溃,更不要说这些身上只有一件皮袍,只是仗着手中武器欺凌真正手无寸铁的达斡尔人而养成骄横气焰的罗刹人了! 四门六磅炮一字排开,黑乎乎的炮口。被炮手们照着炮长的口令调整好,对准前方一百多步外的雅库茨克城,还有那些正在叫嚣喝骂的罗刹人。 炮手们麻利地装填火药,送入炮弹。瞄准了木墙的那两门六磅炮使用大弹。一声巨响。一颗火热的大铁球便旋转着向雅库茨克的木墙砸去。 四门六磅炮连续射了四波弹丸才停下来,而火铳兵们则是每人打了两发弹丸出去,整个阵地上被浓厚的白烟阻挡住了视野。 众人便略带着些紧张和兴奋,等待着眼前的视线变得再度清晰起来,虽然天气极寒,但是索伦兵们一动也不敢动,唯恐一旦动了,便会被那烟雾后面潜藏的某个凶猛的怪兽一口吞掉。很多人脸上尽管涂了厚厚的油脂,却依旧被冻得发紫,脚上虽然有厚厚的靰鞡,却也难以抵挡着残酷的寒冷。不过还是手持兵器火铳静静的等待着。 所有索伦兵的目光,都看着寒风中静静肃立的一个整齐方阵,那是李沛霆和担任他护卫的一营南粤军近卫旅士兵,他们组成的方阵构成了这数千人的核心。方阵虽然不大,但却像四外发散着强大的气势,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才是主宰一般。 这种酷寒的天气,那阵列却始终保持整齐,无人稍动一下。这种强大者带来的自信和傲气,压制的周围的索伦兵马不由得自惭形秽,只敢在自家队伍当中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白烟渐渐被北风散去,一幕血肉模糊的景象出现在了对阵双方面前。 六磅炮虽然轻便,情况紧急时几个人都可以抬起来强行军。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将火炮对准了罗刹人的队形放平炮口直瞄齐射,那个准确率,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刚才还耀武耀威的罗刹人,被炮弹打得血肉横飞,小炮子还穿过他们的身体,把罗刹人打得残肢鲜血乱飞。 而那些足以抵御数千索伦人进攻的夯土木墙,在炮弹轰击下,一个接一个的大窟窿出现,如同老者的牙齿一般,残缺不全。铁球砸塌树干的时候,倒塌四散的木料碎屑。也给躲避在寨墙后面的罗刹人造成巨大的伤亡,到处乱飞的碎屑中夹着浓密的血雾。 木墙上到处是残破塌方的大片窟窿,透过断裂的树干木板之间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他们的身体内脏残肢断骨,在雅库茨克城内到处倒卧着。 “可以了!上吧!”见到了这样的景象,再看看那已经溃乱的罗刹人。李沛霆便是再谨慎,也知道是时候了。此时不发起攻击,难道还要给罗刹人以喘息之机,让他们重新修补好城墙来迎击自己的进攻? 在中军发出号令后,博穆博果尔和奥尔迪两个大头目,兴奋的吼叫了一声。各自催马领着本部儿郎冲杀出去。 在他们身后,一"bo bo"的索伦马队如大海涨潮般猛扑而来,他们依照各自所属不同部族,从每股数十人到数百人不等,冻得坚硬的大地在上万个马蹄的敲击之下剧烈颤抖,天地中一片马蹄作响。 雅库茨克城位于勒拿河北岸修建而成。依托大江而建,便杜绝了四面受敌的可能性。而李沛霆的中军此时正在正北方向。随着旗帜的挥动,代表着博穆博果尔的狼尾大纛引领着将近一千多兵马直扑雅库茨克城的西面而去。 众人口中不住的喧嚣呐喊着,奇怪的是,他们响彻云霄的喊声却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傲蕾一兰!傲蕾一兰!” 博穆博果尔早已将傲蕾一兰怀上了宁远伯骨血的事情告知所部,并且用来激励部下:“如果我们今日攻克这座雅库茨克,我将城内缴获之物一半送给傲蕾一兰!等到我们攻下这座罗刹鬼子城堡的消息传到了宁远伯府中,想来傲蕾一兰也为宁远伯生下了儿子!到那时双喜临门!” 众人都很清楚,有了子嗣的女人在家族中的地位势必更加稳固。而如果这个女人娘家能够在男主人的事业版图上占有重要地位的话,双方势必会互相呼应支援。于是,博穆博果尔手下这一千多本部人马直扑雅库茨克城西面而去。 很快,雅库茨克城西边出现了一片骑兵的海洋,在几面奴儿干都司的旗帜下满是黑压压的骑兵。他们腾起大片烟尘,那些骑手,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烟尘尚未完全散去。在惊魂未定的哥萨克们眼前便现出了密密层层的索伦骑兵,前后左右不知排了多少。不同的旗号标识着他们所属的不同部族,大多头戴铁盔,身上披着厚厚的各色盔甲。策马在寒风中往来驰突,挥动着手中寒光闪烁的兵器,满是傲然之色,对躲在残破木墙后的哥萨克们不屑一顾。 随着一颗六磅炮弹呼啸而过,原本就打得残缺不全的木墙又是哗啦啦倒塌一大片,躲在木墙垛口后面的罗刹人惊叫尖叫声不止,纷纷打着滚跳下来!往日里他们便是用手中的轻型小炮来轰开达斡尔人的村寨,却丝毫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城寨也会面临着别人的炮火攻击。在这么近的距离,用原木制成的城门寨墙哪挡得住火炮的轰击? “为了傲蕾一兰!冲进去!” 博穆博果尔挥动着手中的狼尾大纛旗,指挥着人马从西面猛扑进去。 而东面,奥尔迪的进展更加迅速,根本就是撵着罗刹人逃跑的脚步冲向了雅库茨克城。 “总督大人!通古斯人冲进来了!后面还有大批的赛里斯伯爵的近卫军,我们守不住这里了!赶快撤退吧!” 瓦西里上校拉过戈洛文的马缰绳,脸色煞白一迭连声的催促戈洛文赶快上马逃走。 在东西两面和北面的三路威压之下,罗刹人早已丧魂落魄,有些人早已掉头往城内跑去,浑然忘却了城内正是索伦兵攻击的主要目标。 戈洛文用鞭杆支起了漂亮的狐狸皮帽子,往四外看了看,“我们不进城了!绕过城去,过河!” 因为这座雅库茨克城建立在勒拿河北岸,有了河流的屏障,南面的防御设施不是那么严密,不少城内的罗刹人急于逃命,也是纷纷向着这个方向涌来。当东面的奥尔迪人马随着败兵冲进城墙豁口时,这里便开始出现逃命的人群,随着西面博穆博果尔人马的冲击,这里更拥挤着大群的逃难人群。逃跑的人群挤得如罐头里的沙丁鱼。无数的人被自相践踏,更有大批逃命的老弱妇孺被急于逃命的罗刹人踩到倒在地,随后无数的大脚踩踏上去,将他们活活踩成肉泥。 戈洛文等人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管领着数百名残兵败将策马向南逃去,沿途不断的有索伦人向这支小股罗刹人部队发起侧击,好在这些人只是想打落水狗。主要的目标还是冲进城内。几番搏战后,戈洛文众人终于逃到勒拿河河边。数十里宽的河面上视线所及己经密密麻麻布满了罗刹人逃跑的人群,身上大包小裹的。牵了一匹马不够,有人还牵了三、四匹马。慌乱之下,加上冰面溜滑逃得慌乱不曾将马蹄用草包裹起来,从河岸到逃命的人群之中。己经倒卧了不少摔断了腿的马匹和罗刹人。 戈洛文自然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管和瓦西里领着这数百残军纵马冲入河中,奔向河南岸去,沿途不停的将那些有武装、有马匹的罗刹人汉子强行裹挟到行军队伍之中,把那些老弱妇孺丢在冰面上。 看看逃过河中心,将人马收拢在河中的一座沙洲上,命人砍伐了些树木点起火来。戈洛文这才惊魂未定的回头向北望去,看着那座几个小时前还归自己发号施令的雅库茨克城。 城内,此时已经是乱作了一团。 看到博穆博果尔和奥尔迪的旗号出现在了城头上,李沛霆不由得心中大喜,这座罗刹人在奴儿干都司地盘上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一个堡垒就这样被自己给拔了下来! 得意忘形之下,李沛霆下了一个令他懊悔万分的命令。 “大人!我们也冲进去吧!” “大人!儿郎们快要压制不住了!” “大人!让我们有个立功的机会吧!” 在众多新近归附的头人不断哀求之下,李沛霆有些得意的向前挥动了一下马鞭,那鞭梢在空气中发出一声炸响。 “全军压上!” 十几个索伦苦力兴奋的将用松木制成的碗口粗的木杠子将六磅炮抬起。搭在肩膀上口中嗬嗬叫喊着号子往不远处的城池跑去,身旁却是数十个不同部族的索伦人策马狂奔过去,直直的冲进城中。 城内,奥尔迪和博穆博果尔已经有点看花了眼。 众多木头搭建而成的房屋鳞次栉比的在城内排列着,充当着官衙、兵营、仓库、监狱、教堂的职能,偶尔还有些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的罗刹人。 几间被炮弹击中的房屋内,被倒塌的木头砸得满头满脸是血的一群索伦人兴奋的在城内大喊大叫。看着被逃走的罗刹人点着的几处房屋。他们朝着冲进了的索伦兵不停的手舞足蹈叫喊不停。 不曾等到索伦兵动手,那些从倒塌房屋内窜出的索伦男女,咬牙切齿地朝着那些罗刹人扑上去对他们拳打脚踢,拿起石头或是木棍对他们头上乱敲。这些罗刹人被木棍石头拳头牙齿打得血流满面。却丝毫不敢还手,许多人一声不吭被活活打死在地。 奥尔迪命人上前喝止住了一群索伦男女对几个罗刹人的痛打,打算询问一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情形,却不料,他手下的兵士被这群索伦男女拉到了几间封闭牢固的房屋和地窖前,示意那几个索伦兵打开。 一个手上端着皮硝火铳的索伦兵半是疑惑半是炫耀的朝着那房子门上的大锁开了一铳,厚实沉重的木门顿时被一股大力从里面推开,差点将这些站在门外的人们推倒在地。 从这几间房舍内,涌出了数百名被监禁在此的索伦各部男女。在他们的引领之下,博穆博果尔、奥尔迪的部下们,从监狱、地窖里又解救出了近千名各部男女。 阿查尼人,或被人们称为戈尔德人(那乃人)的茅屋出现在河两岸。戈尔德人住在一些较大村庄里,每个村庄有100多座茅屋或帐篷。这个民族与达斡尔人和居奇尔人相比处于更低的文化发展阶段。戈尔德人不会耕种土地,他们的畜牧业发展十分缓慢,外出行走时乘的是狗拉的雪橇。他们主要从事捕鱼业,因此他们主要的食品是鱼类。 尼夫赫人。吉利亚克人全是渔民和猎人,比戈尔德人处于更落后的文化发展阶段。中国人的文化影响遍及这个民族中。这个民族的人行走依靠的是狗,哥萨克人在他们家里看到一群一群的狗,每群至少有几百只,甚至几千只。 这几个部族的人大多是被罗刹人作为俘虏和缴纳税赋的人质抓到雅库茨克城中来的。骤然见到同族同宗的亲人,一时之间顿时城内大为混乱。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有组织无纪律的后果 一时间呼朋唤友的,寻妻觅子的,拉住一个索伦兵好奇的看着他身上手中的武器盔甲打问属于哪个部族的,整个雅库茨克城内乱作一团。 而奥尔迪和博穆博果尔等人却顾不上与这些人攀谈,他们的目光被雅库茨克城内那大小仓廪库房之中堆积的各类物资所吸引。 二人在各自手下战士的护卫下草草的在城内转了一圈,进入城内时,个个都是惊呆,里面堆积了如山的皮毛粮食,此处便是罗刹人掠夺财富的堆积点,因为严冬的缘故,大量的财物只能在此存放,等到开春后道路通行才能运往欧洲牟取暴利。。 很多巨大的房舍内,满满摆放的都是罗刹人从左近各处部族之中强征来的各类特产,掠来的皮毛,鱼类,黑貂皮和狐狸皮、坛子里装着罗刹人酷爱的大马哈鱼的鱼籽,很明显,这里堆积着罗刹人横征暴敛左近这数千里勒拿河流域,对在这附近一带的达斡尔人村庄疯狂洗劫的结果。 博穆博果尔和奥尔迪身旁各自跟着几个护卫,随同他们在一间间仓库内到处察看,里面除了罗刹人收了来的充作贡品和税款的皮毛之外,更多的是用来充当过冬食物的鱼类,冻得硬梆梆的大鱼被一条条的悬挂在房梁上。 而另外几间库房里,众人进去后都是不由自主的惊呆了。宽大通风的库房内,满满摆放的都是麻袋和桦树皮筐。随便挑开一个麻袋一看,里面流下的都是金黄色的燕麦和豆类,不由得众人喜笑颜开。呼喝怪叫。 更有锁闭坚实的十几口木箱,在二人的示意下,几个战士上前,刀斧齐下,将木箱箱盖劈砍开,打开一看,立时众人耀花了眼。里面赫然都是罗刹人的刀剑和大斧的斧头。 这几间库房堆放的粮食、肉食、刀剑对于索伦各部而言,其价值要远远超过那些皮毛和鱼籽、东珠等物。 仓库里的奥尔迪和博穆博果尔二人固然是欢喜不禁,仓库外面,那十几个刚刚归附部族的索伦人却早已在城内大抢特抢起来。 城里的一切东西,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十分难得而且迫切需要。从铁锅到食盐,从遗弃在地上的兵器到死尸身上的衣服,还有马厩里的战马。都令这些尚未完全开化的家伙食指大动。 不知道是他们当中有人先对那琳琅满目的战利品动了手,还是那些刚刚得脱牢狱之灾的索伦各部男女急于找些衣服、食物来御寒果腹,但是,这种群情汹汹的情形之下,只要有人带头做了第一个动作,那么就是点燃火药桶的那颗火星。 刹那间。先是那些被解救的索伦男女和十几个刚刚归附部族的士兵,跟着,博穆博果尔和奥尔迪的部下们也加入了疯狂抢夺战利品的行列之中。 听着隐约从城堡内传来的呼喝叫骂声,还有那几处燃烧的火头,躲在勒拿河沙洲上的戈洛文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城堡中,至少有二成以上的财物是属于他的,或者是说是他贪污来的。 “该死的通古斯人!你们就抢吧!我早晚有一天要把你们统统吊死!” 知道自己的处境安全了。戈洛文不由得恨恨的挥起马刀将一棵小树砍倒,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总督大人,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在这里躲着了,我们应该趁着野蛮人哄抢战利品打得热闹的机会杀回去,把他们打败!夺回属于我们的财物和粮食!” 说话的家伙身上穿着囚服,看起来这位属于在这群罗刹人渣之中的人渣。想来是从雅库茨克城中监狱里趁乱脱逃出来的。戈洛文眯缝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令他十分厌恶的家伙。 “哈巴罗夫!你这个肮脏的臭猪!你是怎么从监狱里跑出来的?” 瓦西里上校大声喝骂着这个趁乱越狱的家伙。 哈巴罗夫,属于这个时代里俄国冒险家的典型。 为了东方的财富。让这个出身阿尔汉格尔斯克州农村的贫苦的农民,比农奴强点有限的家伙在东方频繁的加入一个个探险队,属于社会底层人物中不甘寂寞的那批人。 当东方勒拿河流域皮毛财富的传说灌到了他的耳朵里时,这个不甘寂寞一心要追逐财富的家伙于1632年从沙皇政府那里弄到一张许可证,便招募些人出发了,开始了对勒拿河流域的探险。 不可否认,勒拿河是这个家伙的福地。几年间。他不但成为了向勒拿河周围各个城堡供应食盐的盐贩子,还开辟了农场种地,在基廉加河口有了自己的庄园。 在西伯利亚,粮食是十分珍贵的。其价值要远远大于皮毛和黄金。这个哈巴罗夫堪称是玩开心农场的高手,硬是在挖地三尺便是永久冻土的雅库茨克地区种庄稼成功,他的农场成了当时雅库茨克地区最大的粮食供应商。哈巴罗夫也成为当地有名的财主、暴发户。 但是,这个家伙虽然种地和做生意都是一把好手,但是在人情世故上却有点弱智,他就不知道地方军政长官对他的盐场和农场十分眼红,而他这个种地的农民明显不懂得该如何搞公关,如何在适当的时候向各级军政当局送上与他们身份相匹配的礼物。 这样一来,作为贵族、沙皇陛下的亲信,雅库茨克军政长官的彼得?戈洛文,自然怎么看这个浑身汗臭的农民暴发户怎么觉得别扭。这位经常把完不成纳贡赋税的人活生生挂在猪肉钩子上的戈洛文总督可不像在某位作家笔下他儿子那么好糊弄,直接毫不客气地没收了哈巴罗夫全部的盐场和土地。还以盗窃公物和偷税漏税的罪名把他投入监狱,顺便说一句,奥尔迪和博穆博果尔等人缴获的粮食里,差不多有一半是属于他的劳动果实。 对于这个家伙,瓦西里上校和戈洛文总督都巴不得他早点死在索伦人或者是赛里斯伯爵的刀下,却没有想到,祸害一千年的道理,不光是在中国有。 “你这个该死的!想说什么!?” “总督大人,您身上带着够吃几天的食物?”丝毫不理会瓦西里上校的喝骂。哈巴罗夫只管向戈洛文建言。“在这里的这些沙皇陛下的臣民,又有多少食物可以让我们渡过这残酷的冬天?” 戈洛文别的不想,活下去是第一位的。 “你想怎么办?” “很简单,大人,趁着通古斯人混乱之机,组织人马反击,夺回我们的粮食和财富。还有雅库茨克!” “轰!” 城头上一声炮响,立刻吓得有数十个刚刚从罗刹人监牢中逃脱出来的索伦人丢下了手里的物品跪倒在地上。一枚六磅炮的炮弹从城头上飞了下来,直奔人群最密的一团,那里,上百个索伦人正在拥挤在一次哄抢着从仓库里搬运出来的粮食。金灿灿的燕麦和豆类洒了一地。 炮弹砸穿了人群,溅起了无数带着冰碴夹着血花的泥土。直接跳跃奔进人群之中后,将不远一个新近归附部族士兵的胸膛打穿,将他的身体破开一个巨大的血洞。余者十几个小弹四下横飞,在冻得坚硬如钢铁的地面上到处乱跳,不断有人被这些跳跃的小恶魔带中,血肉模糊,断手断腿。甚至有一个倒霉的家伙。直接被一颗斜扫的炮弹带走了半个头颅,无头的尸身喷出一道道血雾,轰然倒在地上。 “砰砰!砰砰!” 城头上一连串的火铳对着城内哄抢战利品,拿着罗刹人的刀剑四下里狂砍乱舞,握着酒瓶子喝得醉醺醺的家伙们齐齐的射出了弹丸。 一刹那间有数十个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同自己一道大抢特抢,一起喝着从罗刹人的地窖里翻出来的劣酒,转眼便身体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倒在血泊之中,这如同冰水从头淋下来一样。让这群正处于癫狂状态的家伙清醒了过来。 城头上,李沛霆气得脸色铁青,满脸都是杀气,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不断的抽搐着。 狠命的用皮鞭抽打了几个同样抢得满头大汗,兀自意犹未尽的在几间库房里不停的搜检着罗刹人留下来的食盐和劣酒的本部士兵,博穆博果尔知道这回怕是惹恼了眼前这位李大人了。 事前讲好的,多少次攻打罗刹人城堡时都执行的很不错的规矩。如何今天变得如此苍白无力了?如何便毫无约束能力了? 他正待上前向李沛霆请罪,猛然间一个吉利亚克人惊恐的大叫起来,他指着城外的勒拿河方向,“罗刹人!罗刹人!” 城外。数百个罗刹人脸如青灰,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绝望,挥动着巨大的斧头只管一路狂奔而来,冲在最前面的,已经开始挥动着大斧劈砍着城墙。 多年来罗刹人在这些人心中形成的恐怖印象,令他们感到无比的恐惧。这些罗刹人如今除了手上的武器以外,更是一无所有。此番冲锋,便是拼死一搏,赢了,便夺回可以过冬的粮食和房屋,输了,也不过就是一死罢了。 哈巴洛夫在人群之中不停的鼓动着那些已经知道自己只有这一线生机的家伙:“弟兄们!我们的粮食、衣物都在城内,没有了这些,我们便会冻死饿死在这荒原上!不想死的,便跟我冲!” “冲啊!弟兄们!” 求生欲望使得这些哥萨克、流放犯、沙俄的士兵们,第一次真正的做到了并肩作战,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士兵监督哥萨克,让流放犯冲在最前面。 浑然不顾城头上李沛霆的护卫一排排向下开火,根本不管密集的弹丸将自己身边的同伴一个个打翻在地。 几个悍不畏死的流放犯和哥萨克,挥动手中的大斧,将仅可以侧身而过的木墙缝隙劈砍开来,让那豁口可以通过一个人。 看到一个个身形如熊,脸色青灰,当真如同修罗恶鬼一般的罗刹人挥动手中板斧冲进城中,未曾接战,那些怀里、身上满是抢掠来的各色战利品的各部俘虏男女,便先在气势上怯了三分。 逃! 这些人看看身上的背负的、怀里抱着的粮食、衣物、食盐、酒类,手中的刀剑和马匹,满意的点点头,立刻翻身上马。便从人群之中冲开一条路,策马狂奔而去。 一个带走十个,十个卷走一百个。 转眼之间,将近两千名被羁押在雅库茨克城中的各部男女便逃得干干净净,他们自己逃走了不说,也将那些刚刚归附不久的部族士兵带的毫无斗志,簇拥着各自的头人转身便跑。 一场大捷转眼变成了大溃败。 几天以后。在那座距离雅库茨克城二百余里,同样在勒拿河流域新近筑成的城堡内,达斡尔头人拉夫凯气势汹汹的挥动着手中的长鞭,抽打着跪在城内空地上的那些罪魁祸首。鞭梢所到之处,皮肉和血花乱飞。城寨的大厅之内,李沛霆满面寒霜。只管拨弄着手炉中的木炭,博穆博果尔、奥尔迪等人一个个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只听得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毕剥之声。 如果不是李沛霆一路持重,每行走数日便要择地筑成营寨,派遣人员留守,那么,今天这些人便会被这荒原上呼啸的寒风。饥饿的狼群所吞噬。 这座城堡,和附近的五座城都归拉夫凯临时管辖,这个部族在黑龙江、漠河一带的达斡尔头人,本来兴冲冲的追上行军大队,是打算将自己和商号的先生们在附近发现了金银矿苗的好消息禀告给李大人,不想迎面却撞上了那些索伦各部的逃兵。 看到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溃败之人,拉夫凯心知不妙,只得就地临时收拢他们。好生安抚,等待着后面大队人马的到来。 一直等到李沛霆率领自己的近卫撤回,大家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拉夫凯,这里距离你的城寨还有多远?”李沛霆的语气比起荒原上的寒风来还有冷些,听得众人不由得寒澈骨髓。 “不到一日路程。” 大队人马便草草收拢了队伍,李沛霆下令,将率先逃跑的那两千余名男女手中武器夺下。身上的财物充公,由博穆博果尔、奥尔迪二人监押,如果有人胆敢反抗,就地处决。而那十几个部族。则是同样缴械!人们来时那士气高昂的劲头荡然无存,一路顶风冒雪逶迤往拉夫凯城而来。 “这场仗,先胜后败,几千人无功而返,你们说说该如何处置吧?” 拨弄了一会手炉,将炭火弄得红红的,李沛霆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几个头人,能够在这间大厅里议事的头人少了十几个,那些人被沛霆的护卫绑在了门外的廊柱上。 如果不是沛霆的护卫营顽强阻击,挡住了罗刹人疯狂的反击,只怕这数千人都要成为罗刹人的战俘。但是,也为此付出了重伤数十人,阵亡十几个人,几乎打阻击的一哨官兵人人带伤的代价,为了将布置在城头上的两门六磅炮抢下来,十几个索伦辅兵与二十多个罗刹人血肉相搏,才将这攻防利器抢了回来。 其实,以博穆博果尔等人看来,这场仗也未必就算得上是败了,虽然说雅库茨克城得而复失,但是城内的财货粮食却被带出了大半,更重要的是,从城内获得了将近两千人的青壮男女,这可是最可宝贵的财富,有了这些人,就可以进一步统一这附近的索伦各部。 可是当黑龙江流域的一个小头人桂古达尔说出了这番言语之后,李沛霆却是勃然大怒。 “原本我打算将罗刹人彻底赶出勒拿河,让他们从此不敢正眼东望!你们便可以安心在这一带捕鱼狩猎采金挖参。不想,外面那些家伙,怯敌畏战,只管抢夺财物,虽然得了些财货粮食,然而雅库茨克城却依然是罗刹人向东侵扰尔等的据点!” 发了一通火,李沛霆示意贺信过去将两位大头人博穆博果尔和奥尔迪二人搀扶起来,安排他们坐下。有鱼皮部众人献上的从勒拿河中冬捕来的鲜鱼,沛霆命人做了一大锅,连同几个烙得香气扑鼻的面饼和两壶热酒送到二位大头目面前。 “本官原本打算将那两千男女各自发还其家,但是现在看来此辈必须好生编制训练后才可敷用。所以本官打算将这些人编成二十个小旗,归属你们二人。外面那十几个部族头目所部,同样打乱编成十个小旗。” 奥尔迪倒也罢了,这几年他通过代理索伦部与隆盛行的贸易吞并了不少人,对于财富的兴趣要远远大于人口的兴趣。但是博穆博果尔却是有些野心之人。李沛霆这无异于将数千人交给博果儿,如何不令他欣喜? “尽这一冬天将人马编成,开春之后。老弱便在雅克萨、黑龙江、阿尔丹等处渔猎耕种,所需的种子工具我会想办法筹集给你们。青壮人手南下去寻那些建奴的晦气。” “这一次我们虽然没有拿下雅库茨克,却也让罗刹人元气大伤,想来几年内他们不敢向东侵袭,你们二人便要通力合作,给伯爷练出数千精锐来。” 两颗早已准备好的铜印和告身文书递到了博穆博果尔和奥尔迪面前,从这一刻起。他们二人便成为了宁远伯麾下的卫指挥使。 通过对建奴各部进行猎头活动来练兵,既可以锻炼队伍,也可以获得人口、财物,还可以将斩获的人头用来同李沛霆交换各类急需之物,二位新任指挥使当下便打定了主意,只待天气稍微暖和些。立刻便挥师南下。 而相距数百里之外的雅库茨克城中,作为雅库茨克总督区的总督,戈洛文也是欲哭无泪。城堡虽然经过血战,侥幸夺回,但是城中人口却是损失在七成上下,全部妇女被掳走,青壮年男子损失数百人。其余的也是人人几乎都有伤在身。 最要命的,城中储存的越冬物资,粮食、食盐、干菜、肉食、鱼类,所剩无几。如果紧张些,也只够眼下这些人勉强吃到明年开春。 更加令人气愤的是,作为一个有着执照的强盗,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财物,黑貂皮、狐狸皮、鱼籽、东珠、生金。各种值钱的东西,却被另外一个强盗抢走,这如何不令他火冒三丈? 不过好在他的几处极为隐秘的小仓库还在,里面储存的上千张毛皮和近百斤生金完好无损,这才让他稍微感到了上帝的存在。 检点损失后,他惊喜的发现,这些赛里斯伯爵的军队首要目标竟然是粮食肉类等物。对于那些很是值钱的皮毛等物,倒是兴趣不大,损失只有一半以上。 “奉上帝恩赐,全俄罗斯的皇帝;莫斯科、弗拉基米尔、诺夫哥罗德的沙皇和独裁者;阿斯特拉罕沙皇、普斯科夫领主;斯摩棱斯克大公。您忠实的奴仆,雅库茨克军政官彼得,戈洛文谨向您报告。” “雅库茨克城堡于近日遭到了赛里斯明帝国伯爵属下军队一万精锐近卫军和十万埃文克人的攻击。” “一万全火枪装备的赛里斯伯爵近卫军、四十门以上超过二十俄磅的攻城大炮、携带着一百多门野战炮,驱赶十万埃文克、通古斯野人对我雅库茨克城堡进行了疯狂的进攻!” “在密集的弹雨掩护下,这些野蛮人不停的向我发起进攻。期间更数次突入我雅库茨克城堡内部,并放火焚烧房屋、教堂、炮台、仓库,蒙上帝福音,沙皇陛下福泽,我忠勇的俄国武装力量对这些野蛮人采取了坚决的打击。” “几番血战肉搏之后,野蛮人的尸体和鲜血将勒拿河的坚冰融化,沉入江水之中。我军将士百姓,口中虔诚祷告,并赞颂着沙皇陛下的美德,顿时力量倍增,终于将赛里斯伯爵的军队驱逐出数百里。” “我军虽然在沙皇伟大品德和上帝神圣光辉的照耀下获得了这次辉煌的胜利,但是损失也是十分惨重。城堡内几年间为沙皇陛下征收的各项实物税大多被战火焚毁,粮食所剩无几。城内青壮士兵和哥萨克有战斗力者不到百人,武器、火炮、弹药消耗殆尽。恳请沙皇陛下迅速派出部队运输上述物资到雅库茨克。” 写完这份报告,戈洛文将胳膊上吊着绷带的瓦西里上校喊了进来,命令他带上二十个人运送一批军需品往莫斯科去,同时将这份报告交给沙皇陛下。 第四百二十七章 破军星,越柙! 纬度向南平移,时间倒退回九月。 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将近半个月,房县、竹山、竹溪等处山中天气骤降。路上本来就十分稀少的行人更加稀疏。 山间的松柏被带着几丝寒意的秋雨洗刷的越发青翠,山湾之中隐约的数丛翠竹柔韧的身躯在瑟瑟秋风之中不住的颤抖着。 由于杨嗣昌的督师,明军在对农民军的战事上渐渐取得了一些起色,就在十三年夏秋之间,将张献忠和罗汝才为首的几营人马逼到川东,四面围堵。以罗汝才为首的房均九营大部分营头迫于压力纷纷投降, 张献忠为摆脱明军压力,拉着罗汝才奔往四川腹地。而为了消灭这两个目前最为强悍的流寇头目,杨嗣昌不得不从湖北入川到重庆督师追剿。 从表面上看,献、曹二人在四川各地到处流窜,已经是穷途末路。只需要追剿的各镇各部稍加一把力,这两股流窜大明江淮河汉之间多年的流寇便会被消灭。但是,这种乐观也只能存在在给崇祯的奏本上,至于说督师大员们之间私下往来的信函之中,却没有这么乐观。 一面要对付弥漫于各地的流贼、土寇,一面崇祯还不断的督促着洪承畴指挥十几万大军向松山、杏山和塔山一带进兵,谋解锦州之围,督促李守汉将十三年和十四年应拨付内库的粮米等物转运往宁远、锦州前线。 而眼下,四川战事扑朔迷离。前途变化莫测,而山东、苏北、皖北、直隶南部、四川北部和河南、陕西各地,到处有饥民蜂起。如果不是南粤军将大批粮米海运北上,只怕在山东、苏北等处的饥民早已将漕运抢劫的一干二净,京城之中的文武官员、京营将士就要饿饭了。 夏秋之间,不但黄河中下游和淮河流域各省的旱灾和蝗灾特别惨重,而且朝廷所依赖的江南也发生了旱灾和蝗灾,苏州府等地粮价飞涨,城市中发生了多起抢粮风潮。 在皇帝的一道道严旨之下,杨嗣昌恨不能一口便将在四川各处飘忽不定的张献忠、罗汝才吃掉。但是却又无能为力。各镇军马都深谙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留着张献忠。他们便有军饷官位,没有了张献忠,他们烧杀掳掠各地百姓的勾当,只怕皇帝会立刻将他们派遣锦衣旗校逮捕入京杀头。 而在贺人龙、猛如虎等人的部队之中。更是私下里悄悄流传着张献忠的大将马元利、白文选等人悄悄的通过左良玉手下大将。同样是陕西流贼出身的小秦王与左良玉暗通曲款。奉上了二万银元。黄金五百两,另有珍珠、玛瑙、古玩、玉器等宝物数十件的消息。 一封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的书信,更是在几位总镇大人之间悄然流传:“西营义军主帅张献忠再拜于昆山将军麾下:玛瑙山将军得胜。已足以雪罗猴山之耻,塞疑忌将军者之口。不惟暂消杨阁部夺印之心,且可邀朝廷之厚赏。将军目前可谓踌躇满志矣。然有献忠在,将军方可拥兵自重,长保富贵;献忠今日亡,则将军明日随之。纵将军十载汗马功高,亦难免逮入京师,斩首西市,为一贯骄玩跋扈、纵兵殃民者戒。故献忠与将军,貌为敌国,实为唇齿。唇亡齿寒,此理至明,敬望将军三思,勿逼献忠太甚。且胜败兵家之常,侥幸岂可再得?倘将军再战失利,能保富贵与首领乎?不尽之意,统由马元利代为面陈。谨备菲仪数事,伏乞哂呐。倚马北望,不胜惶恐待命之至!张献忠顿首。” 剿贼战事主力部队的平贼将军左良玉部都是如此,那贺人龙和猛如虎等人便更加乐得清闲无事。 战事便在这十分诡异的气氛之中时断时续,时紧时松的进行着,杨嗣昌只盼着吴标的模范旅能够早日将那五千川籍新兵练成,这样弹压各军镇便有了一张王牌。 就在大明朝野上下都在注视着四川战事,崇祯的周皇后、田妃、袁贵妃等后妃们也纷纷在宫中烧香拜佛,祈祷四川能够早日有好消息传来之际,一个早已在众人视线里消失许久的人物,悄然出现在了房县、巫山等处。 深夜,上弦月已经落去,山影昏黑,树色如墨。距离竹溪县城近百里远的万山丛中,一座山寨雄踞在小山头上,三面是悬崖峭壁,只一面有曲折的小径通往山下,山下路口一座大庙早已毁于战火。如今驻扎着一队农民军控制着这交通要道。 在多年前,这座大庙的前边原有一条山街,几十户居民,三四家饭铺,是南来北往客商行人的打尖歇脚地方,并且隔日逢集,买卖油盐杂货。因为连年战乱,如今这山街完全成了废墟,瓦砾成堆,荒草满地。大庙的房屋有的被烧毁了,有的倒塌了,剩下很少。三四百陕西口音的农民军有的住在破烂的大雄宝殿中,有的住在山门下边,有的住在帐篷中。一面破旧的闯字大旗隐约的在夜风中飘荡,迅速的被头目低声喝骂士兵,将这面暴露了行藏的旗号小心卷起。 此刻,十几个帐篷已经拆掉,打成捆子,准备驮走。将士们一堆一堆地聚集在背风的地方烤火。战马正在啃着半枯的荒草,有的在吃着豆料。鞍韂放在马的旁边,随时可以上鞍。火头军分在几处做饭。地灶中的木柴在熊熊燃烧,大锅上冒着烟雾。 山头的寨里,李自成的老营便悄然潜伏在这儿。寨子里只有七八户人家,都是破烂的茅庵草舍。他的部队只能住在山下的庙里和帐篷内,一千多人的队伍,把附近两个小村子挤得满满的。 因为周围没有官军的消息,最远的大股武装也都在一百里以上。长途行军到处的李自成部队,也不打算在此地长久驻扎,只想在此短暂的休整一番。 李自成便住在寨中关帝庙的神龛旁边,地上摊着干草算作卧铺,好歹找到了一张矮方桌和几个凳子、草墩子,凌乱摆在了关老爷的神像前。 此时的他,同兰草川突围时相比更多了几分沉稳,跪坐在神像前的草垫上,凝神思索。最近这段时间,各处的消息传来。都对他和他的同伴们十分不利。 先是听说张献忠在玛瑙山大败。几乎被俘;又听说杨嗣昌限期三个月剿灭献忠,已经调集了几省的十几万大军云集在川、陕、鄂交界地区,重新对张献忠布置好严密包围。 他的部队便如同一条身形小巧的小鱼,不留神游进了这张原本是为张献忠和曹操这样的大鲨鱼准备的大网之中。虽然迂回穿插。尽量的避免与附近的官军、乡勇发生接触。以免引火烧身。但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一支两千多人的队伍在这大山从中绕来绕去,怎么会没有一点风声走漏? 几次小的接战和遭遇战后,李自成的部队损失了几十人。最要命的是,上百石的粮食丢失了。管理着全军辎重的中军吴汝义,乱军中也不知道走散到那里去了。 半个月的道路泥泞难行,忍饥挨饿下来,军心不稳。已经陆续有几十个人开了小差。这些人的离去,令李自成十分心疼,这可都是他的老八队老底子,便是最严酷的战事时也不曾走散了的。如今却因为饥饿而走。 连续半月的雨水,令马蹄都被雨水沤烂了,这令向来以走制敌的农民军如何提升的起速度? “难道说,我不曾死于潼关南原,不曾死于商洛山,却要活活被困死在这巴东山中?”也许是受天气的强烈心理暗示,李自成原本十分强大的心理,也变得脆弱起来。 觑见四下里无人,他便要解下腰间的绊甲丝绦,准备在这大同乡关老爷的庙宇里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好留个全尸。 双手刚刚触到那丝绦,冰冷的双手刺激的他不由得一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笑话!多少次从尸山血海都过来了,这点雨算得来什么?!” 他站起身来,重新将绊甲丝绦整理好,却发现身后养子之一的李双喜便站在身后。 “双喜,你在这里做啥?” “爹,补之大哥和总哨刘爷从外面回来了。前来送信的兄弟说,他们找到了中军吴汝义的队伍。” 李自成心中不由得一阵大乐,这要是刚才心路一窄寻了短见,这不就听不到辎重找了回来的好消息? 一个粗豪的声音暴雷也似的在寨门处响起:“闯王!我们回来了!吴小子我们也找到了!” 说话之人年近四十岁,身材非常魁梧,面门有棱有角,满是风霜之意。面貌粗豪,如钢针似戟张的短须。他头戴铁盔,身着沉重的铁甲,腰间别着两把长刀,外罩满是血痕的披风大氅。 正是李自成手下的第一大将刘宗敏,蓝田铁匠出身,最为骁勇果敢。 他的身后,正是外号“一只虎”的李过,李自成岁数相仿的侄子。 见两个得力干将归来,李自成的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急忙招呼二人落座,烤火,吩咐双喜到伙房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闯王,饭不着急吃。听俺老刘把事情向您禀明之后再吃也不迟。怕是那个时候闯王便无心吃饭了!” 李自成听了刘宗敏这样说话,顿时心中生起一丝警惕,难道又有什么坏消息? “小吴他们那日和咱们失散后,掩护着辎重队且战且走,不过好在当日那股官军对咱们的底细也不清楚,也不敢追击太狠,抢了几匹骡马便走了。” 吴汝义领着二百余人护卫着一百多匹骡马慌不择路,只管捡那荒僻处行走,七拐八绕的,便钻进了深山之中。好歹寻了一处小村落安顿下来,正想派人出山去打听自家军队的情形,不想被这场雨同样困住了。 “不过,小吴这个小伙子确实是对咱闯营忠心耿耿,见天气稍微好些便出来。遇到雨再找个地方停住,一路打听一路寻找。不过,也是因为这场事,另有一番机缘!” 李过兴奋的对李自成说得手舞足蹈口沫飞溅,看他们那兴奋的绯红的脸庞,不由得也感染了站在一旁心情一直有些低落的李双喜。 “补之大哥,到底有什么好事,瞧把您高兴的样子!” 在吴汝义等人躲藏的那个山村黄家院子里,竟然还有另外一支队伍同样是因为秋雨连绵被困在了这深山荒村之中。 李自成等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半月未见的中军吴汝义。 他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甲胄,猛看上去有点像棉甲。上面满都是大大小小的铜泡钉。而且行动起来方便自如,全然没有甲叶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啦声响。但是从那甲胄的厚实程度来看,却又不想普通的棉甲,想来是在棉板里夹着一层甲叶。充当防护层。制作棉甲时。就是将棉花浸湿。然后反复拍打,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缀成厚实的棉布后。在两层棉布之间安上铁片,内外用铜钉固定,棉甲就制成了。 这样的甲胄,对火器的防御效果非常好,冬季还可以防寒。 但是,仔细看上去,吴汝义的这件满是粗大铜钉的半身甲胄,却是一件厚实的皮甲。 “小吴,你那件铁甲呢?难不成是当到当铺里去了?” 李过知道今天叔父的心情极好,便同吴汝义开起来玩笑。 “补之大哥,这可不比我那件穿了快七八年的铁甲差!而且还暖和!”带着几分炫耀,吴汝义脱下了身上的甲胄递到了李自成面前。 “据那些商人说,这是南海极为酷热潮湿之地出产的蛟龙,土人趁月圆之夜蛟龙从水中到陆地上交配产卵之际,在蛟龙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多层渔网,缠绕住蛟龙的利爪,使它动弹不得,而后以长矛、火铳等物轰击击刺蛟龙的腹部。待其毙命后用锯子锯开它的皮,裁制后用长约寸许的铜钉在关键处连接镶嵌,方才制成此甲!” 对于甲胄,在场的人们不说是专家也都是识货的,这件皮甲,虽然是用整张的皮革加工而成,同通常把几层皮革重叠起来使用缝制的皮甲显得很是不同,只是在一些关节处、连接处用皮条连接而成,为的是活动起来不受限制。虽然用多重皮革缝制会加大皮革的厚度和韧度,但是从这套甲胄的情形来看,这厚度似乎不亚于多层牛皮缝制的。 李自成双手接过这套甲胄,用手掂了掂分量,比起棉甲来要重一些,但是比起官军的铁甲又强得多。从甲胄的表面来看,又不是官军那种用毛铁草草打制而成,只是外表好看,一箭过去就是两个眼的豆腐渣盔甲能够比拟。 对于这种上下一心,只管贪污工料的样子货,戚继光当年就曾愤怒的批驳道:“今我之盔甲,外面新表可观,内里铁叶,一片数个眼。锈烂惟存铁形,还是好的,其空落如筛子一般,敌射可透,刀砍可破” 所以,京城之中流传的十可笑民谣就这样调侃:“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神乐观祈禳,武库司刀枪,营缮司作场,养济院衣粮,教坊司婆娘,都察院宪纲,国子监学堂,翰林院文章。”说的就是这些徒有其表,名不副实的东西。 一箭过去,悬挂在树上的蛟龙皮甲在半空之中微微摆动了两下,箭头在皮甲斜斜的插着,只是箭杆和箭羽还在不停的颤抖,试图钻进皮甲之中。 “闯王,这是与我同村而居的那个商队赠给我的。”面对着李自成、刘宗敏、袁宗第、高一功、郝摇旗等人的质询,吴汝义坦然相告。“他们携带的货色里,除了这皮甲,还有不少各类甲杖器物,更多的是盐和布匹肉食。” 已经数日不知肉味的人们闻听此言,不由得一阵吞咽口水。 “吴小子,你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咱们就不着急回来了!直接返回身去,咱们黑了他们,这些甲杖刀枪都是咱们的不说,那些盐布肉食,正好可以给兄弟们使用!”李过的虎劲又上来了,一副跃跃欲试,准备立刻出发去将那商队打劫的冲动。 “李爷,您以为我们没有打过这个主意?”吴汝义苦笑一声,“我们一头撞进这个村子,发现村子里到处都是骡马驮子时,兄弟们就想动手。但是转头发现对方足足有四五百人,且都是手中有刀枪的青壮,一旦动手,我们未必能够占到便宜。只好和他们谎称我们也是做生意的商人,被雨水阻隔,只得停留在一处。” “闯王,刘爷,如今我闯营走背字,这点家当万万经不起损耗。老营之中连上家眷和童子军、马夫伙夫,也不过两千人,便是全数压上,对阵那商队之中的四五百人,只怕也未必能够讨得到便宜,依我之见,倒不如。。。。。” 听了吴汝义的一番剖析利害,在场众人都不再叫嚷,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李自成。(。。) 第四百二十八章 破军星,越柙!(续) 天气终于放晴了。太阳懒洋洋的出现在了半空中,吝啬的将光和热洒向这片土地。 趁着天气好,闯营的将士纷纷出来在阳光下面活动一番,将这半个月来憋出来的霉气好生晒晒。而马夫和辅兵们,则是将被雨水淋湿沤烂了的鞍韂盔甲放到打谷场上好好的晾晒一番。 而在山下路口的大庙前,却是金鼓阵阵。 李自成利用这难得的好天气,且又平静无战事,将老营将士轮番抽调进行操练,凡没有轮到操练的大都在各处驻地加紧熟悉手中的新武器。 在大庙前操练的老营士兵只有三百人,孩儿兵同老兵营混合一起,稚嫩的童子音在操练时发出的呐喊声中分为明显。这些孩儿兵不但要和大人一样操练骑射和诸般武艺,更着重操演阵法,目的是要将士们养成听金鼓和看今旗而左右前后进退的习惯,在战斗中部伍不乱。 张鼐和李双喜、罗虎、王四四个孩儿兵的头目,各自领着一队孩儿兵在队列之中挥动着手中的长矛,跟随着鼓点的声音,做出向左,向右,防、拨、刺、挑的动作。 尽管手中的长矛十分沉重,但是这些从十多岁甚至七八岁起就在战场上出没讨生活的娃娃们,却对这锋利的长矛爱不释手。 纯钢打造的长矛矛樽特别长,连同矛头一起,长度达到了众人从未见过的三尺长!用郝摇旗的话说,“不用装上矛杆,这矛头在马上用都是件好家伙!” 但是,当刚刚砍伐下来的木杆湿漉漉的装配在矛头上时,长度在一丈五尺上下的长矛顿时令众将眼前一亮。这样的兵器,在狭窄的山道上与官兵遭遇时,数十个长矛手列阵冲过去,什么样的官军能够抵挡的住? “咱们在长矛手后面排上弓箭手!一面放箭,一面长枪如林的突刺。官军那群狗杂种,只会杀良冒功的货色,也敢和咱们硬碰硬?!”袁宗第得意的摆弄着新到手的一张铜胎铁臂弓,上面的生牛皮弓弦被他粗大的手指拨弄,发出阵阵的嘣嘣响声。 而刘宗敏则是用他那铁匠的专业眼光,评判着手中新换的两口钢刀。被商人们称为绝户刀的长刀,大体上与目下流行的苗刀样式相仿。但是却是完全用精钢打造而成。没有什么浮华的装饰,入手分量却是很重,用手指轻轻捻捻刀刃,能够感觉到刀刃的锋利程度,对于新得的这对宝刀,刘宗敏满意的哼了一声。这比他用了多年的那对镔铁大刀要强多了。 按照吴汝义的建议。既然不能动手硬抢,白白的折损所剩不多的老营人马,而且传扬出去坏了名头,以后还有哪家商人敢和闯营做交易?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去和这群商人交易,反正商人嘛!他们千里贩运商货为的就是一个利字。运输这些军器到这战场周边来,不是卖给官军就是卖给杆子。谁的银子不是银子? 当下,李自成便命中军总管妻弟高一功跟着吴汝义前往黄家院子,同那些商人谈判。 但是,当为首的商人陈国熹用一口福建口音很浓的官话,将报价费劲的和高一功讲清楚后,不由得令高一功有些恼火了。 “一杆枪要十五两白银或者十五块银元,一副铁甲和铁盔要价一百两,火铳一支是四十两银子或者银元。钢制盔甲卖给狗官兵是一百五十两一副,卖给咱们也是这个价钱。火药三两银子一桶,咱们要是买得多则是二两银子一桶。” 带着对这群商人趁火打劫的气愤,和对于那些坚甲利兵的向往,高一功只得悻悻而返。 “告诉他们!只要东西好,我闯营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会把价款给他们!”不等李自成发话。高一功的姐姐高桂英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钱财身外之物,只要刀枪在手,兵马在手,多少钱财不都是如潮水一般的来了?随便攻破一个寨子。就有至少上万两的收入。 “夫人说得对!” 闯营的几员大将也纷纷赞同高桂英的话,本来嘛!银子算什么?如今闯营缺的是刀枪器械,药物布匹。 几番往返讨价还价后,高一功和陈国熹达成了协议。 闯营的哨总以下,什长以上的军官,都换上了同吴汝义一样的蛟皮甲,美得这些随同李自成南征北战的老弟兄和当新郎官一样,互相炫耀着。 而更加精良的铁甲,则是归张鼐、谷英、牛万才、蔺养成这些中级将领穿用。对于那些看了就让人流口水的钢甲,自成也是掂量了半天,只得忍痛买了二十副,把刘宗敏郝摇旗袁宗第等人装备上,同李双喜们说好,一俟出山之后,便给大家都换上这样的好东西! 节省下来的钱,自成都花在了老营普通将士身上。这些人往往身上只有一件棉布坎肩,稍微好些的有一件未镶铁棉甲。能够有一件齐肩棉甲的,都是从至少小校级别的军官身上剥下来的。除了购买了大批的丧门枪、绝户刀,火药,肉瓷罐,食盐和救命包之外,陈国熹拿出来的另外一件东西吸引住了李自成等人的目光。 “闯王,请看!” 陈国熹用他的福建口音指着三十步外一处目标示意给李自成看。 一人多高的木杆上,一具奇特的甲胄被绑在上面,甲胄里却是一口宰杀洗剥干净的肥猪。 一个商队里的护卫取过一杆火绳枪,慢条斯理的当着众人的面,将引药倒进清理干净的药锅当中,装填好火药和弹丸,用通条夯筑两下,让弹丸和火药更好的结合在一处。点燃引火绳,轻轻的吹了一下,让火绳燃烧起来。做完了上述这一系列动作,这个护卫抬起头等候着陈国熹的指示。 “让闯王和各位头领看看,咱们的椰壳甲威力如何!” 站在李自成身边的几员闯营大将,略微看了一下距离,便有些哂笑,这样的距离上,火铳只要不炸膛,发射的弹丸一定能够洞穿人体。 “如果我侥幸赢了总哨刘爷。那么这口肥猪便送给刘爷部下打牙祭。” 面对着刘宗敏等人的疑问,陈国熹却也不说什么,只管带着商人的笑容同刘宗敏、郝摇旗等人开着玩笑。 “老陈,说出话来,可得算数!”郝摇旗也是多日不曾痛快的吃一顿肉了,面对着这几乎唾手可得的一顿酒肉,他自然不会放过。 “不但算数。还有两坛子烧酒奉送。” 李自成却是另有一番计较,他命人取来一套军中常见的棉质罩甲,“少顷待陈大掌柜的护卫试过这套甲胄之后,再试试这甲。” 便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之中,那护卫瞄准二十多步外的目标扣动了板机,火铳轰响。一道白烟升起,随着铳口冒出的硝烟,对面的椰壳甲上却是冒起了一道青烟,是弹丸击中了甲胄,炽热的弹丸将椰壳的表面烫起一道痕迹,但是弹丸却只是嵌在了椰壳上。 同样的一道火光冒出,随着火铳的声响。那披在肥猪身上的罩甲被近距离发射的弹丸击穿,弹丸的冲击力将肥猪也打得向一旁摆动了一下,众人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军中常见的齐肩棉甲,在火铳面前丝毫没有防御能力,但是这看上去颇为怪异的甲胄却能够将身体保护的如此到位。 “闯王,这甲胄如何?” 陈国熹仍然是那副不温不火,人畜无害的笑容。 “老陈!娘的!得亏咱老子没有和你赌别的东西。要不然,咱老子得输得连婆娘的裤子都没了!” 郝摇旗在一旁大呼小叫,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一千副椰壳甲,便成了闯营老营普通士兵的制式装备。照着陈国熹的话说,这甲胄丝毫不比诸葛亮遇到的藤甲兵所穿的藤甲差,而且还不怕火烧。 如今在大庙外面较为宽阔的临时校场上操演的闯营将士,便是照着各自的品级。装备着从陈国熹那里换来的各色装备。 双喜和张鼐两个李自成的养子,都是身披铁甲,手执丧门枪,腰间悬着用精钢打造而成的绝户刀。背上背着铜胎铁臂弓。箭壶里满都是用钢制成的三棱长箭头。这样的装备,在之前是绝对想都不敢想的。 而罗虎和王四两个小兄弟,则是十分眼馋的不断偷眼打量着两个大哥哥身上漂亮牢固的铁甲,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皮甲,不由得觉得有些丧气。虽然甲胄有所区别,但是四个孩儿兵头目的武器却是一般无二,每人都是长矛长刀,硬弓利箭。 而那些正在操练的各级头目,也是一样的打扮。便是那些身披椰壳甲的普通士兵,也是士气高涨,数日之前那种充斥在营地之间的灰暗气氛被一扫而光。 看着整个部队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从头到脚换了一茬的装备,郝摇旗、田见秀、袁宗第、刘芳亮等人自然可以站在校场旁边咧着嘴笑着观看营伍操演。不过,山上关帝庙里,李自成、刘宗敏、高一功等当家人却有些发愁了。 “一千五百个丧门枪矛头,一千柄绝户刀,一千副椰壳甲,二十副钢甲,一百副铁甲,四百张弓,六十桶火药,一千七百个肉瓷罐,二千匹各色棉布,十五石经验,三千个救命包。另外还有一百五十匹骡马。” 老营司务将一连串接收到武器货色的数字当着李自成、高桂英、刘宗敏、高一功、吴汝义还有货主陈国熹一并报了出来,随着这些数字从他口中流出,不由得李自成等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闯王,这些数目有什么不对?” 陈国熹仍然是笑的和弥勒佛一样。 李自成只得在心里叫一声苦!原本买这些东西的时候还一个劲的告诫自己和手下人呢,如今闯营处境艰难,钱财不多,千万不要贪多,可是左省右省,却还是这么一大堆的东西,这些数目?唉! 一杆丧门枪要十五两白银,一副铁甲和铁盔要价一百两,钢制盔甲是一百五十两一副,火药三两银子一桶,一柄绝户刀要二十两,一张硬弓带三十支箭要三十两,蛟皮甲要五十两一副。椰壳甲也要四十两。这些加起来就是令李自成十分头痛的一个天文数字了,更不用提那些肉瓷罐、救命包、油盐布匹等物,还有那驮运辎重的一百五十匹骡马。 “闯王,咱们营中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银。”吴汝义作为中军,自然知道如今闯营的家底情况。 说完这话,吴汝义的一只右手已经自觉不自觉的按到了腰间绝户刀的刀柄上,他偷眼望去。周围的几个亲兵也将手放到了刀柄上,只等着李自成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 而陈国熹虽然脸上依旧满是如弥勒佛般的笑容,但是,一只手却不知在何时接过了旁边护卫的火绳枪,似乎正准备给旁边的闯营将士讲解一下这火绳枪的好处。 “闯王。俺那里还有几千两银子,还有些珠宝首饰,一并拿出来,交给陈大掌柜的就是!”倒是郝摇旗的话,立刻让这气氛缓解了下来。 和别的农民军营伍一样。闯营的各个将领也都有自己的一个小家底、一个小班子,亲兵、财物也都是如此。只有在商洛山中之时,闯营才勉强将各家将领的亲兵统一管理调度使用。但是财物,却是无法统一调配。 “摇旗兄弟说的对!我那里也还有点银子珠宝,也一起拿出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笔账目算清!”刘宗敏对郝摇旗虽然一直有些不满,但是对摇旗这个举动,却是大为赞赏。 对于手下将领们如此识大体顾大局,李自成很是欣慰。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翻脸不认账,将陈国熹等人在这里做了,来他个黑吃黑。但是这样做却是得不偿失。一来。硬碰硬的话,自己未必能够讨得到便宜,陈国熹的商队之中,始终是三分之一的人和自己打交道,其余的人都在临时营地之中“休息”。而且,以方便排水泄洪为由,围着他们的营盘挖了一道不算深但是绝对宽的壕沟。自成可是不打算把自己的这点本钱都填到这道沟里去。二来。一旦事机不密,有人逃脱,传言出去坏了名头不算,以后还有哪家商人敢和自己有往来? “小吴。你和夫人去将我收集的那几件珠宝玉器首饰字画取出来,一并交给陈大掌柜过目。”向吴汝义和自己的妻子高桂英交代完,李自成又是和颜悦色甚至有些满面堆笑的望着陈国熹:“陈大掌柜,我营中现银不够,不知道陈大掌柜的收不收珠宝玉器首饰字画?” “放哼!放哼!”陈国熹用福建口音的官话答复着李自成:“闯王,其实大可不必给我银子,闯王目下正是交运脱运的当口,手边还是留着这些银子的好。” “至于说货款之事,小号可以接受闯王的珠宝、首饰、古玩、玉器、字画、甚至善本书籍都可以!” 这话一从陈国熹的嘴里说出来,立刻悔青了刘宗敏、郝摇旗等闯营大将的五脏六腑。这些年南北转战,他们只顾收集那些黄金白银等硬通货,还有一些值钱的珠宝首饰,对于陈国熹所说的古玩玉器字画书籍等物,往往看也不看,甚至是随手丢弃毁坏,更有甚者拿书籍用来烤火取暖。 刘宗敏想起过往在江淮河汉之间的那些作为,不自觉将满是老茧的双手用力在大腿上拍着,从嘴中挤出一句:“驴球子,得告诉各营的小子们,以后可不能乱糟蹋东西了!” 早要是知道那些不认识的东西也可以换东西,李自成也不会容忍手下人用那些书籍字画充当柴火了。 但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等到以后出山形势好转了,再行约束部下。 “闯王,夫人,刘爷、郝爷,其实各位身在宝山之中,却为何一叶障目呢?”陈国熹又一次为李自成部下将领们指出了一条光明的康庄大道。 这巫山、竹溪、房县虽然山高林密,粮食出产少,但是,提起这一带大山的另外一个地理名字大家便会恍然大悟。 神农架。 这里的高山密林除了千百年来一直有野人的传说以外,便是出产各种名贵药材。有头顶一颗珠、江边一碗水、文王一支笔、七叶一枝花、九死还阳草、天麻,党参,当归等。 除了这些药材之外,更有大批的动物资源,飞禽自不必说,走兽便有数十种。什么金丝猴、华南虎、金钱豹一应俱全。这些在众人眼里都是上好的皮张。 听得了陈国熹如此一说,众人仿佛醍醐灌顶一般,着哇!派兄弟们出去狩猎,一来熟悉手中武器,练兵,二来,还可以获得肉食、皮张。要是运气好,你能够猎获豹子和老虎,连虎骨带豹骨都是上好的药材! 陈国熹这话,无疑是给目下正在走背字的闯营将士打了一针强心针。 从此以后的几天,李自成手下的几员大将各自轮番带队出击,将附近几个乡镇之中收购山民土产药材的商行洗劫一空。 缴获所得用来支付给陈国熹的货款。 第四百二十九章 川中乱战(上) 校场的尽头是一道干涸的小河床,连绵半月的秋雨将河道填充的沟满壕平,这条河道就是这样季节性十分明显,每当夏秋季节雨水多时就成了河流,一到干旱时就滴水不见,显露出河床上大大小小的无数乱石。 近来的雨水多,加上河床所在的地势较低,附近的雨水都流了进去,所以如今河床中看不见乱石,只见昏黄的河水缓缓向东流去。 当操练的人马列成横队走到校场尽头时,李过手中的令旗一挥,鼓声突止,锣声代起,横队转身而回。 李过又将令旗连挥两下,纵队重新变成一字横队;令旗又一挥,横队迅速后转。当横队又进到校场边时,李过正要挥动令旗,却被刚刚赶到这里的闯王李自成用手势阻止,因而司锣的小校不敢鸣锣,而司鼓的小校只得继续擂鼓。旗鼓官心中惶惑,频频偷看李过眼色。李过明白叔父的意思,用严峻的眼色瞥旗鼓官一眼,说道:“用力擂鼓!”旗鼓官马上从司鼓的小校手中夺过鼓槌,拼命擂得鼓声震天。 当初作为跟随李自成杀出重围的十八骑之一的谷可成是这三百新兵的领队将官,手执小令旗走在前边。当他面朝着将台时,他随时依照李过手中的旗号指挥部队;当他背朝着将台时,便根据锣鼓声指挥部队。这时听见鼓声继续催赶前进,他同将士们都疑惑李过也许没看见已到了校场边沿,不能再前。人们互相望望。有的人还回头望望,原地踏步,等待可成下令。可成回头连望两次,看见李过的令旗对他一扬,他恍然明白,也把令旗一扬,大声喊出口令:“向前走!不许回顾!”横队举着明晃晃的武器走下河床,走进河水。这河水深处有半人深,浅处也有膝盖深,下边是大小不等的乱石。这队新兵走过去相当困难。不断地有人跌倒。但跌倒了就立刻爬起来继续前进,很快队形便混乱了起来。 因为鼓声一阵紧似一阵,而谷可成又高举着令旗走在前边,所以这些新兵当中没有人敢再回头望或左顾右盼。只管咬紧牙关在水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跋涉。横队过了河床。一边走一边整好队形。继续向高低不平的泥水之中前进,直到听见锣声,才向后转。回来时。没人再在渡河时犹豫迟疑,只管跟着谷可成的令旗前进,队形也较刚才远为整齐了不少。随着李过的令旗挥动,横队又变成三路纵队,直到李过指挥的临时将台前边停下。 闯王脸色严峻,走下将台,先把谷可成从队伍中唤出,狠狠地踢他一脚,喝令跪下,随即又喝令谷可成手下的几名亲随校尉一齐跪下。他对谷可成等一干受责罚的将校看了一眼,然后望着全体参加操练的将士说: “自古常胜之师,全靠节制号令。节制号令不严,如何能临敌取胜?平时练兵,不但要练好武艺,也要练好听从号令。人人听从号令,一万个人一颗心,一万人的心就是主将的心,这样就能够以少胜多,无坚不摧。岳家军和戚家军就是因为人人听号令,所以无敌。临敌作战时倘若鼓声不停,前面就是有水有火,也得往水里火里跳;若是鸣锣不止,前面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要立刻退回。在擂鼓前进时,若是有人回顾,就得立刻斩首。当大小头领的回顾,更不可饶。为什么要立即斩首呢?因为正当杀声震天、矢石如雨的时候,有一人回顾,就会使众人疑惧,最容易动摇军心。特别是你们做头领的,弟兄们的眼睛都看着你们,关系更为重要,所以非斩不可。”他又看着谷可成等人说:“今日只是操练,不是临阵打仗,再说我事前也没有三令五申,所以我不予重责。以后操练时只要擂鼓不止,再有回头看的,定打军棍。起来吧,继续操练!” 这些在附近山民之中招募的新兵,大多数手里和身上都是拿着老营将士替换下来的旧杂式装备,刀枪器械铠甲和老营将士相比简直就是如同叫花子一样。但是,在这个年月里,手中有一把刀,身上有一件可以遮体的衣服,碗里有足可以果腹的食物,这些就够了。 如今闯营的人马悄悄的扩充到了三千多人,虽然仍旧没有恢复到闯营的最巅峰时期,但是兵贵精而不在多的道理,闯营的将领们都很清楚。 一面利用在这房县大山里难得的平静时间,将部队好生的操练一番,一面同陈国熹的护卫们一道将附近的各处大小山寨逐一的扫荡一遍,除了可以获得粮食金银布匹等宝贵的物资来补充自己以外,更可以利用这些物资赈济附近的山民,为自己赢得打富济贫的一个好名声。 李自成便这样率领全闯营人马平安地潜伏在郧阳山中,扩军练兵,休养士马,派出不少细作往各处打听消息,只等杨嗣昌追张献忠进人四川或官军在川东一带被拖得精疲力竭,闯营就立刻从郧阳山中出来大干。 四面八方的各种消息被不断的收集过来,有的是官府之中流传的小道消息,有些是市井传言,有些则是在缴获的塘报上发现的信息。 众多的消息来源逐渐的为李自成拼出一副大山外面形势的图画。 他不断召集手下将领议事,根据官军和农民军之间的态势结合各部官军之间的矛盾,杨嗣昌和各处官员之间的那点小龌龊,在地图上不断的进行推演,计算着下一步形势可能的发展。 杨嗣昌刚开始督师领军,就谋划以蜀地险要来困住流贼,称蜀地险远,极边远的地方则是松潘那里的诸多蛮族,他所谓的四正六隅十面之网,核心便是集中兵力压迫流贼。逼他们进入蜀地。蜀地能守则守,不能守就放弃涪州、万州、雅州、松州等地区,使敌人深入。(这一招,在几百年后,曾经有一位同样用过,他打算把一支军队逼进这个绝境,不是变成石达开第二,就是利用这里的雪山草地来消灭这支军队,但是,在这支英雄的军队面前。他的如意算盘失算了。) 他的布置是以陕西秦兵断绝栈道。兵临白水守卫;以云南滇兵屯驻曲靖,扼守白石江;他自己率大兵从后掩击,把流贼驱赶入松潘诸蛮族生活的地方,可以将流贼置于死地。杨嗣昌又害怕蜀地门户关隘坚固。敌人情急之下掉头和官军决战。于是将凡是蜀兵中的精锐强旅。都调离防备别处;四川巡抚邵捷春麾下只有羸弱的士卒二万,镇守重庆。 而这样的布置,当然不会得到四川地方的配合。巡抚邵捷春就曾愤怒的说:律令中说假如失去一城,巡抚就要获罪,如今把整个蜀地都送给流贼,督师这么做就是要杀我啊!为了不使四川成为杨嗣昌建功立业的牺牲品,四川的官绅们,从邵捷春以下尽力争取,但却没有丝毫的结果。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传言,说杨嗣昌是湖广常德人,出于私心,因此不想流贼有一骑一卒进犯蹂躏楚地。于是便起了以川为壑的心思。 将帅之间如此勾心斗角互相拆台,剿贼战事能够成功才怪! 张献忠和罗汝才利用四川巡抚邵捷春分散兵力防守许多隘口的弱点,于九月初六,突然全力向四川官军进攻,连破几个都是只有三四百兵力防守的隘口,进至大宁河边,逼近大昌。邵捷春惊慌失措,将防守大昌的责任交给副将邵仲光,自己则是赶快转进到夔州,飞檄张令和秦良玉火速驰援。这两个人都是资历最深和威望最高的四川名将,而且他们的部队在一个夏季中补充训练,完整无损。特别是秦良玉所部白杆兵,这一年多来,从宁远伯那里得到了大批军械盔甲的援助,士气和战斗力不亚于浑河之战时的白杆兵。 如今不仅邵捷春把扭转川东战局的希望指靠这一对男女老将和他们率领的主力军,几乎整个四川的士绅们都抱着同样希望。张令的人马在石砫兵的前边,相隔一天多的路程。他一面催军前进,一面飞檄大昌守将邵仲光,说他正在今夜驰援,要邵仲光务必固守三日,等他赶到,将“流贼”消灭在大昌城下,共建大功。 大宁河的三个渡口,即上马渡、中马渡和下马渡,都是进攻大昌的必经之路。邵仲光原是分兵把守这三个渡口,每个渡口的岸上都迅速用石头修筑了堡垒,挖了陷坑,布置了鹿砦和铁蒺藜,并在堡垒中安放了火器和劲弩。虽然他很害怕张献忠,但希望凭仗大宁河水流湍急,河岸陡峭,岸上又有这些防御布置,可以固守到张令的援军赶到 。他想,只等张令一来,张献忠就休想夺取渡口,进攻大昌;即使往最坏的方面说,到那时纵然大昌失守,责任在张令身上,与他邵仲光无干。不料当张献忠的前哨人马离大宁河尚有二十多里远时,守军便纷纷攘攘,不愿听从长官指挥,更不愿替朝廷卖命打仗,原因是欠饷太久,而从邵仲光起,一层一层的长官们克扣部下和士兵的粮饷养肥自己,至于说盗卖粮草军械更是司空见惯。 邵仲光听到了不少从士兵中传出的风言风语,登时动摇了固守待援的心思。一见张献忠的人马来到大宁河边,擂鼓呐喊抢渡,他一面差人往夔州向巡抚谎报他正在督率将士们拼死抵御,杀得“流贼”伤亡数百,河水为赤,一面带着少数亲信丢掉堡垒逃跑。防守大宁河的川军将士们一听说主将先逃,不战自溃,大部分散成小股各自逃命,只有少数人追在邵仲光的后边往夔州逃去。张、罗联军几乎没有经过战斗就抢渡成功,分兵破了大昌,随即全师向夔州方向前进。 四川总兵、老将张令正在驰援大昌,得到大昌失守的消息就立即停止前进,在一个叫做竹菌坪的地方凭险扎营,堵住义军西进的道路,并且以逸待劳。打算在这一战斗中建立大功。,张令是以前跟随奢崇明的降将,年龄七十多,还能马上使用五石弩,射中必然贯穿革甲,忠勇善战,军中号称神弩将,邵捷春倚重张令。然而张令性情轻敌,秦良玉的白杆兵也正在火速向这里开来,使张令更加胆壮。 在他到达竹菌坪的第二天上午。张、罗联军的前队两千骑兵来到了。他立马高处望了一阵。看见张、罗联军部伍整齐,旗帜鲜明,人马精强,特别是张献忠所部西营兵马。更是坚甲利兵。便在心中决定了主意。吩咐将领们不许出寨。如敌来攻,只以铳炮和强弩硬弓射退便了。吩咐毕,他便回到寨中休息。左右将领纷纷向他建议:趁“贼兵”初到。一则疲劳,二则立脚未稳,赶快出击,可以获胜。但张令胸有成竹地说:“你们尽是瞎嚷嚷,乱弹琴!本镇活了七十多岁,一辈子打的仗比你们走的路还多,难道还不知道该如何对敌?你们不明白,今天来的有张献忠,不光是一个罗汝才!张献忠龟儿子是个狡贼,也是一个悍贼,今春在柯家坪,老子因为小看了他龟儿子,几乎吃了大亏。这一支悍贼新近打破了土地岭,前天又打败了邵仲光,破了大昌,锐气正盛。马上出寨去同他们厮杀,没有便宜叫你们拣。你们只守隘口,不出战,一天两天过去,等他们松懈啦,锐气消啦,狠狠地去整他们。全川父老的眼睛都在望着我们。这一仗我们必须打好,夺得全胜,方能上对朝廷,下对全川父老!” 第二天,辰牌时候,竹菌坪寨上守军看见了攻寨的西营人马换成了曹营人马,部队不像西营严整。大约未初辰光,人们向张令禀报说罗汝才的人马已经十分懈怠,部伍散乱。他走到寨上望了一阵,看见罗汝才的将士东一团,西一团,坐下休息,有的在玩叶子戏,有的正在吃饭,有的等待吃饭,而有些人将鞍子卸下,让战马随意吃草。张令看过以后,眼睛里含着十分轻蔑的微笑,回头向跟在身边的一群参、游将领问:“此刻怎样?你们各位随老子立功的时候到了吧?” 将领们精神振奋,请求立刻出战。张令又傲慢地笑着说:“不出老子所料,果然一过中午,罗汝才这龟儿子的军心懈怠,成了一群乌合之众!”他向中军问:“石砫兵啥时候可以来到?” 中军回答:“回大人,前队两千人离此地只有十里。秦帅率领大队在后,离此地大约不到二十五里远。秦帅正在催军来援,很快可到。” 一个将领问:“大人,还要等石砫兵么?” 张令用鼻孔轻笑一声,说:“算啦吧,不必等待啦!这一个胜仗咱们自己独得吧!你们不是早就眼馋曹操营中的辎重器械财物了?” 听得张令这番话,不由得他身边的军官们轰然一阵大笑。 “谁是张将军?请张将军单独说话!” 安排好了作战部署,张令领着自己的部下出寨迎敌,准备一战击破曹操的部队,再趁乱掩杀过去,大破张献忠和曹操的联军。 将曹操的散落在各处的部下打得望风逃窜后,张令和他手下一干参将、游击之类的军官却忽然见单人一骑从曹营逃窜的军马之中跃出向他们这边奔来,就心中感到奇怪,注目等候。不约而同地都猜想着大概是罗汝才派他的亲信前来转达愿意投降的话。 他却不知道,这个白马锦衣的年轻小伙子正是张献忠的养子,著名的张玉儿张定国。等张定国驻马以后,恰是面向西南,一片深秋的斜阳照射在他的脸上。他虽然作战勇猛,却生得十分清俊,二十岁的人看上去只像十七八岁。张令平素听说罗汝才贪酒好色,想着他必定也好“男风”,看着这“美少年”玉貌锦衣,银鞍白马,不禁从嘴角露出来一丝会心的笑意。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听见那“美少年”在白马上又高声叫道:“请张将军赶快到阵前说话!” “本将军便是四川总兵张令,你这贼子,有话便讲!” 在几十个家丁的护卫簇拥下,七十多岁的老将军张令策马而出,须发皆白的他,被深秋的冷风吹动着胲下的长髯,倒也颇为威风。 张定国在马上微微一笑,说:“听说将军善射,今日敬以一箭相报,望乞笑纳。” 弓弦响处,一支钢制三棱箭头被快速的发射出来,张令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却也晚了,这一箭正中他的颈颈,透颈而过。 “杀!” 张定国将铜胎铁臂弓挂起,抽出挂在马鞍上的绝户刀,呼喝酣战,领着自己的几十名亲兵,直奔张令的那些家丁护卫猛扑过去,他的身后,是数千早已埋伏在树丛竹林之中的张、曹两家联军。 张令所部溃败!(。。) ps:假期归来,恢复更新。 第四百三十章 川中乱战(中) 在距离竹菌坪东面三十多里的山道上,一支数万人的部队正在蜿蜒行军。与其他明军部队的行军方式不同,这支部队的前锋绝大部分都穿着破烂的农民衣服,武器各色各样,盔甲也少,只有少数军官才有较为精良的装备。但是士气和军容却是颇为严整高昂。 数千人的前锋过后,军队的装备和服装便开始整齐起来。 将近一万人的中军大队人马,甲仗齐楚,旗帜鲜明,军容整齐。队伍中间更有不少三四十岁的老行伍充当小旗、总旗、把总等军官。这支军队之中大多数人马使用长矛。数米长的长枪,一律使用长达一米的丧门枪矛头,矛杆后部带着钩环,这些长枪一律都是白蜡木杆,丝毫没有明军之中常见的那些华而不实的装饰。 因为这支部队曾经在万历年间参加过三大征之一征讨播州杨应龙叛乱的战争,从天启初年起便在长城内外参加过抵御清兵的战争,也参加过讨平奢崇明的战争,所以全国闻名,被称做白杆兵。 它的主帅正是旗号上标注的那位,石柱宣抚司使、总兵官挂都督衔、钦赐二品冠服,真正的女将军秦良玉。 中军停住了行军的脚步,开始依托山形地势构筑营垒,很快,一座守卫森严,拒马壕沟齐全的营垒便初具形状,营垒之中肃静无哗,临时的校场中有军官带领着士兵正在认真操练。 一条甬路的尽头正是秦良玉的中军大帐,甬路两侧则是各营各哨的驻扎所在。大帐中间悬挂着一副她自己用洒金橙红砑光蜡笺书写的“中堂”。全绫精工装裱,下坠两端镶玉楠木轴,用恭楷书写崇祯二年她奉诏进京勤王时崇祯皇帝赐给她的四首御制诗之一:“蜀锦征袍手制成,桃花马上请长缨。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大帐的周围和帐内,数十名石柱宣抚使司麾下的男女亲兵持枪跨刀各自站班肃立。不过,大帐的主人秦良玉却不在营中。 秦良玉按原来行军计划,需要一天以后方能来到竹菌坪。昨日中午,她得知张献忠和罗汝才合攻张令,深怕张令有勇无谋。轻敌致败。所以不顾将士连日行军疲劳,催促赶路。她自己本来在中军督队,因估计到张令今日可能忍不住出寨厮杀,决非用兵诡计百出的张献忠、罗汝才的对手。就率领数百标营亲军来到前队。驰援张令。连中午也没有叫人马停下打尖。 大约离竹菌坪不到五里远,秦良玉得到禀报,知道张令阵亡。竹菌坪已经失守。她大吃一惊,立刻命令人马原地停步,整队待命,准备迎战。她带着一群亲兵和几个亲将勒马登上高岗瞭望,果然看见从竹菌坪逃出的溃兵有一股沿着大路奔来。其余的四散乱窜,有的被张献忠的追兵杀死。她明白张献忠和罗汝才必然会乘胜前进,以锐不可挡之势,向她的人马冲杀。在目前情况下,她应该迅速退兵,占据一个险要去处,树立营寨,凭险死守,避开敌人锐气,再图反攻,然而她也明白倘若下令后退,她的人马在张、罗的骑兵追赶下很容易立即惊慌溃逃,不可收拾。所以这个办法只在她的脑海里一闪,没有采用。她用的是第二个办法:在原地布阵,迎击敌军,争取时间使后军占据险要地势,树立坚固营垒。于是她立刻从高岗驰下,依托原地摆开阵势,同时向后队传下了十万火急将令,命他们以三千人马前来增援,其余大军据险下寨。 她想着四川安危和她是否能保持一生威名,决于此战,所以她虽然内心震惊,却竭力保持威严镇定,立马阵前,对左右将士们说:“各位务须死战。我们守此处即是守家。过此一步,流贼就杀到我们的家门口了。”她还命令将这两句话传谕全体将士知道。 石砫兵虽然在全国有名,却根本不像戚家兵那样经过严格训练,他们主要是依靠土家人之间的血缘和奴隶对主人的那种人身依附关系来成军,作战靠的则是蛮野和勇气。要他们在此处比较空旷的丘陵地带立稳阵脚,抵挡张、罗的骑兵冲杀,本来是不可能的,何况将士们自从官军在土地岭战败和湖广副将汪云风阵亡之后,本来就已经对张献忠感到害怕,此刻亲眼看见竹菌坪失守,同时听说四川名将张令阵亡,越发心中恐慌。秦良玉也看出来将士们人人胆怯,遂下了一道严令:“接仗之后,有后退一步者斩!”她又重复了“守此处即是守家”的话,叫大家牢记莫忘。 “都督又令!凡斩杀流贼者,其人衣服财物兵器铠甲皆归本人所有!他人不得贪占!违令者,斩!” 这一连串的命令,将前军的士气和勇气激励了起来。张献忠和罗汝才二人从湖广杀入四川,一路攻城破寨,缴获颇丰。这些白杆兵也早就听说,西营和曹营的流贼们无不是腰缠累累,如今都督又有恩典,只要杀了流贼,他的财物衣服铠甲兵器马匹都归斩杀者所有,这让出身于石柱贫寒之地的白杆兵们无不是两眼放光。 虽然这几年秦良玉在石柱屯田开矿,采药狩猎,发展生产,整军经武,还修筑南宾城河堤,使属下的人民安居乐业。但是一方面要把开矿狩猎采集所得之物运到重庆朝天门码头,装船运到岳阳或者武昌、襄阳、沙市等码头,换回那些白杆兵急需的兵器盔甲,一方面还要将白杆兵的队伍不断的进行训练。这样一来,石柱老百姓的生活过得便可想而知。 秦良玉的这几道命令之中,别的斩首命令倒也罢了,唯独这个贪占别人军功者斩首的命令得到了全军的响应,前锋的四千余人。立刻依托山道展开阵型,如同一个巨大的刺猬张开了尖利的锋刺。 列好阵势不多时,远处一阵喧嚣嘈杂的惊恐惨呼声不断传来。转眼间,大约两千从竹菌坪逃出的溃兵来到了。 尽管后边只有张定国和曹操麾下的两三百骑兵呼喊追杀,大队的农民军人马还都在竹菌坪张令的营地附近搜剿残兵败将,收集马匹军器财物,根本无心追击。而这大约二千左右的溃兵却沿路丢弃兵器,不敢回头抵抗。 恐惧之下,无数人只知道拼命奔跑,连跑几里。很多人甚至连脚上的草鞋都跑丢了。口吐白沬,但是仍旧顾不得只管一个劲的发足狂奔。 忽然看到前方军阵,看旗号是大明的军队,他们大喜吼叫着。往军阵奔去。 不过他们忘了。溃兵正面冲向军阵。这是大忌。依照大明军律,正面冲击军阵,这是死罪。可以击杀当场的。 白杆兵营伍之中,从密密麻麻树立的长枪之中冷冰冰的传出一个声音:“我家都督有令!凡张总兵所部溃兵,一律先行交出武器,原地跪倒,有马匹的也给老子滚下马来,趴伏在地上!” 一个张令部下似乎是参将或是游击将官打扮的人,身旁领着几十个家丁,对密密插竖的长矛后的白杆兵士兵大声咆哮:“老子日你个先人板板!老子是大明的游击,出生入死打了几十年仗,那个姓马的老寡妇有什么资格收缴老子的兵器马匹?把道路给老子让开,老子要到秦良玉那个老寡妇去好生的同她辩驳一番!” “败军之将还敢辱骂上官。杀!”人群之中传了一道冷酷的命令,十几杆长矛递出,那游击立刻身上添了十几个血窟窿。余下的兵士立刻变得噤若寒蝉,不敢多言,只得将衣甲兵器马匹老实交出,自己则被白杆兵绑缚起手臂拖到阵后看管。 最简单的办法最直接,白杆兵这样的雷霆手段立刻稳住了局势。当那二三百骑兵冲到跟前时,迎接他们的是一阵密集的箭雨,弓弩手猛射之后,是密如柴林般的长枪刺来,登时有数十名骑兵被刺落马下。 前哨的这一小小的接触战胜利,顿时让白杆兵的士气大振,见那刚才还撵着官军屁股追杀的二百多骑兵拨转马头逃走,不由得他们齐声呐喊叫好,却也不加追赶。 “都督恩典,前锋将士杀敌有功,斩杀流贼者,赏赐该名流贼马匹盔甲衣服财物兵器。其余参战人员,皆有赏赐!”到了这般时候,老太太秦良玉自然不会吝啬赏赐,何况这些赏赐又不用她自己掏腰包,自然有两位姓张的替她掏。 赏赐到手,白杆兵的情绪立刻便又是一番景象。领到赏赐的摸着身上的衣服甲胄还有腰间的银子只管咧着大嘴笑,没有那么好运气的,只恨流贼来的少了些。 不过,转眼之间,大队的骑兵打着西营八大王和曹营罗汝才的旗号便如怒潮一般冲到了这两座小山夹路对峙的山道前。 秦良玉此刻已经知晓,中军和后军已经在后方择据险要地势构筑营寨,当下便稍微放下心来,立即命后军赶来增援的三千人马立刻上山,占领者两座夹路对峙的小山扼守险要,可以互为救应,更可以居高临下,控扼西去大路,使义军不能长驱前进,以便后队将营寨布置牢固。 她召集将领们站立面前,为大家布置任务指点方略。白杆兵同八旗兵其实在很大程度上颇为相似,都是土司以家族血亲姻亲为纽带组织起来的。它的各级军官将领绝大多数是马家和秦家的家族成员和亲戚子弟。 “这股流贼头目从旗号上看是献贼养子张可旺。此贼作战凶猛狡诈不亚于献贼,我们切不可大意,只管依托地势杀伤贼骑,切勿轻易追赶,以防中了献贼奸计,重蹈张令覆辙。” 在老太太秦良玉专守不攻的战术面前,张可旺可算是被碰得头破血流。秦老太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战术思想,让张可旺每次进攻都丢下至少几十名士兵的尸体。对于这样的战术,饶是这位后来的秦王孙可望,虽然素来便以勇敢狡诈沉着善变著称的“一堵墙”。却也是无可奈何。 身材魁伟的张可旺,身上披着农民军中少见的三层重甲,锁子甲、棉甲、南蛮甲将他的身形包裹的越发魁伟庞大。他几乎在张献忠的大帐前才勒住了马缰绳,几步冲进了大帐,脸上除了汗水之外,便是满面的狰狞之色。肩膀上的一支羽箭还斜斜的插在上面,若不是三层甲胄护体,只怕这支箭会把他变成第二个张令。 “父帅!曹帅!秦良玉那个老娘们就是一个乌龟不出洞!死守住山头和道路,不停的把她的白杆兵轮流调上来和咱们的兄弟对耗!咱们义军的兄弟连着打了几天,这老女人玩这手以逸待劳。着实是坑人!” 竹菌坪张令的大营此时已经是张献忠和罗汝才的大营。这一仗。一举打翻了川军老将张令,将川军士气打得低落到了谷底不说,西营和曹营还俘虏了数千川军,缴获了无数的粮草甲仗马匹。 打开了往川东的道路不说。往日里跟着自己屁股后头的猛如虎和左良玉两镇人马也在原地停止不动。这如何不令张献忠和曹操高兴? “我听说杨嗣昌这个有咸淡味道的督师。可是在重庆府贮存了不少粮草甲仗军饷。那可是都是给咱老子预备的!” “就是!兄弟们冲开道路,直接杀到重庆府,沿江杀出夔门。直奔湖广去逛逛!” 大帐之中生着几盆炭火,温暖如春,一片歌舞升平。酒肉香气不断的向外飘荡,几班女乐不停的弹唱歌舞。张献忠的养子,张定国、张文秀、张能奇和白文选、马元利、冯双礼等部将,同曹操手下的嫡系将领王龙、孙承祖、杨绳祖等人也是杯酒言欢,欢喜不胜。 若不是张可旺带来了这样的不利消息,只怕帐内的欢乐气氛还要继续许久。 “敬轩,”罗汝才唤着张献忠的字,他在农民军之中算得上足智多谋,别号曹操,而且为人圆滑,善于调和各部关系,打下城池,子女财物也愿意平分,因此很多农民军首领喜欢与其合作。从早期的王自用、高迎祥,到后来的张献忠、李自成都和他有过良好的合作,打过不少可圈可点的仗。历史学家曾经将他称之为农民军中的灵魂人物。 他要给张献忠和张可旺打一个下台阶。 “茂堂和宁宇二位贤侄连日来征战辛苦,一时人马疲惫也是有的!这一阵便看我曹营将士的!王龙!杨承祖!你们两个马上去点起人马,跟着咱老子到前面去,咱老曹要看看这秦老太太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看到了秦良玉的阵地,饶是曹操南北转战多年,也曾会斗过无数官军之中的名将,但是这样的阵势还是第一次遇到。 山道正面大约摆了两千人的队伍,一杆杆的白蜡杆长枪将本来就不算宽的山道塞得满满当当,山道前面倒卧着十几匹受伤未死的战马,还在血泊之中徒劳的挣扎着,战马的主人被人斩去了首级,只留下了光溜溜的身躯在山道上。想来首级和身上的衣甲财物都被白杆兵作为战利品取了去。 两侧的山头上,各有一面游击将官的认旗在山林之中飘荡,大约一千五六百人在山头上列阵。 “父帅!曹帅!你们看,我们一进攻,只要与正面的白杆兵接战,两侧的人马便会冲下山来夹攻我们的两翼,兄弟们便是再勇猛,面对三路夹攻也是好汉难敌四手!” 而且秦良玉在山道后面修筑好了营寨,为了保持官兵的旺盛斗志和体力,秦老太太严令,两侧山头上的部队,自山上冲下后便立即接替山道上部队的防务,与农民军对峙,另有部队上山接替他们的防务,原本在山道上防御的部队撤回营寨休整。这样循环往复,张可旺进攻时面对的始终都是精力旺盛求战心切的白杆兵,再加上山道狭窄,农民军的骑兵根本无法利用自身的速度展开冲杀,面对白杆兵如林的长枪岂有不吃亏的道理? “敬轩!不如把咱们的长枪兵也调上来!咱们以长枪对长枪,看看是咱们的兵强还是他秦良玉的白杆兵狠!” “大帅!曹帅!”张献忠手下大将闯世王马武、三鹞子王兴国气喘吁吁的勒住了马缰绳,“边马游骑的兄弟们禀告,跟着咱们的猛如虎和左良玉两个狗东西,突然加快了行军速度,想来是得知咱们在竹菌坪这里被秦良玉阻住,想来捡便宜!” “驴球子的!鼻子倒是真灵!打起咱老张的主意了!” 山后的白杆兵大营之中,刚刚接到巡抚邵捷春公文和私人书信的秦良玉同部将们讲话时激动得声音打颤,眼睛里浮着泪花,她挥舞着两份文书,铜盔下露出的花白双鬓在灯火中分外刺眼,令她的儿媳马凤仪眼睛里不由得也是一阵湿润。 邵巡抚的书信写得十分谦卑客气,书信之中除了对秦都督以花甲之年为了保卫桑梓之地而亲临前敌不畏矢石的行为表示赞赏和钦佩以外,更拍着胸脯向秦都督表示,三万白杆兵的军饷粮草已经从重庆起运,“三五日内便可到达!”另外,邵巡抚更是向秦良玉通报,为了毕其功于一役,他已经向杨督师恳请,调平贼将军左良玉部、总兵猛如虎两部自流贼后方抄袭兜剿,调此刻正在重庆训练整补的模范旅吴标所部星夜疾驰,为白杆兵的后援。 “都督此战定可一战而还川中父老一片清明!”(。。) 第四百三十一章 川中乱战(下) 这是一场空前盛大的开机仪式,在横店这个小城镇显得特别地突兀。无数媒体记者粉丝把纸醉金迷酒店围得水泄不通。举着卫皓,李珉,ls牌子的粉丝占大多数。尽管天气已经慢慢转热,但是粉丝的热情依旧高涨。 “啊————” “卫皓卫皓卫皓...” “李珉李珉李珉...” “lslsls...” 粉丝突然bo发出激动的呼声,闪光灯快门键也不停地交错响起。等了半天的主角终于来了 除却男一号是韩国当红明星李珉外,女一号是以为普普通通毫无名气之人。不过她也是今天最受羡慕嫉妒的人,或许她在前一刻还默默无闻,但是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必然光芒万丈。为什么?因为她成了著名剧作家ls在中国大陆首部戏的女一号。那个令无数国际女星抢破头也抢不到的角色。 “各位媒体记者朋友,欢迎大家来参加很重要的人ls首部以励志为主题剧作的开机仪式。现在我们欢迎这部剧的两位主演,以及赞助商郑氏企业少董郑英奇和我们的ls一起为新剧剪彩。”助理蓝若对于这种话早就驾轻就熟。 “啪啪啪啪——————” 掌声过后,四个人一同上前一步,举起剪刀,同时剪下红绳。 “ls,请问你对这部戏有什么期待。” “请问您为何要想找一个韩国人来饰演剧中的男一号?” “请问...” tr rod&bsp;&bsp;, tke&bsp;&bsp;me&bsp;&bsp;ome ...就在这时,熟悉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记者的问话。 “哈喽!”在蓝若的帮助下,走出记者堆。 “哈你妈个头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虽然带有病态,但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古颜拿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喂!古人,你该不会兴奋地晕过去了吧。”电话那头再次传来调笑声,才让古颜回过神来。 “你丫的给我好好呆在那里等我!”古颜挂了电话,马上跑去酒店的底下车库,不理会面面相觑的记者。当然也有不少反应快的记者早就抓拍下了古颜接电话时的画面。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的娱乐头条将会是“神秘电话引得ls口bo粗口,丢下演员赞助商匆匆离开”。 古颜把车速提到最快,快速往医院赶。来不及注意,后面有一辆车子紧紧地跟着她。 沈宏看见古颜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心中的疑惑瞬间解开了。两人毕竟曾朝夕相处过两年,有些事他不说,但都看在眼里。 “死丫头,你还舍得醒来啊。”古颜一走进病房,就看见大仙、臭美、晓梦、1&bsp;&bsp;0&bsp;&bsp;四人在调笑,感情她是最后一个赶来的。 “丫丫丫!你看看lv包包,香奈儿裙子,我们的古人大发了我当然要醒来敲上几笔啊。” “呼——”古颜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淡定,“算了,你今天死而复生,我不计较。” “哈哈,哈哈!!”看着一本正经的古颜,姐妹们地忍不住笑了起来。时隔三年,她们五姐妹也终于真正聚在了一起。 靠在病房门口的古颜听到房内的笑声后,轻轻离开了。和来的时候一样,没人知道。 第四百三十二章 金鸡镇战役 崇祯十三年秋冬之际,四川的战局变化之快,快过了川剧之中的变脸,不论是明军还是农民军,都是不停的在胜利、失败、胜利、失败之间往来反复,搞得驻守在京城负责往六部和内阁传递各种文书公文题本的提塘官们,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是报捷还是报失败,是应该请功还是应该请求援兵、要求拨付粮饷。 先是张献忠于竹菌坪射杀号称神弩将的老将军张令,击溃其所部,夺取大营。但是不曾等到抢了来的泸州老窖喝上三杯,秦良玉就给了八大王当头一棒。 邵捷春给秦良玉请功,上报朝廷大败张献忠、罗汝才的题奏文稿刚刚拟好,秦良玉的白杆兵便被张献忠的大炮打得大败。 紧接着,邵巡抚邵捷春为了堵塞住如同山洪一般向重庆府方向冲来的张献忠、罗汝才两路人马,调集了两万川军往梁山县方向去防堵,顺便接应一下败退下来的秦良玉,不料想,这两万人也是如同羊入虎口一般,在梁山县(今天的梁平县)高梁山隘口被张献忠一举歼灭。 就在邵捷春命心腹人为自己在朝天门码头准备了几艘快船,同时也准备了儒生衣冠的时候,一个新消息令人毛骨悚然的传到了他的巡抚衙门。 “什么!?吴标的模范旅到了梁山县?与秦总兵的残部会合了?!该死的!这个,这个。。。。。。” 在距离梁山县城还有数十里的金鸡镇,吴标的模范旅接应到了秦良玉的数百残兵。这些往日里威风凛凛的标营亲兵,连日奔波劳累,惊吓之余,已经变得极为憔悴。这些青壮汉子尚且如此,秦良玉年逾七旬的一个老妇人,更是可想而知。 当她看到对面军队之中竖起了模范旅的大旗,更有粤东口音的军官打着生硬的官话朝这边喊话时,不由得心中一阵宽松,接着眼前一黑,险些栽下马来。 “请都督和贵部将士到营中稍事休整。待我军破贼之后再行参见之礼。” 吴标虽然此时是杨嗣昌和崇祯眼中极为看重的人物。军饷武器都是最为优先的供给,但是本身的官职却只是一个京营副将,同秦良玉的官职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只能是口中客套几句。 “流贼势大。且又我军新败。正是气焰嚣张之时。吴将军不如暂且先避避锋芒。待流贼稍事疲惫之后再行攻击不迟!” 听了秦良玉心有余悸的劝说,吴标的部下们撇撇嘴,“都督也忒小心了!这区区的数万陕西流贼。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其中可战之兵顶破天不过万人,比当年在山东的数万辽东反贼又如何?!” 耳中听得模范旅军官们如此狂妄骄横的言语,再看看自己这群残兵败将的凄惨形状,秦良玉不禁心中暗自慨叹,又是一个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若是张令当日能够坚守不出,等到自己大兵赶到,只怕也未必会丧师失地,白白折损了性命不说,还丢上了一世英名。 “不劳将军挂念了。我部官兵大多身上带伤,有劳吴将军请营中郎中给检视一下伤情,包扎些药物,老妇人还要赶回石柱整顿人马前来报仇。” 秦良玉也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在吴标营中草草的歇息了片刻,给马匹喂了些草料豆子,人们简单进了些饮食,便带着这数百人渡江往忠州去了,从忠州辗转回石柱。 “列开阵势!准备迎敌!” 如果吴标还是在南粤军之中,那他势必会列成三列或者四列横队,夹着火炮来对付冲击过来的农民军。大炮轰了火铳打,三轮射击之后刺刀冲锋,然后解决敌军。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是南粤军中的反骨仔了。 不要说大炮了,便是南粤军中如今列为普遍装备的燧发枪,他部下的这六千余人之中只有千余名老弟兄有,而且套筒刺刀也只有数百柄了。这些人和物,是吴标的看家本钱,他专门编了一个近卫营,将这些老弟兄和燧发枪作为自己的最大一个筹码。 没有燧发枪,只能用火绳枪来代替,好在有司礼监和杨嗣昌两重关照,兵部给他的火铳都是上好之物,断无炸膛之理。 在四川招募的五千新兵,其中有二千人使用的是被八大王爱不释手的丧门枪,虽然吴标被南粤军视为反水叛徒,但是往来于湖广、四川等处的南中商人,却少不了仍旧与他有些香火之情。他也愿意为这些乡亲提供些保护与帮助,双方便在这种极为**的情势下保持着往来,吴标军中的大批装备,比如说长枪兵的盔甲、丧门枪矛头,都是这样购买而来、如今这些长枪兵,便要替代刺刀发挥作用了。 依照着地势,吴标指挥部下列成了阵势,乍一看,有些像三叠阵,又有点火枪方阵。 火枪兵在正面,列成五列,大约一千五百余支火绳枪。而在火铳兵的两翼,则是两千长枪兵在侧翼担任护卫,长枪兵队列前又有数百名刀盾兵作为游兵,随时准备冲到前方与敌军展开肉搏,掩护火铳兵兄弟。 在被火铳兵和长枪兵形成的军阵后方,则是吴标的中军,将近两千人的骑兵和火铳兵,护卫着粮草辎重等物。 火铳兵们在军官的口令声中熟练地从火药罐中取出火药,估算用量后,将火药装入铳内,用通条捅实。随后又取出一枚铅子,仍是用通条送入。然后将铳后的火门打开,倒了一些火药入内,最后取出火绳安入龙头,将火绳点燃。 因为使用火绳枪,所以火铳兵们不得不站的较为稀疏,防止互相引燃火绳。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稀疏的队形对于炮弹的杀伤力降低了不少。 “标哥!来了!” 一个营官指着远处山道上由远而近出现的烟尘,还有梁山县城方向冒出的阵阵火光有些激动。这是他们从南粤军中脱离出来的第一次大阵仗,又是在诸军皆败的前提下进行,如何不令军官们兴奋? 但是烟尘由远而近,众人平息静气的望过去,不由得有些泄气,却是从梁山县逃下来的川军。 一排火铳打过去,将一路鬼哭狼嚎逃来的川军溃兵打得清醒了许多。纷纷绕过军阵。在模范旅官兵的指引下交出武器,老老实实的到后方吃饭喝水,稍事休息后,他们将负责担任模范旅的辅兵或者苦力。搬运弹药。抬运伤员。 火绳枪比起燧发枪来。它的射击步骤就要复杂得多,大约有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等几步,熟练的射手平时不过是一分钟一发。有些心理素质不好的火铳手,到了战场上,手忙脚乱的,能两分钟射出一发就算好了。前排的火铳兵军官们连踢带打的命令火铳兵们将子药装填完毕,刚刚装填完毕,远处尘头大起,烟尘之中夹杂着喊杀声和哭嚎声。 正是西营和曹营的农民军前锋杀到了。 用麻绳侵泡在黄蜡之中加工制成的火绳,缓缓的燃烧着,发出阵阵轻微的硫磺味道,火铳手们紧张的看着远处策马奔来的流寇们,额头、脸颊上不由得冒出阵阵汗珠。第一排火铳兵举起手中的火铳死死的盯住了对面的流寇,后面四排的火铳兵们则是手持火铳立在后面,等待着军官们发出的射击命令。他们小心地看着手上的火绳,防止它烧完或是熄灭。 一路势如破竹杀来的农民军前锋,对着眼前这支队伍也颇为奇怪,仗打倒了这个程度,各部官军见到他们西营和曹营的旗号,无不是望风而逃退避三舍,如今却有这样不怕死的军队堵在路口,这不是寻死是什么? 稍稍停顿了一下,为首的一名身披红袍的头目用安塞口音吆喝了,千余名农民军骑兵一齐催动胯下战马,往模范旅的军阵扑来。 蹄声如雷,西营将士的呐喊声响彻云霄,眼见冲在前面的骑兵己经冲进了七十步之内,几个火铳兵的双手在这初冬的天气里竟然满是汗水,几乎要丢掉手中火铳转身便逃,就在这时,身后的中军响起一阵尖利刺耳的铜号声。 “开火!” 一时间,火铳的射击声如同千百个霹雷在人们耳边炸响。站立在前排的三百余名火铳兵,扣动手中扳机,龙头落下,火绳引燃了引药,火铳铳口喷射出了大量的火光与烟雾。 十几个冲在前面,准备用手中长刀和短枪给这群不长眼的家伙上一课的农民军骑兵,瞬间被迎面密集飞来的弹丸打得身体上迸出十几道血箭,当即栽落马下。同样被打落马下的,更有数十名跟在他们身后的骑手,运气稍微好一些,只是被弹丸击中了身体或是胯下战马,不幸的是,人马倒地之后,转眼便被身后蜂拥而至的马蹄踩踏成为一团血肉模糊的物事,分辨不出那个是哪个。 倒卧在地的人马身体,成为了阻碍战马奔驰的障碍物,让后面的战马和骑手无法将速度提升起来。少不得在这几步的范围内做稍事调整。 这样的机会,模范旅的那些军官可是绝对不能放过! “开火!” 立时第一层火铳手退下,快速地给自己的火绳枪装填弹药,准备下一轮发射。 第二排火铳手上前,瞄准了在七十步与六十步之间,被死人死马绊住了速度的西营骑兵。 又是一轮齐射,除了有几支火铳哑火外,三百余支的火铳一齐向那些正在奋力冲来的西营骑兵发射出弹丸。 白色烟雾后面传来一片惨绝人寰的惨叫声,这次的战果,比起方才来要大得多! 经过两排火铳的射击,此时人们眼前满是弥漫的白烟,视线完全被烟雾所阻隔,刀盾兵和长枪兵们在军官们的吆喝声中快速在火铳兵阵前列队随时准备迎敌。 各队的火铳兵在各自军官的口令声中,纷纷停了下来。将打空了子药的火铳上肩,静静的等待着察看战果。 呛人的硝烟味渐渐被寒风吹散,四处飘扬,风中夹着一股鲜血的腥甜味,在冬日川东地区难得的阳光下,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味道。 终于看清楚了,策马冲进火铳五十步距离的西营骑兵,有二百五六十个被两轮密集的弹雨打翻在地,也有从马失前蹄的战马背上被摔下来的骑手,很多人身上血肉模糊的。只是滚在地上大声惨叫着。 “长枪兵掩护刀盾兵上前!砍人头!收战马!” 看到西营的人马有逃走的趋势。吴标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冷冷的发布了新得军令。 两哨长枪兵欢呼呐喊着掩护一哨刀盾兵缓缓的向刚才的战场压了过去,还在战场上踌躇着是应该前进还是后退的七八百名西营骑兵,见到这股人马杀了过来。略微迟疑了一下。立刻一声发喊。拨转马头往来路上逃去! “大人,战果统计出来了。” 一个营官策马飞奔而回,向吴标禀告此战的战果。 “斩首一百二十又四级。俘获流寇一百令二人。缴获战马二十二匹,击伤击毙战马六十七匹。缴获刀枪盔甲一批。” “告诉伙房,把马肉炖了,大伙敞开了吃一顿。刀枪盔甲什么的收起来。那些俘虏监管好,若是有异动,立刻斩首!” 此时己近中午,各营的司务长领着一群充当辅兵和苦力的川军官兵将打死打伤的六十七匹战马抬运回去,立时迫不及待的生火造饭,这个临时的营盘之中几十个炊事车立刻升起了阵阵炊烟,随风飘来了一阵阵饭菜及肉食的香味。 营中各处不时腾起阵阵欢笑,广东话和四川话混合在一处。几十个川军官兵充当的苦力辅兵端起手中热腾腾的饭菜,看着碗中鲜美的肉汤,大块的马肉,很多人不由得暗自羡慕,“怪不得人家能够有那么好的待遇,人家能打仗啊!” 在旅部中军大帐内,吴标和几个团长、营官围坐帐中,没有人说话,只管狼吞虎咽,帐内传出一片巨大的咀嚼声。 人们或是手中抓着肥腻巨大的肉块,只管张开血盆大口猛力吞嚼,恨自己吃得太慢。 正在众人吃得兴高采烈之际,忽然见桌上摆列的盘碗之中微微有汤汁溅出,众人起初还以为是亲兵不曾将餐具摆放好的缘故,也懒得理会。不料,紧接着更是杯盘微微颤动起来,筷子也随着节奏掉到了地上。这时,忽听帐外警报声不绝,一个亲兵头目冲进大帐,神色略有些惊慌对吴标禀报道:“旅长!北面梁山县城方向数里有大股流贼精骑,正朝我军营地疾驰而来。” 吴标也不多说话,领着手下人上了临时搭起的简易望楼眺望,借助望远镜的帮助,人们很容易的便看到,从北面沿着通往县城的官道上边隐隐有一大股烟尘往这边疾驰而来。 “看看各营的兄弟们都吃好了吗?” “旅长,兄弟们都吃好了!” “那告诉兄弟们,吃饱了就准备活动活动,有人送晚饭的菜来了!” 吴标的话,让模范旅的军官们心情放松了不少,对嘛!在咱们面前,流贼的队伍就是来得再多,也就是来送菜的! 在大地发出的阵阵震颤之中,烟尘越来越近,终于众人看到一大片旗帜飞舞而来。旗帜下面,满是盔明甲亮的西营骑士,隐隐可见各人盔顶上火红的盔缨飘扬。各色旗帜组成的海洋中,还有一杆格外巨大的帅旗被强劲凛冽的寒风扯的平平展展,黄色月光之中一个斗大的张字如鹤立鸡群般的醒目。 正是西营八大王张献忠亲自到了! 随同张献忠一道前来的都是他西营的老营精锐,四个养子、马元利白文选等四个大将到了一半,只有张定国和张文秀冯双礼等人不曾看到旗帜,想来是留守老营了。 吴标在二三百步的距离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西营将士的相貌和打扮,从他们骄横与满带杀气的神情,到他们盔上被风吹散的红缨,甚至是南中甲上兵器造成的划痕、凹陷,棉甲上缀铜铁泡钉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湿冷的天气里,数十里的狂奔,他们与胯下的马匹都是不时吐出浓浓的白气。 一些老营精兵开始在模范旅的营地外围出没,这些人个个身材粗壮,马术娴熟,他们狂声大笑,绕着营地的几十步外奔驰,时不时还朝营内射来箭矢。 “把我们的马队放出去,把这群流贼赶远一点!” 模范旅的几百骑兵杀出营门,与西营的这群游骑打在一处。 这些骑兵胯下战马大多为四川出产的川马,身体矮小,与西营骑兵多少年来积累的战马相比自然是落于下风。而且,马队的技艺也比西营精骑的技艺差了许多。但是,胜在战术。模范旅的骑兵战术脱胎于南粤军,都是以数个来对付一个,这样一来,刚才还在模范旅营门外耀武扬威的几十个老营精骑,便在张献忠眼前被纷纷斩落马下。(。。) 第四百三十三章 金鸡镇战役(续) “开炮!” 似乎同时间一片震耳欲聋的炮响,一大片的烟雾腾起,一个个呼啸的炮弹,滚滚向对面模范旅的阵型之中砸去。 特别是那几门六磅炮,使用了弹托之后,一炮打出十几个大小炮弹,场面更是壮观。 刚才眼睁睁的看着几十个全套南蛮装备的老营精骑,被一群骑在马上东倒西歪的家伙纷纷砍落马下,气得张献忠有些暴跳如雷的苗头,他倒是不在乎每个人身上价值几百银元的装备,而是心疼那几十个跟着他南北转战,经过无数次残酷的战斗才逐步收拢到手下的精锐,就这样损失掉了,着实令他心中不甘心。 看着模范旅的马队将数十匹战马和刀枪盔甲拉到营地里,却又在两军之间往来巡视,掩护自己的部队从营地之中一队一队的开出列阵,张献忠暂时按捺住心头怒火,低声吩咐张可旺,“把咱们的炮队调上来,准备用炮轰这群驴日的!” 从打那日西营用火炮轰开了白杆兵的大营,这支炮队便成了张献忠的心肝宝贝,最早建议购买大炮的张定国,也被张献忠狠狠的当着众人的面夸奖了几次,并且授命他统领这支炮队。这无意中引起了张可旺的嫉恨,这次张献忠暴怒之下前来收拾这支不知死活的官军队伍,他张可旺正好利用张定国被留在老营看家的机会夺得了这支炮队的指挥权。 十门火炮被老营当成宝贝一样用三十匹骡马沿途拖曳而来,被炮手们借着人群的掩护将炮口调整好,装填好炮弹,随着张可旺手中令旗挥动,伴着他的一声大喝,一门六磅炮剧烈抖动一下,炮口喷出二尺多长的火光,浓厚的烟雾随之冒起。强大的后座力,使得双轮炮架都向后退了好大一步, 震耳欲聋的炮响中。一颗颗圆滚滚的大铁球恶狠狠向模范旅阵中砸去。 根据西营将士使用火炮的经验,这样的一轮炮火落在官军军阵中,定会引起好大的一阵混乱与骚动。感觉那颗炮弹会落到自己头上的官军们,更是撒丫子就跑,不论他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 张献忠捻着微微发黄的一把大胡子,期待着对面这股官军陷于混乱、崩溃之后,他再挥军掩杀过去的时刻。 第一波炮弹转瞬之间便砸进了位于模范旅最前方的阵列。但是这波炮弹的效果却不像八大王想象的那么好。炮弹砸到地上,飞进阵列之中。奔跑跳跃的杀伤效果便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原因无他,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上满是被雨水制造出来的烂泥,在这泥泞湿滑的地面上,炮弹的杀伤力自然可想而知。 一颗炮弹在地面上蹦蹦跳跳,激奔了数十步,带走了一个人的头颅,两个人的手臂。还有七八个人的大腿小腿,在模范旅的阵列之中留下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弹道痕迹,留下一处处鲜血与一片的凄厉长嚎声。 但是,模范旅的阵型却大体保持不乱! 看着分列成几排,排面与排面之间留着三五步距离的模范旅阵型,不由得张献忠扯断了几根胡子,“驴球子!果然有点邪门!” 同样的。张可旺也在紧盯着炮弹的去向和杀伤效果。但是,炮弹出膛后,这群人凝神观注的炮击效果却很遗憾,对面的官兵虽然也有损伤,军阵之中起了一阵骚动,但却大体无事。军阵依旧严整。 在这种松软泥泞湿滑的地面上,炮弹着地后跳跃性不高,除非直接命中,否则杀伤力还不如弓箭。 只有一门六磅炮的射击效果不错,六磅重的大弹直接将两个模范旅的马队士兵打翻在地,炮弹将两个骑兵砸得血肉横飞不说,还直接跳跃奔入后面不远一个长枪兵的胸膛内。将他的身体破开一个巨大的血洞。余者十几个小弹四下横飞,在长枪兵的队列之中穿梭蹦跳,直接打了一条血路。 “小旺!不要开炮了!这群家伙不是白杆兵!更不是那些川兵!”张献忠对于军队战斗力的观察可谓洞若观火,一眼便看出眼前的这支所谓模范旅绝非往日所遇到的官军可以比拟。 八大王的号令下,马元利和张可旺等人开始调整部署,一队一队的西营将士被调出来,在阵前排成密集的阵形。站在最前面的,大约两千的弓手,同样排成四列,手中俱都是一色的铜胎铁臂弓,三棱钢箭头搭在了生牛皮弓弦上。 这些弓箭手虽然算不上老营精锐,但是前几日在对张令和白杆兵的作战之中也是经历了战阵考验,不能说他们是菜鸟。他们身上披着老营士兵淘汰下来的棉甲,虽说不如那些腰间悬着绝户刀,手上握着丧门枪,身着南蛮钢甲的老营步兵和精骑,但也是作战能力丝毫不比刚刚被他们打得大败亏输的那两万川兵之中的家丁差,至少可以打个平手。 在两千弓手的后面,则是二千身着南蛮甲的长枪兵,这些人大部分是西营之中的马兵,一个个手持丧门枪,在各自队官头目的率领下列开阵势,只待弓箭手们射出两三支箭矢后,他们就开始用手中一丈五尺长的长矛冲击模范旅的军阵。 这些长枪兵的两侧,则是千余名老营精骑,不但每个士兵身上都披着南蛮军,内中还有棉甲或者锁子甲。精骑们每人手持长枪,背后背着硬弓,箭壶里满是羽箭,马鞍旁还悬挂着打磨的十分锋利的绝户刀。他们要跟随在这些步兵身后和两侧,一来督战,二来则是在模范旅部队出现混乱和崩溃迹象时猛扑过去,用手中的长枪利刃给模范旅放血。 而张献忠身边还有四五百名亲兵,一色的手擎长刀或是长枪,背后斜背着火铳,赭红色的牛皮子药盒子在胸前悬挂,勒马站在张献忠和张可旺等人的身后。 几乎是同时的,模范旅军阵中同样是激昂的鼓点猛烈敲响,几名营官齐声喝道:“前进!” 立刻模范旅在前排的将近两千名火铳兵,列阵如墙而进,迎着对面西营农民军黑压压的旗号便是压了过来。 “迎上去!”张献忠将手中的一把大胡子猛地向下一扯,旁边的张可旺立刻挥动令旗。西营的部队开始迎着模范旅的来路而上! 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后面,是一层又一层如林的长枪,还有各队列中密如麻林的各色旗号。 “前进!” 双方越接越近,整齐的踏步声中,对方的盔甲兵器,迎风飘动的盔顶红缨,甚至各方战士脸上那种扭曲狰狞的神情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止步!” 用来调整步伐的鼓点声停了下来。在离农民军不到一百二十步的地方,模范旅的军官们喝令停住步伐。立时火铳兵整齐的踏步声停了下来。 “火铳手,检查火药!” 早在列阵之时,火铳兵们便早己装填好了自己的定装纸筒弹药。此时在军官们此起彼落的喝令声中,密密麻麻的火铳兵们,拔掉铳口的枪头帽,将木塞取出,再一次仔细检查自己火铳的子药情况。 “点燃火绳!” 一片的火摺子点燃声响。 “前排预备,准备射击!” 密密麻麻的火铳翻下,站立在前排的六百多个火铳兵。都是将黑洞洞的铳口对准前方而来的西营将士。 虽然模范旅这边的队伍停了下来,对面的西营队列还在缓慢而又杂乱的向南推进,两千弓手排成了四排,最前面的五百名弓箭手已经缓缓的将手中硬弓拉开,只待上司的军令下达后便可进行漫射。弓手的后面,长枪兵们,则是一百人或二百人一排。排成了密密麻麻的十余层,平端着长枪就待前面的弓手压制住了明军后,他们便结阵冲杀过来。 从空中看下去,两边黑压压的人头越接越近,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 指挥弓箭手的三鹞子王兴国,挥起右手。“放箭!” 五百支三棱钢箭头的羽箭被生牛皮弓弦和铜胎铁臂弓发射出去,直奔七十步以外的模范旅火铳兵!一阵闷响和短暂的叫声之后,几十个模范旅的火铳兵倒在血泊之中,他们旁边的兵士们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转过头去,只管瞄准前面乱糟糟涌过来的西营士兵。 第二列的火铳兵们小跑几步到前排补上空位,营内辅兵从队列后面奔了过来。将伤者和死者抬走交给郎中验看医治。 王兴国看看第二列的弓箭手也已经到了六十步上下,正要下令命第二排的弓箭手们放箭,却只听得对面的队列之中一声清脆的号角被人用力吹响! 刹那间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这边的弓箭手只见眼前骤然迸发一片火光,然后火光后面腾起一片烟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前排弓箭手身上的棉甲上激出一道道血雾,然后他们就惨叫着滚翻地上一片。 密集的弹丸和强大的杀伤力不由令王兴国都呆了一下,官兵用的是什么火铳,这么厉害? 金属的哗哗声响,这边第一排火铳兵放完一次,立刻转身后退,为后面的兄弟让开射击位置。他们麻利地抽出自己的搠杖,清理铳管,再次装填定装纸筒弹药。他们动作在外人看来眼花缭乱,对他们言却是熟极而流,根本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有些人甚至不需要看着自己的铳管,就可以装填弹药。 “开火!” 第二列的火铳手们在营官的口令声中扣动扳机,又是一道道凌厉的火光射出,五十步外西营那些弓箭手身上又激出一道道血雾,踉跄着一个个被打翻在地。 这个距离上正是南粤军规定火铳百射击的范围,正是火铳的有效射程,只可惜这些士兵绝大多数是在四川招募训练的新兵,无法做到南粤军和模范旅老兵那个二三十步才开火的水平。但是这样的距离上,对这些身上只有一件淘汰下来棉甲的西营弓箭手也是杀伤力难以抵挡。很多人被打个对穿,胸口前后激出血箭,被铳弹的力量带得摔出去。 突然遭受强劲的火力打击,这样的场面,不论是前面那些弓箭手,还是后方的长枪兵们,个个都是呆若木鸡,呆呆地看着对面官兵的排铳响了一次又一次。 在这阵阵火铳声中,第一波的弓箭手被扫荡一空。第二排所剩无几,第三列伤亡大半,只有第四列的弓箭手们兀自手中握着硬弓苶呆呆的望着前方发愣。 就在这时,对面模范旅阵中,又传来整齐的呼喝声,看那边的火铳又是黑压压地举起,前面一些运气好的一塌糊涂躲过了几轮火铳攒射的弓箭手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他们一声喊叫。扔了手中的弓箭,转头就向后逃去。 后面的长枪兵。很多都是张献忠入川后收拢的各处土寇、杆子,白杆兵和官兵,战斗力和凝聚力要比西营的那些老兵差了许多。打打顺风仗还可以,在骤然面对的残酷打击面前早己惊惧万分,见前面那些弓箭手逃回,一边还大喊在叫着,惟恐别人听不到。“轰”的一声,长枪兵军阵便炸了锅。 溃兵们发出阵阵嘶心裂肺的大声惊叫,转眼间便告溃散。潮水般向后逃去。 突然间又是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号声响起,接着一声号炮飞上了天空,紧接着犹如万人齐声怒吼,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响起。 无数平举着长矛,步伐缓慢而又坚定的模范旅官兵由南向北朝着西营的这边冲来,数千人发出的声音最后汇成一个:“杀流贼!” 眼前这股官军的欢呼声、呐喊声有若天崩地裂一般,听得张献忠心中一阵阵发紧。刚才的四轮火铳射击早就打得他心胆欲裂。随着他们的喊叫,远处长矛如林海般一**冒起,长矛矛尖上泛出的阵阵寒光,在阳光下如同海浪一般起伏不定。 “父帅!点子扎手!快出水!” 情急之下的张可旺说出了黑话,拉过张献忠的马缰绳便要向梁山县城方向退去。他的这个行为令张献忠大为不满,抡起手中马鞭照着他的头盔狠敲了一下。 “你是老子的养子。是在老子身边长大的,知道老子脾气。老子决不逃。你瞧着办,要怕死就离开我投降官军;要不怕死,就去将龟儿子们赶远一点,你要是老子的儿子,就给老子把这群杂碎赶回去!老子哪里也不去!” 骂完,张献忠索性跳下马来。命亲兵将马鞍和肚带松开,一副就在这里的神情看着张可旺。 “父帅放心!儿子绝对把这群官兵挡住!” 见张可旺战意决绝,张献忠很是满意,不过,他唤过张可旺,低声的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可旺立刻点头会意,翻身上马领着数百骑兵冲了上去。 马蹄声响动,大股的马队同样从河那边冲来,激起一片片的河水。烟尘滚滚,似乎又有密密麻麻的马匹,从北面那边的山区内奔下,从数个方向,一同向模范旅这边的冲锋队形奔来。 “杀官兵啊!” 大股大股的烟尘腾起,视线内密密层层尽是长矛与农民军的旗号,却正是留守梁山县城的张定国和罗汝才二人引援兵赶到了! “父帅!” “敬轩,听说遇到了扎手的硬茬子,宁宇贤侄怕你们有失,便和咱老曹带了一万人来了!” 西营和曹营援兵的赶到,令吴标一阵大笑,“来得正好!” 看着张可旺在溃败的人群之中拉出了数十个冲在最前面的逃兵一刀砍了,挥舞着还在滴血的利刃威吓着那些长枪兵掉头迎敌,不由得罗汝才一阵夸赞,杀伐决断,是个好手。 张献忠却不多说,只是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意,捋着大胡子视线始终跟随着张可旺和他带领着的数百骑兵。 一个统领五十人的原川籍土寇头目冲得略微迟缓了些,被后面督阵的老营精骑从后面一枪搠穿衣甲,那老营骑手借助马力,将那头目的身体挑起,狠狠的摔在了他的部下眼前,“哪个驴球子的不卖命!这就是榜样!” 一个又一个的川籍土寇、杆子头目被张可旺和他的部下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下了黑手,一来督促这些新附之人拼死向前,二来也是要打乱这些兵士的建制和人际关系,为之后的彻底吞并奠定基础。 太阳慢慢西斜,照射在不远处的梁山山头上,景色越发的苍凉雄浑凝重肃杀,此时在这金鸡镇地面,却是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疯狂与鲜血,在这里展现得凛冽尽致。 两家的老营虽然拼死督战。不时的组织起数百人规模的精骑马队对模范旅的军阵发起冲击,试图用马队的快速冲击将他们的军阵冲开一个口子,从而使得模范旅陷入混乱崩溃的局面,但是,在密如柴林的长矛不停刺来,间或有一排火铳从长枪手身后射出的情形之下,被张献忠、罗汝才等人倚若长城的老营精骑、马队。折损了上千人。 而模范旅的阵型却依旧大体完整! 外号曹操的罗汝才看着两家的老营不停的督促着那些新近收拢的杆子往官兵的阵前冲击,试图击破眼前这股官军。但是。这股官军似乎逐级摸到了门道,用长枪大量杀伤杆子,再用十几只火铳对着督战的老营马队、精骑攒射,每一次短促而又密集的火铳声响起,指定会有几个精骑惨叫着被打落马下,身上多了几个向外喷血的弹孔。 而那些手执从各处官军手中抢了来的长矛、大刀的杆子们,枉自拥有这么精良的刀枪,在同一种丧门枪的攻击下,几乎没有还手余地。不停的被刺穿双眼,刺穿咽喉、刺中心口,惨叫着倒地不起。 那些不停向下滴血的长枪每一次如毒蛇似怪蟒般刺出,紧接着便有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跟着响起,模范旅的长枪兵,几乎是每刺出一枪,便会有鲜血从两家收拢的杆子身上迸出。枪枪都不落空。 曹操不知道,眼前这支模范旅,完全继承了南粤军的训练方式,长枪兵也好,刀盾兵也罢,平日里训练之苦。令人咋舌。长枪兵对于刺枪术的要求便是几十步冲刺必须命中目标心口,眼睛,咽喉等部位。 加上他们装备精良,长枪刺出时注意左右战友的位置,彼此之间讲究队列步法配合,那些在川北、川东收拢的土寇杆子,虽然同样手持丧门枪。但是几乎没有训练过的家伙又岂能是他们对手? “敬轩!这仗不能再打了!快点出水!” 罗汝才皱着眉头,看着被抬下来的数百名自己老营精骑的死伤者,大声在张献忠耳边疾呼。 “怎么叫不能打?!咱们这一路打得官军抱头鼠窜的次数还少吗?你老曹不要因为咱们死伤了些人马就心虚了!难道这点官军咱们就啃不下来?要咱们这么便逃走?你老曹是不是骨头被这四川的美酒和美女泡软了?!” 面对着张献忠的讥讽,罗汝才也顾不得反驳,只管用手指了指那些被抬到阵后,随军郎中们手忙脚乱的为伤者清洗伤口,敷药包扎的老营精骑。“从我和宁宇等人到了这里,不到一个时辰,咱们便折损了上千老营精骑马队,那些杆子饥民还不算在里面。指挥弓箭手的三鹞子王兴国也被人打得和血葫芦相仿,你我兄弟纵横天下,靠的就是这些老营马队,那些新来的饥民和土豹子,不过就是海水一样,今天有,明天没有的!可是咱们总共才有多少老营?!” 罗汝才的话,让张献忠一阵警醒,虽然入川之后形势大好,归附的人马很多,但是真正的老营本部,可用之兵不过万余人。其他的杆子、土寇,用来壮壮声势充充门面还可以,当真打硬仗,十个也未必抵得上老营精骑一个。 “玉儿,小旺,收拾咱们的老弟兄,把那些可用的盔甲刀枪收一收。跟着咱老子回县城!咱们不去重庆府了!” 张献忠败了! 这一个惊雷般的消息刹那间传遍了川东。 一时间,前几日还声称兵马疲惫的各部明军纷纷向梁山一带紧逼过来,试图在这场打落水狗的战斗中分一杯羹。 正在有夷陵往重庆而来的督师杨嗣昌,听得这个消息后不由得捻须大笑,“川中诸军皆不足恃,可战之兵惟有我模范旅一部耳!” 不过,这个褒奖之词却是给杨嗣昌的剿贼大业平添了不少麻烦。 平贼将军左良玉先是因为向吴标索要缴获的一千副南中盔甲不得而气愤难平,正要找地方出口恶气,听得杨嗣昌如此言语,索性便引军马同杨督师擦肩而过,施施然的出川回湖广去了。 而人称贺疯子的贺人龙,更是在部下的簇拥下,鼓噪着拔营起寨回了陕西。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给杨嗣昌去收拾。 杨嗣昌很是无奈,但是又对这些骄兵悍将们是手足无措。只得命令猛如虎往来游击防堵。 这样一来,川中形势便是更坏。 左良玉、贺人龙二人起身离开时,可是不会给房东打扫好院子,将水缸挑满水的,少不得纵兵烧杀劫掠一番。而以猛如虎为首的川中各部,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借着往来游击防堵的旗号,对川中各处到处洗劫焚掠。 一时间,什邡、绵竹、安县、德阳、金堂、荣昌、永川各城被洗劫一空,从保宁到达州,更是七百里不见烟火。 这些,都被记在了八大王张献忠头上。 而八大王张献忠也不傻,没有照着邵捷春和杨嗣昌一厢情愿的往川北或者川东而去,而是虚晃一枪,在剑阁等地冒头之后,折而向南,在梓潼打个胜仗,从绵州进袭成都不克,沿沱江顺流而下,似乎要去攻重庆,忽然从永川转而向西南,破了沪州。 一路将川中各部明军拖得叫苦不迭,怨声载道。 能够让杨督师稍微安慰自己一些的,便是吴标的后续战绩。 虽然没有得到友军的配合,吴标也不敢孤军追击张献忠、罗汝才二人。只得将一腔怒气发在了川北的摇黄十三家头上。于是乎,这些被四川人称之为土豹子的土寇,将川北杀得路断人稀,却不想惹了一个魔王前来,转眼间十三股被打得只剩下了七股,着实令川中百姓松了一口气。 兵力捉襟见肘的杨嗣昌,自忖以眼下四川的兵力无法完成对张、罗二人的包围,只得写信给三边总督郑崇俭,要求调二万秦兵入川会剿。 两万封锁神农架、商洛山的秦兵奉调入川,无形之中打开了一道道锁链,将通衢大道让给了躲藏在山中的李自成。 李自成率领着闯营的三千多人,由湖广房县等处出发,取道陕西平利、洵阳、商州进入河南的淅川、内乡一带。 “闯王!到了河南,只要能够稳定的驻扎两三个月,我也能够给闯营弄来大炮!他西营八大王有的,您闯王也一定会有!”(。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四章 谁是贼? 十一月,杨嗣昌率军进重庆。监军万元吉擢前总兵猛如虎为正总统,张应元为副,率军趋绵州,分派诸将把守要害之处,元吉自小路至射洪,在蓬溪处以待义军。义军分驻安岳界,侦知官军至,乃退至内江,如虎追之,元吉、应元则在安岳城下扼守。 同月,闯王李自成引一斗谷、瓦罐子等部河南本地农民军,被称为土寇的部队,号数十万,在豫西连破鲁山、郏县、伊阳、宜阳、偃师、灵宝、诸县,官兵连遭失败。更是攻破永宁城,将城内藩王万安王及城内诸多官员豪绅处死。 早已被连年的天灾逼得走投无路,再加上河南的八家亲王和诸多官绅大户,豪强地主的敲骨吸髓压榨,河南的饥民早就遍地都是。如今见有人四处攻城破寨,往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转眼变成了刀下鬼,如何不欢欣鼓舞的荷旗前往,从者如流? 一时间,“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求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从豫西的伏牛山区传唱出来,迅速向豫中和豫东蔓延。 到目前为止,整个河南府除了洛阳城外,余者十几个州县城池己经尽归闯营所有。闯营声势之盛,更是到达了自从攻破凤阳以来的最高峰!军事上进展的如此顺利,加上李岩兄弟、牛金星、宋献策等河南文人的投归,宋献策更献上“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语,让李自成的思想开始转变,有河南当地豪杰相助,这河南也可以成为闯营的根基,也可以用来打江山,夺天下。他老朱家不过就是一个没有度牒的野和尚出身,老子好歹也是个驿卒,怎么也比他强上许多吧?! 所以他一改往日攻城破寨只为钱粮财物,开始严肃军纪:“杀一人者如杀我父,淫一人者如淫我母。” 李岩又为他编设“迎闻王。不纳粮”等歌谣。并提出“均田免粮”等口号,如此他的大军更是迅速发展。每到一城,总有饥民愿意内应,使他的攻城略地。可用不费吹灰之力来形容。 不过。这些城池之中所获的大批钱粮财物。甚至是一些人口,闯营上下将领少不得督促士卒不得毁坏,不得污损。小心翼翼的打点好。捆扎包裹严密,交给对闯营忠心不二之人,用驼队运到洛阳、开封府等处,交给这里开设店铺的南中商人,再换回急需的兵器火药布匹食盐药物生铁等物。 不过,一批批骡子将大批财物运走,换回来了同样数目庞大的盔甲刀枪火药布匹食盐药物和火器,迅速的将李自成闯营的老营装备的越发整齐。蛟龙皮甲成为了老营士兵的标准装备,棉甲、罩甲则是大量的淘汰给了马军和骁骑部队。老营军官和将领们则是都换装了铁甲,像李双喜、张鼐、王四、罗虎这些孩儿兵的头领们,都换上了光可鉴人的钢制甲胄。 而步卒和马军这样的外围部队,装备同样得到了改善,一半来自于缴获的各处城池府库之中的武备,而另一半,则是得益于闯营同隆盛行的贸易活动。老营和骁骑的扩充,大批的武器不断的被淘汰给了步卒和马军这样的外围。 而闯营也学习张献忠,开始在老营之中设立单独的火器部队,六磅炮、三磅炮、大佛朗机,火铳,还有从各处城池之中搜罗来的各色火炮,被一股脑的编进了火器营中。和李双喜一样同为李自成养子地位的张鼐,成为了火器营的统领。 这些火器,特别是六磅炮、三磅炮,在伏牛山区对付各处县城、豪绅们集资修建的土围子的战斗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往常破一个围子,开一个县城,怎么着咱们闯营也要丢进几百人,还得搭上几十个老弟兄,如今有了这些火炮,顶多损失些饥民就可以灌进城池!” 三磅炮更是在对付那些豪绅们的军事行动之中大显神威。 如今的河南豪绅们都懂得了“小乱住城大乱住乡”的道理,纷纷的在伏牛山中选择险要地势修筑围寨,大批的金银细软粮食财物都储存在寨子里。更有那怕死的,则是在山洞之中修造房屋居住,在险要地方将道路挖断,以吊桥出入。 这些做法在对付土寇和杆子的冷兵器尚且不全数能够装备的情况下当然可以保证安全,但是在三磅炮和火铳面前,这些地理优势显得苍白无力。 三磅炮打上几发,将围寨或者洞口的防御碉堡打掉,然后火铳手上前压制,步兵乘机在壕沟上铺上梯子或者长木板,一个素称坚固险要的围寨或者山洞便被攻破,大批的钱粮便归了闯营。 所有的这些缴获,除了用于养兵和赈济灾民以外,便是用来进行军火贸易,以期进入新的一轮良性循环。一时间,在灾荒遍地,饥民遍地的河南,闯营的声势之浩大,前所未有。 “吴哥,这趟到开封府,能够换回多少东西?” 在汝州通往开封的大道上,数百匹战马在坑洼的驿道上扬起尘土,护卫着数百辆大小车辆,车辆上满载着大小箱笼。行走在一望无际的平坦干燥黄土地上。骑兵过后,更多的步兵夹杂在车辆两翼护卫,扬起漫天的灰尘。 此时正值年终岁末,举目望去,满目榛荒,田地荒凉,连年大旱的河南府通往省城开封府的大道上,到处是干旱的龟裂,草木枯黄,到处草木枯焦,所见到的山地树木都是白花花的,蓬草被吃光了,树皮被吃光了,甚至草根也被挖光了。 田野中,路旁。到处是倒地的饿殍,又有成群结队的逃荒难民,穿着破烂的棉,腰间勒着草绳,挑着自己黑破的被子,上面还有骨瘦如柴,瑟瑟发抖的家中孩童。 因为大旱,原本水量颇多河面十分宽阔的几条河流,只余处处浅滩,甚至某些河段还龟裂了。及腰深的枯黄茅草。顺着地势起伏着。 这景象令和吴汝义一道押运缴获财物往开封的张鼐有些触目惊心。多年来跟随闯王南北征战,在刀山血海之中求生,他们这些早期的孩儿兵早就练就了一副漠视生死的铁石心肠,但是那是在战场上。当他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毫无希望的等待死亡这个极为残忍、痛苦的过程时。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当真是人命如同草芥一般。 “吴哥。你我如果不是跟随闯王起义,只怕在陕西老家也是这饿殍之中的一具尸体!”张鼐一边命亲兵将横卧在路上的几具尸体挖坑掩埋,一面颇有感触的同中军总管吴汝义交谈。 口中说话。鼻孔之中却是闻到越来越令人作呕的尸臭味,透过茅草,一些土丘,二人都看到了,前方的草堆中,河水边上,还有河水中,满是一具一具腐烂的尸体,男女老少都有,散发着,一股股浓郁的,恶心的腐臭味。 这些尸体,可能死去长久了,虽然眼下天气仍寒,仍然成为具具腐尸,他们身上,无一不是成黑褐色的条状衣裳,头发,也是脏兮兮的粘结成块,看上去**的。 肥大的蛆虫,不时从他们身上钻出来,还有一些野狗,正在啃噬,将一些内脏什么拖得满地都是,无一例外。这些野狗眼中闪着的,都是绿幽幽的光芒。 一具尸体,看上去似乎是女子,她的尸身上,坐着一个包着一床小棉被的婴孩,他口中,咿咿呀呀的嘟哝着,不时欢快的抓住,从母亲身上冒出的肥大蛆虫,然后他的小手,提住还在蠕动的蛆虫,送入自己小嘴中,白花花的蛆虫,用力在他小嘴中挣扎,还有一些粘乎乎的液体,不时流下来。 这一幕看得张鼐等人一阵阵作呕。 “杀!” 刀剑长矛齐下,二人领着亲兵将这群野狗杀散,把眼前的百余具尸首一一的挖坑掩埋。 “小张爷,河对岸的树林里有一股流民,大约有数千人!”一名负责巡哨的边马什长向张鼐禀告这一新的情况。 “把他们的头目找来!” 张鼐看得很清楚,流民之中大多数人都是皮包骨头,个个衣衫褴褛,特别许多妇女孩童,身上的衣服破如麻袋,露出内中黑呼呼的肌肤。寒风刮过,一片片的破布不停的飞舞,露出了遮盖不住的肌肤,令这些人蜷缩起身躯,人显得越发的畏缩。羞耻二字,在她们身上己经看不到了,她们眼中只有麻木,或是饥饿之极的神情。 流民中很多人己经饿得奄奄一息,看他们的样子。张鼐更是心中一阵酸楚。 曾几何时,自己与他们一样,是同样的流民,不知道明天会如何,或许有一天自己成为路旁一具微不足道的死尸饿殍,抛尸异乡,死后做个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如果能够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也不会和父兄一起加入造反的行列。 “人家说咱们是贼,他们就不知道,咱们本身也是好百姓。如果但凡有一口稀粥喝,咱们也不会硬起心来打家劫舍!” 吴汝义的话令张鼐有了共鸣:“吴哥,官家说咱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流贼,老子今天便要证明给这些人看看。到底谁才是该杀的贼!” 一声令下,张鼐留下了五十名骑兵和二百步兵,同时留下了十几石粮食。 “煮粥喝,大家节省一点,可以走到伏牛山。到了伏牛山见到我家父帅李闯王,你们便有了活路了!” 一面招呼着这数千饥民喝着稀粥,张鼐安排着将数千流民按照眼下闯营的习惯做法编组成队。指定了伍长、什长、哨总、将他和吴汝义的几名亲兵分别安排成了部总、掌旗、都尉等军官,命令他们将这数千人送回伏牛山。 “小鼐子,如今河南饥荒遍地,灾民、饥民、流民更是数不胜数。你这样赈济真的是杯水车薪。”看着张鼐将这些事情做完,重新启程往开封奔来的路上。吴汝义不由得一声叹息之后向张鼐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当下之计,从眼前的事情说,便是我们赶快赶到开封,将这些财货与南中的陈大掌柜交割,换回刀枪盔甲等物,这样,那些归附我们的大小马贼,山匪,刀客,杆子就会更快的变成我们的骁骑和老营精骑。只有闯王的实力大了。占了这河南府、河南八府,这些灾民才能够有好日子过!” 说到底,还是尽快扩充实力第一。 李自成的闯营当中目前战斗力最强的就是跟随他从勋阳、商洛一路转战过来的三千多老营。这些随李自成转战各地的老营士兵,不但是打不散拖不跨死心塌地的跟着闯字大旗。而且战场经验十分丰富。不用指挥官下令便知道自己应该根据战场形势做些什么。 除了这些老营。便是这几个月新从豫西土寇、小股杆子中招收的精骑了,这些人会骑马,而且懂得如何在马上厮杀。算是骁骑。随后又是有马的人,一律称为马军,余下的便是步卒或是被河南官员称为裹挟的饥民。 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裹挟,对于那些以草根树皮充饥果腹求生的饥民来说,一锅饭,一碗热粥的诱惑力要比死亡的恐怖大多了。他们会跟着食物用脚来投票。人数多了,可以选择的基数便大了许多。有了足够的兵员,再加上源源不断的兵器补充,闯营的兵力和战斗力都迅速提升。对河南官兵来说,闯营的部队要比任何一支流寇土寇杆子都强上不少,老营可以轻松打败河南各营的家丁,那些骁骑现在战斗力也与各营将官的家丁不相上下,甚至稍稍强一些。 二人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攻破汝州,将河南府外围的这最后一个钉子拔下来!为了打下汝州,同时也为了日后攻打洛阳,张鼐和吴汝义的采购清单上,火药的数量占到了大头。 不数日间,二人便远远的看到了开封府的标志物——铁塔。 明人的笔记记载之中这样评价开封:“京师以南,河南当天下之中,开封其都会也。北下卫彰,达京圻;东沿汴泗,转江汉,车马之交,达于四方,商贾乐聚。”除了黄河水运以外外,开封的陆路交通也十分发达,当时出曹门、宋门、西门、北门、南门可通至山东、江南、陕西、湖广等地。因此,当时开封有“五门六路,八省通衢”之称。 开封是河南省会,有河南布政司、开封府治及各级官衙,大批的官员及家属都在城内,还有大量的退休官宦、乡绅寓所。以祥符县为附郭,省、府、县三极官署衙门聚集一地,各官衙署,俱在周王府西南。又以钟楼为中心,布政司署在钟楼西街,都指挥使司署在钟楼东街,下设断事司、司狱司、知事署、经历司等司。 除了这些,开封城内更有其特产,藩王府。中州杂俎中说:“明季河南诸藩最横。汴梁(开封)即有七十二家王子,田产子女,尽入公室。” 诸藩中,以周王最是会生,其封地便是开封府,繁衍到现在,周王宗室子孙己经有五千多人,封为郡王的就有四十八位,城内王府林立,除周王府外,还有曲靖王府、华亭王府、原武王府、瑞金王府等等等等。 每个亲王、郡王,都设有专门的文武官员、兵丁人役。整个开封府,可说由周王府为中心,大大小小为他们服务的官吏军士,加上围绕他们运转的百姓商人,构成了开封人口的各样群体。 发达的交通,加上大量城市人口的消费,特别是以王室为核心的大量贵族们的消费,带动了商业贸易的发展。三街六市,店铺商号,沿街不断,繁华程度几乎不减于北宋。“自关帝庙大街,往南是兴龙桥,有写真方家画馆,至西亭府牌坊,有带子、手巾、大小鞋帽、松串、簪棒、百货等铺。”“折向东路北有五彩彩头条、牙子、汗巾、铜铸簪扣、酒店、铜匠、整理琵琶弦子”。“茶叶胡同,过口往东有成衣、烧酒、皮金、杂货、南酒、药材等铺,木耳店、酒馆”。“大山货店街,有杂货店、当店、柬帖铺、打金铺”。乔三府胡同“有炒黄丹、倾销、打金、正升字号店”。黑墨胡同“有烧饼、冷酒、杂货”。大店街往西,“路南有杂菜、杂货如松字号店。大祖师庙、大王庙内京、杭、青、杨等处运来粗细署扇、僧帽、头篦、葛巾、白蜡等货”。“小山货店口,过口往西,有杂店,过客店”。草三亭北口往西“有羊皮金、打飞金、皮金、头条、牙子、铜锡簪扣等铺。西复抵大街”。“大街往南有饭店、刷字、刻字成衣、造玉牒册、刊竺板”。鼓楼往西有“天下客商,堆积杂货等物,每日拥塞不断。各街酒馆,做客满堂,清唱取乐,二更方散”。“钟楼东往南,俱是钱桌、冷提、腊烧等,酒、胭粉、银铺、大馆卖猪肉汤、蒜面、肉内寻面,诸食美味,阖郡驰名” 来自郑州、辉县、光州、固始、两广、福建等处的各色大米,陕州的石炭,临清的手帕,四川的黄杨,福建的荔枝、松银,吉阳的夏布,松江的新制印花棉布,以及远地的“西绒”和“貂皮”等,在开封市场上同开封本地出产的有名手工业产品,如马道街之定戥有名,又皮匣大箱、冠带赗盒、文具簪匣、七寸枕箱等货,皆是重铜饰件,刷牙笢子、舌抿眉掠灌香精雅,林林总总罗列在一处。京城、临清、南京、泰安、济宁、兖州各处客商前来,贩卖不断。 吴汝义领着张鼐熟门熟路的绕过河堤,在一间五开间的店铺门前下马,吩咐随行的二十多名扮成家丁模样的亲兵,将马匹拴束好。早已有店铺执事人等在门前等候,将亲兵们领到二进院落内安排饮食喂养马匹不提。 “陈大掌柜,我们闯营的财货到了。您答应我的五千桶火药,二十万匹棉布,何时运到开封?” 吴汝义开门见山,他同陈国熹也是老熟人,自然不用那种假客套的亲热。 “货?早已经到了汴梁。火药这种东西自然不能放在城内,我放在城外的繁塔寺之中了!” 什么?火药这种东西您竟然放在了寺庙当中?这种做法实在是令吴汝义和张鼐觉得匪夷所思了。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些满嘴南无阿弥陀佛的秃驴,实际上口中念得是十字真言,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我多给他们香火银子,漫说是放些火药,就是放上几千个良家妇女,他们也不会问!说不得,方丈还会从中挑走几个去说欢喜禅!” 陈国熹翻了翻眼皮,对那些满口佛祖菩萨的秃驴们鄙夷之色形诸言表,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语,却引起了张鼐的共鸣。 “大掌柜的说得不错!我从登封过来时,手下几个家里给当地大寺庙当佃户、做长工的兄弟曾经告诉我一句登封当地的民谣,‘和尚进门狗不咬!’说的便是这些秃驴,每每到佃户家中催租要账,喝酒吃肉搞女人!妈的!说咱老子是贼,那这群有着清规戒律管着的秃驴算是什么?人家好不容易才攒钱娶的媳妇,管庄子的和尚要先睡!” “小张爷。”陈国熹扇动着硕大的鼻孔,笑得露出了巨大的板牙,“不过这群秃驴们贪财也有好处。这繁塔寺算是登封那座寺庙的下院,主持和尚和那边的方丈永信和尚是同门师兄弟。已经写信给他,我们以后的盔甲军器等物可以存放在他们的庙里。只要给他们些香火钱便是了!” 这话说完,惊得吴汝义几乎要跳起来。 “他们可知道这是给咱们闯营的?” “吴总管,这群秃驴又不是傻子,咱们动辄便是上万件兵器几千套盔甲的,在如今的河南,除了闯王,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势派?他们巴结闯王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有什么异心?!”(。。) 第四百三十五章 税收风波 年终岁末,北方的寒风从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之中冲出来,沿途横冲直撞,将寒冷播撒到四面八方。冲过长江,到达五岭地区便已经是筋疲力尽,费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将雪花洒在粤东粤西的大地上,便再也无力南下了。 从广东向南,却是一片温暖祥和的景象。植物肥厚的叶子显得生机勃勃,各色的花草经过浇灌养护,正在争奇斗艳的开放着各自的花朵。 北方的饥荒和战火、天灾**都和寒风一样,被挡在了五岭以北地区。曾经令两广官员十分头疼的各地民变,也在几个警备旅的铁血镇压之下迅速被平息,能够放下武器重新务农做工的,被南粤军水师客客气气的请上码头,用大船运载到南中各处或是给予粮食种子,发给耕牛农具继续务农,或是根据自己的一技之长到各处工场做工。对于那些拒不接受招安的,则是很不客气的用火铳和长刀给他们上了一次冷热兵器并用时代的步炮协同战术课程。然后被捆绑着丢进船舱,押送到十州或者是满剌加、万丹、暹罗等处蛟龙出没,潮湿闷热的所在区垦荒,或是到不见天日的矿井之中挖坑去也! 很快从珠三角到粤北山区,各地曾经蔓延的烽火硝烟便告逐次平息。老百姓又可以继续扛着锄头安稳的下田耕作。 但是一个难题却摆在了姜一泓这位两广的当家人面前。 为了能够让饱经民变摧残的广东和本来就比较贫瘠的广西能够迅速的医治好战争创伤,从战争之中走出来。将两广建成和南中一样稳固的根据地,守汉除了在两广投入大笔的人力物力财力进行基本建设,不惜工本的修筑道路桥梁港口码头等基础设施,更是对造成了两广民变的起因,农业进行了大笔的补贴。 农民可以用青苗做抵押,向商铺先行赊购铁制农具,待收成下来后,或是以收成抵扣,或是卖掉收成后再行付款。 如此一来,在素称富庶的广东和向来贫瘠的广西。不知道一下子便赊购出去了多少套的犁铧。多少件的锄头和镰刀等物。 除了对农民购买农具进行优惠之外,守汉还以宁远伯府的名义下文给两广,提出了这个时代的分税制,或是两税制。 国税。主要是商业税和各项杂费附加。照着宁远伯府收走七成。各省留下三成的比例进行分配;而所谓的地税。则是以执行了多年的田赋为主,比例则是颠倒过来,照着宁远伯府三成。两个省留用七成的标准进行分配。 这个税收制度,无疑是给了两广地区极大的好处。不过,在这个分配标准执行之前,却是要先明确税种和税率! 从朱元璋时期起定下来的所谓三十税一的商业税很不客气的被守汉丢到了垃圾堆里。如果有人敢拿这个事情过来同他辩驳一番的话,守汉会很客气的送他到太祖皇帝驾前去告御状。 税率和税种改了不说,原本很多的优惠和特权也被新得税收办法给扔到了一旁,“官绅一体当差纳粮,不收人丁银了只按照田亩数量收田税,还要实行统一累进税制,商业税收至少到了值百抽五的地步,还有什么增值税、个税、城市建设及教育附加这些新税种,咱们这位伯爷打仗是一把好手,种田也是极为精湛,如今看来,这搜刮之术也是一等一的好!” 同自己的几个幕僚研读了一番盖着宁远伯几个官衔关防大印的税收章程,姜一泓由衷的在心底赞叹了一声。 “大人,国朝今日之坏,便是坏在了财税之事上!若是皇帝登基之后依旧沿用魏公公的法子,去其人而存其政,只怕流贼也好,东奴也罢,未必有今日之乱局。” 一个年轻气盛的幕僚冯远亮对这份税收章程同样是大为击节赞叹不已。 若是换了往日,姜一泓少不得要对这些幕僚们申斥几句,虽然双方是所谓的宾主关系,表面上还有些留着面子,但是,这些人的吃穿住用,薪金俸禄可都是从他自己的腰包之中掏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对他个人负责的。 可是如今不行了。自从李守汉的大军进了两广,各地便实行了所谓官吏幕僚一体。朝廷的经制官员自然不必多说,依旧是按照朝廷的俸禄标准发放银子钱粮,至于说那些私下里的收入,爵帅也姑且假装没看见。而所谓的吏员和各位官员的幕僚,这些不在朝廷财政名册上领取工资奖金的人,此时却摇身一变,成为了由宁远伯府发放薪金的人物。 除了每月领取几块到十几块,甚至几十块不等的银元薪水伙食补贴等名目发放下来的银子以外,更有粮米油盐券发放,由他们自行到附近的粮米行支取。除了这些之外,更有一个巨大而诱人的许诺。 “吏员考核连续五年优秀者,可以递补为官。” 这让祖祖辈辈都是小吏的人们眼前一亮,原来好生做事也可以当个光宗耀祖的官了!让祖宗的牌位上写上一个金晃晃的官衔了! 如今这些幕僚不归姜一泓发工资了,自然说话就不用考虑他的感受,只管巴结好这位米饭班主宁远伯就是了。 “非也!非也!”另一位较为老成的幕僚蒋玉河摇着头对冯远亮的见解表示反对。 “国朝养士二百余年,对于读书人的礼遇很大一部分便是体现在这钱粮起征上,如今却要实行一体当差纳粮,还要缴纳这许多的税收,试问读书有何用?夫子岂不是要痛哭于九泉了?” “可是如果只要是有个功名的人都不缴纳钱粮,那么蒋先生。你我的俸禄该从何处来?”冯远亮有些不以为然。 “何况,据我所知,便是宁远伯自己,也是要足额缴纳税赋的。他名下的各处产业,可谓是日进船金,不也是按月要给税务司去报税交钱?” 两人的争执迅速变成了幕僚之中两派的争执,对于这份税收章程褒贬不一。 但是这种争执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守汉在下发这份税收章程给两广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不是讨论稿,不是征求你们意见的。而是通知你们照章办理的。如果你们不能按照这个要求和两广的具体情况上缴足额税赋的话,广东的各级官员不敢去想这个严重的后果。宁远伯砍起鞑子的脑袋来可是数以千计的招呼。咱们这几颗人头算得来什么? 不过。文书通过驿站一级一级的传递下来时,也有人从中嗅出了不同的味道。 嗅出这其中味道的人,大多是州县一级的钱谷师爷和户房书办,简称户书的便是。 钱粮师爷的本事除了算盘上之外。还在于能了解情况。善于应付书办。这是因为额征钱粮地丁。户部只问总数,不问细节。当地谁有多少水田、多少旱地,座落何方。起科多少?只有县衙里户房的书办才一清二楚。他们所凭借的就是代代相传的一本秘册,称为“鱼鳞册”。没有这本册子,天大的本事,也征不起钱粮。 鱼麟册本是公物,是由历代政府主持绘制修订的,这个时候最为接近的正在使用的鱼鳞册页还是在万历年间编制完成的。但是年深日久,沧海桑田田地变更频繁。县里存档的或湮灭或丢失,早就不知去向,万历年间修订的“公册”早就有失准确,各地田地的具体情况,详细资料都装在了户房书办的脑袋里,成为他们父子相传的衣食本钱。不管是县令还是钱粮师爷,要顺顺利利的办下每年的夏秋两赋的公事来,时常会为书办所挟制。当然,厉害的钱粮师爷也会把户房书办摆布的服服帖帖,所以,一般来说,钱粮师爷和户房书办都会相处的极为融洽,在利益面前颇有点狼狈为奸、臭味相投的感觉。 “户书”因为有鱼麟册,不但公事可以顺利,本人也能借此大发其财,多少年来钱粮地丁的征收,是一盘混帐,纳了钱粮的,未见得能收到官府收粮的“粮串”,不纳粮的却握有纳粮的凭证。有人没有立锥之地却要缴粮。有人坐拥千顷良田却毋须缴纳粒米,反正“上头”只要征额够成数,如何张冠李戴,那是根本不管的。 一般来说,县令上任之后,钱粮师爷就要去和户房的书办谈条件,讲斤两,形成一个默契,勾结起来各取所需。 至于说如何在夏秋两季的钱粮征收中大肆的浮收,玩花样,那就是看钱粮师爷和户书的业务水平了。 什么“飞洒”、“诡寄”、“产去粮存”、“耗粮堆尖”、“淋尖踢斗”,还有为了避免税收而衍生出来的投献现象,都是钱粮师爷和户书们装满自己腰包的途径和手段。 大明自从万历年间张居正开始推行“一条鞭法”后,夏税秋粮的征收都是改为征银,这就又给钱粮师爷们创造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按着缴纳钱粮的流程,依照各解户的户帖文册登记,然后为他们的解银进行称兑,最后发给他们银包,挨个点名将银包投入银柜内,又由一个小吏开出一式两份的单据,各解户就算将自己的税银交纳完了。但是,这样一来,小吏们的好处上哪里去找?于是乎,看似认真负责,其实是无数翻云覆雨的手段、具体实施环节便出来了。 各民户解银称兑时,那银包便分两种,一种白封,一种红封。贫民小户用白封,绅衿大户用红封。使用红封的,就少了许多的火耗杂费。 至于说收取银子时在银秤上、砝码上做手脚,收取数倍的火耗银子,更是公开的秘密,乃至于催生了后世的一个名词,潜规则。 火耗杂费向是大明各地官吏衙役的小金库与灰色收入,明初火耗每斗七合,一石七升,到了现在,这些火耗杂费已相当于正税,甚至有些地方更是高出正税数倍。火耗杂费更关系到州衙许多官吏的好处。 这还只是按照一条鞭法之中规定所谓的折色,收取银两的花样。 眼下大明各地灾荒不断,银子虽然值钱,但是粮食的价格也在悄然翻着跟头向上涨。所以,各处州县之中,仍是本色与折色一同征纳。所谓本色便是征收粮食实物,交纳本色粮比交纳折色银税更为重一些。但是刨除胥吏们的火耗和杂费,似乎缴纳本色更加合算一些。 有这种想法的人,就要面临淋尖踢斗、鼠雀之耗、耗外之耗等手段的盘剥了。 在各处官仓交粮时用比市面上大上不少的斛斗来收取粮食,这已经是公开的事情。反正上峰也是按照石、斗、升的标准来记账的。仓大使们还要在本来已经对的高高冒起尖来的粮食上。小心谨慎地不断往上加。这是所谓的淋尖,至于说踢斗,则是要检查这粮食是否堆得实在的手段,重重一脚踢在斛斗上。斛斗上的势必会散了一大片出来。掉落在地上。这些地上的米粮便成了所谓的耗米。交粮的粮户们是没有权利将它们带走的。 这些耗米便成了各级基层官吏的福利或者是灰色收入。为了得到这些“耗余”,大明各地的粮仓小吏,从明初起。便大多苦练腿法,有些人甚至能练到一脚踢断一棵小树的。 除了这些“耗余”,那些民户纳粮的各种损耗杂费等加派还没计算在内,大明各地州县的加派,往往是这些正税的数倍之多。如此,明末百姓如何不苦。 不过,也有他们惹不起或者不敢惹的人。 这些惹不起的人,首先便是有功名在身的人。 在洪武年间便有优惠的免税定额出现了,定额规定,大体京官一品可免30石,二品24石,以此类推。外官的优免则是京官的一半。至于监生、举人、秀才,照例可免2石。除了免粮份额之外,其他自置田亩,都要报官纳粮。 可是实际操作起来,里面的学问便大多了。可免二石的,免了几十石。万历年间张居正当政推行一条鞭法的时候对全国田亩进行丈量,清查自家田亩时便上下朋比遮掩,本来按照他的级别免税额定是免八十多石,但是实际免了将近九百石,差了十倍还多!那这些差额要谁来弥补?自然是平头百姓了!这些平白无故要缴纳的钱粮,术语便是飞洒了。 除了飞洒,比较坑人的便是所谓的诡寄。只要是人群密集的地方,都会有一批刁横霸道、不易对付的一群特殊人物,不是豪强地主,就是乡间无赖。必须敷衍。分量不足,米色粗劣,亦得照收不误。有时候甚至虚给“粮串”――纳粮的凭证,买得个地面平靖。 从一条鞭法实行以来,便是弊端横生,许多平民小户为了少纳粮。就会“带地投献”。将自家的田地挂靠在某个有功名的人名下,宁愿给人家交钱粮,也要求得少交些钱粮,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有人会请他们“包缴”,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所谓的“包户”,这种包户或者本身是“粮差”与官吏有勾结,或者是地方的豪强能挟制官吏,小户如托他们“包缴”,“浮收”部分固然少不了,但是要比自己去缴纳便宜的多 “包户”自然不是白干的,照例要从中刮皮,“包户”里胆大妄为的,干脆只收粮,不缴粮,一味拖欠,只等最后朝廷“豁免”了事。这种情况在明末清初的江南地区盛极一时。 有人少缴,有人就得多缴,县里的税赋还是要出在县民的头上的。外加各种剥削耗费,加上县里的官吏的好处,统统都出在小民头上,这叫做“耗粮堆尖”,也就是所谓的“浮收”。 “耗粮堆尖”不算“乱收费”,是大明税赋系统中有明文规定的,某些地方,每石附加耗米和尖米7斗6升之多,超过正额的一半以上。这笔额外收入是地方官吏最大最可靠的一笔“灰色收入”。比起贪赃枉法之类捞的黑钱,要安全多了。 “耗粮堆尖”名义上是支付税粮的运费和损耗,其实没有标准可言,随意性很大。 所以有人说,明末的财政困难,和各地饥民暴动、流民起义,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于一条鞭法最大限度的压榨了自耕农的生存空间,将无数的自耕农变成了佃农,将佃农变成了流民。 流民成了饥民之后,便成为了士大夫口中的流寇! 如今虽然各地州县的吏员都成了宁远伯府系统内的人物,每月都有俸禄薪水发放,但是很多人拿着手中的几块银元,却还在憧憬着往年夏秋两季浮收钱粮时日进斗金的好日子。 此时这个税收章程的出台,无疑是将广东的官绅大户、读书士子与诸多胥吏的狗食盆打破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还得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税改风波(二) 要想将宁远伯府颁布的这个新的税收制度贯彻下去,建立起公正、有效的新税收体制,减轻百姓的负担,增加收入。同时将原来执行了二百余年的财税制度悄悄废除,使得广东、广西的财政和南中各地同步。 如果要想达到这两个目的,就必须对各处州县乡镇所属的田亩数量、坐落、种类、等级和产权有一个全部的摸底认识,否则新的税收、田赋制度改造就是一句空话。 虽然南粤军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对两广地区进行渗透,又经历了剿匪平乱,抵御英国红毛夷人的战斗,在各处推行工作队这种基层组织建设等一系列的工作,现在已经算是初具规模,但是比起南中各处州府来还差得远,无法做到对整个地区做到心中有数、如臂使指。 田亩总量这个数据倒是好办,尽管有很多田地属于族田、公田、祭祀田,还有大量的土地属于免交钱粮的,但是通过这些年工作队的深入调查,还有测绘学堂的学生们在测绘山川河流林木水塘等事项之余,也捎带着对各处田地进行了数据测绘,通过测绘掌握了一些数据,距离掌握精确的全省田亩数量、等级和位置已经相距不远,只是需要比较庞大的数据计算。但是土地的产权问题却不是靠简单的测绘就能调查清楚的。 要调查产权,就得丈田。重新进行申报和测绘,这不但极其费力费事。而且阻力极大,封建社会里,但凡要丈田,除了新朝初立,革故鼎新的时候还容易做到,其后每次进行总是会引起士绅阶层的强烈反弹,最后往往会不了了之。 如今,围绕着这个新的税收章程的贯彻实施,南粤军和两广的官绅、胥吏、读书人的暗中角力,便围绕着这个最基本的数据开始了! 首先。姜一泓以兼署广东巡抚的身份。向各处道府州县发出公文,以两广贼乱之后,大批田园荒芜,原主人不知去向或是亡于刀兵战火为由。要求各地重新进行土地丈量登记。 这道公文下到州县。各处的钱粮夫子和户书们无不是皱起眉头端着眼镜仔细的揣摩这道公文背后掩藏的意味。重新登记。固然可以将各人私下里巧取豪夺来的田产名正言顺的归到自己名下,但是,照着新的税收钱粮征收章程。田土越多,缴纳的钱粮也就越多。 于是,在钱粮夫子的“好心”建议下,各地的州县官员们纷纷向上行文,要求将税收之事分为几步走,首先先行完成土地田亩的丈量、清理工作,摸清底数之后再行进行登记。 测量田亩的同时要绘制新的鱼麟册,重新登记土地产权和赋税状况。这在在古代社会不是件小事,往往要朝廷牵头才能举办,大明有史以来除了洪武年间丈田绘制鱼麟册之外,就只有万历初年张居正当朝的时候搞过丈田。每次丈田,不但户部和省里要派遣专门的官员来办理,还要从全省抽调生员协助,时间也是不一二个月能办成的。至少也得半年以上。 在众人看来,如此浩大的工程如何进行?只怕用不了多久,宁远伯府便会将这场轰轰烈烈的税收制度改革之事偃旗息鼓,黯然收场。大家该如何缴纳钱粮还是如何缴纳。 “不过,东翁,在上峰正式派遣清丈人员下来之前,还请东翁发出告示,令各乡各镇完成今年的夏粮缴纳和秋粮上征之事!同时各处各户历年来积欠的钱粮,也务必要追比清楚。这样,上峰便是知晓了,也会夸赞大人勤于公事!” 有人打算利用这个时间差大肆的捞上一笔。大肆的加派耗米,极端认真的清理历年的积欠钱粮,搞得士绅乡民们怨声载道,等把升斗小民的钱粮收得差不多了,自己的腰包也装满了,然后再与仕绅大户们合谋,上演一出士民群情汹汹的热闹大戏,最后逼得宁远伯爷灰头土脸的收了这个章程。 一时间,珠三角各地州县被催缴钱粮的风潮折腾的鸡飞狗跳。原本以为可以轻松的饮茶食饭的农民们又一次被登门催缴的税吏们弄得蒙头转向。 往年征粮除了照例由县衙出布告和散发“粮由”――也就是催缴通知单之后在县里的官仓前设柜征粮,等着四乡八镇的农户们自己挑着稻谷上门缴粮。要等到这一阶段结束之后,才会进入下乡催征的阶段。但是今年却是不同,几乎各县户书的手下们全部下乡去,一面催缴钱粮,一面大造丈田的声势。 一时间,从拥有数千亩水田上万亩山林的大地主,到只有几亩薄田的普通农民都惴惴不安起来。 作为原有税收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士绅们自然是不愿意搞这所谓的税改的,对于税改的第一脚丈田和随之而来的确权,他们更是仇视万分。不管原有的税收制度多么的混蛋不合理,但是他们却是已经在这个制度下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成为了最大的得益者。如果这个新的税收制度开始实施,那么势必每年夏秋两季要交出大把的钱粮来,如果上面再为了政绩玩一个追缴历年积欠钱粮,那他们就要倒足了大霉了。 想想自己多少年来拖欠的钱粮,还有通过飞洒、诡寄、挂户等手段所获取的利益,绅粮大户们很不甘心!南粤军打仗平乱是好的!保卫桑梓,平定贼匪洋夷更是没得顶,可是,宁远伯他老人家不知道听了什么人的蛊惑,居然要重新丈量田亩,登记产权,这不是明摆着滋扰百姓,令民间骚动不安吗?! 也有那胆子和实力都小些的地主,心中惴惴不安的想着自己是否会因为拖欠钱粮太多、太久被拉到衙门前枷号示众。照着大明律,百姓和士绅在接到纳粮通知之后就要按时到县缴纳。期限有头限、二限、三限之分。三限一过,就进入到追比阶段,当即把欠粮户拿到衙门隔三日五日的行杖追比,也就是脱了裤子打板子,更有令人颜面尽失的,就是枷号示众的。戴着一面十几斤、几十斤的木枷跪在衙门前,不时的被一旁看守的民壮衙役敲上一棍子,嘴里还要高声唱诵着自己的罪名,因为什么被枷号示众。 不过大明律多年以来也已经荒废,很多地方也就是说说而已。 一般在地方上稍微有些面子和势力的人物。一张有着自己功名头衔的名帖递上去。说明我的同年是谁,同科是谁,同门师兄弟是谁,衙门巴结还来不及。那里还敢如此行事?所谓为政不得罪巨室就是这个道理。如果遇到那种包缴的地痞青皮无赖之人。虽然没什么势力。但是却是块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衙门里也是无可奈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地主们,则是和户房书办们攀交情、“讲斤头”谈条件。在耗米多少上讨价还价。至于那些致仕还乡的大老爷们,州县一级的官员少不得还要随时到府上请大老爷们就地方政事指点一番,他们有多少肥田沃土,也是一粒米一文钱都不会交给朝廷,州县一级衙门就算知道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少不得有那些一心要巴结的地方官员还要帮忙遮盖则个。 将严嵩父子打成贪污犯、勾结倭寇企图谋逆造反的徐介徐大人,在松江老家拥有十万亩上好田地,而万历朝的礼部尚书董其昌,更是田连阡陌,又有谁向他们收取一文钱的皇粮国税了? 如今一个宁远伯来了,就要从咱们的口袋里将大把的钱粮拿走?这种事情,孔夫子早已有明训,“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当各地驻村、驻镇、驻县城的工作队开始兴致勃勃热情高涨的对所辖地面的土地进行清理测量,厘清是生荒还是熟荒,是水田还是旱田,是山地还是林地的时候,绅粮大户们的反击悄悄的开始了。 最早发现这股风潮的,是驻守在佛山、南海、宝安一带的第一混成旅吴六奇所部。 无数的没头帖子在祠堂、戏楼、茶楼、酒肆等处张贴,各种各样的说法私下里传播,绅士大户们很好的利用了自己的文化和话语权优势,将税收章程和土地清丈之事颇为得体,听上去十分合理的断章取义了一番。 “听说了吗?这次清丈田地之后,大家的正额要翻上一倍不止!而且只收银元了!” “还有,各处的投献田,登记的是谁的名字,就明确归谁了!大家以前为了少交些钱粮,把田地寄存在各位老爷名下,如今却要都成了老爷们的了!你们看吧!那个人出来给宁远伯爷的这个章程说好话,那个肯定就是名下投献的田地多的!他想借机把大家的田地都一口吞了!” “我在衙门的朋友说了,上面有旨意,只要是没有田地的,都要用船运到万里海外去,到几十里深的矿井里去做事!和牛头马面在一道!” “几位叔伯,我们族里的祠堂名下的几百亩水田,原本是为了祠堂修缮、缉私和族中子孙读书所购置,如今也要上缴田税钱粮。只怕明年族里的少年读书之事便要告吹了。” 谣传之中,将取消浮收的耗米、把正项标准略微提高些,所谓的消耗便由公家承担,变成了正额翻倍。而不再收取碎银,同时取消火耗这个政策,也变成了在一倍征粮的基础上只收取银元。 而统计有多少为了躲避税收而投献的土地,重新确权登记,则是成为了将这些土地变成了谁名下的土地。捎带着玩了一个井中投毒的手段,告诉大家,谁出来给这个税收章程说好话,谁就是从中有好处。令一些脑筋较为清楚,也看得清楚这章程之中的文字之人,也不敢出来为周围的人做解释。 用海船将缺少土地,没有谋生手段和来源的人运到南中、暹罗,甚至是十州等处垦荒,开矿、伐木,原本是一项公私两利的德政,可是被有心人如此的移花接木一番。便成为了罪恶目的链条上的一环了。 于是乎,靠着耕种几亩薄田来养家糊口的自耕农,为了赚取一点田租而将别人的土地记在自己名下的监生们,租种别人土地要负担田租、钱粮、人丁银的佃户们,都被这铺天盖地的谣言弄得人心惶惶。 “老大!咱们家里的叔伯们也托人捎了信来,潮州乡下也开始丈田了,也是谣言满天飞,几位叔伯想请您给打听一下,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这田,还能不能够种?” 和吴六奇或是同乡。或是同族的几个军官忧心忡忡的拿着各自家中来信。试图从吴六奇这里探听到一点准确的内幕消息。 “你们呐!”吴六奇放下手中铁棒,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毛巾擦拭额角脸上的汗水,“平日里让你们读书识字,你们都说自己有事。扭头就跑到花船上去喝花酒!” 听得长官兼大哥这样训斥。几个军官倒觉得心中踏实了不少。脸上露出了讪讪的笑容。有人急忙讨好的接过亲兵手中的紫砂茶壶,给吴六奇倒了一杯功夫茶,双手捧到吴六奇面前。 “老大。饮茶!” “咄!军中要叫旅长!”玩笑了一句,吴六奇饮了一口茶,正色的询问这几个老兄弟,“我问你们,主公对咱们可有远近亲疏之分?” 这话一出口,顿时让众人换了一个神情,纷纷摇头,更有那人开口便是:“要说主公对咱们不好,老子第一个和他搏命!” 第一混成旅的日子确实过得不错,军官们原本担心的因为吴标被朝廷挖墙脚反水之后,南粤军上下会对这支半路投奔来的部队另眼看待,从军饷的装备,各种小鞋雨点般丢过来,打仗送死的事情第一个想起他们,有一点好处的事情也没有他们的份。但是却不想,守汉将从吴标所部跑出来的部队一股脑的都拨给了吴六奇,并且给了一个混成旅的番号,给了一个十二门重炮的炮队不说,又给了一百五十人的一个马队营。至于说辎重兵、医护兵卫生营之类的分队,也得到了扩充。 这样的待遇,自然令混成旅上下感恩戴德,特别是厦门一战俘虏了郑芝龙兄弟后,第一混成旅的兵和别人说话时都是鼻孔朝天的,也就是见到了大公子李华宇手下的东番兵时,这些家伙才会稍微客气一下。毕竟东番兵可是顶着郑家军的炮火向一座座炮台发起冲锋,为全军打开通道的部队。 守汉曾经命兵司和营务处询问吴六奇的意见,部队要扩充,要升级,随着地盘的扩大,原本的六个镇的野战部队已经不敷使用,如果吴六奇有这个想法的话,那么第七镇的番号就是他的。 不料想,这个建议却被吴六奇谢绝了。 “等咱老吴再给主公立下几件战功之后,再升级为镇吧!这个第一混成旅的番号兄弟们觉得挺好的!” 无奈之下,守汉也只得摇摇头,让兵司和营务处重新拟定一个方案,在各处的警备旅当中,选择有战功、战斗力较为强悍的部队,按照吴六奇的先例,先行扩编为混成旅,再行日后逐渐升级为镇。 “主公待咱们自然和老南中军的部队一样,那么,主公对于两广和福建的地盘,势必也会像对待南中各地一样。”吴六奇喝着茶,示意几个部下坐到椅子上饮茶吃点心。 “你们也都去过顺化、河静、金兰湾等处,那里的税赋情形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看似税收很多,可是种田人的日子过的一样是有滋有味,逍遥快活。” 众人顿时缄口不言了。南中各处的税收情形他们也都曾经看到过,要说从面上看,确实是额度很高,可是百姓的实际负担却是没有内地那么中。 “没有那么多的浮收和损耗。种田人的日子自然好过不少。” 吴六奇一语道破天机。 “而且主公自己率先垂范,亲自缴税纳粮。各级官吏又有哪个敢于去捋虎须?” “旅长,”几个家伙长了记性,不再称呼吴六奇做大佬了。眼睛是闪烁着小火苗,“您的意思,是这次的风潮,各处的谣言,都是那些官吏、绅粮大户们放出来的风?” “咱们混成旅,可是靠着抗税抗粮起事的,这广东官府收粮收税之间的龌龊事,别人不清楚,咱们还不清楚?” 冷冷的笑了一声,吴六奇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狞笑。 “你们几个,回去之后给我办好这么几件事。。。。。。” 很快,一封封紧急家书,从第一混成旅的军营之中被信局的人快马送往潮州各县,吴氏家族、梁氏家族、林氏家族等等潮州大姓,都接到了军中子弟的书信,为他们详细解释了新税制的征收方式方法,以及对普通百姓的好处。 潮州府的谣言渐渐的被平息下去,人们开始带着期盼等待着工作队将土地清丈完毕。 而珠三角地区的风潮却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吴六奇下令,除了少数采买人员以外,第一混成旅的士兵没有大令不得外出。 “全军戒备!”(。。) 第四百三十七章 税改风波(三) 欧阳克眼睛一亮,心神震荡,不再理会拖雷,笑语吟吟:“我欧阳公子是何等人,一言既出,又岂有反悔之理?只不过,他可以走,华筝姑娘你还是留下来” “好。” 程灵素早料到他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只不过这样也好,只她一人还能和欧阳克周旋一下,寻找脱身之机,多了个拖雷,难免心里还有顾忌,因此不等他再胡说出什么来,就直接截口答应下来。 欧阳克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哈哈一笑:“这样才对嘛,少了个碍事惹眼的,我们才能好好聊一聊。” 程灵素不理他,背过身去,从怀里取出包着蓝花的巾帕,稍稍在空中抖了抖,扎在拖雷迸裂的虎口处,又将那两朵蓝花放回怀中。然后简单将情况和拖雷一说,要他先行回去。 拖雷脸色铁青,退后了两步,霍地一下拔起插在脚边的单刀,双眼盯着欧阳克的方向手起刀落,在自己身前虚空狠狠一劈:“你武功高明,我不是你对手。但我今日以铁木真汗之子的名义向草原天神立誓,待我诛尽暗害我父之徒,定要与你一决胜负!为我妹子报仇,也叫你看看什么才是草原上的英雄儿女!” 同是蒙古部落首领的儿子,拖雷待人谦和,义气极重,不似都史那般一味的目中无人,然而他内心的骄傲却一点也不比都史少。他是铁木真最喜爱的儿子,深知铁木真的心胸的抱负,他要帮助父亲将青天所有覆盖的地方,都变作蒙古人的牧场! 为了这个目标,他自幼就在军中历练,从未耽搁一天,岂知多年的苦练,落入敌手不说,今日却无法将前来相救的妹子平安带回去!拖雷心知程灵素说得不错,自己此时应以铁木真的安危为重,应尽快回去调动兵马接应被暗算的父亲,可是一想到自家妹子被人要被人强行扣留在这里,心头的耻辱噎得他连呼吸都几乎要滞住。 蒙古人最讲信诺,更何况是对草原上人人信奉的天神所立下的誓言。拖雷明知自己武艺不敌还斩钉截铁地立下此誓,神色虔诚凛然,一番话说得豪情冲天,虽不是武道高手,久历兵营的一副肩骨上却自有一股和铁木真一模一样的王者之气,纵横睥睨,连没听懂具体内容的欧阳克也不禁暗暗心惊。 程灵素心头一暖,身体里那独属于铁木真女儿的热血仿佛也感受到了拖雷的不甘和决心,激流般的涌上来,激得她眼眶也跟着隐隐发热。不动声色的侧过身,拦在欧阳克可能出手的方向,轻声道:“快走罢,快回去,我自有办法脱身。” 拖雷点点头,又走上两步,展开双臂将她抱了一抱,再不看欧阳克一眼,转身往营门的方向跑去。 路上遇到几个留守的兵士见到他从营内跑了出来,想要上前阻拦,都被他一刀一个,砍翻在地。 直到亲眼看到拖雷在营地边上夺了马匹,一路奔出远去,程灵素才放下心来,轻声叹了口气。 上一世,她师父毒手药王用毒做药,治病救人,可偏偏深信报应轮回之说,以至晚年皈依佛门,修性养心,终达无嗔无喜之境。程灵素是他晚年时收得的小弟子,深受熏陶,这一番世道轮回,明明已经身死,却还是将她送来此处,她不得不相信,或许冥冥之中,还有其他用意。 她原本不愈与这个世上的人和事过多牵扯,甚至一直想着寻个机缘远远地逃开,回到洞庭湖畔,去看看数百年后的白马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再开个小小的医馆,治病救人,守着前一世对那个人的思念和深情以渡一生爱我无需承诺全文。却没想到自己此生借了铁木真女儿的身份,又怎可能不卷入蒙古部落的斗争之中?铁木真现在就是她的父亲,无论这个父亲是否将她视作拉拢其他部落的手段,他都是她在草原上最大的屏障。 更何况,一旦铁木真有难,那她生活了十年的蒙古部落也会跟着蒙难,真心照顾她,抚养她长大的母亲和兄长,还有那些日日所见所处的族人都会跟着蒙难,十年相处,她又岂能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程灵素又是幽幽一叹。 见程灵素一直望着拖雷离开的方向出神,还不断叹息,欧阳克下巴微抬,不禁冷笑:“怎么,就那么舍不得?” 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程灵素皱了皱眉,拉回神思,冲口而出:“我担心我哥哥,难道不应该么?” “哦?他是你哥哥?”欧阳克眉一抬,眼角的喜意一闪而逝,“那再先前那个小子才是你的情郎?” “你胡说什”程灵素猛然一顿,反应过来,“你说郭靖?你之前就在我们才来你就知道了?” “不是你们,是你!你一来,我就知道了。”欧阳克颇为得意,显然很乐意见到她这个反应。 程灵素虽然远远地就下了马,但他内力精深,耳力又岂是那些寻常的蒙古兵士能比?几乎是在程灵素潜入大营的同时就发现了她,正要露面之时,却见到马钰出手将她和郭靖都带了出去。 当年他的叔父欧阳峰曾在全真教手中吃过个大亏,因此西毒一脉对于全真教的道士心里总存着几分愤恨和忌惮。欧阳克认出了马钰一身道袍,想到叔父往日的告诫,便打消了现身的注意。反而隐在暗处,看着他们一来一回地几番对答。 本以为程灵素会劝说马钰一起闯营救人,他不知马钰是全真教的掌教,只想着到时候营中除了千万兵马之外,还有完颜洪烈带着的数名武林好手,足以能将马钰缠住,没准还能趁机将他除去,让全真教少一个坐镇的高手。却没想到这道士非但没有闯营,居然还带着郭靖一同离开了,却将程灵素一人留在此处。 程灵素此时渐渐理出头绪来:“完颜洪烈秘密来到这里,应该就是想趁机挑拨桑昆和我爹爹为难,让蒙古部落互相争斗不休,他大金国才能没有北方的祸患。” 欧阳克对于这种争斗全无兴趣,只是见程灵素说得认真,便顺势点头,又赞了一句:“举一反三,当真是聪明得紧。” 伸手捋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发丝,程灵素目光犹如草原上清冽的斡难河水:“你是完颜洪烈的人,却放走郭靖回去向报讯示警,现在又放走拖雷回去调兵,就不怕坏了他的大计么?” 欧阳克哈哈一笑,手一探,轻轻点在她的下颚上:“怕?他的计谋与我何干?若能博得美人一笑,这又算得什么?” 程灵素非但没笑,反而眉头微蹙,脚下退了半步,避开那柄轻薄地勾向她下巴的折扇,伸手一探,“啪”的一下正好将那玄黑色的扇头握在手心里。只觉得一阵冰凉透过手心的肌肤直刺入骨,激得她几乎立刻就要放脱手,这才发觉他这把扇子的扇骨竟是玄铁所铸,寒冷似冰。 “怎么?喜欢这把扇子么?”欧阳克状似无意地手腕一抖,拨开程灵素的手,收回折扇。又刷的一下抖开,在身前轻摇,“你若看上了别的,送你也无妨,只这把扇子”他略一沉吟,忽的又轻笑,“你要是喜欢,只要你从此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自然也就能时时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克克童鞋,人灵素妹子不就是看上你把扇子么,这都舍不得送人~好小气咩 欧阳克:那可是我爹咳咳叔父送我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 税改风波(四) 丁赋:亦称‘丁税‘,‘丁钱‘,‘丁银‘或‘身丁钱‘。中国历代政府按丁口计征的税种.征税对象是男丁,其性质是以钱代役。如汉代的‘更赋‘,唐时的‘庸钱‘。各代多有丁赋之征,其差别在于对成丁年龄的规定不同,税率不同。成丁年龄,汉时为23岁至56岁;晋时则规定16岁以上至60岁为成丁,13岁至15岁,61岁至的岁者为次丁;隋初以18岁为成丁之年;唐初则21岁为成丁。丁赋到明时,一条鞭法改革中被并人田赋一同折银征收,但丁银与田赋分为两个税目。 一条鞭法中,将田赋,徭役,杂税合并,折成银两,按人丁和田亩多少征银,这也就造成了各地投献之风蔓延的原由。 虽然说照着一条鞭法的规定,田赋和人头税是分别征收的两个税目,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很快就出现了“户口有户口之银,丁口有丁口之银,田土有田土之银”的弊病,并存在“田鬻富室,产去粮存,而犹输丁赋”的现象 万历年间起,大明实行计亩征银,一般上田每亩征银一分,随后七厘,二厘五毫,一厘一毫不等,三饷加派后,上田每亩约为田赋二分二厘。 也就是说,单是田赋征税,这个虎仔家里便要缴纳一钱多银子。算上十数倍的火耗、杂费、鼠雀耗、淋尖踢斗等等花样,原本广东额定田赋大约是值百抽四的税收标准。硬生生的被变成了将近百分之四十。 为此,虎仔家的几个壮小伙子,便只能成为黑户。为的便是不缴纳人丁银子。 “虎仔,如果我告诉你,你们家的钱粮只需要缴纳那那五亩七分水田的百分之五的收成,其余的人丁银子都不用交了,你信不信?” 洪易林的话立刻如同一块大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水面,人群之中立刻爆发了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声,嘈杂吵扰跟蛤蟆吵坑一样。 这些人头上的负担都差不多,作为一个个自耕农家庭。能够减少一石、五斗的开支都是变相的增加了一笔不菲的收入。何况是一转眼便多了将近三成半的收成。 “洪哥,我知道你信得过,可是官家的文书上明明说要增加税收钱粮,还说要用银元收取。这样一来。咱们这些种田人头上。。。。。” 一个站在虎仔旁边的年轻小伙子将信将疑。对于洪易林的说法有些不太敢相信。旁边的人们也是纷纷附和他的意见。 “就是啊!咱们这些种田人上哪里弄银元去?不还是要卖了粮食才有银子?可是不是说卖粮食也得交什么营业税、所得税、还有什么增值税?!这样七七八八的算下来,不还是种田人头上的几座大山压着?” 有人将上缴田赋不再收碎银而改征银元的事情同商业流通环节的税收制度改革提了出来。 “就是!听说要收一半以上的税!这样算下来,我们的五亩多水田。就要有三亩用来交钱粮了!” 看来,有人不光是对税收章程断章取义,还很好的玩了一手移花接木,将统一累进税的税率概念变成了商税的税收标准。不得不说,这手玩得确实是很漂亮。 “笑话!”洪易林放下手里的茶杯,刚才说得口干舌燥的,借着城下众人鼓噪的时候,他也喝了几口茶润润喉咙。 “当年太祖爷爷初登大宝的时候就曾经规定过,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万历神宗皇爷在世的时候,在万历十年又曾经修订过这个旨意在万历十年又曾经修订过这个旨意,铺行下三免征税契,买价不及四十两及典价,一概免税。买价至四十两以上者,每两止税银壹分伍厘。这是列祖列宗的旨意,谁敢胡乱来?” 听得洪易林抬出来了太祖朱元璋和万历皇帝的旨意,并且说列祖列宗的旨意哪个敢乱来,这话让城下的人们纷乱复杂的心态稍稍得到了一丝安定。 “虎仔,你所担心的,不过就是一个起征税点的问题。是也不是?” 在城头下的虎仔,被旁边明白的人解释了一下所谓起征线的概念后不由得笑逐颜开,“不错!洪哥,说的就是这个!” “那你洪哥就给你好生的讲解一番,开导一下你这颗榆木脑袋瓜子!免得以后懵懵懂懂的就被别人推倒前头来给别人当炮灰,为别人干那火中取栗的事情!” 洪易林的话,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令人群后面几个求生堂的头目面色一阵发青,心中大喊不妙,有心想转身逃走,但是后台老板没有发话,又怎么敢擅自行动? “虎仔,我问你,你家卖点粮食、养得鸡鸭,你阿妈和姐妹纺织的些布匹之类的换取些银钱,一次能够卖几块钱?” “一次最多卖到二两银子!那次是为了买头水牛牛犊子回来!阿爹发了狠心,差点把种子都卖了!” “你看看上面是怎么写的!一次(或一月)销售金额收入不超过十五块银元的,免收商税!你在市面上卖些东西,只要一个月内不超过十五块银元,哪个要收你的税,你可以报官,告他敲诈勒索你!” 洪易林的话,立刻引发了城下一大片会心的笑声。 十五块银元,对于这些粗手大脚的种田人来说,不只是一个数字,它可能意味着给儿子娶亲除去彩礼、新屋之外的全部开销,酒席、礼乐,轿子都包括了。 关系到自己的利益,不光是种田人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不断的在心中盘算着如果照着洪易林所谓的新的税收章程,自己家得交多少田赋钱粮。就连在人群后面看热闹,准备随时躲到屋子里的城关镇的居民百姓,也悄悄的向前走了几步,免得有的话听不清楚。 “照着上面这个标准,你家田里打的粮食、水塘里的鱼虾,竹林里的竹笋,还有你们父子兄弟偶尔在山林河流里捕获的些野味,拿到市场来出售,换的散碎银钱都是不用交税的。” “洪队长,像我这样的。不光是乡下老家有地耕种。还在镇上开着杂货铺子的,应该怎么交税?”杂货店的陈老板忍不住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朝着城头上的洪易林大声询问。 洪易林低下头同自己手下几个专门培训过税务章程的工作队员商量了几句,复又抬起头来。朝着城下吆喝了一句:“商业税和田赋自然不能混为一谈。商税是商税。田赋是田赋。商税是要按照你的资本数字和营业额度来算出你的利润出来之后才好征收。列位叔伯。如果有什么疑问,我们不妨这样,从你们当中选出几个人来。我这里有专门学过税收章程的好手,他们来帮着大家算一下,看看这个税收之后,到底是大家头上的钱粮重了还是身上的担子轻快了?!” 此话一出,不由得洪易林身旁的典史和县丞,乃至六房的书办们都是为之身体一抖,这要是让泥腿子们知道他们该交给官家多少钱粮田赋,以后他们这些官吏该怎么办?圣人不是早就说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讲得就是不能让老百姓知道真相啊! 两个朝廷官员开始盘算自己的小算盘,要不要在城下的人们选出来代表之后将代表拿下,当成了扑城的乱民头目上报,然后自己再掏腰包来堵住眼前这个洪棒槌的嘴? 而站在县丞身后的户书却心中开始打鼓,这如果让城下百姓知晓了自己应该缴纳多少田赋税收,只怕他的死期也就到了,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开始打量周围的道路,随时准备逃下城去。 不过,城下的人们也被洪易林的这句话惊得魂飞天外。他们本能的根据多少年来多少代人总结出来的经验,认定这是官家在寻找出头鸟或者是分辨出来头目到底是谁,准备进行秋后算账活动。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唯恐上面的人看见自己,但是又不住的偷眼望去,视线所及都是站在队伍后面的那些求生堂的头目。 “该死的!回头看什么?!怕老子死得不够快?!”一个头目在心里不住的叫骂着,但是脸上还得强作镇定。 如同聚光灯照射的区域一样,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些人就是此次数万农民扑城的头目或者主谋。“给我钉死了那几个家伙!”洪易林将自己的单筒望远镜交给了护卫的哨官,示意他看好了目标。 “众位叔伯,各位兄弟,大家可以照着各乡各镇,各村各保的,互相商量一下,看看谁的情形比较典型,能够拿出来给大家当个标杆的,就推举他出来当个代表,我这里好派人下去给大家计算一下。” 这样一来,城下的农人们便轻松了许多,纷纷开始照着洪易林的话,以村庄或是保甲为单位,聚集到了一起,互相商量着、讨论甚至是争吵着该推举谁出去作为本村的代表,根据他的情况让大家知道应该如何缴纳赋税。有人隐约的感觉到,这个代表一旦选出来了,那么至少他的田赋和人头税什么的,官家是不敢滥收了。 终于,经过半晌的争吵、推选、议论,人们终于将自己认为合适的代表推选了出来,一共十五个人,代表着东莞的十五个乡镇。人们看着这十五个人,希望能够从他们的身上大体推算出自己应该缴纳的税赋,却早已将自己此行的目的丢到了珠江里。 终于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利益上来,洪易林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十一月的天气里,他的内衣被自己的汗水浸透了!一阵阵的湿冷难受。他也不是能够安居平五路的诸葛亮,没有能够在城楼上安静的抚琴就能够忽悠走司马懿的本事,能够坚持着面不改色坦然自若的同众人谈笑风生,把大家的情绪控制住,这就已经很是挑战他的能力了,如果再让他不出现这种本能的生理反应。那就是太强人所难了。 他点手唤过自己工作队中几个系统培训过这个税收章程的队员,“小子们,主公栽培我们一场,如今用我们的时候到了!你们几个都是学过税赋的,这场事情弄得好,城下那些人就是主公的死忠了,弄得不好,有心人再从中挑拨,只怕咱们把命丢在这里不说,家人孩子也抬不起头来。更是坏了主公的大事!” 用吊篮将几个学过财税征收之法的工作队员放到城下。吊篮刚刚落地,立刻便有数十位闹着交农的农民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工作队员从吊篮当中搀扶出来。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这几个工作队员到了宽阔平坦的所在,早已有人弄来了桌椅茶水笔墨纸砚等物。 一个工作队员抄起手中的铜皮大喇叭。放在嘴巴大声的吆喝起来:“各位乡亲。叔伯父老。为了让大家都能够清楚,我们的兄弟在给列位推选出的代表计算应缴纳赋税的时候,我会一一唱出。让各位能够清晰明了。不过,也请各位体恤一下,尽量的安静一下。” 人群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成千上万个人的粗重喘息声伴随着阵阵寒风吹过,不过,这声音同黄铜皮喇叭里发出来的巨大声音相比就是相形见绌了。 “林虎仔,一家男丁六人,水田五亩七分,双季稻可收获十二石稻米。照此次税改规则,值百抽五的税率,应缴纳实物田赋六斗。” 工作队员将代表们一一列队,手中抄录着代表们自己所说的家中田地山林人口收成等情形,他们嘴里说一句,那边的大喇叭便照着宣读一句,让众人听着核对一声,只有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之后,被工作队员们抄录的草案才被人盖上一个三角形的戳记,表示这个数字是详实可靠的。 然后有人根据这些田产人口情况,计算出这些代表应该缴纳的税赋钱粮数字,这种简单的数学计算,自然难不倒这些在南中读了几年学堂的人。 刚刚念了一个虎仔家的应缴田赋钱粮数,人群之中立刻起了波澜,连站在长条桌案前的虎仔本人都不相信,他满面怀疑的询问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嘴唇上刚刚冒出绒毛的工作队员,“长官,您是不是算错了?这个可能不是俺家的钱粮数,俺家往年至少要交四石左右的皇粮国税的!” “你这些皇粮国税里包括了丁银、加派等正项,统统的按亩征收,但是还有些浮收、飞洒,火耗、鼠雀耗等等杂项,所以,你们家一年两季夏粮秋税算下来得缴纳这么多的银子和粮食。” “这位长官,那,我敢问一声,要是以后我家照着这个额度交钱粮,那些加派什么的怎么算?” 虎仔的话,犹如在炽热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立刻让正在议论的嗡嗡声变得安静了下来。是啊!正项伯爷可以做主,那些三饷加派,这个也是皇上要的啊!一亩地一钱、二钱的收,还都只收银子,可是如今这几年两广的粮食价格打死也上不去。如果不是眼前这些工作队的人教给大家双季稻可以水稻和油菜套种,大家收获些油菜籽用来榨油,油渣什么的还可以喂猪肥田,这日子估计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加派?伯爷的税收细则里没有说,不过,就算是收,也是按照亩数收取,你交的是银元,那些火耗什么的没有了,自然也就少负担了不是?” “长官,您真的是吃根灯草说得轻巧啊!种田人上哪里去找那么多的银元去?”有人听得了工作队员同虎仔的对话,不由得在人群之中发出不满的声音。 “你们不是可以卖粮食吗?”工作队员一脸的茫然,“家里头的那么多粮食,除了家人吃之外,其他的余粮怎么着也得出售吧?卖了粮食不就有了钱了?” 几位老成持重的人拦阻住了七八个愣头青的冲动,走到长条桌前,“这位长官,您也是在各处村镇都行走过的,应该知道如今的粮价。要不是各地粮价上不去,官家又紧着催收钱粮课税,这广东也不会前几年爆发那场乱事。如果不是伯爷出面镇压,只怕到了这个秋天,大家都不知道在何处逃难呢!” “记得开春的时候就把布告发下去了啊!各处都应该贴了啊!”一个工作队员喃喃自语的说到。 “是这样,伯爷的德政,以后两广的粮食是这样的收购法,和南中各地一样,市面上粮食商人的价钱是多少,伯爷便照着粮食商人三倍的价格收。不过有一半的粮款用伯爷发的工业券来抵价。你们拿着这些工业券,可以到各处的铺子里去买南中出的各种货品,什么五金工具,布匹吃食,油盐酱醋都可以用这个工业券来结账!” “对!用这个结算的话,还便宜些!比用银子划算得多!”(。。) ps:发了两天烧,耽误大家了。突然发现收藏的人已经突破了一万一千人,可是订阅量就有点惨不忍睹了。贴吧里的朋友,骂人可以,批评也可以,拜托能不能帮忙定一下?哪怕是一章也是好的。 第四百三十九章 税改风波(五) 为新剧选角的事,古颜总是杭州横店两地跑。作为编剧的她,首选赛和总决赛一首一尾必须在场。首选赛能办的这么成功,也是意料之中。 “eers!!”简约雅致的包厢内,坐着得却是一群不简单的人物。 “我得单独再敬一杯,为我们最出息的古人。喝!”蔡美拿着酒杯,豪放地说。 “为我们的重逢。”古颜拿着酒杯示意一下,随后一口喝下。 一旁的礼珉略有所思地打量着古颜,他想不到那个在小美口中的古人会是剧作家ls。眼前的女人虽然笑意盈盈,给人的感觉却是清冷孤傲。 “蔡美,我也敬你一杯。有情人终成眷属!”蔡美眼神在郑英奇和古颜二人身上油走一番,笑着喝完杯中的酒。这次的‘接风宴’很顺利,期间古颜只对李珉说了两个字,惜福。 第二日,古颜就带着蔡美返回横店了。走时,她承诺这次的男主角定是李珉。不怪古颜的偏帮,这就是现实。关系永远是实力最关键的一部分。 回到熟悉的故乡,蔡美先选择去了医院。 病房内很安静,只留心电图嘀嘀嘀的声响。数日不见,古颜觉得病床上的女孩更显消瘦。蔡美嘴唇抖动神情悲伤,眼泪一直往下掉。 “大仙...大仙...臭美来了...大仙...臭美不要李珉了,臭美回来了。古人也是,古人不要沈宏了。你醒醒啊,这么多年了,别再让蒋云开折磨你,别让我们看不起你。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你醒来啊,醒来啊...” 古颜不忍再看哭成泪人的蔡美,转过身去,一滴眼泪滑落。只是古颜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瞬间,病床上的女孩眼角也留下了一滴清泪。 最后,蔡美决定留在医院。她说,小颜我和你一样有家回不了,就让我留着照顾大仙吧。回到酒店,古颜倒头就睡。这些日子,忙得每个消停,也难怪这么累。 “死女人,杭州回来不知道来看看大爷。知不知道老子想你了。”卫皓边说边进门,走到房间,看见熟睡的古颜,他说话明显已经底气不足了。“算了,原谅你这一次。”说着,手温柔地抚摸着古颜的脸。 “爸...妈...”女子眼角流下一滴泪。 坐在床边的卫皓心脏像是被敲中般,他见过野蛮无理的古颜,见过才情洋溢的古颜,见过清冷孤傲的古颜,见过放声大哭的古颜,就是没讲过脆弱无助的古颜。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三年的相处,自己从未了解她一点。他早该想到的,回到从小长大的故乡,她见过了朋友,却独独没有这最亲的家人。 卫皓突然心疼起这个年长自己几岁的女人,好奇她到底受了多少苦和泪。 ---------------------------------------------------------- 磨叽的情节将要结束,本文马上进入小高嘲。 第四百四十章 税改风波(六) 这是一场空前盛大的开机仪式,在横店这个小城镇显得特别地突兀。无数媒体记者粉丝把纸醉金迷酒店围得水泄不通。举着卫皓,李珉,ls牌子的粉丝占大多数。尽管天气已经慢慢转热,但是粉丝的热情依旧高涨。 “啊————” “卫皓卫皓卫皓...” “李珉李珉李珉...” “lslsls...” 粉丝突然bo发出激动的呼声,闪光灯快门键也不停地交错响起。等了半天的主角终于来了 除却男一号是韩国当红明星李珉外,女一号是以为普普通通毫无名气之人。不过她也是今天最受羡慕嫉妒的人,或许她在前一刻还默默无闻,但是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必然光芒万丈。为什么?因为她成了著名剧作家ls在中国大陆首部戏的女一号。那个令无数国际女星抢破头也抢不到的角色。 “各位媒体记者朋友,欢迎大家来参加很重要的人ls首部以励志为主题剧作的开机仪式。现在我们欢迎这部剧的两位主演,以及赞助商郑氏企业少董郑英奇和我们的ls一起为新剧剪彩。”助理蓝若对于这种话早就驾轻就熟。 “啪啪啪啪——————” 掌声过后,四个人一同上前一步,举起剪刀,同时剪下红绳。 “ls,请问你对这部戏有什么期待。” “请问您为何要想找一个韩国人来饰演剧中的男一号?” “请问...” tr rod&bsp;&bsp;, tke&bsp;&bsp;me&bsp;&bsp;ome ...就在这时,熟悉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记者的问话。 “哈喽!”在蓝若的帮助下,走出记者堆。 “哈你妈个头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虽然带有病态,但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古颜拿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喂!古人,你该不会兴奋地晕过去了吧。”电话那头再次传来调笑声,才让古颜回过神来。 “你丫的给我好好呆在那里等我!”古颜挂了电话,马上跑去酒店的底下车库,不理会面面相觑的记者。当然也有不少反应快的记者早就抓拍下了古颜接电话时的画面。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的娱乐头条将会是“神秘电话引得ls口bo粗口,丢下演员赞助商匆匆离开”。 古颜把车速提到最快,快速往医院赶。来不及注意,后面有一辆车子紧紧地跟着她。 沈宏看见古颜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心中的疑惑瞬间解开了。两人毕竟曾朝夕相处过两年,有些事他不说,但都看在眼里。 “死丫头,你还舍得醒来啊。”古颜一走进病房,就看见大仙、臭美、晓梦、1&bsp;&bsp;0&bsp;&bsp;四人在调笑,感情她是最后一个赶来的。 “丫丫丫!你看看lv包包,香奈儿裙子,我们的古人大发了我当然要醒来敲上几笔啊。” “呼——”古颜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淡定,“算了,你今天死而复生,我不计较。” “哈哈,哈哈!!”看着一本正经的古颜,姐妹们地忍不住笑了起来。时隔三年,她们五姐妹也终于真正聚在了一起。 靠在病房门口的古颜听到房内的笑声后,轻轻离开了。和来的时候一样,没人知道。 第四百四十一章 税改风波(七) “乱贼虽平,粤乱却有野火燎原之势!无良官员为虎作伥,暴虐武人妄施兵威。.23.鼓动一干暴民擅改税制,不行一条鞭法,不照祖宗章程行事,将二祖列宗之数百年成法丢诸东洋大海之中。” “先有前暴民乱贼头目吴某大兵压境,妄作威福,将朝廷经制军队强行缴械改编,令所谓老弱归农,将精壮编入南粤军营伍。” “后又有广东之无良官员,妄读圣贤之书多年,不顾皇恩雨露润泽,卖身投靠。不顾大义所在,只为一己之私利,凌虐士林,搜刮民财,广东各地民怨沸腾,苦不堪言。” “试问,今日之粤东,究竟谁家之天下?若为我大明之土,何以一国之内,竟有两朝廷?” 姜一泓想明白了之后,立刻便与吴六奇等人展开了对新税制的全力推行。 这一文一武的两手,顿时让整个广东的士林官场变得鸡飞狗跳起来了。 吴六奇第一混成旅的军旗往广东各处明军的军营门口一插,几个营的兵马围住了,里面的总兵、副将、参将们立刻很是识相的大开营门,欢迎吴旅长入营点验,底下的士兵和小军官们则是喜笑颜开的站在军营道路两旁迎接,“我们早就盼着加入南粤军的这一天呢!” 之后的流程便是根据编制表上的员额点名发饷,因为吴六奇往往都是用他擅长的奇袭动作,对各处的军营进行点验活动。少不得这种发清欠饷的时候会有很多编制表上应该有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在场,面对着统兵将领的一脸尴尬,吴六奇也不点破。将爵帅的恩德一一发给那些喜笑颜开的军兵之后,他往往是很大方的将余下的款子交给那些将领,请他们代为发放。 这一举动顿时令广东本地的明军将领们口中不住的称颂着爵帅恩德,吴旅长仗义,要不是看着吴六奇身后一直有数十名手提火铳的兵士跟着,只怕有人会拉着吴六奇拜了把兄弟。 好人做完了,接着就该是恶人了。 对驻扎在珠三角等地的明军部队发给了拖欠数月甚至是十几个月的军饷后,吴六奇便命令跟随他一道前来的军官们对士兵进行点验。年纪过大的。岁数太小的。身体不好的,总而言之老弱病残一律发给半年的军饷作为遣散费,让他们到一旁去听候安排。对于那些身体和年龄还勉强能够入得了法眼的,则是被打乱建制后交给几个警备旅。由警备旅成立的补训营对这些兵油子们进行强化训练。 不消一个月。广东的膏腴之地。珠三角地区,便只有了一支武装力量,南粤军。 有了武装力量的支持。姜一泓又有派驻在各地的工作队这一助力,于是乎,新的财税制度立刻便在珠江三角洲地区风风火火的推行起来。 洪易林在东莞摸索出来的经验,被总结之后迅速印刷成册,发往各地推广。佛山、南海、宝安、花县,潮州各地都根据这一经验,和自己所在区域的特点摸索出来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但是大体上都是先在各处市镇上张贴榜文,把新的税收制度公之于众,进而再选出几个为大家所熟悉的人来做标杆,当榜样,税收制度改革之前你应该缴纳多少钱粮,如今按照新的税收制度你应该缴纳多少,当场便一一算清楚公之于众。 然后再将户书等人控制起来,命其交出多年的鱼鳞册页和账目,如果不肯交出的也好办得很,自然有人愿意戴罪立功,出来揭发检举。况且,像东莞这些先行进行税改的地区,除了经验之外,还向各地提供了另外一样成果,那就是被锁拿羁押的户房人员。这些人都是精于钱粮之道的行家里手,俗话说变戏法的瞒不过敲锣的,大家的那点小手段一看便知。 让这些急于洗清自己保全性命的准罪犯们来发挥余热到各地检查账目,也是守汉的一大创举。 不过,这样一来,各地的官宦仕绅们日子可就大大的不好过了,原本年根底下,都要准备催收租谷欠账,要好好的忙活一下准备过年的事情了。可是现在有谁有心情过年? 一封封叫苦连天,抱怨不止的书信从广东各地发出,往南北二京去找他们的亲朋故旧,同窗同年告状,他们也清楚,以目前朝廷对这位宁远伯的倚重之处,不太可能会对他有什么招数的,所以他们大多将矛头指向了姜一泓和吴六奇这二位。 “昔日之佃农、家奴等辈,不念多年恩养之德,反而登堂入室,大肆叫嚣!若无我等之田土,此辈焉有衣食饱暖之时?” 有人在书信里咬牙切齿的对家中的那些要求吐出投献土地的所谓家奴进行咒骂。 “谁养活谁呀咱们来算一算,大家来看一看,没有咱下田,粮食不会往外钻,耕种锄割全是咱们下力干。五更起,半夜眠,一粒粮食一滴汗,田主享清闲啊,粮食堆成山。谁养活谁呀咱们来算一算!” “谁养活谁呀咱们来算一算,大家来瞧一瞧,没有咱下力啊,那里会有瓦和砖,打墙盖房全是咱们出力干,自己房两三间,还有一半露着天,田主享清闲啊,房子高又宽。” 这样的儿歌童谣在珠三角地区各处被孩子们清脆的童音传唱着,老百姓被这样的民谣唱的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些事情,先是把工作队的驻地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询问本地的义务学堂什么时候开始开课,然后将在田野山林水塘之中的孩童们连打带骂的弄回到家中,“给老子收收心!准备读书去!” 同样类似的,还有几出小戏曲。在各处的集镇圩场上,各种戏班或者草台班子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进行传唱着。 “今日新戏,田亩记!” 热闹的佛山镇上,几处茶园外,茶博士们卖力的为红船子弟们做着宣传。 “田亩记?说得是什么?”有人接过一碗大肉面,站在茶园门外稀里呼噜的吃着,准备忙完活计之后再过来听一出小戏。 “嗨!讲得是董家围的几家人为了田租赋税的事情,要求田主降低租谷,可是田主呢,说这地是我的。我愿意定多少租谷那是我的事。这水田你们爱种就种,不照着我的规矩交租子就夺佃滚蛋!”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后来呢?” “后来?那得您自己去看了!我要是都告诉您了,你在看戏的时候不就没意思了?”茶博士狡黠的眨眨眼,“还有哦!这出戏可是爵爷都看了说好的!各处的红船子弟们都在争相上演这戏呢!” 茶博士却不知道。被称为红船子弟的粤剧演员们。之所以争相上演这部戏的原因。除了上座率高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宁远伯府会给上演这出戏的班子一百五十元的补助。 “如何?” 在观音山新落成的粤秀楼上,黎慕华很是得意的看着守汉。她刚刚从自家相公口中得知了她掌管的那些宣传队的功绩。 “不错!如今广东各地的叫花子要饭时都会唱着新编的莲花落,让人听得不厌其烦,不知不觉的就知道了税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征收标准,什么事统一累进税,什么叫摊丁入亩。” 让府中豢养的那些宣传队出去进行宣传,编写剧本、唱词供各处戏班、乞丐传唱,这是黎慕华提出来的主意,守汉却不想这一招竟然成了洗脑神器。(想想看,满大街都是在唱小苹果和最炫民族风的,你听了几遍之后自己自然就会唱了。) 黎慕华虽然已经是中年美妇,一个儿子都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但是身材除了稍显丰腴,透露出一个成熟女人向外散发出的诱人味道外,看不出一点红颜老去美人迟暮的感觉。 刚刚被守汉这头犍牛耕耘了一番,几个婆子进来帮助收拾了残局,黎慕华的光滑如同一匹锦缎的身躯上,尽是女人被雨露滋润后的诱人光泽。 “伯爷,您也应该多去几处院落里走走,不管怎么说,府里的子嗣多,才是一派兴旺的景象。” 她掩了掩衣襟,将一大片耀眼的凝脂前胸遮盖一二,口中劝慰着守汉。 如今的宁远伯府中,可谓是美女众多。 从来自天方大食的腰肢如灵蛇般的阿拉伯美女,到出自天竺苏丹土王家族的眉目如画的印度刹帝利、婆罗门妹子,还有著名的新罗婢女,供内宅之中往来奔走驱使,甚至还有十几个巴斯滕从欧洲带来的所谓贵族公主,好生的刷洗了一番之后也被送到了府中,一时间,从南欧、近东到中东、东亚、南亚各处有些特点的美女,在这座府邸里都能看得到。 一时间,宁远伯府中的美女,成了广州城中无数登徒子议论时咽着口水眼馋的对象,为李守汉赢得了除了“钱串子”之外的另一个花名,“李**!” 尽管心里早就打翻了醋缸,但是表面上黎慕华还得做出一副大妇风范来,拿出伯爵夫人、朝廷诰命的风度来。 尽管女人很多,但是大多数是各种人送给守汉暖被窝的,府中正经有名分的夫人到了傲雷一兰这里便没有了。而傲雷一兰因为怀孕待产,也不太好来侍奉守汉的起居,盐梅儿又回了顺化,这便给了黎慕华一个空当。 她还想利用这个时间窗口,想法子再给守汉生上一男半女的,为自己的地位再夯筑的结实些。 黎慕华对几个夫人背后的势力构成看得很清楚,盐梅儿是守备府时期便跟了守汉的,背后是一群河静的老人和家族,她的地位之稳固是别人无法想象的。美珊诗琳姐妹两个,背后则是暹罗的大城王室。这些年她们的娘家帮助守汉在湄南河地域垦荒伐木,开矿放马,安置流民,很是卖力,不但娘家发了大财。也帮助守汉稳定了地盘扩大了势力。每年数十万顷良田出产的粮食,上万里山林采伐出的木材,都是南粤军的一大助力。这几年来,随着守汉实力和权力的不断扩大,听闻暹罗王室有打算献国的念头,这样一来,无形之中这对姐妹的地位便更加凸显。 而排在她上面的另一个夫人修竹,则是因为是李秀秀的侍女,守汉一直感念有加,虽然她不曾有子嗣。但是背后李家的李沛霆、李沛霖兄弟两个一直明里暗里的为她撑腰。也是不容小觑。 就连这个新近入府的蛮子傲雷一兰,除了能够在床第之间带给伯爵不一样的风情之外,娘家更是索伦蛮族,每年的贸易额和利润也是一笔惊天数目。如果再给守汉生下一男半女。地位便更加稳固。 比较起来。倒是她黎慕华是最为势单力孤的,娘家没有什么人可以仰仗,更别说有什么势力可以提供花不完的金银。用不完的财物,她要想在这看似波澜不兴,甚至犹如一潭静水的伯爵府中挣扎出一番模样来,就得绞尽脑汁。 除了发挥自己比那几个人读书多些,熟知政务,能够帮助守汉在这方面出些主意帮忙做些事情以外,她找不出来别的道路可以走。 “老爷,您在广东、广西、福建做出恁大的事情来,就不担心这些人向朝廷告刁状,在您背后下手?” 守汉披衣起身,将大氅的毛领往怀中掖了掖,海龙皮的毛领滑过肌肤令人十分舒畅,“我就是怕他们以后对我背后下手,所以我才要先下手!不这样,这三省就不是我李家的!以后孩子们怎么在此安身立命?” 这话说的若是传到府外去,换了前几年,只怕崇祯皇帝也会翻脸,命人将这位宁远伯李守汉逮捕入京问罪,可是如今却不行了。 大明朝廷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再也无力对大大小小的军头们有一星半点儿的约束了。就算是守汉在这闽粤桂三省做得再多天怒人怨的事情出来,朝廷也会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 这一点守汉还是心中有数的。 不过,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 粤桂两省就算他大开杀戒杀得血流成河,朝廷也不会说什么,只会假装鸵鸟。但是不远处的福建却有些不同。 福建向来是以八山一水一分田著称,山多田少的地理环境让这里的人们不得不挺起胸膛大胆的出海谋生,依靠海外谋生换取的银两购买同样出产在外地的粮米来果腹。所以,这里的田地种植的大多是烟叶等经济作物。 种植结构的不同,导致了这里的税制也和广东不太一样,田赋只是少数,而那些经济作物则是要收取比粮食多得多的税银。 这样一来,地方上不免便和广东一样叫苦不迭,于是乎,便搬请出一位福建籍的大佬来为之说项。 此公便是正领着八位总兵统帅十三万人马在宁锦前线与多尔衮、豪格对峙的洪承畴。 对于福建发生的这些事情,福建南安籍的洪承畴却也不好说什么。 福建山多田少,宁远伯组织无地农民出海垦荒,让这些青壮有土地可以谋生,让他们不至于成为闲散之人,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数十万乃至数百万青壮在台湾、九龙江、湄南河等地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几十亩、上百亩良田,让家中妻儿父母能够衣食无缺,想起来也是一桩造福桑梓,造福八闽的德政。 相比较往年福建百姓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在台湾、九龙江、湄南河、爪哇等地单打独斗,每每尸骨不得还乡的惨烈来,如今的垦荒就轻松多了。早年便在河静开荒的福建移民,有人已经是坐拥数万亩良田的大农场主了。 何况,眼下的辽东前线,这十几万军队,数万民夫的巨大消耗,从军粮到军械,都要仰仗南粤军源源不断的供给。为了保证这群丘八不闹饷,洪督师甚至私下里朝京城的隆盛行求借过几次军饷应急。为了加强辽东前线的军力,朝中大佬,宫中太监已经同洪督师私下里书信往来多次,打算将在四川打得张献忠、曹操望风逃窜的吴标所部六千余人调动到辽东前线归洪承畴节制。 此时此刻,如何能够因为几个福建同乡的抱怨便得罪了这位爷?为了他在福建改变钱粮赋税制度,捆了几个户房书办,抄了几个拒不交税的乡绅的家,便和他翻脸? 但是,同乡的面子还是要卖的,不然会被人指着脊梁骨大骂的。 于是,在洪承畴应付差事味道极浓的一篇轻描淡写的题本文字下,内阁和司礼监衮衮诸公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将各地雪片般上来的告状文字一一抄录后,附在洪承畴的题本后面,连名字都照样抄上,丝毫不知道保护举报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闽粤桂三省钱粮赋税之事情势如何,着令宁远伯明白回奏。” 煌煌圣旨,便由王德化捧着出京。随同他南下的,还有礼部的几位堂官,他们同样是奉了内阁和司礼监的指派,请宁远伯早日报上世子的名讳,朝中也好有个准备。(。。)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天使前来 收到京城公馆之中送来的紧急滚单,得知宣旨钦差太监王德化即将从天津上船出海南下的时候,守汉和他的妻妾女人们已经启程从广州出发,准备回顺化去避寒、过年。.23. 六艘巨鲸一般的大船在波涛涌起的海面上警惕的向四外巡视,数百门大小火炮在炮窗后面跃跃欲试。 在船队之中,一条更大的船犹如蛟龙一般被这六条大舰护卫在中央。这船正中的主桅杆上,一面一丈二尺见方的大号帅旗在海风之中猎猎飞舞。 旗号上没有标注太多的官职差使头衔,只有三个明黄色小字,“宁远伯”,正中一个巨大的“李”字分外的显眼。 守汉和他的妻妾女人以及随行人员便在这条常胜号上,近卫旅的兵士和亲兵们,则是分别在其余的六条舰船上随行。 守汉的座舱内布置颇为别致,很是具有黎慕华的风格。她嫌舱室过于高大,不适合居住,便独出心裁,把舱房进行了一番装饰装修,安装上曲折的朱红栏杆,雕花隔扇,里面陈设着从苏州、扬州等处采办的精巧家具和新颖什物,墙上挂着西洋八音自鸣钟。 嫌玻璃宫灯不亮,而且牛油制成的蜡烛味道很浓,便命人将宫灯上周围护灯的金丝去掉了三分之一,这样一来便显得加倍明亮。 她是个十分聪明的人,除了帮助守汉分担些无关紧要的政务以外,便是用各种心思讨守汉的欢心。 她非常清楚。她能够仰仗的只有一个儿子,一旦在守汉面前失宠,她和她的儿子的一切希望和幸福都跟着完了。所以,她要想方设法的让李华宇做到下一任宁远伯和南粤军当家人的位子上。 在守汉与傲雷一兰和黎慕华之间的桌子上,一个大玛瑙盘中摆着橘子和柑子,而居中摆放一个巨大的玻璃盘子中盛放着从威海卫运来的红艳艳的大苹果。船舱的角落里,一张用螺钢、翡翠和桃花红玛瑙镶嵌成采莲图的黑漆红木茶几上放着一个金猊香炉,一缕轻烟自狮子口中吐出,袅袅上升,满屋异香。令人浑然忘却了海上旅途的颠簸疲劳。身心顿时心清神爽。 在靠近船舱口上,摆放着守汉用来处理公务的桌子,这张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李沛霆为他寻觅来、出自苏州名手的盆景,虽然宜兴紫砂盆长不盈尺。里面却奇峰突兀。怪石磷峋。磴道盘曲,古木寒泉,梵寺半隐。下临一泓清水,白石磷磷。桌上另外放着一块南唐龙尾砚,上有宋朝欧阳修的题字。砚旁放着半截光素大锭墨,上有“大明正德年制”六个金字,“制”字已经磨去了大半。砚旁放着一个北宋汝窑秘色笔洗,一个永乐年制的别红嵌玉笔筒,嵌的图画是东坡月夜游赤壁。桌上还放着一小幅宣德五年造的素馨贡笺,上面是黎慕华绘画的一枝墨梅,却是尚未画成。 装饰的如此富丽非凡的船舱之中,听得了公事房的官员们读完了这份公文,得知有钦差要来的事情后,守汉放下了手中的另一份文书,淡淡的说了一句,“本伯知道了。告诉水师的人,钦差的船队过了长江口,就要严加护卫,不得有误。与钦差会合之后,告诉他,本伯在顺化等他。” 已经大腹便便的傲雷一兰,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在两个新罗婢女的小心搀扶下,坐到了守汉身边的大椅子上,“老爷,为啥让皇帝老子派来的人到顺化去?” “妹妹,不去顺化见相公,难道让相公回广州去见他?”黎慕华在一旁用很是轻慢的语气评论着钦差的到访。 用保养的十分精致的芊芊玉指捡起守汉放在小桌案上的那份广州港海关崇祯十三年度的进出口额度,上面用朱笔标着进口数目、出口数目、往日本、十州、朝鲜等处的贸易额度,甚至还有那班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丛更加遥远的国度,山海经中提到过的扶桑国运来的货品数目。 当然,这些从扶桑国运来的,大多数是用来兑换成银元金币好采购货物的美洲金银。 “相公,我听南京回来的人说。”翻看着这份海关收入关税的明细,眼睛被那上面的一个个数字晃得有些发花,但是口中黎慕华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平静。 “李姑娘因为给江南的读书人发放补贴的米粮油布等事项,小产了。一个业已成形的男孩就这样没了。” 对于李丽贞的小产,傲雷一兰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对这个好姐姐的深深同情,想起和她一起同守汉一道大被同眠、胡天胡帝的情景,不由得脸上飞上一抹红晕。脑海之中浮现了当日李丽贞教给她那些羞人的姿势、体位和招数时,不由得心中一荡。 不过,黎慕华对于守汉在江南播撒的这份雨露恩泽的颗粒无收却是暗自叫了一声侥幸,对她来说,凡是有可能与李华宇争夺继承人大位的一切因素都是敌人。她就像一头母狮子一样在虎视眈眈的巡哨着自己地盘的边界。 稍微停顿了一些,黎慕华的注意力便又投入到了眼前的这份财务报表上来。 这些运到广东的金银、日本的赤铜,按照之前南粤军与日本幕府签署的友好通商条约的规定,只收取百分之五的关税。之后,那些日本幕府背景的商人,便兴高采烈的将这些金银和铜到南粤军的铸币局等金融机构换取金币银元通宝等在闽粤桂等省流通的货币来购买将军和大名们都需要和喜欢的武器、布匹、茶叶、玻璃、镜子、丝绸、瓷器、酒类,还有平民百姓最需要的粮食。 而那些赤铜则被加工提炼成铜板后,制成日本国内最为愿意接受的货币“通宝”。和大米、布匹、丝绸、瓷器等货物一道运回日本国内,再换回日本的各类出产和劳动力,周而复始。 这种令日本从天皇到德川幕府,到下面的大名、武士甚至是升斗小民都大呼天朝仁义的往来贸易,给广州港带来了巨大的繁荣景象。往返于广州和日本各处通商口岸的船只,运来了大量的金银铜、人口、硫磺等物,为广州港的繁荣贡献自己的力量。 从南粤军开始占据广州那天算起,停泊在广州珠江码头、黄埔岛码头等处的外洋大船便一天多似一天。 黎慕华看到的这份崇祯十三年的广州港贸易数字统计,出口额已经达到了一千六百万银元,而进口就没有那么多了。总数算下来。不过九百余万两。照着同倭国签订的条约来算,出口的关税不过是八十万银元。而进口的也就是四十五万元。 这几年,广州港的关税基本上就在一二百万元上徘徊。对于这个,黎慕华也清楚。因为从东面来的。大多是日本人和少数的朝鲜人。偶尔会有些从遥远的扶桑国来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这些人都可以忽略不计。 “相公,看来还是茶叶和瓷器是大宗赚钱的买卖。” 仔细看了两眼报表上面的明细数字。黎慕华娇声向守汉发表自己的看法。 “茶叶和瓷器虽然说数量多,可是利润嘛,还是不如武器和。。。。。” 守汉本来想说远不如武器和玻璃、镜子等物的暴利,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有些话,便是夫妻也不能说的。何况这是每年给南粤军带来天文数字收益的超级核心秘密。 也就是因为广州港海关的出入口关税数额不大,守汉才会在几个女人面前让她们看到这些,如果是满剌加海关和旧港等处海关的税收清册,那是连盐梅儿都不能看到的。 比起往欧洲和天竺等处大打出手的地方出售军火和粮食、布匹、药物、茶叶、丝绸等货物来,同日本、扶桑等处的这点贸易带来的关税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了。甚至不到在庙街等处与索伦人贸易的一成。当然,考虑到庙街等处的贸易属于风险性和政治性极强的行为,这个方向的贸易是不曾缴税的。 “算一算,我也是偷漏税的大户了吧?”想想去年庙街与内地的皮毛人参东珠生金熊掌等物的贸易利润,守汉睡着了都能在梦里笑醒。用成本极低的铁器、布匹、、食盐、烈酒等物,换了上等的辽东特产到北京、江南等处贩卖,赚取的利润让守汉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要不,我也交点意思意思?交个一百万元如何?”守汉在那里盯着正在船舱横梁上有规律的微微摆动的金丝玻璃吊灯,脸上露出了一丝傻笑。(崇祯:你个该死的土豪!朕对你如此恩宠有加,你就不能多给朕点银子粮食?!) 旧港、广州等处对外贸易的巨大收益之中大多数来自茶叶的出口,大批的倭船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吉利人、荷兰人的船只将一船一船的茶叶从上述口岸运往各自的目的地。 茶叶,在守汉控制地域内的对外贸易之中,无论是贸易额还是关税额,都占据了至少十分之一以上。从南粤军直接控制的隆盛行向东西南北各地销售的茶叶,到通过江海联防协议出口的江南茶叶,都给南粤军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一个普通人,不管他是蒙古人、天竺人、突厥人、荷兰人、英吉利人、西班牙人,可以不用盔甲刀剑,不穿中国的丝绸,不用中国的瓷器,但是,茶叶的诱惑是人们难以抵挡的。 而贩运茶叶所带来的巨大利益,吸引着几乎整个欧洲有远洋航海能力的国度到这方神奇的土地来进行贸易。 这些人的到来,除了带来了金银之外,也带来了守汉需要的各种东西。 比如说,进入旧港宣慰使司海关的时候,每条船舶上至少要有不少于一百石的小麦,和一对产自天竺、天方等处的牝马、牡马交给南粤军作为入境的必须手续。如果公母不能配齐,至少两匹牡马是要有的。 如果商人实在太穷,或者是船舱之中空间太小。不能养活这么大的马匹,那么,可以用在南粤军需要的各色人等来代替。如果是有伽利略等人名单上互相推荐、介绍的人物,那就更加好了。 他们会被南粤军待为上宾,让他们体会到在战火不断的欧洲大陆所无法想象的生活待遇和学术环境。和如今在南中到处被待以师礼的伽利略、笛卡尔等人一道进行对自然科学、数学、物理、化学等领域的研究、探讨。 不过,神学和其他的,就要先向后放放了。 。。。。。。 王德化的福船船队一过长江,便被根据江海协防条约在崇明岛驻防的张小虎舰队迎面遇到。 得知是前往广州传旨的钦差后,张小虎丝毫不敢怠慢,一面命人为钦差大人到上海县采办补给品。通知在李家桥租界的几位管事前来会面;一面请钦差到自己营中暂时歇脚。 “请张统领尽快命人为咱家的船只补充些清水蔬菜新鲜肉食。咱家也好早点往广州去见宁远伯。” 摆弄张小虎送来的程仪,王德化手中那新近铸成的银元,在灯火闪动的光线下不断的发出可爱的青光。这种成色在九成七以上的银元,比起所谓的金花银来更加成色足。而且不磨损。分量和成色都有保障。已经成了京城内最受欢迎的硬通货。 对于这位宣旨钦差的过境。张小虎一次便送上了两千银元的程仪。随行的官员、太监、护卫也分别照着品级和地位有所表示。一时间,这个使团上下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很多人都对此次南下宣旨捞得盆满钵满满怀憧憬。 “这个请公公放心,公公不畏严寒风波涉险的去见我家主公。本将自然会尽心办差。” 若是别人,见了王德化这般神情,少不得会心中惴惴,然后再补上一份厚厚的礼物,以求保住自己平安无事,但是这种情形却在今天的宾主双方都不曾出现。 张小虎作为南粤军水师的大将,自然不会将眼前这个司礼监的大太监放在眼里,你是崇祯皇帝的心腹宠信太监又如何?你能咬到老子的球?!我家主公可是你那皇帝主子都要巴结的人!我是看在你是给我家主公宣旨的面子上才这般对你的。 而王德化却是没有借机勒索的意思。要想弄钱的话,以宁远伯之富可敌国,出手阔绰,自己在这岁末之时千里渡海而来,他不拿出个几万块银元来,就不是那个独占海上商贸之利的宁远伯了。 南京的留守太监们早就有书信给他,书信之中大肆渲染了留都和江南各地将提督操江衙门与宁远伯签署的那份江海联防协定规定的出海贸易特权炒作的价格和火爆之处。 “凡出海贸易之海舶不得操江衙门与宁远伯所颁令旗,不能出长江口,来往于杭州湾、金山卫等处,每舶常例约二千金,市面而欲求之不得,大有人愿以万元而求借一旗用于往返一次者。以江南商贾之丰盛,留都之勋贵世家,岁入至少以千万计,新建伯等家更以此一夜骤富。” 此时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政治上,南京的公侯勋贵们都倒向了李守汉,双方开始各取所需勾搭成奸。城中的勋贵们,个个仰仗着与南粤军的贸易特权,大赚特赚,富者家财至千万,少者也有百万。反观下大明朝廷,一年市舶税只有区区四万两。 “唉!下手晚了啊!” 走到船头,眺望着远处满眼的夜航船舶上如点点繁星般的灯火,王德化裹紧了身上的玄狐皮袍子,口中叨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后悔什么。 旁边的心腹小太监递给他一个白铜手炉,“公公,何出此言?” 王德化作为一个太监,人的生理**与他基本上无缘了。但是身为司礼监的大太监,对于权力和钱财的**却是远胜于常人。大概是肾上腺素和荷尔蒙都转化为了对权力和金钱的不断攫取的动力。 “若是早知道宁远伯要与留都故家一道搞这个江海联防,咱家少不得命南京众人参上一脚,大家也都可以大赚一笔,如今却只能是看得别人一车一车的往家里拉这个,咱家领着人在水里看着流口水了!”他将手中的银元丢到了船板上,那银元咕噜噜的不知道滚动什么地方去了。 “公公,宁远伯不是在长江口和杭州湾都设立了海关?照着他和皇爷题本上所奏,这些关税可是应该有皇爷的一半,收入内库的!” 旁边的小太监眼睛里闪动着光芒,低声提醒着王德化。 “嗯!你这猴崽子!倒是机灵!咱家几乎都忘了这个事。当日伯爷和皇爷君臣奏对的时候,咱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公公,回头见了那位李伯爷,可以替南京的几位有面子又有交情的公公私下里求个人情,请伯爷赏赐他们几面旗帜不就得了?这样,让南京的人也看看,要想发财,还得死心踏地的跟着公公!”(。。) 第四百四十三章 龙涎香 满怀着对宁远伯居然胆敢不在广州迎候圣旨,让他们千里追踪南下的愤懑,传旨团队一路在水师的护送之下在崇祯十三年腊月二十这一天赶到了顺化。。。 看最新最全 不满归不满,当王德化等人舍舟登岸之时,却也被眼前这座顺化城的景象惊呆了。 首先令他们大跌眼镜的一件事,作为宁远伯的根本之地,南粤军的腹心所在,这座城池竟然没有城墙! “我家主公说了,固国在人不在险。这也与圣人的教诲有暗合之处。当日主公言道,有那筑城的钱粮,不若多练兵马,多铸造枪炮。若是敌人不能兵临城下,筑城做何用?若是敌人兵临城下,城墙又有何用?” 随行的礼司官员客客气气的为王公公等人讲解了为何不修筑城墙的道理,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但是王德化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当然,礼司的官员是不会告诉他们城市的附近,那几座棱堡的作用和意义的。便是你来上七八万精锐之师,也要在这棱堡的炮火和工事面前铩羽而归。 当然,除了这件事,众人入得城来,在城内行走,所见所闻,无不是令众人大开眼界。 王德化与南粤军打交道可谓久矣,但是也不曾如此近距离的对顺化城这座南粤军的腹心之地做过观察。他不由得开始将这座某种意义上南粤军的都城与京师和南京做起了对比。 京师和南京的规模要远远超过顺化,大虽然大了不少。但是城内乞丐充斥街道,城外流民遍地,到处是饿死倒毙的人群。街巷之上垃圾处处,粪土满城。 这里却看不到有伸手乞讨之人,更看不到南北二京习惯看到遍地的闲人与流民乞丐。代替的则是生机勃勃,充满生气与活力。走在街道上的人们无不是脸色红润,有着一种看了之后感觉勃勃向上的气质。 行走在宽大的烧灰路面上,车队的轱辘不停的发出有节奏的咯噔咯噔声,那是巨大的车轮碾压在烧灰的伸缩缝时发出的声响,宽阔笔直的路面非常平整。如同磨过的铜镜一般。主干道两侧栽种着不少树冠巨大的树木,树干上刷着白色的石灰水,两道翠绿的行道树在道路两旁一直向远方延伸过去。 行走在道路上的人们,不论是身着蓝色工装的工匠。还是背着书包行色匆匆的读书郎。或者是赶着车辆运输着各色货物的脚夫。给人的感觉都是有些久违或者是很陌生。 那是一种蓬勃向上的生机与昂扬外溢的自信混合在一处的感觉,不论是农人还是工匠,个个走起路来也是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的。 那种为众人常见的麻木,卑微,畏惧与苦闷,在他们脸上决计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里的人们,从上到下,都怀有一件很宝贵但是又很普通的东西,希望。对于生活、对于家庭,对于这个政权的希望。或者说是梦想。 虽然道路宽阔,可使数辆马车并排行走,但是车马人流太多,也显得路面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不过,那些上身黑衣,下身红裤打着白色裹腿,头上带着红色斗笠,腰间悬着粗大的短棒,胸口佩戴着一个铜牌,上面纂刻着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的警察,正在路面上执行着被称为“交通规则”的法条,不停的吆喝着,将人员车辆分流,左来右往,人员车马,各行其道。众多的人员车辆倒也显得井然有序。 离顺化越近,便越发的繁华起来,各类商铺在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百姓与商人往来不断。王德化的随行人员之中不停的发出啧啧称赞之声,“吩咐下去,这里是宁远伯的地方,他们往常的那种强买强卖、敲诈勒索的手段,在这里都给咱家收起来!要是惹了事,宁远伯就算不行军法杀了你,你也仔细咱家扒了你的皮!” 王德化冷哼了一声,吩咐身旁的亲信太监将话传达下去,着不光是李守汉的地盘,也关乎着朝廷体面。若是钦差队伍里出了此等丑事,传言出去那就太丢人了。 “看好了什么东西自己掏银子去买,莫要给咱家丢人!” 王德化又一次的敲打了一番手下这群狼虫虎豹。 他看得很清楚,李守汉这座城池,与内地任何一座城市都不同。不但人的气质不同,便是城市的气质也不同。如果说北京城是黯然消失的王气,南京城是荡魂蚀骨的金粉之气,那么这座城市便是如同南粤军的军营一般,傲然屹立。 最要紧的是,这座城市的管理,与沿途看得任何一座南粤军的村镇一样,都是按照所谓的太祖皇帝旧制来治理。照礼部官员的话说,则是纯用秦法治理,便是一个村子,村长也是由宁远伯府下命令任命,而且此人还必须要在政事堂学习过农桑财税兵工等诸多事务才可以。 比较起内地曾经执行过的里甲制或者保甲制,这种制度显得越发的组织严密。 大明内地也曾经执行过这样的制度,但是年深日久,里甲制逐渐废弛,万历年间江陵相公张居正之后,财税征收折粮为银,全大明里甲长皆成贱役。乡镇一级政权,逐渐变为士绅把持,造成真正的皇权不下乡,府县以下全为乡间自理,朝廷变成了真正的协调性政府。要征粮、征税,必须与仕绅协商,无论什么样的条款法则,必须要他们点头同意之后才能执行,大明朝沦落到这步田地,与基层政权丧失导致财政破产有着绝对性的关系。 而在宁远伯治下,这种与地方绅士共同治理的局面如同天方夜谈一般,从村长、镇长,到县、州、府。各级官员又有哪个不是从政事堂出来的?或是因伤退役的老兵、军官担任? “如此铁打般的江山,要钱要粮呼叱咤立办,若是有什么大征伐、大工程,南中唤作动员便是,数十万人也是旦夕可就。便是当年的太祖爷、太宗爷在世,只怕也未必能够做到。” 想着从广州一路南下见到的那多如过江之鲫的大小海船,王德化的心便猛地向下一沉。 漳州、泉州一带的海商们,驾驶着红单船,在漳州等处装载上丝线、漳纱、剪绒、纸张、烟叶、布匹、草席、雨伞,在泉州则是运输着瓷器、纸张。在兴化装上杉板。砖瓦,至于说福州的干笋、香菇、建宁的茶叶,都是船上的大宗货色。运到厦门等处,换回天竺小麦、南中稻米、豆类。吕宋、台湾的白砂糖、番薯、鹿肉。布匹、颜料。或是运回福建各地出售。或是直接扬帆北上,将糖、米、颜料运到江浙一带,大船停泊在吴淞口、杭州湾等处。由小船接驳转运,船只回程时则是运回江南出产的布匹、棉纱等物,间或也有金华火腿、绫罗、绉纱、湖丝、绒线等物,甚至还有更多的船只越过长江,运载着大量的稻米、小麦、砂糖、纸张盐、肉食,茶叶、丝绸、布匹、胡椒、苏木等香料,一路向北贩运。 而在河静、顺化等处港口,更有诸多的倭人或是驾驶海船前来贸易,或是搭乘南粤军船只到此,所运来的货物,看了无不是令人眼热心跳。 数以十船以上计算的硫磺,倒也罢了,这是南粤军打造火器训练精锐所必须之物。可是还有整船整船上好的赤铜,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倭人运到港口之后便是换取稻米、布匹盔甲刀枪等物。 “宁远伯此举,怪不得有敌国之富啊!”那个籍贯浙江家中也做些海上生意的礼部员外郎见此情景不由得慨然赞叹。 “唉!做点小生意而已。否则,某家如何养活这数十万军马,又如何开辟荆棘草莽?” 当在书房之中与王德化对坐饮茶之时,听得王德化忍不住赞叹说出上述这番话,守汉谦虚的回答着。 “若是养家糊口,如何能够用上好的黄铜为船只包底?” 王德化很不客气的指出了李守汉将黄铜碾轧成薄铜皮后包在船只吃水线以下,这种超级败家的行为。 这是他们登陆之时,手下人在码头上闲逛,不小心在一处干船坞之中见到的景象,当即便将十几个锦衣旗校惊呆了。这种行为,不亚于将上好的永乐通宝用来铺路一般,要知道,那可都是上好的黄铜。如果用来制造铜器,可以获得比铸造铜钱几倍的利润。 “乖乖!要是宁远伯能够将包船的这些铜赏给我,回京城我就发了!” 守汉面对着王德化的指责,也只是打了个哈哈,“若不是为了往京师运输钱粮便捷,某家也不舍得如此破费。” 一个小太监眼神的余光一直盯着守汉桌案上那具正在袅袅冒着青烟的铜质狮子香炉,狮子的嘴里正不停的向外吐出阵阵香气,上好的香料熏染的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是如醉如痴。 “好香!宁远伯练兵打仗治理地方是一等一的好手,想不到日常起居,却也是如此精致!”王德化嗅了嗅,很是识货的称赞了一声。 “这应该是木骨都束出产的上好**吧?” 木骨都束便是摩加迪沙的古称,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多次在此停泊。将**、没药等非洲出产的物品,包括被认为是麒麟的长颈鹿带回国内。王德化身为司礼监掌印,对于老祖宗郑和的功绩自然是心向往之,况且,他入宫之初,天下正是太平之时,宫中所藏的**也曾经见识过。只不过这些年,四海刀兵四起,宫中又缺少钱粮。不说是**、龙涎香这些海外奇珍,便是麝香的来路也是时断时续。 “你们几个猴崽子,不要以为自己在宫里就是什么都见过了,告诉你们,差得远呢!在伯爷这里,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了吧?”王德化板起脸来,教训随行的几个心腹太监和干儿子。 “公公,此言休要再提。这东西若不是今日要接旨。某家也舍不得用。有些**和龙涎香,乃是天方大食商人远途运来,原本打算随同钱粮一并送入宫中,今日接旨时焚香才舍得一用。” 王德化却也不再说什么,从旁边一个小太监手中取过用黄绸紧密包裹的锦盒,内中一个朱漆描金盘龙匣子,他从匣内小心翼翼取出以黄绫暗龙封套的圣旨,“伯爷,今日这里便是你我二人,那些龙牌、跪拜的礼节便免了。这是皇爷的旨意。请您过目。” 守汉立刻诚惶诚恐的站立起来。虽然没有行三拜九叩之礼,却也是跪拜在地双手接过圣旨。 一旁的小太监从门外的锦衣旗校那里抬进一口箱笼,箱笼内满是广东、福建官员绅士弹劾李守汉手下文武大员以姜一泓、吴六奇二人为首擅作威福的题本奏疏。 “皇爷和六部、内阁各位先生的意思便都在圣旨上了。请伯爷明白回奏。另外,咱家此番出京时。皇爷告诫咱家。请伯爷务必将崇祯十四年、十五年的内供钱粮速速运到。宁锦前线耗费巨大,府库空虚得紧。若是有多余的盔甲刀枪火药炮子等物,也请伯爷拨付一些。” 原来如此! 守汉从心底冷哼了一声。却只是用这件事作为和我交易粮草银钱军器的筹码而已!唯恐不够,又将参奏我的官员仕绅名字一一奉上。 心中鄙夷,脸上却是依旧庄重肃穆的一副神情。 “请公公放心,便是我家里少吃几顿,也要把皇上需要的钱粮如数奉上。来人!” 走到门口,守汉招呼在檐下当值的近卫,示意他们将圣旨送到祖先堂中供奉起来,再将那一箱子参奏弹劾他的题本送到公事房,让那里的先生们仔细检点为政之时是否有失察之处。(哦,要在小黑本上记上黑账吗?然后按照人头发小鞋?) “公公请在此稍作休息。某家到下面督促他们速速检点一下各处钱粮储备情形,安排船只运输北上便是。” 守汉转身离去,自然有人在此伺候王德化的饮食茶水等物,不一会,有一名差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公公,我家伯爷命我奉上十斤龙涎香,一百斤**,请公公代为朝奉天子。” 差官身后,五名士兵小心翼翼的捧着五个描金朱漆的匣子,想来里面便是那出自海外的**与龙涎香了。 **倒也罢了。历代史籍多有记载。诸蕃志卷下载:“**,一名薰陆香,出大食之麻罗拔、施曷、奴发三国深山穷谷中。大食以舟载易他货于三佛齐番商贸易至,舶司视香的多少为殿**最。”此三国皆在今阿拉伯半岛的东南海岸,古代以产**闻名于世。 守汉如今控制着往东非的航线,便是在东非也有几处据点,想要**的话,多了没有,几百斤却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出于饥饿营销的考虑,东西给的多了便不值钱了。所以,只是从库房里取出了百斤**托王德化送给崇祯。 至于那十斤龙涎香,就算是王德化在宫中数十年,也不曾在同一时间见过这么多的龙涎香装在一个匣子里! 他颤抖着双手打开那用上好紫檀木制成的匣子,一阵阵幽香从匣子里扑面而来。木匣当中,数块白色的龙涎香被锦缎包裹的严密紧实。 照着中国古代山海经等一系列对于海外异物奇景描述的作品,龙涎香,乃是海中巨龙兴云布雨之后在石头上休息时,唾液就会漂浮到水上,然后聚集在一起变干凝固,便形成了此物,岭外代答更是这般描写:“大食西海多龙,枕石一睡,涎沫浮水,积而能坚。鲛人探之以为至宝。新者色白,稍久则紫,甚久则黑。因至番禺尝见之,不薰不莸,似浮石而轻也。人云龙涎有异香,或云龙涎气腥能发众香,皆非也。龙涎于香本无损益,但能聚烟耳。和香而用真龙涎,焚之一铢,翠烟浮空,结而不散,座客可用一翦分烟缕。此其所以然者,蜃气楼台之余烈也。” 其实天然龙涎香生成于抹香鲸的肠道中,从鲸的肠道中慢慢穿过排入海里或者是在鲸死后其尸体腐烂而掉落水中,然后要在海水中浸泡近百年才能够成形。与其说是龙的精华,不如说是时间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制成。在海水的作用下,起初为浅黑色的龙涎香,渐渐地变为灰色、浅灰色,最后成为白色。白色的龙涎香品质最好,它要经过百年以上海水的浸泡,将杂质全漂出来,才能成为龙涎香中的上品。 “公公,我家主公吩咐,公公远来到顺化,无以为赠,便有些海外出产的土产,业已送至馆驿,请公公赏收。” 那差官大概干惯了这种差使,衣饰整洁言语便给,口齿伶俐,一口官话说的行云流水一般,说完便将一份礼单呈上。 “没药五十斤,**二十斤,龙涎香四斤。”别的东西倒也罢了,眼前这几行字立刻如同火炭一样烫坏了王德化的一双眸子。 物以稀为贵。(。。) 第四百四十四章 叫苦、讨伐缅甸 照着崇祯和内阁、司礼监的衮衮诸公(司礼监的能够算公吗?)所商议出的结果,此次王德化南下的目的,除了利用闽粤两个省份地方上官员士绅对他的弹劾参奏题本为筹码,令李守汉将崇祯十四年、十五年两年的钱粮提前支付以外,更深的一个目的便是希望能够从南粤军中抽调出两到三个旅的部队携带至少两个月的粮饷弹药海运北上,投入到宁远、锦州方向,作为洪承畴手中的战略预备队。 这个方案作为王德化此行的最高目标,经过内阁与远在宁远方向的洪承畴多次信函往返,最终敲定。南粤军的战斗力,在对付建奴和流寇的战场上都得到了检验。 吴标的一个模范旅六千余人,尚且算不上真正的南粤军,其中在南粤军之中呆过的不过千余人,却也杀得张献忠、罗汝才二人躲避不及。如果是两三个旅将近两万原装正版的南粤军前来,归属于素来便以“疯子”而著称的洪承畴麾下指挥,那么这场决战,便是更加有了获胜的把握。 抱着这样的目的前来,王德化自然要想同李守汉做一番长谈。试图学习申包胥做那秦庭之哭,也要哭出这三个旅的兵马来。 为此,便连大明会典之中规定的接旨礼仪都可以悍然不顾,将圣旨不曾正式开读就交给李守汉,其目的也正是在此。 不想一番做作却无法施展,正要待王德化向守汉做开讲之际,守汉却借着清查钱粮数目、调配船只准备运粮北上的借口起身离开了。让王公公酝酿了半天的情绪、词句登时便落了空。恰如一个高手面对着对手时打点起十二分气力准备迎战时,对手却突然高喊着“我要为今日你我之战去筹备些酒肉!”而转身离去,这如何不让他郁闷? “查查账上还有多少钱粮?哼!当咱家不知道你每月有多少铜和金银从扶桑等处运来?” 想想听厂卫暗中在南中埋下的暗桩报上来的数目,王德化就恨得牙根儿都是痒痒的,每月有至少七艘大船往返于扶桑、吕宋等处,运输来至少数十万斤的黄铜、金银等物,随随便便一条船上的金银。便够了给皇爷的那五十万一年的银元供奉。 站起身,两名小太监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身躯,“扶什么!咱家还不至于站不稳!”王德化瞪了一眼眼前的两个急于讨好的小太监,目光却开始在守汉的这间书房内上下左右的打量起来。 守汉的这间屋子和整个顺化、整个南粤军的风格都是如出一辙。或者说,这间屋子的主人用自己的风格给这座城市、这片土地打下了带有自己浓厚风格的烙印。 大气、简单、实用,不尚奢华,但是于细微处却又能够体会到主人的经济丰沛。 一张巨大的书桌,用整棵上好的紫檀制成,用清漆漆过后,不知道被人摩挲了多久,将整个外立面都打磨出了包浆,让这件木器看上去很有厚重感。清晰的木质纹理和书桌上的铜饰配件,都透露出来了主人的审美风格。 两旁墙边罗列的书架和多宝格上。没有什么寻常人家用了来妆点门面的各色典籍、二十二史之类的,只是摆放了一部皇明经世文编,算是书籍。其余的便都是大诰、从太祖朱元璋以来各位皇帝的实录。最多的则是一本一本的账册,不知道里面记载了些什么。 多宝格上,既无秦砖汉瓦。又无商鼎周彝,有的只是一块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石头,还有一块块冶炼完成的钢铁、铜锭等物。 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的钢锭、铁块下面都有一张用蝇头小楷标注的字条,说明这是某年某月,某个炉子出的钢铁。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术语是王德化等人看不懂的。 正对着守汉书桌的一整面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 与王德化见过的舆图不同。这张地图描绘的更加精细,山川、河流、城池、道路、港口一应俱全,城市上用小字注明了人口和驻军情况。并且城池之间用不同颜色的小字条标注着道路情况,距离多远,大队人马行军需要几天,等等要素。 地图从两广到福建。向南延伸,一直覆盖了整个中南半do。 如此巨大的地域,给王德化带来的冲击和震撼是强烈的。 特别是看到用绿色标志的粮食产区,更是令他和他手下的几个小太监不由自主的从裤裆里散发出一阵阵的尿臊气。因为受的刺激过大,几个太监都尿了。 “这方圆万里都是上好的稻米产区?” 一个小太监颤抖着手指着从红河三角洲一直到九龙江、湄南河等处这这一大块区域。 “只听得前辈们说过。神宗皇爷在世的时候,河南、山东、直隶等处号称是千里不断青的庄稼地,却不曾有缘得见,今天在伯爷这里开了眼了。” “小公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守汉手中捧着几本账册站立在了门外。 “不看这幅地图,不知晓伯爷手中握有相当于内地数省之地啊!”王德化的语调里有些异乎寻常的味道,作为一个忠心的奴才,他不希望崇祯的眼前出现另一个比建奴还要强悍的敌手。 “你个死太监!要是老子把十州和南面各个do屿,什么吕宋、苏门答腊、爪哇各个do的地图也挂出来,你就该说老子要造反了不成?!”守汉心中腹诽了一句,脸上却是依旧一脸春风。 “伯爷,坐拥膏腴之地,每年出产的粮米,便是一亩地只打一石粮食,也足够这南中等处丰衣足食了。”那贪婪的打量着墙上一片片粮食产地的小太监用艳羡的口吻巴结着守汉。 “公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随同守汉进来的公事房主事黄馨,向王德化拱手施礼:“我南粤军占据南中为根本,却也是裸身而立于虎狼群中,无日不战,无时不战。虽然薄有钱粮,却也是开销巨大。” 有手下人替自己出面打发这些阉货,守汉乐得清闲,坐到自己帅案后。命人取来自己的烟袋,点上一锅烟只管吧嗒吧嗒的抽起烟来。 风磨铜的烟袋锅、缅甸翡翠的烟袋嘴,乌木的烟杆,烟锅里是上好的产自吕宋的烟丝。守汉美美吸上一口,陶醉的闭上眼睛,吞云吐雾。 说起这抽烟,起初是被称为“吃烟”,这种说法一直延续到了民国年间。史书记载,“吃烟始于万历年间。”随着军队的调动,由南方的戚家军等部队传入九边的蓟镇、辽东镇,随后更是快速传遍余者几个军事重镇,当时人们认为烟草有去寒祛瘴的药用价值,可以治头虱模杀害虫。还有治疗风寒湿气等功效。特别军队经常在外行军打仗,餐风露宿的,军士容易患风湿虐疾之类的疾病,所以吃烟这种行为便迅速在明末的军中流行。 崇祯年间烟草的种植在大明各地己是普遍,种植烟草的利益。获利远比种粮丰厚,辽东关外一斤烟叶更可换一匹好马,因此全国到处种植烟草。特别湖北的均州与勋阳府更是烟草基地,由于所以种烟的人非常多,崇祯皇帝严旨禁止几次,都是收效甚微。 崇祯禁烟的目的是因为烟草的种植挤占了粮田,减少了粮食的种植。同时,烟草的收税该如何进行,内地并没有一个税率章程,所以皇帝要下旨禁烟。 而守汉这里则不同。 他在吕宋、爪哇等适合烟草种植的地域内,不但不禁止土人在西班牙人、荷兰人的基础上种植烟草,反而鼓励这些人多种烟草、多种甘蔗、多种植豆蔻、肉桂、角、胡椒等香料。前提就是。你们的产品必须卖给我,而且要做到种类单一,必须缴税。 通过经济手段完成对这些地区的控制,也是守汉推广烟草和香料种植的目的之一,而且。烟草的利益也是巨大的。种植户要有特许证,而且烟草的税率要比粮食高出十倍。 如今烟草通过隆盛行的渠道往内地、辽东、宣大等处销售,也是获利颇丰,府库之中很有一部分利税是由瘾君子们一吞一吐之中贡献的。 “公公,您只看到了我南中出产的粮食,却不知道这些粮食的去处。”那边,黄馨在守汉喷吐出的青烟之中开始向王德化大倒苦水。 “大口小口,一月二斗。这是人均最低的粮食需求,我南中如今有军马数十万分驻各地,这些人马消耗之巨大,公公可曾算过?” “公公从内地来,当知晓如今九边各镇均有装备我南中出产之盔甲刀枪者,各镇各城,多有罗列我南中出产之火炮者。然刀枪盔甲火炮炮子火药等物,皆要有人辛苦劳作制造方可。从矿山采矿,到炼厂冶炼,各处工场打制,这各处哪里不是要成千上万的精壮汉子在辛苦劳作?此辈的一日饮食,所消耗的粮米油盐荤腥,多过农人至少五成以上,盖消耗大矣!公公请算一算,内地官军每披一件甲胄,多一件刀枪,我南中需要消耗多少粮食劳力?” 王德化被黄馨这一连串的数字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却不知,黄馨在公事房中,分管的便是各处工场矿山等事,这种数字自然是如数家珍一般。 “如今每年自福建、广东等处流入南中垦殖之各地流民多达数十万,我家伯爷少不得要发给口粮、种子、农具,安排他们往各处去,这一连数年都是只出不进的。每年又是多少开销?” “黄先生,既然是开垦了,为啥几年都是只出不进的?”一个小太监好奇而又有些不解。 “这位小公公,您想必是在宫中待久了,不知道稼穑之艰难。那遍地荆棘草莽之处,如何能够变成良田?少不得要砍伐烧荒,然后再将开辟出来的生荒慢慢的养成熟荒,生地变成熟地之后方可种植粮食作物。这少不得又要数年时光。我家大人又没有点石成金的神仙手段,冬天开荒,春天便可播种,秋天更是丰收年景。” “公公请看。” 黄馨拿起放在地图旁的一根木杆,指着沿着从广东到广西,中间在雷州府分出一条道路折而向南的一条粗大的虚线画了一遍。 “两广乱起,皇上将此事交予我家伯爷办理。公公须知,去山中贼易耳。然治乱容易治平难。若要想令两广平静,须得与民休息,休养生息,但却又要让这被乱地区之人有谋生之处。伯爷苦思多时。除了移民开垦之外,便只有以工代赈之法,修筑联通两广各地州府的官道,疏浚各处港口码头。让沿途百姓有处换取自己的衣食。” 以工代赈这个说法,对王德化倒不是什么新名词,在崇祯九年守汉第一次入卫勤王之时,便在朝堂上献策,以工代赈,兴修京畿水利,疏浚从天津到京城的诸条河道。可以使接驳海运的漕船直接驶到朝阳门码头,减少沿途的损耗。 这件事在崇祯十年热闹的进行了一年,让王德化、王承恩、内阁各位大佬,六部的诸多堂官、司官们很是得了些好处。此番王德化南下,便是从朝阳门码头出发。沿着河边修筑的官道两日抵达天津后换乘海船。 正是因为了解,王德化才知道大凡这种工程其中的消耗之巨大。看着那条几乎横穿了广东、广西两省腹地,沿着东江、西江修筑的干道,王德化不由得心中慨叹,他想起了因为屡兴大工而国破身死的秦始皇和隋炀帝二位。 “宁远伯殚精竭虑,谋国之忠诚,朝廷上下也是有目共睹的。”捧了守汉一句。王德化觉得要将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端出来了。 “这些倒也罢了,毕竟某家最后也要从中有些好处的。”不等王德化开口,守汉那边已经将一袋烟抽完,将烟袋递给旁边侍立在侧的一名妖娆的天竺胡姬。 “不过有些钱粮开销,却是有去无回的。比如平定各地乱民,震慑周边对大明不轨的宵小之辈。比如久不朝贡还侵我大明的缅甸、孟加拉等处!” 守汉这番话,给王德化带来的冲击和震惊不亚于刚才初见到那幅地图时的情景。 “伯爷对缅甸动兵讨伐了?还有,还有那个孟加拉?” 王德化有些口吃了。 他也曾经在宫中闲暇时翻阅历代典籍,对于三宝公所建立的丰功伟绩颇为神往。闲暇时看得最多的,用来消磨时光最好的一本书便是星槎胜览。这部成书于正统元年的书籍,记述了作者追随三宝公郑和出使海外诸国,二十馀年历览风土人物图写而成。 每每想到书中提到的那些地方,王德化也有时会想,若是追随皇爷中兴大明,还中原一个太平盛世,自己也不妨向皇爷请一个恩典,效仿三宝公,也率领一支船队出海,去游历一番。 方才对着守汉墙上的地图,同他脑海之中的诸多地方稍加对证,不由得王德化便有些心惊肉跳。占城国﹑宾童龙国﹑灵山﹑昆仑山﹑交栏山﹑暹罗国﹑爪哇国﹑旧港﹑满剌加国﹑九洲山﹑苏门答剌国﹑花面国﹑龙牙犀角﹑龙涎屿﹑翠兰屿﹑锡兰山国﹑真腊国﹑东西竺﹑淡洋﹑龙牙门﹑龙牙善提﹑吉里地闷﹑彭坑﹑三do﹑麻逸国﹑假里马丁国﹑重迦逻﹑渤泥国﹑苏禄国﹑大喃国﹑阿丹国﹑溜洋国等诸多国度都成了宁远伯旗下辖地。 那叫做孟加拉的,或者是榜葛剌的,倒也罢了。除了在永乐十二年,榜葛剌国遣使牵麒麟向永乐皇帝进献,报告朝廷说找到了传说中的麒麟。糊弄永乐爷一个高兴,除了在榜葛剌国使者进京那天亲往奉天门主持欢迎仪式之外,更诏翰林学士沈度写文瑞应麒麟颂,并且命画师画下麒麟图以为庆祝。除此之外便与大明再无什么瓜葛往来。 可是那缅甸就不同了。 虽然从元朝开始,历朝历代对中南半do北部地区的控制明显增强,这一地区的大小土司都接受明朝的封官,担任宣慰司和宣抚司等,无论国内有何大事都请求朝廷或是册封,或是派兵。但是从嘉靖年间开始,大明便逐渐减弱了对上述地区的控制。 这就给了盘踞在北方的孟养和木邦也趁阿瓦参与缅甸内战而实力削弱时发展自己的势力,一场更大的变革便在缅甸的红色土壤上酝酿。 嘉靖十年,通过联姻手段扩大了地盘和实力的莽瑞体,开始在缅甸大地上东征西讨。从嘉靖十四年开始,他的东吁王朝不断的向号称下缅甸之王的白古王朝进攻,数年苦战,灭了白古王朝,占据了缅甸中部和南部。为了统一上下缅甸,莽瑞体一面打造火器和战舰,同时,雇佣葡萄牙人为其训练军队。在对外贸易要港马都与西方来的这群红毛夷展开贸易。 ∓lt;v =∓“b∓“∓gt; ∓lt;rp∓gt;p4();∓lt;/rp∓gt;∓lt;/p∓gt; ∓lt;rp∓gt;p();∓lt;/rp∓gt;∓lt;/p∓gt; ∓lt;rp∓gt;p();∓lt;/rp∓gt;∓lt;/p∓gt;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一场大功劳相送! 嘉靖三十年,莽应龙登上王位,将缅甸各处政权逐一消灭,阿瓦王朝、各掸邦土司纷纷跪伏于他的王旗之下。。。 看最新最全万历七年,莽应龙更是将兵锋北上,在明代万历朝著名大汉奸岳凤的引领下,莽应龙开始指挥缅兵向孟养进攻,孟密、木邦、孟养等大片土地都沦于东吁王朝统治之下,尽管如此,明王朝还是没有采取积极的反击措施,相反,万历八年(1580),云南巡抚饶仁侃又派人去招抚缅甸,但是缅王莽应龙不予理睬。大概在他一路顺风顺水的进攻路上,眼下便是取下明朝也只是时间问题。 (岳凤此人也算得上是个典型的白眼狼。他原本是陇川土司多士宁的记世(参谋)。江西抚州人,狡猾而长于智谋,到陇川做生意折了本钱后到多士宁手下做事,得到了多士宁的信任,后来这位多士宁土司还将妹妹嫁给了岳凤,二人成为了姻亲。岳凤担任记室之后,对多士宁阿谀奉承,欺上瞒下,暗中夺取了陇川的实权。后来,莽应龙的大军到来,木邦的罕拔等人为缅甸方游说各地的土司,岳凤也暗中和他们一起歃血为盟。他引诱多士宁前往缅甸依附莽应龙,但多士宁表示反对。岳凤于是便指使儿子岳曩乌毒死了多士宁,并将多士宁的妻子儿女和多数族人全部杀死,从而夺得了陇川以及明朝的官印。这算是典型的忘恩负义行为了,一条被多士宁用体温温暖过来的毒蛇咬死了他和他的家族。岳风杀死多士宁后就投靠莽应龙。向他赠送了金银,相约为父子,并接受莽应龙的伪命,成为陇川宣抚,开始了他的汉奸生涯。) 万历十年,缅军更袭破干崖进入姚关(今云南施甸县姚关)。万历十一年,缅军焚掠施甸(今云南施甸),进攻顺宁(今云南凤庆)、盏达(今云南盈江县莲花街),所到之处“杀掠无算”。 万历十一年到十二年明军进行反击,暂时把东吁王朝势力逐出了木邦、孟养、蛮莫等地。 莽应龙在世期间。拔除了大明在北缅的所有力量。他在位末年,缅甸的国土已经空前辽阔,东到老挝的林城(即万象),西到印度的曼尼普尔。南到印度洋海岸。北到现中缅边境的九个掸族土邦。占据了大半个中南半岛。这就是缅甸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但是他却没能真正开始对中国的侵略战争。 万历十一年,莽应龙去世,享年66岁。他的事业恐怕只有他的后世才有可能完成,即位的正是他的儿子莽应里。(是否真能完成父亲的心愿则另当别论。) 万历十三年以后,缅军继续不断入侵明朝云南边境。但是大明王朝却没有能够巩固万历十一年到十二年自卫反击战所取得的成果,孟养、木邦等地便先后为东吁王朝所控制。 万历二十一年底,缅军大举入犯,号称有大军三十万,战象百头。缅军在侵占蛮莫后,分兵三路,一路进攻腊撒(在今云南陇川县境内),一路进攻遮放、芒市(今云南潞西),一路进攻杉木龙。 真正大举兴兵犯界的,是莽应龙的孙子,阿那毕隆。此人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向西击退了阿拉干人的进攻,收复了下缅甸的所有失地,特别是于1613年收复了被葡萄牙人占领的沙廉,把葡萄牙人驱逐出缅甸,从而再次完成了缅甸的统一。 万历三十四年,阿那毕隆派缅军30万进攻木邦,明军救兵不至,木邦失陷。云南巡抚陈用宾因此下狱被杀。 但是这场万历三十四年的战争也是大明与缅甸之间的最后一次大战。从这以后,明缅战争之间基本上便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了。在大明一方看,缺少钱粮,军队武备、纪律松弛涣散,没有精力对缅甸这种瘴疠蛮荒的所在大举动兵,再也无力收复被缅甸占领的广大地区;在缅甸一方,阿那毕隆在侵占中国的木邦后,立即挥戈南下,进行再次统一缅甸的战争。将大部分兵力用来对付曾经和他一道对付他的叔父莽应里的阿拉干人和葡萄牙人。 在攻打莽应里的这次战斗之中,阿拉干人和葡萄牙雇佣军占领了通商口岸沙廉并将该城洗劫一空,随后在勃固城下与东吁军队会师。联军顺利地进入都城,瓜分了财宝和王女,莽应里被监禁。 但是,昨日的战友转眼便是今日的仇敌。阿那毕隆的缅刀,刀锋所向便是这些昨日的部下和同盟。 不过,天不假年,他在崇祯二年死去,此时在位的他隆虽然也是努力励精图治,摈弃了劳民伤财的对外扩张战争,致力于国内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分配土地给无地农民。但是,南面的大城王朝得到了当时的南中军支持,在大城条约签订后,大批的暹罗人手握精良的刀枪不断的从南向北挤压缅甸。而李守汉又不断的向西进军,先后将曾经是缅甸囊中之物的寮国、南掌等地变成了南中军的地盘。 南门的老虎、东门的蛟龙不曾赶走,西面又来了两条饿狼。从崇祯二年开始,荷兰人和英吉利人开始又回到了沙廉,开设了东印度公司缅甸分号。但是,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英吉利人的东印度公司,此时也不过是隆盛行的两个相与罢了。经过了虎门之战和收复台湾之战,有巴斯滕的好榜样在那里,这些人都清楚,要想在这块土地上活的很好,并且发财,最好是和李总督处好关系。 “噫!这群蛮子,如此拗口纷乱的名字!倒叫人好难辨别!”王德化听得守汉和黄馨君臣二人向他简单的介绍了一番这缅甸与大明和周围三宣六慰的恩怨纠葛,虽然尽可能的言简意赅。但是也说了将近一个时辰。 说的人口沫横飞,听的人云里雾里。 对于在万历年间发生在遥远蛮荒云南的这些战事,也只有王德化脑海之中隐约有些印象,其余众人都是如坠五里雾中。一个个怪异的名字,奇特的地名,一会暹罗人,一会葡萄牙人,还有什么阿拉干人轧脚在里面,这简直比五胡乱华、五代十国还要乱。 “一句话,公公。某家已经下令。动员了在现在湄南河等处驻扎的五个警备旅,一个混成旅,水师大小船只四十余艘,征调商船五百余条。投入了对缅甸这以下犯上。以臣伐君的倒行逆施之国进行征讨。” “我家主公除了动员这六个旅的部队以外。更调动二镇兵马自爪哇、满喇加、李家坡等处西进,为大军后援。同时以总督南中诸路军马钱粮事的名义,檄调暹罗大城王。命其调动土兵,自暹罗北部向缅甸进军。凡攻取之地,皆可归他大城王所有。月前发来呈文,声称已调动五万土兵,携带火炮百余门,战象二百余头向缅军进攻。” “缅甸逆贼西面的阿拉干,早已归顺日久,此辈与缅甸莽应家族有不共戴天之仇,听闻我大军有此犁庭扫穴之举,无不奋勇。其土王愿出兵一万,自西向东攻打缅甸,以报君父豢养庇护之德!” 苦也! 听得黄馨说完,王德化心中不住的叫苦。这场国际战事就这么打起来了?简单的听了听,光是宁远伯这里,就调动了不下十个旅的兵马,另有数十艘水师舰船参战。 再加上动员的民夫、消耗的武器钱粮,都是一个不亚于成祖历次北征沙漠所消耗之数目。这样一来,如何还能够抽调兵马钱粮北上增援宁远、锦州一线? “伯爷,实不相瞒。咱家此番南下,除了宣旨之外,另有差使的。” “公公,咱已经知道了,不就是要咱把由哪个儿子继承咱的爵位的事情上报朝廷吗?要是照着朝廷礼制、大明会典的章程规定,咱应该把老大报上去,可是如今老大和他几个弟弟正在各处历练,给皇上和百姓办事。咱打算让这几个小子再历练一番,给皇上和朝廷多办点事情,有了些微薄的功劳之后,再向朝廷和皇上呈报。”守汉将话题转到了礼部命他上报世子的姓名、履历之事上来。 “世子之事,就依伯爷所言。但是,伯爷请想想,若是单单的册立世子之事,皇爷会让咱家在这年终岁尾之事,顶风冒雪的浮海万里南下吗?”王德化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既然知道搬请兵马北上之事希望不大,那就索性把事情说开了。 听得了王德化将来意和盘托出,守汉心中一阵鄙夷,“早就知道你们来得目的不只是拿着一张圣旨催我早立世子那么简单!还拿着一堆穷酸的弹劾题本来向我买好!”心中虽然如此,脸上却是顿足捶胸的懊悔。 “公公!如此军国大事,如何不早令某家知晓?你等商议妥当了才向某家提出,某家的兵马却也不是摆在那里不动的!您请来看!” 守汉拉开了原本遮挡在墙壁上的帷幕,内中却是一幅地图,尺寸不亚于方才王德化所观看的南中地图,不过所描绘的却是西征军态势。 几道粗大的红色箭头从西面、南面和西南方向、东面直指缅甸。 其中最为粗大的一根箭头,从凌家卫岛、湄南河沿着海岸线北上,箭头已经抵达伊洛瓦底江入海之处。 “公公,这一路便是我军之主力,三个旅的部队搭乘数百艘船只直扑沙廉。” “沙廉?为何奔此地去?缅甸人的国都巢穴不是在这里?”王德化睁大了眼睛,在地图上寻觅了一番,手指指向了图上的一个点,“瓦城?” 瓦城是华人对缅甸人的国都曼德勒的称呼,因为这里是历代缅甸王朝建立都城的地方,因缅甸历史上著名古都阿瓦在其近郊而得名。 “既然是讨伐不臣,为何不做直接之犁庭扫穴之举?反倒兵锋直奔这海边之地?” 王德化虽然是太监头子,但是多年来在崇祯身边。帮助处理政务,也练就了一双利眼,一眼便看出了南粤军的目的似乎与军队的部署有些差池。 守汉听了这话,立刻便收起了小觑之心。明朝的太监,虽然在历史上留下好名声的不多,在帮助皇帝与文官集团做斗争的过程之中,无一例外的都是满身的污水黑锅。就算是著名的郑和,也是背上了好大喜功、虚耗民力的骂名。可是论起实际工作能力来,却丝毫不亚于那些熟读四书五经,考过乡试、会试、殿试的读书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文盲加流氓的魏忠贤把持朝政的时候。却也是明末物价指数最低、国家税收最高的时候,这说明什么问题?) “公公好厉害!一眼便看出了某家用兵的这点小心思!” 竖起大拇指,守汉由衷的称赞了一声王德化的眼光。 “缅人的老巢确在瓦城不假,然欲取瓦城。必先控制伊洛瓦底江才可。占据了此处。”守汉敲打了一下沙廉、仰光两个隔着仰光河相对的城市。 “却是为何?为何要先取此处?” “这条伊洛瓦底江。对于缅人来说,便犹如我大明的长江。而瓦城也在这条江边,公公试想一下。若是有军马占据了长江口,沿江而进,攻取南京的话,朝廷会如何?” “定当尽起朝中兵马,前往驱逐之,否则,一旦敌军兵马兵临城下,岂不是形成了以主驱奴之势?!” 王德化的想法还是基于这个时代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战略固态,只是想到了不能让外人兵马打到京城,却不曾想到军事和政治以外的经济层面。 这一点,英国人却是玩弄的炉火纯青。 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国人便看到了长江对于清朝的经济意义和由此引申的政治意义。于是便派遣军舰封锁了长江上海到镇江一带的江面,数千艘漕船、沙船动弹不得无法北上。 漕船不能北上,京师和八旗的粮食供应便会出现问题,于是,清廷便立刻与英夷签订了南京条约。 (扯一点题外话,如今白头鹰不遗余力的支持李家坡的父子,是不是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呢?同样是父子相传的权力继承,为啥白头鹰的眼睛就盯着胖子家,不看看李家坡呢?) 守汉对于英国人的这点,也是偷师的颇有心得,每次进京入卫勤王时,为了防止不测,都根据上述的基本原则做了后手。准备了报复手段来确保自己这颗可爱的头颅,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水师封锁长江,切断运河漕运。 如今南粤军的水师搭载着由玄武营改编而成的一个混成旅部队直取仰光对面的沙廉城,城内经商的葡萄牙人、荷兰人早已得到了消息,丝毫不做抵抗便开门献城。英吉利人起初有些不情不愿,但看到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与南粤军部队大作生意,便也半推半就的加入到了这场男盗女娼,不,郎情妾意的**活动当中,为水师提供了仰光河与伊洛瓦底江各处的一些基本水文资料。 “仰光、沙廉两处便是扼守伊洛瓦底江出海口的两处要冲,仰光此地虽然城池不大,距离瓦城也是有近千里之遥,但是我军控制了此处,缅人势必出死力来争。我军便可以主待客。” 如今的仰光还不是后世缅甸的第一座大城市,此时此地也只是一座稍具规模的小城镇而已,但是因为扼守出海口,河对面又是葡萄牙人、英吉利人、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所在地,缅甸朝野上下,只要稍稍有些脑子的人,势必会派遣大军前来出死力也要将南粤军赶下大海。 “公公且在顺化安安稳稳的过了年,等待捷报便是。某家即使不能派遣兵马随公公北上,也可以想方设法筹措一批钱粮物资送到前线去,以供洪亨九使用。” 说完这个话,守汉压低了声音凑到王德化耳边,“若是前线打得顺利,公公北上时,说不定可以将那缅甸王他隆押送进京,到天子面前请罪。某家的报捷题本上,还要请公公一并列名才是。” 这便是守汉要将攻克缅甸,征讨不臣,锁拿敌酋进京请罪的功劳和风头分给王德化一大半了! 王德化眼中闪动着火苗,前番他和王承恩随同南粤军一战于长清,二战于济南,地位和战功一道提升,如今宁远伯又有一场功劳相赠,如果有这样的战功,他在朝中和宫中的地位便是再无人可以撼动! “不知前方战事如何?” 王公公的屁股坐到了南粤军这边之后,脑袋自然要接受屁股的指挥了。 “我军虽然已经占据了仰光和沙廉两处城镇,成犄角之势封闭了仰光河,但是缅甸毕竟是一时强国,这几十年虽然一时衰败,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实力仍旧不容小觑!” 不知何时,处理完了外面政务的李沛霖走进来了这间书房,同王德化彼此见礼已毕后向王公公泼了一盆冷水。 “依照缅甸史书记载,缅甸可是多次击败了天朝的!”(。。) 第四百四十六章 捷报传来 缅甸史书记载,缅甸蒲甘王朝的创建者、在缅甸历史上和莽应龙、阿瑙帕雅一道被称为缅甸历史上的三大民族英雄、有着缅甸的阿育王之称的阿奴律陀在即位之后,推广为了推广小乘佛教不惜发动宗教战争。。 斑斑青史上面这样,写道为了夺取佛牙,阿奴律陀尽起全国之兵分水陆两路讨伐无道天朝。这场战争便发生在大约五代十国末期或是北宋初年的时候,为了佛牙的事情,我大缅甸征集了八千万大军讨伐无道天朝。其中水陆计有战船80万只、大军8000万,陆路计有两路大军,每路3600万。(8000万人?尼玛的,如今的缅甸也未必能够动员起来8000万适龄人口作战吧?还有80万只船?) 然后天朝乌底勃瓦(南诏国王)派遣2600万大军迎战,鏖战三个月后损失惨重,中国方面十万人被俘、二十万被歼。但是中国方面的军队源源不断,最终缅军力不能支,只得选择了转进。 然后中国乌底勃瓦据守城池不出,阿奴律陀亲率麾下四员大将乘坐神驹来到城外寺庙,只见乌底勃瓦的国师带着十万侍卫居于寺内。(这个国师带人住的这座寺庙有多大?难道住在了奥体中心这样的建筑里?一座寺庙竟然能够包容下十万人居住,果然是佛法无边!) 这一日有一群割草喂马的人到了缅甸军营附近围观,竟然将为数多达七千二百万的军营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嗯?是不是作者的电脑中了病毒?几个割草的人竟然能够把7200万人的军营围起来?) 但是。虽然人马众多,却也难以抵挡中国人的人海战术,阿奴律陀也只能坐着九宝金筏领着人马南下孟国的勃生转进。他手下的两员大将,阿南达毕西、仰达毕西二人,在鄂仓兵败后,退守马勒外山东部筑城抵抗。两员大将口衔仙丹,跃上空中,在距离地面15、16肘尺的高度来战中**队。阿南达毕西因中众神格斗间所射之箭,坠地身亡。 但由于中国人多势众,缅军即便有仙术也难敌人海战术。然后被迫撤退。中**队紧追不舍。将领们只得约束部下撤退,先退回都城蒲甘,发现上起国王下至全城百姓都已经发挥诱敌深入的战略战术转进到孟国的勃生去了。中**队一路紧紧追赶,一直追到了德右。 (啪!有人丢了一块砖头到了作者眼前。“平日里胡编乱造些我们也就容忍了。没后宫不暴兵不是爽文。没有让黄太吉不停的上前送死我们就不说啥了。如今明明是写历史,你居然玩起修仙玄幻的那套东西来了!一会8000万军队,一会口衔仙丹。陆地飞腾的。是不是很快就要元婴养成,白日飞升?”) (“这却不是在下有意胡说八道,这些东西就是出自于19世纪缅甸贡榜王朝的官修史书琉璃宫大王统史,有兴趣的人可以找来,当成西游记或者封神榜来读读!”) 听得了李沛霖一本正经的将这十分荒谬的事情说完,不由得王德化由惊愕逐渐变得脸上带着笑意,跟着实在控制不住,率先捧腹大笑起来。他这一笑,他身边那些早已忍的十分痛苦的小太监们也跟着笑出声来。 “李先生啊李先生!想不到你如此端方严肃的人却也如此的诙谐,哎呦!您可坑死了咱家了!咱家的肚子!哎呦!” 众人的笑声之中守汉也不禁莞尔一笑。写这个书的人莫不是也是从穿越过来的作者?如果不是,这样的大才子,不去起点混简直太可惜了!这样的文字里,包括了爽文、架空、玄幻等诸多因素,想不红都难! 原本以为东北的棒子擅长意淫,却不想这东南亚的面包也是此中好手。 这比东北棒子的神机箭和步枪一发子弹打下美帝的f86飞机来得还要高大上的多!不但飞跃了数量上的门槛,达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相信后也无来者的高度,双方投入了上亿的兵力进行厮杀!什么一战、二战都不够提鞋的资格!而且还超越了技术限制,将领们口衔仙丹,飞升到16肘尺高的高度进行厮杀,这尼玛是西游记还是封神榜?况且时间上更是比棒子足足早了一千多年! “这也许就是弱小民族在面对强大文明时心理上产生的极度自卑感而催生的极度自大吧?”守汉试图在心理学的角度为这些人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伯爷,李先生,这群蛮子的史书,是不是写错了,多写了一个万字啊!”被几个小太监一通摩挲肚腹,稍稍缓过些气色的王德化,也是故作正经的调侃起这部神作来。 宾主数人打了一阵哈哈,王德化觉察出南粤军众人有些事情要商议,便很是识趣的起身告辞,自然有礼司的官员送他到馆驿下榻不提。 “主公!看来我们此番西征,却也是歪打正着!”营务处的黄五启抱着一堆案卷,望着王德化等人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 本来是为了获取缅甸的物产资源,将伊洛瓦底江两岸平原的富饶地区纳入囊中,就算不能设立州县,至少也是要将他们变成市场和原材料的来源。对于伊洛瓦底江中游河谷干旱地区出产的棉花,山林之中出产的木材,特别是上好的柚木,还有那些翡翠、宝石,黄麻等物,南粤军上下已经是垂涎多年了。 有了棉花便可以更多的纺纱织布,有了木材便可以造更多的船,至于那些翡翠宝石等物,则是可以换取更多的金银回来。 “邓先达的警备七旅日前已经控制了仰光,并且在城外开始纠集民夫。修筑工事,准备迎击从曼德勒前来的莽应家族的人马。”黄五启开始在地图上勾画出眼下得敌我态势。 “主公,我等为何不直接去攻取曼德勒,在其城下逼她和我军签订城下之盟,便和当年的暹罗大城王一样?”黄馨对于这其中的奥秘有些不解。 “我的黄大人,你看,这像是什么?”李沛霖取过一支毛笔,沾了些朱砂在黄五启绘成的草图上标注着仰光与沙廉两座城镇处涂抹了一点。 “像不像男人的两个卵子?” 李沛霖的话有些粗糙,但是却十分贴切。 “方才我就想说,只可惜那一群没卵子的阉货在。不好意思出口。当着没卵子的人面前提卵子,这不是明着打脸嘛!”黄五启也是一脸的坏笑。 “我们攥住了缅甸莽应家族的两个卵子,他们能够不出死力来打?他的兵马千里奔波而来,正好被我军以逸待劳依托修筑好的阵地工事大肆屠戮一番。也好出出自嘉靖、万历年以来的恶气!” 仰光、沙廉两座城镇隔着仰光河遥遥相对。从这两座城市沿着仰光河向外扩散出去。便是缅甸这片土地最为富庶也是最为要紧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仰光河名为河。实系河口湾。它介于伊洛瓦底江和锡当河之间,由源于勃固山东西两麓的勃固河和密马加河在仰光附近汇合而成,自此以下始称为仰光河。 而伊洛瓦底江。称它为缅甸的母亲河、大动脉一点不为过。 在皎苗冲出高山峡谷后,原本咆哮易怒的江水沿宽广、开阔的河道流经中央干旱带,这里大片地区由冲积平原组成,脾气顿时也变得温和了许多。江水从曼德勒猛然西折,然后弯向西南,与亲敦江合流,此后继续朝西南方向奔流。蜿蜒奔流的江水穿越人口稠密的干旱地带,到达仁安羌(这个地名相信大家都熟悉),此后继续滚滚江水向南流。 在伊洛瓦底江沿岸,形成一条中央纵谷,谷地面积占全国面积的1/3。而在出海口由大量泥沙所形成的三角洲地区,是全国人最稠密、最富庶的地区。这里以种植水稻为主,是缅甸全国稻米的第一中心,享有“缅甸谷仓”的美名,缅甸有九成的粮田是适合种植水稻,其中一半的水稻种植面积便在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地区。而仰光所在地和周边地区,更是占据了这一半的水稻种植面积之中的大多数。不但面积多,而且这里的亩产量要比缅甸其他地区的亩产多出将近一成,个别地区甚至达到了高出平均亩产量将近一倍的差距。 这里是当之无愧的缅甸莽应家族的米袋子和钱袋子。 而更加重要的是,这条江还是缅甸从北到南的一条大动脉,将缅甸出产的水稻在这条水道上往来运输。其他的农作物,比如芝麻、棉花和各色土产也经由伊洛瓦底江运输。缅甸北部各地出产的各种珍贵的玉石、琥珀、宝石以及缅甸中部的农产品大都是通过伊落瓦底江及其支流输送到缅甸各地。 更要紧的是,伊洛瓦底江及其支流沿岸的山区,森林茂密,品种繁多,其中以柚木最为名贵。(缅甸是世界柚木的主要输出国,素有“柚木之国”的美称)这些上好的柚木是造船、造桥、制造家具的高级材料,也是沿途土司们换取金银供自己挥霍消费的经济来源。被砍伐下的柚木先用大象运送到附近的河边,雨季时被扎成大筏顺流漂下,直至仰光,而后再销售给各地来的商人。曾经有脑子好使的中国商人在这里购买柚木造船,然后再装上稻米运到广州销售,将米卖完后,再将船只拆了卖掉木料,可谓一举多得。 钱袋子、米袋子、大动脉,南粤军控制了这里,便绝对的占据了主动权。 “邓先达的一个旅部队不够,将眼下在沙廉的两个警备旅也调过去,沙廉留下混成第五旅在那里镇守就可以了。记住一定要水师牢牢地给我把仰光河、伊洛瓦底江死死的封锁住!那些木材、棉花、翡翠宝石什么的,本伯就笑纳了。” 众人听得守汉的调侃,无不是脸上带笑。 “主公。若是天使不来,我们讨伐缅甸王自然不用什么借口,只管打就是了。可是如今我们的那位皇帝陛下派了这位王公公来,我们就得找一个能够宣诸于口的理由了。”李沛霖对于这场战争的胜负丝毫不担心,他关心的是应该如何向皇帝那边交代,怎么收拾战争之外的残局。 “长史大人,主公,在下倒是有一点浅见,愿意说出来请诸位指点。”安天虹不停的咳嗽声中,艰难的吐出了自己的意见。 “缅甸国王有三大罪。其一曰垄断贸易。压榨百姓,多行不义。这是其中之一,其二曰久不朝贡,无人臣之礼,屡犯天朝疆土。其三曰纵容海盗。劫掠商旅。对抗南中海上管理,不知主公以为如何?” 听得了自己的礼司主事讲述的为缅甸莽应家族编纂的几条罪状。守汉当真是有着欲哭无泪的感觉,果然强权政治都是妥妥的一个德行啊!这和说你家里有板砖这样的大杀器,我要带着人去你家里搜查有什么区别呢? “安大人的话。说的很是不错,很能够给我们那位皇帝找回面子。不过,他要的是面子,我们要的是里子,大家还是要议一议,这张打到最后该如何收场?” 守汉的一句话为这次会议定了调子。 “主公,我们若是不能象灭了占城和郑家、莫家那样灭了缅甸,那就照着当日和暹罗签署的条约再来一次如何?让他割地赔款,开口岸通商?” “战胜容易占领难。何况是缅甸这样号称能够动员出八千万大军的强国?别忘了,他曾经将暹罗、南掌等国家打得亡了国。所以,莫要想一口吃下去,还是小火慢炖的好。” 当下,守汉的文官们便开始根据以往的经验,如何小刀碎割,如何消化、如何奴役和压榨被占领的土地、人民。 哦,打错了,是如何让这些落后地区的人们感受到先进文明,让他们所在地区的资源得到充分的利用和开发。 这些事情,自然不劳守汉亲自劳心费神的去办,手下的一群精于此道的家伙自然会将事情办好。 不过,再好的外交人员也是要有实力在身后做依托才可以。 众人的目光便都投向了此时的西征军,关心着从西面传来的一个个消息。 终于,在王德化等人到达顺化的第五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从西面传来。 腊月二十五,已经是祭过灶王爷,家家户户都准备过年。多年的发展,让顺化河静等处的百姓,不论他们原先是什么民族,是何人,都已经习惯了过年这个最重要的节日,许多人更起了汉名,在门前贴上了红色的春联。 王宫之中,守汉正有一搭无一搭的同王德化闲扯,听他讲述宫中的各种规矩,也好给宁远伯府中下人立一个榜样出来。 王德化口沫横飞的给盐梅儿、黎慕华、修竹、傲蕾一兰、美珊诗琳姐妹两个,这群或是有朝廷诰命在身,或是宁远伯自己纳入房中的妻妾们讲述着宫中应该如何过年的程序、礼节,应该如何祭祖、祭天等事。听得黎慕华眼睛里放着光,无疑,王德化的讲述令她想起了当年黎氏王朝宫中的情景。 自从得知王德化此番前来是口衔圣命,要宁远伯府尽快上报世子的名讳和履历时,她便一刻不离的紧盯着守汉,唯恐一眼照顾不到,守汉便改变了主意。 她这样一来,倒是害苦了守汉。黎慕华片刻不离的跟随,其目的其他几个有子女成年的夫人也都是心知明了,于是乎,你能够黏着相公,我们自然也可以。 几个妻妾便如同约齐了一般,打着年关将近,事情不多,正好全家同乐的旗号,齐齐的聚在了守汉身边。就连已经到了预产期的傲蕾一兰,见众人都聚在了相公身边,也是不甘示弱的紧紧跟随,弄得守汉有些苦不堪言。 王德化讲得眉飞色舞,几个夫人和身后的一群女人听得兴趣盎然津津有味,只是守汉颇为乏味,正听得昏昏欲睡之际。却突然一阵喧哗从城中响起,随着声音的传播,喧哗声变得越来越大,但是急切间又听不清在喊些什么。 “去!去看看!” 守汉示意在门口站班的几个侍卫,王德化也悄悄的递给了小太监一个眼神,示意他出去看看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顷,一个侍卫兴奋的满脸通红,急匆匆的从门外奔跑回来。 “禀主公!大捷!三公子派人前来报捷!” 听得和徐还山一道领着左翼舰队和众多人马西征榜葛剌的三公子李华宣派人回来报捷,不由得众人都是颜色更变。 守汉掀起搭在腿上的薄呢毯子从摇椅上一跃而起,而华宣的生母和姨母美珊姐妹二人则是眼中不由得有泪光闪动,而盐梅儿则是抢在众人之前询问那侍卫,“三少爷身体如何,可曾受伤、染病?” 倒是黎慕华和王德化脸上的神情变化不定,但是却是稍纵即逝,立刻便投入了对这次大捷的庆祝之中。(。。) 第四百四十七章 尾牙会上的成绩 “慢些!慢些!” 从吕宋往福建的航线上,那些慢吞吞的福船上的水手们、大腹便便的商贾们,或是目瞪口呆,或是心惊肉跳的看着数条模样怪异,但是速度惊人的船只从自己身旁飞也似的掠过,船只掠起的浪花,翻涌着几乎溅到了福船的甲板上。本文由 。。 首发 这些福船是拿了特许状和出海贸易的关文到吕宋贩运稻米、粗糖、烟草等物回福建贩卖的,来得时节便见到了这几条船在海上往来驰骋,在吕宋也见到了这几条船在码头上补给休整,不想自己早出了整整两天,却仍旧被他们追上。 在商人们艳羡惊恐的目光之中,他们却不知道这看似风光的背后,这几条飞剪船上的水师遭了多大的罪。 几个新从水师学堂毕业的毛头小子明显是菜鸟,乍一经历如此高速度的航行,不由得有些脸色苍白,加之高速度带来的颠簸,将早晨的饭食、胃液乃至胆汁一并变成了给海中鱼虾、海鸟的食物。 为首的旗舰上主桅杆威风凛凛的飘扬着南粤军水师提督郑芝龙的帅旗。 这条旗舰的管带官,郑芝龙的老部下陈鹏同样是脸色苍白,但是生理上的本能反应却并没有掩盖住他内心的兴奋。 “提督大人!这船实在是太厉害了!” 站在舰首舵楼内的郑芝龙,眯缝起被海风吹的有些发红的眼睛,透过望远镜的镜头以旁边福船的航速作为参照物,揣测着、估算着眼前自己船队的速度。 “链绳可以收了!” 端详了一会。他对自己的航行速度,大概有了一个底数,低声命陈鹏传令下去,将用来测速的链绳收上来,他要对航速有一个充分的认识。 过了好一会,陈鹏才气呼呼的从舱外进来。 “这群家伙,笨手笨脚的!连个链绳也收的这么慢!要都是咱们的老弟兄在,这点事还用得着。。。。。。” “闭嘴!说链绳的事!” 厦门之战后,郑芝龙的部下和那些投诚的海商部下,被南粤军水师收编之后送到水师学堂大营回炉了三个月。主要是教水手们识字。然后是培训各种南粤军中制度、军纪。完成了这个流程后,这些水手则是被水师学堂按照专业、技术水平等项从一到十编号,分成了十个大块,然后再分。 原有的建制和人际关系被彻底打乱之后。这些水手们被分配到了各个舰船上。水手倒是无所谓。在哪都是当兵领饷。而且南粤军这里军饷多不说,干得好还可以向上爬。但是芝龙部下的军官们却是有些不太高兴。虽然原职务、军饷都没有变化,但是手下的人却不是原来的人了。 便是郑芝龙本人。也很无奈的发现,就连自己的旗舰,这条守汉原先的座舰伏波号上,比较熟悉的也就是一个舰长陈鹏和自己的几十个亲兵了。 抱怨和不满也只能在心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流露。不过,久而久之,人们也就逐渐熟悉并且融合到了一起。不再区分什么原先郑芝龙团伙的,还是什么老南粤军水师的,福建人、广东人,阿拉干人、日本人、暹罗人,都在一条船上,按照老大的口令来操作这条名字是老名字,船却是新近出场下水的新船。 这船算得上是眼下南粤军技术实力和经济实力、科技水平的综合体现。 大于6:1的长宽比,长长而尖削的曲线剪刀型首柱,三座高度达到了船身长度四分之三的桅杆上,分作五层挂满了巨大的风帆,在顶桅上还挂有月亮帆和支索帆,在船两侧还有外伸帆桁,被称为翼帆杠,本来可以悬挂翼帆以增加航速,但是却因为水手们一时无法适应这高速行驶给他们带来的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巨大冲击而不得不空旷的任凭海风高速从上面掠过。 曲线剪刀型首柱用极为善于高速奔跑的姿态,不停的将海面上涌来的波浪劈开,减小这些浪花带给船只的阻力,而因为曲线首柱将船体延伸,船首向外伸出的斜杠上也悬挂着几面三角帆。帆数的增加极大的提高了船只的动力,而被设计成最小阻力面的水下形状体,对减低阻力、提高航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空心船首使船在浪中便于抬首,提高了它在浪中的航向稳定性。后体逐渐变廋的有倾度的水线十分协调地过渡到狭窄的圆尾,与优美的船首型式和谐地混成一体。 用带有些迷醉的神色看了一眼海面上这五条几乎一模一样的船只,郑芝龙在心中暗自慨叹一声,就算是当日厦门一战赢得是自己,只怕也会被南粤军的巨大优势给堆死。 儿子郑森在水师学堂读书,几乎每天都有信写给父亲,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越是对南粤军这个集团有了深入的了解,便越觉得它的可怕。 就拿自己手中的这条伏波号而言,有专门的人设计外形,计算航速,如何为了速度增加风帆,减少阻力,为了达到最优的设计效果,便是老态龙钟的伽利略、沉迷于数学的笛卡尔等人也是一起上阵。 不像内地的官船设计那样,几个工匠在官员拿出来画的花里胡哨的图纸上修修改改,然后再根据自己脑子里的经验进行船板的制造、龙骨的打制,在船台上消耗几个月之后,进行繁琐复杂的装饰装修,将原本应该追求速度、运力和火力的船只,变成了一条移动起来慢吞吞的准船坞,装饰的倒是十分华丽,可是再华丽的船坞,到了海上不也是一个明显不过的靶子吗? 对于那几个金发碧眼的红毛夷人,郑芝龙起初也认为不过如此。除了铸造枪炮之外便只能做些计算之事,但是。当看到船厂里那一字排开列在船坞之中的五条眼看着成型的舰船,却令他大跌眼镜。当他知道这里的很大一部分功劳是笛卡尔先生之时,越发的不明就里了。 其实,说出了便是一文不值。 这是笛卡尔将自己的坐标系理论研究成果应用在了实际生产当中罢了。大家都在影剧院、体育场之类的地方找过自己的座位,只需要按照票面上标注的座位号便可以寻找到自己的位置,这其实就是坐标系理论在日常生活之中最简单的实际应用。 笛卡尔将设计完成的飞剪船图纸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坐标,将每一个龙骨,每一块船板、每一个甲板都编著在这个坐标系内,同时计算好尺寸。 每一块船板、每一块甲板都有甲、乙、丙三个数据代表,三个数据所标定的位置就是这块板材在船上所在的位置。(是不是有点像在某个看台、某排某号座位?)将这些标注着尺寸、厚度、木材质量要求的数据一一的进行公开的招标。向南中各地的木材商人收购合适的木料。你们只需要将我们需要的木材按照提供给你的尺寸加工出来运到我指定的交货地点便可以依照合同契约获得货价。 这样一来。原本需要长时间进行木材风干、分解、加工成合适尺寸的环节便不再出现在南粤军制造舰船的工序之内。工匠们只是需要按照图纸上标注的,将一块块巨大厚实的板材与用熟铁打制而成的龙骨相结合便可以。 这样做,可以最大程度的将一些技术含量低的环节和工序外包出去,而且不必担心泄密。任何一个合同都是经过几大情报部门和船厂联合审查过。不管怎么拼贴也不会暴露出船只的设计方案。最大限度的做到了保守秘密。 同时。根据这群数学家的建议,这五条飞剪船除了舰体采取了减低海水阻力的设计之外,舰体结构也做了重大改动。充分利用了三角形的稳定性,采取了三 角结构应力支撑法,这样一来,既节省了船舱内部的空间,也大幅度的降低了造价。 “这群红毛夷人当真是有些邪门!”郑芝龙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什么事情李守汉都要让这些人插一脚,但是不得不很服气的说一句,有了这些人,很多事情似乎变得很简单了。 “大人!航速统计出来了!”陈鹏很是兴奋。脸上甚至有些汗珠出来。 “到了多少?” “十二海里!” 此言一出,顿时令水手们大为哗然。 同样是满载着货物,同这条飞剪船相比,福船的速度顶多是七海里,而郑芝龙们这五条船,除了有适应性训练的任务以外,更在船只的货舱之中装载了上万石的粗糖、烟草等物,准备运到福建等处交给隆盛行的商人们,这也是商号托他们代为贩运的一项业务。 这些经过粗加工的蔗糖,还有产自吕宋岛的上好烟草,按照南粤军的税收规定,都是要课以高额税收的。烟草,在地里采购的时候便要收百分之十七的增值税,还要在出场销售的时候收百分之四十的消费税,但是运到江南、中原等地却仍旧是供不应求。如此巨大的利益,自然令郑芝龙不得不多加小心些。 这也就是为何郑芝龙不敢将所有的风帆全数升起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是这群水手,实在是太菜了。不过,扪心自问,郑芝龙也不曾遇到过在满载的情形之下依旧能够在水面上飞驰而过的船只。 “如此之船只,若是全数升起风帆,只运人不运那么多货物,便是从顺化王府往京城去一遭,只怕也是数日之内便可以往返。” 郑芝龙开始在心中仔细的盘算起来。 拜水师学堂开设的那些课程所赐,如今水师航行可以不按照参照物进行航行,也就是说,可以避开那些海岛,恢复到以星星所在位置等等因素,使用六分仪计算出自己所在位置的技术水平。 如果是用来运输货物,再将眼前这班水手彻底的历练出来,让他们不至于在面对在海上飞速行驶的时候被惊吓的手足无措嚎啕大哭,只怕这船的速度还能快些。至少可以达到福船的一倍以上。 郑芝龙并不知道,这样的船因为南粤军在南中地区多年的工业标准,完全可以形成流水线式的生产,只要他的水手能够迅速的培训出来,这样的船便要多少有多少。 以飞剪船作为快速部署、快速运输的主力舰船,以福船作为往内地大规模运输的船队,这样的梯次配备,是南粤军对于海上力量建设的共识。这样一来,几种舰船的各自优势都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在厦门港交割了所运输货物的郑芝龙,正待要扬帆起锚。往顺化去。海面上却出现了郑芝豹的座船。 郑芝豹作为抚垦局的会办,专门负责福建、广东、广西、台湾沿海等处滩涂沼泽山林盐碱地的开发利用和各处的移民等事项,此次到厦门,也是为了赶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去顺化参加南粤军在宁远伯府举办的年底尾牙活动。 也有南粤军的老人称这样的尾牙活动为年终总结表彰会。 数月不见。兄弟二人都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变化。 但是一时却又不知道该当如何说起。于是乎。“芝豹,你上我的船便是,我的船快。你我兄弟一道去。正好路上可以说些话。” “便依大哥。” 船舱之中,兄弟二人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这种由自己当家作主变成给别人打工的味道,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慢慢的品味出来。 “芝豹,你此次到顺化,可曾有什么作为可以在尾牙上提起的?”半晌,郑芝龙才开口,他关心的是这些日子弟弟的工作成绩。既然已经在李守汉的旗帜下了,那么,要想在南粤军这个大团体里安身立命,让别人看得起郑家兄弟,就要拿出些真本事来说话。 郑芝豹也不多说话,示意手下人取过一口藤箱。藤箱之中整齐的摆放着四口小小的锡质小罐子。 “大哥,这就是我这一年来的成绩。” 从春上三月间兄弟数人被俘,纵横东海、称雄东亚海域多年的郑氏集团被南粤军彻底吞并,郑芝豹接受了抚垦局的差使,在上述地区进行对一些荒僻土地进行茶叶、桐油等经济作物的试种。 “这是在台湾山林之中移栽的几棵茶树,秋天采下来的茶叶,虽然不能说是味道品质如何,但是,却也是在台湾过了一夏天、一秋天,说明茶树能够在台湾活下去的。” “这是我在广西海滩滩涂盐碱地附近种的,桐油籽。” 自豪的指着那四个不起眼的锡罐,郑芝豹侃侃而谈。 桐油,这种优秀的带干性植物油,具有干燥快、比重轻、光泽度好、附着力强、耐热、耐酸、耐碱、防腐、防锈、不导电等诸多的物理优势。 对于南粤军的工业来说,它是一件不可或缺的原料和组成部分。建筑、机械、造船、兵器、车船等防水需要它,防腐需要它,防锈需要它,士兵的雨披需要它,火炮的炮衣需要它,大量印刷、免费发放给各地学堂学童的书籍课本需要它,大量出口江南赚取海量金银的肥皂、香皂需要它,甚至是在农田里用来除害虫的各种试验性药物、治疗烧伤、烫伤的药物也需要它。 为了这些,南粤军不得不用大量的物资、武器、盔甲、布匹等物同各处各种势力进行交易,以换回桐油。 作为石柱土皇帝的马家,秦良玉用桐油换回了她扩充军队、恢复元气、休养生息的武器盔甲农具布匹,拉起了不亚于白杆兵全盛时期规模的队伍。 而在四川各地流窜的张献忠、罗汝才二人,也将这种不能人吃,只能用来刷漆的液体,作为可以比拟黄金白银的硬通货来看待。 顺江而下,在大别山之中盘踞多年的回革五营,更是将大别山之中的桐油树林当成了一项重要的军饷、军械来源,每年都有数千石的桐油运过长江,到南京进行交割,换来自己需要的各类物资。 广西温暖湿润的气候,不亚于是桐油生产、桐树种植的天堂。这种作物,几乎在广西各州各县都有种植,但是,郑芝豹决心要把它的种植活动提升到一个更大的规模。 在接受了这个抚垦局会办的差使后,郑芝豹便派人用数万银元收购了大量的桐油籽,并且命人带着大量的银元、布匹、粮食到广西正在进行修路活动的李华宝处,请这位二公子派人带着他们去见各处归顺的土司、土知府,将桐油种植活动作为对这些归顺土司的一项经济活动。 “这是三年桐、这是五年桐。是我在广西各处土司那里进行大量推广种植的品种。” 捏着从锡罐里取出的几粒桐籽,郑芝豹脸上露出了一抹狞笑。 郑芝龙很清楚南粤军的这种做法之中隐藏的无限杀机,和茶叶一样,桐油这种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作物一旦在那些土司所属的地区内推广,势必大大的压缩粮食种植面积。 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土司便是想造反作乱,只需要断了他们的粮食等生活物资的来路,这群人便是一群瓮中之鳖。(。。) ps:月初了,求一下月票。 第四百四十八章 儿女家事 乘着一夜好风,郑芝龙兄弟的这五艘飞剪船抵达了顺化。 腊月二十以后的顺化城,已经是一片喜气祥和的过年气氛了。三街六巷里,各个店铺门前挤满了那些拿着年终红包、赏银的男女工人和家庭主妇们,用着各式各样的口音同商铺的伙计们争多论少。 商铺的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在这腊月底的天气里头上热气蒸腾,但是却丝毫不敢怠慢,毕竟这也关系到他们自己的红利。 郑芝龙却也顾不得这些,他入城之后第一件事,将此行的试验报告递交到了船厂、匠师协会。 一式三份的报告,上面有随船行动的匠师、船厂工头共同签署画押,反映了这飞剪船所应该改进增加的部分。 以郑芝龙对船只的了解和评判水平,自然对这些船有着独到的眼光。 “因其速度太快,所以水手操控舵杆便要越发的要紧。但是单凭人力来办,要么水手体力消耗大,操作精度会有偏差。要么就要增加水手数目,不过这样一来,水手增加了,船只的格局也要发生相应的变化。” “这个,我们会做考虑。如提督大人所言,如果不增加相应设备,就要增加人手,否则就会影响整个船只的内部设计格局。” 一个郑芝龙叫不上名字的红毛夷人用怪腔怪调的官话同郑芝龙表明态度。 “所以,我会向伽利略教授等人建议。在舵杆的操作位置上加装导链系统。用这种类似于滑轮组的系统,来节省水手的体力,提高船只的操控性。” “若是加装滑轮组的话,最好将各桅杆上的主帆、侧帆都加装此物,这样一条船,大小风帆有一百八十余面,如果都是全靠水手手动,就算这些人双手都是铁打的,也会被帆索磨断。” “还有,这船速度快是快了。但是船体过于纤细。对于火炮的后坐力便没有太大的抗拒力,炮位的事情你们也要计算一下,若是照着以往船只的标准配备火炮,只怕是一轮火炮下来。敌人的舰船不曾有事。我们自己的船先散架了!” “那就好!我会把这五条船开进船坞之中。请贵处前往检修、测量。不过,以本官来看,这船。速度太快,船头的木板怕是吃不住海浪的拍打。” 。。。。。。 一个个使用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听的几个匠师和红毛夷人面面相觑,听得郑芝龙说完这番话,向后很是潇洒的一甩锦缎战袍,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郑芝龙业已站立在了顺化王宫前的辕门外,向值守在公事房外的近卫旅和巡检司的军官们递上了自己的腰牌。 “郑提督,主公正在等您。已经吩咐过,只要您一到,立刻便去见他就是了。” 一个带班的公事房主事满脸堆笑的同郑芝龙打了个招呼,安排一名近卫引领着他前往去见守汉。 花厅之中摆放着几盆兰花,福建的建兰一枝一叶都颇有些说法,内行之人能够看得出许多不为人道也的门道来,守汉正在同早到一步的郑芝豹一边品茶一面鉴赏兰花,二人神色之间看得出言谈甚欢。 “爵帅,标下水师提督郑芝龙参见爵帅!” 郑芝龙礼数严格的准备行参见大礼。 “诶!飞黄兄,这里不是公事,不是场面上,你我是亲家,大家在家里聊些家常,何必如此?” 守汉急忙起身离座,将郑芝龙的动作硬生生的截断。拉着郑芝龙坐下,双手端给他一个紫砂小盅,“飞黄兄,你是此道行家,请您品鉴一下。” 茶杯之中盛着三分之二黄澄澄的茶水,向外散发着香气和热度。 喝了一口,郑芝龙仔细品味着这茶水的味道,虽然口感还算不错,却也说不出来什么门道。 “飞黄兄,实不相瞒,这是曰文兄在台湾移栽的茶树上采下来的。”递给郑芝龙一个烟斗,有近卫立刻取过火来,为守汉的这个表达善意的举动做了完美的收官。 郑芝龙吸了一口,吕宋烟草的香气在他的肺里立刻充斥开来。让他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方才,曰文兄向我提了两个建议。” 郑芝豹的意思,是在台湾的山林之中大量的推广茶树种植,既然这几棵选在不同地域试种的茶树能够顺利的渡过了这个春秋,那么就可以证明茶树在台湾可以大量种植。 “茶叶之利,想必飞黄兄也清楚得很,别的不说,单单是开埠不久的广州港,海关便收了将近六十万元的茶税。这还只是这区区一个刚刚开埠的港口,面对的只是日本和少许西洋红毛夷人。从上海出洋的江南江海联防的茶税、从满喇加出口的茶叶,收的茶税则是数倍、十数倍不止。” “这还只是茶税,不曾将茶叶贸易之中的利润计算进去。飞黄兄在福建的那几座茶山,一年下来有多少进账,想必飞黄兄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利润了。” 为了保住茶叶带给各个方面的巨大利益,郑芝豹向守汉提出,不要再有在锡兰岛上进行茶叶试验性种植的打算,至少在彻底完成对锡兰岛的消化前不要进行,免得茶叶种植技术、种子、种苗不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盗走,造成对茶叶的绝对控制局面丧失。 这一点恰好击中了守汉心中的一个痞块。 这些年,大量的茶叶、生丝、丝绸、瓷器为南粤军换回了大批的金银和各式利益,从欧洲的偏僻小岛英格兰、苏格兰,到已经快到达北极圈的瑞典、俄罗斯等国,到希腊、奥斯曼帝国,再到印度的苏丹、王公们。有几个不喜欢喝茶的?又有几个不对茶叶带来的巨大利益垂涎三尺的? 如果不小心像在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那样,丝绸的制造技术,从蚕子到生丝的缫丝、纺绸、加工这一系列技术、原料被贪图小利、别有用心的人联合起来贩卖出去,那么,自己独占茶叶市场定价权和主导权的地位便要丧失了。 (事实上,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尽管赔偿军费1600万元,割让香港、开五口通商,但是仅仅茶叶这一项的税收收益便达到了1500万元,每年。远远大于分期赔付给英国人的军费。中国真正变成贸易逆差。是从英国人在印度种植茶叶成功而开始的。所以。一定要注意保密,不仅仅是技术,也包括各类原生植物。否则,这些海盗。不但用我们祖先培养、驯化出来的生物。调回头来侵占我们的市场。之后还美其名曰科学研究探索。然后数着从我们兜里偷走的钱在那里嘲笑我们的忠厚。) 所以,守汉决定颁布军令,在李家坡以西地区。不得有一棵茶树植物存在,不得有一粒茶树种子越过李家坡。违令者,杀! 而另一件事便是推广油桐在广西的种植量。 “我已经给户司度支处下来札子,命他们将曰文兄分管业务之中在锡兰岛等处种植茶叶的款项转拨到油桐业务上来。这笔钱可不算少,大约有两百万元。” 二百万元!这话听得郑芝龙后背直冒冷汗。要知道,崇祯皇帝在江南、在中原被人骂得狗血淋头,逼反了无数百姓,也不过才征收了百余万两银子。 他这里随随便便一句话,就给郑芝豹这里分管的事项增加了贰佰万元的费用。 “诚惶诚恐!诚惶诚恐!” 郑芝龙起身代弟弟向守汉表示对于知遇之恩、信任、支持的谢意,捎带着也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 “咳!这不算什么!芝豹说得有道理就要照他的章程办!” 郑芝豹的意思,广西有很多地方适合种植油桐,而百姓也愿意种植此物,但是,一来购买油桐种苗、种子要钱,二来,种下去了树苗,至少三年以后才能有收益,这三年间,全家老小吃什么? 因此,郑芝豹提出了放贷给桐农的主张。 愿意种植油桐,成为桐农的,根据你准备种植的土地、山地面积多少,抚垦局下属的桐油商号会放款给你,但是不是现金,而是桐树苗或者是树籽。从这一刻起,桐农便是欠了商号的钱,只能等到桐油收获之后逐步还清。之后,每年商号会根据这些树苗的生长情况发给桐农款项用于购买粮食等生活必需品。 直到收获下了第一批油桐籽为止。 这样一来,整个广西省内所有种植油桐的农民,都会被绑到了南粤军的经济战车上。用提前预支的方式,将三年的时间换取之后油桐几十年的产量。 “飞黄兄,这样一来,一件茶叶,一件桐油,都是我们南粤军的吸金利器。” “而且会是独门利器!”郑芝豹在一旁凑了一句趣。 “飞黄兄,亲家,我有一个想法,我翻看了这几年各处茶叶的出口数量,发现从满喇加海关、凌家卫海关往天方、印度、佛郎机人等处出口的茶叶逐年递增,我打算将以崇祯十三年的茶税为基准,将每年增收的茶叶税拨出一半用来给水师建造船只,你以为如何?” “如果觉得不够,那么还有烟草税,同样是十三年的烟草税为基准,每年增收的一半拨给水师!不过,飞黄兄,你得在福建的西部、北部等处山区呼吁一下,让农人将不适合种植粮食的农田,改种烟草。我也会告诉华宝,在台湾鼓励垦农种植烟叶,换取银钱。也好为我南粤军增加一个税源,为你的水师多造些舰船!” 没有一个将领会觉得自己手下部队的扩充是件坏事。如此说来,自己麾下只是要做好大量培养合格水手的一件事了!郑芝龙暗自揣测着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这间花厅里的气氛立刻变得融洽和谐无比! “爵帅,我从福建返回时带了些女孩家用的小玩意,还有内宅女眷用得上的物事。是送给我那不曾过门的媳妇的。是不是可以让拙荆过府时送过来?” 说是小玩意,其实是郑芝龙在福建那几座茶山的收益,他拿出了将近三分之一,为的便是要给自己的儿子郑森做面子。 儿子和李守汉的女儿早一日成亲,自己便与李守汉的关系彻底凝结到了一起了。 想到了自己长子与李守汉的二女儿的婚事,郑芝龙猛的又想起了眼前这位宁远伯的掌上明珠,他的那位大小姐。李华梅。 平心而论,如果要是让郑芝龙选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李华梅做他的儿媳妇,除了家世、相貌、财势等因素以外。华梅在海上的作战能力。也是令郑芝龙大为佩服的。 “若是有妻子若此,比起娶一万个能够每天把饭碗端到眼眉上请您用饭的老婆强多了。只可惜,大木这个孩子就是因为在扶桑外公家待得那几年,让他以为女人都应该那样才是好的!他就不知道。一个能够在海上帮你忙的妻子。要多少代敲穿了木鱼才能修来的!” 蓦地。郑芝龙脑海之中突然灵光一闪,他隐隐的有了一个念头。如果我的儿子不能娶到李家大小姐为妻,那么。我是否可以给李家这位大小姐做个媒人?通过这个渠道来建立同李家的又一层关系?须知,媒人的地位是在男女两家的地位都很超脱的,双方都要给面子,都要承人情的。 有了这层想法,郑芝龙突然觉得眼前一条通衢大道,顿时脑子里清明了不少。飞速的开始搜索起来与李华梅年龄相仿的少年郎来。 只可惜,能够与李华梅年龄接近的,不是家世实在太差,就是脾气太差,无法容忍李华梅的那种脾气。一时竟然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向李守汉提出。 “算了,这也不是今日题中应有之义。回去之后再和芝豹等人商议便是。” “飞黄兄客套了,嫂夫人既然回到了顺化,那就应该让小女到府上侍奉婆母,如何还能让婆母登门?” “伯爷,这位大人是?” 一声有些不对路的言语,眼前人影闪动,一个四十多岁年纪,戴着三山帽,身穿大红袍,袍服上绣着有翅膀与鱼尾巴的飞龙图案,正是大名鼎鼎的飞鱼服。圆滚滚的身躯,脸上却是一团面团团富家翁的和气,但是如果仔细看过去,和气的表象下面,却隐隐藏着一股傲气,带着一丝杀气。 正是到顺化传旨、等候缅甸好消息的天使王德化到了。 虽然南粤军这里,崇祯没有派遣监军太监,只有几个市舶司和监督催促海运粮米银钱的小角色,但是王德化到了顺化,隐约便有了些监军太监的气势。 大明镇守太监权力是很大的,以一出游龙戏凤而留下了数百年荒唐骂名的宣德皇帝明武宗发布的一份敕书之中,就监军太监的权力进行了极为详细地阐述:“凡军卫有司官吏,旗军里老,并土豪大户,积年逃军、逃囚、逃吏,及在官久役吏卒,倚恃豪强,挟制官府,侵欺钱粮,包揽官物,剥削小民,或藏匿逃亡,杀伤人命,或强占田产人口,或污辱人妻妾子女,或起灭词讼,诬陷善良,或纠集亡赖,在乡劫夺,为军民之害者,尔等即同大理卿胡概体审的实,应合擒拿者,不问军民官吏,即擒捕,连家属拨官军防护解京,有不服者。即所在卫所量遣官军捕之,仍具奏闻” 也就是说。镇守太监,拥有监督文武官吏,调遣卫所官军镇压人民反抗、弹压土豪大户、缉捕在逃人犯,应地方治安的需要而向中央建议增削行政、军事设置,协调本省文武官员及司、府、县机构的公务,招抚流失人口等权力。这基本上就说代天巡狩的钦差大臣也不过如此了。 到崇祯年间,虽然他甫一登基便处理了大太监魏忠贤,但是经过了一系列的失败和事件,崇祯很是悲哀的发现,身边可以信赖的人还是那些太监。特别是在信王府时期就跟随他的太监。于是,太监齐出监军,分别监视诸边及近畿要害。这些太监更拥有节制兵符,发放军饷军粮,一切调度权宜进退、官吏赏罚功罪,悉听便宜行事等前所未有权力,可见崇祯同学对他们寄托最大的信任和希望。 对于这样的人,守汉自然不会得罪,只要他有自知之明,不闯进守汉在心里划定的禁区,便是起居腐化些,派头气度跋扈些,又当得什么?便是著名的袁大督师,不也是在宁远率先首倡给魏忠贤修建生祠?而且初一十五的过去朝拜一二? “我当是谁?原来是王公公到了。这是本伯的儿女亲家,现任福建总兵的郑芝龙,郑飞黄将军的便是。” 守汉含笑同王德化打着哈哈,为他引见着郑芝龙兄弟。 当着王德化这个崇祯皇帝的亲信家奴,守汉和郑芝龙、郑芝豹兄弟自然不会说出郑芝龙在南粤军之中的身份,便是知道王德化应该在底下已经有所了解,但是也要假装王德化不知道。 不能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这是大家的默契。(,更好更新更快! 第四百四十九章 儿女家事(下) 一圈诸如今天的天气不错,马上要过年了,这几天来参加尾牙的各路英豪都到的差不多了之类的哈哈打过之后,王德化将话题一转。 章节更新最快 “伯爷,咱家在您这里叨扰了,蒙伯爷错爱,每日里珍馐美酒的供奉着,咱家也知道,这是伯爷忠心于皇上,这才如此错爱奴婢。可是,奴婢和奴婢手下的这群猴崽子们这几天都胖了几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等来您所说的前方大捷的消息,咱家也好回京向皇爷复命。” 戏肉来了! 守汉和郑芝龙、郑芝豹眼神之中细微的进行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长的交流,这些微妙的动作却没有逃避过王德化在宫廷、官场摸爬滚打多少年练就的一双利眼。 “王公公,实不相瞒,这些日子,某家一直在给你筹划,调度钱粮,筹措甲仗,准备船只。虽然本伯麾下兵马皆为南人不耐北方辽东严寒,且又有讨伐缅甸等处战事所扰不能北上。但是本伯拳拳忠君之心却不敢稍落人后,特为辽东、京营官兵筹集了一批甲仗火药炮子等物以供军中使用。” 以南中之富裕,出产物资种类之丰富,李守汉平日里出手的手面之大方、阔绰,他尚且说要筹措一下,可想而知,这批物资品种、数量如何了。 这算是给王德化搭了一个又宽又大的金光闪闪的下台阶。 王德化的胖脸上尚未来得及露出笑容,守汉命人取来了一份战报。 “这是日前本伯西征的部将左天鹏和犬子华宣从榜葛喇命人快船连夜发回来的紧急军报!我西征军之一部。业已在榜葛喇之吉大港登陆,攻占吉大港。眼下正在沿河北上,向榜葛喇做犁庭扫穴之攻击!” “亲家,左天鹏和三郎带了多少人马出征榜葛剌?” “不多,陆营两千,水师陆战队一千,另有从扶桑招募来的义勇五千人。水师的水手炮手不算在其中。”当着王德化的面,守汉和郑芝龙自然不好表现的太过于显示出上下级关系来。 “八千人马未免兵力单薄些,不如我从福建调些人马来相助三公子立功如何?” 以区区八千人之数便要征讨藩国,这八千人又不是当年宁远伯李成梁的精锐家丁。眼前这个宁远伯胆子之大。做人之狂妄,由此可见。 王德化心中嘀咕,脸上却丝毫不曾显露出来,“伯爷。郑总兵。咱家在京师之时。也曾听得人说,这榜葛剌便是缅甸的右臂,如果三公子和伯爷麾下雄师猛将攻破了榜葛剌。是不是缅甸之事也会快些结束?” “公公请放心,不消二月,公公便可以押送俘虏进京献俘。到那时,公公远征绝域万里之外的功劳,世人皆知!” 干笑了两声,王德化向守汉讨过那份战报贪婪的翻看起来。 吉大港本来是一个海边的小渔村。因为地理位置优越,缅甸的阿拉干人、中东的阿拉伯人、波斯人和葡萄牙人先后到此贸易。从9世纪也就是唐朝开始阿拉伯人就已经开始与吉大港通商了。在六世纪和七世纪里它属于阿拉干国。在穆斯林统治前它不是属于阿拉干国就是属于缅甸王国。1340年索拉岗的苏丹征服了吉大港。1538年阿拉干国再次占领吉大港。此后这个地区被葡萄牙和海盗控制。如果不是守汉前来的话,不出意料,再过几十年,1666年莫卧儿帝国驱逐葡萄牙人,被莫卧儿帝国侵占。 在冈萨雷斯的葡萄牙王国政府军的一路引导之下,李华宣和左天鹏的部队顺利的占领了吉大港,并且向北派出船队,沿着河流北上搜索侦察。 忘记了,冈萨雷斯这厮在守汉答应派遣人马舰队帮助他登上葡萄牙的本土作战时,便在手下军官和官员的拥戴之下,忸怩着担任了葡萄牙王国摄政之职,统领葡萄牙王国的一切事务,管理上帝赋予葡萄牙的领土和海洋。 在冈萨雷斯的建议下,李华宣这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领着三千扶桑志愿兵,一千二百南粤军渡过孟加拉湾,直奔巴里萨尔而去。这里西界哈林卡達河,南临孟加拉湾,东界梅克纳河—沙赫巴兹布尔河。乃是榜葛剌五大内河港口之一,与吉大港遥遥相对,凡榜葛剌所出产的稻米、黄麻之类的土产都有此地越过孟加拉湾到吉大港出口。 占据了这里,便和控制了缅甸的仰光道理是一样的。而且背后是几条大海,又有海洋连通与吉大港的关系,进退有据,李华宣这一招虽然看似有些冒险,但是却是谋定而后动的。 他的手下虽然只有四千余人,要面对孟加拉的纳瓦布(也就是总督、土王之类的人物)手下可以征调前来作战的兵马数万人,还要将有可能从印度方向过来的莫卧儿帝国的援兵或者是趁火打劫的家伙计算在内。但是,莫卧儿帝国的兵马要到巴里萨尔城下,势必要从加尔各答长途跋涉而来,一路还要渡过几条大河方可到达,却是正好给了李华宣一个以逸待劳的机会。 “华宣这个小子,给我写了封家书,算是保平安,命人用快船连同这份战报一道送来。书信里说要弄几头孟加拉虎等珍禽异兽来以供皇帝陛下观赏。公公北上之时,也可以将犬子的这番心意上报天子周知。” “伯爷父子的忠君爱国之心,咱家自然要向皇爷如实禀告的,别的不敢说,若是三公子的捷报到了,咱家可以拍胸脯保证,一个锦衣卫千户的位置是少不了的!” 将喜笑颜开的王德化打发走,守汉和郑芝龙也不再聊家常,而是将话题彻底转到了正事上来。 “飞黄兄。这是小儿的家书,你请过目。” 从手边的一个皮护书里,守汉取出了华宣写来的书信。说是家书,其实除了开头几句询问阖家安好之类的话之外,满纸都是描述征讨榜葛剌的情势,这里的山川、河流、土地、人口等等。 “据土人供称,这里八成以上的土地位于恒河和布拉马普特拉河(也就是我们的雅鲁藏布江)下游冲击而成的三角洲上,数千里都是肥沃、平坦的膏腴之地,河道纵横密布,河运发达。河流和湖泊众多。有恒河、布拉马普特拉河下游/贾木纳河,梅格纳河、卡纳夫里、提斯塔等,上述河流包括支流在内总计共二百三十余条河流。非常适合农业和渔业,但雨季极易泛滥。沿海多小岛和沙洲。” “华宣说。这里别的没有出产。唯独黄麻特别多。他随后会派船将缴获的黄麻运来一些,请我们看看,此物有什么用处。” “黄麻!?好东西呦!”郑芝龙赞叹了一声。 这种孟加拉国出口换汇的主打产品。便是和中国的桐油、猪鬃一样,一度是控制了国际市场的。不仅产量高,而且质地优良,纤维绵长柔韧而有光泽,尤其经过布拉马普特拉河清澈河水浸过的黄麻,产量高,质地优,色泽美观柔软,有“金色纤维”之称。 黄麻的纤维素含量相对于棉花一类的纤维较低,木质素含量较高。所以,黄麻纤维的特点就是较粗较硬。黄麻纤维的单纤维很短,只有加工后才能用于纺纱织布等项。而所谓的加工就是在收获以后将植株经过沤制。这东西虽然在南中也有种植,但是比较起孟加拉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这东西比起棉花来,纤维白而有光泽,吸湿性好,散水快。可以用它来大量制造麻袋、麻布、造纸、绳索、织地毯和窗帘。这对于以贸易海运作为支撑的南粤军来说,也是一项不可或缺之物。 造风帆、造缆绳,用来填塞船板之间的缝隙,都需要此物。 便是撕掉了黄麻外皮,它的麻杆也可以用来造纸,上好的书写纸和印刷纸、牛皮纸,都可以制造的出。 “若是将孟加拉的黄麻全数控制,主公,我军自己的船只制造也可以降低消耗不说,那些西洋红毛夷人若是要造船,也要从我们这里购买。” “另外,我们可以将黄麻与棉花混在一起,织成夏布,要比浏阳的夏布便宜许多,也细致许多,至少江南数省的地盘是可以将浏阳夏布挤出去的!” 郑芝豹因为是管生意的,脑子里对这个方面的信息便是较为敏感,听的了这一点,立刻便条件反射般的提出来一系列针对性很强的方法和策略。 守汉正要同郑芝豹就如何将这些金色纤维变成真正的金子,花厅外面一阵人声,环佩叮当之声,阵阵香风传来。在门外执勤的近卫行礼呼喝之声响起。 “听说亲家公来了,特意前来见上一面。”却是盐梅儿领着美珊诗琳等内宅之人带着诸多丫鬟婆子到此来见。 “我们娘们儿也不多耽搁亲家公的辰光,只是想请亲家公带一张请柬回府去,将府上亲家母请来,我们一道吃酒听戏谈谈天也是好的。” 盐梅儿命身边的婆子取过一张帖子来,却是盐梅儿用自己伯夫人的名义全贴请郑芝龙的夫人、郑森的生母田川氏到府中吃酒听戏。下面还有黎慕华、美珊诗琳等人的名号,就连刚刚入府不久的傲蕾一兰也在上面列名。 这个面子可是太大了。这等于是整个内宅的人请郑芝龙的妻妾们搞联欢! 郑芝龙心中雪亮,这事一半是守汉在通过这种方式向自己示好,而另外一半,只怕是宁远伯府的这些女人们要和自己的女人们商量一下两家的婚嫁之事了。 拜谢了伯夫人的一番美意,盐梅儿含笑命人端上了七八个水果碟子,里面干鲜果品俱备。“相公恁的粗心,就算是亲家不是外人,也不能就是一杯茶便算是待客了?!” 擦得雪亮的银质高脚盘里,波罗蜜、龙眼、香蕉、山竹、番荔枝、莲雾、红毛丹、人参果、鸡蛋果、番桃罗列堆积向外散发着阵阵甜香味道。 看着盐梅儿带着一群女人裙幅不动的缓步离去,郑芝龙便是暗自嗟叹。“都说李某人凶狠、贪婪,但是就凭他对待一群跟随他的老人和这个糟糠之妻的态度,此人便值得跟随。” 向守汉又是一番感谢之后,三人继续就李华宣、左天鹏在孟加拉的战事进行探讨。 “大帅!依我看不如调一些部队去吧!三公子在那边毕竟人马不多,至少也要再调一个旅过去才好啊!”在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李家一份子的郑芝龙,有些关切的向守汉建议。 “飞黄兄,我那几个儿子你还不清楚?表面上在我面前都是服服帖帖,但是转过身去,又有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若是手上的兵马比哥哥们多而立下了战功,便是说起来也不光彩。一个个都恨不得和甘宁一样。百骑劫了魏军大营才好!” 口气之中似乎是埋怨。但是守汉的内心之中却是满心的欢喜,儿子们各个都有进取心,哪个做父亲的不高兴? 都能够像铁木真的四个大儿子一样自己打下一片天地来,有着这样的儿子。做父亲的也是欢喜万分的。 “父亲若是想助儿子成功。便不要派遣太多的人马过来。船只运力有限,运输一旅人马便要数百艘船只方可敷用。父帅不若派遣船只,多运输些盔甲刀枪银元布匹等物。供儿子在此地使用便是。” 李华宣的意思,我不要兵马,运输兵马过来太难了!而且占用的船只太多!老爹你要是想支持我的话,就派船过来多给我些钱、布、盔甲刀枪等物,我要在这里和大哥那样,收买、招募当地人作为我的武力! 李华宣的做法,无意之中启发了守汉。这种手段,正是当年英国人在世界各地征讨,建立起一个真正的地跨欧亚非的大帝国,历史上的日不落帝国的军事手段。 每到一地,便是招募当地人当兵,收买当地的贵族、土王做为自己的炮灰和急先锋。 而同样的办法,铁木真父子兄弟也用过,每到一地便将当地的人力纳入自己的战争机器当中,当地的官员贵族统帅的军队投降之后编成所谓的签军,成为征服他们眼前这片土地的最大助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铁木真的军队能够越打越多,只差一步就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地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大帝国的原因,相比较他从呼伦贝尔出发征服整个欧亚大陆的历史,那些被西方历史学家赞不绝口的所谓大帝国,除了因为地理上的优势,就守在三大洲交界的三岔口上,很容易的便建立了所谓的大帝国。 但是这样的做法也导致了蒙古帝国的最终分裂,在伊斯兰教地区的成为了穆罕默德的信徒,在天主教地区的则在胸前挂起了十字架,而在中原地区的便捧起了四书五经。 如果不是蒙哥不小心被石头砸死在了四川钓鱼城,将这根上帝的鞭子折断,导致了因为要重新召开库里台大会推选新的大汗,那么,埃及金字塔下面就会出现蒙古人的大纛旗。 (上面说的是历史存在的,而不是某个著名武侠作家说的被某个伤残人士一块石头砸死在了襄阳城下。) 但是这样的招数守汉在这几十年南征北讨之中却还不曾用过,这也许是他脑子里中华大一统思想容不得地方上有另一个政权存在的意识在作怪。不过,儿子们倒是不曾受到这些桎梏,只管放手施展。 李华宝在台湾招募的东番兵,李华宇在广西训练的狼兵,如今,李华宣在孟加拉也要用当地人的力量来征服这块土地。 “我给他拨了一万套甲胄,二万柄长刀,五千根长枪,一百门大佛郎机,一千桶火药,另外,还有一百万银元。让这个小子放手去干,我倒要看看,这个老三能够干出什么样的市面来!” “正是!” “三公子雄心勃勃,自然是雏凤清于老凤声!此番出战,定然是大胜而回!” 听完了郑家兄弟的一通不要钱的赞美之词,守汉心中虽然暗自得意,却也摆摆手,“二位,便不要在这里谬赞了。飞黄兄,大木那个孩子在水师学堂也学的不错。不知老兄有什么想法,也让他出去历练一番?” 得!岳父大人关心起姑爷来了。 郑芝龙这里还在犹豫,自己的那个宝贝儿子虽然眼下是南粤军的驸马爷,又在水师学堂学习,出来之后自然有铺就的锦绣前程等着他。但是,如果让他和李家的几个儿子一样,出没于风波浪涛,在刀枪炮子里讨自己的功名富贵,他还真的有些做不到。 “爵帅的意思是,要让大木也去榜葛剌和华宣三公子一道历练一二?也好日后安排他?” 郑芝豹为哥哥寻了一个下台阶,试探着主公的意思。 “诶!曰文兄说得哪里话来?他是我的女婿,便是我想让他去,只怕府里这群女人也未必肯答应!我另外有点想法要和飞黄兄商量。”(。。) ps:继续求月票! 第四百五十章 又一桩大生意! “什么?你们要拉着咱家做这个生意?!” 年关底下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八,正是到了宁远伯府一年之中最为盛大的活动,年终尾牙的时候了。 所谓的尾牙,元不过是闽南地区的中国传统节日,商家一年活动的“尾声”,也是普通百姓春节活动的“先声”。每年12月的初一、十五或者初二、十六,是闽南商人祭拜土地公神的日子,称为“做牙”。2月二日为最初的做牙,叫做“头牙”;十二月十六日的做牙是最后一个做牙。这一天,平民百姓家要烧土地公金以祭福德正神(即土地公),还要在门前设长凳,供上五味尾牙宴碗,烧经衣、银纸,以祭拜地基主(对房屋地基的崇拜)。各商家行号也要在今天大肆宴请员工,以犒赏过去一年的辛劳。福建晋江一直保持着尾牙日活动。但是守汉却赋予了它另外一层意思,除了吃吃喝喝之外,更把它变成了一年一度的总结表彰会。 那些在各个领域做出卓越贡献的人,不论是工农兵学商之中的那一个,都有资格在尾牙大会上昂然而坐,接受守汉向他们的敬酒。敬酒不说,旁边还有赞礼官大声念诵出该人的功绩、贡献,在过了年出版的南中商报新年特刊上,会一一列出这些人的事迹来。 这种荣耀,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不亚于凌烟阁上把名标。 王宫的银安殿外,早已搭起了能够容纳百余桌酒席的巨大帐幕。府中的下人们不断的进进出出,摆放桌椅、安排座次、罗列杯盘。 而王宫内外,无不是一派张灯结彩的节日气派。 整个顺化城中,更是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景象。 “新春元旦,斗柄回还,太平一统过新年,门神对子贴上边。富家郎,衣帽整齐,只把那袍套换。俗人们,见节提筐挎篮。他卖的是。瓜子花生玉兰片。小人们。见节挣的代岁钱,挣了钱来买点耍货顽。他买的,琉璃喇叭小鼓当竹马,鬼脸拈拈转。到晚来。乒乓乒乓连声响;临明时。来来往往把礼还。这个说恭喜。那个说岂敢,新春吉庆,大发共财源。” 冯梦龙写的这首词。原本是描写万历年间的过年景象的,但是,随同王德化前来顺化的诸多太监、护卫们却分明在顺化城内外看到了这番太平盛世的景象。 蹴鞠、放风筝,买花,买烟花,弹棋、投壶、玩酒牌、打马吊、打双陆街头巷尾到处是一派热闹气象。 只有码头港口却还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进进出出的各色货物被苦力用轨道车运到库房,或者从库房运出道码头上装运上船。 更有那村寨之中,在筹划着狮子、龙灯等闹新春的热闹活动,为哪个来舞太狮,哪个来舞少狮而争论不休。 一些被邀请来参加尾牙的客人,业已经在城内的各处馆驿之中安顿了下来。不过在跟随王德化前来颁旨宣恩的几个礼部官员看了来,来得人许多都是不应该出现在如此隆重的场面上! “咄!圣人云,士农工商,农人种田打粮,倒也罢了,可是为何不请那些耕读传家之人来?却请了所谓的种田大户,种田好手前来赴会??更有那身为贱籍的工匠,不过是些冶铁炼钢,打造器物,烧制瓷器之人,也敢来赴宴?!” “就是!读书明理之人却在种田的农人,造船冶铁烧瓷的匠户之间同列,正所谓扶犁黑手翻持笏,食肉朱唇却吃齑!” “嘘!噤声!王公公和宁远伯、郑总兵等人在那边小花厅饮茶赏花,尔等不要脑袋了?!” 花厅之上,作为钦差天使的王德化,脱去了飞鱼服,换了一身便衣,与同样一身便服打扮的守汉、郑芝龙二人相对品茶赏花,当然,郑芝豹在福建广西台湾种的那些茶是不会奉上供王公公品尝的。 守汉双手轻拍,几个侍卫抬上了一个巨大的托盘。红漆大盘之中摆满了各色南中出产的水果,这些倒是不足以吸引王德化的眼球,自从到了顺化,每日里便是大饱口福,这各式各样的水果,却是吃得有些厌了。不过,木盘正中的几个粗大的毛竹筒子却引起了他的注意,特别是上面都用红纸贴着,上面写有不同的字。 有的上面写着黑字,有的上面写着圆字,有的上面写着淮字,有的上面写着桂字,还有的上面写着贡字,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难道是竹筒饭?”王德化前几日守汉请他吃过一次暹罗风格的竹筒饭,便是将用新鲜竹筒装着新收成的香糯大米和各色肉料放入炭火之中烤熟后开筒使用,糯稻的清香加上配料的鲜美,竹筒的清香混合在一处,味道别有一番滋味在舌尖萦绕、 王德化正在胡思乱想着,却见守汉命人拆开一个竹筒,将内中的物事、汤水小心的倒在一个轻薄如纸明润似玉的海碗之中。顿时,一股荔枝的清香味传了出来。 王德化顿时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作为太监之中的顶儿尖儿人物,自然是吃尽穿绝,可以说,崇祯吃过的,他吃过,崇祯不曾吃过的,他也吃过!但是他知道,宁与爷争,莫与天争。知道在岭南和南中,荔枝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寒冬腊月还有荔枝就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看着眼前的一个个鲜红的荔枝,王德化有些迟疑。 “伯爷,这是何意?” “公公,先请品尝一下,看看滋味如何。”郑芝龙脸上满是诚挚的神情,剥开一个荔枝的红皮,将晶莹的果肉用小勺放在王德化眼前的食碟之中。 荔枝的果汁在口腔之中施放出清香甜美的味道,不由得王德化吃得眉开眼笑的。 “唉!所谓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当年唐明皇为了博得杨贵妃一笑。不惜人力物力转运荔枝,当年咱家读书时还在抱怨,如此的不恤民力,果然有安史之乱之道。现在想来,也是值得的!” “公公,若是我们二人请公公一道做这南中、岭南的水果鲜货生意,公公以为如何?” “什么?伯爷您是在调侃咱家吗?” 王德化从最初的震惊迅速的清醒过来,笑话!从南中到广州尚且要在海上颠簸上几天,再运到京城,别说是荔枝了。便是荔枝的核都要烂了!还要用来赚钱? “那。京城之中,皇宫大内,王公大臣府邸之中,若是要想品尝此物。又该如何?”守汉有意的故作不知。为的便是要抬高身价。做引蛇出洞之举,让王德化自己意识到这个项目的巨大利益所在。 “别人我不晓得。不过,当年蔡太师是我福建同乡。他喜欢吃荔枝,为了能够在开封府吃到荔枝,我的这位先贤前辈也是煞费苦心。”一边的郑芝龙很是默契的配合起守汉的问题。 当年蔡京蔡太师研究出来的方法一直用到了清代乾隆年间,这个方法被称作密移造化出闽山。蔡太师想出的法子是每年把已经结了小株的荔枝移植到盆中,然后送往东京,等到成熟之后再摘下来吃,不过搞完之后荔枝树就死了。(这个法子是不是看着有点眼熟?没错,在周星星同学的武状元苏乞儿里,他那个土豪老爹就是这样做的,为了在北京都能吃到荔枝,索性将一棵荔枝树装上车运到了北京!)不过明末由于战乱,所以不大可能密移造化出闽山了。而且密移造化出闽山的成本实在太高了,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清代自康熙以后,每年送到京师结了小株的荔枝有数以百计,每株结有200多颗,算起来一年下来在北京可以有两三万颗荔枝吃。 所以,尽管王德化脑子里满都是被银元闪动着的光芒所照耀,但是也是很清楚,如何能够将这极为不易储运的荔枝运到京城去? “公公,如果本伯有个法子,能够在十冬腊月的天气里将这荔枝运到京城,您觉得该当多少钱?” 守汉剥了一粒荔枝,放在嘴里咀嚼着,脸上一副满不在乎心中有数的神情。 “若是伯爷能够将此物和南中、岭南、福建出产的各色鲜货、水果以这般品相运到京城,别的不敢说,八两荔枝,一个银元是绝对的良心价!只怕满城文武大臣,富商巨贾都要说伯爷宅心仁厚了!” 王德化也不客气,吐了一个荔枝核在小银盘中,随口便给了一个价钱出来。 八两荔枝一个银元,这八两,可是半斤。而不是我们习惯的那个八两! 这样的价钱还被人称为良心价,有此可见,技术创新的重要性了。 “那好,公公,这荔枝的起手价格便依照公公所说,八两荔枝一个银元了!”守汉命人取过了上面写着黑字和兰字的竹筒,拆开后为王德化解释道:写黑字的是黑叶,写兰字的是兰竹,这两种都是比较耐放的,也是将来外销的主打品牌,先请公公尝尝看味道如何。 接下来又把写着紫字的福建陈紫荔枝给郑芝龙品尝,把写了桂字的桂味荔枝和写了淮字的淮枝荔枝交给侍卫令他们分给在一旁伺候的几个小太监,大家一道品尝一二。 最后,守汉恭而敬之的双手捧起了一个写着贡字的竹筒说道:“此乃挂绿,乃是送往京师的贡品,吾等人臣自然不得僭越。不过,今日不同,我等身为人臣的,要先替君父尝尝此物的滋味到底如何。” 说完守汉便拆开竹筒,一边给郑芝龙、王德化分发挂绿一边朝着附近的几个侍卫言道:“来来来,大家先一起尝尝这挂绿的滋味如何!” 增城挂绿荔枝跟莆田的陈紫荔枝一样都是荔枝中的名种。这两种荔枝在古代都是是贡品。特别是增城挂绿,号称一颗挂绿一粒金,果皮四分微绿六分红,有条绿线纵贯果身,“挂绿”一名因此而得。果肉清脆口有微香,剥去外皮纸包不湿纸。 嘴里吃着增城挂绿荔枝。任凭着细嫩、爽脆、清甜、幽香诸多感觉在口腔之中弥散,脑海中王德化紧张的计算着如果将这些荔枝运到南北二京的话,一个冬天能够赚取多少银子? “不光是荔枝,南中、两广、福建出产的香蕉、甘蔗、柑橘,山竹、榴莲、红毛丹等等诸多水果鲜货都可以一年四季不断的往京城去!” 这样一来,钱还少得了?王德化已经被脑子里到处乱飞的银元搞得头晕转向了,索性不计算能够赚多少银钱了。不过,他清楚,不要说如此贵重的荔枝,便是柑橘、甘蔗、香蕉这些在南中、岭南俯拾皆是的果品。因为战乱的关系。南北交通阻隔,就算再宫中,也只有受宠的田贵妃因为家中的关系,在和皇爷单独在一处时能够偶尔见到柑橘作为压桌的果品。其余的便是在周皇后那里也未必能够一见。 但是。他毕竟是崇祯最信任、最中心的家奴。虽然满脑子都是银元。但是还是保留了一丝清明:“二位大人,如此厚爱,咱家自然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不过。咱家是皇爷的奴婢,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将皇爷摆在前面。不知二位大人怎么考虑皇爷的?” “还有,二位大人说的如此精彩绝伦,不知从南中到京师,要多少时日?便是有绝佳的储存方法,这些鲜货也是不耐耽搁日久的。” 好厉害的人物!好忠心的太监!守汉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如果大明的官吏都是如王德化、王承恩一般的人物,贪财归贪财,但是却不忘记自己的根本,想来大明也不会忽喇喇似大厦倾。 能够在如此巨大利益的诱惑面前,不忘记自己的主子,不忘记考虑到具体的运输、储存等技术问题,这样的人物,便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众多名臣当中也是不多见的。 以一手打造了汉阳铁厂而青史留名的张之洞,在建造铁厂之时便犯过类似愚蠢的错误。张之洞在两广总督任时,上奏在广州筹炼铁厂,列举数字,指报广东产铁甚多,而购入洋铁,开支甚大,呈请在英国订购大炉及机器。在办理中,张之洞因筹办芦汉铁路转调湖广总督,继任两广总督的李瀚章奏报广东产铁不多,不能设厂,张之洞因奏请炼铁厂移设湖北,即后来的汉阳钢铁厂。张之洞上报广东产铁情况全属臆测,而对于国外炼铁方法全无所知,贸然便要买回两座炼铁炉,能否应用不在意中。英厂主说是须先将煤焦和铁砂样品寄英化验,才能根据品质决定设计炼铁用的炉子。张之洞竟然答复:“中国之大,何处无佳煤佳铁?但照英国所有者购办一份可也。”此种屠财手面,惊世骇俗。英方按英国所用炼铁方法设计二座炼炉运到,马鞍之煤无从炼焦,大冶之铁不适用于此种炉型,变成笑话一场。在铁厂设址问题上,更见张之洞的专横无知和狭窄。其时大冶发现铁矿,有人建议炼铁厂应设在大冶,张之洞说:“大冶路远,照料不便,若建于汉阳,吾犹及见铁厂之烟囱也。”为了让总督大人看得见烟囱,炼铁厂乃建于龟山之麓,招致后来不少麻烦。汉阳钢铁厂经费计银三百万两,张之洞选址不当,填土费用就花了三十多万两,在英国订购机器所用亦为三十多万两,两者相加,用去了建厂经费的十分之二。无知导致的损失如是之大。光绪二十年,汉阳钢铁厂产品应市,历年亏折惊人,至光绪二十四年,亏折累计达到了一百多万两。这个烂摊子,后来不得不交给盛宣怀去收拾。举此一例,可概其余。 若是张之洞有着王德化等人的脑袋,而不是犯了清流一般经常爱犯的热血上涌便毫不计较的错误,想来汉冶萍公司也不会被日本人通过贷款所控制。 “公公请放心!我有飞剪船,此船行驶之快,远超人之想象。若是由顺化往广州,旦夕之间可至,往京师、天津一带,旬日之间可以到达。” 说到了此处,郑芝龙很是自豪的为眼前的王德化进行扫盲活动,同时炫耀一下南粤军的科技和造船水平。 “至于说公公所提之陛下之事,某家是这样考虑的。照着各处市舶司的规矩,值百抽五的税率,发往宫中内库使用便是。此事便是由本伯的东床快婿郑森一手料理便是。还望公公回京之后请皇上赏赐他一个功名出身才好!” 说起了市舶司的税率,王德化更是心中一动,此次南下,他一路可是看到了市舶司、海关所收关税的巨大利益,若是在江北也是如此办理,皇上缺少钱粮的窘迫局面会不会得到缓解? 但是此事却不是在这里说的,只能回京之后见到了皇爷才能向他提起。 “请公公稍事休息,少顷开宴之时再去请公公入席。” 回到了自己下榻的房间,几个小太监不约而同的跪倒在王德化面前。 “奴婢请公公将此事交给奴婢去办理!”(。。) ps:  继续求一下月票啊! 第四百五十一章 捷报传来 夜幕渐渐的降临,作为夜宴尾牙活动的主要场地,那座巨大的帷幕之中点起了数十盏巨大的玻璃灯,用上好的硬木加工而成的灯架,上面安放着粗如儿臂的大蜡烛,被细心擦拭过的玻璃灯罩罩在上面,顿时令方圆三丈之内大放光明。 章节更新最快 在人们的头顶上,用金属制成的帐幕构件上,悬挂着数十盏大号马灯,用铜丝编成的灯罩,将马灯包裹在其中,同样的玻璃灯罩里棉条捻成的粗大灯芯吃透了菜油,滋滋的燃烧着。 随着夜色的降临,有礼司的执事们开始引领着参加尾牙活动的人们陆陆续续的来到。与王德化等人熟悉的皇宫大宴不同,并非客人到了之后守汉出来接见大家,而是守汉领着手下的一群文武、工商、教育、技术、科研等各个方面的得力助手们,身着礼服笑容可掬的站立在帐幕门口迎接着这群人。 有礼司的人一一的向守汉等人介绍每个人的功绩、贡献,守汉少不得要客套两句,鼓励安抚一番,这样一来,数百人的宴会成员,耽搁的辰光可就大了。 看得一旁的王德化等人万分诧异。 “老祖宗,奴婢们可是听说,宁远伯手下,将士农工商四类分为工农兵学商五类,不但如此,而且读书人的地位也是颇为微妙。” “你个猴崽子,有什么不同的?你看看,在宁远伯身边的几个人,不都是读书人模样?还有那些红毛夷人。不也是做学问的?” “老祖宗,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伯爷这里,对读书人可是另眼相看的。能够懂得经济民生的,自然是待为上宾。那些只会寻章摘句皓首穷经的书蠹虫,不要说被宁远伯请在这里饮宴了,便是自己的饭碗都不好找!” “胡说八道!你看看这位!” 一个有些不服气的小太监拿着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饮宴之人名单、座次、事迹,指着上面的几个名字后面的事迹对自己的同事加以讥讽。 “都是偏僻地方的教书先生,如果宁远伯不重视教化,又怎么能够将他们千里迢迢的从山林里请到自己的府中加以表彰?” “切!你才是读书读傻了脑袋的!你也不看看这几位教书先生都是去的什么地方?” 那个小太监反唇相讥,王德化看着眼前的几个得力手下在这里斗口。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欢喜。手下人斗得越厉害。上位者就越是内心安稳。 耳中听着几个手下的低声斗口争辩,眼睛却落在了那份来宾名单和简要事迹上。小太监们打听的消息不假,来的人中,除了在乡下务农的种田大户。种粮高手、畜牧大王之类的角色之外。便是各处工场、矿山、林场、船厂之中的熟练工人。很多人还都有着匠师的头衔,身上一件或者两件的专利之人更是比比皆是。 除此之外,便是水师、陆营之中的兵士、水手。这些人就简单了许多,有战功在此。 而那些看上去有些羸弱,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呆气的人物,便是南粤军之中的一大特色。所谓的科技人员。照着内地的体制规制,也是要打入的匠户贱籍之人,却不想成为了宁远伯的座上客,与这位掌握着数千万人命运,手中握有兵符钱粮的大将军平起平坐。 只有在那些略微有些拘谨、但是有带着些好奇,脸上很是有几分书卷气的客人身上,王德化才隐约找到了熟悉的内地读书人身上的味道。 这些人便是小太监口中的教书先生,有人从台湾来,有人从广西来,有人则是来自于湄南河,有人来自于西面的大山之中。但是,翻看他们的事迹,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到了别人口中的蛮族、野人所在,去普及教化,教授那里的孩童读书识字。有的人还身兼赤脚医生、农业科技推广者等多重身份,在当地深受爱戴。 有一点很是令守汉和他所在的体系感到大为惊讶。越是山野之中的蛮族、野人,一旦意识到了读书识字的重要性,便对于知识的渴望比汉人还要强烈数倍。家中的孩子调皮逃学的,家中父母二话不说,随便抄起一件家伙来便是一通暴打,打完了之后再带着孩子到老师的住所去向老师赔礼道歉。 也有福建在台湾的垦民抱怨,凭什么都是一样的读书,那些山地蛮子的学堂里,不但管饭还给孩子发米?我们的孩子为啥只管饭?对此等言论,台湾知府李华宝嗤之以鼻。用区区每天的一点大米,换来了与山岳人的和睦相处,数十万福建流民可以安心屯垦,同时那些山岳人也知道应该如何种田,如何织布,渐渐的同化、归顺,这些米又算得了什么? 轰然一声叫好声,却是守汉已经对这些人表达了对他们一年来工作成绩的肯定,向他们端起了酒杯,准备开始与众人共同饮下这辞旧迎新的第一杯酒了。 “诸君!请举杯!为我大明天子寿!” “为大明天子寿!” 宁远伯虽然在京城文官之中有着跋扈嚣张的名声,但是在礼数上却是丝毫不曾有欠缺之处,心中做着如此的评价,站起身,端起手中的金杯,王德化也是满脸堆笑同数百名宾客一道齐声欢呼,之后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诸君,守汉在这里祝诸君家中父母高堂安康,妻贤子孝,一家和睦!请!” 天地君亲师,守汉的这个做法,便是拿到太庙去,拿到御史台去,只怕也没有人能够挑出一星半点儿的差池来。 “老子请手下人吃饭,祝酒时祝福他们家中父母,老子促进孝道。又有哪一点做错了?” 两杯酒吃下去,王德化顿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眼前的气氛也随着美酒入口而变得愈发的热烈起来。 “诸君,本官王宝,乃是今日之司宴官。请诸君举杯!” “这第三杯酒,便是敬我家主公,身体康健,百战百胜!引领我们开疆拓土,为大明讨贼荡寇!” “好!” “哈!” 顿时巨大的帐幕之中回荡着阵阵喝彩欢呼声。人们以极度热烈的情绪端起酒杯站起身来一饮而尽! 这一幕,却是看得王德化心头阵阵发冷。 眼前的人中。有守汉的老底子河静千户府时期便跟随的人。也有历年来归化的蛮子,又有原属于郑芝龙海商集团的水手、炮手、船工,甚至还有几个福建、两广的武官,这些人之间不能说没有互相勾心斗角之处。但是他们在面对着王宝提出的祝酒辞时。那种欢呼的情绪是发自内心。远远胜过对最初的向着崇祯敬酒时的态度。 正在欢呼宴饮之中,外面当值的公事房管事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在王宝等人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王宝立刻眉眼跳动了几下,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主公,三公子有捷报到了!眼下派使者回师报捷,此时使者正在城外码头上!” 他走到正在和已经须发皆白的伽利略等人觥筹交错的守汉跟前,低声的向他禀告这个最新的军情进展。 被守汉灌下了一杯热酒的老头子伽利略,如今的新职务是和他在意大利老家时羡慕的差不多,也是大学校长。 南中开设的这所大学,在别人眼里完全是糟蹋了大学这两个字。不教授四书五经,大学尚书,教的只是些算数、格物致知、炼化丹药、土木工、种子培育、劁猪配种等不能入流的术数。 从欧洲来的外来人和南中本地成长起来的第一代学生们在这个新奇、广阔的天地里充当着教员和先生的角色。 不但要教授学生,也要有自己的研究方向。守汉、郑芝龙和王德化三个人合作的往南北二京贩运水果鲜货的技术支持,便是大学里的两个研究成果。 飞剪船和生鲜食物储存。 飞剪船我们介绍了,但是生鲜食物在没有冷冻技术或者是冰箱的情况下,却是一件极为有挑战性的问题。特别是荔枝这种极为难以储存的水果。 当荔枝成熟时,摘下荔子,即锯断毛竹,放弃上半截,剖开下半截竹筒,将荔子装进竹节里,再把半截竹筒用铁丝扎紧,伤口敷以黄泥,不日癒合。荔子藏在竹节间,犹如置之于密封箱中,可以保鲜半年以上,俟冬日剖开竹筒,犹能啖食新鲜的荔子。 不过这种保鲜的法子属于眼下严格保密的范畴,要在飞剪船上装运的荔枝都不是用这种保鲜法子装的荔枝。 就算是最普遍的种田活动,也有这些人的影子在。 远在琼州府榆林紅沙镇的南粤军种子试验场,成为了整个南中、福建、两广、台湾地区种子、种禽、种畜的培育中心,各类种子、种禽、种畜被选育出来后,逐渐的在南中各地进行推广,而后,被送到台湾,再向福建、两广进行扩展。 在南中没有一亩水田地不是按照大学里的先生们提出来的插秧最佳数目进行种植,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土地面积,同时又最大限度的压缩减少了劳动力的消耗。防止做那些无用功出来。秧苗插得多了,反倒减低了亩产。 这是数学家和农人结合在一处的产物。 同样的结合,也在土木工程师、测量人员,物理学家中间进行。 测绘队员测量出来河流的流量、流速,对于桥桩的冲击力度、强度、应力则是由物理学家计算出来,根据这些,土木工程师进行计算,施工时应该采用何种技术、用多少材料,然后同那些有着多年经验的工长们进行对接,将一座座的大桥架设在河流之上。 不光是石桥、木桥、还有横亘在九龙江、湄南河、灵江等宽阔河面上的浮桥。各式各样的桥梁,在一道道河流上横跨过去,把河流两岸的公路连接起来。使得天堑变成通衢大道。 大学里的大大小小几十种专业,开始向南粤军的各个领域输送他们需要的各种技术人员。 不仅于此,守汉在过年之前给南中、福建、两广、台湾等处官员发出的最后一道军令时,除了和蔼可亲的向大家致以节日的问侯,更提出了知府以下官员(也包括那些以前被视为不入流的小吏)必须按照计划安排到南中的各个学校进行不少于一年的回炉培训。不想来的也可以,把工作交接一下,你就可以回家啃老米饭了。 这一下,立刻引得福建、两广各府、州县级别官员的一片哗然,我们这些科甲正途出身的人,如何还要去培训?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这位宁远伯手中可是有着知府一下官员的任免权力,把你拿下之后,只需要给吏部发一道咨文去就可以了。真要是离开了这岭南、八闽之地,回到老家。只怕过得还不如现在这边惬意! 无可奈何之下。第一批被点名的州县府官员们只得打点行囊。准备过了年之后启程到顺化去混日子。 “咱家觉得当年魏公公行事便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但是,这位李伯爷。更是离经叛道。”已经是第二次到南中顺化的王德化,听得身边小太监们将这些见闻向他禀告时,也是不由得一声长叹,“这里竟无一个科甲出身的官员,却将此地治理的如此井井有条,唉!” 听了王宝传来的好消息,守汉将手中的热甘蔗汁狠狠的一饮而尽!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花费了不知多少金钱,无数人的辛劳和鲜血,终于将整个中南半岛的沿海地区全部纳入掌控之中,从而可以安心的向内陆地区进行深入。 同时,孟加拉虽然贫瘠,没有中南半岛和印度次大陆那么富庶,但是,胜在它恰好位于几个地域之间的结合部,用下围棋的术语来说,这里是一个眼。拿下并控制了这里,向东可以进入缅甸,向西则是加尔各答,直取印度,向北,嘿嘿!是另外一块土地! “主公!三公子的报捷使者带着捷报和战利品已经在府门外候命!” 整个帐幕之中的人们安静了下来,虽然不再有热闹的劝酒轰饮之声,但是气氛却变得更加的热烈,来参加尾牙的人们彼此间用热切的眼神进行着交流,用无比炙热的神情注视着守汉的一举一动。作为各个领域做出成绩的优秀代表来参加主公宴请的尾牙活动,这本身就是一桩极大的荣誉,可以写进家谱之中传承下去,而在攻取孟加拉的战斗之中,自己又是恰逢其会的第一批听到了胜利消息的人,这怎么能够不令他们兴奋、期盼? “大开中门!请他进来!众位!请暂时停下,我们一道去二门迎接这位远道归来的报捷使者如何?” 轰然的叫好声和允诺声不绝,便是有那不太情愿的,也被人们的热情席卷着涌到二门口。 从巴里萨尔城赶回来报捷的,正是张小虎的侄子张二狗。多年的军旅生涯下来,他已经成了这次跟随李华宣往孟加拉征讨部队之中的近卫营官。 几辆大车被用布包围的严严实实的,有数十名侍卫各执刀枪围在车辆周围,那车上之中,不时的传出阵阵的奔腾咆哮之声,隐约有令百兽低头的威势传出,似乎有极其凶猛的野兽在其中。 张二狗也不忙取出报捷文书,只是军规严正的向守汉和王宝等人行了军礼,大声报出自己的职务、军籍,之后转过身朝着那群围在车辆周围的侍卫们点头示意,“有劳了!” 一阵惊呼过后,被用布包围着的铁笼显现在众人面前。 为首的一辆大车之中上,铁笼之中,赫然是一对白色的老虎。 “好兆头!” “大吉之象!” “恭喜主公!” 人群之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喝彩、道贺之声。被十几个小太监和锦衣旗校围拢的王德化也是一阵瞠目结舌。 若是别的野兽倒也罢了,只是这白老虎却是与众不同。 本身稀少自不必说,而且此物在中国人的宗教体系和神话传说之中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首先,他和青龙、朱雀、玄武三位帅哥一样,都是中国古远代神话传说中最令妖邪胆战且法力无边的四大神兽之一。 它是四灵之一,当然也是由星宿变成的。是由二十八星宿之中的西方七宿:奎、娄、胃、昂、毕、觜、参所形成。所以是西方的代表,所以它叫白虎不是因它是白色,而是从五行中说的了。按照中国的五行理论,西方属金,金为白色,故白虎为西方之神,与青龙共为镇邪的神灵同时他也是战伐之神,具有避邪、禳灾、祈丰及惩恶扬善、发财致富、喜结良缘等多种神力,代表着权势、尊贵。 辞旧迎新之际,宁远伯的公子从远方的战场缴获或者是猎获了一对白虎,送到大家面前报捷,这无疑对守汉手下众人是一个极大的促进。有的人几乎激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更有人干脆跪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那里叨念什么。 消息立刻被人从王宫之中传了出去,顿时,以王宫为中心,顺化城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ps:接着求月票。 第四百五十二章 捷报传来(下) 在不断炸响的鞭炮声中,守汉命人将这对天降祥瑞送到后面好生喂养,“每日多给些新鲜肉食。过了正月初一的朝拜之日,可以将这对白虎摆放在城中的妈祖庙之中供城中百姓观赏瞻仰。” 有人将这对白虎和其他的奇珍异兽弄到后园之中好生喂养,守汉这才转身对脸上因为灯火摇曳而显得阴晴不定的王德化言道:“公公,小儿此举,乃是我大明天子洪福,上天这才降下这对祥瑞来。少顷烦请公公与本伯一道拟一道题本,命人快船送往京师,便是本伯给皇帝陛下的新年朝贺之礼。待公公北上之时,可以将这对异兽一并运往京城,也不亚于当年成祖爷在世时有人献上麒麟的盛举了。” “如此甚好!此乃我大明中兴之兆!”在内心之中一心要成为大明朝第二个三宝太监而名传青史的王德化,听得守汉要和自己一道上奏疏,献上这对白虎,同时奏报征讨远方蛮夷大捷之事,顿时有些喜形于色。 留下尾牙宴上的人们在帐幕之中兴奋不已,有人干脆追着那对白虎去看这传说之中的异兽、代表着财富的象征,更多的人们则是在热烈的讨论着这对神兽的出现对主公而言、对南粤军而言意味着什么。 和李沛霖走得很近的一些人开始在人群之中察言观色,秘密串联。 而守汉则是带着王宝、李沛霖和死乞白赖的跟着的王德化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他要问问张二狗。此次的战事进展如何。 “你只管讲来就是。公公是代天子前来南中宣旨之人,自然是信得过的。我南粤军军政事务对公公都要坦诚相对。” 见张二狗对眼前这个面白无须且又有些神态怪异的中年胖子有些迟疑,守汉便开口告诫了他几句。 “这位将军,咱家是崇祯皇爷面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奉旨到顺化来见宁远伯。听闻你等在宁远伯三公子统帅之下远征异域且又获大捷,心中也是十分欢喜的。咱家虽然是个刑余之人,却也和宁远伯一道并肩杀敌过。你请放心的讲来,咱家这就以司礼监掌印太监、钦差关防向朝廷发出题本,请授三公子所部白虎军旗!授三公子神机营副将之职!” “是!主公!那日我们在巴里萨尔城外列阵。。。。。。” 船队沿着梅克纳河—沙赫巴兹布尔河直扑港口,这座巴里萨尔城不愧是号称五大内河港口之一。河面之宽阔。码头之宏大,比起顺化、金兰湾、广州的码头来都是不遑多让。只是,码头上丝毫没有任何军事设施,那些包着各色头巾的人们也是丝毫没有战斗准备。 见数十艘大船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船上满载着横眉立目。各执刀枪的军汉。还有那许多的火炮,码头上的人们情知不妙一声发喊,各自逃散。 “快!上岸!” “嗨依!” 南粤军的军官们督促着倭国志愿兵从船上跳到齐胸的江水之中。奋力朝着岸边冲去。 在倭国志愿兵挥动着长刀势如疯虎的攻势面前,码头上原本还想抵抗一下的土兵们顿时作鸟兽散。 这要归功于两个方面,一个是这些土兵本身战斗力差,而且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另一个方面,这群倭国志愿兵很大程度上已经不能用不怕死来形容了,而是用就是想找死来描述他们的行为! 任何人看到一个丝毫不畏惧你刺出的刀枪而奋力向你扑来的家伙时,心中都会产生本能的恐惧感,当眼前这样的家伙不止一个,而是一大片时,巴里萨尔城的士兵崩溃了。他们选择了转身逃往城内。 张二狗们连踢带打的督促着从吉大港招募来的民夫将船上的火炮卸到码头上,沿着码头罗列开炮位,将码头上堆积的稻米、黄麻等物充当起构筑工事的建筑材料。 “少帅!火炮列阵完毕,是不是让水师的兄弟们向城池方向放出警戒哨,监视城内的动向?” 军官们的建议还没有落地,城池方向一阵喧嚣声随风传来。 数千人的军队从巴里萨尔城中冲了出来,直奔码头而来。 “不用了,这不是来了!” 看着喧嚣叫嚷着一路奔来的数千人,从他们行军的队形和烟尘上,李华宣便看得出,这支军队的纪律和战斗力很是低下,否则不会在行军过程中如此的大喊大叫,这又不是去赶集,逛庙会,嚷嚷什么? “列阵!准备攻城!” 军官们开始收拢部队,在码头外围选择宽阔的道路列好阵型。 依旧是南粤军习惯的阵势,不过是稍加改动,将倭国的志愿兵摆放在了前面,作为第一波肉搏的主力。而李华宝则是策马站立在本阵之前,扶桑志愿兵之后,命通事大声传达他的命令。 “三殿下有旨意!此战,战死者抚恤六百石上好粳米!若是战死前有战功者,另外加赏上好细棉布一匹!凡斩下敌军头颅者,一颗头颅一石米!战后发给你们米票!可以邮寄回家!” “若是此处抵抗激烈,我军破城之后,倭国兵可以在城内休整驻扎三日,自行安排活动!但是不得劫掠府库!” 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只要是对面这支军队打仗打得狠些,抵抗激烈些,那么我们攻破城池之后,便可以大抢三天,快活三天!来的这些扶桑志愿兵都是老兵油子,不少人身上都有着中级武士的头衔,只是家主败落,只能成为浪人。但是,浪人归浪人,军队之中的这些事情还是都懂得的。看看对面那支军队的样子,便晓得战斗力不会太强,这场仗。老子们赢定了! 清兵卫站在队列当中,手中紧握着那杆跟着他南北转战过的三间枪,紧张之中眼睛里却也冒出了炽热的火焰,在他和他的同僚们看来,对面冲过来的,不是人。而是一袋一袋的大米,和一匹一匹的上好棉布。 “大叔!”他旁边一个嘴唇上刚刚冒出绒毛的小兵有些紧张,声音都发颤了,“我要是升天成神了,您记得和三殿下要我的那六百石抚恤寄回家去。我的老娘和几个弟妹都等着我的抚恤呢!母亲大人在我出门时就说了。让我拿抚恤给家里尽孝!” “莫要长他人的志气!灭咱们自己的威风!别让上国老爷听了去打你的军棍!你是没有看到过当初攻打熊本城时那明国老爷的炮火,一炮过去城墙就塌了一大块!这些人的身体难道比熊本城的城墙还要结实吗?” 站在那小兵身边的一个老油条是当日参加过熊本城战役的幸存者,从他的嘴里,清兵卫这一队人知道了不少事情。当然。也有不少是信口胡扯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老油条的话。炮灰队伍,哦不对,是倭国志愿兵队伍后面放列的火炮开始发言。 八门大佛郎机。十六门六磅炮,八门八磅炮,向匆匆列成阵型的巴里萨尔城守军发射出了三十二枚炮弹。 顿时,如同石头丢进了水田一样,这三十二枚炮弹在密集的人群之中溅起了无数的水花,只不过,那水花是血肉骨殖所构成的。 隐约听得守军队伍之中爆发出一阵叫喊声,紧接着,便是无数人发足奔来的声音。 “乖乖!果然是蛮荒之地蛮野之人!端的是厉害!” 南粤军之中,从李华宣到张二狗,再到每一个士兵,都在心中不由得赞颂了一声! 换了别的军队,这一轮炮火打过去,就算是不崩溃,也会稍微的出现一阵混乱。 赞颂归赞颂,但是李华宣还是有些紧张的命令炮队,“开火!给小爷我轰!” “义兵队!准备搏杀!” 见第二轮炮弹出膛,将蜂拥而来的守军队伍又是打得血肉横飞,炮弹在密集的人群之中四处弹跳,将阻挡他们的任何物体击穿、打断,在巨大动能面前,巴里萨尔城守军冲来的人马倒下了一大片,但是这一轮炮击也丝毫没有阻挡住他们冲锋的势头! “果然是强兵!”骑在从吉大港缴获的阿拉伯骏马上,李华宣用手中的望远镜仔细的观察这支能够冒着炮火冲锋不止的队伍,口中称赞着,心里却暗自盘算,当年大哥的东番兵面对鼓浪屿炮台的炮火,也不过如此? 但是在站立在队伍最前沿的清兵卫等人眼中,对面的冲锋队形不但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反而越发的令人感到恐惧,就算是这些鬼子都是一门心思的找死,为的就是要弄到手那六百石的抚恤,可是当他们眼前面对着一群近乎于疯狂的家伙时,首先要考虑的是这场仗是不是能够打赢。如果连三殿下都不能回去的话,那我们那些抚恤找谁要去?! “诸君!今日务必要拼力死战!就算是面对强敌战死了,也要保住三殿下!我们死了没有关系!殿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清兵卫用带着些绝望的声音高声在队伍里叫喊,随着他的喊声,队伍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了九州口音,本州口音,关东口音,关西口音的呐喊声。 “诸君,今日务必拼力死战!保住殿下!” 喊声令这些扶桑兵心中胆气壮了不少,端起手中的武器准备与对面的敌人决一死战,誓死也要保护殿下周全(别人可以死!死一万个都没有关系!殿下必须毫发无损的回到安全的地带去!否则,我们战死之后那些抚恤金找谁去领?我自己死了没关系,那是升天成神了,只要家里人有好日子过就可以了!) 炮弹又一次在守军的队伍之中落地、弹跳,但是冲锋的浪潮依然汹涌澎湃,丝毫没有因为不断的有人被炮弹劈中、砸断肢体而受到一点阻碍,甚至因为伤亡变得更加疯狂。 渐渐的,冲锋的势头越来越近,面对着不断叫嚣呐喊的敌军。就连那个在熊本城下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油条都有点绝望了,看来,这次注定要领这个抚恤金了,不过,怎么也得在升天之前砍下几个敌军的脑袋来,为家里的老婆孩子挣回几匹天朝的细致棉布来! 喧嚣叫嚷声中,杂沓的脚步越来越近,清兵卫不由得紧紧的握住手中的三间枪,枪杆上缠绕的白布早已被他手中的汗水浸湿。他微微的伸开五指,让手上的汗水被风吹一吹。免得太多的汗水让他握不紧枪杆。 渐渐的敌人接近了。终于,能看清这些勇猛的敌人长什么样子,队列里的扶桑兵们纷纷睁大眼睛,努力的去看对面猛扑过来的这些勇敢的土兵。“我要记住他们的长相。免得到了天国连敌人都记不清。” 不过渐渐的。清兵卫和那个经历过熊本城攻坚战的老油条隐约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跟自己印象中、经历过的战阵遇到的那些凶神恶煞的敌人不同,对面猛冲过来的这些人,怎么说呢。怎么看都像惊了枪的兔子。 清兵卫和那老兵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种疑惑。 “不不不!”那老兵晃晃自己的头,用力的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野太刀,似乎要将脑海之中的神魔一刀斩讫。“绝不能被敌人制造的假象所迷惑!” 三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何况是在距离日本有着万里之遥的这块土地上?或许在孟加拉这里,当地的土人冲锋陷阵杀人放火的时候就是这种惊慌的表情?不是有海客传说,在海外某地,有一个女儿国,那里的男人是女人,女人是男人。男女都能够不同,何况是一个表情?! 几个念头闪动,对面的人已经冲到了三十步以内,“准备!”队列里军官们纷纷吹响铜哨,尖利的哨音在队伍之中此起彼伏的应和着。 “哈!” 清兵卫们将手中的长枪刺出,将锋利的长牙突出在队列的最外侧。而更多的武士则是将手中的从刀鞘之中拔出,在冬日的暖阳照射下,一个个小太阳在刀尖上跳动。 铁炮队站立在队伍的正中,将火铳的铳口对准了远远奔来的军队,只等着队伍里军官的口令便扣动扳机。 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越来越近的孟加拉土兵。站在铁炮手前列身体半蹲的清兵卫,睁大了眼睛盯着远处冲来的这群勇士,随时准备在耳边响起第一轮火铳射击后听到长官的命令挺枪杀入对面的阵队之中,用手中长枪与他们进行一番亲切热烈坦诚相见的交流。 “开火!”一声冷峻的军令从脑后传来,清兵卫本能的又将头颅低下去,他知道随着这一声命令,身后的铁炮队会毫不犹豫的向着前方的目标扣动扳机,紧接着,一阵密如暴风骤雨般的弹丸便是会席卷着热浪从人们头顶上掠过,直扑不远处的目标。 几百只火铳同时开火,将密集的弹雨投放到孟加拉土兵的人群之中,这些身上只有简陋的甲胄,头上没有头盔只有包头巾的士兵,顿时被迎面袭来的弹丸打得脑浆迸裂,筋断骨折。 但是,饶是如此,快速奔来的队伍也如洪水一般,只是稍稍的停滞了一下,后面的队伍仍旧疯狂的涌动,推搡着前面的人向前奔跑而来。 “果然不同!”华宣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口绝户刀,拔出半截来看看刀锋,旋即又收起,将刀挂在马鞍上,手中的望远镜仍旧高举着盯着眼前的孟加拉士兵。 同样的,在火铳的射击间歇,清兵卫等人也透过烟雾观察着对面的这支队伍。嗯?清兵卫和那个外号吹牛五郎的老油条几乎同时发现了有些情况异常!为啥这些热血冲锋的勇士,冲在最前列的人中大多数人竟然没有携带武器?而且有些人还在奋力的丢掉身上那破烂的甲胄?还有几个人可能是冲得太猛、太快,脸上鼻涕眼泪的?不少人脚上连鞋的冲得不见了?这怎么想都不科学! 不管是不是科学,这个生死关头,间不容发,“长枪兵!上前!”随着军官们的命令声,清兵卫带着自己的手下,和左近的十几队长枪兵一道拉开一个长长的战线挺枪朝着对面的这些奇特的勇士们猛冲过去! “来!今天就是我升天成神的日子!不过,在升天之前,我也要先送你们去见佛祖!”咬紧着牙关,清兵卫将手中三间枪挺得笔直,臂膀上因为用力过度肌肉贲起,整个人都如同一支长枪一样直直的冲刺过去。 但是,更加奇特的一幕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当清兵卫们的长枪枪尖距离最近的几个人只有一两步远的时候,这些刚才还在发足狂奔的勇士们突然发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一个个纷纷矮下了半截身躯,直直的跪倒在地上。 于是悲剧发生了! 冲在前面的孟加拉土兵突然跪倒,后面的人却还在发足狂奔,一时间收势不及,很严重的踩踏事件出现了。 数百双大脚踩在了跪倒在地者的身上,转眼之间便将他踏为肉泥。 而清兵卫们的长枪,也刺进了几十个勇士的身躯之中。 局面变得愈发混乱!(。。) ps:&bsp;&bsp;订阅和月票都很惨淡啊!求支持!另外,下一章里有有一件让人有点拿不定主意的东西出来,到时候大家给点意见!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三公子的战利品 一盏黄铜为灯座的八宝琉璃灯被擦得晶莹雪亮,在罗汉床的小几上向外散发着可爱的光芒。顶 点 。用上好琼州府黄花梨制成的扶手几上罗列着数样干鲜果品,几个小太监在罗汉床前伺候着。 隔着这盏灯火,王德化看着对面跪坐在罗汉床右侧的那个干儿子,脸上露出了有些诡异的笑容,“好儿子,快着点!” 那小太监脸上笑着应付着:“干爹,稍等,马上就好了!” 嘴里说着,手中丝毫不敢懈怠。将手上的黑色膏体搓成小巧的丸子,用一根细细的铜丝挑起一个,放在灯火上炙烤,不多一会,阵阵奇特的异香便充满了整个房间。 从一旁的木架上取过一根翡翠嘴的烟枪,小太监将烧好的烟泡从灯火上取过,端详了一下,已经到了黄、大、松的地步,这才小心的将烟泡装进烟枪之中,掉转过来将烟嘴对着王德化递过去,“干爹,好了,您请用!” 接过烟枪,贪婪的吸食了几口,王德化的脸上露出了沉醉、满足的表情,“唉!想不到李伯爷的这位三公子居然还有这般本事,从孟加拉给皇爷和咱家弄来了这阿芙蓉!” 不错,王德化抽的正是所谓的阿芙蓉、福,寿,膏,也就是我们熟悉的鸦,片。 (啪!一块板砖飞了过来!正中作者的头颅。“又在胡说八道!鸦,片是满鞑子时期的专利,什么时候我大明也有这个东西了?!”) (“冤枉啊!那鸦。片虽然说是在道光年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也不是一代人的事情!而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啊!”) 在瑞士发掘的公元前4000年新石器时代屋村遗址中,考古学家便发现了经过人工杂交种植的鸦,片婴粟种子和果实!公元前3400年,两河流域已经有大面积的人工种植,公元前2000年,鸦,片已经成为兽医和妇科药品。在公元前1500年的古埃及墓葬中,曾发掘出了具有品牌的底比斯鸦,片! 至少在公元前五世纪,古希腊人已开始种植与食用婴粟‘希腊人发现它有安神!镇痛!止泻!止咳!忘忧的功效,把婴粟的花或果榨汁入药,荷马的奥德赛中将其称为忘忧药!‘在庆祝谷物丰收的狂欢节上,古希腊人将酒和婴粟果汁一同饮进。 古希腊神话中也流传着婴粟的故事,说是有一个统管死亡的魔鬼之神叫做许普诺斯,其儿子玛非斯手里拿着婴粟果,守护着酣睡的父亲,以免他被惊醒‘雅典黄金时代的谷物女神得墨特尔 (demeteo的塑像,手里便拿着麦穗与婴粟花‘公元前二世纪,古希腊名医加仑(gle)记录了鸦,片可以治疗的疾病:头痛!目眩!耳聋!癫痈!中风!弱视!支气管炎!气喘!咳嗽!咯血!腹痛!黄疽!脾硬化!肾结石!泌尿疾病!发烧!浮肿!麻风病!月经不调!忧郁症!抗毒以及毒虫叮咬等等。公元后,婴粟在欧洲大陆和阿拉伯世界已有广泛种植‘! 而在著名的基督山伯爵里,也有这位复仇者使用鸦,片和大,麻的章节。 至于婴粟何时传入中国,则有不同说法。一种说法是在张鸯凿穿西域时,就和大葱、葡萄、蒜等作物一道传到了中国。甚至有人猜测三国时华佗用作麻醉剂的麻沸散中就含有鸦,片,但此说没有明确证据支持。 在很多文人的作品里也有关于使用此物的描写。 不信?咱们找几首来看看。 李白诗中:“昔作芙蓉花,今为断肠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的断肠草就是婴粟。唐代郭震的米囊花:“开花空道胜于草,结实何曾济得民?却笑野田禾与黍,不闻弦管过青春。”同为唐代诗人的李贞白的在他的咏婴粟子更是这样描写“倒排双陆子,希插碧牙筹。既似牺牛乳,又如铃马兜。鼓捶并瀑箭,直是有来由。” 到了宋代,这东西逐渐从观赏变成了食用。婴粟子壳被当成了滋补品,制成鱼饼和佛粥食用。鱼饼是将婴粟子洗净磨乳,去渣后煮沸收聚,制成小块,服食时以红曲水酒蒸后取出,制成鱼鳞状的小薄块,这种婴粟饼即为鱼饼。而佛粥是用婴粟子和竹酒煮成。苏轼的诗中这样描写宋代人食用罂粟:“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苏辙的药苗诗中,则更详尽地说明了婴粟的滋补作用:“苗堪春菜,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老人气衰,饮食无几;食肉不消,食菜寡味。”“煎以蜜水,便口利喉,调肺养胃‘,”幽人钠僧,相对忘言”、“饮之一杯,失笑欣然。”等等症状。都是使用罂粟之后的人体反应。不过这个时候,人们只是服用婴粟的子壳,还没有掌握刺取婴粟毒汁制成鸦。片的技术。 但是。到了明代,这种东西便已经悄然出现在了人们的生活之中,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之中便提到了此物。在贵州、在云南等地都有出现了种植并且收割的情况。 而在内地。鸦,片也逐渐从食用逐步演变成为吸食。 不过,比起内地来,孟加拉的罂粟种植却要早的很多,面积也要大了许多。 王德化如今正在吞云吐雾的,正是李华宣从巴里萨尔城中抢了土王所得的烟具和上好的烟土。 两个烟泡抽完,王德化闭上眼睛享受那一刻神仙般的感觉,口中自言自语,却又仿佛是在手下的太监们聊天,“咱家从小净身入宫,这么多年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伤病,如今有这个东西。咱家又好像活了过来!” 那名在旁边伺候的小太监捻起一粒松子糖,放到王公公嘴边,“干爹,您请用。” 口中咀嚼着糖果,王德化感觉到那名小太监轻手轻脚的下了罗汉床,拿过一床毯子给自己包裹上腿脚,又低声的询问旁边伺候的太监,“公公过一会要用的冰糖莲子银耳羹好了吗?” 凡是吸食鸦,片的人,在吸食之后都酷爱甜食。王德化也不例外。 在等待着甜汤的片刻之中。王德化仿佛是身处云端之中,脑海之中想起前两日那使者报捷时的情境,不由得哑然失笑。 “咄!这群土包子!” 也不知道他是在耻笑那个。 当日听得了张二狗讲述了巴里萨尔城外码头上的战事,起初听得众人不由得手心满都是汗水。为这位三公子很是捏了一把冷汗。如此蛮野凶猛的队伍。三公子又是初临战阵,便遇到了这样的对手,如何是好? 但是听到这群人如此疯狂的冲锋。冲到了跟前却是要跪倒投降,不由得众人都是哑然失笑。 “二狗!你这个笑话编的好!这是我这一年里听得最有意思的一个笑话!”对于张二狗这样的南中长大的第二代,守汉一般都是视如子侄。 “主公!天地良心啊!这可是当时那个时候的真实情况!” 直到抓了一群脸上身上都被自己的脚丫子踩出来无数印痕的俘虏经过审讯之后,从通事嘴里才得知了真相。 原来在第一轮炮火打击的时候,这群人便已经崩溃了!立刻便有人开始逃跑,一个带走十个,十个带动百个。整个这数千人的军队便发生了大溃退。 但是,好死不死的是,最先逃跑的那一群人,直直的朝着港口的方向奔去。却是他们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以往有人来攻城的话,如果被人家打得大败的话,他们便立刻往码头上逃跑,在河上寻找一条船,逃到船上,沿着河流而下,稍微躲上那么一会,等到敌军入城的那个混乱时期过去之后他们再悄悄的回到城中便是。 但是他们今天却被炮火打得蒙头转向,只管一个劲地朝着码头方向逃了过来。浑然忘记了眼前这支敌军正是在码头上严阵以待的。 听完了这个供述,别人倒也罢了,只是气得那群扶桑雇佣兵一个个三尸神暴跳,七窍生烟。自己被白白的吓了一次不说,一个个的表现都是十分的丢人现眼。而且,早知道对面来的军队是这样的孱头、怂货,为什么不及早一步冲上去,刺死几个,砍下一颗人头可就能够获得重赏了! 带着重重怒火,众位来自扶桑各个大名家不同级别的武士们,看着清兵卫在三殿下面前领取了两匹上好的染色细棉布,并且当即被提拔成为他这个哨的哨长之后,顿时爆发了冲天的战意。 “还是那句话!如果有抵抗,攻进城去,扶桑兵可以就地休息三天!”有这样的好事,这群穷怕了的鬼子们顿时呼喊声不停。 扶桑兵气势汹汹的冲在前面,其后是刚刚被俘虏投降的那三四千巴里萨尔城当地土兵,一律用码头上堆积如山的黄麻在手臂上、腿上缠绕了几道,华宣打算用他们来做攻城时的炮灰。 看到他手臂上、腿上的黄麻道道,一个士兵脱口而出,“这群黄鞋兵!” 从此,南粤军在各地征战,抓获或者是收编当地武装而组成的炮灰队伍,便有了一个别名。 攻城的战斗在一群内心满是被愚弄之后恼羞成怒情绪的扶桑死兵的疯狂进攻之下,进展的异常顺利,几乎是一鼓而下。 检点府库,除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物之外,更有土王本人享用的一千余斤上等烟土和极为精致奢华的烟具。 这些都被张二狗如数的上缴。 “除了部分金银留在前方以做军饷犒赏之外,三公子命我将这些阿芙蓉统统带了回来交给主公。土王供称,此物对人颇有些好处。军中的先生也有人是认识此物的,说是疗伤圣药,滋补佳品。当年的唐太宗眼疾便是被郎中用这福,寿,膏治好的。还有,从成化年间。宫里便有此物供皇帝陛下使用。据说当年的成化爷、万历爷都用。这也是三公子对主公的一片 孝心。。。。。。” 张二狗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讲述着鸦,片的好处,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守汉的脸色变得和周围的人截然不同。 别人的脸上满是喜悦和热烈,而守汉却是面带寒霜,眼含杀气。 “莫钰!给老子滚进来!” 类似于近卫军总管的莫钰急急忙忙从门口跑进来,还没有来得及向守汉行完军礼,守汉已经将自己的佩剑从桌上掷下,丢到他的怀中。 “你去!马上去!到巴里萨尔城给我把李华宣那个小贼就地军前正法!不得有误!” 见李守汉陡然暴怒,要将在千里之外攻城略地立下战功的儿子军前正法,在场众人都是一时茫然不知所措。李沛霖一面上前去劝慰。一面命莫钰先行退下。偷偷的使了个眼色,命他去后宅向盐梅儿等人送信,让夫人过来为三公子求求情。 王德化也是一时不知道这位宁远伯为何突然之间大发雷霆,竟然要斩了自己的儿子?口中和李沛霖有一句没一句的劝着守汉。旁敲侧击的要打听出来守汉的真实目的。 他们却又上哪里知道守汉此时的内心真实想法? 鸦。片这种东西。在英国人没有将茶叶从中国偷偷的弄走,在印度种植成功之前,为了消弭对华贸易的大量逆差。采取了罪恶的鸦,片走私手段。 虽然在明代便已经有人开始将鸦,片作为药用,而且也开始进行吸食,成为享乐性的奢侈品,由煎汤服食变为烧烟吸食,从而鸦,片成为了毒品,并逐渐由少数上层人士普及到一般大众。则是在西方殖民者的有意推动下,几乎让我中华民族亡国灭种。 吸食鸦,片的方法是由外国传入中国的。一种说法是,吸食鸦,片的方法是由东南亚当地人首先发明的,他们将提取的鸦,片浆汁煮熟,再滤掉残渣,与烟草混和成丸,或仅用熟鸦,片制成丸状,放在竹管里就火吸食。但原产美洲的烟草和印第安人的吸烟习俗是由西班牙人带到东南亚的,而鸦,片则很有可能是由葡萄牙和荷兰人最早带去的,也有可能与烟草混合吸食的方法本身也是欧洲人带到东南亚的。 荷属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当局还禁止荷兰人抽鸦,片,但只禁荷兰人,不禁当地的爪哇人。 荷兰人在将鸦,片传入东南亚的同时,传到了台湾。也可能是当时赴东南亚进行贸易的中国商人与移民带回了鸦,片和吸食方法。黄叔林的5台海使搓录这样记载,“鸦,片烟用麻葛同鸦,片上,切丝于铜挡内,煮成拌烟,用竹筒实以梭丝之,吸此则气直注丹田,竟夜不眠”“士人吸此为导淫具,肢体萎缩,藏腑溃出,鸦,片土出咬巴”云云。(所谓的咬,就是爪哇群岛地区。)在明朝末年,中国东南沿海的某些地区,尤其是闽粤沿海地区,也开始有人吸食鸦,片了。而在清初吸食鸦,片者逐渐增加,到乾隆年间,东南沿海地区已相当普遍‘ 尽管在明代,中国己有人开始制作鸦,片,但当时中国境内的鸦,片,主要是从海外输入的。在明前期的朝贡贸易中,东南亚一些国家的贡品中,也有鸦,片。如逞罗就曾一次入贡300斤鸦,片。但当时鸦,片进口的数量很少,市面上的鸦,片价格非常昂贵,与黄金的价格不相上下。万历年间,鸦,片进口逐渐增加,万历十七年(1589年),鸦,片首次被列入征税货物清单之中,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明廷规定,鸦,片每十斤征收税银一钱七分三厘‘进口的途径除作为朝贡中贡品外,还有赴东南亚进行贸易的中国商人以及荷兰和葡萄牙商人的贸易输入。 西方国家向中国贩卖鸦,片,最早的有葡萄牙人和荷兰人。最早进入东亚的葡萄牙人,也最早发现了鸦,片的贸易价值,1518年,葡萄牙远征军司令阿布克尔克(bqerqe)从马六甲写信给曼努埃尔二世 (med,建议开展鸦,片贸易。但早期从事鸦。片贸易较多的是荷兰人,明清之际的方以智就明确地说,鸦,片土为红毛(荷兰人)所制‘而在葡萄牙人占据澳门后,以澳门为基地,将印度麻洼产的鸦,片运入广州,鸦,片的主要输入者就变成了葡萄牙人。并且,直到1773年英国人开始向中国输入印度鸦,片之前,鸦,片主要是由葡萄牙人输入的。 守汉自从统领南粤军攻克了满剌加地区后,便很少重视这个东西的输入,对于种植者、贩卖者,一律攻破村寨。全数发为奴隶。干最危险、最沉重的活,吃最差的伙食,享受遇赦不赦的政治待遇。 但是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今天堂而皇之的将这东西作为从土人那里缴获的战利品递到了你的面前。还告诉你说这是朝廷、是皇帝都享用的东西。 这如何不令守汉暴怒? 这如天雷台风般的举动。吓得张二狗立刻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口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听得隐约是在给李华宣求情,请主公杀他的头便是。不要责怪三公子。 “相公,什么事情这么大的脾气,刚才傲蕾一兰妹子看了那老虎,一时高兴,可能动了胎气,马上就要生了。你这个时候在这里喊打喊杀的,有些不妥?” 闻讯急匆匆赶来的盐梅儿在守汉面前轻声的劝说了几句,跪在大门口的美珊和诗琳姐妹两个也是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口中不住的哀告,请相公饶过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这边内宅的女人们给三儿子求情,那边李沛霖也是低声在守汉耳边询问:“主公,三公子犯了哪条?值得您如此?您可是定过规矩,不能无故杀人的。如果不能明发其罪,只怕对主公的威望有损。” 这个?!守汉能够说出来这个罪名吗?“哦!你个小子,不知道这个事为祸我中国几百年的毒品?” “夫人!七太太那边已经有动静了!”一个婆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盐梅儿耳边声音不大但却令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的,“七太太请老婆子给夫人和老爷带个口信,请老爷看在还没出世的孩子面上,不要责怪他的三哥。” 得!连尚未出世的孩子都出来求情了,守汉那能不知道轻重?! “伯爷,看在咱家的这张老脸上,也看在南粤军将士大捷的面子上,不要计较三公子的一点小过失了。若是有什么错,想来也是无心之失,不至于死。”这个时候王德化如果不出来卖这个人情,给守汉打个下台阶的话,他也就不配当这个掌印太监了。 “公公,本伯之怒,乃是出于公心。这小贼,缴获了如此贵重之物,不说上供天子,却要置本伯于不忠不义之地,此等举动,不该杀吗?!” 得!双方都有了一个伟大光明正义的理由。 守汉命张二狗将这一千多斤上等烟土交给王德化手下人保管,准备请王公公一道运往京师,朝奉天子。随同烟土交给他的,更有数套精致万分的烟具。 “一点小心意,公公这些年想来也是为国操劳积劳成疾了。闲暇时不妨啸傲烟霞一番。” 这东西,成化皇帝、万历皇帝都曾经享用过,用来治疗身体上的疾病,今日自己也有机会享用此物,王德化如何不感谢? 不过,就在大年初一守汉接受手下文武朝拜之时,发布了一道军令。 凡不经有司允许,手中无执照贩运种植使用吸食鸦,片者,枷号一月,全家发为官奴充军,遇赦不赦。私开鸦,片烟馆引诱良家子弟者,照邪教惑众律,判斩立决;家产充公,父母三族财产一半充公。为烟贩运输者或其从犯杖一百,发往十州等处充军;船户、地保、邻近人等,知情不报者,俱杖一百,发为官奴三年;兵役人等借端需索,计赃,照枉法律治罪;失察之汛口地方文武各官,并不行监察之海关监督,均交有司严加议处。 同时,一道密令发给了医疗郎中们,“此物虽用多者为毒,然善用者亦为良药。请诸位勤加摸索,找出此物麻醉、镇痛等处之良方。”(。。) ps:&bsp;&bsp;那啥!求一下月票和订阅呗! 第四百五十四章 陈板大的新年贺礼 正逢元旦之日,又恰好赶上了宁远伯府中添丁进口。 章节更新最快于是乎,顺化和周围州县百姓,各处工场之中不曾放假的工人,甚至是那些干最苦最累最危险活计的官奴,都感觉这个节日过得越发的有滋有味。 先是按照朝廷体制,给在残废院、荣军院和赈济院等处的伤残军人、鳏寡孤独发了酒肉,请他们吃酒。“这是主公喜得贵子,请诸位同乐、庆祝的!” 之后更是按照人口钱粮簿子给各家各户发放庆祝酒肉,一直到了工场的工人,矿井里的矿工和官奴等辈都有自己的一个分例酒肉。 不仅是如此,仿佛是为了给守汉和南粤军祝贺新春之喜,一连串的好消息纷至沓来。 先是在仰光以逸待劳的邓先达派人送来战报,在出海口和米袋子、钱袋子被南粤军紧紧卡住之后,面对着朝中贵族和百姓的政治和经济两个方面的巨大压力,莽应家族的国王他隆不得不派出多达六万人的部队大举向西扑来,准备一举消灭这一万多人的南粤军,夺回属于自己的钱袋子和米袋子。 但是,就算是当年的缅军在中南半岛纵横嚣张一时,却也是昨日黄花。面对着兵强马壮正处于上升期的南粤军这支已经进入近代化阶段的军队,缅军这支已经进入衰败期的封建部族军队自然不是对手。 就如同年老力衰的裘千丈遇到了正值壮年的洪七公一样,一个照面便被打得稀里哗啦!数百头原本用来冲锋陷阵、站脚助威的战象。被密布在南粤军阵前的火炮打得惊慌失措,掉头便跑。原本是用来冲击敌阵的杀手锏,结果却成了送自己下地狱的黑白无常。 “我军生俘敌军二万一千余人,俘获战象二百零五头,骡马三千余匹。斩首三千七百余颗。眼下部队正值士饱马腾,准备向瓦城进攻!生俘那莽应家国主献于主公麾下!” 南粤军从起家的那一天起,将领们之间就有了互相攀比战功的竞争心理。你灭了一国,夺回一枚王印,那我也要灭一国,夺一枚王印回来。反正这南中各地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国家、政权也多。也许七八个村子就是一个国度。 但是。像缅甸这样的大家伙,却是前所未有。一个差一点就统一了整个南中的大家伙。 邓先达如今心头万分炙热,准备立下前辈们都不曾有过的辉煌战功,灭掉这个大家伙。把它的王印也献于主公麾下! 就在邓先达摩拳擦掌准备拿下瓦城曼德勒。给自己立下前所未有的战功之时。在他的西北方向,差一点被他老子军前正法的李华宣,也正含笑面对着孟加拉纳瓦布从各处调来的四万大军。 被守汉命人用快船送来的一百万银元。在他的手里很快便被散了出去。 “当年我在先生面前读书时,印象最深的就是史记里高祖本纪那段,高祖被困,向陈平问计,陈平说,你给我四万斤金,不要问我怎么花掉的,我就有办法帮你脱困。高祖当即答应了他,他便用这四万斤金收买项羽手下,散布流言,很快,围困刘邦的楚军便没有了斗志。” 靠着从汉初最有名的无耻之徒那里学来的缺德战术,李华宣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将这些银元和在巴里萨尔城中缴获的诸多金银珠宝悄悄的送给了纳瓦布手下的各级带兵将领。 “我们打得是纳瓦布,与诸位无关,到了战场上,只要各位按兵不动,静观待变就是!” 在这些威力巨大的白花花和黄澄澄的武器威力面前,跟随着孟加拉纳瓦布前来的这些各地小领主们,纷纷悄悄表示,到时候一定是会出工不出力的。 那些金银,便这样悄悄的发挥了比大炮威力还要巨大的杀伤力。 于是乎,可怜的纳瓦布兀自蒙在鼓里,却不知道自己的兵力和对面巴里萨尔城中南粤军的实力已经发生了悄然的变化。十几个跟随他前来的小领主已经不再是他的部下,而是围观打酱油的路人甲乙丙丁。 内中更有数个居心叵测之人,准备看战场形势变化趁火打劫砸黑砖。 “我们只要纳瓦布的地盘,其余各位领主的领地我们只要求有通商、修路的权力,其余的各项事务皆由各位领主自己做主。另外,我南粤军商队在各位领主领地内行商,也是要交税给各位的。” 至于说要贩运些什么,来往于各位领主面前的使者也是坦然告知,“不过就是些上好的精盐、布匹、绸缎、钢铁等物。各位领主,我们的货物,特别是精盐,若是通过你们的地盘卖给廓尔喀人,不知道能够获利多少?” 廓尔喀人,此时的地盘跨越了尼泊尔、不丹、锡金等地,却是缺少食盐,不得不从北面的乌斯藏手中购买那些从藏北盐湖地区出产,又经过数千里长途跋涉,用牦牛和绵羊一路驮运到日喀则等处的盐巴。 这里面的利润有多少,他们都很清楚,只可惜自己手中也没有太多的食盐资源。 如今有人愿意同这些孟加拉领主进行食盐转口贸易,这等坐在家里就有买卖上门的好事,哪个不肯做? 于是乎,纳瓦布的数万大军面对李华宣、左天鹏几千人的局面,悄悄的变成了他的一万多人对阵南粤军的几千人。 这几千人之中,更有三千余人急于杀敌立功换取军功首级才好领赏的扶桑志愿兵。在攻克巴里萨尔城之后,李华宣除了向父亲报捷,整理府库,出榜安民等一系列流程之外,便是兑现自己的诺言,凡是在此战之中阵亡者,一律给付六百石上好粳米的米票。并且令随军信局之人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将这些充当着抚恤金的米票发往该员家中。 六百石!?在日本,如果节俭一下,再掺杂些杂粮、萝卜之类的,足够一家五六口人吃上十几二十年了! 何况,每个战死者还有三殿下额外送的两匹棉布,算是三殿下个人的一点心意。 面对着这样巨大的诱惑,这些扶桑士兵的战斗意志空前高涨。不要说对面逐渐聚集在一处的是孟加拉的纳瓦布土兵,就算是八幡大菩萨下降,只要三殿下发话,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打下莲花宝座。 两个方向的好消息不断的被送到顺化。经过过滤后传达给王公公。 这几天。王公公过得很是惬意。 每天几个烟泡,然后在城中四处逛逛,看看顺化的街景,若是不太愿意外出。便到后园中去看看那对准备运往京师向崇祯献上的祥瑞白虎。用大块的上好新鲜牛肉喂喂它们。 当然也不是一点正事都不做。 正月初五那天。以守汉和王德化二人的联名上奏报捷题本便在顺化拜折发出,由郑芝龙带着五艘飞剪船前往京师上奏。当然,船上除了随行的船厂技术人员和水兵外。便塞满了各色时鲜果品,咳咳!郑芝龙很是相信随行小太监的话,这些柑橘、山竹、红毛丹、香蕉、荔枝等物,都是王德化王公公以他本人和宁远伯的名义献给皇帝陛下的一番心意。 看着五条快船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王德化在心里默默的祝祷了几句,上车准备回自己的下处,却不料想,从码头的另一次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过不多时,派去打探情形的小太监回来,“公公,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去年往返于顺化、吕宋和日本之间的四条船,不小心遇到了风暴,被刮得偏离了航道,然后便被海风和洋流给送到了什么山海经里说过的扶桑国。在那里耽搁了数月之后,修补好了船只,又弄了不少当地的特产,辗转回来了。刚才是码头上有认识他们的人在那里庆祝他们归来。” 王德化不知道,这四条船被黑潮和阿拉斯加洋流带到所谓的扶桑国这一遭意味着什么,只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哼!海上波涛生涯,原本就是凶险万状,此时他们能够回来,也算是他们的福气!” 不过,用一句俗套的话说,老天为你关闭一扇门时,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这样才会平衡。换言之,当你好事连连的时候,你的敌人也会有好事情发生,否则这个世界就显得不那么公平。 虽然是元旦,但是盛京城外绵延数十里的铁匠炉、匠作坊却是依旧丁当声响不断火星乱蹦,烟火冲天,铁锤起落声昼夜不休,无数工匠在清兵监视下忙忙碌碌,打造兵器,成千上万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工匠在专注地忙碌着。打制刀枪,打制火铳,铸炮等,没有一个人敢不认真。 沿着官道进城,便是与城外的景色两重天地。 多尔衮、多铎、阿济格兄弟三人,在数百名衣甲袍服簇新,胯下战马鞍韂嚼环鲜明的巴牙喇兵和家奴的簇拥下,沿着睿亲王府通往中街的大道上策马奔来,沿途不断有满蒙亲贵王爷贝勒之类的角色在道路旁高声同他们兄弟见礼。 按照中国历史上流传的“左祖右社、前朝后市”之说修建的内城将原来的“十”字型两条街改筑为“井”字型四条街,街道上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这其中有不少是所谓的南货店,里面出售着八旗和汉人官员们喜欢、需要的各种各样的货品。 在中街的中央,便是努尔哈赤、黄太吉父子修建的清国皇宫。这里从他们父子攻克沈阳开始便不停的大兴土木,一直到了崇德元年才算初具规模。大致以崇政殿为中心,从大清门到清宁宫为中轴线将皇宫分为东、中、西三路。崇政殿为皇太极平日处理朝政之所,配以飞龙阁、翔凤阁、师善斋、协中斋、日华楼等建筑,今日的大朝便是要在崇政殿前举行。 也正是因为是如此众多的典礼仪式,才越发的令辽东反贼们高度重视。虽然是节日气氛浓厚,明军又在数百里外,但是皇宫周围仍旧是一队队铁盔黑缨的甲士在皇宫的墙外沿着甬道排列着严整的队伍往来巡逻。 “陈板大!你这奴才,今日也来朝贺皇上?” 多尔衮一眼便看到了在皇宫门外人群之中规规矩矩站立着的陈板大。 几个月下来,陈板大略微胖了些,身上一件朝服上面不起眼的地方还有几个小洞,想来是在匠作坊中被四处飞溅的火星烧的。 “原来是睿王爷三位主子!”身为旗下人的陈板大不敢多言,立刻跪倒给三位王爷请安。这个举动却引得周围无数官员的嫉恨,“这个呆鸟!不知有何德能,上辈子祖坟埋对了地方。能够让睿王爷一眼便认出他!” “免了!今日是朝贺大典。你这厮给皇上带了什么礼物来?” 多铎仍旧是一副大喇喇的劲头。 按照大清的规矩,像今天这种日子,做奴才的是要向主子黄太吉进献礼物的,礼物不能不重要。或者说不能不入黄太吉的眼。这种习俗到了钱龙时期到了一个高峰。但凡是朝中有什么喜事。那就是琉璃厂等处卖如意的人发财的日子到了。大小官员、王公亲贵都要向这位十全老人进献如意。这也就是为啥故宫里有那么多如意的缘故。 额!这算不算是一把手公然的向下属索贿呢? 不过,进献礼物的也得是看是谁,比如说眼前这位有着荒唐王爷之称的豫亲王多尔衮。就曾经在元旦之日向黄太吉进献过一匹瘸马。居然是平安无事,黄太吉还要为他好言遮盖一二。 兄弟三人在多尔衮的带头下,跳下马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陈板大。多尔衮脑子很清楚,如今在锦州前线,明清双方都在紧张对峙,可以说是自从萨尔浒之后又一次赌上了国运之战。 不过,明军可以输,反正他们本钱厚实,虽然说如今天灾**不断,内地又是流贼出没,但是所谓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为了这场仗,此时崇政殿内的那个黑胖子可是筹划多年了。 崇祯十二年,黄太吉就令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修筑辽河至锦州的大路,为的就是能够确保军队粮食给养的快速输送。崇祯十三年,道路修成,多尔衰开始屯田义州,逐步包围锦州。 初,锦州围困不力,又有人向黄太吉进言,此时八旗大军的一半在多尔衮指挥下,此时他们兄弟手中兵马钱粮都有,若是有了异心,陛下该如何?于是乎,黄太吉便下了一道旨意,声称睿亲王辛苦,不如暂且回沈阳休整,以济尔哈朗代。济尔哈朗到达后,沿锦州城四面布营,挖掘长壕,到了崇祯十三年年末,已经彻底将锦州声援断绝,初步战略成功。 这个时候,这个在辽东反贼营垒之中以善于制造火器军器等事而迅速窜起的陈板大出现在了朝贺的大臣队伍当中,不由得让多尔衮心中一动。 “陈板大,近日你执掌匠作坊,可有什么新东西出来?”、 “就是,你打算用什么给皇帝进献?” “回睿亲王、武英王爷,奴才是个穷人,身上衣服,腹内食物都是主子所赐,就连这条命都是主子赏的。也只有尽心尽力的做好本分之事才是最好的礼物。” 口中说的是谦卑万分,脸上却是颇有得色,身手唤过身旁的一名随行之人,从他手中取过一个小小的罐子。 “王爷请看。这是我们八旗眼下给各处炮位使用的南蛮火药,药力颇劲,射程极远,比我军自己造的火药和缴获明军火药强上不止一倍,奈何必须高价辗转购买才是,且数量不能满足我八旗大军消耗。” “奴才不才,常思火药不过便是硝石、硫磺、木炭等物而已,其中所差异者,不过是各类原料所配置之比例者。奴才手下此人,乃是数代在明军之中制造火药之人,因明军克扣工价银子,少不得自己做些烟花出去贴补家用。”一边说,陈板大将另一名随行之人向多尔衮三人引见。 多尔衮却顾不得那人向自己叩首行礼,只是一个劲的在问,“后来如何?”多铎却是很清楚二哥的意思,这年余来,二哥一门心思的打造两白旗的私兵火铳队,每日里令那些王府包衣以十余人、数十人一队往僻静处演练火铳阵法。 在长清之战时打得南粤军叫苦不迭的五虎开山阵法,在这年余的时光之中,逐渐被二哥和他手下人演练的越发纯熟。 但是,火器是最消耗钱粮的。南蛮火药昂贵,又有弹丸铅子火石等消耗,士兵操演完毕后少不得要加给伙食,根据射击成绩给赏赐。搞得堂堂的睿亲王府中空空如也,若不是靠着隆盛行贸易的抽头,只怕多尔衮的日子便要难过了。 为了这事,多铎也曾多次在私下里同二哥争吵,我们有了一支强兵在手上就够了,又何必非要搞这个?火器也好,汉军也好,都让那个胖子去搞便是了!(。。) ps: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第四百五十五章 火器之议 不想今天这个陈板大却又有了新的发现,想必是和光谱法一样的奇特手段,多尔衮不由得起了兴趣。。。 “说说看,本王倒要看看你这个手下有什么招数,莫非他知道南蛮的火药是如何配方?” “正是!王爷!”陈板大倒也不会揽功、贪功为己有。“王爷却有所不知,大凡烟火之所以绽放在夜空之中时显得五颜六色煞是好看,都是因为在火药之中添加各种配料罢了。颜色不同、高度不同,火药的配方也是有所不同,不过,其中都是大同小异。” “那一天奴才令人领了一桶南蛮火药来试着进行配比,这老李说,南蛮的火器之所以射程远,杀伤力可破甲,定是内中添加了某种辅料。” “那又如何?!” 多尔衮细长的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当下奴才便同样的询问他,他说,如果让他点燃一撮火药,看看火药燃烧时的颜色,他根据制造烟花的经验,大体便可以揣测出内中添加了何种辅料,之后便可以逐渐的增减该种辅料的分量、配比,这样我八旗大军所用火器便与明军、与南蛮所用之火器一般无二。” 虽然南粤军同样打得是大明官军旗号,但是在黄太吉、多尔衮、范文程、孔有德、陈板大、马光远等一众辽东反贼的各级头目眼中,明军和南粤军是两支截然不同的军队。 同样的武器,在南粤军手中和在明军手中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哦!说说!后来如何?”多铎也凑了过来。他也要急于知道,如果这火药可以不从南蛮那里购买,二哥这里边可以省下了一大笔开销。 “铜绿。南蛮在制造火药时添加了铜绿。” 在陈板大身后的老李,脸上如同菊花一般密布的皱纹之中也盛满了技术人员破解一个难题之后的喜悦。 焰色反应,是某些金属或者它们的化合物在火焰之中灼烧时时火焰呈现特征颜色的反应。其原理是每种元素都有其对应的个别的光谱。在初中化学课本之中便提到了这样的反应原理,在化学上常用这个原理来测试某种金属是否存在着化合物。 但是,在还没有化学这个概念的时代,人们往往利用焰色反应的原理,在烟花之中有意思的添加各种金属元素,使烟花显得更加五彩斑斓绚丽多彩。 “以火烧之。紫青烟起。云是真硝石。”这是陶弘景在他的本草经集注中对于焰色反应的记载。 但是长期以来,这种原理和认识也只是在烟花匠人之中作为行业秘密父子师徒口口相传。 “陈大人听了咱的话,便试着点了一点南蛮火药来验看,果然火药的火苗出现了蓝绿色。证明里面掺杂有铜绿!” 老李不无得意的回答着眼前这位豫亲王多铎的问话。 “这么说。南蛮火药你们制造出来了?” 多尔衮也不多说。只管单刀直入的问陈板大。 “回睿亲王主子的话,奴才因为是试制,不敢多造。只是配置了五十石火药。” 作为今日准备献给黄太吉的元旦贺礼,陈板大命人将配制好的仿南蛮火药用一口大坛子装了,几名匠作坊的奴隶抬着跟着前来。 “你派这个老李带着本王的巴牙喇回去匠作坊,本王要验看一下你所炮制的这些火药与南蛮火药有何不同!” 多尔衮虎着脸,点手唤过几个巴牙喇兵和家奴头目,示意他们跟着老李回去匠作坊,将他们配制的仿造火药取来寻个地方交给两白旗的包衣火铳兵们操演一番后比对一下两者的差距。 毫无疑问的,老李面带着难色。谁都知道,这个场面上,陈板大领着大家献上这样的礼物,少不得黄太吉要大加赏赐的,这个时候自己却离开了,这要是黄太吉颁发下赏赐来,自己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你这奴才!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多尔衮有些愠怒了。 “回睿亲王主子,老李还不算是奴才,他不是旗下人。”陈板大在一旁试图劝慰住多尔衮的怒气,旁边的几个家奴已经把腰刀都拔出了一半,方才围拢过来的诸多文武亲贵见多尔衮如此,纷纷后退。 开玩笑,这位在八旗之中威望不亚于代善,实力仅次于黄太吉的睿亲王,如果要杀一个汉人工匠,那又算得了什么事?只怕就是黄太吉本人知道了,也只是一笑而过,顶多说一句,十四弟脾气如此火爆之类的话。 “不是旗下人?老李,你现在就是我睿亲王府的包衣,算是我正白旗的奴才。办好了这个差事,你就和管家到府里领你的过年赏赐。”听了老李还不算是奴才,多尔衮立刻便展示出了杀伐决断的风度。 “给老李发三份!他是有功之人!”多铎在一旁交代了管家一句,这对兄弟的一番做作,立刻让老李变得死心塌地。一下子从一个匠作坊的火药匠人变成了睿亲王府的奴才,而且一下子便可以领到睿亲王府里发的过年赏赐三份! 两白旗的富裕,可是在八旗之中被传得尽人皆知,无数人被两白旗发放的过年赏赐眼馋的口水流下了三千尺。 有人在私下里传说,从两白旗拨出去的牛录人口,也因为老主子的仁厚念旧情,而领到了一份。 “奴才谢过主子赏赐!” 老李立刻抖擞精神向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人打千行礼谢赏。 旁边的陈板大脸色被多尔衮的举动骇得面如土色。多尔衮这样一来,便将他手下一个得力人手轻而易举的挖走了,如果老李今日成了睿亲王府的奴才。那么他是不是还继续向黄太吉献上这坛仿制的南蛮火药?若是献上之后黄太吉龙颜大悦,让匠作坊大量制造以供前敌使用,可这个掌握着火药配方的老李又是睿亲王府里的包衣奴才,这岂不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陈板大,老李虽然是我睿亲王府里的奴才,但是却还是你匠作坊中人,这其中的分寸吗,你可晓得?” “请王爷放心!奴才回去这就升李师傅的职务!升他做火药作坊的主事,专门负责制造配制南蛮火药!” 听得了多尔衮不将老李弄走,而是仅仅将老李作为睿亲王府的包衣。这无疑是让陈板大如释重负。仿佛从天堂到地狱又走了一圈。 但是多铎却隐隐揣测到了二哥的用意,将老李这个奴才放在匠作坊管火药的制造,无异于在匠作坊中安插了一个最好的探子。能够从匠作坊中弄来南蛮的火药,甚至是在暗中两白旗的地方再开设一个火药作坊也是可以的! 这样一来。两白旗的火铳包衣兵就有了一个稳妥的火药来源。而另一只手。则是悄悄的掐在了黄太吉那些被视为心肝宝贝的火器部队的命门之上。 三声净鞭响亮。人们开始按照品级、所属各旗列队鱼贯而入。 不出多尔衮和陈板大意料,各位王公大臣依次向黄太吉献上自己的新年贺礼后,只有陈板大所献的仿制南蛮火药令黄太吉的黑脸上浮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黄太吉这个年过得也算是颇为舒畅。眼下明国派遣督师洪承畴率领八总兵领十余万人在宁远、锦州一线与八旗对峙。这无疑是已经踏入了他围点打援战略圈套的第一步。若是在锦州城下消灭所有明国援军,便可一举夺得全部战略主动权,完成了从老奴努尔哈赤时代便觊觎的目标。 而、但是如果要想达到这样的目标,少不得要大战连场,与那个人称洪疯子的洪承畴打得尸山血海一般。这也就是为什么城外的铁匠铺里在过年时都不曾熄灭了炉火的原因。 各处的探子、细作都雪片般的送来了情报,宁远、锦州、山海关等处住满了各地来的明军,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火药炮子兵器甲仗从山海关码头、锦州码头,可以说,崇祯对此次战争可谓是赌上了国运了。 光是物资、兵力装备上的对比这样倒也罢了,八旗兵同明军作战,那一次不是对面的明军拥有比他们八旗多得多的粮草物资? 但是,细作如今打探回来的消息,还有各处士兵与明军小规模、小范围的接触和前哨战时发觉,眼前的这一大股明军,不但战斗意志与以前的任何一支明军相比高了不少,而且火器也较之以前运用的熟练了许多! 若是这些明军使用骑兵、使用火炮,使用长枪大戟,八旗兵都不怕,但是如今这些明军将火铳运用的程度较之以前有了很大提高,很明显就是以两次勤王的南粤军为样板进行的。南粤军装备的南中火铳,在洪承畴统领的宁远锦州方面明军之中大约有至少一两万杆。听得这个恐怖的数目,不由得满蒙八旗旗主们都有些心惊胆颤,两次入关与南粤军交手的教训,早已被八旗蒙古和八旗满洲两红旗传播到了整个八旗集团。小小的一颗弹丸,算上火药造价不过一两钱银子,但是就这样一枚弹丸,可以带走自己旗中最精锐的勇士,这样的死法太不值了。各旗精锐战士从幼年时期起边苦练技艺,就是为了挨上这一弹?三箭当一刀,三刀顶一枪,中了箭矢,还可养伤,中了铅弹,不死也得残废! 特别是听得有无数的子药铅弹被海船从姜女庙码头、葫芦岛码头转运到笔架山明军大粮台所在地时,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极力反对。一些满蒙重臣就道:“辽西那些个地方,都是些重城军堡,边上除了穷军户就是荒地,荒地我大清国也多啊!打下来得不偿失,不若趁着明国主力被吸引在锦州方向,我八旗大军大举入关,多掠些粮米财帛才是。” 这些人中,有几乎所有的八旗蒙古旗主,他们对攻打坚城最不感兴趣。多掠人口财帛才是各人爱好所在,甚至两黄旗的旗主拜音图、阿山也多有异议。前年那场战事,清兵从关内掳走百姓二十余万,银两财帛不计其数,更是攻破了济南、保定这样的巡抚、总督驻节城池,为八旗补足了各旗损失的丁口,余下的人口,还大大充实了清国急需的丁口人力。 此时崇政殿朝贺,议论起今年的战事,一些满蒙旗主又老话重提。不过许多汉臣倒认为皇太极高瞻远瞩。力挺锦州围困战略。 如今陈板大突然献上了与南蛮火药一般无二的自制火药,这无疑是给了黄太吉一个极好的反击机会。 “来人。将陈板大所献上的火药抬下去,交由巴牙喇兵与南蛮火药一同发射,验看一二!” 黄太吉准备用陈板大这一坛子火药将那些还对锦州战役有些疑虑的满蒙重臣的嘴彻底堵住! “你们觉得。锦州明国之兵。应该如何对付?还有祖大寿这个屡次叛降的家伙?” 在自己的宝座上。黄太吉黑肥的脸上不动声色。 “陛下,奴才以为,如今明军既然倚仗火器在我八旗大军面前耀武扬威。那我军便应该以火器对火器,将明军的幻梦打碎!从此见我八旗旗号立刻望风而逃!” 新近接任八旗满洲正红旗旗主的硕托,出班开口奏对。 硕托的话说得很是对黄太吉胃口! “凡敌之仰仗者,必是敌之最强者,乃是敌脊梁骨所在,蒙古骑兵如此,明国火器亦是如此!而我大清,当年以骑兵对阵蒙古林丹汗,令他败走大草滩身死国灭。如今我们更要以火器对战明军,打断他们赖以依赖的脊梁骨!然后我八旗大军再以长枪大戟铁骑突进,定可一战破敌!” 黄太吉对于硕托这个侄子能够如此的理解自己的想法和意图,大为表示赞赏和褒奖。 “硕托贝勒忠勇性成,急于为我大清立功。一片赤心令朕心甚为宽慰。着,加上一颗东珠。杜度。” “奴才在!” 从长清之战回来后,杜度就一直是闭门不出,忍气吞声,力争做到明哲保身。谁让他身份实在是尴尬?父亲是努尔哈赤赐死的长子褚英,杜度自己又在济南一战之中“大败而回”,每次见了手中握有他致命把柄的多尔衮兄弟时,他都是心中忐忑不安,唯恐一个不小心自己的丑事败露,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在礼部管理差事,你召集人手,传朕旨意,朕要给硕托贝勒加郡王名号,你们务必拟定一个美称上来。” 这无疑是打完了杜度的二十四个嘴巴之后还要杜度给打人的人揉揉手腕子了!他可是在褚英执政时期就是和硕贝勒了。作为长子长孙,若是在中原政权之中那是妥妥的继承人。 无奈命运多舛造化弄人,先是阿玛被玛法给弄死,自己这么多年夹着尾巴做人也是没得到好处,济南战败之后,更是地位一落千丈。虽然没有被削去爵位,夺取旗主之位,但是明显的在旗内说话的权威甚至还不如两白旗的阿巴泰好使。 更是令人发指的是,别人都是有着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的官职,只有他,是只有一个管理礼部差事的名义。而在一旁,负责管理着整个八旗种痘、种植玉米草等事务的老贼代善还在虎视眈眈,唯恐他杜度不死。 听得了黄太吉的话,杜度胸腹之间一阵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差点没吐出来,奈何形势逼人,若是他此时吐血,少不得会授人以柄,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两白旗的狗贼,镶红旗的狗贼,你们给老子等着!” 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在内心低声咒骂一句,杜度也只得出班领命。 一旁众人少不得出来为硕托恭喜几句。 “恭顺王,朕命你操演火铳兵,尔等操练的如何?” “皇上,方才硕托郡王所说的,正是火器应用之至理名言!彼以火炮轰击,我以火炮迎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看那一家先崩溃便是!” 身为汉军三顺王的孔有德,执掌乌真超哈营,黄太吉将八旗的全部火器都交给了他掌管,此时的地位远非刚刚来投之时。 这话听得满蒙八旗的旗主们顿时后背直冒冷汗,但是转眼之间又是一阵释然。与明军宁远、锦州进行决战之时,少不得是孔有德为首的汉军火器营先打头阵,用铳炮与明军的铳炮对决,到那个时候,死人的先是汉军。 自己只要在乌真超哈营用火炮、火铳轰开了明军阵型之后,挥动铁骑直扑明军军阵便是。 正在众人胡思乱想之间,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吴拜领着十名火铳兵昂然而入。 “启禀皇上!奴才们将陈大人所制之火药与库存之南蛮火药轮流发射验看,射程、破甲、铳管发射后发烫情形均属一般无二!” 这一下,满蒙亲贵大臣们更是心中笃定了! 原先明军还可以依靠他们的火器优势,特别是火药的药力强劲来与八旗大军对抗,如今咱们也可以自己造出与他们一般无二的火药来,这一下,看你孔有德还有什么话说! “陈板大!” “奴才在!” “你这火药若是大量制造,需要多少银两?朕要你在三月之前造出一万石来,你要多少银钱?” 此时的火药制作,因为工艺流程的问题,造价十分昂贵。单以提纯硝石一个环节来说,提纯之时,需要加入大量的灰水、明胶、鸡蛋清、萝卜等物,才能吸附与去除内中的杂质,花费不少,而南粤军采用的,则是集硝法和硝化田两种。所获得的硝,不但纯度高而且价格极为低廉。但是,建奴这里,却只能按照此时大明的火药生产方法来。 何况,还有硫磺、木炭,以及最关键的添加剂,铜绿。 这么一算下来,众人无不皱起了眉头。如果自己造的话,比从晋商和明军那里买也差不多少! “奇怪了,南蛮的火药为何只要几两银子一桶?” 有人看陈板大在短短的几个月间从一个奴隶工匠变成黄太吉的包衣这种迅速蹿红行为不满,在人群之中悄悄的放了一支冷箭。 对于汉臣之间的争权夺利明争暗斗,黄太吉也好,多尔衮也罢,都是乐见于成的。如果汉人都是铁板一块,他们又该如何? 于是,朝堂上又开始对火药到底是造不如买,还是立足于自己造的争论。 最终,还是黄太吉拍板定案。 “匠作坊自己造,前敌也要从明军手中购买!范爱卿,你通知几位山西大掌柜,要他们大量收购南蛮火药和铜绿!”(。。) 第四百五十五一章 倘若当日身先死 有着关外第一城称号的宁远,便是如今的辽宁兴城,它的正式称呼是宁远卫卫城,始建于明宣德三年。。清代改称宁远州城。到后世,又改名为兴城。明宣德三年,城周五里九十六步。墙高三丈,有门四,宣德五年。又增筑外城,周九里一百二十四步。 辽东战事起,宁远城不断修缮,此时城墙高三丈二尺,又雉高六尺,每门皆有瓮城,上有城楼与角台。城内有钟鼓楼,与城墙四座城楼遥相呼应,战起。登临楼顶,城墙与城内景观尽收眼底。 宁远城墙颇有特色,当年修建时,为使城墙坚固,大量使用不规则的城石砌筑内壁,然后将壁面凿平。所以称为“毛石墙”,由于石料大多就地取材,远望其色似若虎皮,又称“虎皮毛石墙”。 如今蓟辽总督洪承畴,辽东巡抚邱民仰,兵备道张斗、姚恭、蔡懋德,援剿总兵左光先、山西总兵李辅明、密云总兵唐通、蓟镇总兵白广恩、山海关总兵马科、辽东总兵刘肇基、辽镇东协总兵孟道、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等诸多文武大员都驻节在此。 此时的宁远,已经是一座大军营。城池内外,大军有十几万之多,城内的民房官房占尽了都堆不下。到处是总兵、副将的旗号,至于说参将、游击等,更是遍地都是。 先前到来的军队,如蓟密各处军,大多是扎在城外,军营都选择在避风向阳、取水打柴都方便。且又易守难攻场地开阔的山地上,如城东五里的三首山,城东北五里的螺峰山,城东北十五里的干柴岭,城西北八里的枣儿山,城西北的黄土坎山,摩诃罗山等等。 宁远城内有四条大街,当地人称为东街、南街、西街和北街。此城的周长及城门数、街路数均为偶数,也算宁远一奇。 洪承畴的蓟辽督师行辕设在内城,鼓楼西南之侧。数百名跟随他自陕西征剿流贼时一路厮杀出来的督标亲兵一色的南中铠甲刀枪威风凛凛的在辕门内站班。更有百余人背后背着火铳,铳口用布做了枪头帽,防止灰尘雨水进入。数百人便如钢浇铁铸一般从辕门一直站列到帅堂前。 辕门外,两门八磅炮黑洞洞的炮口斜斜的指向半空。炮手们却不像亲兵那样军纪严整。几名炮手在用土袋子垒砌起来的炮位后面低声说笑着。 蓦地。炮手们感觉到脚下的街道隐约有阵阵颤抖,登时觉得有些不妙,急忙从火药桶上起身站好。 转眼间。从街道的一处拐弯处撞出一彪人马,皆是骑兵。骑兵俱是身披铁甲不说,背后更是身披黑色斗篷,手中更是刀枪锋利坚固。铁盔铁甲,黑色斗篷,这一彪人马便如一股黑旋风一般直扑而来。 正是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手下家丁! “大人可在府中?” 在家丁亲将的侍奉下,吴三桂跳下马来,朝着在辕门值守的一名游击笑容可掬的拱手施礼。 吴三桂身材中等,不过却非常壮实,长得倒也算得上英俊二字,只不过鼻梁上因为征战而有一道疤痕,照着相法上说,这算是破相。头上六瓣铁尖盔,一缕朱红色的盔缨飘洒,外穿枣红色的敞胸宽袍,露出内中擦拭的光可鉴人的南中胸甲,肋下配着一口宝剑,顾盼中目光如电,颇有一股威严深沉的味道。 在辕门值守的督标营游击虽然是洪承畴的心腹亲信,但是对这位宁远团练总兵却是丝毫不敢造次,反而颇为巴结。 原因无他,实力二字! 这位白皙通侯最少年的吴三桂,正是出在辽西将门集团之中祖家和吴家之中。其父吴襄和祖家的当家人祖大寿乃是郎舅至亲,说起来,吴三桂管祖大寿叫舅舅。 除了显赫的家世之外,吴三桂还非常善于公关,高起潜监军辽东时,吴三桂就认其为义父。方一藻巡抚辽东时,吴三桂与其子方光琛结为结拜兄弟,洪承畴经略辽东后,他又迅速与洪承畴亲信幕僚谢四新结为至交,如此长袖善舞四方结缘,再加上背后的靠山,手中的实力,身上的战功,吴三桂想不发达都难。 吴三桂在任宁远团练总兵后,在洪承畴支持下大力练兵,两年的时间,练成辽兵二万,都是颇为敢战能战之兵。与其父吴襄一起,还练就一支吴氏家丁,内有精骑二千,皆以五十骑一队,分四十队,每队设一领骑官。吴三桂将这些领骑官的姓名分别书写在竹签上,平日插在自己靴筒上,遇到紧急情况,便信手从靴筒中取出一签,呼叫某领骑官,该领骑官即统领本骑队,跟随他冲突决阵,无往不利。 这些家丁们,个个在辽西皆有田亩庄园,俨然便是一个个大小地主。人人都有几百亩田地,有恒产者有恒心,加上保卫家园,这也是他们敢战的缘故。 而且他们待遇很好,吴襄当年曾言,自己吃的不过粗茶淡饭,而三千子弟兵,却个个所吃细酒肥羊。他穿的是粗布褐衣,而三千子弟兵都穿纨罗纻绮。虽说朝廷长久发不出粮饷,他们照旧生活得很好。连同麾下,他们早己有田有产。生活无忧了,而且平日除了训练,他们也不必担心田地间的耕种,因为几乎辽西的军户。都是他们的佃农,为他们耕种卖力。 而在辽西将门之中历史更加久远、势力更加盘根错节的祖家同样如此,祖大寿麾下数千家丁,人人骁勇敢战。这样的做法,早在上一个宁远伯李成梁镇守辽东时期便已经形成,李成梁麾下号称拥有八千家丁,人人身披双层铁甲,跨骑双马,对付辽东那些部族自然是所向披靡。这也就是为何努尔哈赤起兵作乱后大量发展重甲骑兵的缘故,耳濡目染嘛! 与吴家军一样。祖氏的数千家丁。纯属祖氏家族的私人武装。他们依靠祖氏的势力,个个富有。不过祖家众人依靠家丁立足,同样也非常担心麾下势力折损,这些都是各代军阀的通病,不论前世后世都是如此。 吴三桂能够在辽西将门集团之中脱颖而出,除了家世出身之外,其人也颇为善战,崇祯十三年,清兵围困锦州后,不论夹马山遭遇战。还是奇袭清兵镶蓝旗营地。或是五道岭伏击战,其人多有杰出表现。 特别崇祯十四年,清骑充斥锦、松各处,势殊猖獗。锦州粮草不足。各运粮官惊心奴儆。不敢前往,吴三桂自告奋勇,以新年过节。出其不意之计,将粮草运去。 正月初二、初三两天,吴三桂以牛骡驴车三千四百辆,装米一万五千石,以部下万余兵马护卫,安全躲过清兵的监视,运粮到锦州。后又空车安全返回宁远,并未遇警,绝无疏失,更大受蓟辽总督洪承畴与辽东巡抚丘民仰的夸赞。 家世、战功、势力,构成了吴三桂的综合实力,再加上他颇为会做人,与督师衙门上下人等都是相交融洽,打了几句招呼后,便被督标中军领进了洪承畴的签押房之中。 洪承畴还是那样温文儒雅,一举一动,都有一股难言的优美风范,他身上的大红蟒服,三络长须,均修饰得一丝不乱。 “长伯来了?请坐!上茶!” 立刻有人将刚刚沏得的功夫茶摆到了吴三桂面前,随着茶杯摆在面前的,还有几样福建的风味点心,甜果、桔红糕、地力糕、燕皮汤等物。 “长伯,你祖籍维扬,又是身出命门,平日里自然是眼界开阔,不过这是家乡风味,倒请长伯品鉴一二。” 督师大人请自己吃点心,多大的恩典?就算是一碗米田共,也得含笑吃下去。少不得将这几样点心逐一品尝一番后,吴三桂还要大加赞赏一番。 二人客套了一番之后,立刻将话题进入了正题。 洪承畴对于锦州战役的大体方略,就是与祖大寿商定的“建立饷道,步步为营,边战边进,解围锦州”之策。洪承畴这人谨慎,两年来,他自宁远数救锦州,每次都是集兵一处,逼以车营,不言轻战,前进一步,巩固一步。 再有一点就是,绝对不分兵! 当年萨尔浒一战,杨镐那个不懂兵法的混蛋,在朝鲜败了大明的家当还不算,又跑到萨尔浒去败。可是萨尔浒已经不再是朝鲜之役时的大明朝了,它已经被东林的诸位正人君子们败得千疮百孔了。经不起他那么大手笔的败了。 在努尔哈赤的集中兵力,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作战原则下,他的分兵合击战略被打得原形毕露。 殷鉴不远,洪承畴自然不会再走杨镐的老路,他走了另外一条路。 绝不分兵! 但是这样一来,十几万人猬集在山海关、宁远到锦州一线,粮草供应便是最大的问题。 今天吴三桂被他宣召到行辕来,除了要当面嘉勉一番他两次往返于锦州运输粮草的功绩外,便是要和他一道商议一下战事该当如何进行。 如今大军每日但就粮食一项便消耗巨大,还不算随军的数万匹骡马骆驼等需要的草料豆料,除了军兵吃用之外,还有数万民夫,这些人每天就算只吃粮食也要至少二斤(没有副食,蛋白质和脂肪类的营养跟不上去,只能在淀粉类上补齐了。)计算下来,每天这十几万人便至少要消耗二三千石粮米。 而且为了整个战略构想,蓟辽督师洪承畴更在杏山,塔山,宁远等地大力屯粮,每处至少有供守军所需半年,甚至一年之粮草,为的便是要与对面的清军大打消耗战。 而所谓松山锦州战役失败的原因在于清军攻克了笔架山,这不过是一个次要原因。笔架山孤悬海中,只因为海运方便,该地作为一个中转站罢了。一般粮草一到,都运入附近的城池之内,笔架山本身的粮草,并没有多少。 最多时笔架山上才多少粮?十二堆!粮草十二堆。能让十几万明军吃几天? 如今洪督师每日里不做别的事,便是与朝中大佬书信往还,文牍来往,为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兵,二是粮。 “朝中诸公已经答应,将在杨阁部麾下剿贼颇为有力的吴标所部调到辽东前线,这几日便要从四川启程出发。这样一来,这辽东便要有两个吴将军了。双星闪耀,也是一时之佳话。”半是鼓励。半是激将。洪督师将近日来的军情新进展向吴三桂做了一个介绍。 吴三桂虽然年轻,但是却颇有城府,听了洪承畴此番言语,却是喜形于色:“听闻那吴标将军所部纪律精严。全军善用火器破敌。如今奴贼炮火火器亦颇为犀利。如今有了精善火器之军到来,乃是我大明之福!” 吴三桂这话,倒也是实话。 洪承畴自从到了辽东前线后。便发现对面的清军远非只知道快马轻刀以走致敌的农民军可以比拟。 松山守将樊成功的塘报中便如此描述:“达贼多载炮火,将松山25日,26两日狠攻,势甚危急,城中拾得打进炮子601余个,俱重十余斤,目下南墙所装红夷炮四十位,以牛十二只拉炮一位。” 而为了改变这种敌人火器远胜于我的不利局面,洪承畴除了在蓟州设立火药局,造枪造炮之外,更是不断的上奏朝廷,要求朝廷供铳供炮。但是,他向工部请发二号、三号大炮各五十位,鸟铳一万杆的公文上去多日,但是工部却只发下灭虏炮五十位,鸟铳二千杆。 这与实地需求相去甚远。 “大人,不是上奏朝廷,准备檄调南粤军所部劲旅前来辽东破贼?”对于远在岭南、福建的南粤军,出身关宁军系统的吴三桂感情颇为复杂。 一来,对那支战斗力强悍之极的军队从内心钦佩,颇为神往,愿意与这样的强者为伍。二来,却对南粤军心中厌恶之极。原因嘛!不外乎便是当日数千关宁军被俘官兵被南粤军杀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就连出自舅父门下的援剿总兵祖宽也被李守汉军前正法。而且这厮还大言不惭的接受了朝廷宁远伯的封爵,这可是封爵位啊!在如今的大明朝,武将头上有什么右都督、左都督,官居极品,都相对容易,然而想封伯封候,谈何容易?就连舅父祖大寿,也只是大明太子少傅、左都督、锦州总兵的官衔。 浅浅的一层膜有若一道天堑,将大明多少都督挡在外面。 “陛下已经派遣司礼监中要紧角色往南中做传旨钦差,督促南粤军火速北上,并且将今明两年的粮饷供奉尽快运到辽东。” “督臣,若是有南粤军兵马钱粮前来,末将愿为前部,往锦州解围!一为朝廷尽忠,二为家中尽孝!”听得了洪承畴的此番话,不由得吴三桂心中大定。有了南粤军的兵马钱粮,这锦州之围便不算什么了,就算是黄太吉亲自领兵马前来,也只能是铩羽而归。 不过,倒是要与舅父提前沟通消息,不可让黄太吉损失过大,这其中的奥秘嘛,舅父自然懂得。 “长伯,你前番押粮往锦州一行,带回了祖将军锦州城内粮食足以支撑半年,而材薪则有不足的军情。若是南粤军前来,这一仗便另有一番计较!” “末将愚钝,请督臣教诲。” “取地图来!” 签押房内,洪承畴在巨大的桌案上展开了宁远、松山、杏山、锦州一带的地图,指点给吴三桂,为他讲述心中的方略。 吴三桂是辽东军将,自然对这一带的地形如数家珍,而洪承畴也是久历戎机的统帅,远非杨镐、袁崇焕那样的书生可以比,对于这一带的地形,也是了然于胸。 笔架山、觉华岛、打渔山等海上要地被洪承畴用朱砂在图上特意的标识出来,这些岛屿,作为辽东明军海上粮秣运输中转之地,警戒极严,大海上不时有水师巡弋,又不断有向辽东运送军粮的船队来往,更有不少南中商船为明军运来大批的肉食酒类给养等物。 在锦州湾小凌河的入海口,当地人称之为东海口的位置上,洪督师更是用朱笔在这里圈了两个圈,以示重要。 对于这个地方,吴三桂也是熟悉得很,自宋时起,娘娘宫海域就是个繁华的港口,到了明朝,更是千帆竞渡,大量的商货,通过小凌河直接运送到锦州城内。 一到秋末,海边河流两侧到处可以见到一片片赤红色的碱蓬草,散落在小凌河入海口的两侧,仿佛延烧的火焰落在海天之间,不时的有一群群海鸟从草蓬之中起落。顺着小凌河口往下走,河水的两岸,还有诸多的盐田,一直蔓延到大凌河口。往日这些盐田,都是辽东军将的重要收入,成为他们豢养家丁、维持奢侈生活的重要来源,这些盐田自然被他们视为禁脔。不过锦州战事一起,这些盐田便都荒废了。 “只可惜驻守觉华岛的龙武水师实力早已今非昔比,若是如当年孙公初建时般鼎盛,我军便可沿着这条小凌河直接将城内所需之柴炭粮米辎重运达锦州城下,如此一来,与祖将军所商议之第一步打通饷道便是轻易做到了!” 不比后世小凌河己经淤塞,此时的小凌河段,锦州以下,皆可通舟楫,地理优势非常明显。 “所以,本督比任何时候都盼着南粤军宁远伯的大军到此,有他们的火器兵在,我军便可不惧建奴的炮火,有宁远伯可以视万里波涛为通衢大道的水师在,我军便可以轻易打通与锦州的粮道!便是有洪太百万强兵,又何惧哉!?” 吴三桂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洪承畴面前,“末将愿意追随督师,为朝廷建此不世之功,以分君父之忧!” 宁远城外,大海上起了风,凌烈的海风将海面上变得波涛汹涌,狂暴的海浪一波一波不断的拍打在礁石上,撞起冲天浪花,看到大海如此暴怒一面的家丁们,尽管久居此地,也不由得脸上都露出敬畏之色。 吴三桂策马站在海边,任凭着强劲的海风将他的斗篷吹动的如风帆一般鼓起,脸上烈风如刀。耳边却只是回响着方才督师大人的几句言语。 “长伯将军,这几日军情平静,本督便有意请你往京师一行。一来替我拜会令尊吴老将军,二来,便是到朝廷去催办粮饷军器之事。”(。。) 第四百五十七章 取洛阳 吴三桂抵达北京的那一天,恰好是郑芝龙护送着王德化王公公的报捷文书和亲信小太监押运着五条飞剪船的时新果品和荔枝等储备果品在泥沽码头上岸的时刻。。。 同样的是这一天,崇祯十四年正月十五日,在距离北京千里之外的洛阳城外,旗帜如林,人马如海。从豫西山区杀出,直扑洛阳的闯营李自成部,准备发起对洛阳城的攻击。 从六磅炮、八磅炮、到大佛朗机等百余门大小火炮一字放列在洛阳城外的西关城外,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关外的那道拦马墙。“拦马墙”约有一丈,墙前挖有壕沟,引瀍水入壕。这是洛阳第一道防线,战时可阻挡敌军骑兵接近,迫使他们下马作战。平时可以将贩运进城的牛羊马匹等大牲口在此处,故而也称为羊马墙。 围绕洛阳城的这道“拦马墙”,周长有二十三里多,只在某些官道上开些寨门。过了东、西、南、北四关,离洛阳主城墙三十步,便是深深的护城河,同样引瀍水或是洛水入壕。 护城河内侧,一样有一道高一丈的“拦马墙”,越过这道拦马墙才是各关的关墙。 城池更高更厚,一色青砖包砌的城墙,城墙高大概有四丈开外。各关关城城门上都有雄伟的阙楼,城墙上还有众多的垛口与马面。洛阳城一共有马面三十九座,马面上均有了望敌情的敌楼。各个马面之间相距数十步,不论是冷兵器还是火器。就算是投掷羊头石、滚木礌石等最传统的守城武器,攻城的敌人也都是处于城上这些武器的杀伤范围之内,形成正面及两侧的交叉火力网。 城池四角还有角台与角楼,视野广阔,可监控与痛击来自多种角度的进攻之敌。四座城门又筑有瓮城,使得洛阳城坚固无比。 从天空看下去,洛水北岸,邙山脚下,便耸立着洛阳巨大的城池,主城居中。又有东、西、南、北四关分布四面。与核心互为犄角,易守难攻。 所谓四关,便是关城,一般为竖立的长方形状。或是主城一半大小。或是主城四分之一大小。都是对着四面城门方向。在大的城池人口繁衍后,基本上都会在主城外建立小城,以城门道路与大城相连。距离一般是两里之内,甚至只有百步。 但是也要看筑城所在地的地理形势而定。比如说有着“卧牛城”之称的山西临汾,这座修筑在高处上的城池便有四个关城,主城与各个关城相距都只有一百多步。而且四个关城很大,特别是东关,基本与主城一般大小,两城城墙相隔不过一百多步,余下中间一条狭长的地带。故而临汾东关被称为这座卧牛城的牛头,弱势要想进攻临汾城,就必须要先拿下东关,否则不但兵力展不开,甚至还要冒着两面城墙火力夹击,死伤惨重的危险。不要说是在冷兵器时代,便是到了现代,徐帅发起临汾战役的时候,已经拥有数百门各种口径的火炮,同样是要在攻克东关之后,再以坑道掘进的战术在临汾城墙下开挖药室,安放了几十口棺材的炸药,这才将这座号称从未被攻破的卧牛城变成了盘中的一块肥嫩的牛肉,为解放军的队列里添加了一个临汾旅的光荣番号。 关城洛阳城同样如此,东关、西关、南关、北关护卫着大城,各个关城同样有瓮城、护城河,壕沟。加上东关外围都有“拦马墙”,高一丈,同样有女墙、壕沟,可说环绕洛阳城形成道道坚固的防线,相互间的支援也非常便利。 如此严密立体的护务体系,也难怪当年的高闯王高迎祥那般英雄了得的人物,也要铩羽而归。透过单筒千里眼看过了洛阳的城墙防务,李自成的养子张鼐手执红色令旗站立在前,回头向后方军阵望去。 人过一万,扯地连天。何况这至少数万人齐齐的聚集在洛阳城下?放眼望去,张鼐视野所及到处是密集的人头,飘扬的旗帜,挥舞的兵器,耳畔之中听到的是响成一片的口令声,喝止声,转眼间,声音渐渐的平息下去,偶尔有几声骡马的嘶鸣之声传来。 在数百名老营将士的簇拥下,十几个人从军阵的后面缓缓而出,所过之处,军阵之中无不是响起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闯王!闯王!” 数月的休养生息,闯营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实力高度,不但所有的老营将士都身披铁甲,便是那些骁骑、马军之类的外围部队也是人人有甲,只不过是等而下之的蛟龙皮甲和棉甲,不过这种天气下,身披皮甲和棉甲倒是十分合适。 时间毕竟还算短,来不及将扩充的兵力进行科学严谨的编制,更不要提照着日后在击败左良玉、火并了罗汝才贺一龙之后将军队编成标营、前营、后营、左营、右营等营人马,旗帜颜色也没有区分,不过以队为单位己经出现。大至骑兵每队50人,步兵每队100人、或150人。 今天的阵势有些特殊,不像往常攻打一般州县或者围寨那样,以五重军阵应对,饥民在前,步卒在后,再次马军,又次骁骑,最后是老营精锐。而是将步卒摆放在前面,那些手中武器不全,身上没有衣甲的饥民则是被摆在了第二波,在队列最前的便是张鼐的火炮部队。 一杆数丈高的大旗屹立在军阵的前方,旗缨雪白,却是用马鬃而制。旗枪银白,乃是用白银所制。旗帜在寒风中烈烈飞扬,将一个斗大的“闯”字展现在人们眼中,那闯字,更是用黑缎子所绣。 大旗的下面,李自成骑在他的乌驳马之上,这是一匹非常高大的骏马。马的全身深灰,带着白色花斑,毛多而卷,鬃毛和尾巴都经过修剪,神骏非常。 李自成仍是头戴白色毡帽,身着松江标布制成的箭衣,背后背着弓箭,腰间悬着利剑。每当寒风呼啸过来,大旗便滚滚翻腾,他的大红披风与毡帽上的红缨也是不断鼓起飞扬。 在他的身旁左侧。几员大将。刘宗敏李过袁宗第高一功刘芳亮李双喜郝摇旗等人各自盔明甲亮一色的佩刀背弓策马站立。而右手边,则是闯营进入河南后前来投奔的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等人。 触目所及,人山人海之中都是朝着自己欢呼雀跃的兵马,这是自从潼关南原战败以来数年间不曾有过的事情。自成也不由得有些心中迷醉。 “各营各部准备的如何?”猛的寒风吹过。让李自成炽热的脑海之中立刻变得清醒无比。 “回闯王的话。各部业已准备完毕,只待闯王军令!”被闯营上下尊称为总哨刘爷的刘宗敏粗声大气的向李自成回话。 “牛先生,宋先生。林泉兄弟,你们看这河南府如何攻取?” 洛阳城中的守御力量,李自成早就从负责洛阳战役前期准备工作的部将袁宗第口中得到确实消息,整个洛阳城中兵马不过数千,为了加强洛阳的防御力量,洛阳警备总兵王绍禹已下令将分守巩县、偃师的两股官军约两千人左右调回洛阳守城,从巩县和惬师的官军调回的官兵是由副将罗泰和参将刘有义统带。这两个人都是贪生怕死,胆小如鼠之辈,既害怕在豫西各地声势浩大的李自成部农民军,也害怕他们手下士兵。原因?这两个人已经把手下官兵的军饷拖欠了六七个月的饷,平日就军心不稳,如今调回洛阳守城,让这些饥兵去顶着农民军的炮火,放在刀口上使用,当然更加不稳。袁宗第得知王绍禹命令他们要经过偃师县城,从偃师县城合兵一处,然后开回洛阳守城的情报后,便已经派细作在偃师城内,在罗泰和刘有义的手下将士中安下内线联络。另一股援军是上月在潼关因欠饷杀了长官哗变的陕西兵,大约有五六百人,逃到陕州境内,被王绍禹叫到洛阳,协助守城。至于这股从潼关来的几百变兵,都是陕西同乡,自然联络起来更加方便,袁宗第早已安排有人在洛阳城内等候,暗中接头。 起初李自成本打算派兵在路上埋伏截杀,把这两支官军剿灭在洛阳城外。后来决定打鬼就鬼,因势利导,使这两支去洛阳的救命菩萨变成送命判官,守城人变成献城人。 虽然早已有袁宗第在城中洛阳警备总兵王绍禹部下之中暗自串联,但是那毕竟隔着一道道厚厚的关城,自己的实力不到,那些欠饷日久的官兵也不会倒戈投奔的。 何况,如今闯营的实力也是今非昔比不可小觑,李自成内心也希望将这座河南府作为一块巨大的磨刀石,来砺练一番这些新近投奔的军队。 日前在伏牛山得胜寨之中议定攻取洛阳之事时,除了打下洛阳这座皇帝叔叔的封藩之地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声望、威信,从洛阳城中、福王宫中可以掠取无数的金银粮米之外,被李自成称为林泉的李岩更是向李自成指出了洛阳的战略意义所在。“洛阳为河南之中,洛城不守无河南,河南无保无中原,中原不保则河北咽喉断。” “闯王,我军将士士气正盛,今日当可一战而破城!” “不错,正是我义军入城解救洛阳百姓之时!” 与牛金星、李岩二人的表态不同,外号宋矮子的宋献策却是一言不发,坐在自己的四轮车上,只管摆弄着他的吃饭家伙。 这个宋矮子与带着几千人马来投奔李自成的李岩不同,更与时常为李自成讲解经史典章的牛金星不同,这两个人都是有着比较体面的身份地位之人,举人的功名在身。特别是李岩,更是杞县的名门望族出身。他却只不过是开封汴梁街头的一个算卦相面先生,说得好听些便是隐于卜巫,藏身于街市。 不过,他也有他的办法,前来投奔之时,二话不说便献上了一幅推背图之中的图谶,“九州离乱李继朱。十八孩儿主神器。”这一举动立刻奠定了他在闯营之中的地位。 今天,在这即将发起攻坚战斗的时刻,他又把看家本事拿了出来。 卜卦。 一般卜卦有四种方法,揲蓍法,简化揲蓍法,金钱卦法,太极丸法,宋献策使用的正是揲蓍法,四种内最难的一种。几根筮竹在他手上灵巧的摆动,不时发出悦耳的相碰之音。 眼前众人见他又是一脸严肃。本着敬鬼神而远之的出发点。从李自成以下众人无不是眼中饱含敬畏之色,屏气凝神等待着这位宋先生的结果。也不怪他们,君不见,很多平日里在主席台上大讲特讲的人物。不也一样被所谓的大师、高人骗得滴流乱转?何况这些原本就没什么文化每日里刀枪之中讨生活的农民军? 只有李岩微笑而坐。神情中不以为然。他是正统的儒家子弟。子不语乱力怪神,虽说占卜之事也算博大精深,内中有深厚的易经诸学支撑。不过军国大事放在区区一副卦象上,却是草率了。 几阵筮竹的声音后,宋献策停下了动作,抚摸他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沉吟。 李自成迫不及待道:“怎么样军师,是凶是吉?” 宋献策开口说话,他声音忽大忽小,飘忽不定:“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 眼前众将听得高深莫测的同时,都是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宋献策不语,待李自成也出声请教后,他才含笑道:“卦辞所云,此乃上卦也,恭贺闯王了。” 李自成立时露出笑容,堂内各将也是眉欢眼笑,都要军师解释。 待众人等得急了,宋献策才摇头晃脑道:“比,人并肩而立谓之比,为相亲,靠拢也。元,物之始为元,为长,为创也。元永贞无咎,为大没有过失也。” “各位兄弟,当年我们跟着高闯王,也是在元宵节那天攻进了凤阳,烧了他老朱家崇祯小儿的祖坟,今天,又是元宵佳节,我们便在洛阳活捉他的亲叔叔福王,给他再送一份大礼!” 从著名神棍宋献策那里取得了一个好口彩后,闯营各将纷纷策马离去,到自己的部队之中准备进行攻城。 数匹健马从李自成的旗阵之中奔出,直奔在军阵最前方的张鼐炮队所在。 “小张爷,闯王有令!炮队开炮!” 令旗被张鼐兴奋的挥动,伴随着他的军令,在洛阳西关城外,顿时炮声隆隆大作,硝烟弥漫成云。 。。。。。。。 如果不是李自成闯营兵临洛阳城下,城中的乡宦大户们此时正是要准备着度过元宵佳节。虽然天下大乱已久,但是这洛阳却因为是亲藩重地而聚集了众多的乡绅巨贾,他们起居饮食无不极为豪奢,更豢养戏班以供娱乐。整个洛阳城**有梨园七八十班,小吹打二三十班,往年元宵节时全城处处有灯火的地方都飘荡着雅俗唱腔和锣鼓丝管之声。各庙宇都有灯棚。各大户和稍稍殷实之家的庭院中都挂着花灯,门前挂着彩绘门灯,争放火箭、花炮。城中和关厢很多地方焰火很盛,燃放着火盔、火伞、火马、火盆、炮打襄阳、五龙取水、花炮、起火、三起三落、炮打飞鼠、炮打花灯、水兔子入水穿波争奇斗巧,不惜银钱。最为奇观的是,在各处庙宇内的佛塔上一层层周围遍点灯盏,随风飘动,灿烂突兀,上接浮云,与天上疏星相乱。 到了正月十六日晚上,月下游人更多。男女成群结队,络绎街道,或携酒鼓吹,施放花炮,或团聚歌舞,打虎装象,琵琶随唱。约莫到二更时候,巨室大家的女眷出游,僮仆提灯,丫环侍婢簇拥相随,一群群花团锦簇,香风扑鼻。这一类轻易不出三门四户的大家女眷,平日出门得放下车帘轿帘,难得每年有个灯节,可以大胆地徘徊星月之下,盘桓灯辉之中,低言悄语,嬉笑嘤嘤。这叫做“游走百病”,还得拥拥挤挤地过一道桥,据说可以一年中不得腰疼病。 但是,今年却与往年完全不同,城内各处大宅院之中变得安静异常,静得便如千年古刹一般。 无数往日里作威作福的人物将自己的宅院们用盛满砖头石块的大筐堵塞严实,口中一个劲的念着“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口中早已许下了十万卷经书,斋僧十万,重修庙宇再塑金身之类的宏誓大愿无数。 从进了腊月开始起,洛阳城中人们谈论的话题就总会最终落到李自成头上,真实消息和虚假传说混在一起,飞满全城。虽然有洛阳分巡道、河南府知府和洛阳警备总兵会衔布告,严禁谣言,但谣言越禁越多。文武衙门不敢对百姓压得过火,只好掩耳不管。实际上,一部分关于李自成的消息就是从文武衙门中传出来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做死就不会死。 对于这些和寒冷的北风一样吹遍洛阳大街小巷的流言,洛阳城内的官绅大户们却又是无可奈何。顶点 作为城市这座人类社会金字塔的上层,他们不愿听到任何称颂李自成的各种传说,甚至不愿意听到任何关于他们的正面消息,这也就是为什么几百年下来关于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大多数是负面信息的原因,斑斑史书记载的都是他们如何屠城,如何杀戮,但是,我们切莫忘记了,编著这些史书的人,他们的名字很多都出现在了他们所效忠的主子所编纂的贰臣传上。 和往年大不同的是,往年飞进洛阳城中的各种关于农民军的传言九成九都是对农民军的歪曲、中伤、诬蔑和辱骂,甚至是采取读书人惯用的移花接木、春秋笔法来将官军的作为加到农民军头上。但是近几个月来的种种新闻和传说却是换了另外一种百姓喜闻乐见的内容。十分之九都是说李自成的人马如何攻破围寨之后只惩土豪大户,对升斗小民善良百姓秋毫无犯,如何开仓放赈,救济饥民,以及穷百姓如何焚香欢迎,争着投顺,等等。飞进洛阳城中的传说,每天都有新的,还有许多小故事,故事生动合理,人物有名有姓,情节生动逼真,时间地点一应俱全,叫听的人不能不信。 在洛阳城内,地位声望势力仅次于福王父子甚至隐隐有超越之势的一位人物,便对这种局面颇为担忧。此公便是曾做过南京兵部尚书的吕维祺。此公乃是河南府新安县人,崇祯初年曾任南京兵部尚书,因剿寇不力被罢免。在洛阳的缙绅中名望最大,地位最高。 他从南京回到洛阳这几年来,设立“伊洛会”,广招门徒,著书立说,在洛阳缙绅中算是颇有声望之人。平时多在他自己创立的伊洛书院讲学,但地方上如有什么大事,官绅们便去向他求教。或请他出面说话。所以他虽无官职。却在关系重大的问题上比现任地方官更起作用。虽然没有当年顾宪成那般能够左右朝廷政局的声势,但是也不容小觑。明中期以后的大绅士乡宦都是如此。 他的弟子中有不少是地方缙绅之中的重要人物,更有的乃是地方官员家中子弟。谈论起当前的世道乱象,李自成在伏牛山中声势日盛等种种情况。同弟子们不胜感慨。 有一个弟子恭敬地说道: “闯贼趁杨武陵追剿献赋入川。中原兵力空虚。封疆大吏都不以流贼为意,突然来到河南,号召饥民。伪行仁义。看来此人确实志不在小,非一般草寇可比。老师望重乡邦,可否想想办法,拯救桑梓糜烂?倘若河洛不保,坐看李闯羽毛丰满,以后的事就不堪设想了。” 吕维祺叹口气说:“今日不仅河洛局势甚危,说不定中原大局也将不可收拾。以老夫看来,自从秦、晋流贼起事,十数年中,大股首领前后不下数十,惟有李自成确实可怕。流贼奸掳烧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不奸掳烧杀,听说李自成原来就传播过‘剿兵安民’的话,借以煽惑愚民。近来又听说闯贼散布谣言,遍张揭帖,说什么随了闯王就可以不向官府纳粮,他自己也在三年内不向百姓征粮。百姓无知,听了这些蛊惑人心的话,自然会甘愿从贼。似此下去,大乱将不知如何了局。老夫虽然忧心如焚,然身不在位,空言无补实际,眼看着河洛瓦解,洛阳日危,束手无策!” 另一个弟子说:“传闻卢氏举人牛金星投了闯贼,颇见信用;他还引荐一个江湖术士叫宋献策的,被闯贼拜为军师。更有杞县举人李信,举兵作乱,纠合贼众数千往伏牛山去,又听说牛金星劝闯贼不杀读书人,重用读书人。李信则劝导李闯勿要乱杀人,赈济灾民,并为李闯编纂歌谣传播于各地,这二人如今都被李闯待以宾师之礼,这些传闻,老师可听说了么?” (老师,咱们也是读书人,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改换门庭?去投李自成?至少可以暂时保全身家性命啊!) 吕维祺点点头,说:“宋献策原是江湖术士,无足挂齿。可恨的是举人投贼,前所未闻。李岩鼠辈,乃是故兵部尚书李精白之子,实为阉党余孽,牛金星更为衣冠败类,此二人日后拿获,寸斩不蔽其辜!” 那弟子见状,知道话不投机,便很是识趣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心中却暗自盘算。 头一个弟子说:“洛阳为藩封重地,老师何不求见福王殿下” 而前来与会的以分巡道王胤昌为首的几个文武官吏则是另有一番见解,王胤昌带头说:“近日洛阳城中谣言更盛,说李闯王如何仁义,只杀官不扰平民,只劫掠富户不骚扰贫民,随了闯王就不交纳钱粮,不再受官府豪绅欺压。据闻南阳各地愚民受此煽惑,信以为真,顿忘我大明三百年雨露之恩,纷纷焚香迎贼,成群结队投贼。城内饥民蠢蠢思动,业已危在旦夕。洛阳城内,也极其不稳。今日前来便是与现实商议如何保洛阳藩封重地,如今洛阳官绅百姓,一致公认,只有先生能救洛阳。” 吕维祺说:“学生自从罢官归来,优游林下,惟以讲学为务。没想到流贼猖撅,日甚一日,看见河洛不保,中原陆沉。洛阳为兵家必争之地,亦学生祖宗坟墓所在地。不论为国为家,学生都愿意追随诸公之后,竭尽绵力,保此一片土地。诸公有何见教?” 知府冯一俊说:“目前欲固守洛阳,必须赶快安定军心民心。民心一去,军心一变,一切都完。闯贼到处声言不杀平民,只杀官绅。一俟洛阳城破。不惟现在地方文武都要杀光,恐怕老先生同样身家难保。更要紧的是福王殿下为神宗皇帝爱子,当今圣上亲叔。倘若洛阳失守,致使福藩陷没,凡为臣子,如何上对君父?况且” 吕维祺截断知府的话,说:“目前情势十分急迫,请老父台直说,其他道理不用提了。” (大道理老子比你会讲!老子就是靠讲理学忽悠人混饭吃的!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便不再绕弯子。直接说出了来意。果然,不出吕维祺所料,这般洛阳城中的文武大员前来,为的便是钱粮二字! 照着知府冯一俊的话。“洛阳存亡。地方文武有守土之责。不能推卸。然值此民心思乱、军心动摇之时,存亡实决于福王殿下。洛阳百姓们说:‘福王仓中的粮食堆积如山,朽得不能再吃。可是咱们老百姓流离街头。每日饿死一大批。老子不随闯王才怪!’” 总兵王绍禹插言:“士兵们已经八个月没有关饷,背地里也是骂不绝口。他们说:‘福王的金银多得没有数,钱串儿都朽了。咱们快一年没有关切,哪王八蛋替他卖命守城!’我是武将,为国家尽忠而死,份所应该。可是我手下的将士不肯用命,叫我如何守城?” 分巡道王胤昌接着说:“目前惟一救洛阳之策,只有请福王殿下打开仓库,拿出数万两银子犒赏将士,拿出数千担粮食赈济饥民。舍此最后一着棋,则洛阳必不可守,福王的江山必不可保,我们大家都同归于尽!” 原来是这群家伙把主意打到了福王头上,吕维祺顿时心中大定,那福王在诸多宗室亲王之中素有富名,身为神宗爱子的他,父母亲为他多方筹划夺嫡不成,便将这个爱子送到河南之国,为了弥补心中的缺憾,更是给了福王无数的经济补偿,两万顷的王庄土地,盐引、茶引、皇店,有人很是带着些醋意的这样描述福王的恩宠,“朝请则夕允。” 在从自己家中拿出千余石陈粮来赈济城中饥民,防止他们趁机作乱之后,吕维祺肩上担负着洛阳满城文武大员缙绅士子的重托,往福王宫中求见福王朱常询。 一道高厚的红色宫墙,将福王府同洛阳全城划成了两个天地。崇台连城,墙垣高厚,在宏伟壮丽飞檐红墙映衬下,王府前的广场尤显平阔,那些高大的石狮尽显威武。 王府主殿的迎恩殿更是十分雄伟堂皇,黄琉璃瓦闪耀金光。殿里正中间设一朱红檀木描金缕花王座,上铺黄缎座褥。前檐有七尺深,斗拱,飞檐,彩绘承尘,四根一人抱不住的朱漆柱子。中间的两根柱子上悬挂着一副朱漆描金云龙对联: 福祉满河洛普天同庆,王业固嵩岳与国并休 ,嵌字不说,而且是切人、切景、切地理。 迎恩殿的前檐外是三级汉白玉台阶。台阶下是一片平台,俗称丹墀,磨光的青石铺地,左右摆着鎏金香炉、大鼎、仙鹤。丹墀三面都围着汉白玉栏板,云龙柱头,雕刻精美。平台前是七级石阶。下了石阶,正中间是一条宽阔的石铺雨路,把院子平分两半。甬路两边院中栽着松、柏,两边是厢房,俗称朝房。这个院子的正门叫做迎恩门,也是五间盖着黄琉璃瓦的楼房,下有并排三座六扇朱漆大门。出了迎恩门外是一个宽大的广场,两边有廊房、钟楼和鼓楼,正门就是端礼门。在端礼门和迎恩门之间有并排三座白玉雕栏拱桥。 修建福王府时特地从洛阳城西的涧河引来一股水,进城后流在地下,到迎恩门外的院中时变为明流,改名福水,所以这三座桥就叫做洪福万年桥,简称洪福桥。 “如此亭台宫苑,不知道日后竟属谁人!” 垂头丧气的吕维祺在面见福王之后,却也是大失所望。 “你们,一提到守城就要银子,要银子!你们不晓得寡人的困难,好像王宫中藏有摇钱树、聚宝盆!” “地方文武,守土有责。倘若洛阳失守,本藩死社稷,他们这班食皇家俸禄的大小官儿也活不成。纵令他们有谁能逃出流贼之手,也难逃国法。先生为洛阳守城事来逼寡人。难道守城护藩之责不在地方文武的身上么?先生既是忠臣,为何不去督促地方文武尽心守城,保护藩封?” 福王朱常洵的斥责声言犹在耳,惊得吕维祺心惊胆颤。 “洛阳城内不单有本藩在此,官员富户乡绅巨室也甚多。洛阳城池,不止是本藩的江山,也是尔等乡绅百姓的。供应粮草,犒赏将士,尔等都需出力,莫要将全副担子都丢到本藩头上!李闯打进城来。不但本藩身死国灭。尔等的身家财产妻女也要归流贼所有!” 不过,当吕维祺回到家中正欲与分巡道王胤昌等文武众人讲述一番福王如何不顾洛阳百姓死活,悭吝不肯出钱粮守城之际,福王府中的承奉太监却带着人押送了三万银元到了。 “还是老先生有面子!” “先生声望。甲于河洛。重于嵩岳。便是福王殿下也要高看一眼。”王胤昌、王绍禹等人几次去求见福王,不要说弄出钱粮来,连福王宫中都不曾进去。如今吕老先生不但去见了福王,还有银子送了回来,这不是天大的喜事? 虽然三万银子有些少,未餍所愿,但是又有何妨?有总是比没有的好嘛! “学生愿意出面奔走号召,请城中父老乐意捐输,至少要使得大军饱暖,衣食粮饷无忧。” 在吕维祺的出面号召之下,洛阳城中的富户乡绅们一共凑了不到两万银子和一千多石粮食,吕维祺又咬咬牙,和自己几个得意门生一道,将不足部分的一千余两补齐,敲锣打鼓的将银元、粮食送到了分巡道衙门。 那些欠饷已久的官兵,见到有人送来了粮饷,顿时无不欢腾雀跃奔走相告。虽然还不曾发到手中,军心士气已经大为振奋。 钱粮过手,自然是要有损耗,有飘没的。悄悄的派人将吕老先生捐献的银元送回府中后,在分巡道衙门,王胤昌便留下了一万,王绍禹总兵自然不肯落人之后,也是留下了一万,知府冯大人留下了八千,推官卫大人留下了三千,七折八扣的下来,发到守城的四千多官兵手里时,账目上的五万银元已经不足一万。 “准备好碎银子或者铜钱!不要跑马崇祯!准备找兑银元!”各级军官们在将这笔洪恩浩荡的银子发给士兵的时候,纷纷吆喝着,让士兵们准备好散碎银钱,准备换那一枚白花花的银元。 发到每个士兵手中时,人均不到一元。 对于这样的行为,士兵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表示,只是报以一阵阵的大骂,从王胤昌的老婆偷人养汉子,到王绍禹的儿子不能正常排泄,种种说法花样百出,更有许多人公然在队伍之中串联,准备在攻城开始的献城投降,然后在城中趁火打劫一番。对于这样的行为,警备总兵王绍禹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佯装不知,守城事听天由命。 不过,他却已经安排心腹人等准备好了便衣、盘缠、干粮、马匹等物,发现城池守不住,立刻拔腿开溜。 同样的做法,在洛阳城中文武官员之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 面对着城下雨点般袭来的炮弹,城头上的官兵用一种冷漠空洞的眼神观察着动静,只管将身体尽量的伏低,防止被乱飞炮弹的击中误伤。 张鼐的第一轮炮火,目标并不是城头,而是在城外的羊马墙。 城关城墙上虽然也架着一些火炮,大小三十多门大将军二将军之类的,更多是佛朗机中型铁炮,打一到三斤的炮子,射程一里或不到一里。那些打三到五斤炮子,射程一里多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还有红夷大炮,是不可能架在这种关城上的。 比起城下六磅炮为主、八磅炮和相当于十磅炮的大佛朗机来,火力顿时相形见绌,最要紧的是,炮手们都缩紧身躯,懒洋洋的躲在炮位后面晒着太阳数着炮声,用耳朵分辨着炮弹划过空中时发出的不同声音和炮弹撞击在羊马墙上发出的沉闷响声来分辨火炮的种类。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城下闯营的阵地之中腾起一股股浓密的白色烟雾,一颗颗三到五斤的炮子,从烟雾之中呼啸飞出往羊马墙上砸来。一颗颗炮弹砸在羊马墙上,打得城墙发出一阵阵颤抖,墙上砖石横飞。 张鼐的炮队营距离羊马墙不过三百步,正是各类火炮最佳射程之中,便是最蹩脚的炮手,稍微瞄准一些都可以直接命中羊马墙。 六磅炮 、八磅炮打了三轮之后,便要停下来散热,只有那些使用子铳的大佛朗机依旧对羊马墙进行孜孜不倦的轰击。 陈国熹卖给闯营的这些大佛朗机,每门炮都配备了五个子铳,另外又打包增送了二十个子铳作为备件以防止损坏丢失。佛郎机比红夷大炮优势的地方,就是在于这些子铳,可预先装填好弹药,战斗时轮流装入母铳发射就可,发射速度非常快。而且因为使用子铳的原因,佛郎机炮散热性很好,不像红夷大炮那样,打个三五炮就要停下来三人,它可以一口气打个十几炮再停下来散热。由于子铳的火药装填量固定,也不怎么容易炸膛。 大佛朗机继续阴一炮阳一炮的对着羊马墙进行轰击,也有几门火炮在熟练炮手的操控之下,将炮口角度调整,对准了城关上的那些垛口,子铳里被改换成了霰弹,如果有人敢于出头迎敌,闯营不介意请客吃铁蚕豆! “准备攻城!” “准备攻城!” 看到千里眼镜筒里的羊马墙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如同老年人的牙齿一般疏漏残缺,担任今日前敌总指挥的刘宗敏大手一挥,将军令传达下去。 一声令下,准备扑城的步卒扛着云梯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 掩护爬城的弓箭手和火铳手也被调出来,站立在队列的最前沿。弓箭手将生牛皮制成的弓弦绞得紧紧的,火铳兵小心翼翼的照看着火绳和药池里的引药,只等一声令下,千百张弓和上千杆火铳便会对准城头齐射。 “上!” 一声暴雷也似的呼喝,在闯营军阵之中传出来犹如大海涨潮般威力的呼喝咆哮之声,数万饥民数十人为一队,怀中抱着从附近民房之中拆下的梁柱檩柁等大木,直直的奔向那已经被炮弹打得苟延残喘的羊马墙。 此时的闯营虽然还没有日后那种攻城时专门取城砖的规矩,拿回一块城砖便可以回去休息,但是,这些饥民也有一个保证,摧毁了眼前这道羊马墙,将砖石丢进护城河,再将这些木料丢进去,填平城壕,他们便可以成为步卒,每天两顿饭,一干一稀。 在可以吃饱肚子的巨大诱惑下,这些饥民不介意和这些大木头一道充当简陋的人肉攻城槌,将拦在大军冲击道路上的这道羊马墙变成填充护城河的建筑垃圾。 “嗵!” “嗵!” 一阵阵的闷响砸在巡视到此督战的王胤昌心上。那道本来就残破不堪的羊马墙,在数万饥民疯狂而野蛮的不停冲击之下,再也无力抵挡这股巨大力量的撞击,晃动着向城墙一侧倒了过去。 巨大烟尘之中,饥民们爆发了一阵冲天的欢喜叫嚣。 “倒了!倒了!” “有馍馍吃了!” 欢呼声中,人们脚步不停,踩踏着刚刚倒伏在地的羊马墙,冒着尚未落地的灰土烟尘,扛着、抱着那些刚刚撞到羊马墙的木头,直直的冲向不远处的护城河。 身后,有更多的人互相争吵着,咒骂着,脱下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衣,或者是用不知在哪里找了来的草袋子,奋力的包裹装填着碎砖烂石,跟着第一波冲击的人们身后,往护城河方向奔去。 很快,城壕便逐渐被填平。(。。) ps:&bsp;&bsp;继续请收藏了拙作的兄弟们支持一下,给个订阅,要是有月票啥的就更好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一鼓而破 转眼之间,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东南北三关,围绕着洛阳城的这第一道屏障羊马墙,转眼间便被饥民手的长杆和大木给摧毁。 无数草袋装满了泥土,破烂衣衫包裹着碎砖烂石丢进了护城河之,本来就因为连年旱灾干涸了不少的护城河,被填平成为了通道。 看看道路已经被打通,张鼐挥动手令旗,闯营炮队逐次停下了火炮,炮手们暂且退到一旁抽烟喝水吃东西休息。自有辅兵上前擦拭火炮,搬运炮弹。 数十骑从后面的军阵之奔雷般驰出,沿着坑洼不平的道路往城下奔来。 在他们身后,步卒队伍之开始整顿云梯,收拾衣甲,整顿短刀、铁鞭、利斧等短兵器,准备爬城肉搏。方才城下对城头的一顿炮火急袭,已经打得城头官军心胆俱裂,让城下的闯营士兵欢声雷动,令在军阵部观阵的李自成等人大为欣喜。 往常若是要攻城的话,少不得要在城内安排内应,或是饥民,或是欠饷已久的官兵,要么便是类似于凤阳那样的奇袭,让城守军没有反应时间。闯营目前尚且没有打过真正的攻坚战,这次虽然也是安排了内应,但是李自成却在心颇为想先耀武扬威一番之后,将那些怨气冲天的官军反水的心思敲打的更加坚定些。 这数十匹战马便在城下往来驰突。马上的骑士一律都是闯营的老营将士,出身老八队的陕西老兵。正月里的天气。寒冷彻骨,这些骑士的头上也不曾戴着铁盔,却纷纷冒着热气,身上披着两层铠甲,外面是精良的南甲胄,里面是锁甲或者是蛟龙皮甲,依照个人的喜好而定。胯下喂养的精细肥壮的战马,毛皮油亮,鬃尾乱炸,奔跑起来气势惊人。 这数十骑在洛阳西关城下往来奔驰。却有着数百人的气势。 明军的战斗力。当属边的边军,这些河南、湖广的官兵在明军之战斗力也只能排到二三流,城上驻守的官军,虽然战斗力不怎么样。但是却都是所谓的营混。平日里对付土匪、杆都有些吃力。如何是这些跟着李自成转战万里的老兵对手?不过。能够作为一个营混,眼力价是必须有的,什么军队能够惹。什么军队不能碰,什么军队只能在他们面前装孙,他们心里有一杆秤。 见这手执闯营旗号的数十骑围着西关城池挟风驰电的奔跑,迎面的寒风将数十面军旗舒展开来,旌旗猎猎,战马嘶鸣,好不威风。与城头上的鸦雀无声不同,城下的闯营各个军阵之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呼啸声,口哨声、唿哨声,呐喊声不断响起,声彻云霄,为眼前的这群骑士呐喊助威。 “走过平阳,会过荥阳,打过凤阳,攻过南阳,围过郧阳,破过径阳。如今来到了洛阳!” 人群之整齐嘹亮的传唱着不知道谁编出的歌谣,歌声之满是骄傲。 片刻之后,这数十骑骑兵发出一声颇为友好的招呼,“城上的弟兄,可是陕西乡党?” 西关北侧城头上立刻爆发出一声欢快的回答:“原来是老乡啊!老乡,这大过节的,这么辛苦,可是打算进洛阳城来看看灯吗?” “不光是打算进城看灯,咱们还打算在城里玩社火。怎么样,乡党,有没有想一起玩?” 城上笑着回答说:“你们想的怪美!我们得进宫去问一问福王殿下。他要是说可以开城门,我们就开;他要说不能开,我们就得听他的。他前些日拿出来几千块白花花的银元犒赏弟兄们们,咱们当兵的兄弟每个人掏出了一钱多散碎儿银,也算是见到了这银元是什么模样,咋好不守好这洛阳城?咋好不替城里的官老爷和富豪绅士们卖命?” 这话说得很是俏皮,但是在城楼里喝茶休息的王胤昌听来,却是一阵心惊肉跳,军心怨气如此之重,这该如何是好?这群该死的丘八,城外的那些流寇,几时成了你们的乡亲了?这伙闹饷哗变的变兵果然是祸害啊! 脑海之胡思乱想了,半天,王大人却丝毫想不起自己也曾经将福王的赏赐犒赏银从飘没了一万银。 这会,城上城下聊得更加热络了。 “听说福王的钱多得没法数,比皇帝的钱还要多。你们怎么不向他要呀?嫌肉太肥么?怕鱼刺扎手么?” 城上回答说:“嗨,老乡,我们要,他能给么?福王爷的银钱虽然堆积如山,可是他还嫌向小百姓搜刮的不够哩!王府是狗屄衙门,只进不出。我们如今还穿着国家号衣,怎么办呢?等着瞧吧。” 城外问:“老乡,听你的口音是关口音,贵处哪里?” 城上回答:“不敢,小地名华阴。请问贵处?” 城下答:“呀,咱们还是小同乡哩!我是临潼人,可不是小同乡么?” 城上快活地说:“果然是小同乡!乡亲乡亲,一离家乡更觉亲。大哥,你贵姓?” 城下:“贱姓王。你呢?” 城上:“贱姓十八。” 城下:“啊,你跟我们闯王爷原是本家!” 城上:“不敢高攀。不过一个李字掰不开,五百年前是一家。” 城下:“小同乡,你在外吃粮当兵,日月混得还好吧?” 城上:“当兵的,过的日还不是神仙、老虎、狗!” 城下:“怎么叫神仙、老虎、狗?” 城上:“不打仗的时候,也不下操,游游逛逛,自由自在,没人敢管,可不是赛如神仙?看见百姓,愿杀就杀。愿烧就烧,愿抢就抢,见大姑娘小媳妇就搂到怀里,她不肯就白刀进去,红刀出来,可不比猛虎还凶?一旦打了败仗,丢盔抛甲,落荒而逃,谁看见就赶,就打。可不是像夹着尾巴的狗一样?” 王胤昌实在是不能再忍受下去。在几个亲兵家丁的护卫下,朝着城关人那群变兵最多,聚集着和城下的陕西流贼聊天的几处垛口而去。 “道台大人来了,不要再乱说话了!” 陕西兵有人发现由远而近快步走来的王胤昌。提示同袍不要祸从口出。 那个华阴人满不在乎地说:“管他妈的。老现在才不怕哩!他不发老饷。老骂几句,看他能够把老的咬了!” “就是!” “来了老正好问问他,流寇们马上就要攻城了。我们欠的一年多的军饷,什么时候发?难道要我们饿着肚去和流寇作战吗? “福王宫里金银如山,细粮肥肉吃不完,你们就拿出这么一点钱来打发我们给他卖命?老们才不干呢!” 正在发牢骚之,王胤昌领着一群人大踏步的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一个家丁头目狐假虎威的大声朝这边喝问责骂道:“贼人就在城下,你们不思好生守御防备,却在这里同贼人说话闲聊,你们打算干什么?再敢乱说,道台大人在此,定要从严惩处!” 那个华阴人大胆地迎上去说:“道台大人,你来得正好。我们的欠饷到底发呀不发?” 分巡道王胤昌厉声口答说:“目前流贼围城,大家只能齐心守御,岂是鼓噪索饷时候?贼退之后,还怕不照发欠饷,另外按功升赏么?” 华阴人高声嚷叫说:“从来朝廷和官府的话都算放屁,我们当兵的根本不信。你现在就发饷,不发饷我们就一哄而散,休想我们守城!弟兄们,今夜非要王道台发饷不可,休怕做大官儿的在咱们当兵的面前耍威风,以势压人!” 城头上一片鼓噪索饷,有很多人向吵嚷处奔跑,又有人从人堆挤出来,向北门跑去。鼓噪的士兵将王胤昌和他的左右随从们裹在心,一边谩骂着,威胁着,一边往西北城角移动。 城外,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之下,刘宗敏、袁宗第等人来到了张鼐的炮队阵地,顾不得的前来禀告军情的张鼐加以奖励,只管侧耳倾听城头上的动静,“汉举,你的人干得不错,咱们这就要进洛阳耍耍了!” 张鼐说:“捷轩叔,汉举叔,咱们趁现在城上士兵鼓噪索饷,我们的弟兄蜂拥爬城,城上决不会有人抵抗。快一点儿进城不好么? “小鼐,你莫急,你只管命人把炮拉到城门跟前,看准了火候,对着城门开几炮,这洛阳就是咱们的了!” 张鼐有些将信将疑,但却碍于军纪和刘宗敏、袁宗第等人的威信不敢多问,只得下去布置,将几门八磅炮的位置向前移动,越过被摧毁的羊马墙,选了一处较为平坦又正对城门的所在设立了炮位。 此时,城上已经混乱不堪。 总兵官王绍禹在一群亲将亲兵的簇拥骑着马奔往西北城角。由于他的心情恐慌、紧张,加上年老体虚,呼哧呼哧直喘气。这西城和北城的守军全是他自己的部队,他得到禀报说那胁持王胤昌、大呼索饷的部队除了他引进城来的那数百变兵之外还有他的镇标营亲军。这无疑是给了他当头一棒,在外有大敌当前,城内却又有饥兵鼓噪索饷,这要是闹将起来,事情便不堪设想,将来有什么处罚都会落在他的头上。 王绍禹想趁着士卒刚刚鼓噪的千钧一发时机,亲自去解救王胤昌,使事情不至于完全决裂。然后胡萝卜和大棒一起上,连威胁带利诱,一定要把这场危机度过去。 当他走进鼓噪人群时,看见变兵们紧扭着分巡道的两只胳膊,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举在他的脖颈上,喝叫他赶快拿出饷银,饶他性命。王胤昌吓得牙齿打战,说不出话来。王绍禹想说话,但士兵们拥挤着,喧闹着,使他没有机会说话。王绍禹身边的军参将大声叫道:“总兵大人驾到!不要嚷!不要嚷!不得无理!”立刻有一个士兵愤怒地反驳说: “现在李闯王的人马就在城下。我等出死为守城,有劳有苦不记功。叙功升官没有我们的份儿。我们若要撒手放开,破城陷藩与我们**相干!事到如今,哪怕他总爷?兵爷?” 一个军官怕王绍禹吃亏,推他说:“此刻不是老总兵说话的时候,赶快离开!” 王绍禹的一部分亲兵随在士兵群鼓噪,一部分簇拥着他的坐骑从城角小路下城,赶快逃走。有人举刀去杀王胤昌,被王的亲兵挡了一下,砍成重伤。那个亲兵随即被变兵杀死,而王本人却在混乱被左右救护。逃下城去。 “反了!反了!” “对!开城!打开城门!老们和李自成一起去抢福王宫里的财宝!” 城上不住的有人鼓噪叫嚣。往来奔跑,有人手挥舞着刀枪,有人高举着火把,这分明是准备四处里纵火制造混乱的! “小鼐。准备开炮!对着城门轰!” 手擎着铁鞭的袁宗第催马来到张鼐身边。急切的命令着。 城头上。局面彻底变得不可收拾。一群人乱哄哄的涌下了马道,来到了西门的城门洞里。几个人便要伸手去取那个横担在城门上的腰杠。突然从城门外面又传来了几声炮响,只见得城门晃动了几下。木屑横飞,几个离城门较近的士兵登时被弹片击倒在地,一个硕大的洞口便出现在那个铁包裹的城门上。 “擂鼓!步卒准备!” 刘宗敏闪掉了身上的披风,从马鞍桥上拔出了那对全军闻名的大刀,在半空之挥舞了几下,顿时,鼓声和呐喊声,脚步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一通鼓响,驻扎在城外的闯营步卒们开始准备攻城,这一通鼓,令城上的士兵们心胆俱裂,“城破了!”几个见机的快的士兵顺手一刀将身边的军官砍倒在地,反穿过号坎,大声地喊道:“城破了!城破了!”一边喊,一边向观城内奔去,随着这些人的奔跑,城里开始冒起了火光。几个骑马的变兵从西关向城内奔驰,同时大呼:“闯王进城了!闯王进城了!”洛阳城城头上守军也是立刻陷入混乱之,有人乱跑,有人逃命,有人成群结伙地滚下城去,争先奔往福王府抢劫财宝。 看见城头陷入混乱,同时又见城内冒出十几处火头,哭号声、呐喊声不断,刘宗敏、袁宗第和李过等人立刻督率步卒立刻用云梯登城。从西城到北城,同时有数百架云梯转瞬间抬过干涸的城壕,靠上城墙。将士们矫捷地鱼贯登城。在前边的步卒将士们都是将大刀、短斧等兵器衔在嘴里,以备在刚上城头时倘若需要砍杀,免得临时从腰间抽刀会耽误时间。 片刻过后,北城楼开始着火,烈焰冲天而起。在火头起时,一群变兵将北门打开,向外大叫:“快进城!快进城!”张鼐见吊桥尚未放下,而桥两边干城壕密密麻麻地奔跑着李过的步兵,呐喊着,打着唿哨,蜂拥爬城,他不能使骑兵同步兵争路,便在马上大声喝令开城的变兵:“快放吊桥!快!快!” 轰隆一声巨响,北关的吊桥颓然落下。张鼐将马镫一磕,同时将宝剑一挥,大声下令:“进城!”他首先率领亲兵们奔过吊桥,冲进瓮城。城楼正在大火燃烧,不时有飞瓦和燃烧的木料落下。一个火块恰好从张鼐的面前落下,几乎打着马头。他用剑一挥,将落在空的火块打到一旁,回头大叫一声:“快!”他自己首先冲进城去,大队骑兵跟在背后,奔腾前进。奔到十字街口,张鼐又将剑一挥,大声说:“分开!”于是骑兵分开,各队由头目率领,执行指定的任务。他自己率领三百名骑兵向福王府飞驰而去。 南门内的关厢半空之,火光四射,街道两侧的房还在燃烧。街道上砖石碎瓦落了一地,街上到处都有死尸,还有许多重伤未死的人,正在发出**。鲜血流在地上,凝结成冰。还有的死尸靠在墙上,墙上也沾满血迹。各式各样的衣物、财物,撒落在地上,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 刘宗敏在命人往周公庙闯营的临时老营所在向李自成、李岩、宋献策等人报捷之后,便督率各营登城。按照事先的规划,袁宗第和李过的人马负责占领洛阳四门,之后沿着城墙巡逻,封锁内外交通,检查出入的行人,防止福王等人趁乱逃走。 安顿好这一切后,刘宗敏和袁宗第便在各自的大队亲兵簇拥之下,昂首入城。刚刚穿过幽深厚重的城门,没走多远,迎面便正撞见李自成的另一个养李双喜领着一小队亲兵和百余名步兵,神色匆匆面带惶恐的向这边奔来,刘宗敏心纳罕,便拦住他询问一二。 “捷轩叔!不好了!李公李岩的队伍,要在十字街口行军法杀人呐!” 闯营自从进入河南之后,拜河南的几家亲王和众多的郡王、仕绅、乡宦的帮忙,那些被苛捐杂税,沉重田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饥民纷纷来投,连续攻城破寨所向无敌。特别是宋献策这个江湖术士献上了十八孩儿主神器的谶语之后,声势越发的浩大,为了约束部下,也是为了收揽人心,李自成特意郑重提出了“杀一人者如杀我父,淫一人者如淫我母。”而李岩兄弟则是为他编纂了“早早开门迎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迎闯王,不纳粮”等歌谣,并提出“均田免粮”等口号,如此他的大军更是迅速发展。 李岩的部队因为都是河南本地人,虽然来自豫东杞县一带,但是比起骨干都是陕西人的闯营老八队来说,自然是本乡本土了。为了严明军纪,也是为了收揽洛阳和李岩所部人心,李自成特意下令,入城之后,只准收拾福王、官府和士绅大户,胆敢骚扰平民百姓者杀无赦!胆敢奸淫妇女者杀无赦,胆敢抢劫财物者杀无赦,胆敢妄自杀人者,全队皆斩!他将破城之后执法行军纪的职责权力交给了李岩。 眼下李岩不在城,他所部豫东将士入城者都有他的堂弟李权统领。 “行军法便行军法,那是闯王交代给林泉兄弟的军令,你敢不遵守?” “捷轩叔!要是杀别人也就罢了!李权可是要杀咱们老八队的几个弟兄!” 刘宗敏的黑脸上眉毛跳动了几下,一双虎眼眯缝了起来。 杀别人,便是杀一百个,刘宗敏也不会眨一下眼。但是,杀老八队的人,却着实令他吃了一惊。不要说老八队的人都是跟随闯王多年南征北战的精锐将士,随便哪个放出去都能当个新兵的哨总,单说这些人跟着李自成风霜雪雨刀山箭丛的冲杀过来,这份情谊,都不能不让人心里咯噔一下。(请搜索乐读窝,更好更新更快! 第四百六十章 福禄宴? 一天一夜过去了,洛阳渐次恢复了平静,城的居民开始惴惴不安的等待着悬挂在头上那不可预知的命运无法逆转的降临。 杀戮、抢掠、强奸、纵火、裹挟,等等诸多流寇们的常规做法,可怕的在众人心不断的闪回着。 但是,令人们始终忐忑不安的这些事情并没有发生,或者没有降临到城那些贫苦百姓头上。 他们只是在扒着门缝向外窥视的时候略带着些兴奋和胆怯的看到,一队队的闯营士兵有组织、有任务、有目的的扑向福王宫、扑向分巡道衙门、镇台衙门、知府衙门,还有那一处处深宅大院。 不停的有一队队士兵将大小箱笼、各色财物从这些地方搬出,装上车马骡驼,运出城外,往日里一个个威风凛凛趾高气扬的人物被闯营士兵监押着送到城外的庙宇之关押起来。 不时的一小队一小队的闯营人马从门前街道上经过,走在最后的是小头目,怀抱闯王令箭,最前边的往往都是一个声音洪亮的大汉。手敲着铜锣,高声传呼闯王的安民晓谕。 人们兴奋而又带着几分惶恐的等待着命运的裁决。各处的里长、甲长之类角色已经开始在街道上筛着铜锣要百姓们明日一早到城门口去迎接闯王大军入城。 在这一天一夜的时光里,不停的有一队队的骑兵将在福王府和各处官员、仕绅家抄检出来的财物、粮食运到城外,将所获情形向在周公庙驻节的李自成等人报告。 按照专门负责抄检财物的李双喜、高一功二人的统计。粮食、金银这两项,便可以养活二十万军队一年的军饷! 何况,洛阳号称千年帝都,这城池里,无数的古玩字画善本书籍碑帖瓷器玉器多得数不胜数,光是福王宫的两排库房之,便堆积了无数的各类御用的绫罗绸缎,各种玛瑙、翡翠、珊瑚、玉器、金、银、铜、漆古玩和各种名贵陈设。 福王父虽然是一对胖,且又有酒色自娱的名声,但却并不是傻。平日里也有不少风雅的收藏。 商鼎夏彝自不必说,还有像宋徽宗的翎毛丹青,瘦金体书,唐朝的吴道的画。惠崇斗牛。韩干的马。顾恺之的女宬图,王维的江山图,晋代王右军的书法帖。更有当年万历皇帝将自己的收藏的一套柴世宗用过的瓷器赏赐给了福王;可称得上是价值连城。 别的不说,光是御赐的那些瓷器,就拿离得比较近的本朝的成化窑的,据说当年每一个茶杯的造价都是两万两白银,搁到现在每件都能换上几千担粮食,在这个饥荒的年月,粮食可是最为坚挺的货币了。更不要说那些什么柴窑、什么唐红宋绿的瓷器、什么周鼎汉像之类的东西,还有那些无数的名人字画,它们的价值是李双喜们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 (万历皇帝和郑贵妃宠爱这个儿,谋求夺嫡不成便只好在经济上补偿,有史书记载,万历将宫蓄积的一半都运到了河南洛阳,这一半的财富,可是绝对不是金银这么简单的。) 这些还只是从福王宫抄检出来的金银细软,值钱的物件,还不包括各处官衙府邸之那些官绅大户们的财物。 这一次洛阳之战,闯营绝对是在农民军行列之一跃完成了从**丝到高富帅的转变。 兴奋了一个夜晚,和手下人紧张的计算那些非金银类的贵重物品能够换回多少粮食布匹盔甲刀枪火炮火药等物,到了鸡叫头遍的时候,李自成这才勉强睡着。 在昨晚吃晚饭时,李自成已经知道福王和吕维祺都在黎明时分被捉到。福王带着两三个心腹太监出城后藏在东郊迎恩寺,被附近百姓看见,禀报张鼐,将他捉到;而吕维祺正要缒城逃走,被在城头巡逻的袁宗第手下士兵在北城头上捉到。 只有福王的世朱由崧,还有老王妃、小王妃在破城之后趁乱逃走,眼下不知去向。 一时间倒也不好再去搜捕福王世和他的家眷,不过好在福王本人业已落网,此事足以在海内引起轩然大波,让闯营在群雄之扬名立万。 早饭时刘宗敏派他手下一名小头目飞马前来报信,说是有了福王世的下落,只是很可惜,城破时他躲在寺庙之,趁乱出城后经过城外一个叫苗家海的村弄到了马匹,沿着邙山山脚趁乱逃走。 那小头目很是懊恼的向李自成请罪,自成略微沉思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闯营毕竟是第一次攻打如此大的一座城池,且又是亲藩驻地,能够活捉福王本人便已经是一桩极为了不起的事情了。 “还有什么事?”口里嚼着粗面馍馍,李自成问了那小头目一句。 “总哨刘爷请闯王示下,什么时候入城,以便众将领和老百姓在南门以外迎接。另外,这是刘爷写给闯王的书信。”小头目将刘宗敏亲笔写成的书信递给李自成身边亲兵。 这就怪了,李自成和刘宗敏相识多年,知道刘宗敏虽然认识些字,但是提笔写字却从未见过,这不得不令他大为重视,放下手碗筷,急忙起来。 看着看着,他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你回去告诉捷轩,就说我指定在巳时以前从南门入城。” 那小校领命去了,李自成将手的粗面馍馍几口吃下,草草的喝完了粥,朝着外面的亲兵头目李友传令:“来人!备马!” 李自成像往常一样,穿一身青布箭衣,披一件羊皮斗篷,戴一顶北方农民喜欢戴的半旧白毡帽,上有红缨。骑着那匹乌驳马。在数百名老营亲军的护卫下朝着洛阳城而来。 在进入河南大发展之前,闯营的形势一直不算乐观,经常处于数股官军围剿之,衣食粮饷军器甲杖都不是很充沛,自然在仪仗排场上便不能讲究,只能将就。到了要紧关头,少不得攻城破阵之时李自成率领亲兵亲将,亲自在喊杀声手挥花马剑,同他的部队一起冲进城池;冲进敌阵,虽然也有一两次是他随后进城。但也比较随便。在他进城之后,很多城内老百姓还不知道。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打洛阳的目的为的便是要扩大影响,引得海内豪杰来归。赢得人望的。这排场。自然要大大的张罗起来。 今天担任他的卫队随同他入城的,除了原有的随身亲兵之外,特地从护卫周公庙老营的军营挑选了五百骑兵。一律配备上了喂养的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身上全装披甲,每人都是身披两层甲胄,内或是棉甲或是皮甲,外面则是一色的南胸甲,用沾了油的细布仔细擦拭过的胸甲,在初生的太阳照射之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士兵们除去长刀、弓箭之外,还有一根白蜡杆长枪,三尺长的丧门枪头,尖锐夺目。在商洛山、神农架大山之往来转战时,战斗大多是在大山的崎岖道路上,地域狭窄,不得施展,为了保持快速机动能力,闯营的将士大多放弃了长枪这类的长兵器,以刀剑和弓箭为主要武器,正如人们所常说的“快马轻刀”。但是,自打与陈国熹接上捻后,特别是进人河南以后,所在地的作战环境变了,地理形势和军事形势都发生了变化,更加重要的是,经济形势不同了,所以如今在闯营之也出现了大量长枪。那些新近投奔来的饥民、杆等部队之,便大量以长矛为武器,当然,这些只是长矛,而不是丧门枪。闯营还没有阔绰到给所有长枪兵都配备上丧门枪的地步。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名掌旗官,手高举着那面闯字大旗,在他的身后,一名小校手高举着一面红色大伞,作为李自成出行的仪仗。在他们二人身后是手擎着长枪的二百名骑兵,每五人一伍并辔前进。他们手丧门枪的枪杆、枪头的长度一律,将士们左手揽缰,右手持枪,枪尾插在马鞍右边安装的铁环上,枪杆直立,所以在初春的阳光下看去像一队十分整齐的枪林,随着马的行走而波动。那磨利的枪头和猩红色的枪缨,以及引领着他们前进的那面银枪头、白鬃的“闯”字大旗和红伞银浮图,在阳光特别耀眼。 骑兵之后,便是李自成和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等一众闯营重要人物和护卫他们的大队亲兵,再后面,则是又是三百同样装束打扮的老营骑兵。 “若是能够有一千万的金银财物入账,便去找那姓陈的,将老营、马军、骁骑等部全数换成这样的精良器械!” 自成看着前面那二百精锐骑兵行走起来的气势,心也不由得有些沉醉,只要有银元财物,在那以陈国熹为首的南商人那里,除了买不到男人的奶和战马以外,其余的只要是这世上有的,没有一样不是堆山填海的。 按照刘宗敏、袁宗第、李过等人为李自成安排的进城路线,在离洛阳城门大约有两三里远的地方,李双喜和张鼐飞马前来迎接,而刘宗敏、袁宗第、李过和大群将领都在南关外立马迎候。李自成在将领们的簇拥穿过南关,看见所有店铺都开门营业,门前摆着香案,门头上贴着用黄纸写的一个“顺”字,或写着“顺民”二字,而跪在道路两旁迎接的老百姓的帽上也大部分贴着一个“顺”字。 从南关到洛河两岸都有洛阳城的百姓和逃荒至此的饥民在道路两旁迎接,人群后面,摆放着茶水桶和煮着米粥的大锅,看得出来,李岩组织的赈济灾民活动已经有效的展开了。 “来了!来了!”人群之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由远而近,人群纷纷跪倒在道路两旁,口呼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 “闯王!闯王!” “感谢李公救了我们!” “感谢李公舍粥!” 人群之的呼喊声令李自成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又立刻舒展开来。不过,这震彻云霄的呼喊声,倒是令牛金星眉梢眼角露出了喜色。 欢呼声,李自成的队伍经过洛河,抵达洛阳南门。李自成抬头望了一眼,但见城墙高耸,城楼巍峨,穿过长夏门,他的大队人马便算是进了洛阳城了。 在参观了攻克洛阳最大的战利品——福王宫之后,目睹这到处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触目所及的金碧辉煌。得知这座差不多将一座洛阳城占去了三分之一的巨大宫殿是将原来的伊王宫扩充改建而成,李自成朝着刘宗敏、李过、李岩、牛金星等人笑道:“你们看,这宫城不知有多少亭台楼阁,单是一座房盖成。加上里边陈设。花的钱就需要千百家人之产。建成一座福王府。该花去多少银钱?该浪费多少民力?该使多少人倾家破产?多少工匠民夫被折磨死去?妈的,他们朱家在全国有几十处王府,倘若将这些钱粮用来赈济灾民。咱们也不会出来做贼,倘若用来做军饷,咱们也不会进了这洛阳!!” 一旁的刘宗敏、李过等人闻听此言无不哈哈大笑,只有牛金星整整衣冠,朝李自成深施一礼,“闯王起义兵,吊民伐罪,乃是上顺天命,下应人心之举。所到之处,打富济贫,开仓赈饥;剪除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为百姓伸冤报仇;免征钱粮,剿兵安民;对百姓平买平卖,秋毫无犯;日后打进北京,重建太平治世。这才是圣天之道也!” 众人听得牛金星这番言语,无不是喜上眉梢,哈哈大笑,笑过一阵之后,李自成转过脸来对刘宗敏言道:“捷轩,你那里准备的如何了?” “闯王,一切就绪!连告示都已经请牛先生起草好了,林泉兄弟也过了目,只待闯王勾决之后便可以行事!” 福王宫午门外的广场上,被人点起了两堆冲天大火,不时的有闯营士兵用长矛将飞出来的纸张挑进火堆之,纸张立刻被火舌翻卷着吞噬掉,转眼变成一团团飞舞的黑色蝴蝶。旁边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随着闯营士兵和头目高声念出丢进火堆之的物品名称发出暴雷般的喊好声和鼓掌声,很多人一边叫好一边眼睛里有热泪滚动。 李自成朝着那边的热闹场景看了一眼,旁边的侄李过立刻向前一步,“闯王,都检点过了,烧得东西都是些王府的地亩账册、霸买的田契、奴仆卖身约等等。” 李自成哼了一声,算是对李过等人做事勤勉仔细的一个认可,一行人策马往洛阳西大街方向而去。 半空之,一轮红日将明媚温暖的阳光投洒在大地上,照的拥挤在街道上的人们头上微微冒出了汗珠,从早饭时起,街头巷尾便有传说,今天要出大红差,也就是要杀人。想想那些被监禁在各处庙宇之的洛阳各级官吏,人们脑海之下都在猜测,今天要杀谁? 很快,里甲长们便鸣锣宣布,西门外刑场要杀人,布告已经张贴在了街头巷尾。 很快,午时三刻要将皇帝的亲叔叔福王朱常洵斩首的消息便在大街小巷哄传开来。所有听到这消息的人们都沸腾了,无不奔走相告。 从福王宫到洛阳西大街,再到西门外的刑场,街道两侧早已站满了人,人们都想看看,这大明诸多封藩亲王之与皇帝血统最近的福王该是怎么被斩首示众的!沿途之上,每隔三五步便有一个闯营士兵站立,手执刀枪在那里维持秩序,而出了城关之后,在人群的后面更有大队的骑兵站立在人群背后。 刑场周围,早已是人山人海。 李过早已派人将刑场上的监斩台修整了一番,填土、打夯平整,比起原来的规模要大了至少一倍。监斩台下,数千名身穿棉甲的步卒远远的将监斩台围了起来,监斩台的两边和背后,李过的亲兵整整齐齐地站立了两排,一排步兵、一层骑兵,步内骑外,肃静无声。或是手擎着火铳,或是平端着长枪,与外面那些身穿棉甲外罩深蓝连裆,连裆的前后心用一块圆形白布,绣着“闯”字的步卒不同,这些李过的亲兵们,身为老营精锐,自然是头上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披着铁甲内有皮甲。 监斩台下,刑场周围,旗旗飘扬,刀、枪、剑、戟耀眼。 突然,从城内奔出来一群百姓,同时,一棒破锣响,三声喇叭声,使刑场周围挤满的百姓登时激动起来,转过身,万头攒动,齐向城门张望。刚才坐在地上的人们也纷纷起立。所有的人们都向城门张望,个矮的人们就踮着脚尖,伸长脖颈,仰着下巴。从西门走出一队人马,押着福王和吕维祺出来了。 走在前边的是一百步兵,分成两行,手平端着火铳,火绳便在龙头处微微冒着青烟,火铳手们小心翼翼的照顾着火铳,两眼虎视左右和前方。接着,又是一百名步兵,一色手执丈八长枪。跟着,四名刀斧手带推带架着福王出来。在他身后,同样被四名刀斧手如同捏家兔一样拖出来的吕维祺口不住的叫着:“王!死生有命,纲常至重,反正都是死,不要屈膝于贼!” 再后边则是五十名手执长刀的骑兵压阵。(请搜索乐读窝,更好更新更快! ps:求月票、求订阅!求打赏! 第四百六十一章 福禄宴?(续) 又过了片刻工夫,一阵马蹄声响,一面闯字大旗为前导,五十名骑兵护卫掌旗官冲出了城门,沿着西关大路向刑场奔来。 章节更新最快李自成、刘宗敏、李岩、宋献策、袁宗第等闯营高层人物策马而来。 李自成等人的到来,更是让在刑场上围观的洛阳百姓一阵巨大的骚动,人们都想看看哪个是传说之的破军星李闯,哪个是因为在豫东家乡因为劝导富户开仓赈济灾民而被逼的造反的李岩李公。 人们都想往前挤,后边的推动前边,可是前边的人又被步卒横枪挡住,不许向前。你拥我挤,秩序乱了起来。 在阵阵鼓号声,李自成等一行人来到了监斩台下马。 监斩台下西侧,罗列着七八张八仙桌,每张桌上都围坐着几个头发蓬乱的人,桌上杯盘罗列酒肉兼备,他们吃得满脸油脂。 “闯王!” “闯王来了!” “哥!” 见李自成下马往这边来,这群人立刻吩纷起身打招呼。 “弟兄们,都吃饱些,一会送你们上路!” “放心吧,闯王!咱们老八队出身的人没有孬种,就算是上路也要吃饱喝足再走!” 这几十个人,便是破城当日被李岩的堂弟李权当场拿获准备行军法杀了的老八队违纪士兵,其不乏李自成的堂弟等亲眷。 刘宗敏写给李自成的信,便是要将这数十人在洛阳百姓面前明正典刑。与福王、吕维祺一道在洛阳百姓面前斩了,显示一下闯营的决心。 “你,跟我一道从南原杀出来,还替我挡了一箭。” “你,商洛山被乡勇刺了一枪,硬是砍了那个狗贼。” “你,在巫山的时候,为了一斤盐巴,差点被官军抓住。” 。。。。。。 “兄弟,你放心。婶娘在老家我会派人捎钱回去给她。” 一一的历数眼前这些老八队旧人的战功事迹。李自成脸色一变,“弟兄们,吃好了就该上路了!安心走好!” 在军政司大声宣读了这几十个人的出身、身份、战功和所犯罪行以及处置决定后,在场的洛阳百姓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李闯王的嫡系老营。甚至是他的堂弟。就是因为入城时不曾遵守他颁布的军令。擅自打劫骚扰百姓,且又奸淫妇女,这便被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正典刑了?这要是换了官军。莫要说是堂弟这样亲近的身份了,便是一个家丁,也不会因为抢劫而被斩首! 见那数十个被绑缚在监斩台前的老营士兵,不光是围观的洛阳百姓心为之一颤,在刑场上站班的闯营步卒、骑兵也是心惴惴,闯王的军令,果然是不能违背啊! 同李自成一道在监斩台上落座的李岩站起身朝着李自成深深做了一个揖:“闯王军纪森严,执法严明,学生领教了。” 午时已到,在监斩台后边一门八磅炮向空发出一声巨响,顿时震得全场一惊,有两三匹战马被这一声炮响惊得昂首嘶鸣蹄跳咆嚎。 炮声刚过,李过喝令刀斧手准备行刑。 “兄弟们,跪直些!”李自成的堂弟李鸿恩朝着左右一道要被斩首的士兵交待着,侧过头对行刑的刀斧手友善的笑了笑:“兄弟,好好的卖卖手艺,把活做得利落些!别让我遭罪!” “将爷您放心,闯王早就交代过!” 第二声炮响起。站在右边的刀斧手将众人脖颈后插的亡命旗拔掉,扔到地上,随即走开。 第三次炮声一响,站在犯人左边的刀斧手用左手将犯人的发髻一提,同时喝道:“跪好!”说时迟,那时快,人们只看见阳光下一道白光一闪,数十颗头颅齐齐的在半空飞了出去,一股股鲜血迸出三尺以外。早有旁边伺候的闯营士兵一个箭步跃出,用手的巨大白布将头颅兜住,不使其落在地上。 这兔起鹘落的一瞬间,数十颗头颅都被闯营士兵收起。 从刑场到城头,看斩的百姓们迸发出震天动地的齐声喝彩“好!!!” 一方面是为闯营的军纪而喝彩,另一方面,则是千百年来留下的传统,斩首时务必要大声喝彩,以防止有鬼魂冤孽缠绕。 在严肃了军纪,顺便收揽了一下洛阳民心和李岩的忠心之后,接着便是今天的重头戏上场,“将吕维祺押上来!” 原本李自成打算令牛金星来将吕维祺这个前南京兵部尚书审判之后明正典刑,但是牛金星却不愿意背上一个杀了“海内尚有人望”的理学名儒的黑锅,便托辞不来,李自成倒也不勉强他。 有人将吕维祺从一旁押上来,押到李自成的监斩台下。 从被监押的地方到监斩台下,一路远远的望着在监斩台前站立的那些老营将士,和他们手明晃晃的刀剑,不由得后背一阵阵直冒冷汗。 他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脑海不断的竭力回忆着杀身成仁、骂贼而死,如何在李自成面前不屈膝,不失节,不丧失大臣体统,要在青史上留下个“骂贼而死”的美名。他为了鼓励自己能够做到追随前辈先贤的脚步,不断的在心重复着天祥的正气歌的一些句,如“为颜常山舌,为张睢阳齿”;又如“孔曰成仁,孟日取义,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一瞬想着应如何不屈,如何慷慨尽节,一瞬而又后悔自己不该留在洛阳守城,致有今日。 耳畔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吼声,却是身旁的闯营兵士命他跪下。他不肯跪,仍然牢记着自己是明朝大臣,不可对“贼”屈膝。但左右的武士又连声喝叫。使他心惊肉跳,两腿打战,不敢看那些晃动的刀光剑影,更不敢正视一下坐在椅上的人的威严神色。他低着头,只不跪下。士兵们见他不肯跪下,将他的头猛一按,同时照他的腿肚上踢了一脚,喝一声“跪!”吕维祺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俯下身,但还在心鼓励自己说:“我是朝廷大臣。理学名儒。纲常名节至重” 但是到了现在,这一切对他都没有什么帮助。他明白自己不应该跪在地上,而应该跳起来大骂“流贼”,宁叫打掉牙齿。割掉舌头。至死骂不绝口。“杀身成仁”,树立“天地正气”。 忽然间想起,如果不是闯贼进了洛阳。此时想必自己正在与洛阳官绅们一道筹备二月间的周公春祀大典,原本已经议定,在这次典礼上,凡参与盛会的每人送给一部他著的孝经本义,借以教忠劝孝,挽救世道颓风,不料局势变化得如此迅速,瞬息沧桑! 蓦地,他见到了坐在李自成身边的李岩,顿时胸腹间胆气顿生:“你不是故兵部尚书李精白之吗?尔父虽,名列阉党,然究竟久沐皇恩雨露,尔亦是受过朝廷恩典的读书人,有功名在身,朝廷须不曾亏待了你父兄弟,奈何去做了这流贼?尔便不顾身后千百年的骂名吗?” 李岩倒不曾说什么,坐在他身后的李侔却是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抽出腰间佩剑,大喝道:“住口!不许你再说‘流贼’!再说出一个‘贼’字,老立刻拔掉你的舌头!你还有脸面说朝廷恩典,皇恩雨露?我家兄长以家粮米赈济饥民,朝廷不思褒奖便也罢了,却给我兄长按了一个收买人心意图谋反的罪名,这大明皇朝,气数已尽,我兄弟追随闯王起义,正是顺天应人之举!” 吕维祺抬起头来反驳说:“不然,不然。天下万世所以常存而不毁者,只为此道常存。此道之存,人心之所以不死也。近日流贼遍地” 李过手下的几个亲兵上前抡起手的刀鞘便在吕维祺脸上抽了起来,打得吕维祺口吐鲜血,血水吐出了几枚牙齿:“老夫不幸今日落在你们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士可杀,不可辱,请不要对老夫肆口谩骂。数日前,老夫出私粮一千余石赈济洛阳饥民,口碑载道,万民感戴,便是尔等义军部伍之亦颇有人称道,将军可曾闻乎?” 别人倒也罢了,唯独久走江湖善于察言观色,或者就是靠捕捉别人言语动作表情之细微的变化来混饭吃的宋献策,却敏锐的发现了吕维祺言语之微妙的语气变化,不再口口声声的称呼闯营为流贼,而是称为义军。 “不行!这老贼难道也有投效义军之意?绝对不能让这老贼投入义军之!”论起个人名望、造诣,别说他一个打板算命的江湖术士,便是牛金星、李岩这样正经八百的朝廷举人都要恭恭敬敬的在吕维祺面前行晚生弟礼。要让他加入闯营,李自成的声势倒是大了不少,可是那样的话,他宋军师怎么办? 正待要搜索枯肠,想个法赶快了断了这个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家伙,那边的刘宗敏用鼻孔冷笑一声,说:“他妈的!你个假道学!披着理学名儒的皮,肚里装满了歪理。老知道你曾拿出些陈粮来赈济饥民,你用的什么心,难道老不明白?你是看见我们义军声势浩大,洛阳十分吃紧,害怕义军来攻城时饥民内应,所以你先请求福王出钱出粮赈饥,福王拿出来的钱粮被你和官吏们侵吞的太狠了,见不好收场你不得已才只好将自家仓的粮食拿出来放赈,想拿这些粮食做个引,一则在大户作个倡导,二则买住洛阳穷人的心,保住洛阳不破。往日你不放赈,为什么直到情势紧急时你才放赈?说是你的一片仁心!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真是该死!你也好意思同林泉兄弟相提并论?林泉兄弟那是真心实意的拿出自家粮食来救济穷人,这才有了饥民内应,攻克杞县营救于他的义举,你是到了刀临头上,想拿粮食骗住洛阳城饥民,当作买命钱,行么?真会打算!” 刘宗敏将大红的羊羔披风向后猛的一甩。从桌案上丢下一支令箭,“斩了!” 一声炮响,宋献策的心立刻安稳了下来,他知道,这个吕维祺已经是鬼门关里人了。 听得这一声炮响,刑场上人的立刻激动起来,方才斩杀老八队违纪士兵只能说是闯营的内部事务,带给洛阳百姓的是震动,惊愕。但是这一声炮响,可是要斩杀洛阳城里身份地位仅次于福王的吕维祺。一时间群情激动。人群拥挤得更凶了。有的体弱的便被挤到在地。 炮声响过之后,刀斧手将吕维祺押解到监斩台前,喝令他跪下。他往地上一跪,几乎倒下。一个刀斧手踢他一脚。喝道:“跪好!”他猛一惊。似乎有点清醒。勉强用两手按地,保持半跪半伏的样。人群里有人不自禁地骂道:“他妈的,孬种!” 吕维祺立刻被两个士兵从地上抱起。剥去外衣,五花大绑,脖后插上由随营书刚才准备好的亡命旗。他不敢骂出一句,越发浑身战栗不止,但竭力保持镇定,鼓励自己不要出丑。 三声炮响过之后,刀斧手挥动手的大刀,刀光闪动,吕维祺的人头随同脖腔之狂喷出的鲜血一同飞出,脑海之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他模糊地感到自己在裤里洒出小便,大腿上有一股湿热向小腿奔流。他暗自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难道这就是慷慨成仁么?” 十二年,洛阳大饥。维祺劝福王常洵散财饷士,以振人心,王不省。乃尽出私廪,设局振济。事闻,复官。然饥民多从贼者,河南贼复大炽。无何,李自成大举来攻,维祺分守洛阳北城。夜半,总兵王绍禹之军有骑而驰者,周呼于城上,城外亦呼而应之,于是城陷。贼有识维祺者曰:“非振饥吕尚书乎?我能活尔,尔可以间去。”维祺弗应,贼拥维祺去。时福王常洵匿民舍,贼迹而执之,遇维祺于道。维祺反接,望见王,呼曰:“王,纲常至重。等死耳,毋屈膝于贼!”王瞠不语。见贼渠魁于洛阳城外,按其项使跪,不屈,延颈就刃而死。时十四年之正月某日也。维祺年五十有五,赠太少保,祭葬,廕如制。而维祺之家在新安者,十年城陷,家亦破。 与刚才斩杀闯营将士不同,几名小校将吕维祺的人头用长枪挑起,策马在刑场上奔跑,令在场围观的洛阳百姓都可以看到,随着长枪上绑缚的那面绣着执法二个红字的小旗所到之处,人群之无不是发出阵阵欢呼之声。 见此情景,宋献策如同猿猴一般的脸上发出一抹怪笑:“林泉,今天先杀了吕维祺,朱常洵,明日咱们破了开封,将李仙风、高名衡、周王府众人一一斩杀为贤昆仲出这口恶气。” “献策兄,此言差矣!闯王此举非是为我李岩兄弟报私仇,乃是为原百姓讨取公道。”李岩也是脸面含笑,将宋献策的这番话原封不动的给他端了回去。 便在二人你来我往的说话间,李自成已经将一枚令箭掷下,宣布了对福王朱常洵的死刑命令。 两个刀斧手将福王从地上拖起来,推到离监斩台五丈以外,使他面朝正南,对着百姓跪下。犯人已经失去了勉强自持能力,瘫在地上。刑场上万头攒动,屏息无声。只等着那三声追魂炮响起,福王这颗曾经大富大贵的人头便要落地。 “吴将军!吴将军,咱们能否行走的快些?小僧担心李大帅行了军法之后,福王会被百姓践踏尸首。” 从洛阳西门往西关到刑场的道路上,闯营的军总管吴汝义带着自己的亲兵领着一支奇怪的队伍往刑场逶迤行来。 之所以说队伍奇怪,是因为构成这支队伍的人实在是风格太迥异了! 用我们熟悉的话,便是混搭的太严重了! 走在队伍前列的一个小校,手高举着李自成的一支令箭,后边跟着两个太监模样的年人,跟在太监身后,凑在吴汝义身旁说话的则是两个身穿袈裟的胖大和尚,他们的背后跟着一辆牛车,载着一具桐木白棺材。 那太监是福王宫的承奉太监,两个和尚当正凑在吴汝义身旁说话的乃是迎恩寺的方丈,法名道济的便是,这座迎恩寺乃是当年福王为了生母郑贵妃“抒因心之忠孝”而建,这位道济和尚则是郑贵妃为了爱而剃度的替僧,有这一层香火因缘,故而在得知福王必死之后便辗转托人,希望能够收敛福王的尸首。 而他们所托的人,此刻正与吴汝义并辔而行,乃是这支奇怪队伍的主人,得知洛阳城破之后连夜从登封赶来的大和尚永信。 队伍当,满都是头上有戒疤的青年和尚,队伍前列打得旗号虽然被风卷的看得不是十分真切,只能隐约看到两个字在风摆动,不过,旗号上的莲花倒是一眼便可看清楚。(请搜索乐读窝,更好更新更快! ps:大家猜猜,来的人是什么队伍。 第四百六十二章 福禄宴?(再续) 炮声之,吴汝义的亲兵用充满羡慕嫉妒的眼神打量着同自己一道赶往刑场的这支队伍。。。 八百僧兵,全部披甲不说,一半的骑兵一半的步兵,骑兵的战马一色都是喂养的膘肥体壮的口外蒙古马,马上的骑手腰间佩着长刀,手向上高举着丧门枪,背后还背着火铳,胸前斜斜的悬挂着赭红色的药盒,一个个都是头上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两层甲胄:外面是南胸甲,里面则是一色崭新的棉甲。 而步兵的装备除了不像骑兵那样拥有三件武器之外,只有刀枪火铳之的一种,身上的甲胄都是一般无二,队伍当赫然还拖着几门大佛郎机。如果不是旗号和兵士们头盔下青虚虚的光头,这支队伍不亚于任何一个边军镇主帅的家丁队伍,甚至更加强悍些。 要说吴汝义的亲兵也是老营精锐挑选出来的,又因为他分管着闯营之钱粮甲杖收支发放的大权,他的亲兵自然算是眼界开阔装备豪华的,但是比起这些几乎武装到了牙齿的僧兵,(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了。)却是有些相形见绌。 自从到了伏牛山,大批的杆、土寇、刀客、马匪、饥民来投,闯营的队伍扩充的极快,虽然不停的打造、购买甲杖刀枪,但是供需矛盾仍旧十分突出。 为了能够在各位吹胡瞪眼要求自己的部队尽快换上上好的南蛮装备的将领面前交代过去,经过李自成首肯。吴汝义采取了一个折的办法,那就是撒胡椒面。他将一套完整的南步兵或者骑兵装备发下去,盔甲、刀枪、火铳、鞋袜一样不缺,但是,你们却要装备至少三个人,如此一来,各营的精锐虽然都有了南蛮的装备,但是往往是缺这少那,真正能够用得上全套盔甲刀枪的,也只能是将领们的亲兵和老营的精锐。 就这。这些人还未必能够拥有火铳。 如此一来。闯营的这些精锐战士,看着和自己一道行军的这群僧兵,如何不眼馋?如果不是碍着军令,只怕沿途的闯营士兵会蜂拥而上。将这群和尚的盔甲刀枪尽数缴了。立刻握在自己手上! “住持师傅请放心。虽然福王今日必死无疑,但是闯王早已有军令在,斩首之后首级悬挂于宫门前华表上。示众三日。今日大和尚可以将他的尸身先行收敛,待三日后再行将首级收走。闯王严令,不得损毁折辱。” “阿弥陀佛,闯王大仁大义!” 道济和尚口念着佛号,朝着吴汝义双手合十深施一礼。眼睛却是满怀谢意的望着永信和尚。 “永信大师傅,能够数百里不辞辛苦星夜前来共襄义举,闯王知道了想必也是欢喜的。” 这次为了保住庙产和禅林,永信除了悄悄的给前来围城的闯营送了三千多石粮食,上百石的油盐之外,更悄悄的派人将历次吴汝义、张鼐等人在开封购买军器火药时付给他的禅林寺庙的保管费,一共一千副甲胄,二千杆刀枪,火药五十桶如数送回。 “闯营吊民伐罪,解救原百姓于水火之,敝寺上下感念莫名,无以为报,些许物品,请闯王赏收。”这一举动得到了李自成的大为赞赏。 如果没有这个关系,永信和尚敢向李自成为福王求情,请李自成允许道济和尚为他收尸? 即便是如此,永信和尚还是准备再下一个重注。 他已经看得清楚,洛阳这样的城池都保不住,开封等地也是危如累卵,这个时候不在李自成这边烧锅,更待何时? 炮声,刑场上又一次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却已经是将福王五花大绑,并将他的松散的头发挽到头顶,插上亡命旗,推到在监斩台前,第三次炮声一响,站在犯人左边的刀斧手用左手将犯人的发髻一提,同时喝道:“跪好!”说时迟,那时快,人们只看见阳光下一道白光一闪,数十颗头颅齐齐的在半空飞了出去,一股股鲜血迸出三尺以外。 担任行刑的这个刀斧手向前两步,弯腰提起来福王的头,走到监斩台前高高举起手朱常洵的人头,请李自成等人验看。这算是完成了斩讫报来的流程。遵照李自成之前的军令,这头将带进城去,悬挂在宫门前的华表上,即古人所说的“枭首示众”。(挂华表?作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在刑场间担任警戒和维持秩序的步兵都撤到监斩台下,将福王的尸首摆在预先备好的一个一人多高的木架搭成的平台上,供洛阳听观看福王的尸体。在前边的百姓们一拥而上,立刻将福王的衣服和裤剥得精光。更有人意图跳上高台将福王的心肝等物取走,按照民间迷信的说法,除了人血馒头可以治病以外,这些凤龙孙身上的头发、肉和内脏更是千年难寻的治病良药,一时间,后面的百姓向前蜂拥而来,前面的百姓想要攀上高架,整个监斩台前混乱不已。 “砰砰砰!” 随同道济和尚、永信和尚前来的数百僧兵齐刷刷的朝天打了一个齐射,一个个如同庙里的怒目金刚一般。 “闯王在此,尔等胆敢如此放肆!” 永信大和尚一副忠肝义胆的神情,比之跟随李自成南北转战的刘宗敏、李过、袁宗第等人都要强过几分,更不要说新近投效不久的宋献策、李岩兄弟等人了。 早有吴汝义上前向李自成禀报,为其引荐永信大和尚。而一旁的道济和尚则是在闯营士兵的护卫下,手执李自成的令箭上前将福王的尸身成殓起来,运回承恩寺停放。准备数日后与首级一道下葬。 十三年冬,李自成连陷永宁、宜阳。明年正月,参政王胤昌帅众警备,总兵官王绍禹,副将刘见义、罗泰各引兵至。常洵召三将入,赐宴加礼。越数日,贼大至,攻城。常洵出千金募勇士,缒而出,用矛入贼营。贼稍却。夜半。绍禹亲军从城上呼贼相笑语,挥刀杀守堞者,烧城楼,开北门纳贼。常洵缒城出。匿迎恩寺。翌日。贼迹而执之。遂遇害。两承奉伏尸哭,贼捽之去。承奉呼曰:“王死某不愿生,乞一棺收王骨。棆粉无所恨。”贼义而许之。桐棺一寸,载以断车,两人即其旁自缢死。王妃邹氏及世由崧走怀庆。贼火王宫,三日不绝。事闻,帝震悼,辍朝三日,令河南有司改殡。 (这是明史之关于李自成破洛阳之后的记载,那种所谓的福禄宴的说法,纯属扯淡,按照某个驸马将军的作品所描述,李自成军队之,十万的骑兵,四十万的步兵,每日用人血饮马。一个成年人体内血液才多少?正常人体的血液总量大约占到人体体重的百分之到百分之八,也就是说,一个体重十公斤的人,他身体的血液有3600到4800ml。而一匹马一天的饮用水是多少呢?至少三十升!我的天!这尼玛得把当时整个地球的人都宰了也不够饮马的啊!) 来观看杀尚书、杀福王的洛阳老百姓熙熙攘攘的往四处散去,人们转过头望着这威武森严场面,情绪振奋,感慨万端。有一个花白胡须的庄稼老头小声叹息说: “唉,这个杀场,自古以来只杀老百姓,不知屈死了多少性命,从来连一个官儿也没杀过,今日却要杀王了。连福王也可以杀,从前我连想也不敢想!” 旁边一个生着连鬓胡的年人用鼻孔哼了一声,接着说:“管他妈的啥金技玉,龙龙孙,封王封侯,为官为宦,平日作威作福,耀武扬威,骑在老百姓的头上过日月,只要犯到闯王手里,都不值一个皮钱。在永宁,不是已经杀过万安王么?别看福王是‘当今’的亲叔父,一刀下去,喀嚓一声,同样脑袋落地,血溅黄沙,尸首扔给狗吃,有个锤的‘福大命大’!” 那边道济和两个王府里的太监哭哭啼啼的将福王的尸身成殓起来不提,这边李自成却与永信和尚言谈甚欢。 “伏牛山的矿兵,登封的僧兵,嵩县的毛葫芦兵,这豫西的三大名兵,如今我闯营之都齐全了!” 永信和尚一上来,便将这八百装备齐全武艺出众的僧兵双手奉上,连同那几门大佛郎机一道请李自成笑纳。 对于这样一支武装到牙齿,且又精熟武艺的力量,自然李自成没有理由拒绝,当下除了好生夸赞了一番永信和尚之外,少不得给了他一个登封营的营号,允许他在登封一带活动。同在登封一带聚众数万,攻破登封县城的土寇李际遇作战,以保一方平安。 (一个蓝翔技校的同学很是愤怒的用铲车丢了一堆砖头过来,几乎能够给作者盖一间房了。“你胡编乱造了这么多,我一直在忍着!今天你编的也太离谱了!居然让出家人有了李自成军队的番号和职务,让他在那一带活动,这到底是出家人还是成了土匪?!”)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有道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土匪即是和尚,和尚即是土匪。要知道,在几百年以后,给登封这座大禅林带来灭顶之灾的,大家都把黑锅丢给著名的倒戈将军石友三,可是石友三也有一肚委屈啊!当时庙里的和尚已经不是和尚了,你几时见过有枪有炮的和尚?似乎这座庙里的和尚应该是靠着一条木棍打天下,还有所谓的七十二门绝技吧?就算你们的棍法号称是三分棍法七分枪法,可是到底还是有一层棍法的皮啊?玩枪算是什么好汉?可是,这庙里的和尚不但玩枪玩炮,为首的主持居然还有一个团长的职务,以庙宇为基地和石友三作战,这样一来,石倒戈不烧你的庙都对不起你!似乎,校长在平息商团叛乱时也是一把火把广州的商业区给烧了一半吧?别说是这个向来名声不好的石倒戈,就连被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巴顿。不也是不知道摧毁了多少意大利半岛上的修道院?”) “小僧来的匆忙,加上敝寺贫困,仓促之间只得带来些看门守户,洒扫庭院,挑水劈柴的粗使僧人前来供闯王驱策,若是稍加时日,小僧定当带领更多高手前来为义军助阵!” 在为永信和尚、刘见义、罗泰等人举行的欢迎接风酒席上,众人谈到了武学,在场的人除了宋献策和李岩兄弟之外,无一个不是在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即使是李岩兄弟。也是素来喜欢谈兵弄剑之人。如今遇到了号称禅宗祖庭、武学正宗的禅林住持,未免要讨教谈论一些。 见有人询问,永信和尚少不得先要大肆吹嘘几句。将精心挑选装备出来的僧兵精锐,说成了似乎是只会挑水劈柴的粗使沙弥。借以吹嘘自己的实力来制造烟雾假象。 正说话间。负责闯营伤兵救治的郎头目。军有着“老神仙”之美名的医生尚炯尚明巡视伤兵情形完毕奉命到了福王宫来参加这场酒宴,见医生到了,李自成等人纷纷停杯不饮。同他打招呼询问情形。 “攻打洛阳,咱们的弟兄一共阵亡了一百又三十二人,受伤的四百十七人。要是都是这样的伤亡,只怕闯王扫平整个河南八府,我这个郎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同众人打了一圈招呼,医生将洛阳战役的伤亡情形向在场众人讲明,也是顺便向几个新人炫耀一下实力。当然,这其是不包括河南本地义军一斗谷、瓦罐二人的部队伤亡情形的。 果然,听得了医生的这番话,在场的永信、罗泰、刘见义等人不由得半是后怕,半是欢喜。怕的是,攻打洛阳这样的城市才伤亡百余人,这闯营如今的实力该是多么强大?欢喜的是,和这样的军队在一起,自己的前途才有保障! 打定了主意,永信和尚晃动着新搽了蜂蜡亮堂堂油光光的一颗秃头,满脸肉丝里都是笑意的同医生攀谈,少不得又送了几个他庙里历代和尚流传下来治疗跌打损伤刀枪外伤的药方给医生,(哦,不知道有没有大还丹?)拉着医生在他身旁坐下一同饮酒说话。 众人的话题很快便转移到了如何处置在洛阳缴获的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 其实,大家的心里都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只是要等着李自成拿个决断。那些粮食、布匹、骡马、盔甲刀枪等物自然不用说,除了养活全军消耗之外便是拿来赈济灾民。金银珠宝类的东西也好说,虽然说这些东西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但是却是能够换来衣食,也是极好的东西。 麻烦的就是那些古玩玉器书籍字画瓷器家具等物。 “闯王,照着我老郝的意思,索性咱们就来个趁热打铁,借着刚刚打下洛阳弟兄们士气正盛,向东横扫过去把那东京汴梁城也拿下来,就像那话本书里说的,杀到东京,夺了鸟位。” 郝摇旗的话说得虽然粗俗,但是却正是说出了闯营众将的心声,除了看好开封城的财富和一连干掉两个亲王的声势,李自成等人正是看到了开封的位置。 一条黄河,悬在开封头顶,虽然是危险,但也给开封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财富。 这一点,熟悉河南地理民情的李岩、宋献策等人在向李自成介绍开封重要性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指出过。占了开封,最大的收获不是在于城内的女玉帛,而是在于控制了黄河,进而可以截断运河,将崇祯的粮食袋给他戳漏。 “小吴,小鼐,你们两个辛苦一趟,今晚便领着骑兵出发,顺便带上一百新来的僧兵兄弟,到开封去,一来联络内应,二来和那边咱们的朋友说一下,咱们闯营如今有钱有硬货,让他们赶快预备货色,只怕他东西少,不要担心咱们没有钱给他!” 见李自成准备攻取开封,刘见义和罗泰二人立刻起身自告奋勇,准备领着本部人马到开封去联络城官兵献出城池。而正与医生尚炯讨论各种药材在治疗外伤之的用途所在的永信,对于攻打开封这样制造杀戮的行为不是那么感兴趣,他关心的却是那许多的珠宝字画古玩家具瓷器等硬货。 看来,得再露上一手了,否则,这么大的一注财香贫僧却一点沾不上手,岂不遗憾的很? 但是,急切之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可以在众人面前显现自己本事的,除了可以向李自成说自己可以劝说大相国寺、铁塔寺等处僧侣相帮着献出城池?这无异于与刘见义等人的主意冲突了,既得罪了人,又显不出佛爷的本事,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讨论救死扶伤之术谈性正浓的医生尚炯一句话,如同清风一阵,吹走了永信脑海的迷雾。 “师兄,这彰德府所出的龙骨,当真止血效果那么好么?”(请搜索乐读窝,更好更新更快!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上古遗物 “千古奇冤,构陷儒教。 看最新最全悔不当初,佛祖知道。” 十多年后,当永信和尚背负着满身骂名而圆寂前,在四面漏风,一盏残灯的茅檐草舍内含恨写下了这四句偈子,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人生总结。 被天下读书人唾骂了十多年,背负着名教罪人的大头衔,他如果知道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当年打死他,他也不会给李自成出那样的主意。 “闯王,敝寺僧众为了强身健体看家护院,少不得要演习一下拳脚,操演一下兵刃,这样一来难免便有伤害。僧众们在为了疗伤配制药物之余,发现产自彰德府一带的龙骨用来止血效果最佳,而且僧众们发现,上面带有字符的为其中上品。小僧一时好奇,也曾经找来看过。” 这些所谓的龙骨,其实就是乌龟的腹甲以及牛的肩胛骨,在产地彰德府也就是现在的河南省安阳县小屯村的洹河南岸田庄,村人於耕种时,在土层中掘出一些龟甲兽骨碎片,其中大部刻有奥难辨的文句。无意中让它们重见天日的农夫们,把这些为数不少的骨头当作药材,卖给药铺。而后又辗转到了永信和尚眼前。 很快,这些上面有着类似于字的龟甲和牛骨,便成了永信住持方丈内的玩赏之物,经过一段赏析之后,突然间心有所悟,这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古物,如何不能成为敛财工具? 于是,在永信大师和他的团队巧妙设计之下。这满是字体画符的龟甲和兽骨,被起了一个很有气势的名字,龙骨文。专门用来忽悠那些到庙里来求签问卜的善男信女,当然也得是看看布施情形和写在缘簿上的数目而定的。 世道混乱,无数人都是朝不保夕。人在对自己前途命运不能把握的时候便将希望寄托在神秘力量上。这龙骨文恰好是应运而生。 一时间,为永信住持带来了滚滚财源,登封县境内的良田几乎都被前来的善信们买了来布施给了他的寺庙。 也是为了能够更好的适应形势的发展,永信还潜下心来仔细的对这些龙骨下了一番功夫,并且编了一本龙骨文小考的册子,发给手下弟子和执事心腹僧人们。 照着永信住持的主意。那些珠宝字画善本书籍等物。乃是一锤子买卖,卖掉了,也就没有了。“倒不如派人悄悄的到彰德去,拿些粮食银子。在那里大量收购采办龙骨。然后。转手卖给南蛮商人便是。只管告诉他们,此乃上古遗物!乃是万年之前留存的。” 这个法子,比起郝摇旗等人建议的不分青红皂白。只管将攻克城池县镇山寨之中的富户、小康之家统统洗劫干净,拿着财货去换取购买所有义军需要的东西的建议看上去要合适多了,最起码不会得罪所有的人。 而之前一斗谷和瓦罐子等人在豫西山区采取的扒坟掘墓的手段用来筹措军饷的做法,同永信和尚的建议比较起来便显得十分下作,而且有损阴鸾。 听得了永信和尚的建议,不由得李自成对于自己入河南之后开始接纳读书人的做法大为得意,“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不管他是和尚还是流氓,至少是有文化的!” 牛金星、李岩等正途出身的读书人对于永信和尚的这个建议不置可否,不过,闯营之中另一个读书人宋献策却有些不太高兴了,从李自成的表情当中,他明显感觉到了危机。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口念佛号身披袈裟的大和尚,乃是江湖上的同道中人。否则怎么会有如此的手段和套路? 那边永信和尚正在得意的同医生尚炯聊得热火朝天,忽然眼前一花,一张类似于猿猴的脸出现在了永信的桌子边上。 却是借着起身劝酒的功夫,宋献策来到了永信的酒桌上。 “住持师兄,合字?”宋献策同永信干了一杯之后,向他亮了亮酒杯的杯子底,猛不丁的抛出这么一句。 这是江湖春点之中的黑话,当江湖中人遇到了疑似同行的人之时,便用这样的话来盘道。 “宋军师,不错,咱们并肩字。”永信和尚脸色不变,借着灯火的摇曳,遮住了五官神情。 原来如此!宋献策脑海之中飞速旋转,他决定要进一步的谈谈这个和尚的底,再决定是拉拢他成为自己的盟友,还是想办法除掉他。 “先受头子,马上就要填瓤子了,填完了瓤子到我那里去喝叶子。咱们聊聊储头子的事。” (“先喝酒,马上酒席结束就要吃饭了,吃完了饭到我那里去喝茶。咱们聊聊怎么弄银子的事情。) “合字,尖的团的?”(朋友,真的还是假的?) “师兄,当然是尖的!”(师兄,当然是真的!) 数年之后,当收购了海量龙骨的南中商人将这件事情的后果显现出来时,曾经自以为遇到了钱多人傻的羊牯的永信住持和宋献策宋军师顿时傻了眼。 “所谓的三代盛世并不存在!请看根据永信长老提供的龙骨文小考考证出的三代原貌!” “三代盛世是什么?告诉你一个真实的三代!” 以吸引眼球为主要目的的标题,一个个劲爆的出现在了江南各处的日报、周报、商报的副刊上,大量印刷精美的书刊摆放在各处的书店里。 虽然很快这些书就被江南士林联合抵制,大量买下之后被一把火焚烧掉,嗤之以歪理邪说的帽子,但是这个说法带给江南读书人心理的震动是巨大的。 原来,所谓的尧舜禹时代并不是什么盛世。 就连春秋战国都不如,好歹那个时代还有竹简。而尧舜禹时代只能刻在龟甲和兽骨上。而且除了关於占卜某时某日的吉凶、祭祀(常卜要杀多少人、多少牛、羊、犬等牲畜)、征伐、狩猎和年成的丰欠以外,还有占卜天气风雨、出行、生育、孩子、疾病等等。大部分都是殷商王室占卜的纪录。商朝的人皆迷信鬼神,大事小事都要卜问,有些占卜的内容是天气晴雨,有些是农作收成,也有问病痛、求子的,而打猎、作战、祭祀等大事,更是要大肆的斩杀俘虏和奴隶作为祭天的贡品,这种事情似乎只有那些山野蛮荒之地的未开化野人才这样干? 当年诸葛丞相南征时不是在泸水边上用馒头代替了人头吗?怎么号称三代盛世的贤君圣主,如何还是如此蛮野? 很多读书人心目中的殿堂崩塌了。无数人中夜恸哭不已。更有那读书读得傻了的措大,一怒之下冲到私下里出售这些被士林列为**的书店,一把火将店铺焚烧掉。 不过,这些事情。崇祯十四年的二三月间的永信大师和宋献策并不知道。他们只是看到了派人用粮食按照一斤粮食换五斤龙骨的价钱换回来的龙骨。被那些南蛮商人用一斤龙骨换五斤盐的标准收购走,心中不由得暗自欢喜,这样的暴利也丝毫不比劫掠州县差到哪里去。 。。。。。。。 二月间。对于崇祯来说,不知道该当如何面对这纷繁复杂的情势。 先是正月里李自成攻破了洛阳,杀了他的亲叔叔福王,坊间竟有谣传说是因福王不肯出资财犒赏三军而至城破身死,逼得崇祯麻衣芒鞋到太庙去哭告列祖列宗。接着,二月里,又传来了李自成乘胜追击,以得胜之师兵至开封城下,准备再接再厉,再度攻破一座名城,斩杀一位大明亲王。 面对着城墙坚厚五丈的开封城,农民军以洞车掩护那些伏牛山矿兵对城墙展开土工作业,准备在城墙上挖开洞穴之后或是填充火药放迸,或是挖取城墙里面的夯土之后将城墙挖空,然后用绳子拉倒留下用于支撑的土柱,令城墙坍塌。不想自己变成与王胤昌一样下场的巡按高名衡督率城中军民上城固守。而城中的周王朱恭枵也不愿意自己成为第二锅福禄羹,便拿出库金百万两,招募壮士杀敌,并将王宫储存的粮米拿出做米饭以饷军。 最要紧的是,此时的开封官员将佐们都暂时收起了发财的心,不敢太过于克扣、飘没这些军饷粮食。这才勉强守住了开封。 而河南副将陈永福父子背城而战,杀义军二千,李仙风督将游击高谦驰救,又杀义军七百人。陈永福之子陈德,更是以一张铜胎铁臂弓箭射李自成,只可惜射程太远,只是勉强射中了而已。李自成军遂退走密县。开封解严。 按下葫芦浮起瓢。 刚刚有了李自成撤围开封的消息,暂且让崇祯稍微的出了一口气,一个个关于张献忠的坏消息又接踵而至。 先是正月十五,也就是李自成攻破洛阳那一天,官军追张献忠至开县。杨嗣昌自率军队到云阳,其余诸将至开县黄陵城。总兵猛如虎、参将刘士杰迎战。刘士杰率军深入战阵,所向披靡。张献忠登高望见无秦人旗帜,而左良玉军无斗志。乃选壮士潜行于沟谷中,乘高大呼驰下。左良玉兵先溃,刘士杰及游击郭开、猛如虎之子猛先捷皆战死,只有猛如虎突围逃出。 紧接着,二月初五日,张献忠攻克襄阳城。当时,杨嗣昌以襄阳为军府,饷金、甲器各数十万皆聚于城内。每门设副将防守。张献忠出川后,一日夜驰三百里,道上杀杨嗣昌使者,取其军符,以二十八骑进入襄阳城。夜半火起,居民望见火,以为满城皆贼,夺门出城,城溃。张献忠执襄王翊铭于南城楼曰:“吾欲借王头,使杨嗣昌以陷藩伏法。”襄王朱翊铭与贵阳王朱常法皆被杀。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大明王朝先后丢失了两座重镇,两位亲王被流寇所杀,这对于崇祯和满朝文武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面对着朝堂之上崇祯的愤怒和咆哮,满朝文武大员们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亚赛庙里的泥雕木塑一样。鸦雀无声。 开玩笑,谁不知道眼前这位皇帝为了尽早剿灭流贼,扫平辽东叛逆,已经到了一个操之过急,甚至是丧心病狂的地步,恨不得今天晚上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巨寇头目首级便被献之阙下,明天一早便告收复了沈阳。 为了能够达到这个目的,各处的督抚大员,管你是什么剿贼总理还是总统只要是剿贼不利,或者是打了败仗。一律罢官下狱。如果说是操切了些倒也罢了。关键是,眼前这位皇帝除了欺软怕硬之外,更是有些偏心眼。 同样是打了败仗,督抚大员么。一道圣旨便下了。你就会被锦衣旗校拿问进京。可是,像左良玉、贺人龙等军头,多少次畏敌如虎。临阵脱逃,劫掠州县,都是丝毫罪名没有,顶多是下旨申斥几句。 除了欺负文官手中没有兵马之外,更多令朝中官员不满的,便是皇帝的偏心眼。 以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郑崇俭,当日张献忠反了,督师杨嗣昌在四川剿贼兵力不敷使用,便檄调他所部秦军入川会剿,结果在玛瑙山击败张献忠后,郑崇俭便撤兵回了陕西,二人之间便埋下了芥蒂。十月间,当李自成窜入河南之后,杨嗣昌为了推卸责任,便上奏朝廷,指责郑崇俭不该撤兵回陕西,甚至不该撤围而走,将放李自成出了神农架大山的黑锅结结实实的扣在了郑崇俭头上。年前便被削去了官职,等候处置了。 这还是对待朝廷官员的体制吗?这将朝廷官员的体面丢到了爪哇国去了吗? 朝廷大员们想到了爪哇国,立刻又联想到了那个擅作威福与阉党勾结紧密的李守汉,皇帝命王德化往南中去宣旨,命他带兵北上到辽东军前效力,一去便不见了影子。 满朝的文武大员无不是打叠起精神准备看皇帝如何处置这位素来在皇帝口中是公忠体国典范的李守汉李大人。 正在朝堂之上一片死寂,静的如同千年古墓一般,崇祯叹了一口气,知道今天的朝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正准备宣布散朝,自己继续到宫中斋戒向祖宗神灵请罪的时候,在大殿外站班的一名小太监悄悄出现在侧门,朝着手执拂尘站立在皇帝身旁的秉笔太监王承恩使了个眼色,王公公立刻心领神会。 “你这猴崽子,何事唤咱家出来?要是没有要紧事,你仔细慎刑司的竹棍!” 王承恩口中威吓了那小太监一句,那慎刑司的竹棍之中都是灌了水银,只消得几棍子下去,便是铁打钢浇的人也吃不住。 “公公,要是没有紧要事,便是杀了奴婢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搅您!王公公回来了!告诉您,刚才有人飞马从天津前来送信,王公公已经在泥沽登岸,正往京师而来!” “随同王公公一道前来的,还有李伯爷的大小姐,押运着两年的钱粮和无数甲杖军器!更要命的是,王公公此番回来,将缅甸莽应家族的他隆王一并俘虏,进京献俘!” “除了这些,更有无数海外奇珍异兽献上!其中最珍贵的据说是一对上古神兽,唤作白虎的便是!” “奴婢知道了这个事,立刻脚不敢沾地的向公公您来报个信,也好让您有个预备。” 那小太监满脸都是忠心的向王承恩表着功。 王德化和王承恩虽然都是太监头子,阉党领袖,在对付那些东林、清流御史的态度上是一致的,但是要是说他们内部团结的像一块铁板,这个,不要说各位看书的朋友不信,就连王德化和王承恩自己也不相信。 就在半个月前,王德化命心腹小太监送报捷表章到京师,顺带着将那令人看了都要流口水的各色时新果品和难得一见的荔枝、山竹、红毛丹等物进献给皇帝之余,也是大肆的在京城之中销售了一番,足足五船的时新果品,照着八两荔枝一块银元的价钱销售出去。 正值正月里各处勋贵大臣们要彼此走动,请吃春酒的节骨眼儿上,一时间搞得满城惊动。似乎在请客的大红泥金帖子上不写上一句,“有南国佳果至,欲与先生品名赏之”的字样,都不好意思发出去请客。 这样暴利的生意,他王德化可不曾在书信里提到过一句。如果不是随同进京的福建总兵郑芝龙仗义,分了一船的份额出来给王承恩,只怕王承恩也摆不平手下的太监们了。 这么难看的吃相,自然是令王承恩心怀不满,他手下的心腹们更是群情汹汹,摩拳擦掌的准备对王德化一系的人马开战,但是被王承恩强力压制了下来。 如今,王德化带着如此巨大的成果归来,正值朝廷被中原腹地的流寇搞得焦头烂额之际,朝廷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士气刷新人心了! “皇上!且慢退朝!奴婢这里刚刚接到了最新的消息!宁远伯李伯爷有报捷文书并钱粮,已经在泥沽接驳转运!”(。。) ps:&bsp;&bsp;继续请收藏了本书的朋友们多多支持! 第四百六十四章 祥瑞还是凶兆? ps: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被装在所谓的槛车之中押送进京的他隆很是郁闷、愁苦。 尽管南粤军待他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相反,饮食起居供应都参照他作为缅甸国主的日常供应来办理,更有几个随身内侍跟随照料,每日里还有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天朝大太监过来探望一二,嘘寒问暖礼数不缺。但是,这国破被俘的亡国之君的味道,又岂是好受的? 当日,他隆以缅甸国王的身份,统领数万大军,以数百头战象、二百余门火炮前来收复仰光,意图将这缅甸的大动脉和钱袋子、米箩筐夺回到自己手里。 却不想,先是炮战失利,自己的炮队还不曾放列完成,就被对面突入其来的火箭引燃了火药桶,将大炮炸上了天。跟着意图以战象猛扑对面的南粤军军阵,却被对方用连环攒射的火箭落在战象队形之中,大凡是动物都怕火,越是聪明的越怕,数百头战象被这不断从天而降的火箭惊吓的心惊胆裂,虽然在象奴的控驭之下勉强维持着队形,但是进攻的速度就是十分缓慢了。 接着,南粤军的炮弹便飞到了战象队伍之中。 那些战象虽然身上都披着铁甲,加上大象本身皮糙肉厚,一般的武器根本对它无法形成有效杀伤,但是,刀枪对付不了你,火炮还对付不了?火铳打不透你的铁甲和厚皮,火炮的炮弹还砸不死你? 邓先达集中了所指挥的三个警备旅一个混成旅的全部火炮。分作两个炮群不断的向战象轰击,两轮齐射后,那些战象便已经嘶鸣着掉转庞大的身躯向来的路上狂奔而去,一路践踏不停,不论是人或是马,是车辆还是辎重,只管冲撞过去便是,数百头因为惊恐而变得疯狂的战象,在缅军密集的军阵之中冲撞踩踏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道路,缅军的各级军官和将领、贵族饶是喊破了喉咙也无法控制局面。 缅军崩溃在即! 这个时候不动手。邓先达这个指挥也就不要再干了。 南粤军乘势发起冲锋。沿着伊洛瓦底江水陆并进进行追杀,水师溯江而上,不断的用火炮对岸上的缅军队形轰击,不断打乱稍微成建制成规模的缅军队伍。而陆军的兄弟则是不停的用手中的火铳和刀枪收割生命、捕捉俘虏。 两路人马连续追杀了数十里。河流宽阔水流湍急的伊洛瓦底江都可以用上那句俗词。“河水为之赤!” 当晚。当勉强扎营休息的他隆检点军队损失时,才惊恐的发现,只白天一次接战。数万人马已经十停之中去了六停,勉强跟着逃过来的,也是人人带伤,惊恐未定。 入夜,他隆的几个叔伯辈,领着十几个兄弟,夜入御营,苦苦劝谏他隆罢兵休战,为缅甸百姓留一条生路。他隆不听,反而以长刀威吓之。众人无奈,绑缚他隆出营往南粤军处纳降。 不过,这是绑着他隆到南粤军大营投降的那群莽应家族成员们所说,事实究竟如何,邓先达也懒得深入了解。 一面派人将这群人用水师快船押送到顺化面见主公,一面收拾那些散落各地的缅甸残兵败将。派遣一路人马往瓦城去占据这缅甸的最后巢穴,而在暹罗与缅甸交界地区与缅军对峙的暹罗兵,更是像打了鸡血之后又吃了威尔刚一样,一路疯狂进攻,似乎要将多年来的积怨一朝清洗掉。 在中南半岛上烜赫一时的缅甸莽应王朝似乎就此瓦解。 在朝堂上,得意洋洋的王德化向崇祯皇帝献上了缅甸国王之宝和册页等代表、象征着缅甸王国身份地位的诸多物件,并大声宣读了宁远伯李守汉的报捷表章以及所呈献的那对来自孟加拉的祥瑞。 高踞在宝座上的朱由检,如同身处云端一般。 刚刚打了一连串的败仗,丧师失地、连陷亲藩,逼得他除了每日斋戒到太庙和奉先殿哭诉哀告之外,就差准备下罪己诏了。当日他得到洛阳被攻破、福王被杀的消息,在召见阁臣和礼、兵二部、科臣时,大哭道:“朕不能保一叔父。”“御袖为湿”,诸臣只好俯伏请罪。此后不久的一天,朱由检去朝见其庶祖母刘太妃,坐下不久就打瞌睡,一觉醒来感到有失体统,忙向太妃道歉说:“神祖时海内少事,至儿子苦枝梧多难。两夜省文书未尝交睫,心烦懑,辄废餐。自以年才逾壮,为国事磨耗,蚤困劣。在太妃前惽然不自持一至此。”这个经历过万历皇帝在位时太平景象的太妃闻听此言也是为之泣下,和自己的这个孙儿皇帝相对痛哭半晌,在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无不是跪地请罪,不敢仰视。 更有甚者,他从厂卫两家那里风闻,几个翰林私下里已经开始为他草拟明发天下的罪己诏诏旨了。 可是如今,这位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宁远伯,除了给宫里送来了大批的钱粮和果品之外,更是给自己送来了巨大的声望。 帅师伐远,执其尊长问罪于驾前,这不是多少君王梦寐以求的事情? 今日告慰太庙,朕可以向列祖列宗禀告,自神宗爷在位时不断骚扰云南府边地的罪魁莽应家后裔已经被儿臣的手下大臣锁拿进京问罪了! “皇上且慢!” 就在崇祯开口吩咐内阁和司礼监的衮衮诸公们好生的拿出一个章程来,犒赏南粤军将士,嘉勉有功人员;同样明发诏旨,布告天下有宁远伯进献祥瑞白虎以激励军心士气之时,御史队列之中冷不丁的有人冒出来大煞风景的言语。 “陛下,臣等请治李某包藏祸心,抗旨不遵之罪!诛其九族!” 此言一出天下惊。 在朝堂上的众人纷纷将目光寻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说话那人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过来。内心之中不由得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开始侃侃而谈:“陛下,当日陛下下旨,令司礼监王公公前往宣读,微臣也是知晓旨意的。令宁远伯调数旅精锐之师自备粮饷器械到辽东洪督师军前听候调遣,以备荡平辽贼之需。” “但是如今宁远伯却不曾发一卒渡海北上,只是派遣部将及子女敷衍陛下,先是派遣其儿女亲家福建总兵郑芝龙前来,今日又派遣其长女入京,献上所谓祥瑞。此等行径。不是抗旨不遵是什么?!臣自束发就学以来,第一篇所学便是父母命应勿违,今君父有命,其竟敢推诿搪塞。其心昭昭。其心可诛!” “宁远伯既然能够把神宗年间滋扰的南贼拿赴京师问罪。那么同样也有能力可以把滋扰辽东,多次冒犯阙下的一干辽东反贼拿进京师问罪,以解我大明数代君王之心头大患!” “然宁远伯却不顾吾皇之忧。不思报效社稷,为了逃避出兵之事,不惜擅开边衅,东路灭掉了缅甸,西路攻取榜葛剌,臣愚钝,宁远伯既然有此兵马钱粮车船,为何不北上辽东?反而去哪烟瘴疟疾之地?” “为了搪塞陛下,堵住天下悠悠众人之口,宁远伯故意献上所谓的祥瑞白虎,其心更是昭然若揭!那白虎乃是西方星宿所化,所谓西方者,主兵器刑杀也!此獠献上白虎究竟是何居心?算日期的话,此獠将白虎装运上船之日,正是闯献二贼大举于中原各地攻城掠地,杀戮我大明宗室之时!” 一连串铿锵有力,言之凿凿的话语,被人用充满了正义感的语气大声说出来,在朝堂的空间内不住回荡,震得人们耳中心中一阵发颤。有人偷眼望望在宝座上的崇祯,发现他已经被气得脸色发白,双手紧紧的扣着扶手上的龙首,手指已经塞进了龙首的口中。 在殿门口站立候旨准备进殿将押运来的粮米银元器械火药军装等物向崇祯做个移交的李华梅,被这一番言语气得小脸通红,转身便要离开。 “大小姐,不可以!” 随同李华梅押送他隆起来的水师分统施郎,悄悄的在她耳边急促的提醒了一句,“此时要是我们一怒而去,正好中了这群狗贼的奸计。他们会把更多的脏水泼到主公和咱们南粤军身上!” 说话的正是四川道御史卫周胤,一副慷慨陈词,为君王请命的架势。 “陛下,日前福建总兵郑芝龙奉宁远伯之命进京替送报捷表章,陛下便赏其银五千元,加升玉带,荫其子郑森为锦衣卫指挥世袭,臣请问,此等赏格,昔日督师杨嗣昌悬赏于江淮川蜀之间缉拿献贼亦不过如此,郑芝龙区区一个信使,又有何德能配得上如此厚赐?” 得,领着南粤军一众押解他隆和钱粮进京军官在殿门外候旨的郑芝龙也是无法淡定了,这群御史言官将炮口对准他了。 不过还好,朝堂之上转眼便吵成了一锅粥。 “宁远伯之忠心,可对天日!尔等这群竖儒,懂得什么?” “所谓白虎,绝对不是什么祥瑞之兆,乃是千古刀兵之凶兆!” “郑芝龙区区报捷使者便如此厚赏,今日将缅甸国主押赴京师请罪,皇上又该如何封赏李某?一旦赏无可赏,朝廷该如何节制李某?” “倘若宁远伯有异心,如何又一次次上贡朝廷钱粮器械?如今辽东前线无一军所食之粮非南中所出,无一军中无南中盔甲器械,尔等如此说,岂不是寒了宁远伯一番拳拳报国之心?”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大凡大奸大恶,都是极为善于作戏的!” “以列位所言,难道我辽东将士离了他李家的粮草军械便不能作战了?!我大明忠勇将士,又岂是区区粮饷军器便可以收买的?” “就是,我大明数十万将士,没有粮饷便不能打仗了?诸公也忒意的看低了将士们的拳拳忠君报国之心了!” “不错!没有了李家的上供钱粮,我们可以在中原、山东、畿辅等地加派就是。我大明地大物博,百姓丁口众多,随便每个人头上摊一点,便足以收复辽东。” “此言甚是!当日杨大人文弱先生为了剿贼军饷,在各地开征了剿饷,原本说只是暂行一年,次岁又复催征二百八十万,往者,辽事起而有辽饷,诏书有言。暂累吾民一年。已而为定倾矣;及剿寇而有剿饷,诏书如前,已而复为定额矣;杨嗣昌请抽练九边之兵以制虏灭寇,诏书复如前。已而复为定额矣。今日我等可以照此在请天下百姓暂且忍受一时之痛。待天下太平之后。自有圣明天子补偿抚慰黎民赤子。” “正是!既有旧饷五百万、新饷九百余万(指崇祯三年增加的辽饷和十年加派的剿饷),复增练饷七百三十万。如此之巨额军饷,只需拨付三成与辽东。便可一举荡平建奴!” “非也非也!杨嗣昌在兵部议加剿饷二百八十万,欲练兵十二万为剿贼之用。饷既加,陕、豫、江、楚报兵八万,然仍旧籍之兵也。又议加练饷七百余万,将宣、蓟边兵抽而练之,集成劲旅。营制纷纭,出彼入此,仍旧籍之兵也。剿不成剿,练不成练,而四海之困穷已甚矣。” “练饷既征,而所练兵马安在?蓟督抽练兵四万五千,今止三万五千;保督抽练三万,今止二千五百;保镇抽练一万,今止二三百。若山(山海关)、永(永平)兵七万八千,蓟(蓟州)、密(密云)兵十万,昌平兵四万,宣(宣府)大(大同)、山西兵,陕西三边兵各二十余万,一经抽练,将原额兵马俱不问,并所抽亦未练,徒增七百三十万之饷耳。民安得不困?近日边臣每言兵马,皆以抽练之说或数千、或数百,抵塞明旨,而全镇新旧饷兵马数万概不言及。是因有练饷而兵马反少也。又近日直省各官每借练饷名色,追比如火,致百姓困苦,遇贼辄迎,甚至未见贼先迎。虽三饷并急,不止练饷,而练饷尤急。盖至外无兵,内无民,且并饷亦不能完,故追咎于议练饷之人。” “剿饷原吸尽百胜之膏血,实杨嗣昌流毒于天下也。” “中原百姓苦矣!辽饷、剿饷、练饷,断断不可再征!臣家乡有人投书至,言河南连年蝗旱之灾不断,岁乃大饥,人益不敢粜谷,谷以踊贵。米麦斗值钱三千,禾二千七百。人相食,有父食子、妻食夫者,道路无独行之客,虽东西村亦不敢往来。其颠顿死于沟壑者群聚而刲割之,顷刻而骨骸相撑矣。官吏捽而捶杀之垒垒焉,不能禁也。其桀黠不逞者遂相率为盗。于是鼠窃狗偷千百为群者不可胜数,如一条龙、张判子、宋江、袁老山之属,众皆万许。而临颍一条龙、寿州袁老山,其徒尤众,斩木折钧,往来梁宋之郊无虚日,日以益多。若是再行加派,只恐襄阳、洛阳之事,重演于南阳、潞安等藩封!” 在朝堂的御史言官们,充分发挥了胡搅蛮缠的职业特长,不断的转移话题,将人们关注的焦点从该不该给李守汉封赏,给不给封赏,变成了辽东军饷来源,和是否对中原各地继续开征三饷,继续加派。 渐渐的,人们的火力开始集中,炮口逐渐指向了被崇祯恩宠一时,称之为盐梅上将的剿贼督师杨嗣昌。 以兵部尚书陈新甲为首的力挺杨嗣昌一派,和对李守汉、杨嗣昌这班误国武夫,病国权奸势不两立的御史们展开了激烈的口舌之辩,其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二十一世纪各大论坛之中就某一个共同关心的人物和问题的黑派和粉派之争,争论到了激烈之时,有御史几乎要为后世某个小岛上的民意代表做个示范,看看我们在几百年前是如何在庙堂之上动手打架的!你们那种薅头发、打耳光的做法简直太小儿科了。 这一幕,看得在殿门口的郑芝龙、李华梅、施郎等人不知该如何,惊愕、嘲讽、冷笑,各种表情混合在了一处。这是大明的朝廷吗?这还有一点朝廷的体面吗? 就在几个御史和兵部的郎中们准备兴致勃勃的同对方展开一番触及**和灵魂的密切接触时,宝座上一声怒吼传来。 “够了!尔等即为朝廷大臣,何以如此荒唐!” 崇祯的雷霆之怒,让朝堂上准备上演的一场肉搏战顿时消弭于无形。说来也奇怪了,为什么素来号称精锐的边军不敢与建奴肉搏,而这些朝廷大臣却如此热衷于肉搏? 天子之怒,顿时让大臣们恢复了冷静。头脑清醒了的大臣们重新分为两个阵营,黑派和粉派,互相怒目而视。黑派的嚣张气焰,大大减弱,特别很多御史史言官冷静下来,深感风暴将要来临,当然,也有些黑派属于比较坚决到底那种,他们口中依旧念念有词大声叫嚣,李守汉此獠乃国朝之大贼,圣上有旨而胆敢不奉诏,如此桀骜,如此跋扈,真是无君无父,目无君上! 但是,他们似乎忘记了,大明朝的文官抗旨的次数怕是比他们的头发还要多些了。 “王承恩,散朝!” 看没有热闹可以看了,李华梅有些悻悻的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一个太监满脸堆笑的唤住。 “请郡主娘娘暂且留步!皇爷有旨意,今日朝堂上嘈杂不堪,晚间于皇后宫中宴请郡主娘娘、郑总兵、施将军等有功将士。” “这位公公,您是不是搞错了,咱可不是什么郡主,咱不过是一个无君无父,目无君长之人的女儿!” “娘娘不要和他们这群乌鸦一般见识!二位王公公都吩咐下来,今夜晚间皇爷便会赏赐郡主娘娘名号、仪仗服饰。奴婢在这里先给娘娘道喜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许充不许赖 沿着从冈底斯山到日喀则的石头山道上,植被稀少的高原上山风吹过,卷起一阵阵细微的轻沙,轻沙尚未落地,便又被一股狂野的力量卷地而起,向着半空中飞去。 数千头牦牛和多达数倍的羊背上驮着沉重的口袋,如军旅、似洪水,在天地之间铺天盖地而来,牛群和羊群队伍之中不时响起粗狂的歌声和鞭声,那是驼队中人用来驱赶牛羊向前行走的命令。 这支驼队,是从藏北盐湖装载了盐巴,将老天的恩赐装在手工织造而成的牛毛花条纹口袋之中驮在牦牛背上和羊背上,千里蜿蜒,沿着上千年来形成的食盐之路到后藏地区进行盐粮交换的。 他们从家乡出发,从阿里、阿克塞钦一带一路向东南行走,经过数月时间才能抵达后藏的重镇日喀则,换回他们需要的粮食。牧区的牛羊肉、牛皮羊毛等产品也会被一道运到农业区去换回粮食。 这条路,从松赞干布时期就已经很是繁荣,隋书之中记载,“尤多盐,恒将盐向天竺兴贩,其利数倍。”贯穿乌斯藏东西南北的这天食盐之路,以拉萨为中心,向西经过日喀则、阿里,可以到到准噶尔部,向东经昌都便可以直下川滇,连通茶马古道。向南,从日喀则经桑珠孜、萨嘎、拉孜、亚东、吉隆、仲巴等处,与孟加拉、天竺等处交易。 后藏,大博学珍宝智者驻节的扎什伦布寺所在地,也是整个乌斯藏的粮仓。那里的年楚河谷。是整个乌斯藏最为富饶的粮食产区。 人们翻过了冈底斯山,在雍仲黑教的大寺古如江寺烧了香,越过了打加错湖,从昂仁开始,便是一路的下山路,那些背上驮负了二十多斤盐巴一路千里行来的驮羊们,在经过雅鲁藏布江畔的萨嘎时,原本已经筋疲力尽的它们,似乎闻到了河水和空气中粮食的味道,竟然一路向前狂奔。 驼队中的人们看到这一幕。便知晓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宗嘎镇就要到了。在这里,他们即将完成盐巴交换青稞的交易,然后,带着大量的粮食回到家乡去。让老婆孩子有糌粑可以吃。 人们加快了脚步。满怀着憧憬往宗嘎。追赶着驮羊和牦牛的脚步狂奔着往宗嘎而去。但是,前景真的很好吗? 以红白两色为主构成的建筑,形成了宗嘎的大小街道。 街道上。熙熙攘攘都是来自各地的商人,人们赶着牦牛,牵着马匹,彼此交换着各自需要的东西:麝香、虎皮、虎骨,玉石、丝绸,珊瑚、铜器,还有普通百姓需要的食盐、布匹。为所有人都需要的粮食,则是在街道中间较为宽阔的地方堆积起一座座的小山。 用被藏北地区的寒冷空气冻得有些僵硬的鼻子贪婪的嗅了嗅这湿润温热的空气之中弥漫着的大量粮食和食盐、麝香等物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些远道而来的顿珠、桑杰们,兴冲冲的去寻找相熟的货栈住下,准备找商人进行交易。 “带来了什么?盐巴?!如今的盐巴不好卖了!”货栈的老板洛桑用新做的丝绸袍子擦擦嘴角上的油脂,递给了远道而来朋友一壶青稞酒,请他们坐下喝酒吃肉。 “往年一袋子盐巴可以换一袋青稞,就算我们来得晚了些,至少可以三袋子盐巴换两袋青稞?!”驼队的领队,善于处理各种复杂事物的顿珠,急切的想知道如今市面上的行情。 “如今盐巴不值钱了!” 用巨大的铜碗咕嘟咕嘟的喝完了一碗浓稠的酥油茶,洛桑开始为远方的朋友讲述如今市面上的变迁。 在攻克了巴里萨尔城之后,李家的三公子李华宣一面整顿队伍,加固城防,同时用比大炮还是厉害数倍的武器——银元来打击孟加拉纳瓦布手下各个土王的忠诚度。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事很快便在巴里萨尔城外展开,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纳瓦布的本部在向南粤军发起攻击后,很快便在那些急于杀敌立功换取军功首级,或者让自己战死的扶桑志愿兵疯狂的反击下败退下来。 接着,突然有两支部队战场反水,从纳瓦布的左翼向他的本阵猛冲。 见势不妙,随同纳瓦布前来的各个土王、领主们,纷纷带着自己的队伍撤出了战场。只留下了纳瓦布本人的一万军队面对着三公子和左天鹏等人毫无人性的炮火洗礼。 在十几位领主、土王的策马冷眼旁观之下,纳瓦布的军队如同一群羔羊一样,被南粤军和扶桑志愿兵如同砍瓜切菜般在孟加拉的红土地上一举歼灭。 纳瓦布本人恨恨的看了一眼在远处整齐列队观战的那群土王们。“我今日死了便死了。我在天上看你们的下场如何!我诅咒你们一定比我的下场更惨!”用尽全身的力气做了这个最恶毒的临终诅咒之后,纳瓦布拔出腰间弯刀,横刀自刎。 李华宣自此也取得了可以和哥哥姐姐们夸耀的战绩了。 这群土王和领主们也许不知道项羽是谁,但是,当他们以战战兢兢的心态进入南粤军大营去朝见这位新的征服者时,想来他们的心情和当年巨鹿之战后到楚军大营面见项羽的诸侯心情是一样的。 以少胜多,以深入异地的孤军来对阵本地的总督,能够一战破敌,并且逼得总督横刀自刎,如此强悍的战斗力令这群土王心惊不已。 特别是在进入大营后,看到那些满脸满身都是血迹,正在兴奋的向军法官们拎着人头报功的扶桑兵时,几个小领主几乎被吓得尿了出来。 不过,南粤军倒也没有怎么难为他们,在请他们参观了战绩陈列之后。很大方的请各位领主在战利品当中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除了人口、马匹之外,别的一切均可。 “我大明南粤军言而有信,只是对付纳瓦布一人,只取其地,杀其军。列位在作战之时能够严守中立,本军上下都是看到了的。所以,本军决定,执行我们之前的承诺,同各位领主开展贸易活动。” 在中军大帐之中。李华宣很是傲慢的朝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十几位领主宣布了这个决定。 换一个新的统治者。对这些土王、领主来说,不算啥新鲜事,数百年来,不就是这么过的?阿拉干人、阿富汗人、莫卧儿人。突厥人。像走马灯一样在这块土地上你来我往。这几十年来,西方来的那些葡萄牙人、法兰西人也悄悄的爬上了海岸,如今大明的军队也到了。 不过无所谓。对于领主们来说,又多了一个理由,可以重新向百姓们征收一次税赋,而且,可以通过通商收税,来获得更多的好处。 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叩头吻脚等一系列表示臣服的礼仪之后,这群土王们便高举着刚刚更换了的旗号,宣布自己是大明天朝南粤军宁远伯治下的某某人,继续对属下的百姓进行统治。 “华宣,这群家伙,当真是蛮夷本性。” 看着列位新被南粤军册封了的土王、领主引军离去的背影,左天鹏不由得从鼻孔了哼了一声,表示对此辈的不屑。 “蛮夷之辈,只知道唯利是图,唯力是视,所以,我们便要以利诱之,以力挟制之。” 为了能够做到上述两点,李华宣和左天鹏以西征军的名义向李守汉禀告此间的军情,告知守汉业已平定了孟加拉。要求派遣隆盛行等商号到此进行经营活动,将南中、两广、福建所需要的各类物资收购走,将南粤军辖区内出产的各类商品向这一带进行销售。同时,将巴里萨尔城中缴获的粮食,和纳瓦布国库之中所获的粮食布匹等物按照人头分发给各处的贫民,并且告诉他们,“你们的新主人,我们的主公宁远伯,乃是天神选中的人物,你们只要忠实的追随他,按照他的意图去工作,就会有好日子过! “我们的面前,有卑劣无耻为富不仁土著富豪,我们的手里也有坚甲利兵,我们的耳边,有城市贫民的悲泣。当我用这些不义之财救济贫民的时候,却一时贪婪拿走了一小部分。可与此同时,千百万贫民得救了。我现在还在想,如果我没有拿走那么一点东西,那些贫民的命运会是什么。” 在派人给父亲和家中的母亲、姨娘、兄弟姐妹们送去战利品的同时,李华宣在写给父亲的家书之中要求父亲允许他到扶桑再行招募一万志愿兵,所需的粮饷可以从缴获的战利品之中列支。 为了能够做到以夷制夷的目的,华宣还要求父亲拨付一万人的武器盔甲来,他要在这一带招募土兵。利用他们熟悉地理民情,适应地形气候的特点,加强对这一带的控制力。 招募扶桑兵来弹压地方,冲锋陷阵,这一点左天鹏和三侄子李华宣的意见是一样的,一来,照着左天鹏的看法,此地兵势孱弱如此,看来需要重兵驻守才可。而那些来自扶桑的兵员,则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对于李华宣要在当地招募一万人编练土兵的做法,左天鹏便有些敬谢不敏了,原因嘛,刚才已经说了,他认为这里的兵不适合上阵。太过于柔弱了。 而李华宣却是另外一个看法。“天叔,我看未必,民弱则惧怕长官,只要严格训练,官长督阵,反而更易使用。“ “有了这一万扶桑兵弹压地面,再招募一万土兵征讨那些心怀不轨的土王,我们便可以将原先借用的五千扶桑兵还给冈萨雷斯那厮,这厮几次三番的写信来,要求我们把那些扶桑兵还给他,用于他的复国大业。” 这叔侄二人表示了一番对冈萨雷斯不停的上门催讨行为小家子气的鄙视,却似乎当真忘记了,这五千扶桑兵似乎确实是以葡萄牙复**的名义在日本由荷兰人征召雇佣的,只不过在向西转运过程之中。被他们叔侄俩留下来暂时用于孟加拉的战事。 看来刘备借荆州的事情,到处都有,借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发了一会牢骚之后,叔侄二位的意见算是统一了,左天鹏去打点兵马,检查伤亡,补齐消耗的人员物资,准备领着这五千扶桑兵往果阿方向去与冈萨雷斯汇合,做他复**之中的一大助力。 命人将充作军饷的战利品和公文、家书等物快船运往顺化后,叔侄二人便开始对孟加拉和周边地区进行精耕细作。 随着大批商人的到来。李华宣命人将军队之中的俘虏挑选出一些忠诚老实有家人的。为商队充作向导,同时发了公文给各处土王,命他们做好准备与宁远伯府的商人展开贸易活动。 大量的精盐布匹砂糖丝绸瓷器刀剑盔甲火药等物,被商人们运到了孟加拉。很是严格的按照之前李华宣与土王领主们的约定。向各处的土王缴纳了值百抽五的关税。然后通过商路往各处贩卖。 收钱收的眉开眼笑的土王们,为了自己的聚宝盆,同时也为了巴结新主子。少不得一面派出军队护送,一面大肆的开辟新的销路。 于是,原本是食盐输出地的宗嘎,悄悄的变成了食盐的集散地。 同时充斥在宗嘎街头的,还有大量的稻米、丝绸、布匹、砂糖、刀剑、铜器等等,如同磁力强劲的吸铁石,吸引着顿珠们的眼睛。 同那摆在街头摊子上的精盐相比,顿珠们从藏北地区盐湖之中采来的天然盐巴,就如同大博学珍宝智者和一个朗生站在一起的感觉。 (哦,朗生遇到大博学珍宝智者,还敢站着吗?不早就磕长头了?比跪舔还厉害些。) 而他们从阿里地区辗转运来的黄麻、从准噶尔部手中换来的玉石,也被从南方来的黄麻、玉石打得一败涂地。 从准噶尔部运来的黄麻自然不是黄麻的主产区孟加拉所出产的对手,无论是从质量、品相还是价格,都无法与孟加拉黄麻相对抗,更何况,孟加拉黄麻的数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出自和田的玉石,则是被缅甸来的玉石翡翠击溃。 看着满街的好东西,再看看堆在货栈里自己千辛万苦运来的盐巴、黄麻和玉石,顿珠和桑杰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货栈的老板洛桑含笑送走了几个来自于不丹的商人之后,转过身来帮助这几个老朋友来解决难题。 “怎么样,我的老朋友们,街上那些好东西都看到了?如果不想去街上和小商小贩们讨价还价,我这店里也有来自于南方的商人,刚才那几个来自于不丹,信仰白教的商人,也是我的好朋友。他们手中也有不少精盐、稻米、砂糖丝绸布匹刀剑等好东西。” 作为已经开始在乌斯藏占据主导地位的黄教信徒,自然不会对信仰白教的人太感冒,顿珠们只是哼了一声,表示鄙视。 “诶!人家白教如今可是很有些好处!” 在不丹占据统治地位的正是白教的帕竹派。作为白教四大分支之一的帕竹派,自从当年帕竹派领袖阿旺?纳姆伽尔,在危机时刻审时度势,毅然带领帕竹(竺巴)派信徒远走不丹。由于阿旺?纳姆伽尔修得一身好佛,又有神符四脚神龙做护驾,因而所到不丹之处,无不归顺于其旗下。于是乎白教便在不丹扎下根来,成为了这边号称雷电之地的主宰。 但是,白教信徒如何如此神气?却是令人费解。 “人家现在说自己是唐宋遗民后裔!”洛桑一句话,更是令顿珠们费解。看那几个家伙的样子,不论是外貌、骨骼,服色,发式,有哪一点像是来自中原的汉人? 洛桑狠狠的喝了一口热热的酥油茶,开始为众人讲述这其中的奥妙。 “南方来的汉人,管理事务的三公子有一个规矩,唤作许充不许赖。意思是说你可以冒充汉人,但是你不能混赖说你不是汉人。这群不丹的白教信众便是钻了这个空子。” 白教帕竹派,与年楚河谷的众多庄园主,特别是竹巴甲热关系十分密切。而这个家支,按照他们的家谱流传,据说可以上溯到文成公主进藏,而他们的老祖先便是护卫文成公主车驾的两个金甲武士之一。 如此七弯八绕的,在不丹的白教帕竹派,便堂而皇之的享受到了唐宋遗民后裔的待遇。 这一下,便是捅了马蜂窝,试问,从唐代到北宋金元,吐蕃与中原之间的战争或者是和亲朝贡还少了?要是这么混赖都可以的话,只怕藏北草原上的一个牧民都可以说他们家有李世民的血脉流传。 满怀着对不丹白教信众的羡慕嫉妒恨,顿珠们却也一时无可奈何,总不能立刻回家去翻家谱? “我们的那些货?” “照我说,连牦牛带驮羊,全都卖了!牦牛和驮羊比你们的那些盐巴可是值钱多了!然后,把他们都换成稻米精盐砂糖什么的,我再帮你找个驼队,你们沿途回家去时,便可以一路卖掉些货物,再换回牛羊就是了!” 千恩万谢的感谢了洛桑的主意,顿珠们又拜托洛桑帮助去寻个买主。 只是,顿珠们有些疑惑,白教众人如此嚣张,依仗汉人的势力招摇过市,难道固始汗和两位佛爷便不知道吗? 佛爷和固始汗应该都是有大智慧大神通的啊!(。。) 第四百六十六章 雪域佛国 白教的帕竹噶举派,它的祖庙热龙寺就在年楚河流域的热龙,位于诺金康桑雪山的西坡下。。。这座寺庙便是帕竹噶举的创教祖师藏巴甲热所创立。 这座热龙寺便建设在他的家乡热龙。 “藏巴”是一种尊称,有点像意大利语里的“唐”,指的是他是年楚河流域“藏”这个地方的人,“甲”的意思说出来就有点惊人了。是他的家族名,意思是汉族的“汉”!串到一起,藏巴甲热的意思便是年楚河边藏这个地方的汉人老爷。 他的祖先说起来更加显赫。乃是当年随同成公主进藏时一路推着佛祖释迦摩尼十二岁等身像的两个力士之一。 这样与佛有缘之人,他所开创的教派虽然只是白教的一个分支,但是如今却有隐隐然要奋起直追超越黄教的态势。不但有了一个稳固的地盘不丹,建立了一个政教合一的政权,让不丹人都自称是竹巴。而且,最近的这段时间通过与南方的贸易活动获得了大量的好处,不止是金钱,还有声望和影响。 沿着年楚河前行,在年楚河汇入雅鲁藏布江的江口所形成的平原上,矗立着日喀则城。有南面入城,很容易的就会被撞进眼帘的扎什伦布寺震惊到。 这座由宗喀巴的大弟,后来被尊为第一代大海上师的根敦朱巴所兴建的寺庙,就默默的矗立在天地间。 在他之后的第十任法台,罗桑却吉坚赞。作为格鲁巴教派的领袖,被消灭了藏巴汗,控制了乌斯藏的蒙古固始汗上了大博学珍宝智者的尊号。是为第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前三世都是追认的。 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罗桑曲结坚赞就任扎什伦布寺第十任法台期间算得上是励精图治了。他一面重整寺风,一面到各地讲经说法,募集资金,扩建寺院。在他主寺十年间,除重修和扩建了旧有的殿堂以外,又新建大小殿堂余座。他还亲自从拉萨等地募集铜铁和金箔,修建了两座金瓦殿。1607年。他创建了专修密宗的阿巴扎仓。在寺内建立起完整的由显到密的学经系统。由于罗桑曲结大师的苦心经营,他在世时,寺僧侣达5000余人,有房室3000余间;属寺处。僧侣4000余人;拥有庄屯和牧区部落各余处;成为格鲁派在后藏最大的寺院。取得了与拉萨三大寺同等的地位。 经过了第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的大规模扩建。扎什伦布寺成为了后藏地区的第一大寺庙,对得起它大博学珍宝智者驻锡之地的身份。 站在城北日光山上遥望着入江口的年楚河谷,绿树成荫。清波荡漾,恰似一幅油画,色彩艳丽,色调热烈。 强烈的阳光下,青稞田蔓延到远方,明亮通透的蓝天,白净圣洁的雪山,与黄绿相间的青稞田互相烘托辉映,构成了一幅柔美温情却又壮阔无比的画卷。 就在日光山的宗堡东面,与在拉萨的布达拉宫德阳厦绝类的露台上,一对师徒却是无心欣赏这般美景。 按照黄教的教义传承,大博学珍宝智者和大海上师这两位佛爷,是所谓互为师徒的,一旦确定了转世灵童后,师徒名分便自然生成。 如今是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在位,五世大海上师自然是以他为师。 “这扎什伦布寺也是你的寺庙,如果有什么需求,便和执事人等言语,切莫客套。”扎什伦布寺乃是第一世大海上师所兴建,自然也算是五世大海上师的寺庙了。 “师尊,这个自然。” 从露台上望去,整个扎什伦布寺内人头攒动,无数的朗生、堆穷、差巴满怀虔诚的搬运木石,修葺房屋。 扎什伦布寺这个以红色白色为主色调的庞大建筑群便是在这些人的血汗之堆积而成。 两名红衣喇嘛用银盘端了刚刚熬制而成的酥油茶,又将一个银质小罐珍而重之的取出来,放在二位佛爷面前。 “这是他们进献的南方砂糖,最是精细不过,请佛爷品尝。” 刚刚坐床不久,成为第五世大海上师的阿旺洛桑加措,自然是礼数恭谨的向师尊敬茶之后,按照师尊的动作将砂糖放入酥油茶之,细细的品味着那浓郁香咧的酥油味道之隐约的一丝丝甜味。 这样的酥油茶,同他喝惯了的又咸又涩的正版酥油茶相比,自然是好入口多了。 黄教为了教派兴起,可谓是煞费苦心。先是三世大海上师索南嘉措与蒙古的俺答汗交好,让蒙古各部抛弃了多年来的萨满教信仰,改为崇信黄教。为了互相吹捧,索南嘉措更是给俺答汗献上了“咱可喇瓦尔第彻辰汗”的尊号,意思是转轮王聪睿汗王。为了投桃报李,俺答汗更是送给大海上师一个华美的称号,称他为在佛教达到了最高境界的、超凡入圣的大海上师。 除此之外,俺答汗的曾孙云丹嘉措,更是成为了四世大海上师。有了这般助力,原本在教派林立的乌斯藏地方之算不得实力特别强悍的黄教,迅速的崛起,两位佛爷的声势,迅速的超越了历史更加久远,曾经被元朝皇帝和明成祖朱棣册封过的八位法王。 但是,当信奉藏巴汗死活看不上黄教这群喇嘛,并且同噶玛噶举教派联合在一处,开始向黄教下手之际,黄教的活佛和大喇嘛们又一次施展开了抱大腿、找靠山的祖传独门绝技,向远在青海的固始汗求援,并且充当了一个合格的带路党角色。 早已征服了川康甘青藏区的固始汗,对付藏巴汗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不费什么力气。很快便成为了整个大藏区的大汗。命令诸在青海地区驻牧,以前后藏的赋税供养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同时,在拉萨设立了行政机构,管理整个藏区的行政事务,尊奉两位佛爷为在世的佛爷。 但是,如今白教,这个和黄教、固始汗都是死对头的教派,如果得势发展起来的话,对于如今控制着整个乌斯藏地区的这两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南方商人开始将各种各样的好东西输入乌斯藏的时候。布达拉宫和扎什伦布寺起初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藏北的盐巴卖得出卖不出关他们什么事?只要南方的商人照章纳税就是了。 但是,如今,这些信仰白教的不丹人也开始和南方商人搞到了一起。这就引起了两家的警觉了。 为此。大海上师这才不辞辛劳。奔波千里到扎什伦布寺来,同师尊大博学珍宝智者商议对策。 一面打点起精神同师尊大博学珍宝智者礼貌有加的商讨对策,另一面。虽然是身为活佛,但是大海上师却是有些抵抗不住肉身疲惫的袭扰。 两个眼皮不断的往一处去凑,一阵阵要打哈欠的**不停上涌。 也许是一路车马劳顿,也许是几个大喇嘛奉献的那几个明妃太过于损耗佛爷的真元修为了,连日来不断的与她们打坐参禅,研习佛学精妙之处,做灌顶醍醐之义,着实令年轻的佛爷有点招架不住了。 对于大喇嘛们的这些招数,身为过来人的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自然是心雪亮。这些人为了自己手的权力、财富,往往在活佛坐床前后不停的向年轻的佛爷进献明妃之类的玩物,借以分散佛爷的精力,损害佛爷的身体,期待着这些年轻的佛爷早日功德圆满圆寂升天去和西天佛祖讲经说法。然后他们便可以再行寻觅一个转世灵童,用来做他们发号施令的傀儡。 (关于明妃之类的事情,建议各位可以去看看曾写的雪域往事,那里面有很详细的描写。去除掉一些青色内容之外,打活佛们的脸可是打得噼里啪啦的。) 见年轻的五世大海上师脸色微微有些发青,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自然有些心痛,点手唤来一名亲信心腹喇嘛。低声在耳边吩咐了几句,那喇嘛双手合十领命而去。 不多一会,一份书信便从扎什伦布寺被紧急送往附近的庄园之,交给了管庄的头目。 “为大海上师念经祈福,下密院全体人员需念忿怒十五施回遮法,为切实完成此事,需当时抛食,急需湿肠一付、头颅两个、各种血、人皮一整张,望即送来。” 自然有管庄头目将庄园里的那些朗生、乃差、堆穷逐一筛选一番,看看哪个人与佛有缘,可以做供奉佛祖的祭品。 见师尊安排合寺僧众为自己念经祈福,五世大海上师自然是颇为感动,站起身双手合十口念佛号,向师尊和整个扎什伦布寺僧众表示感谢。 正午的阳光下,整座寺庙显得巍峨雄伟。密宗佛殿、大经院、展佛台、铁桑林、夏尔孜和吉康三大扎仓(僧院)、印经院、时轮扎仓、甲纳拉康(亦称汉佛堂)、强巴佛殿(未来佛殿)等处的僧俗人等不断的忙碌着,一座座佛堂之传出阵阵诵经礼佛之声。成千上万盏酥油灯闪动着火焰,虔诚的完成着信众对佛祖的供养。 “这扎什伦布寺虽然是一世大海上师所创建,但是却是在师尊手上发扬光大的。”看着新近扩建完成的庞大寺庙建筑群,五世大海上师由衷的发出一声赞叹。 “这是我黄教历代先贤虔诚修行的结果。非老衲一人之功。” 听着弟的称颂,饶是心头欢喜至极,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也是要谦虚几句的。 “然我黄教若是想在这雪天佛国弘扬道法,则是必须要借助金刚伏魔之力也!” 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一脸宝相庄严教诲着自己年轻的弟。 “师尊教诲的是,我黄教能够有今日之成就,全赖历代先贤引进外界助力,我黄教才能在此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大海上师的话说的很扎实,如果没有蒙古俺答汗和固始汗的武力支持和部众信奉。黄教短短的几十年间是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也许早就被白教消灭掉了。 虽然说靠着固始汗的武力和部众扩张了不少信众,但是两位佛爷和他们的前世,可是丝毫都不敢懈怠,要知道,不光是他们黄教有蒙古大汗的支持,在青海一带游牧的喀尔喀蒙古部,也是同样信奉白教的。为了拉拢固始汗对黄教的支持,三年前,崇祯十一年。大博学珍宝智者和大海上师两位佛爷。更是在拉萨与固始汗(当时还没有被称为固始汗。)会晤,给了这位兴兵入藏弘扬佛法降魔卫道的大汗上了“顾实?丹增曲结”(“国师?持教法王”,或作“丹津却吉甲波”,意“佛教护法王”尊号。 这才是固始汗的由来。 可以这么说。黄教能够统御整个乌斯藏。并且在大藏区有着压倒性的宗教优势地位。和他们善于借助外力,充当带路党是分不开的,和本身的佛学精妙之处倒是关系不大。严格来说。历代的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都是善于搞市场营销的,能够将自己和需要借助的外力所需要的紧密结合起来,进而做到双赢的地步。 而与固始汗的合作便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在消灭了藏巴汗的力量之后,固始汗掌握**地方政权,命长达延鄂齐尔汗驻守拉萨,护卫黄教的诸位高僧大德,以前后藏之税收奉献两位佛爷使用。除日常政务由其控制的第巴索南饶丹料理外,**高级官员均由其委任,并且亲自驻守日喀则,扼守这个乌斯藏最为富庶的地区,制定“十三法律”,新添噶伦达本等官职,健全**地方行政机构,直接控制**军队,牢固掌握青、藏地方政权,以黄教护法王自居。 可是,固始汗虽然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能够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将一个个割据一方的土司头人一个个挑落马下,把称雄一时的藏巴汗击败后生擒,统一了川康甘青整个大藏区,但是毕竟兵力少、据地广,而且内部之也不是铁板一块,面对着上述广大地区内的诸多敌人,只怕在想要弘扬佛法降魔卫道之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师尊的意思是?” 也许是在各处扎仓、佛殿内的念经祈福起了作用,也许是今日不曾与明妃度母们进行双修活动,只是与师尊在一起讲说佛法,议论如何弘扬本教,大海上师的精神健旺了些,眼睛里也有了些许光彩。 “借助外力,弘扬我佛。” 大博学珍宝智者的话语调缓慢,但是却斩钉截铁。 “弟亦是有此意。昨日在固始汗面前,他也提出要弟派遣亲信随同他的使者往沈阳去,朝见那里的皇帝。弟尚未拿定主意,师尊的意思是?” 固始汗与辽东反贼们之间的关系这对师徒也是有所耳闻,而且,能够将蒙古各部的共主,号称最为合法的成吉思汗后裔林丹汗追得在青海大草滩染病身亡,这份实力也是令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眼热心跳的。 “师尊,当日您不也曾经说过,我教欲要兴盛,必须要往东方去?” 听了年轻的弟将昨日在固始汗面前为了奉承这位护教法王而说的话语当真,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不由得脸色微微发红,不过好在有阳光投射的阴影,倒也不是那么的明显。 “不错,老衲昨日确实是在固始汗面前说过此事,此事却也是老衲当日夜观天象所感。不过,老衲在今日做早课之时,突然一阵心血来潮,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情来。难道此事竟然与我黄教日后的发扬光大有着关联?” “师尊,请赐教与弟。” “虽然天意是紫气东来大利我黄教,然而在第十绕迥之火蛇年,也就是你转世轮回的那一年。老衲在新年第一天观看天空的天象,忽然间见一道红光从东北直奔东南。红光落于东南方向,自那日起,老衲便始终心有惴惴矣!今日想起当日之景象,犹如在眼前。” “今日想起来,此天象一来是警示我们,二来,此天象之后,你便转世轮回,想来,此事便是应运在你的身上,怕是延请外力,降魔卫道,光大本教,全都要落在你的身上了。” 一阵风吹过,扎什伦布寺上下的经幡飘动,随风传来一阵阵浑厚的海螺号声和号角之声,更带来一阵阵的梵音禅唱,和浓烈的藏香、酥油香气,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面对着宝相庄严的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如此众多的因素混合在一起,佛学修为尚浅的五世大海上师,如何不被忽的感激涕零? “师尊!”五世大海上师两眼含泪,仿佛是潘冬手握着妈妈留下的红星见到了组织一样,跪倒在了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面前。 “弟定当竭尽全力,光大本教!” “固始汗既然要派人去沈阳朝见大清国皇帝,那我们不妨也派人去。至于说南方吗,我看今晚便和固始汗商议一下,也派人前往接触一番。不论是东北还是东南,都是东方。”(。。) 第四百六十七章 宁远伯的家事 在孟加拉湾上,几片白帆如云。本文由  首发 四艘双桅横帆船护卫着一条大福船在湛蓝色坦荡如镜的海面上航行。 尽管在船上水手们的眼中看来,这种航速便是以福船看来也是行走的极慢了,可是,船上的乘客却仍旧是将自己紧紧的绑在桅杆上,脸色惨白。他们已经将自己的胃液和胆汁都呕吐了出来。 这些乘客便是从日喀则出发经亚东一路南下,抵达巴里萨尔城的乌斯藏世俗和宗教两个系统三家势力的代表。 仲麦巴家的陈列嘉措作为这个乌斯藏僧俗势力代表团的首席使者、团长被一根牛毛绳子牢牢的绑在主桅杆上,惊奇的看着来来往往的水手们泰然自若谈笑风生的在这甲板上走来走去。 “这些汉人果然有些利害!在这无边无涯的大海上还能如此!” 当日,作为世俗势力的领袖固始汗和他的长子,达延鄂齐尔汗同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和五世大海上师这对师徒为领袖的宗教势力,稍微一试探,立刻便一拍即合勾搭成奸。连半推半就这个过程都省略掉了。 原因嘛,也是很简单。 高僧活佛是为了遏制白教势力借助南方汉人的经济力量卷土重来,影响到自己的地盘和存在。而固始汗父子又何尝不是担心自己的地盘? 青海的喀尔喀蒙古人,信仰的是噶举派白教,与他们用来号召百姓的黄教是死对头,如果被白教在南北方呼应夹击的话。那么固始汗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还有一点,固始汗也在日喀则见到了有手下人购买到的南方汉人制造的上好武器盔甲,经过第巴索南饶丹了解,这些都是南方商人主打的商品。 此时的固始汗,地盘从巴里坤、乌鲁木齐,到川康甘青,还有如今的乌斯藏地区,整个西部和中亚都是有影响的人物。 有影响归有影响,名气大、地盘大,自然得罪的仇人也就多。 为了将这些明里暗里、已经暴露的和没有暴露的敌人一一清理掉。固始汗也是急需各种武器粮食金钱的供应。如果能够从南方汉人那里弄到这些。自然是极好的! 于是,两方三家要讨论的话题,主要就是派遣何人前往联络感情,签订一系列的文书。和以何种名义、身份出访才好。 固始汗毕竟有人去过沈阳。也曾从八旗官员将领亲贵口中隐约听说过一些事情。如今南方汉人是忠于明国的,在几次战役之中让八旗兵马损兵折将,死伤惨重。所以。固始汗觉得,为了生意起见,还是不要打出和大清八旗有关的名义来。 于是,双方很痛快的将早就被丢到布达拉宫地下室里发霉的乌斯藏都司的册封文书印信等物寻了出来,作为此次南下的关防身份去与南方汉人协商。 至于说出使的人选,自然三家都要派人去,固始汗的人,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的人,五世大海上师的人,构成了这个使团的主要力量。 而正使本人,则是由五世大海上师的亲信,仲麦巴.陈列嘉措担任。 这位在索南嘉措之后担任第二任第巴,执掌乌斯藏行政权力的人物,此时虽然还是一个和五世大海上师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但是已经进入到了大海上师的亲信行列,成为大海上师有意栽培的人物。 说起陈列嘉措与五世大海上师之间的渊源、香火因缘,我们还要将视线往后延伸一下。 在历史上,五世大海上师于顺治九年到北京见福临。进京觐见的时候,行走的路线是从哲蚌寺去色拉寺,途中在仲麦巴.阿苏的庄园过夜,这个仲麦巴.阿苏便是陈列嘉措的兄弟,当天夜里是由仲麦巴.阿苏的老婆布赤甲茂侍寝。十个月后,桑结嘉措降世。而五世大海上师对待桑结嘉措的态度,完全就像是乾隆对待福康安一样,年纪轻轻的便着力提拔,而且委以重任,成为继他叔叔陈列嘉措之后仲麦巴家族的第二个,乌斯藏历史上的第五任第巴不说,而且耗尽乌斯藏的人力物力来营修红宫部分,经过两年多的努力,终于在1693年完成举世闻名的布达桑结嘉措塑像拉宫扩建工程。 在他主持编写的五世大海上师传记之中,对于他的出身来历有了很隐晦的描写,“这位圣体化身的观世音菩萨在那里遗落了一粒珍珠宝鬉上的宝珠。” 听听,是不是比起什么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感觉文雅多了?哦,那桑结嘉措算是什么,还猪哥哥?顺便说一句,这个桑结嘉措应该就是鹿鼎记里和韦爵爷拜了把子的那位桑杰喇嘛的原型人物。 桑杰嘉措是最有名的第巴,不仅是因为他的才能,更是历史对他的评价不一,而且处于五世大海上师和六世大海上师这十五年真空期间的掌权者。桑杰嘉措自小在叔叔的教育下,得到很好的教养和熏陶。八岁时,他被送到布达拉宫,在五世大海上师的直接培养下,开始严格的,全面的经学教育。(是不是和福康安一样,自小就被接进宫中教养?)看来,五世大海上师不仅仅想把桑结嘉措培养成佛教学者,而且是想把他训练成自己的接班人,也就是一个学识渊博、具有政治魄力和敏锐干练的办事能力的活动家。除了一般的佛教学程以外,还普遍地涉猎梵文、诗学、医药、天文、历算、文学、历史等等各个学科,并且取得优异的成绩。 而仲麦巴家族担任的第巴之职务,虽然这个时代已经从整个乌斯藏的统治者变成了负责整个乌斯藏行政事务的大管家,但仍旧有着巨大的权力, 那位让无数人念诵着“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的作者六世大海上师仓央嘉措,就是经桑结嘉措之手选拔的转世灵童。 有了这么多的渊源,五世大海上师力主推荐陈列嘉措作为使者前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另外两家,固始汗是五世大海上师引领进来乌斯藏的,四世大博学珍宝智者又是他的师尊,两个人都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同他计较。 于是,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这才有了陈列嘉措在桅杆上大吐特吐的情景。 “才刚刚出了河口就吐成这个样子?这要是到了海上风浪起了。不得吐死啊?”从船舱之中拿着一杆火铳出来,准备在海上打几只水鸟消遣的李华宣,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撇撇嘴表示不屑。 “三公子。要不要在仰光把他们放下。让那里的官将护送他们经暹罗到顺化去。这海上的勾当,我怕这些只会骑马的蛮子,不要出人命才好!” 一个营官向他提出自己的建议。 的确。这些在马背上的好汉们,到了海上立刻便成了软脚虾,虽然李华宣为了稳妥考虑,特意选了一条宽大坚固的福船,而且还特地交代水手们不要行驶的太快,免得远方高地的客人受不了,但是没有想到,情况会是如此严重。 “不行!告诉厨房,给他们弄些糖水来,管够的喝果汁,一定要快些行走!” 李华宣也是有些不顾陈列嘉措等人的死活,其中要说没有些私心那才是见了鬼。除了要到顺化领取他那一万业已在扶桑招募完成的新兵之外,更多的,是想在父亲面前和母亲、舅舅们面前显露一下自己的能力。 除了开疆拓土之外,还有远方来人朝贡,这种成绩,可是几个哥哥姐姐都不曾完成的! “传令下去!反正他们也在吐,索性咱们就扯起满帆,全速前进!时间越久他们遭罪越大!” 李华宣打量了一下远处天空之中掠过的一群水鸟,举起手中火铳瞄了瞄,旋即又放了下来,这样的距离,放枪的话,除了让鸟儿们听个响声以外,什么效果也没有。 也许是到了生理极限之后,人体的应急反应技能便开始自动启动,福船挂起了满帆开始全速前进之后,陈列嘉措们反而吐得不那么凶了。喝了些船上伙房送来的温热糖水之后,被晕船折磨的惨白面孔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贵使,可好些了?”见陈列嘉措渐渐有了些人模样,李华宣又开始假惺惺的上前问候,并且亲自解开了绑缚住陈列嘉措的牛毛绳子。“甲板上风大,不如到我的船舱之中饮茶喝酒。” 两个官二代在李华宣装饰布置的颇为奢华的船舱之中对坐,开始互相摸底。 “贵使,从乌斯藏一路远道而来,可是十分辛苦了。” “多承三公子挂念,这一路上都是下行道路,虽然道路不是十分好走,不过,气候倒是不错的。比起年楚河畔和拉萨河边,都要湿润温暖许多。” “哦?道路不通畅?贵使,此番见了我家父帅,不论乌斯藏与我南中谈得如何,在下都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三公子将门虎子家学渊源,所说的必然是至理名言,真知灼见,在下洗耳恭听便是。” “我在巴里萨尔城中,也多有听各处土王言讲乌斯藏与孟加拉之间商贸往来甚多,但是道路崎岖难行。我家父帅有句话经常对人言讲,要想富,先修路。只有道路通畅了,才能货畅其流的。为了便利双方的贸易活动,我打算将孟加拉往乌斯藏之间的道路修葺一下,将原有的道路拓宽整修一下,贵使以为如何?” 有了能够让马帮驼队通行畅快的道路,不管是固始汗想要的兵器盔甲布匹丝绸,还是乌斯藏的僧俗贵族需要的瓷器铜器砂糖砗磲等物,或者是两家的底层百姓都需要的盐、香料、布匹都可以通过这条道路大量的向乌斯藏运输,同时可以将乌斯藏的出产运到孟加拉销售,这对于陈列嘉措来说,是一件不曾出马便已经有了可以向固始汗、大海上师、大博学珍宝智者交代的功绩了。 “也好!待下官面见令尊之后,便与公子商讨此事如何?” 心中打好了如意算盘。陈列嘉措端起手中的酒碗用手指轻轻的弹了几下,敬过了天地鬼神之后,这才一饮而尽,翻过碗来向李华宣亮了亮碗底。 “中吾计矣!”两个家伙打量着对方,心中都是涌出了这样的意识。 顺化。王府。李守汉的书房之中,咱们的宁远伯李大人正和完成了北上任务的郑芝龙闲话家常,顺便扯扯北上的见闻。 “这么说,朝廷有了新的恩典给我李家?” 守汉有些面带嘲讽,对于这次朝中大佬和皇帝的表现,他也有些不满。要钱要粮要兵器的时候理直气壮。然后在朝堂上攻击自己的时候也是义正词严。妈的,天底下还有这么奇葩的政权? 老子就天生该有义务是不是?义务的上缴钱粮供给你们,千辛万苦训练调理好的军队被你们挖了墙角,然后你们还把老子当成靶子在朝堂上大肆的口诛笔伐。老子天生的贱种啊? “不错。三位已经出来做事的公子都有封赏。而大小姐因为屡次押运钱粮北上供奉,深受周皇后喜爱,被赏了郡主的封号。皇上特意下了恩旨,准许大小姐使用郡主的仪仗和服饰。” “哼!这群狗贼!对于辽东和中原的那群骄兵悍将们便是笼络恩宠不断,打了败仗给赏赐,洗劫州县加官职,咱们千里迢迢的把钱粮兵器送上去,反倒落得一个被御史言官们攻击的下场!莫要惹翻了老子,当真惹翻了我,老子把上供钱粮停了,看看辽东的一众军兵吃什么!” 对于守汉的这番大逆不道之言,郑芝龙也只当没听见,不要说在自己的书房里骂骂朝中的那些御史了,就算是李守汉此时时刻拿出一身龙袍来披在自己身上,郑芝龙也不会觉得奇怪。这些年,守汉做的哪一件事情是朝廷大佬们认可的?老实说,如果不是看在那些钱粮和战功面上,那群御史们所说的话,恰恰正是内阁诸位相国们要说的。 “不过,大小姐和施郎率众往锦州辽东走了一圈,倒也略略的窥得了一些情形。” 郑芝龙小心翼翼的组织着词汇。 李华梅和施郎二人带着舰队将在泥沽的粮草军器转运到锦州、宁远一线,这是在宫中晚宴上由王承恩向崇祯建议的,为的就是减少用天津转运到京师,再由京师发往辽东这许多环节之间,耽搁的时间,损失的粮米,朝廷实在是耗不起了。辽东的催要粮饷的文书急如星火一般飞来,虽然兵部和户部检点,此时在辽东储存的粮草军器至少可以供应全军三个月,但是,有皇帝急切间想要一战打垮黄太吉的心思在,又有谁敢出来说皇上这个事先不着急,让粮食和银钱先进京,经过我们的手,漂没一层之后再发往辽东? 虽然是不再搬运下船,直接发往辽东,但是两年的钱粮上供也是一笔大钱。王德化公公很是大度的推荐了王承恩的几个心腹作为提督南漕太监。 “王公公,莫要急躁,南方的时新果品每年、每季都会有,咱们联手,银子时赚不完的。这次算是咱家还你一个人情!” 不过,当施郎随同李华梅将货物卸下,与几位提督南漕太监一道随同洪承畴的督标中军副将往宁远城中行走时,以施郎的眼光,对沿途看到的辽东各军各镇做了一番评判。 “兵骄将惰,文恬武嬉,且营伍繁杂,指挥未必如意。我们给的粮饷器械再多,也未必能够取胜。” 这是施郎私下里对郑芝龙言讲的情形,郑芝龙如实的向守汉做了汇报。 辽东各军各镇,趁着手中皇帝不敢太过于拖欠军饷的时机,纷纷将虚报冒领这个传统手段发挥到了极致,利用侵蚀克扣的军饷,总兵副将们将自己的家丁亲兵打造的武装到了牙齿。除了战马是蒙古马之外,几乎全数都是南中制造的各种装备。 施郎便是利用李华梅不便与这些军头兵痞们接触的机会,与在锦州宁远各处的秦军、关宁军近距离的做了一番接触,从中得出了上面的结论。 “洪督师唯一能够依赖的,也就是从我南粤军中挖墙脚弄走的吴标所部之模范旅。不过,该部之中新兵日多,原有的广东老兵仅仅留存数百。这模范旅,也是非同当年与主公一道大战多尔衮时的景象了。” 正说话间,门外的承启官捧着一份公文急匆匆的从公事房跑了进来。 “主公,三公子命快船从巴里萨尔城有紧急军情送到!” 李华宣的公文之中,便是向父帅禀告,有乌斯藏的使者要到顺化朝贡,他准备陪同前来,顺便将那一万新兵接走,请父帅命有司做好准备。 “这小子!”守汉看了这份公文不像公文,家书不像家书的东西,也不禁莞尔一笑。 “乌斯藏的使者来此作甚?” “不外乎通商等事!”守汉回答着郑芝龙的疑问。“亲家,最近你也辛苦了,从北到南的跑了这几趟,不如接待乌斯藏使团的事情便交由你来办。” “属下奉令就是。主公,还有一事,属下要向主公禀告一二。” “说,是不是要添置船炮?等这批少年水手招募完成,就送到各处舰船上训练,腾出人手来,到新船上就是。” “不是公事,乃是主公的家事。” 郑芝龙话说得有几分吞吞吐吐。 “飞黄兄,你我是儿女亲家,公事上咱们自然要有个上下之分,可是私底下,咱们可是骨肉至亲,便是皇帝还有三个穷亲戚,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的不爽利?”看到郑芝龙扭捏的神态,守汉觉得很是奇怪。 “主公,事情尚未有什么眉目,只是属下的一点妄断而已。不过,不说出来,便是属下的不忠心了。” 郑芝龙在守汉的追问之中,这才说出了他看到和感觉到的事情。 其实也很简单。 咱们那位平时伉爽不让须眉、杀伐决断,出没风涛炮火之中谈笑风生的大小姐李华梅,此番与施郎往京师、锦州等处走了一遭,倒是对施郎眉眼之间有了几分好感。对别人都是不假辞色的李华梅,虽然对施郎也是如此,但是语气和神情之中,郑芝龙还是能够看得出些东西的。 施家这个小子,可不要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倒霉的可是连我郑家一起啊! 什么?施郎这个小子,竟然入了我女儿的法眼?!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脑海之中不断翻腾。(。。) 第四百六十八章 辽东军情 虽然说没有那种女儿到了年纪再不找婆家就该如何如何的担忧,但是作为父母,总是希望女儿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这也就是困扰了守汉和盐梅儿、美珊诗琳、黎慕华等人的一个难题。 如今却从郑芝龙的口中,听到了李华梅与施郎之间的蛛丝马迹,如何不让守汉惊喜交加? “飞黄兄,此事,还有谁知晓?” “主公,别无别人知晓。不过,该当如何,请主公示下。” 这便有些难了,此事又不能寻了两个当事人来问,一旦问了,以李华梅的那种脾气,少不得要闹将起来,此事若是传得满城风雨,只怕李华梅的婚姻大事当真就要泡了汤。 “不要声张。不过,飞黄兄,施大瑄是你的福建泉州同乡,又是你的旧部,你可以悄悄的寻了他来,探探他的底细。看看是否能够从他那里了解一下施郎的心思。” “好!不过,主公,平心而论,施郎这个小子,无论是水战能力还是做人做事,脾气性格,都要比我那个大木强多了。若是大小姐当真有意思看上了那个小子,媒人的事情便着落在郑某头上了!” 安排了郑芝龙悄悄去为女儿的婚事奔走,接下来,守汉则是要处理,或者说得难听些,得给皇帝擦屁股。 他隆被王德化押送京师献俘阙下,算是给了崇祯一个祭告太庙,告慰列祖列宗的机会和巨大的下台阶。 但是。这位皇帝陛下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又被朝中文官忽悠了,竟然大笔一挥,在当面申斥了他隆一番之后,命礼部重新颁发印信,册封这个已经向大明皇帝悔罪输诚痛哭流涕要重新做大明的藩属臣子的缅甸国主。然后,准备命他重新回国理政。 这还了得? 这不是让数万将士苦心流血征战数月的辛劳白费了?那些将他隆绑了送到大营的莽应家族成员势必不会答应,他们若是在缅甸境内乱起来,首当其冲的则是南中和暹罗。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在听得有这样的事情时,守汉在顿足大骂腐儒祸国之后,也只得采取补救措施。若是按照他的想法。应该在缅甸境内扶植一个新得国王。既然眼下没有能力将缅甸一口吞下去,那么,我采取小刀碎割,温水煮青蛙的渐进模式总是可以的吧? 不过。好在崇祯还算是没有彻底糊涂。在被文官们用仁义、怀柔等传统外交理念灌米汤灌得头昏脑胀之余。还是有一丝清明,命太监出京南下,以封赏李华梅郡主名号的名义。到顺化询问守汉的意思,并且将这个如何处理缅甸善后事宜的大权交到了守汉手中。“朕不为遥制。” 听得了前来颁诏的熟悉太监吴良辅宣读了封李华梅为兆阳郡主的圣旨,在旨意之中,李华梅被誉为“贤良淑德,贞婉慧敏,且又忠顺孝悌,勤劳王事,有大功于国。”故而封赐郡主封号,赏赐仪仗、朝服等物。 照着吴良辅的说法,这道旨意皇爷可是发了雷霆之怒,才命内阁拟旨发出的,照着那班士大夫看来,此举乃是严重的破坏纲常之举。前次册封李某的两个妾侍为夫人便已经是破格了,如今李某本身的爵位才是一个伯爵,如何女儿竟然能够封郡主?简直是胡闹! 在给朝中衮衮诸公告了一状之后,吴良辅请守汉再度跪倒。“皇爷亲笔特旨在此,宁远伯李守汉跪接!” 真正的目的来了! 守汉双膝跪地,三拜九叩之礼行过,双手接过那道被火漆封固的十分严密的旨意,看得出,崇祯对这道旨意的重视性。 “伯爷,此处也没有外人,您便只管宽坐,将皇爷的这道旨意领会了便是。至于说奴婢是不是看到您照着礼制跪地拜读,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于皇爷是否忠心,也不在这点礼节上。” 将圣旨交到守汉手中之后,吴良辅将守汉搀扶起来,笑嘻嘻的在守汉耳边说了一番大逆不道之言。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 吴良辅此次前来,除了宣读圣旨封赐李华梅为郡主封号之外,私下里更是带了满满一船的永乐大典,这是他和宫中大小太监们将近一年明偷暗窃的成果,按照目录上的分类一一分门别类整理好,在广州交给了隆盛行的几位大掌柜,换回了令他心满意足的好处。 对于守汉这样的金主,他这个眉眼通透的太监,如何不好好的巴结?生逢乱世,多巴结几个人总是好的,天晓得哪块云彩会下雨? 被吴良辅小心翼翼的搀扶到自己的帅位上坐下,守汉在验看了火漆封口之中,便将密旨开拆。 崇祯的这道亲笔特旨之中,崇祯也顾不得了人君的体面,在旨意之中大倒苦水。大意是这次朕本来想直接封你为王,世镇南中、世袭罔替的,只不过朝中反对声音太大,特别是江南出身的官员,所以只好先封李华梅为郡主,也为下一步封爱卿为王做些铺垫。朕此时将缅甸、孟加拉等处善后事宜之权交付与爱卿,只盼着宁远伯能够尽早安定南方边陲,也好早日发兵北上,发扬当日河西务、清风明月关、长清、济南等处与清军连续作战之精神,早日为国家荡平辽贼,到那时,朕特旨封卿为亲王,看朝野之中哪个人再敢多言?! 崇祯这道旨意,守汉从中品出了苦水、甜枣和大棒子。苦水是崇祯向他倒出来的额,怪不得吴良辅不敢开读,只是请守汉自己看。这样的旨意若是读了出来,皇帝的脸面可就丢到了天竺去了。甜枣,则是皇帝画出了的一个大饼,就是剿灭辽贼之后封自己为亲王的许诺。而大棒子。则是这道密旨之中,将善后缅甸、孟加拉两处事宜的权力交给了自己,这样一来,如何宰割缅甸,都是有了合法性的了! “公公,这旨意上说,皇上将如何善后之事交给了某家,可是,礼部也有公文到此,说不日新近册封的缅甸王他隆便要归国。这。某家该当如何?” 守汉决定再试着从这些皇室家奴口中摸摸崇祯的内心想法。 “礼部的冬烘先生们怎么说是一回事,横竖只要是缅甸的这个他隆王在他的王城之中便是。至于说是不是再恢复三宣六慰治下几个土司、派遣军马在某处屯垦,如何令缅甸王具结不敢再行骚扰内地和其他藩属之事,皇爷想来都是听伯爷的。” 吴良辅光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你有这个态度就好! 守汉早就想将那几个绑缚了他隆前来的莽应家族成员分封一下。借以将缅甸分割开来。同时。这样一来,莽应家族内部之间的矛盾便彻底的被撕开了,再也无法统一一致对外。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公事房这部庞大而又精密高效的机器便按照主人的意图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兵司,在缅甸和孟加拉的地图上照着兵要地志的描述,开始选择哪里适合军队驻扎,哪里要建设港口码头,哪里是商埠货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需要驻扎多少水陆兵马船只,建造军营港口大抵要花费多少钱粮。 户司,则是将缴获缅甸的户籍册页进行翻译分析,从中分析了解各地的人口田亩税赋等出产收入,看看哪里是要留给他隆作为养家糊口的必须,那些事绝对不能留给他的。 而礼司,则是在与协助平定缅甸,临阵反戈一击的有功之臣,他隆的几个叔伯和兄弟子侄等辈派驻顺化的使者、代表等类的角色,反复的在密室之中进行讨价还价,看看如何将庞大的缅甸分成一个个小国。让这些昔日眼红缅甸王位的家伙们拥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在自己的独立王国之中过过称王称霸的瘾头。 相比较而言,与缅甸相邻的孟加拉,就容易多了。 “我南粤军只取当日纳瓦布的属地、人民,其余各处一切照旧。不过要将各位以天朝之礼重新进行一番册封。之后,我天朝之民出入各位之地,地位、待遇,与各位土王相同。” 很快,一份如何分割缅甸的呈文,便被公事房整理出来之后,呈送到了守汉面前。 扼守伊洛瓦底江出海口的仰光,被作为一个开放地区、通商口岸,各个缅甸的势力都可以在此地随意出入,从缅甸王他隆到即将被宁远伯府秉承圣旨册封的十几个土司、将军之类的莽应家族成员都可以在这里将自己地盘上的出产卖掉,换了金银和自己需要的东西。这个通商口岸和与之隔河相望的沙廉,缅甸人都可以随意出入,但是不得驻军。 为了维护正常的贸易秩序,南粤军将在这两处地区派驻不少于一个混成旅和二十艘双桅横帆船的水陆军队维持治安,震慑宵小。 而在缅甸人看来,多高山密林,毒虫猛兽出没无常的缅北地区,也就是曾经被莽应龙蹂躏侵袭过多次的木邦、孟养、车里、孟密、孟拱、蛮莫、、伽沙、猛别等地等处原土司辖区,则被南粤军收走。作为宁远伯府的直辖区。 “原来,精明强干无比的汉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啊!”对于汉人不去抢夺出产丰富的伊洛瓦底江这样的富庶地区,反而占据了只有高山大河,毒虫猛兽的缅北地区,莽应家族新近被封为土司的几个人对此嗤之以鼻。 在他们看来,这片从乌斯藏的察隅到尖高山,中间又横跨了高黎贡山、恩梅开江、迈立开江之间的纵横数千里的狭长地带,那里除了有些木材和玉石之外,纯粹是一块鸡肋,如果不是当年莽应龙打算进攻云南,将国都定在大理的话,缅甸人自己都不会去占领这块地区。 不过,等到一年之后,他们看到伊洛瓦底江之中连绵不断的巨木被从上游采伐下来,沿江顺流而下时,这番话便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们胸口上。 宁远城中。兵部尚书、蓟辽督师洪承畴还是那样温文儒雅,一举一动,都有一股难言的优美风范,他身上的大红蟒服,三络长须,均修饰得一丝不乱。 辽东战事从各镇兵马之间如何调处关系,到千方百计筹措来的粮草军械军饷发放,如何能够让身为地头蛇的关宁军、山海军能够与千里之外从陕西、大同、宣府等地赶来的官军尽量的和睦相处,诸事种种都让洪承畴操心忧虑,十分注重自己形象的他。尽管精心保养。但是一张面庞却越发显得清癯,不过这样看起来,洪承畴却越发内敛深沉,一双眼睛。充满了故事。 四月里的天气。辽东虽然苦寒。但是也渐渐的热了起来。城中百姓军兵纷纷的脱下厚实的冬装,换上夏季的服饰。 经过一年有余的对峙,从细作和间谍那里得来的消息。辽东的建奴们已经被拖得筋疲力尽,无法将这种最为牵扯精力、消耗国力的对峙局面进行下去。内部之中也不断的有人提出,将原本要进行的围困锦州、引诱明军来援,借机在野战之中攻破击溃明军主力的战略停止下来。 这一派的理由就是,如今锦州城中粮食草料弹药柴炭充足,守上一年不成问题,又有大凌河与海相连,日前便有明军水师以大号炮船掩护,大队船只直抵锦州城下,城内祖大寿等人趁机接应大批粮饷补给入城。 “明国富庶,如此消耗,我旗大军如何是明国的对手?如今我数万战士,十余万包衣奴才,云集在锦州等处,每日消耗巨大,盛京等处粮价又已经上涨,眼下春荒,皇上,不如我旗大军入关劫掠一番,再往明国京师走一遭。一来可以劫掠财物人口,相助大军渡过春荒,二来,可以引诱洪承畴引兵马回师勤王,我们正好可以在道路之中伏击他!” 此计不可谓不毒辣。洪承畴听得有人如此向黄太吉献计后,不由得头上冒出一阵阵的冷汗,若是黄太吉采取了这个战术,那么,在京师附近,便会上演一幕建奴旗以逸待劳消灭自己勤王兵马的局面。到那个时候,再回师宁锦地区,留守的兵马也势必是惊弓之鸟,无心再战了。 为了不让这一幕在京畿地区上演,洪承畴决定务必要滞留建奴旗在宁远锦州一线与自己继续的耗下去。 他如今不缺少粮饷器械,完全有这个底气将黄太吉耗死! 而且,三月里,宁远伯的长女奉旨将粮饷押运到前线时,也曾在接风酒宴上向辽东各将领说过,宁远伯一俟解决了当年多次窜扰内地的缅甸之后,就将亲领大军北上,与眼下在辽东的各位大人一道灭此朝食,为君父分忧,也为自己挣一个青史留名。 原本宁远伯的上供钱粮到了辽东前线,便已经令辽东各军将领、士兵欢声雷动,士气大振,如今又听说宁远伯的大军不日就将北上,曾经与南粤军打过交道、并肩作战过的军马更是士气高昂。不论是对南粤军颇有好感的宣大军,还是对南粤军心怀不满的的关宁军,对于南粤军的战斗力,都是表示服气的。 有这样的军队前来,咱们这一仗铁定赢了! 可是,这样一来,统帅和将领们的功劳该如何? 从蓟辽督师洪承畴、辽东巡抚邱民仰、兵部郎中张若麒、宁前兵备道右参政仍带降职一级蔡懋德,到祖大寿、杨国柱、王朴、吴三桂,马科、唐通、李辅明、左光先等辽东前线的各个总兵们,私下里都有一点小心思。 “宁远伯的大军前来,哪里还有我们立功发财的机会?” “到那时,少不得又要有人编出一出宁远伯建功宁远城的戏码出来,在大江南北传唱,给他歌功颂德。” 再加上朝中一道道的圣旨和文书、书信雪片般飞来,都是催促他火速进兵,先解锦州之围困,然后再行野战击溃建奴大军,为朝廷,也为他自己建立不世之功勋。逼得洪承畴原本打算缓缓前进,进得一步,巩固一步的部署,在他自己心中都渐渐动摇了。他先后组织了数次援军往锦州方向攻击,虽然暂时失利退却。但前线的清军,应付他们,也有些吃力。 今天,洪督师便是相请兵部郎中张若麒前来商议军情。那张若麒虽然只是兵部兵部职方司的郎中,论起品级来同洪承畴这个兵部尚书、蓟辽督师相去何止数里?但是,俗话说,不怕官,只怕管。 那兵部职方司,全称“职方清吏司”,是大明兵部四司之一,掌理各省之舆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诸事。虽然到了后世有着所谓“职方职方又穷又忙”的民谣,但是此时却是权力颇重。张若麒更是兵部的实权人物,颇得兵部尚书陈新甲器重,更是身上有辽东前线监军的差使,如此人物,便是洪督师也要礼敬三分。 ∓lt;v =∓“b∓“∓gt; ∓lt;rp∓gt;p4();∓lt;/rp∓gt;∓lt;/p∓gt; ∓lt;rp∓gt;p();∓lt;/rp∓gt;∓lt;/p∓gt; ∓lt;rp∓gt;p();∓lt;/rp∓gt;∓lt;/p∓gt; 第四百六十八章 诱其冒进逼其分兵! “辽东战局,圣上忧切,夙夜祗慎。幼狮书盟。。国危主忧,为人臣子,敢不肝脑涂地?如今圣恩浩荡,大军云集,有宁远伯相助粮饷器械大军无饥寒之虞,亦有本镇忠勇将官在此,更有邱巡抚、张监军等诸公赞画军务,勤送粮饷,何愁东事不靖,诸奴束手就擒?张年兄,这是日前兆阳郡主押运粮饷至宁远时奉父命为本督送来的武夷山大红袍,请年兄品鉴一二。” 张若麒品了两口之后便少不得要大加赞赏一番,而洪承畴更有命人取来一罐用锡质罐子包裹紧密的大红袍茶叶交予张若麒的亲随的一番做作。 两个在历史上都是几次三番的换了老板的家伙在完成了上述官场上的规定动作时候,接下来便是要进行自选动作的比赛了。 “如今宁远各军士饱马腾,健儿急于立功,且又粮饷充足,不知大人做何等部署?” 虽然眼下宁远各军各镇的粮饷是有提督南漕太监们负责发放,但是作为监军的张若麒,还是有办法了解到运到宁远的粮饷数量的。 足足两年的上供钱粮!为数多达近百万石的上好粳米,近百万元的银元,还有那些南中商人、广东商人、福建商人海运前来堆积如山的各色甲杖兵器军装罐头等物,足以让宁远前线各军击溃当面的敌人,打通往锦州的粮道,进而解锦州之围。 当日施郎带着炮船掩护粮船往锦州运粮时,张若麒也看到了大小海船在大凌河上往来自如。炮船上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大凌河两岸,令远处的清军不敢造次拦阻的场面。当时他便有将这些船只截留下来,用来运输至少一镇辽东兵马往锦州城中去,以加强锦州兵马,里应外合一举攻破清军济尔哈朗部的想法。 奈何这样一来,一者得罪了南粤军,二者到时候功劳如何计算?此事只得胎死腹中。 “月前京中有信来,言杨文弱所部劲旅神机营副将吴标的模范旅已经自重庆府登船出川,算算日子,应已经在襄樊、沙市等处上岸。启程往辽东来。若是该部到此,我军胜算更大些!” 原来洪督师在等那支模范旅的到来!怪不得近日来提督粮饷的太监们一个个鼻孔朝天的,原来是这支与宦官关系**的军队要到了!张若麒心中不由得鄙视了一番。 “督师大人的意思,是一旦模范旅到了。我军便可出击?” “不错。正是如此。军情有说。开春以来辽东缺粮,沈阳城中一石粮米便要数十两白银。虽有奸商贪图暴利走私偷运粮草到辽东,黄太吉又向朝鲜勒逼数万石大米。奈何其军马大多在锦州一线,消耗庞大,上述粮米不过杯水车薪。东奴已呈现颓乏之势,正可以缓缓图之!以防止其狗急跳墙,窜扰京师。” “大人英明!此举正好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虽然张若麒是陈新甲的心腹嫡系,派他在辽东前线监军,就是督促洪承畴迅速进兵。但是洪承畴的这一布置,却是令张若麒敛手拜服。 大明官军的统帅在算计清军,算计友军,而此时的盛京城中,清军的统帅们,也同样在算计着明军。 清人对情报一向重视,情报收集也非常详尽,大明有哪些重要将领,哪些重要官员,倾向如何,能力如何,都有一一记录在案。通过这些情报,再对战场态势进行判断时,便可以做到心中了然。此时辽西一带,严防细作,又兵马云集,情报传递不易,由海道进发,再好不过。这些清军细作,也有大量的大明官将为他们作掩护,使得情报传递顺利。 “明军又有大批粮饷补给运到,且又有精锐敢战之师前来,这该如何应对?” 对于明军这样的大动作,黄太吉为首的清军高层们极为重视,特别是发现了水师船只在锦州围困战之中的四两拨千斤作用之后,登时是大为哗然。原本以为是天堑的大凌河,却成了锦州城中守军与宁远明军之间的一条脐带,通过这条脐带,大量的守城物资被源源不断的运进城中,令花了年余时间,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修建挖掘而成的长壕顿时成了摆设! 特别是那支曾经在长清与两白旗、两红旗大战连场的军队到来更是令满蒙亲贵们为之心惊胆战。 面对着盛京城中亲贵将领们的躁动不安,黄太吉一面安抚、申斥那些有些胆怯的亲贵大臣,一面连夜派人将在锦州前线指挥的济尔哈朗、多尔衮二人召回,召集旗旗主王爷们在崇政殿内议事。 在听了众位亲王、郡王、大臣们一番恭维,善颂善祷的将他的锦州战略,大见功效,明国果然倾九边精锐而来,若围点打援成功,歼灭明军主力,此后天下任由大清铁骑驰骋大肆夸耀一番后,黄太吉的黑胖脸上却是浮现一层阴霾之色。 “明军声势浩大,且又有南蛮不断海运粮饷器械到此,使得明军不虞粮饷短缺,士气高涨兵势极壮,届时锦州之战。定有一场苦战。明国还好,我大清却输不起,输则有灭族之祸,如何应对,众卿一一道来。” 多尔衮与济尔哈朗久在前线。最知道锦州当地的情形。 几次接战下来,虽然明军不曾攻破长壕进抵锦州,但是负责围困锦州的清军明显感觉到,眼前的明军与往常的明军大不相同。就连一贯是出工不出力的关宁军,也是打得极为狠辣,几次几乎被他们冲破营垒,直逼锦州。 二人都希望皇上尽快派出援军,总兵力最好不要少于十万,特别济尔哈朗更建议皇太极御驾亲征。 他说道:“我军盘据锦昌堡,乳峰山一带。前有明营,后有锦州之敌,此为腹背受敌之势。洪承畴几次往救,每每自南山向北开炮,祖大寿则从锦州城头向南开炮。奴才麾下健儿如何以血肉之躯抵挡炮子?何况,洪承畴那蛮子,更有重达三十斤的炮弹,一发过来,登时便是一片血肉模糊!我军前后被击,无地容身。然不扎营二处。又无围困之势。现明师倾国而来,前线大军,兵力不敷使用,形势非常凶险!此战关乎大清国运。奴才恳请皇上。御驾亲征。” 镶蓝旗主济尔哈朗。此时四十余岁,在清国素有处变不惊,有勇有谋。谨慎稳重之议,他都这样说,显然锦州之势,确实危急。 不过他要求皇上御驾亲征,还要求锦州兵力不得少于明军,在殿中各臣看来,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 毕竟清国自崛起后,向来是以少胜多,一万兵力对阵明军三、五万是等闲,他要求前线总兵力不要少于十万,这是什么意思? 何况,前线兵力不少于十万,说得简单,十万兵马,便是要旗扫地出战,而且还要有至少倍数的包衣阿哈前往,这么多的兵力,马匹骆驼,黄太吉拿得出那么多的粮草吗? 大明地域广大人口众多,又有南蛮以海船大量运输粮食,便是有再多的兵马聚集一处也能养活得起,大清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今时不同往日,明军战力不可小视。我大清兵围困锦州来,攻打锦州,松山,杏山各城不下百次,红夷炮狠打,挖掘地道,火药炸城,明军都死战不退。辽人守辽土,他们奋战之心,不会少于我大清勇士。现在十数万精锐到来,更有大批粮饷在,军功赏赐当即便可兑现,士气之旺盛,乃奴才多年征战所未见。如此之强悍明军,岂可等闲视之?要知道输了,我大清就有亡国之忧,怎可轻慢小视?” 多尔衮的最后几句话,算是切中要害。明军如此疯狂的作战,从意志到士气都是前所未见,其根源便是在于辽人守辽土和粮饷充足,军功赏赐当场兑现这两句话。 大明边军的斩首功次,一向赏赐丰厚,特别对东奴北虏更是如此,正德年间曾议定,一人独斩首级一颗,着升实授一级,三人共斩一颗,为首者升署一级,为从者给赏银财帛。 便是二人共斩幼小贼首级一颗,也就是不到十五岁小鞑子,为首者都可以升署一级,为从者量赏。不愿升者,每实授一级赏银五十两,署职二十两。斩杀妇女与儿童,也一样署职给赏,不过要砍到四颗脑袋。 到了嘉靖年间,斩首一颗者,除升实授一级外,又赏银三十两,所得马匹等物,尽给本人。隆庆年更题准,与大众达贼血战,能临阵斩获首级一颗者,超升二级,不愿升者,赏银一百两,所获马牛货物尽给本人。 除首级外,大明还有头功、奇功等分别,此并不看首级,只看敌之多寡、捷之大小。阵前当先、殿后、斩将搴旗、擒斩贼首等,都算奇功。上等者,拟升,次等者。拟赏。 现在大明的功次,是仿嘉靖例,斩首一级,升实授一级。再赏银三十两。 多尔衮和济尔哈朗便曾多次看到,明军作战之时,将领从中军命亲兵抬出数口箩筐,内中满是用红色桑皮纸包裹的银元等物,在众军面前一一掰开,那些亮晶晶光闪闪的银元在初春的阳光下夺人二目。只要有一颗剃发留辫的人头拎来,当即便有赏钱可以领取。而若是畏缩不前,像往常那样,一触即溃,也有一件好东西相赠,那就是担任督战队的家丁手中雪亮的大刀片。一边是白花花的银子,一面是雪亮锋利的督战队大刀,在这样巨大诱惑面前,那些普通营兵的战斗力立刻爆发,其疯狂敢战的态势不亚于家丁。 而关宁军之所以从之前的出工不出力,一夜之间变成了英勇杀敌的好汉,其原因就在于辽人守辽土这五个字。试问,今日黄太吉兵围锦州,为的是什么?如果被他攻破了锦州,将兵锋推进到了宁远城下,辽西辽东广大土地只剩下了宁远和山海关几处城池,辽土不存。辽人不在,那么,关宁军存在的意义就没有了。对于这一点,辽西将门集团看得也是很清楚。于是,当初被清军稍一接触立刻变成丧家犬的关宁军,转眼变成了疯狗。 “朕只想知道,我大清如何应对?” 多尔衮道:“只要皇上御驾亲征,盛威之下,明虏定然灰飞烟灭。” 皇太极双目一冷,又转到了济尔哈朗头上。 济尔哈朗从去年起。奉命到锦州一带与明军作战。也是竭尽全力,了解锦州各处情形,也非常关注大明援军的动静。 对洪承畴这人,济尔哈朗仔细了解过。知道他很有战事阅历。在辽军中很有威望。比起当年草包杨镐和只会吹牛扬言五年平辽的某人来说,从实战经验到皇帝、朝廷的支持,都强盛过数倍。算得上是个不容易对付的敌手,现在更加上海路通畅,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军械军饷支持,洪承畴便更难对付,如果要断他的粮道可是太难了,总不能将大海填平,再挖掘壕沟吧? 想了想,他说道:“明国兵力雄厚,粮草也充足,对付他们,需以谨慎之心,奴才在锦州时,也实地了解过锦州各处地势。” 在他请求下,黄太吉命人在崇政殿展开了一副巨大的辽西地图,同样绘制精确,以黄太吉为首的满蒙亲贵们纷纷围绕到地图前观看。 济尔哈朗道:“我细作早己探明,洪承畴救援方略,就是与祖大寿商定的‘建立饷道,步步为营,边战边进,解围锦州’之策。洪承畴这人谨慎,两年来,他自宁远数救锦州,每次都是集兵一处,逼以车营,不言轻战,若到时他还是集兵一处,我大清就有可趁之机。” “此话怎讲?”黄太吉眼中闪动着异样兴奋的光芒。 “此人用兵,重前权而轻后路。若是引诱他离开宁远城池,全军向我锦州扑来,我便有机可乘!” 济尔哈朗指着地图上,松山堡,杏山堡,塔山堡几个城池,说道:“明国的粮草,多集于杏山与塔山等处,到时我大清军,可在松山和杏山间横截大路,绵亘驻营。可如在锦州一样,挖掘长壕,隔断明军联络,使锦州、松山、宁远成为三个孤立的城堡,无法相互援救,这样一来,明军定败。” 济尔哈郎的见解,其实说穿了就是一句话,逼迫或者是诱使明军分兵,因为只有明军分兵了,建奴军队的单兵优势才能体现出来,他们可以利用他们内线作战,快速机动的能力来抵消掉明军的兵力优势,在一个方向上集中优势兵力兵器将明军击溃消灭后,再迅速完成对其余各路明军的分割包围消灭。 这说穿了,还是老奴在萨尔浒之战所采取的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战术原则。但是,如今对面的洪承畴,虽然有重前权而轻后路的漏洞,但是却是秉承一个原则,那就是,绝不分兵! “皇上,奴才也认为郑亲王说的有道理!不过,除了想办法断其粮道之外,我们也可以想法子诱敌深入,令其冒进之后,我军趁机攻击,通过不断的设伏,将这些明军歼灭!” “若明军还是如洪承畴之略,且战且守,云集松山,我军就趁机偷袭后路的杏山、高桥、塔山诸城,断其粮道。若其分兵,一一驻守杏山、塔山等处,则我大清便效萨尔浒之策,将他们各个击破。他们一一分守各处,兵力薄弱,我大军可乘之机太多了。” “皇上,奴才也有一计,便是皇上遣一路人马间道入关,大肆劫掠,一来,可以因粮于敌,缓解我大清的粮食压力,顺便掠获些粮米钱财人口回来使用。二来,明军若是回师去救,便达到了皇上诱其分兵的目的,若是不救,我大清兵马正好可以在辽东大造谣言,在明军之中造成一个我大清兵多将广,尚有余力的假象。” 各旗旗主王爷们纷纷开动脑筋,向黄太吉献计献策,一个个战略上的、战术上的意见建议纷纷出笼。 “范先生,请您将各位旗主王爷所说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整理成一个条陈给朕。朕要逐一过目。” 黄太吉眼睛里流露出一代雄杰特有的神色,吩咐身旁的内三院学士范文程。 “郑亲王、睿亲王,你们便辛苦一下,连夜赶回锦州,朕这便亲统大军南下锦州,与明**队做这国运一战!” 待得众人都离去了,坐在宝座上的黄太吉稍事休息了片刻,唤出一直在殿内阴影之中站立的一人。 “两白旗近日动向如何?” “回皇上,在两白旗之中的奴才们传出消息,各个包衣牛录都在加紧操练。看来睿亲王准备大干一场了。” “嗯,两白旗与其余三旗有什么动静?” 黄太吉口中的其余三旗,便是济尔哈郎的镶蓝旗、杜度和硕托的两红旗。他想知道三个年幼的弟弟是否在私下里同这三旗有什么勾串往来? “牛录以上的官员不曾有什么往来,都是些奴才们之间的亲戚走动,这个,旗之中在所难免。。。。。” “糊涂!”黄太吉听了这话立刻勃然大怒,鼻孔之中两股血缓缓的流了出来,顾不得擦拭,只管训斥那人。 “看似老弱妇孺之间的亲戚交通往还,焉知不曾有消息内情传递过去?若是这五旗之间彼此勾结,误了军国大事,你们有多少脑袋够朕砍了的?” 虽然眼下编了旗蒙古、旗汉军,各自拥有数万人马,但是从内心深处,黄太吉还是更看重其余五个旗的旗满洲兵马。所以,他也更加担心这五个旗主王爷之间有什么暗中勾结的事情发生。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事情,不要说在别人家,就在自己家里,见得还少吗? 即便是如今他的两黄旗加上豪格的正蓝旗,人数可以压倒实力最雄厚的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但是,若是其余三旗有倒向多尔衮兄弟的迹象,那么,他的很多事情便不好进行。 为了削弱两白旗的实力,同时也为了调动明军兵马回援明国京师,黄太吉心中打定了主意,他准备派遣阿巴泰领两白旗之中抽调的兵马进关劫掠一番。 “盛京米价如何?” “回皇上,较之上月,又涨了三成。” “除了督促山西家商人速速调运粮米到盛京,尔等可以想法去找隆盛行的几位掌柜,不妨许下重价,看看能否从他们那里购进粮米。” 崇祯十四年五月,刚刚过了端午节之后,洪承畴发现,对面的清军番号、兵马多了不少。从细作口中得知,黄太吉下旨,满蒙汉旗各部,年十五岁以上男丁,一律动员出征。 五月初日,吴标所部模范旅抵达山海关。 ∓lt;v =∓“b∓“∓gt; ∓lt;rp∓gt;p4();∓lt;/rp∓gt;∓lt;/p∓gt; ∓lt;rp∓gt;p();∓lt;/rp∓gt;∓lt;/p∓gt; ∓lt;rp∓gt;p();∓lt;/rp∓gt;∓lt;/p∓gt; 第四百六十九章 你行你上! 崇祯十四年六月十日,一大早。.xstxt 几声炮声响彻四野,如雷般的吼声在宁远城外响起,伴随着朝霞在天边露出一道道灿烂的曙光,数不清的军旗在晨风之中飘荡。 大军开始缓缓的从宁远出发,沿着松山、杏山、塔山、高桥、之间的大路向着锦州方向缓缓移动。 从空中往东北面看去,从宁远到锦州之间大路西侧的一道道山岭下的平川,一直到小凌河西岸,广袤荒凉的土地上,身着红色胖袄的大明官兵如同一股巨大的人潮布满了大地。 从锦州经宁远到山海关,这一带之所以被称为咽喉要地,辽东锁钥,便是因为地形的关系。西面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大山的后面则是荒原沙漠,而东面则是烟波浩渺的渤海,只有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可以供大队人马通行。不论是进攻一方或是防御一方若是有水师配合的话,足可以让敌军死无葬身之地。 著名的东北军阀张氏父子,在第一次直奉战争失败后,大军败退回东北经过山海关、秦皇岛等地,便被直系海军的渤海舰队以舰炮火力轰击,搞得奉军白天不敢通过,夜间不敢点灯。 这一带的地势地表,大致是西北面高,东南面低,一条条干枯的河流,顺着西北高地,纵横流淌,汇入了东面的小凌河处。这些河流,形成一处处灌溉方便的平川之地。 而如今这一道道河流,受连年干旱的影响。大多已经干涸,变成了阻碍大军前进的天然沟壑。 蓟镇总兵白广恩、密云总兵唐通、东协总兵曹变蛟,三位总兵的兵马在前队辽东总兵刘肇基的带领下,逶迤往着松山方向前来。 宁远到松山堡一百多里,若是没有敌情或是急于赶路的话,骑兵一日便可以抵达,但是,天晓得那些建奴的白甲兵、步甲、马甲会突然从哪个山头上冲下来?因此,往松山方向行走的大军行军姿态十分谨慎, 辽东总兵刘肇基的前锋。距离蓟镇总兵白广恩的路程。相距不到四十里。而白光恩的兵马,距离唐通和曹变蛟的中军大队又距离不到三十里。 几个大的行军序列之间又有各位总兵麾下的大队骑兵往来游弋策应,充当游骑,一来可以侦查敌情充当斥候。二来。各部之间的沟通联络不断。一旦遇敌,尽可在一、二日间汇合。若遇强敌,前锋与策应兵马。也可为主力争取一日时间。 在这四位总兵的大队人马身后,是更多的兵马铺天盖地而来。 “驴球子!”“仙人板板!”“球攮的!” 来自于各地的军兵们,在遮天蔽日的尘土之中顶着太阳艰难向北行军,用各种各样的口音,将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骂人脏话同头顶上的尘土交织在一处。 各军各镇的大队战兵身后,便是随行的大小辎重,各种守御攻防器械,子药铅弹箭矢军装等物,被装在各色车辆上被辅兵们推拉拖曳着。 大部队后面,更是无数的民夫。用各式各样的驴车,马车,骡车,被称为鸡公车的手推车,甚至还有辽西这一带常见的骆驼,为大军运输着粮草食盐柴炭锅灶等物,密密麻麻的车辆骡马将道路遮盖的严严实实,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 虽然大军行动严谨,但是领兵将领们却仍然十分谨慎。道路上不时可以看到策马狂奔而过的游骑兵马,将前方的一丝一毫可疑之处上报与统兵官们。而那些头戴明盔,身穿青绵布齐腰甲、腰挂令牌、手持令旗的各镇旗牌们更是急如星火将前方敌情火速报与在数十里外的督师洪承畴知晓。 “前军兵马已过塔山堡!” “前军兵马己过高桥堡!” “前军兵马,业已抵达杏山堡!” 每抵达一处城堡,明军大队之中便会分出一部人马,进城接防,充实城堡内的守御力量,同时,大量的粮草物资也会被运进这些城堡之中。 步步推进,步步为营,这就是洪承畴的战术思想,绝对不轻敌冒进。 高桥到杏山不过二十多里,一出高桥,四野多平川河流。此时己是午后,热浪袭人,到处是大片大片撂荒的土地,到处光秃秃的,不论山上山下,几乎都难以见到绿色。 长年干旱下,昔日波涛滚滚的大河现在连小水沟都算不上,土地也晒得干硬,倒方便大军行走。 杏山堡的守军副将郑一麟见有大军来到,少不得要领军马出来迎接一番,所过这几处堡垒之中,这也是常理,远远的看得到督师大人的督标中军旗号了,郑一麟跳下马来整理一下盔甲,准备向督师大人行礼。 “前方军情如何?” 尽管已经天气有些热了,人们身上披甲,早已是人人汗流浃背。洪承畴也不例外,但是为了保持他的风度和气派,他仍旧是全副冠袍带履的装扮。 “禀督师大人!从杏山到松山不过二十里,若是全军轻捷前往,不过两个时辰便可到达,此时据前锋军报,有大股奴贼围攻松山甚急。有夜不收窥见,奴贼有大队人马设伏于锦州南山东麓,又有精骑伏于松山北岭,诱我出战,达贼于松山东北黄土岭之地密密扎营,深挖壕沟,截断王师前往小凌河要地。杏山西北近女儿河处毛家沟山岭,同样驻有东虏大军,乳峰山上更连营密布,松山前往锦州大道,奴骑充斥,势殊猖獗。” 在杏山堡西北面的长岭山上,洪承畴命郑一麟为他讲述眼前的敌情,一边听郑一麟介绍,一边用手持的单筒望远镜往十余里外的松山堡等处望去。 长岭山脚下,便是松山、杏山之间的大路。这座山并不高,山势平缓,山上没什么树木,倒是满眼的荒草,荒草之中,掩映着山顶上一个废弃的火路墩。 “将平辽大将军们便放置在此处!”相度了一番地势后,洪督师果断拍板。平辽大将军们是谁,郑一麟也是有所耳闻,大军几次通过杏山往锦州方向攻击,这几门被皇帝赐号为平辽、定辽、镇辽、安辽的三十二磅炮。都是被洪督师珍而重之的随同亲军一同使用。 在炮队营的军官指挥下。随军民夫们开始采伐树木,割掉荒草,平整出场地,将一个个草袋子用泥土装满。垒砌起临时的炮台。 有了这四门大炮在长岭山守御。自己的杏山堡无疑便多了一道屏障。对于这几门大炮在洪督师心中的重要地位。众将都很清楚。便是用一千精锐骑兵来换,督师也是决计不会换的。眼中看着那些民夫紧张忙碌,郑一麟心中大为欢喜。 几次大军往锦州去。遇到节骨眼上,都是靠着这几门炮轰开一条道路。 有这几门炮在此,督师一定会在山脚下布置军兵守御,不然,奴贼的骑兵会很轻易的从东北面策马冲上。 而同样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他郑一麟区区一个副将。 随同洪督师在长岭山布置炮台的众多将官,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蓟镇总兵白广恩,辽东总兵刘肇基,援剿总兵左光先,山海关总兵马科,东协总兵曹变蛟,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密云总兵唐通等人哪个不是这样想? 此地距离松山不过数里,以大炮的射程,自己的军队恰好在火炮的射程之内与奴贼作战,一旦有事,向后转就是,大军便依靠这座长岭山炮台与奴贼周旋便是。 站在山顶上向四外眺望,大地苍茫辽阔,平川丘陵起伏。举目望去,杏山堡在南面丘陵平原处,无数的军兵民夫正在紧张忙碌的往城内搬运物资。平原上,号角之声不断,各军各镇开始在杏山堡周围扎营。从长岭山向东过去约五里,平川之后几座山丘阻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越过这几座山丘向东便是大海,此时,从宁远出动的水师船队,正在紧张的将粮食草料等大宗物资运往海中的笔架山,在那里临时储存后再行向杏山等处转运。 当下洪督师便发布军令,长岭山炮台,交由协同总巡立功参将窦承烈所部负责守御,山后另有一千骑兵机动。“本督师写了两份题本,一份是给你奏请晋升副将的,一份是弹劾你临阵怯敌,畏敌如虎,贻误战机的,请上方宝剑斩了你的首级的!” 而杏山路副将郑一麟则是领着十几个游击参将等辈,指挥着辽东守军二万余,驻于杏山堡、大兴堡、东青堡内外周边,与长岭山炮台一起,为入援大军守住后路。 他们的名字同样也是有着两份题本。 同那些军兵一样,向前是升官发财,退缩便是杀头抄家。 洪承畴的外号是洪疯子,他杀起人来可是成千上万的。何况,此时他身旁那个和谁都没交情的狗屁模范旅,更是他手中的一柄利剑。 众位总兵心中惴惴,有人偷眼看看那个黑矮的广东蛮子,一身副将盔甲的吴标,脸上一丝表情都看不到,只管朝着松山方向望去。 松山城下,一阵旗号糜乱,号角声不断,似乎有大队人马调动的迹象。 因为站在山顶上,居高临下,北面的松山,南面的杏山,都是一览无遗。南面是一片红色的海洋,那是有十余万身着红色衣甲,打着红色旗号的明军士兵组成,沿着起伏不定的道路行进时,在正午时分强烈的阳光照射下,盔甲闪耀着一片刺眼的光芒,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在波涛起伏。 而北面,则是密密麻麻的清军旗号,八色军旗旗号斑斓,同样强横的军容,坚固的营寨。 营寨前,数千身着棉甲,头上戴着铁盔,手中擎着火铳的建奴士兵,发出一阵阵密集的火铳之声,弹丸横扫之下,打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将率先试图打通与松山堡内联系的山西总兵李辅明所部打得节节败退。 幸好后队有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的骑兵从旁杀出,冲杀一阵后。将这群建奴士兵击退。 那股建奴士兵也是颇有章法,见在吴三桂的骑兵面前讨不到什么便宜,便是稍稍收拢队形,以上千只火铳指着吴三桂部下的骑兵。两支军队便是保持着百余步的间隔,哪个也不敢稍微向前。 “大人!末将有辱军威,请督师大人责罚!” 头盔被弹丸击中,上面的大红盔缨被击飞到不知哪里去了的李辅明,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洪承畴的面前。 “李将军何罪之有?方才情形,我们也都是看到了的。今日大军初到。将军便挥师直入。一时被奴贼窥了个空子,遭了他们的毒手,这个也不算是什么。对面是奴贼之中何人的部属?” “回督师大人话,从旗号上看。乃是昔日附逆贼子孔有德所指挥。但是却一色都是奴贼正红旗旗号。不是往日的白镶皂旗(白旗镶黑边),据俘获奴贼供称,如今孔贼与当日叛逆降贼之尚可喜、耿精忠等辈。皆为奴贼八旗汉军旗之固山额真。此獠专门为奴酋黄太吉操演火器营!其辈所用之火器,与我等一般无二!” “回营!” 在此地洪承畴也不便多说,低声喝了一句,便在众多护卫亲随的簇拥之下,冲下长岭山往大营去了。 此时的松山堡外,成了一个巨大的台风眼。这个台风眼便是松山堡。 堡外,松山堡东面十里的黄土岭,还有东南几里远的松山山地,早已被清军占据,他们深沟高垒修建了一层层的营寨工事壕沟,各营寨相互之间彼此支援便捷迅速。 八旗军自老奴起,行军打猎,冬则立栅,夏则掘壕,对挖掘壕沟可说极有心得。此次的锦州之战,更将他们的挖壕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的壕沟,壕上有桩,桩上有绳,绳上有铃,铃边有犬,条条防线布置得十分严密。 而明军这边同样是深沟高垒,依托着松山堡完成了一座环绕松山堡东北西三面,主力部署在了松山堡与乳峰山之间,将主要的作战方向对准了清军的乳峰山阵地。 有鉴于此,本着围三缺一的原则,更好的完成诱其深入的目的,清军开始缓缓的撤除对松山堡的围困,将松山堡送给了明军。 松山南门打开,松山城中守城文武,松山副将夏承德,松山游营参将刘正杰,松山参将樊成功。城池守备尚誉第,城守坐营游击葛朝忠等人纷纷出城迎接,请督师大人进城驻扎。 在临时充做行辕的兵备府之中,洪承畴召集诸将议事。 所为的也不是别的,便是当前的军情,和哪一营头敌,哪一营二敌。 “眼下锦州被奴贼黄太吉围困,其麾下悍酋济尔哈郎环城立了大营八座,凿了三道长壕。主要守御兵马,便是奴贼两红旗所部,另有余旗一些甲兵。大约有旗丁一万五千人,内中披甲战兵近一万二千人,又有两万辅兵杂役。祖大寿将军虽号称城内有兵二万,不过大都是原各堡守军。祖将军所恃有的,不过只是其本部数千人马,所以,奴贼以一万五千旗丁,连二万辅兵杂役围困,若无外力击破,祖将军怕是难以破围而出。” “如今我军对面的乳峰山,附带松山堡东面的黄土岭,东南处的松山,还有石门山,石家岭,紫荆山,磨盘山,锦昌堡、沙河堡、大胜堡各处要冲险地都为建奴八旗所有。据夜不收探查,主要番号业已发现有八旗满洲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镶白旗、正蓝旗、镶蓝旗一部兵马,又有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大部。外藩蒙古,高丽军一部,计有旗丁七万人,内甲兵五万有余,另有杂役阿哈约五万,准备与我军正面交锋。” 听得了监军张若麒将锦州外围的建奴这番布置,不由得在场众将一个个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次的仗不好打啊。锦州之战,清国倾国而来,精锐尽数出动,都是些硬骨头啊! “丢那妈!督师大人,奴酋既然精锐尽数到了锦州宁远一线,国内守留的,只是一些老弱残兵。末将不才,倒是有一计献上。末将敢以人头担保,此计若是用了,管教那奴酋黄太吉军心大乱!” 看了众人慌乱的神情,刚刚抵达不久的模范旅旅长吴标有些按捺不住了。 “吴将军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足迹遍布我大明各地,定然有真知灼见,不妨说出来,我等洗耳恭听。” 吴标的主意其实也很简单。用众人熟悉的桥段来说就是邓艾入蜀偷渡阴平之计。不过。这个法子南粤军的大公子李华宇曾经在九州鹿儿岛给岛津家用过一次。吴标打算照方抓药,给黄太吉来上一副,管教他这一副药下去,定然是上吐下泻军心大乱。 “督师大人。末将愿意领本部人马。在笔架山登船。前往辽东。只要我大军登岸之后往沈阳城中一行,奴贼军心必然大乱。到那时,督师大人趁势猛攻。锦州城中祖大人挥师杀出,末将出沈阳向西抄击其后,何愁不能一战而定辽东?” “荒谬!” “弄险!” “决计不可!” 不曾等督师洪承畴做出评论,厅堂之中,各位领兵大员和大人们已经发出一阵阵嘈杂的议论之声,表示对吴标此计的反对。 倒是吴三桂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旋即低下头盘算着什么。 “吴将军的办法,不失为一件奇计。但是”监军张若麒也是缓缓的开了口,“本官以为,此计虽好,却是无法实行。原因有三,一,吴将军所部将近七千余众,算上骡马车辆辎重,至少要百余条大小海船才能运输完成,我军眼下虽有船只,但是皆是用于往来运输粮草,警戒海面。若是抽调走了,那这里的十余万军马,二十多万民夫便有断粮之虞。二,黄太吉得知巢穴被袭,势必领军马昼夜兼程北上救援,以建奴骑兵行走之速度,只怕是旦夕可至。到那时,吴将军前有坚城后来追兵,身处险地啊!三,吴将军虽然在山东与建奴大战连场,但是所战者乃是两红旗与两白旗,奴酋洪太亲领之两黄旗却未曾交过手,其部凶悍远胜其余各旗。为了稳妥起见,将军还是留在松山,随大军一道破贼吧!” “监军大人说的有道理,打仗嘛!靠的还是战场上迎面击贼,一刀一枪的!那种投机取巧的手段,最好要不得!” 坐在吴标对面的蓟镇总兵白广恩语带嘲讽,他对对面的这个广东蛮子早就看着别扭了。整个模范旅都是牛皮哄哄的不说,便是管粮的太监们对他们也是与众不同,别人去领取粮草辎重,少不得要七折八扣的,而且太监们还都是鼻孔朝天。只有模范旅的军需去领取粮草时,太监们虽然也要折扣一二,但是却是一路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 更为令人生气的是,那些随军做生意的江南商人、福建、广东、南中等处商人,别人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只有模范旅那群贼厮鸟可以赊账。对此,各镇军官将领们早就心怀不满,骂声一片了。 对于部下们之间的这点小心思小龌龊,身为统军大帅的洪承畴自然是心知肚明,而且,他也是乐见于成的。部下们都是铁板一块,他这个督师大帅怎么从中调控驾驭? 不过,模范旅与司礼监和内廷,甚至皇帝之间那点微妙的关系,通过私人信函,他也是能够推断出来一些。 皇帝和内廷诸位大太监,打算在京师整顿京营军队,编练内操。所以,才千方百计的从南粤军手中挖出来吴标这支人马。因为皇帝和司礼监的大太监们重视爱惜这支从北打到南,又从南打到北的军队,这才令那些太监们如此的恭敬有加。 洪承畴正要说话,不料想远远的从城外隐约传来一阵阵密集的火铳火炮之声,紧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何事惊慌?”他很是有些愤懑。 “回禀大人,蓟镇总兵白将军、山海镇总兵马大人的两股骑兵一共千余人,在往乳峰山建奴大营哨探时被昨日那股附奴逆贼攻击,损失惨重!” 又是孔有德这狗贼!连续两天,前后有三位总兵在他手下吃了亏!也就是吴三桂稍微好一些,手中的本钱厚实,损失的那点兵马不算什么,但是,对于马科和白广恩这样的惯会喝兵血、吃空额的家伙来说,那可就是自己的家当严重损失了! 一千多骑兵,两家各自出了五六百人,这些骑兵大多是二人的家丁,若是全部损失了,也就不用混了。洪督师随时会用作战不利的名义请出天子剑斩了自己!然后将总兵的职衔安排给亲信将领。 救!必须要救援! 可是,自己的实力自己知道,若是要自家去,只怕是舍身饲虎,抱薪救火。 这种危险的事情,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得让别人去! 吴标很明显的感觉到,在场众人的目光在自己脸上瞟来瞟去。 连续两天,两次小规模的接触,明军都是在孔有德的火铳兵面前吃了点小亏,虽然人马损失在拥兵十多万的明军看来不算什么大事,但是,接连受挫,对于士气军心的打击是巨大的。 你的模范旅不也是素来以善于用火器而著称吗?如今对面的奴贼也是使用火器,你既然善于用火器,你不去会会他,更待何时? “这些逆贼,也学会用火器了!”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吴标毫不客气的评价着孔有德的战术。 “想来是几次被我军打得头破血流之后,便痛定思痛,训练火铳兵,用我军战术之皮毛来这里卖弄!哼!东施效颦,邯郸学步!” 这番夹枪带棒的话,看似骂了孔有德,但是句句都是打在了在场官将们的痛处,方才出言讥讽吴标偷袭沈阳战术荒谬的马科第一个跳了起来。 “姓吴的!你说什么!” “就是!牛皮吹的震天介响,是骡子是马,是不是有卵子的,自己上去试试!” “不错,咱们虽然打了败仗,可那也是在战场上打败了的,在督师面前吹牛,算不得好汉!” 一时间,吴标成了被关宁军、山海军、宣大军几派军头们围攻的对象,话里话外,挤兑他和太监们关系密切,也是个没卵子没胆量的货色。 “督师大人!末将愿意以所部出战,去会战叛贼孔有德部!” “宗兄!三桂不才,愿意以所部兵马为模范旅站脚助威!” 吴三桂也是站出来向洪承畴请命:“督师大人!末将愿意陪同吴将军出战孔有德!” 看到眼前两位吴将军主动请战,顿时令大厅之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转瞬间立刻又起来。 “末将愿意随同吴将军出战孔有德!” “末将愿往!” 这些人突然想起,这个吴标也是和多尔衮硬碰硬干过的人物,对付区区一个孔有德,应该不在话下。 “也好!便有二位吴将军领军马出战!”(。。) 第四百七十一章 第一局:排队枪毙对排队枪毙! 鼓声和号角声中,吴三桂的骑兵家丁率先冲出明军大营,将通往乳峰山战场的两翼严密封锁,为模范旅的部队打开一个极为宽阔的正面。 数百名广东籍贯的老兵极为傲气的护卫着一面高达二丈有余的大旗撞出营门,他们头上一色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套着胸甲,胸甲内则是用上好棉布缝制的夏季军服。 随同这群老兵出阵的,则是数千在四川招募的新兵,在同张献忠和摇黄十三家的土豹子作战时,这群新兵也变成了老兵。作战经验和战场纪律虽然比不上那些广东籍的老兵,但是却比辽东前线明军的家丁稍微强一些。 紧随着粤籍老兵冲出大营后,迅速的向左右两侧延伸,之后拉开队形,缓缓的向前行走,一边行走,一边在军官们的口令声中调整着队形。 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令在两侧为模范旅提供护卫掩护的吴三桂大为折服。不怪人家狂妄,这样的军阵,据他所知,寻遍整个辽东,怕是也没有人能够做出来。 随着鼓手们敲击鼓点,部队在鼓声之中缓缓前行,不停的有部队从营门冲出后,迅速小跑着从侧翼冲上,拉开一个极宽的排面。 部队便在这震天的鼓声之中,向西侧的乳峰山压了过来。 营盘大门外,洪承畴在诸多亲兵护卫下,领着手下一众文武大员们观看着模范旅是如何作战的。 只见风中模范旅的大旗被西北风舒展开来,三个斗大的金字如同三朵炽热燃烧的火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散发着热量。 “模范旅!” 站在乳峰山黄太吉的指挥所前的满蒙亲贵们。同样看到了这支队伍以极为狂妄的姿态向着孔有德的火铳兵队伍压了过来。 三个字烧得杜度两眼生疼,熟悉的队形令他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愤怒、胆怯惶恐,也可能是各种情绪混杂在一处,身体竟然微微发起抖来。 “杜度,你看这模范旅,可是当年你在济南与之作战的那股南蛮军?” 黄太吉头也不曾朝杜度这边侧一下,只管用毫无感情的声调朝着杜度站立的方向发问。 “回皇上,正是当日与奴才作战的那股南军。据闻他们后来被南朝皇帝留下,充作京营军队,以为京营军队之模范。所谓模范旅的称呼。便由此而来。” “传旨给恭顺王,让他好好的打!朕要看看这支明军之中所谓模范旅的成色究竟如何!” 接到了黄太吉圣旨的孔有德自然不敢怠慢,也知道此刻正是自己扬名露脸的大好时机,当下打叠起精神。督率部曲。也是缓缓的朝着模范旅的来路迎了上去。 虽然被南粤军视为反水叛徒。但是模范旅的部队却仍旧采用着南粤军的编制,旅部下属除了炮队、近卫营和大约七八百名骑兵组成的一支马队以外,大多数兵员都在几个团队之中。 眼下各团各营在各自军旗的引领之下。拉开了在吴三桂和黄太吉等人眼中没有纵深但是却极宽大的一个排面,排面的正中,赫然便是吴标的帅旗在前引导,百余名老兵护卫,帅旗左右两翼各是一面团旗,同样有百余名精锐战士护卫,之后则是一面面的营旗,有精壮的旗手高高举起,引领着该部将士行进,一个粗壮的鼓手,紧随其后,胸前带着一面步鼓,手中鼓槌不断的起落,用力敲打着步鼓,用激昂的鼓点调整着步伐。 两个团的将士,一左一右,总共排成四层,形成左右极长,纵深极短的阵列,在行军之中,军阵直往两边蔓延达数里之长,两方似乎看不到边沿。人们眼中只看到了数十面大小形制不一的火红色战旗不停的飘扬。 眼下模范旅的士兵,并不完全装备火铳,一来没有那么多燧发铳,火绳枪也不敷使用,二来,这些火铳大多没有刺刀,所以,吴标少不得还要在军中编制至少三分之一的长枪兵和刀盾兵用来作为火铳兵的护卫。 大军往前行进,因为地势原因,一排排的队列不免有些弯曲,或是某些士卒没有对齐,这也是避免不了,只需大军停止下来,一刻钟之内,他们就可以整顿齐整。 在队伍的最边缘,数百匹矮小精壮的川马往来奔驰,那是模范旅的马队,拙劣的骑术逗得吴三桂所部骑兵哈哈大笑,看着他们在马背上东倒西歪紧张操控战马的样子,几个家丁撇撇嘴,这样的骑兵,不要说是精于马背战术的鞑子,便是宁远军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击溃。 模范旅的骑兵,以五十人为一队,同样是排成横列,每一列之间拉开了十多步的间距。在最前列的,骑兵手中各执长矛,而第二列以后,骑兵手中则只有一口马刀,比起宁远军骑兵身上,长枪马刀,火铳骨朵种类甚多的兵器比起来,显得颇为寒掺。比起步兵,他们散得更开,速度略快,不过要保持军阵严整,也不能超过太多。 透过望远镜的镜头,吴标也仔细打量着对面缓缓迎上来的孔有德所部火铳兵的队列。在他的身后,洪承畴调拨给他的二十多门火炮,被炮手们用力的推动着炮车,努力跟随着大军行进的步伐。这些火炮,小些的为六磅炮,大多数是八磅炮和大佛郎机,俱都是一色的南中制造火炮, 这一场战事,被大明朝廷上下视为志在必得的倾国之战,自然是调动了最大限度的人力物力财力来供应,明军动员了十余万兵力不说各样轻车重车,战车有两千辆,火炮也有两千门。 而且历史上松山城破时。清军就从城内掳获大将军炮一百五十门,大将军炮之大炮子四千颗。火药十余房。破杏山、塔山时,又掳获大小将军炮四百余门。火药数万斤。 八色旌旗挥舞,牛角号声响起,孔有德的军阵之中,同样是此起彼落响起口令之声,然后缓缓一片人海,往模范旅的队列方向迎了过去。 两支军队便这样越来越近。终于,间距不到百步! “传令!各营整队!” 随着旅部司号官的一声长号音,模范旅各营队伍立刻有疏散变为密集,士兵之间开始彼此之间靠近。缩短间隔距离。并且与前排对齐。 而这个动作,同样是在行进间完成。 “果然有些厉害之处!” 在乳峰山上,黄太吉将模范旅的动作看了一个清清楚楚。 “尔等各部,可能做到如此?” 孔有德的汉军火铳兵。在乳峰山下由南向北。拉开了一个同样长长的排面。列成六列。队列之中,各级军官连踢带拽不停咆哮着整理队伍,试图将队列变得更加紧密些。 队伍尚且未曾整理好。鼓声如同春雷般在耳边急促炸响,眼前模范旅的队列已经距离自己不到八十步,进入了火铳的射程之内! 鼓点声中,模范旅士兵齐声高呼,不过,在场众人大多听不懂这些士兵的四川口音和广东口音,只是觉得,阵阵呐喊声,慑人心魄。 “鳖孙的!赶快上去!”孔有德手下大将李九成抡起手中刀鞘,没头没脑的朝着附近还在整顿队列的士兵头上抽打过去。 “有敢临阵怯战者,斩立决!全家编为阿哈!” 一个军官咬牙切齿,狂喝道:“杀光明狗!” “杀光明狗!” 汉军阵列中爆出阵阵呐喊,各军官将领大声鼓动,咆哮声中,他们大踏步往模范旅这方压过来。 双方军阵逼得越来越近,从空中眺望,原野中,两道狭长的人流越发接近,中央空地,似乎有一些蚁虫似的细小东西,在人群之间飞舞,两支军队的上千面旗帜在半空之中飞舞。 “昨日,孔有德这厮便是以这样的队形杀败了李辅明。咱们也险些吃了亏。”吴三桂手下一个家将,心头犹有余悸的向吴三桂讲解着孔有德军阵的厉害之处。 “弹药都分发下去了?” “都发下去了!” 吴标同身旁的一名辎重官聊了两句,用目光测量了一二,感觉业已进入火铳的有效射程之中。 对面的孔有德军队之中,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慌乱,开始扣动扳机,不时的有短促而密集的火铳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带队的军官们扑上去,用佩刀刀鞘和马鞭一顿抽打,未曾接到开火命令,擅自开火,扰乱军心,这样的行为便是立刻杀头也是够了。 这些火铳手因为心理压力而擅自开铳,却也给模范旅造成了一些伤亡,不时有人闷哼一声,被弹丸击中,倒地不起,身旁的战友看也不看一眼,从他身旁走过,迅速将他的空位补齐。自然有后面的辎重兵和辅兵上前将他抬走救治。 火铳兵在不曾开火之前进行的意志和纪律的较量,孔有德已经输给了吴标一筹。 “王爷,不能这样下去,让下面的奴才迎上去!” 李九成大声向孔有德吆喝着。 “对!让那些奴才们上前去迎敌!” 孔有德、尚可喜等人不约而同的大声吼道。 军官们如梦方醒,咆哮着用拳脚招呼,督促手下的兵勇们上前。 “第一列上前去!” “铳兵上前!第一列预备!” 汉军旗的第一列立刻乱轰轰的骚动起来,士兵们向前走出三步,将火铳取下,拔掉枪头帽,用通条夯筑两下将弹丸与火药结合的更加紧密些,扳开龙头,检查火石,等候着长官们的开火口令。 但是,对面的动作更快些。 “举枪!” “预备!” “瞄准目标!” “开火!” 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了同样动作的模范旅士兵们,以营为单位举起了手中的火铳,按照军官们的口令朝着对面的汉军旗火铳兵开火! 因为从南粤军中跳槽到京营的原因,在南粤军中已经成为制式装备的套筒刺刀、燧发枪。在模范旅这里却成了稀罕物,成为了打坏一件便少一件的珍品。而内地虽然也可以买到燧发枪和套筒刺刀,但是毕竟是少数,对于眼下拥兵七千的吴标来说,杯水车薪。无奈之下,只得重新捡起了火绳枪。 模范旅的火绳枪以营为单位装备,某一个营若是装备火绳枪,则数百名火铳手则一律都是火绳枪,若是装备燧发枪,则一律都是燧发枪。 爆豆似的铳声响动良久。燧发枪和火绳枪一起猛烈射击。硝烟汹涌喷出铳膛,对面六十步外发出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数百名汉军铳手呆滞倒下,然后回醒过来。痛苦扑倒地上挣扎。 他们滚滚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下方的土地。将那些野草与野花,渲染得更加的娇艳。 “第二列,上前!” “开火!” 第一轮射击后。汉军火铳手们似乎被打懵了,竟然忘记了按照军官们的口令朝对面开火,稍微停顿了那么几秒钟。 但是,就是这几秒钟,成为了很多人人生最后的健全时光。 趁这个空当,第二列的燧发枪和火绳枪们,又发动了一次齐射,对面响起了更多的嚎叫声音,很多中弹的汉军士兵,满地翻滚,发出垂死的痛苦举动。 不过,在面对着对面火山爆发一样的弹雨打击时,许多的火铳手们也扣动扳机,将龙头与火石落下,点燃了药池内的火药。一片弹雨向南粤军飞过去。 汉军旗火铳兵使用的火铳,一色全数都是陈板大等人以南粤军制式火铳为蓝本精心打造的燧发铳,每一个火铳兵还配有套筒刺刀,同模范旅手中装备的不能上刺刀的火绳枪相比,性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燧发铳密如爆豆般响起,站在前列的模范旅士兵大片倒下,滚倒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样的距离上,弹丸完全可以击穿队列,飞到模范旅的队列底部去,几十个站在最后一列的火绳铳兵与燧发铳兵,也有人应声倒下。 铳声一阵接一阵,明清双方阵地前,随着铳响,两道狭长的硝烟地带,往空中缓缓腾起。 铳光火焰中,双方的阵地内,横七竖八的扑倒尸体与伤者,他们身下原本枯黄的野草,此时己经被染得鲜红。 这幅地狱般的情景,令在一旁观战的各自友军看得心惊胆战。 “督师大人!末将前日便是被孔有德以此战术击溃!末将的千余人马回来的不过三百余人!” “两轮射击,至少就有三个牛录的人打光了!” 在明军大营门口,山西总兵李辅明向洪承畴诉苦,而在乳峰山顶上,肃亲王正蓝旗满洲旗主豪格,也是有些吃惊不小。往常看到孔有德指挥火铳兵和乌真超哈大炮轰击明军时,他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此次锦州大战,关乎到辽东反贼们的生死存亡,黄太吉更是下了总动员令。将各旗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尽数带到了锦州前线。几乎各旗牛录下旗丁全体出战,很多余丁也跟随出征,还有当年大量掠来的汉人等奴隶追随,国内青壮一扫而空。 按八旗的编制,最小单位为牛录,每二百人到三百人为一牛录,父死子继,兄亡弟代。当然,不是说一个牛录就是二、三百人,而是说每一户出一个壮丁,“丁”按古时的说法,就是16岁到60岁的成年男子。 一般而言,一户都有几口人,内有丁数不等,有时二、三丁,有时五、六丁,视各户男人的生育能力。所以清国每牛录人口,有二、三百户,一般在一千口到二千口人不等。 在清国中,当兵的称旗丁,分披甲旗丁,未披甲旗丁。暂不当兵的叫做“余丁”或者“闲散”,他们也可以跟随出战,作为跟役一种,地位高过那些奴隶阿哈们。 每牛录二、三百丁都是兵,可不可以披甲,就看各兵能力了。不过清国男子从十岁开始,每三年就有参加考试,达标就为守兵(步甲),享有军饷,享有盔甲,随后考核到马甲。巴牙喇不等。 各牛录中,甲兵比例还是很高的,毕竟作为旗丁,成年当兵,他们从十岁起就考核,到十六岁,十八岁,二十岁还不能披甲,在周遭尚武的气氛中,也太丢人了。 若此战输了。对清国而言。确实是一场灭顶之灾。 又有外藩蒙古各部,如土默特右旗固山额真俄木布楚虎尔,土默特左旗的固山额真善巴,内外喀喇沁、察哈尔、科尔沁左右翼中旗、敖汉、阿禄诸旗王爷贝勒。 甚至还有外扎萨克蒙古(后世外蒙古境内)各旗或部落兵马赶来助战。朝鲜国也遣来一万兵马献媚主子。使得清国此次锦州之战。声势极为浩大。 但是,兵马再多,在豪格看来。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便折损了千余人,更有不知道多少人无法再从事耕战,成为残疾,这种战事简直太残酷了。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八旗亲贵不在少数。他们习惯了同明军作战时,明军一触即溃,他们在屁股后面衔尾追杀的作战方式,这种拿着火铳对轰的战争方式,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但是,转眼间,更令他们惊讶的场景出现了。 几声尖锐的哨音响起,在阵列前瞄准汉军旗火铳兵开火的那些南蛮士兵,迅速反身后撤,将疏散的队形变得密集起来。 “这群南蛮要干什么?” 很快,接下来的动作给满腹狐疑的豪格等人一个完美的答案。 在队列后面的二十几门大炮,早已装填好了炮弹,沿着被士兵们迅速收拢而展开的道路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声。 随着大炮喷出一股股白色的浓厚烟雾,密如雨点的铅子喷薄而出,不远处的地面爆起大股烟尘血雾,血雾中夹杂着碎肉断骨,站在那附近的汉军旗火铳兵顿时又倒下一大片。 数层火铳兵,几乎被一扫而光。 轰! 又一声巨响,大股浓烟腾起。 摆放在火铳兵队列两翼的八门大佛郎机,被马队掩护着,接近了正在处于混乱和哭号痛苦之中的汉军旗火铳兵,劈头盖脸向对面咆哮出至少百颗的粗大弹丸。 对面长满野花杂草的田地连起烟尘一片,草屑泥土飞扬,百十个汉军铳兵,甚至后面颇远的一些刀盾枪兵,发出难以形容的痛苦声音,凄厉在地上来回翻滚嚎叫。 他们很多人身上的棉甲,都出现一个个巨大的血洞,甚至有的人头脸,当场被打成肉酱。 使用霰弹,比起发射一般的炮弹对于炮手的要求更加简单。霰弹属于漫射,没有明确的目标,打击的只是一个范围。不需要核正炮管角度,射程目标等,只管炮口端直对着前方,这对于炮手的技术要求变得很低。 吴标担心洪督师拨给他的那些火炮炮手胆子和技术都不过关,也许会坏了事,所以便将他们调整到使用大佛朗机,在马队的护卫下在两翼对汉军旗火铳兵进行打击。 这一轮炮火下来,汉军旗的队形彻底变得混乱。 “装填完毕!” “举铳!” “开火!” 这一次,模范旅的所有火铳一起举起,黑洞洞的铳口指向了前方。 “放!”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全体火铳兵完成火药和弹丸的装填,除了平日里操演训练严格,全军使用定装弹药之外,吴标将出关时在京师隆盛行商人们所赠的上万枚新型弹丸投入了使用。 照着商人们所说,这种与之前的圆形弹丸绝不相类,体型略微有些像一个馒头的弹丸,乃是军工部门新近研制出来,装填速度快,射程远。不过,只是精度不曾提高。 “有这两样就足够了!” 装填速度快,火绳枪便可以与燧发枪相匹敌,射程远则杀伤范围扩大。吴标检验过这批弹丸后,很是满意。 “吴将军,这些弹丸用的如何,请将使用结果和心得随时相告。如果用的顺手,我们可以立刻补充给贵军!” 在火铳的又一轮打击之下,汉军旗已经无法阻止起有效的抵抗,士兵们开始嗥叫着转过身形向后跑去。 “火铳兵退后,刀盾兵护卫,长枪兵,出击!” 吴标冷冷的朝着身旁的司号官传达自己的命令。 号角声和马蹄声顷刻间响彻整个战场。(。。) 第四百七十二章 第二局:骑兵上! 站在乳峰山上观战的满蒙亲贵们,一个个心惊胆寒。本文由 。。 两军接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三顺王的火器营便被打得垮了下来,近万人的军队溃不成军,被从两翼冲上来的吴三桂军骑兵从旁冲击,将溃退的军队截为两段。 瞅准了汉军旗溃散的时机,吴三桂同吴标派在他身旁的联络官商议了几句,当即立断的下令,手下的两千骑兵全数压上,将溃退的孔有德所部由南向北截为两段,将其分割包围之后,全力阻隔包围圈内的汉军旗突围,同时,阻击前来救援的建奴八旗兵马。 “请将军转告宗兄,包围圈内的这群狗贼便交由贵军,若有奴骑前来,便有我部处置!” 豪气勃的吴三桂,从靴筒之中将一把竹签子尽数丢向半空之中,“孩儿们,随我上!” 今天这一仗,有胜无败,模范旅已经将奴骑的气势打了下去,此时不出全力,如何在众人面前,特别是几位大人面前显现出自己的本事?岂不是风头都被吴标夺去? 一声令下,吴三桂的骑兵家丁们口中出阵阵呼啸和怪叫,各自策马跟随主帅向溃退的汉军旗冲杀。 吴三桂带兵虽然军纪严酷,但是却并不寡恩,相反,同手下的军兵相处的关系都不错,所以,不论是家丁也好,普通营兵也好,吴三桂能够做到得士之死力。 今天,养兵的效果便看到了! 善于公关待人接物是一回事。御下宽厚是一回事,但是,这并不能掩盖吴三桂作为辽西将门之中佼佼者的骄傲,从内心深处来说,他的傲气不比任何一个世家子弟来得差。 在京师时,他也曾经在应酬场合见到过李家的几个公子,每当看到李华宇们神气活现的样子,他心里就不舒服。凭什么?大家都是靠着老子才能够登堂入室,当年自己五十三骑家丁闯阵救父扬名天下的时候,你们李家这几个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呢!一朝得志便猖狂。真是看不顺眼。 不过。静下心来,便是心态平和了许多。李家同他吴家、祖家一样,都是因为手里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一块重要或者富庶的地盘,才能在朝堂之中立足。所以。不管怎么样。手中有一支军队,一支听从自己号令能打硬仗、打胜仗的精兵,才是最要紧的!今天。就是要在督师大人面前显显威风!也让同僚们看看,辽东军中,唯有关宁军能战!关宁军中,唯我宁远军能战! 他的骑兵开始缓缓提升度,由金莲碎步,变成小步快走,接着变成了慢跑,转眼间成了疾驰。三里,二里,不到二三百步,在溃兵眼里他们的衣甲马匹都看得越清楚。 如泄了堤了潮水般,数千明军骑兵,旗帜如云蹄声如雷,在乳峰山脚下清军阵地前快涌来。 转眼间,两股骑兵的洪流便在乳峰山脚下迅交汇,向着对方的来路猛扑过去,铁蹄之下,满是溃兵的血肉和脑浆。 “冲过去!不要顾及级!” 吴三桂一面挥动手中马槊快攒刺将阻挡道路的溃兵刺死,一边大声叫喊督促手下家丁队官不要与小股溃兵纠缠,迅完成合围之势才是要紧。 一些溃散的汉军旗火铳兵见前方无路逃走无望,索性将腰间套筒刺刀取下,在铳管上一套一拧,将火铳变成一支短矛,狂叫着回头,准备与追杀的明军骑兵拼命。 不过便是拿破仑和威灵顿的那个时代,火枪的运用战术已经十分成熟,步兵若是想要在平原地带对付骑兵,也只能结成方阵,依靠集体的力量进行防御。零散的步兵如果不能结成军阵,如何是骑兵的对手? 何况这些火铳兵几时训练过用火铳铳刺来进行白刃战?用手中的刺刀来对付疾驰而来的骑兵?火铳兵以零散状态来对战求战求胜心切的吴三桂骑兵,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一个个家丁骑兵队,从这些溃兵身旁掠过,不断投来标枪,甩来飞剑阔刀,间或会有几声火铳声响起,那是使用三眼铳的骑兵点燃了药锅,用三眼铳将溃兵之中最强悍的人轰杀毙命。 吴三桂策马向前,几十名忠心家丁紧随其后,一名旗手高高举起他的吴字,在溃兵队伍之中往来冲突。随后五十骑为一队的家丁骑兵,在汉军旗溃兵队伍之中迎面冲来,将他们撞翻在地,用马蹄踩踏,使用他们的马刀长枪,将他们一一砍翻刺死。 他们直接越过大股溃兵,到达可能抵抗的人群之外。重新将刚才的一幕上演,用三眼铳标枪飞刀利斧长枪将大队溃兵变成小股。 “王爷快走!” 孔有德等人在几十个巴雅喇兵的护卫之下,跳上战马奋力冲杀,总算是逃出吴三桂骑兵的包围圈。 惊魂未定的孔有德勒住马头,返回头去回望刚才的战场,那里已经成了两位吴将军的乐园。 宁远军的骑兵除了团团骑射,甚至还下马步战,挥舞着手中的丧门枪和绝户刀,不断在只有铳刺的汉军旗队伍中往来冲杀,将人群撕扯开一个个口子,分割成一个个小块之后,最后再以重甲骑兵冲击。使这些汉军旗绝了向西面乳峰山阵地逃窜的希望,转头重新化为溃兵,向南或者向东,一头撞进吴标的那些长枪兵的天罗地网之中。 两位吴将军渐渐形成了默契,吴三桂分出了百重甲骑兵,专门负责将溃兵往吴标那些长枪兵方向成群结队的驱赶,如同猎手围猎一样,不断四下阻击,起一轮轮冲杀包抄,将这些猎物往大网之中驱赶。 沿着由东向西,拉开了一个南北长约二三里长的大网。模范旅的一千多长枪兵,挺着丧门枪不停的左右攒刺。模范旅的兵马,训练方式脱胎于南粤军,长枪兵只练一个动作,前进直刺,每次练习刺出五百次,每天操练至少四次。每天两千次的前进直刺练习下来,这些长枪兵早已将这个动作和吃饭走路睡觉一样娴熟。此时用来对付那些溃散的散兵游勇最是恰当不过。 三五个长枪兵为一组,互相交替掩护,挺矛便刺。一冲一刺。专往汉军旗溃兵双眼。咽喉,心口等要害部位招呼,悍勇而不怕死,对上他们。所以气势上就输了三分。 他们阵列的配合。更是娴熟无比。总能巧妙-的形成以多打少局面,队友的救援接应,更是准确及时。他们一个个倒品字形,小三才阵似的队列,如狂飙横扫。手中只有一杆火铳,上面的铳刺远远不及长枪,很多汉军火铳兵,一个照面下来,便被被刺倒在地,长枪兵们也不管割去级之事,直管继续挺枪上前,寻找下一个宰杀目标。 砍下人头,剥去衣甲,收集汉军火铳的事情,则是由那些刀盾兵监押着数百名辅兵杂役进行,这些杂役,大多都是在四川剿灭摇黄十三家时的俘虏,从中选拔精壮作为营中的辅兵,若是表现的好,自然会有机会补充到营中做战兵。 长枪兵手中的长枪便如同一把巨大扫帚一般,在狭长的战场上打扫,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扫进垃圾堆之中。一千多的长枪兵三五人为一组,形成了二百多个小阵型,既密集又疏散。在这人群之中,几个粤籍老兵做为伍长,给手下的弟兄们做主心骨和榜样。一个肩头上还在流血的伍长,不顾身上的伤势痛楚,口中疯狂咒骂着,挺着自己的长枪,猛地向前一个突刺,长长的锐利尖刺从咽喉刺出,将一个身穿壮达服色的汉军旗小军官钉在了满是鲜血的土地上。 一个汉军旗火铳兵想来是那壮大手下的,见头目口中不停的向外喷吐着血沫子,不由得嚎哭连连,丢下手中的火铳连滚带爬便要逃跑,被那伍长朝身后的两个长枪兵一努嘴,随后的二人快步赶上,朝他后心猛刺数下,在他凄厉的嚎叫中,一直将他刺倒,尖锐的长枪拔出,数道血箭喷射而出。 在他们两侧,同样的小队伍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进攻线路,一路小跑追杀过来,几十根滴血长枪密密向前探出,有如毒蛇吐出的鲜红信子。 他们狂飙突进,前阵的汉军们己经完全溃败,不论普通火铳兵还是各级军官,所遇到的皆是惊叫奔逃。 恐慌之下,混乱加剧,遇到土坑高坎烂泥石块等障碍物,很多人不小心摔倒在地,随后被无数只大脚践踏而过,他们出大声的惨叫声音,直到被活活踩成肉泥为止。 长枪兵们紧追不舍,不时将逃得慢的汉军刺死田野之上,更增加他们的惊恐。 “这里有大家伙!”几个长枪兵欢快的叫喊起来,附近的七八个长枪兵立刻闻声赶来增援。 被几杆长矛逼拢在当中的,却是已经右臂骨折的李九成,想来是溃退时马失前蹄,从马背上跌落,摔断了手臂,左手提着一口宝剑,头上的头盔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了,剃得青的头皮上,一根金钱鼠尾辫子软塌塌的贴在上面,从头顶到脸上,不住的有黄豆大的汗珠滚落。 身旁几个戈什哈各自听着刀枪护卫着主将。试图做困兽之斗,等待着可能到来的援兵。毕竟这是在清军大营门前作战,黄太吉就在山顶上观战,如果不好好表现,此刻在盛京的一家老小,命运将极其悲惨。 几个长枪兵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从眼前这股建奴的情势和打扮来看,绝对是一条大鱼,管他的!死活都是大功一件, 长枪兵们毫不犹豫的将手中长枪刺出,长枪瞬间破开衣甲,将李九成刺了一个对穿,接着,又是一枪刺来,深深扎在他的胸口,令他出一声闷哼,连着被几杆长矛刺中,李九成的身体一阵阵的扭曲,手中的宝剑早已不知道丢到何处,双手拼命的在半空之中抓挠,几个长枪兵在伍长的吆喝声中一起用力。将李九成高高挑举到半空之中,同时将长枪抽出,令他重重的摔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枪深深刺下。 “留下一个兄弟,看着这尸!” “皇上!派人去接应一下三顺王吧?再不去,就该被蛮子给杀光了!” 乳峰山的山顶城寨上,正蓝旗满洲旗主、肃亲王豪格,率先从惊愕之中清醒过来,往常这种屠杀式的战斗,都是生在八旗对战明军时。今天却调转了过来。虽然死的是那些尼堪。可是,这支火铳兵,可是黄太吉花了无数的金钱和心思打造而成的。 黄太吉选择这座乳峰山做自己的临时指挥所,除了因为这里有一座依山而建的石城寨子。易守难攻之外。便是看好了这里良好的观测条件。北可观锦州,南可瞻松山,放眼望去。松杏各堡,各处墩台,尽收眼底。而乳峰山为锦州城屏障,山城又为乳峰山屏障,地利地势极为重要。不过该城有一个缺陷,若大军从乳峰山北面进攻,则堡垒难守,清人围困锦州多时,该处山城早被清军占去,反作他们盘据要处。 而当战场经验丰富异常的黄太吉到达锦州战场之时,立刻便决定将乳峰山石寨作为他的临时指挥所。 当他将乳峰山作为自己的驻跸之处后,清军立刻投入大批人力将乳峰山变成了一座要塞。山上山下的荒草树木,早己经被全部砍光或是拔除烧光。此举一是增强山上守军的视野,利于于大军防守,二也是防止明军用放火烧山之计。九边的明军,每年有出塞烧荒的传统,放火烧山什么,对他们来说很有心得的,若山上荒草不除,他们攻山前放一把火,黄太吉可不想变成藤甲兵。 除了将山岭各处变得光秃秃的,视野和射界都变得极为开阔之外,清军更是大兴土木,顺着山岭丘陵,围着主峰各处,挖了数不清的浅沟深沟壕沟,筑了数不胜数的土墙石墙,以防止明军攻山。这些土墙壕沟,各岭处陡处缓处均有分布,大体是两沟三墙式。 就是一道墙前两道壕沟,每道墙离了不到两百步,便于相互支援。很多石墙土墙都是就地取材,用石块加黏土砌成各道墙垒,有些石墙,甚至蔓延长达十数里之多。 在清军的苦心经营下,整座乳峰山,己经成为一座战争要塞。放眼望去,旌旗遍布,刁斗传习,人叫马嘶。密密麻麻的帐篷,寨子,似乎铺满整座山脉。 黄太吉将这里作为自己的指挥所,除了地理上的原因之外,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罕王殿山。据说当年老奴刚刚起步的时候也曾经被人到处追杀,在山顶的巨石上躲避,被神灵庇佑,躲过了追兵。其实,这也就是一种所谓的圣天子百灵相助的传统套路。 因为老奴之故。清国上下,将乳峰山视为神山,将山顶巨石视为神石。黄太吉将这里设为指挥所,也是有祈求“神山”护佑,祈求祖宗英灵护佑,在将要与明军的大战中,取得胜利的政治考量。(这座山,到了后来,1o1和罗帅等人在锦州战役时也曾经上去过。) 看着山下的那片杀戮战场,黄太吉的眼睛如同两口古井,深邃幽暗,看不出一点一滴的感彩。 今天汉军旗火铳兵与模范旅的对阵,在他的内心深处便是一场小小的接触战,试探一下这个曾经让两红旗和两白旗吃了大亏的南蛮军部队的成色,眼下,目的似乎达到了。只要大清的火炮与火铳之间衔接利用的好,这支明军精锐,虽然比其他明军厉害一些,但也不是不可战胜。 “传朕旨意!令正黄旗巴雅喇纛章京图赖,镶黄旗一等梅勒章京鳌拜,引两黄旗兵马五千出战!务必救回三顺王所部!” 山上号角响动,山下兵马奔腾。 瓜尔佳氏中两个崭露头角的第二代人物,跟随老奴最早起兵的费英东之子图赖、侄子鳌拜,从石城外策马而入,快步奔跑到黄太吉面前滚鞍落马跪倒在面前叩头见礼。 “你们兄弟两个是朕手下得力的奴才,此番领兵下去,便是以鳌拜为主将,图赖副之!做得好,鳌拜,回来朕升你做镶黄旗的巴雅喇纛章京,叙功进三等昂邦章京!” 因为征讨皮岛立下大功被赐号“巴图鲁”的鳌拜,四十上下的年纪(鳌少保生于哪年,历史学者们一直没有定论,不过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身披重甲,唇上两抺浓重的胡须。周边脸颊上,大块大块鼓起的油光横肉,顾盼中,满是浓浓的煞气,正是满洲汉子最强悍的状态。 朝着黄太吉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这对兄弟转身冲下山去。 山下,两黄旗的兵马列队完毕。 鳌拜冲到那些身披黄色外镶红边铠甲的镶黄旗满洲兵将队列前,望了望队伍之中那百余面红黄相间的旗帜,很是满意的打量了眼前这些镶黄旗的兵马。 他们黑盔红缨,身上与胯下马匹挂着角弓与步弓箭壶,马背上还悬挂着各样的长短兵器,每个骑士脸上尽带骄横与戾气之色。还有数百人身披水银色的铁甲,正是清中非常精锐的巴牙喇兵。 那边,图赖的队伍也已经列队完毕。 “杀光尼堪!” 鳌拜率先虎吼一声,领着军马往吴三桂的骑兵队伍当中冲去。 “十四弟,是不是可以把你两白旗的那些包衣奴才们,也拉上去练练?让他们给朕的巴图鲁压住阵脚,防止那个什么模范旅继续用火器对付朕的精锐之师。” 黄太吉的话说得很是客气柔和,但是却不容置疑。(! 第四百七十三章 第二局:骑兵对骑兵! 鳌拜和吴三桂在很多地方都有相似之处。( ) 两个人都是各自的朝廷之中的统兵战将,都是出身将门。都是被各自的皇帝欣赏、重用、少年得志的人物。 出身辽西将门,十三岁便闯阵救父一举成名的吴三桂自然不必说。而鳌拜,则是出身满洲八大贵族的瓜尔佳氏。伯父费英东早年追随努尔哈赤起兵,是清国开国元勋之一,二哥卓布泰同样是清功卓著战将。鳌拜本人亦随皇太极征讨各地,战功赫赫,是其深为依重的心腹。 天聪八年,鳌拜授牛录章京世职,崇德二年,鳌拜为前锋渡海搏战,征讨皮岛,鳌拜主动请缨,以轻舟精锐,快速推进,直插该岛西北角之要害阵地。这一路是这次进攻的关键所在,并与准塔一同向阿济格立下军令状:“我等若不得此岛,必不来见王。誓必克岛而回。”攻克皮岛之后,黄太吉大喜过望,亲自撰文祭告努尔哈赤,以慰其父在天之灵。皇太极认为皮岛虽是区区一岛,但攻克之意义远在占领重城要地之上,所以下令对诸将士从优奖励。鳌拜以首功,被赐号“巴图鲁”,进三等梅勒章京。而且加恩加世袭六次,准再袭十二次。 排行老三的鳌拜,二哥卓布泰、四弟巴哈、六弟穆里玛以及叔伯兄弟图赖(费英东之子),都是清初军功卓著的战将,只有五弟萨哈、七弟索山功绩不是那么明显。 早在天聪五年,时任巴牙喇壮达的鰲拜。率领甲兵二十四驻守骆驼山,明军四百夜劫营,结果被鳌拜等人斩首二百余级,得马十六匹,后擢升为巴牙喇甲喇章京。 两个各自阵营之中的少年得志之人便在这松锦战场上宿命的相遇了。 在历史上吴三桂曾经与鳌拜有过两次交手。第一次便是这次松锦大战,第二次则是密云大战,结果两次都是吴三桂完败,尤其是松锦大战,吴三桂干脆是单骑逃回宁远城,真正的全军覆没。输得不能再输。败得不能再败。 不过,深究原因,这两次战败的责任也不能完全推到吴三桂头上。松锦之战战败的主要原因是洪承畴重前权轻后备,被建奴军队乘机迂回穿插迂回至明军后方。切断了明军粮道与归路。引起了军心士气崩溃。而王朴等人更是在约定同时突围时率先逃走,这才导致了明军全军覆没。在某种意义上讲,平西王身为部将。又是别人率先逃走的受害者,当然不能承担这个战略决策失败的罪责。 密云大战则是明军主帅范志完胆怯畏战,不敢派遣援军,让平西王在前方孤军奋战。十三岁就闯阵救父、成名还在鳌拜之前的平西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遇上猪一样的战友也是徒叹奈何,输得理所当然。 不过,这次,二人首次在各自统帅眼皮底下正式交锋,却是要显示出各自的浑身本事来! “是奴贼两黄旗的军马!” 在明军大营前观战的洪承畴,自然有人为他介绍对面的敌军番号。 从两军开始接战以来,洪承畴和他手下的马科王朴唐通白广恩杨国柱左光先等总兵,便被眼前眼花缭乱的景象惊呆了。 吴标所部模范旅的一连串精彩整齐的变阵动作,士兵顶着汉军旗的弹丸身旁不断有人倒下却能坦然行军如故,一直行走到敌军阵前,双方以几乎毫无生还之计的距离上,不停的以火铳对射。 只两轮齐射,便将先后给了三位大明总兵吃了暴亏的孔有德等人火铳兵,打得抱头鼠窜,之后更是以火炮轰击,令其溃不成军。 紧接着,吴三桂的骑兵乘着吴标所部收拢部队打扫战场清剿残敌之际,大队杀出,如同砍瓜切菜一样将那些溃败的汉军旗兵勇斩于马下。 “禀督师大人!吴将军三桂总兵禀报,眼下业已斩获汉军旗兵勇人头一千一百余颗!甲胄兵杖无算!” “禀督师大人!我部模范旅业已斩获贼火铳兵一千七八百颗,俘获不在其中,俘虏人数正在清点之中!” 一道道不断送来的捷报和流水价押送下来的俘虏、缴获的军器甲仗,看得众位总兵副将们眼热心跳不已。 “早知道如此,当初当真应该同这两个家伙一道冲出去杀敌了!” 几乎所有的总兵都是心中懊悔不已。 只有宣府总兵杨国柱则不为所动,只管举着高价买来的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上的变化。 建奴两黄旗兵马投入战场,令这些统兵大员们的心情由懊悔未能参战去捡便宜,一瞬间变成了心惊胆战,夹杂着些许幸灾乐祸。 “该!那奴酋黄太吉亲领的两黄旗兵马又岂是好相与的?两位吴将军,往生极乐早登仙界吧!” 在双方各自统帅的注视之下,两支骑兵开始缓缓的接近。 吴三桂发现从乳峰山下冲来的这支骑兵,立刻收拢手下家丁,列开队形缓缓的迎了上去。吴三桂身边的这一千家丁,一色都是身披黑色斗篷,头上顶着黑色铁盔,身着南中胸甲,内中或是锁子甲或是棉甲,俱都是身披着两层甲胄。一千人的队伍在沙场上奔跑起来,亚赛一道黑色的狂飙。吴三桂的这支家丁队伍,在辽东战场上,被敌我双方私下里都唤作乌鸦兵。就是因为他们一色全黑的装束。不过,盔甲虽然整齐划一,不过,骑兵手中的装备却是颇为复杂,从弓箭、马刀,钩镰枪,鎲钯,大棒等冷兵器,到三眼铳等热兵器,甚至在吴三桂的身旁,几十个亲兵马鞍上还挂着双管精细马铳。有什么样的武器就要打什么仗,武器装备决定了战术原则。这些武器需要挥动的空间较大。所以骑兵的队形便不能太密,吴三桂指挥着手下骑兵列成了锋矢阵,准备迎战对面的两黄旗骑兵。 鳌拜兄弟两个率领的这数千人马,更是两黄旗之中的精锐。两黄旗作为黄台吉亲领的嫡系部队,自然是八旗之中的顶尖儿,是黄太吉用来对付、压制其他各旗的一柄利剑。 这几年通过与山西商人的贸易走私,从九边各镇手中购买到了不少的南中甲胄,作为八旗统帅,掌握分配大权的黄太吉,自然要先将自己的嫡系部队装备起来。不说旗内的披甲旗丁个个都是在全装铁甲的基础上又加装了一件南中胸甲。做到了身披三层甲胄。给这些沙场征战多年的老战士又加上了一层保护,寻常的兵器基本上无法伤害到他们。 鳌拜兄弟两个稍微碰了一下头,便做出了决定,鳌拜领着两千骑兵为前锋。图赖领着其余人马在后面压阵。照着两兄弟的话。对面的骑兵不过两千人。便是镶黄旗上去一千人也是给了吴三桂面子了!何况一次便压上五千人?! 鳌拜狂妄也是有些道理,他身后,神情漠然整理着马匹兵器的那些镶黄旗骑兵。那个不是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人物?全数都是按照八旗的标准披甲征战多年的!其实,在两黄旗、两白旗之中,便是未披甲旗丁,也大多弓马娴熟,身上都有一套镶铁棉甲,战斗力甚至可与明军中的家丁相比。 更不要说鳌拜亲领着的那数百名将胸甲上又涂了一层水银色,铁甲在夏季烈日下闪闪发光的巴牙喇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决心死拼,威力战力不可小视。 而且,在这个狭小的战场上,五千骑兵也确实施展不开。 再说,根据以往作战的经验,明军骑兵,也很少有敢与清骑对冲的情况,大多都需要车营的保护,或者是在城头炮火的掩护下才能与清军骑兵作战,这也就是所谓骑墙打。这里面固然有人的缘故。也有马的缘故。明军之中,将马料克扣卖掉的事情已经是风行流传的,战马羸弱又如何发力猛冲?论阵形密集,其实清国骑兵,远比明军骑兵严整,毕竟他们组织力更为高超,马匹更为优良。 鳌拜向左右望望,目光所及中,清军骑兵他们那种漠然的神情,冷漠或平静的眼神。似乎不是去生死战场上拼杀,而是前去亲戚家赴宴,或是参加一次收获注定丰富的围猎,整个阵列上空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杀气,每个人都有若一柄在刀鞘之中渴望饱饮鲜血的利刃。 “杀奴!” “杀光明狗!” 几乎是同时,吴三桂和鳌拜两个大吼一声,指挥手下骑兵开始了向对方的冲锋。 吴三桂的家丁们,在他的带领下,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大声吼叫冲向清军骑兵的阵列。 吴三桂策马挥舞着马槊冲在锋矢型阵列的前端,身后几十名亲兵紧紧跟随奔辅而战。一面吴字大旗被身后的掌旗官高擎在半空中烈烈舞动,引导着身后如潮的骑兵冲锋向前。 同样的,在阵阵响彻半空的嗥叫声中,两千清兵随鳌拜滚滚而去,鳌拜的左手紧紧抓着缰绳,他的右手舞着一把重达三十多斤重的女真重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一个家奴舞着他的大旗,紧紧追随身旁。 受此鼓舞,那些清兵同样争先恐后跟在后面,前方一色的重甲兵及巴牙喇兵,后面才是轻甲及未披甲旗丁前来。他们密集冲来,己经无所谓战阵,要的就是一股血勇之气,要的就是这股威势将对面明军吓倒! 两百步时,他们还是策马慢跑,慢慢他们催动马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汇成一股冲击洪流。 蹄声翻滚,尘土飞扬,大地在铁蹄击打下似乎颤抖。 重甲骑兵冲击,果然威势非同小可! 双方野蛮地撞在一起,长枪对长枪,马刀对马刀,毫无花巧,都是硬打硬的搏杀。 人马交错中,瞬间就是死与生的距离,双方都有人惨叫着落马。 不到一个照面,双方便各自有至少百余人落马,转眼便被疾驰而过的马蹄踩成肉泥。 鲜血伴随着阵阵惨叫声和到处乱飞的碎肉残肢,一下子。两支骑兵的前阵与中阵便被对方骑兵对穿对过! 随后他们擦身过去,用马刀重剑,用虎枪、用骨朵、用长矛,钩镰枪,鎲钯大棒搏斗。 骑兵对战,比的就是手快眼力,往往一个回合就被对方刺落马下。借着马力,甚至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就可以将对手杀死。就算没死摔落马下,乱马奔蹄中,很快就是被踩成肉泥的下场。 论起个人武力技艺。吴三桂的这些家丁并不比镶黄旗兵马差。真的拼命,武力比起那些巴雅喇兵来也是相差无几,就算不能保持一比一的伤亡,那伤亡率也不会超过二比一。 而且清兵的阵列。其实不算骑兵阵列。而是骑马步兵队列。每队人中。还是轻甲在两翼或前方。重甲在后面或中间,双方距离二、三十步时,他们还射来箭矢。投来标枪,铁骨朵等物。 这样的战术对付那些衣甲不全的明军普通营兵来说自然是百试百灵,每投出一件兵器都会有所收获。但是,对付这些同样身披重甲的吴三桂家丁来说,便是效果欠缺了。 就算同清军身披三层重甲的精锐巴雅喇兵相比,吴三桂的骑兵士气也未必差到哪里去。 断肢与血肉乱飞,蹄声并吼声如雷,数千名明清精锐骑兵,便在这双方统帅面前上演了一幕最为精彩的古典骑兵对决。 乳峰山上,满蒙亲贵们看得有些心惊肉跳。 若是明军各部都是如此强悍,此次锦州之战,究竟要打成一个什么样的惨烈之状?明军死人死得起,我大清兵可是人丁宝贵!更有那外藩蒙古札萨克们在心底暗自盘算,如果是自己所部骑兵遇到这样的明队,会打成什么景象?自己的骑兵可没有那么多的盔甲,顶多就是顽羊角弓箭和弯刀,便是披甲人都很少。 “到底是中原天朝大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场战事,究竟是谁胜谁负也未可知。” 一时间,山顶上一片沉寂,同刚才的欢声笑语相比判若云泥。 不过,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黄太吉开始点将了。 “安平贝勒,当日你两红旗最早与南蛮军在明国交手,你们送上来的奏折之中也曾经说过南蛮军骑兵骁悍。据你看,眼前这支明国吴三桂的骑兵,比起尔等在济南遇到的那支南蛮军相比如何?” 镶红旗固山额真杜度虽然心中一万只羊驼反复驰骋践踏,问候了无数遍黄太吉的生母,对他这种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裸的打脸行为很是不满,但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只得略微弯弯腰,心中犹有余悸的为众人做起对比。 “此部吴三桂骑兵虽然彪悍冠于明军各部,但奴才观其军阵,较之我大清八旗铁骑来说仍旧相去甚远,只要我们运用得当,将士奋勇,破之不难。但是,南蛮军便不同了。” “嗤!我看你是被南蛮杀破了胆!在这里为其吹嘘,掩盖尔等的胆怯!若是此辈落在本王的手中,本王定然令他们看看我正蓝旗的厉害!”一旁黄太吉的长子肃亲王豪格粗声大气的抢白起杜度来。 杜度的脸色涨红,转眼又变得惨白,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只得胸脯一阵起伏,犹如风箱一般。在他身旁的硕托,则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多说。 山下,两军的交锋已经经历了第一波次的高峰。 两支骑兵都经历过了一次对冲对撞,体力和精力都有所减少,就连胯下的战马也开始粗重的打起响鼻,有些喂养的不是很精细的战马,嘴角开始出现了白沫,四条腿微微开始发抖。 吴三桂和鳌拜两位指挥员各自摇动手中的兵器,示意手下人重新集结,准备再行冲击一次。 骑兵们在号角声中重新集结列队,准备再次重复一下方才的冲锋。 鳌拜打量了一番周围的兵士,刚才的一番激战,让他手下这两千骑兵损失了大约二三百人,而对面吴三桂那里应该也在此数。刚才两军交战的战场上,倒卧着的尸体,正在濒临死亡的伤兵,还有那些无主的空鞍战马,满地的断弓残枪,都说明了刚才那一仗的惨烈。 两军之中,都是身披重甲的精锐骑兵,所以对他们造成伤害的大多是那些铜锤、骨朵、飞斧之类的远程投射兵器和骑兵们手中的虎枪和丧门枪等物,借助战马的巨大冲力,一枪刺出,往往便是一条性命了解。 不过,眼下不是哀吊惋惜的时候,鳌拜催促着手下士兵赶快列队完成,准备同对面的这群乌鸦再战一场。 后面为他压阵的图赖派人前来询问,是不是让正黄旗的兵马替换一下,被鳌拜严词拒绝,笑话!对战这支明军,还用得到两黄旗五千骑兵车战? 一个牛录一个牛录的骑兵整顿完毕,有那战马消耗体力太多的,也迅速被家奴将替换的战马牵来更换。(。。) 第四百七十四章 第三局:排队枪毙对战伏虎开山! 很快,一个攻守兼备的骑兵阵型便又告完成。 鳌拜端坐在马上,缓缓的调整着呼吸,接着这个空当,他也打量着对面吴三桂的阵型,比起鳌拜所部的阵型,吴三桂骑兵的阵型便显得嘈杂混乱,很不成章法。 他撇撇嘴,对于这支明军只知道乱冲乱打不懂得军阵的奥秘表示不屑。不过,这样一来,这一次冲击定然可以大败对面这支乌鸦兵,拔掉乌鸦的羽毛! 他将手中的重剑高高举过头顶,任由剑身上的血滴到盔甲上,不愿意使用那些旗主贝勒们推崇的呲铁钢刀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些刀太轻了些,对于这柄镔铁打造而成的重剑他最满意的就是它的重量和朴实。 “大清的巴图鲁们,跟随本将将这股明狗打下去!” 随着他一声虎吼,镶黄旗的这些骑兵们,缓缓的催动着坐下战马,先是小步慢跑,紧接着更是全体两腿狠踢胯下战马,将妈的度瞬间提升到了最快,千余名一色红黄盔甲的骑兵,铁蹄翻飞卷起冲天烟尘,如同海面上骤然刮起的飓风一般席卷过来。 一马生风,十马生雷,何况是一千多匹战马战意冲天狂奔而来? 看着对面鳌拜指挥大队人马蜂涌而来,马头攒动,蹄声如雷,是如排山倒海一般。饶是久经沙场的吴三桂,也不由得有些被眼前的气势所慑住。身旁的家丁更是有人露出惊恐的神情,他强自控制住心脏的一阵猛烈跳动。转眼间又觉热血上涌一阵头晕眼花。似乎全身鲜血都涌到了头顶上来, “列队!准备!”吴三桂也是高高举起手中的马槊。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眼看着两支骑兵就要撞在一处,而吴三桂却依旧没有下达冲击命令,有些家丁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整个队伍停留在原地不动,被鳌拜急冲来的骑兵撞进来,后果可想而知。 “兄弟们!退!” 见鳌拜的骑兵队飞驰来。已经正对着自己的阵列而来。其势不可改变。吴三桂举起手中马槊在空中摇动了两下,大声吆喝了一声,他的骑兵队伍迅向左右两翼退去,将背后的队伍露了出来。 “该死的尼堪!”鳌拜虽然这次没有冲在队伍最前。而是居中指挥调度。但是前面突然间没有了列阵以待的吴三桂军队。整个战场骤然变得视野开阔了许多。 就在他们冲击的正前方,赫然罗列着二十余门大炮,火炮两侧。则是刚刚打扫完战场的那支南蛮队伍。 二千多名火铳兵,列成了四个方阵,守护在火炮两翼,充当护卫,或者说,以火炮为核心,组成了战阵。 而在火铳兵的两翼,则是同样数量的刀盾兵和长枪兵,另有近千名骑着矮小战马的马队在两翼守卫侧翼安全,吴三桂的骑兵兜了一个大圈之后,同样加强到了两翼集中,加厚那里的防卫。那些马队见吴三桂的骑兵到了,便逐步撤出,到中军之中集结。 “开炮!” 不等鳌拜反应过来做出战术调整,那边吴标的队伍当中传出一声暴喝。 两军相隔不过二百步,这样的距离正是火炮肆虐的射程,而且不用对炮手的技术有什么太高要求,只管炮口方向对了便是! 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十六门大佛郎机炮,八门八磅炮一齐开火,二十几处白色烟柱腾空而出,夹杂着炮弹呼啸声,几百颗密集的炮子劈头盖脸地往镶黄旗阵中砸去。 鳌拜猛地拉紧马缰绳,身体尽量向前伏低,那匹来自科尔沁草原的烈马被这股强力牵引吃疼不过,不由得前腿腾空而起,两条后腿人立起来。 一枚霰弹穿过两个镶黄旗士兵的身体掠过,正中战马的胸腹间,登时便将这匹马打翻在地,饶是鳌拜骑术精湛,也被战马尸体压倒在下面,一条腿上传来阵阵剧痛,想来是骨折了。 躺倒在地上的镶黄旗三等梅勒章京鳌拜,便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被炮火屠杀。 浓密的火光与烟雾,构成了死神出场时的开场曲,在这片模范旅列队的场地前,便是他表演的场所,二十四门火炮射出的霰弹弹丸,就是死神收割生命的大镰刀,这片土地都被镰刀的光芒所笼罩。 一门八磅炮射出的霰弹范围,长可达三百米,宽可达五十米。便是佛狼机中型火炮射出的霰弹,笼罩的范围,长也可达二百米,宽可达三十米。 二十多门火炮一起装填了霰弹齐射,这方圆之间的弹丸可用密集如雨来形容。 镶黄旗骑兵的冲锋队形,几乎被弹丸击穿! “这!这!火炮还能如此使用!” 在远处观阵的洪督师,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自称是十二年的老督师,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但是也不曾想到,火炮还能如此使用! “该死的尼堪!” 眼见自己的部下被人用如此歹毒的招数算计,只一轮炮火,四五百名足可以纵横大明各地的精兵便成了阎王爷驾前的新鬼,鳌拜不由得痛彻心肺,挣扎着寻找自己的重剑,准备站起来冲上去去和那群狗贼拼了! 急切间却无法将自己从马身子下面挣脱出来,待得被几名士兵连拖带拽的揪出来时,眼前却是两白旗的兵丁一队队的向前开进。 “睿王爷,让奴才上去吧!奴才要给这群尼堪一点厉害看看!”强忍着腿上传来的一阵阵剧痛,顾不得额头黄豆大小的汗珠涔涔滚落,鳌拜苦苦哀求着带队上来救援自己和图赖的多尔衮。 多尔衮脸上毫无表情,“鳌拜。你先下去养伤,仗一时半会的打不完的!图赖,把你这个堂弟带下去,找郎中好好调治!要钱要东西,都可以到我府上去取,若是日后他不能上阵给皇上杀敌了,本王就砍了你的腿!” 几个戈什哈上前将缠绕在鳌拜身上的各色乱七八糟的绳索皮条缰绳等物用解手刀割断,喊过几个阿哈抬着用门扇改造成的担架,将鳌拜抬到后面去医治,看着远处被打得变成一堆人肉零件的部下们。鳌拜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感念睿亲王的深恩厚德。 “不要多说了,你给皇上出力卖命,本王这也是应该的。” 与鳌拜等镶黄旗伤兵擦肩而过的,便是两白旗的十个牛录包衣兵。 在黄太吉等人全神贯注之中。多尔衮命手下掌旗鼓牛录曹振彦吹起号角。本身文武双全。子孙之中更有一个名噪中外的人物,不但为许多人找到了饭碗,没事在那里表论文。研究一下他们曹家到底是丰润的还是玉田的祖籍,他这个子孙的头又有多少根,然后拿着这些论文去评定职称,赚取出场讲课费。给很多人制造了就业机会和选美名义,创造了以他们家奢华无度的生活方式命名的酒宴,更让无数丝在流着口水之余暗自揣测,某个二品官员到底是不是将整个剧组的美女尽数潜规则了? 曹牛录章京望着不远处那片满是血肉碎块的场地,咬着牙命人吹响了号角。 号角声中,三千多尔衮精心收集来,又被精心操练了两年之久的火铳手们缓步出阵。 他们的队形远没有模范旅那样整齐的步伐,完全是便步行走,走不多远队列便出现了弯曲扭转的情形,各队中的队官们、牛录章京们呼喊叫骂着整理队形。 “今日出战,有一人敢临阵退缩,放弃军器者,全队斩!” 队伍当中不时的响起军官们的呼喝声,他们在重复着主子们给这支军队创立的军纪,拔队斩。 三千人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长的巨蟒,缓缓的向动行进而来。队列以五十人为一队,鱼贯而行,各队队列前,除了队官和领军牛录官纛旗之外,便是藤牌手和长枪兵。 各队中的三十名火铳手紧紧跟在藤牌手和长枪兵之后一路小跑向模范旅军阵之前奔来。 随着各大队领队官的一声号令,如同千手千眼观音一般,整个行军纵队由一大队变成了三个横队,这三个横队又立刻向两翼探出,犹如一双巨大的臂膀一样,向模范旅的两翼伸出。 “该死的鞑子!” 吴标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口中叫骂着。 这阵型让他回忆起来了当年在济南府长清县的连番血战,最后多尔衮便是以这样的阵势,同样使用火铳来对战善于火器战术的南粤军,当时,他还是这支军队之中的一份子。如今想想,却是恍若隔世。 多尔衮这十个牛录的出阵也是引起了明军大营前洪承畴等人的关注。 这是什么阵势?看得出来,那些建奴士兵肩上同样是火铳,不过似乎和神机营有些类似,仍旧有大队的冷兵器护卫着。 各个小队皆以藤牌手在前遮蔽,为身后的火铳手们列开阵型争取时间。整个阵型逐渐展开,从明军这个方向望去,两白旗火铳手的阵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内八字。 “奇怪!三十个火枪手还排成五列,每一列不过六个人,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开火!” 在距离最近的几个小队不到四十步的时候,吴标下令开火,准备用急如暴风骤雨的弹丸,将这前出的部分打掉之后逐一平推过去。 爆豆般的火铳响起,一片硝烟升腾,对面二十余个两白旗的火铳兵倒下。 借助着藤牌手的遮蔽,第一轮火铳打击并未取得洪承畴们预想的那样辉煌的战果。除了藤牌的遮挡效果之外,两白旗火铳手的前后错落配置,将火铳的杀伤力降低了。 在模范旅进行第一次齐射之后,两白旗的火铳也开始射击。 与模范旅的排队齐射不同,他们是几个距离南中军最近的小队同时射击。而且按照队列,在队前藤牌手的护卫遮蔽之下。五列火铳兵此起彼伏的进行不间断的射击。五列火铳手打完之后,不论射击效果如何,立刻向后急退去,退至百步以外重新进行装填。 同时,后续的几个邻近方队立刻上前进行同样的射击。 两白旗的火铳队便如同一部机器一样,此进彼退,循环往复,向着不远处模范旅的队伍开火。 一时间,双方阵列中不断有人出闷哼之声,被飞来的弹丸击中。或是干脆一枚弹丸击中了铁盔。打得脑浆迸裂。 “砰砰砰”、“卟卟卟”火铳声响个不停,一道道绚丽的火光从铳口喷出,同时还伴随着大量浓密的硝烟,在两支军队上空凝结成一层厚厚的烟雾。 两白旗的火铳手们。则是利用伏虎开山阵有效的拉开了与模范旅的对射距离。同时利用藤牌将迎面飞来的弹丸尽量遮挡。以掩护火铳手,提高火铳手们在这弹雨纷飞战场上的生存几率。五列火铳手,虽然每一列都不多。但是却保证了火铳射的连续性,在一个时间内对南中军那些射火铳后来不及转身回撤,装填弹药的铳手们以致命的打击。 转眼之间,双方便有数百人倒在了火铳对射阵前。 在双方军阵的后方,各自的主将们看得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汗流浃背。 “建奴之兵马强悍,箭利弓强,刀枪犀利,既已胜我多矣,且近来火器又足与我相当,孰意我之奇技,悉为彼有。目前我所恃者,不过火器者,而今彼得孔有德叛贼之助,则敌不但有器,而今且有用器之人矣” 在帅旗之下,洪承畴远远望着两白旗的包衣牛录用娴熟的伏虎开山阵法同模范旅的排队枪毙打了一个旗鼓相当,双方不断的有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紧接着随后有人迅上前补充他的空位。 在乳峰山上,黄太吉看着十四弟的家奴操演多时的火铳阵法,竟然同南蛮军打了一个平手,不由得也是心潮起伏。这个家伙,不声不响的便练了这支强兵出来,如果他居心叵测,那么。。。。。。黄太吉眼睛的余光往山下的两白旗大营望去,他已经开始在筹划如何削弱解决两白旗日益做大的计划。 “丢那妈的!打下去!打下去我们广东人和你们四川人在这里才有饭吃!不然的话,咱们都是一个死!” 吴标在中军跳下马来顿足大骂。短短的十几分钟内,他的模范旅至少有二百余人阵亡。 这些从数千里之外赶来的士兵们知道,今天自己如果溃败了,在这辽东地方,只怕等待自己的便是无尽的嘲讽、冷眼,最后冻饿而死的下场,同在内地作战不同,在内地作战溃败了,散兵游勇还可以结成匪帮、杆子、马贼之类的去打家劫舍,在这里,数十万人生死搏杀的战场上,如何生存下去?只有拼死作战!与其说让人欺负,最后冻饿而死倒不如英勇的战死。而那些两白旗的包衣们,想的则是如有人敢后退,全队皆斩的那条残酷纪律,尽管脸色如瓦一般青灰,也只得机械的装填弹药,举铳、射击。 “不能这样了!让两侧的长枪兵冲上去!刀盾兵随后!” 看看对面的硝烟结成的浓厚烟雾,计算一下,大多数火铳兵应该打了两到三了,正是需要冷却铳管的时刻。吴标立刻下令,火铳兵原地不动,长枪兵和刀盾兵冲锋! “杀鞑子!” 阵阵怒吼声更是让领着骑兵在两翼护卫的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瞠目结舌,方才与鳌拜的血战,让他损失了二三百人,不过却也斩获了稍微多一些的级,还有不少的铠甲、战马兵器等物算起来还是得大于失。不过,高达一成的伤亡率,让他的部下们很是士气低落,十分沮丧。 以他的眼光看来,吴标的军队打到这个程度,不溃散、不崩溃,已经不愧为模范旅的称号了,居然还有勇气令长枪兵和刀盾兵上前肉搏。吴三桂顿对自己的这个同宗兄弟愈的刮目相看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这一刻,模范旅的长枪兵和刀盾兵已经冲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两个牛录跟前,手中长枪向前猛刺。 随着长枪的刺出,那些兵士们口中不住的低声叫骂着,每一次向前刺出,都伴随着惨叫声和利器刺进身体出的噗噗声,以及鲜血迸飞的景象。 两白旗的包衣兵没有想到在打得热火朝天的火器对战时,吴标竟然命令长枪兵向前猛冲,用长枪大刀来和自己说话。一时间队形立刻变得有些混乱。 要知道,冒着敌人的火铳火炮冲到近前用大刀长枪来对战,并且将敌军阵型驱散,这种战术一直都是建奴对明军使用的不二法门,今天这是怎么了?双方拿错了剧本不成? 虽然这些火铳兵都有铳刺,但是因为安装了套筒铳刺,势必装填就要麻烦些,各个牛录章京们便没有下令上铳刺,结果,当数百名长枪兵挺枪杀来时,这些只有一根光秃秃铳管的火铳兵们立刻悲剧了。 两支同样是使用火铳为主的冷热兵器并用的军队对比起来,模范旅的火力和装备并不占特别的优势,他们营伍之中还有大量的火绳枪,而多尔衮苦心经营的这些包衣兵,可是一色的燧枪,其中还有几个牛录用的是原装正版的南中火铳。 模范旅强过两白旗和三顺王火器部队的地方,便是纪律和训练。(! 第四百七十四章 第四局:正蓝旗想来捡便宜? 一时间,明清两军之间的形势登时逆转,昔日用火铳远远的轰击对手的明军,如今居然胆敢操起了大刀长枪,朝着使用火器同自己轰击了半天的清军猛扑。 模范旅的长枪兵在前,将护卫在各个小队的数名藤牌手乱枪戳死,杀开一条血路,把一个个三十人的小队变成乱糟糟的一群鸭子。 模范旅的长枪兵们,在各自甲长和从甲长的率领下,三五人一组,并排紧密站立在一起,都不用考虑自己的侧翼,只管将全部力量用于一个动作,前进突刺!五尺长的丧门枪枪头,早已在实战之中得到验证,可以在轻易刺穿建奴重甲的双重甲胄,而且,很多技艺纯熟的枪手们专门瞄着火铳兵兵的咽喉和面部刺去!一排排的长枪不断的刺出,又收回,再整刺出,再收回,每一个动作的重复都收获着对面两白旗包衣火铳兵的生命。 这些长枪兵,都是在四川招募,经过与张献忠、罗汝才和摇黄十三家大战连场锻炼出来的兵马,往往几十个长枪兵就能将上千号的四川土寇、杆子等被称为土豹子的地方武装驱赶的四处逃窜,对付这些身上没有重甲防护,手中又没有长兵器可以用来反击的火铳兵来说,正是轻松的如同雷公打豆腐一样。 转眼间,三四个牛录的包衣兵便被冲突的七零八落。长枪兵只管挺枪上前猛冲,将一个个队形冲乱,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到此是血花和惨呼声;而随后猛扑而来的,是那些手执四尺长刀,另一只手擎着盾牌的刀盾兵,他们在军中的资历和个人技术更是要过那些长枪兵,同样是两三个人相辅而战,将一个个溃散的火铳兵斩为两段。 “妈的!仗还能这样打?!” 吴三桂狠狠的将手中马槊戳在地上,泄一下胸中的郁闷之气。 不远处,多尔衮指挥的十个牛录,距离模范旅最近的六个已经被击溃了,刚才还不断的用火铳朝着模范旅循环往复射击的两白旗包衣兵们。哭喊着在整个战场上没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撞。试图找到一条生路。 也有那手脚较为麻利,头脑比较灵活的,见势不妙立刻将套筒铳刺装在铳管上,三五个人结阵。准备同冲杀而来的长枪兵性命相搏。 不过。一寸长一寸强。火铳即便是装上了铳刺,比起长枪来还是短了一截,这些两白旗的兵马往往是一个照面间被被长枪比刺死。互相护卫扶持的小队伍也立刻溃散,成为下一组被屠杀的目标。 “好!冲上去!把建奴的队伍给老子彻底的冲乱!冲散1”吴标见长枪兵和刀盾兵源源不断的冲向两白旗的队伍,将一个个牛录冲得七零八落,不由得兴奋异常,在战马上手舞足蹈。 战场上的形势变化度是十分惊人的,还不等吴标的笑声落地,那边两白旗阵中同样生了变化。 此刻距离模范旅最为遥远的四个牛录,在曹振彦的号角声之中,迅集结到多尔衮的巴雅喇兵阵前,一则护卫主子,二来结阵准备冲击。 这一千余人的队伍,同样排成了两列,前列半蹲,后列直立,手中平举着火铳,铳口的铳刺闪耀着光芒。而藤牌手、长枪兵各自举着刀枪肃立在火铳兵两翼,随时准备待命出击。 多尔衮的眼睛半开半闭,盯着由远而近哭嚎着奔来的那些包衣火铳兵们。还好,虽然溃散,这群奴才们还都记得放弃军器者全队皆斩的军纪,尽管逃得连鞋都跑丢了,手中的兵器、火铳却仍旧牢牢地抓在手里。 眼前,这群家伙身后不过三五步便是追杀的兴冲冲的模范旅长枪兵。 败兵的浪潮已经冲进了火铳的最佳射程。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曹振彦觑见多尔衮脸上的神色,猛地一挥手中的令旗,那七百余名火铳手立刻扳开了龙头,向前瞄准。 “前列!开火!” 第一列一排火铳打过去,正急急忙忙往多尔衮大阵前奔来的包衣们立刻被打翻在地数十人。惨叫和鲜血顿时让其他的败兵清醒了过来,此时决计不能直冲主子的大阵,要绕到后面去! “第二列,开火!” 后列的火铳,全数招呼在了挺枪杀来的模范旅士兵队伍当中,虽然他们队形稀疏,不过却也打翻了二十几个长枪兵,令冲锋队形稍显一滞! 趁着这短短的一瞬,随着曹振彦手中代表着睿亲王的织金龙纛旗的不断挥动,包衣牛录之中的藤牌手和长枪兵齐声呐喊,从两翼杀出。 刹那间,两支军队的作战方式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全数使用刀枪。 之前我们说过,模范旅的装备同包衣兵相比并不占据什么优势,他们的优势便是纪律和训练,而包衣兵却是在这种火器对战之后采用刀枪进行最为坦诚热烈的交流方式有些不太适应。 “主子!让我带着奴才们上前去教训一下这群明狗吧!” 多尔衮的巴雅喇纛章京有些跃跃欲试,在他看来,那些身材矮小黑瘦的南蛮军士兵,在自己手下那些精悍的巴雅喇兵面前,只怕一个回合都未必能够走下来,就会被砍成七八块。 “稍微等一等!这群蛮子的主力还没有压上来!” 多尔衮看得清楚,在模范旅的大阵之中,一直有着将近三分之一的部队不曾动用,那些想必便是模范旅最为精锐的部分了。在两侧,吴三桂的骑兵还在那里虎视眈眈,如果在这个时候贸然将自己的巴雅喇兵投入进去,只怕是泥足深陷。 他不着急,可是有人着急。 如雷鸣般的马蹄声骤然在战场后方响起。数以千计的骑兵从乳峰山下清军大营之中蜂拥而出,单是队伍之中的牛录旗便要十余面之多! “奴贼的正蓝旗!奴酋黄太吉的儿子虎口的部队!” 明军大营前,将领们又惊又喜。 今天这场战事,打得可谓是精彩纷呈。 先是叛附奴贼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对吴标作战,之后又是两黄旗的巴雅喇兵对吴三桂的骑兵作战,刚刚又是两白旗对战吴标,眼下豪格的正蓝旗满洲骑兵又投入了战场! “哪位将军前去接应一下两位吴将军的人马撤回?” 洪承畴也看到了那奔雷烈虎一般疾驰而至的正蓝旗骑兵,他看了看周围的总兵和副将们,希望有人能够自告奋勇,前去接应一下吴三桂和吴标。毕竟这两部官军已经战了数场。能够不落下风。已经是出他的预期了。 马科唐通王廷臣白广恩左光先等人立刻躲避着督师大人的视线,唯恐被督师大人点将。 倒是宣府镇总兵杨国柱,眼睛里满是热切,向前一步站了出来。两手叉手施礼。正要向洪承畴请战。耳边却听得一阵阵明军的惊呼之声! 将领们顾不得说话,只管将注意力投向战场!却原来,吴标这个黑瘦的广东蛮子。又一次给大家制造了一次大大的惊讶之举! 见大约两个甲喇的正蓝旗冲出大营直奔战场,不曾等到吴三桂的骑兵出动,吴标已经挥刀大吼,领着手下那七八百名骑马都骑得东倒西歪的,只能勉强算是马队的战士迎着正蓝旗满洲骑兵来的路线猛扑上去! “主子!我们也冲上去吧!” 多尔衮身边的那个巴雅喇纛章京有些急不可耐,他担心正蓝旗这群前来捡便宜抢功劳的狗贼们一到,这场战事的功劳便全数被他们抢走。 不过,这个不曾参与长清之战的巴雅喇纛章京,却没有看到多尔衮嘴角露出的一抹诡异的笑容。 如同刚才吴标看到了两白旗的包衣兵列成伏虎开山阵势的时候一样,多尔衮也在惊愕之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阵势。 不到八百人的模范旅骑兵,列成了三列,前列一色的长枪在手,后面两列各执马刀。手中的兵器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些骑马骑得歪歪斜斜的马队,人挨人、马挨马的阵势,他睿亲王多尔衮早在长清时便曾经领教过了这种阵势的厉害之处,几年的冥思苦想下来,竟然找不到如何破解这种阵势的法子。 如今,豪格这个蠢货为了显出自己的能耐和出来捡便宜,自己往这个火坑里来跳,而且还有背上一个不遵军令,擅自出兵的罪名,这岂不是令多尔衮乐见其成? “不!我们的人缓缓回撤,给正蓝旗的人马腾出他们施展的地方来!” 在众人的惋惜和哀叹声中,多尔衮心中一阵阵得意的窃喜,收拢手下,将部队撤到了乳峰山脚下,冷眼看着豪格的两个甲喇骑兵的下场。 “完了!肃亲王的这两个甲喇算是完了!”在山上石城之中,杜度看着山下两支越来越近的骑兵队伍,不由得心中哀叹一声,不过,一阵幸灾乐祸的心情却又油然而生:“你们父子对别人强势压制,今日且看你们损兵折将,如何在众人面前收场!” 太阳渐渐转过了头顶,将阳光均匀的洒在了这片满是血肉的战场上,东西两侧的统帅们都用一种兴奋、紧张、期盼的心情关注着两支骑兵的殊死拼杀。 在两军相距不到一里时,正蓝旗满洲骑兵集体朝马屁股上加了一鞭子,马的度登时加快了。随着度的拉开,马匹的素质和等级显现了出来,距离迅拉开。前后左右散得更开。从明军这个方向望去,给人以一种感觉。似乎正前方漫山遍野的都是建奴骑兵,黑压压的满是马匹与人头,除了阵阵野蛮欢快的嚎叫声之外,还有一片如云的旗帜,被北风拼命地撕扯着。 两股相向而行的铁骑洪流便迎头撞击到了一处,顷刻间便是溅起血花无数! 冲过来的模范旅马队马匹之间的距离,几乎都是在一米左右的间距。冲在第一列的一百多匹战马,拉开了一个一百多米宽的正面。 起初是战马以小碎步缓慢的向前快走,之后逐渐变成了慢跑。 随着马队的逐步加。整个排面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大,但是马与马之间的距离依旧控制在两米之内。 巨大的排面依旧是拉成一个横排面冲过来,一路碾压着冲击着那些徒步四下里乱跑的鞑子残兵败将,不时的有人被慢跑的战马撞到在地,接着被后面的马匹踩踏成死人。 “铁浮屠!?” 饶是黄太吉几乎一生都在征战之中度过,年轻时更是每日夜都在马上,却也只在传说之中听说过当年的女真人金朝曾经有过一支这样的骑兵队伍,用来与敌军的骑兵对撞对冲。所遇之敌无不是望风披靡。原本以为也只是一个传说。不想今日在这决战的战场上让自己遇到了。 与建奴和蒙古骑兵习惯了的锋矢阵型不同,这如墙如山一样的阵型,让习惯了与敌人在马上拼斗,展开马上武艺较量的鞑子们。大为惶惑。没有人和你拼马刀。只管成排的冲撞过去! 在正蓝旗骑兵眼中。眼前的骑兵和他们以前遇到的任何一支骑兵都不一样。以往他们遇到的,都是骑兵与骑兵个人之间的对战,而这里。他们却感到,自己是与对面几乎所有的骑兵在对抗! 先是迎面冲来一列,一色都是手执长枪,长枪上的皮套套在身上,骑手们一手揽住马缰绳,右手将长枪紧紧的夹在腋下肩窝出,朝着正蓝旗的骑兵猛扑过来。这一道枪林便将正蓝旗的队列冲散! 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中,第一列如墙而进的骑兵,就象农人手中挥舞的镰刀收割稻麦一样,撞翻了不少鞑子兵不说,那密密麻麻的长枪还使侥幸冲过队形的奴骑非死即伤,偶尔有全身而退的,他们要面对后列如纺车一般而来的骑兵阵。 还不等骑兵们稍微整顿一下队形,第二列的骑兵如同一列会移动的刀山一样,迎面又冲了过来。正蓝旗的骑兵们正待鼓起勇气,用手中的兵器给对面这群骑着比狗大不了多少的矮小战马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时,却在一声闷响、一声惨叫后被间隔不到一米五的马队迎面撞倒,被骑兵们手中的马刀拦腰在身体上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青紫色的肠子。暗红色的内脏悄无声息的流了一地,接着被战马踩踏成稀泥。 一名平日里自恃勇武的牛录章京虎吼一声,挥动手中的长柄虎牙挑刀便策马迎了上去,身后两名同样身披两层甲胄的家奴各自舞动桦木精铁镰刀紧紧催马跟随。 对面的七八名骑兵从他的衣甲、战马、家奴等特征现此人是个人物,同样的一声嘶喊策马迎他而来。 刀光闪动,一名骑兵手中的马刀朝着那牛录章京快而来,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刀刃的锋利,生死之交的这一刻,马上技艺精熟的牛录章京猛地向后仰去,整个身躯便贴在了马背上,眼看着这一刀便从面门上挟带着风声划了过去,耳边听得骑手们交手时的呼喝叫骂声惨叫声,战马互相撞击时的咆哮,被撞到在地时的哀鸣惨叫。 他刚刚从马鞍上起身,还来不及庆幸自己逃脱了一次,对面又是一列骑兵滚滚如潮如山而来。战马巨大的身影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大。 短短时间内,马上技艺低劣,手中仅仅一把马刀的寒酸装备,但却保持密集阵列的模范旅马队,有若巨锤呼啸,接连撞开多层奴骑队列,将他们一片片撞翻在地,鞑子的稀落阵列,根本无法抵挡他们的冲锋。 居然八百马队把将近三千正蓝旗骑兵打得队形奔散,看到这样一幕,不由得在后方观阵的诸位总兵大人们垂涎欲滴,食指大动。这个时候如果不上去检点便宜,那他们就真的对不起这个总兵、副将的头衔了。不待杨国柱的请战接应被洪督师批准,马科唐通白广恩王朴等人一起请命出战,要去痛打落水狗。 不过,战场上的吴三桂反应更快。 当第三列模范旅骑兵冲上去后,他便惊喜的现,这群只能算是会骑马的家伙,竟然能够将正蓝旗的精锐杀得人仰马翻,这个时候不冲上去分战功,捡便宜,哦,不,帮助友军扩大战果,他也就不是趁着天下大乱,向田皇亲家明着索要陈圆圆做保护费的平西伯了。 他一手控缰,一手提着一根马槊,领着几个心腹,在自家军阵前将战马的度提高到极点,一路上只听得风声从耳边呼呼刮过,眼角余光中,可以看到被风吹得如船帆般的黑色披风。 策马冲到阵前,吴三桂猛地用力一提缰声,胯下战马一声长长的嘶鸣,他的坐骑几乎四蹄后倾腾空。吴三桂单手勒住马缰,另一只手将马槊斜斜的指向天空,加上舞动的披风大氅,好一个跃马横枪的雄姿。 “宁远军!” “威武!” 吴三桂的家丁队伍中暴雷也似的传来一声呐喊。 “宁远军!” “威武!” “孩儿们,随我杀奴!” 在千余名家丁的齐声欢呼声中,吴三桂双目圆睁,手中马槊指着对面的慌乱成一团的正蓝旗骑兵,兴奋地叫道。 “杀奴!” 一马当先,提着马槊冲在前面,一色全黑的吴三桂家丁骑兵紧随着他冲出,蹄声滚滚轰响如雷。 “杀奴!” 黑色的骑兵仿佛一道金属的洪流,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咆哮向前,在数千只铁蹄的敲击之下,大地都仿佛在抖动。(! 第四百七十五章 战果,报捷,风波。 这场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战斗对于各自拥兵十余万的明清双方来说,其实动用的兵力都是九牛一毛,但是战斗的意义却是巨大的,大到了越双方统帅预计的地步。 吴三桂家丁的加入战场,迅的将本来业已到了崩溃边缘的正蓝旗骑兵推到了死亡的深渊之中。 模范旅的马队在前,吴三桂的家丁在后,双方对正蓝旗骑兵的战斗逐渐的变得十分默契。 冲在最前列的吴标领着枪骑兵将本来就十分疏散的锋矢阵型的正蓝旗骑兵变得更加疏散,后续两列骑兵再将手中的马刀同那些慌乱分散的骑兵进行亲密接触。 而吴三桂的家丁们则是兴高采烈的在这三列骑兵后面将那些落了单的、受了伤的正蓝旗骑兵一个个砍落马下,每干掉一个骑兵,都会有家丁兴奋的跳下马,抽出腰间短斧或是解手刀,将人头砍下,把尸体上的衣甲兵器财物搜刮的一干二净,然后将战马收集到一处。 一个建奴的人头便是一个军功,就是三十块叮当作响的银元,更不用说这些骑兵身上的甲胄兵器都是价值不菲的,身上还多少都有些银钱细软等物。 看到不断有吴三桂的家丁喜笑颜开的牵着肥壮的战马,手中拎着人头,马背上驮着缴获的盔甲兵器,这样的景象更是令观战的总兵们和明军骑兵们垂涎三尺。 如果不是碍于洪承畴的军纪森严,只怕早已有人跃马而出加入战团去大抢特抢战功了。 不过。明军高兴了,清兵那里自然就不会高兴了。 乳峰山上的黄太吉,从两军甫一接战,就心中猛地一凛,知道这次亏吃定了。看着正蓝旗的骑兵被模范旅和吴三桂联手宰杀,耳边不断传来阵阵清兵的惨叫声和明军的欢呼声,黄太吉的脸色猛地变得如同血一般红,然后又立刻变得面色青白。 看着山下自己的骑兵那副被人追逐宰割,不住的哭号奔逃,一片混乱的样子。豪格再也没了往日的骄狂。面色苍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他身旁的诸位满蒙亲贵旗主王爷贝勒们,更是面色神情复杂,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不过皇太极饱经战阵。立时反应过来。当即便下旨:“鸣金。让多尔衮负责收兵,将各旗各部的散兵收拢。” 又思索片刻,皇太极下令。此刻屯驻于松山岭的清军尽数撤退。 他看得清楚,对明军来说,松山岭离松山堡不远,卧蹋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势必会出死力来争,与其说将兵力分散,用来与明军拼消耗,不如将这些要点一个个的丢给明军去守,将他们的活兵变成死兵。 在清军尖利的鸣金声中,在山下待命的多尔衮冷笑一声,开始带领自己的部下,缓缓的压上,开始接应、收拢那些溃逃下来惊魂未定的正蓝旗败兵。 见清军的两白旗再度缓缓上前,吴标便也命令手下众人莫要再向前冲,只是保持一个间隔百步的距离,防止包衣兵们再度冲上来。两支人马便遥遥相望,看着他们各自收拢部队。 一个一个牛录的清军迅捷的撤回壕沟和营寨之中,方才还炽热如烈火地狱般的战场,转眼间变得冷寂下来。 清兵退了!? 稍稍的沉默之后,明军阵中,率先从宁远军中爆出阵阵欢呼声,接着是关宁军各镇,之后迅蔓延到了整个明军军营之中。巨大的欢呼声传出甚远,甚至在数十里外的锦州城都远远的以炮声相和。 大队的明军摇动着手中的旗帜和兵器,为自家的同袍兄弟获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而欢呼呐喊。 几位总兵在征得了洪大人的同意之后策马领着自己的亲兵家丁之类护卫,冲到了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的战场上。 向前越过了吴三桂的家丁集结地,便开始有尸体出现,越向西行走,没走几步,尸体便越来越多。 初夏的阳光下,横七竖八的各旗清兵尸体伤员密布,难闻的血腥味道迎面而来,各种垂死挣扎者的呻吟声不断。浓郁的火药硫磺味道似乎还未散去,与血腥味道汇合一起,让人闻之作呕。 最为惨烈的便是被密集的炮火和火铳急袭的镶黄旗骑兵,炮火密集犀利,被击中的建奴骑兵,很多都是被弹丸打透了盔甲,击穿身体内脏流得到处都是。大佛郎机和八磅炮使用的霰弹都有栗子大小,在几百步这样的近距离内几乎是无敌的,炮子所击中的人马,几乎将他们身体打得碎烂。 一堆堆的烂肉碎骨,还有各种青色紫色的大肠小肠心肝脾肺肾,脚下是随意到处流淌的鲜血,马蹄踩踏上去,不时的打滑一下,令马背上的将领们身体趔趄一下,有心想下马不行,但是看到地上那五彩斑斓的丰富色彩,众人还是忍住了,勉强在马背上凑合着吧!开始众位总兵还兴致勃勃,扬鞭催马高谈阔论,慢慢的面色变得苍白,眼前的一切,对他们冲击性太大了。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马尸体,各样狼藉的残肢内肠,漫过脚洼的浓厚血泊,加上一股股刺鼻的怪味,一个亲兵再也忍不住了,腹中一阵翻腾,哇哇呕吐起来。 仿佛爆了传染病一样,呕吐之声在队伍之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为脚下的修罗地狱增加了些新的内容。 与这些脸色苍白的参观团不同,模范旅和宁远军的家丁们却没有那么多的不适。家丁们各个脸上都是笑的和一朵朵盛开的菊花相仿,笑声中手中挥舞短斧,将一颗颗清兵的脑袋砍下。 没死的清军伤员也一样砍了,将级丢在一处集中。各处散落的清军兵器旗号。也被辅兵杂役们收集起来,分门别类全部收缴一处。众人十分眼热的看到了十几面牛录旗、甲喇官纛旗,更有些各级建奴军官的盔甲兵器旗号被小心的单独摆放,作为日后验功请赏的依据。 缴获的物品当中,最为令众人眼热垂涎的便是那些盔甲马匹兵器了。 被模范旅的士兵和吴三桂的家丁集中在一处的战马怕不下有上千匹,都是喂养的十分肥壮的上好蒙古马,鞍韂嚼环俱在,有些战马上还悬挂着旧主人的兵器。 堆得如同小山一样的几个盔甲堆,锁子甲、棉甲、铁甲、南中甲,头盔如同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得众位大人几乎走不动路了。 这个年月。军队就是这些总兵的安家立命本钱。手中的兵马越多,说话的声音就越大,你手下精兵越多,你说出的话就越有分量。 有了这些战功级。再用这些马匹盔甲兵器。只怕吴三桂能够立刻再行扩充数千家丁也是够了!从此在这辽东前线。只怕会是两个姓吴的天下了!几个关宁军系统的总兵心中满是醋味的盘算着。 当晚,整个明军大营,从松山堡到城外。到处弥漫着炖马肉的香味。士兵们欢声笑语的品尝着马肉,军官们也是很大方的没有克扣士兵的肉食。士兵们端着大碗,碗里是热乎乎香喷喷的马肉汤,里面可以看到大块的马肉。吃着马肉,扒着热腾腾的米饭,兴奋的议论着白天的战事。 那些被打死打伤的清军马匹,被两位吴将军很大方的贡献了出来,供全军将士大吃一顿。 其实马肉虽然纤维粗糙些,但是吃起来味道还是不错,就象牛肉一样,如果味道实在太差,也不会有无良黑心商人将马肉伪装成牛肉进行贩卖了。额,这似乎不光是在国内有,就连被人推崇的到了天上,号称食品安全严格的无以复加的欧洲,不也同样有跨国大规模贩卖马肉的事情? 而马板肠则是人间美味,当年的郑元和,只是因为病中的李亚仙想一口马板肠汤吃,二话不说立刻将自己的五花马给宰了,命人做了汤送上。这份潘驴邓小闲的魄力和能力,足以令如今的土豪们汗颜了。当然,让一群丘八大爷吃得马肉,自然不能和青楼名妓所享用的比肩,那是需要大厨精心烹饪的情况下,否则怎么能够入得了美人的樱桃小口? 不过这个时代,只要是肉,就没有人会嫌弃,没见曹操的军队刘皇叔的军队,连人肉都吃? 三顺王所部、鳌拜的镶黄旗,还有豪格的正蓝旗,几家联手贡献的死伤马匹,被各部按照军士多少的比例,平均分配下来,由火兵们开膛破肚,好生烹煮了一番之后,明军士兵们才有了这大口吃肉的福气。 松山堡内,洪督师也是满脸通红,略略带着几分酒意听着军政司统计的战果报告。 “禀督师大人,几位公公,此战我军,共计斩数二千二百六十三级,缴获完好战马一千二百五十八匹,又有缴获各类盔甲刀枪计二万余件,另有缴获自生火铳一千零三十四支。只可惜吴旅长所部将士杀敌太过于英勇,大批的建奴级残破不全。。。。。” 军政司的话还不曾来得及说完,一名监督粮饷放事宜的中年胖太监便用尖利的嗓音高声地大叫起来:“二千二百六十三级?还不算被打得尸不全的级?如此说来,鞑子的伤亡人数不少,打得好啊!” 久于军事的洪承畴也是颔不止:“二位将军的斩之数就有如此之多,另有不少伤者死者被建奴带走,另外还有许多尸被炮火击毁,如此算起来,两位吴将军斩杀的各旗鞑子兵,伤亡人数不会少于五千!” 这话,如果不是众位将军、大人亲眼所见,又有大批的级和缴获之物堆积在模范旅与宁远军营地之中,便是杀了这些总兵、兵部郎中们他们也不会相信。 一万多人的两部明军,在一日之内,先后与所谓三顺王的附逆贼兵、奴酋黄太吉亲领的镶黄旗精锐、奴酋墨尔根代青多尔衮所部火铳兵,奴酋黄太吉长子虎口之正蓝旗兵马对战。斩杀缴获如此之巨大,怎么能不令人惊叹? 虽然说那些盔甲刀枪马匹被吴标很大方的送给了吴三桂,感谢他领家丁往来驰骋冲杀,为自己的部队护住了侧翼。 而吴三桂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在含笑收下了足以编练数千家丁的物资之后,更是将缴获的一千余只燧铳拱手相让。 但是在洪承畴看来,这一仗的收获远远大于缴获和斩杀。各镇军兵之中的士气和求战心被激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难怪,同样都是家丁,你们能够杀鞑子领赏钱,咱们为啥不能? “不过如此!”将军们的心中给建奴做了这样一个判定。将之前对建奴的恐惧一扫而空。取代的是一种藐视。 “大人。如此之战功,我们是不是应当向朝廷、向皇上报捷了?” 同样是因为庆功酒而有些醺醺然的张若麒,轻声提醒着洪督师。 “是役也,计斩杀敌众三万三千七百八十三人。斩实数二千二百六十三级另有级三千余因炮石如雨。以不可辨敌我。获马一千二百五十八匹。又有缴获各类盔甲刀枪计二万余件,另有缴获自生火铳一千零三十四支。我军追杀甚急,奴贼逃之不及。竟有跳海逃生者,更有大股溃军自松山,南至塔山,赴海死者甚众,所弃马匹、甲胄以数万计。海中浮尸漂荡数里,多如雁鹜,腥臭不可闻。疑似炮毙伪逆黄太吉之长子虎口,惜面目被毁无法辨识,唯有伪逆正蓝旗俘虏指认哭诉,另有正蓝旗盔甲旗号等物为证。” 随军的文案师爷们当场便用生花妙笔撰写了一道给皇帝崇祯的报捷题本,虽然内中颇多夸大之处,但是也不敢太过于过分,至少,斩杀的人头数目和缴获数字是真实的。 乳峰山城中,一杆十数丈高的龙旗大旄,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原守备官厅外,百十名噶布什贤兵如同钢浇铁铸一般站立在自己的位置上。 满洲镶黄旗章佳氏出身的噶布什贤章京达素,一副典型的满洲人相貌,大圆脸,小眼睛,两撇鼠须,脸上皮肤又黑又红又粗,身上一套葛布什贤兵将装束,不过盔顶上的獭尾,还有盔管上垂着的黑缨,显现出了他的身份地位。 早在天聪五年,时任巴牙喇壮达的达素,与同为巴牙喇壮达的鰲拜,率领甲兵二十四驻守骆驼山,明兵四百夜劫营,达素等反斩二百余级,得马十六匹,后擢巴牙喇甲喇章京。 锦州之战时,就在今年的二月,明兵近百据锦州外围一处山岭,列火器拒守,达素率六骑驰而上,尽斩之,五月,擢升为噶布什贤章京。 皇太极设葛布什贤哈营,营内不过噶喇依昂邦、章京、侍卫、壮达、甲兵几级,达素得任章京,可见其人非凡经历及本领。 达素看着跪在门口多时的正蓝旗旗主肃亲王豪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很想想鳌拜那样,上前去和他说一句,“陛下已经安寝,难道你打算让陛下起来秉烛和你夜话吗?”但是,鳌拜这话说给阿巴泰、阿济格等人可以,说给这位肃亲王却不行。 谁都知道,豪格是黄太吉的长子,在明国的文件之中更称呼他为伪太子。其人之地位可见一斑。 硬着头皮,达素见黄太吉寝室灯火通明,鼓起勇气进去为这位作战勇猛异常,但是做事说话脑子缺根弦的王爷去通禀一声。 “皇上,肃亲王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了,夜里风大,您看是不是请他到这里来您当面教导他一番?” “风大?!更好!让他好生的清醒一下!” 黄太吉提起这个儿子今天办的混账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身为正蓝旗旗主,肃亲王,又在朝中担任尚书要职,居然在作战时不遵将令,看到南蛮军与多尔衮部下的包衣兵纠缠在一处,竟然擅自命令手下正蓝旗两个甲喇的骑兵出动投入战场。 这说得好听一些事擅自行动,说的难听些便是趁火打劫,想去找便宜,如果要是多尔衮兄弟腹黑些,便是说出类似于正蓝旗意图将两白旗的这些包衣同南蛮军一道踏为肉泥之类的话,他黄太吉也只能听着。 更何况,他的两个甲喇骑兵居然被一群骑马都骑不好的四川兵赶得像一群鸭子一样到处乱窜,两个甲喇的将近三千人马,完整无缺回来的不到二成。可以说这两个甲喇在短时间内是没有战斗力了。 得到这个消息,一个天旋地转,皇太极差点晕倒在地,他本来就有“风眩症”,具体表现为肝郁不舒,易于怒,血流上涌,导致头脑昏眩,引中风症,高血压等一系列症状。 不想一场小小的前哨战,竟然打成了这般结果! 豪格若是个识得眉眼高低,看得清风色火候的额,此时便不要多说些什么,只求众人不要将战败的罪责加到他的头上便是。 不想这个勇猛有余,谋略不足的皇长子,却给黄太吉制造了一场大风波出来!(! ps:月底了,大家还有票吗? 第四百七十六章 可怕后果,大喜事 撤回乳峰山城的建奴亲贵王爷们立刻展开了一场争吵、攻击、谩骂活动。( ) 第一炮便是由豪格朝着孔有德等人开的。 “你们这群尼堪!平日里将自己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皇上拿着大把的银子钱粮养着你们,是指望你们能够在要紧的时候在战场上给皇上建功立业,不想你们那群没有的奴才一个照面就败退下来了!” “如果不是皇上派两黄旗亲军上前去接应,你们是不是会一路败回盛京去?” “还有你们,”豪格将炮口对准了两白旗。 “那么多的包衣奴才,将近六成的火铳,去和南蛮军作战,结果呢?竟然被人用刀枪给赶了下来了!要我说,练什么火铳,玩什么大炮,还是我满洲的刀枪弓马最有用!别的都是虚的!” 他这一番话,却是捅了马蜂窝。 他矛头最初所指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身为降将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管低着头听这位大少爷在那里大放厥词,任凭着豪格口中喷出的唾沫星子喷了一头一脸。 不过,他惹到了两白旗头上,两白旗的两个家伙却不干了。 “我阿哥领着包衣兵已经和南蛮缠斗在了一处,你的正蓝旗如何不奉令便出动?如果不是你搅局,只怕我阿哥便干掉了南蛮兵了!” “就是!我两白旗的包衣再废物,好歹也是和南蛮的精兵打了一个旗鼓相当。你的那些精兵呢?被一群连马都骑不稳当的家伙给撵的像兔子一样!” 脾气同样暴躁,做事更是鲁莽的阿济格和多铎两个,对于豪格的指责更是一点不留余地,每一句都打在了豪格的痛处。 如果换了代善或者是济尔哈郎这样的老油条,少不得要采取一些别的态度,或是暂且缓和局面,或是夹枪带棒的回应一下。 可是,这位皇长子又哪里会这些?自从黄太吉登上大位以来,他的路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几时受过这样的气?何况。那两个甲喇的损失之惨重。早已令他的心在滴血,如何还能容忍多铎和阿济格如此的直接在伤口上撒盐和胡椒面? “老子和你拼了!” 话一出口,豪格涨红了脸,将手放到刀柄上。右手一用力。已经将装饰精美的腰间佩刀拔出。 “肃亲王!御前露刃。你想要干什么?!” 眼睛瞥见豪格的手放在刀柄上,多尔衮也没有说话,只是猛地向后一拉多铎和阿济格。令他们离豪格稍微远了一些。待到豪格拔出腰刀之后,这才冷冷的向这位肃亲王扣上了一个巨大的罪名! 这一下,豪格立刻如同被人用大木棒子迎头打了一棍子的疯狗一样,立刻老实了,甚至有些垂头丧气的。 他作为正蓝旗满洲旗主,肃亲王,又是黄太吉已经成年的儿子,虽然鲁莽,但是如何能够不知道御前露刃这四个字的杀机?如果没有这四个字,他豪格怎么能够当得上正蓝旗满洲的旗主? 黄太吉即位之初,名义上是辽东反贼的皇帝,但是,实际上不过是一旗之主罢了。这对于权力极为浓重的黄太吉来说是无法容忍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论是代善、阿敏还是莽古尔泰,都成了黄太吉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物。 阿敏比较倒霉,他狂妄自大桀骜不驯,据说还心怀异志,被黄太吉找了个由头关了起来,随后死于狱中。代善比较会察言观色,他主动讨好黄太吉,最终保了自己一条小命。而莽古尔泰性格鲁莽冲动,早就成了皇太极的眼中钉,他甚至被皇太极当众痛斥“鄙俗不堪”。 天聪五年,皇太极率军抵达大凌河城下,准备和明朝祖大寿决一死战。莽古尔泰和弟弟德格类负责把守较为薄弱的南面,谁知这批正蓝军官兵遭遇了明军,莽古尔泰差点战败,兵员伤亡巨大。莽古尔泰就跑到皇太极面前要求补充兵力。也不知皇太极是啥心思,死活不给。莽古尔泰一怒之下抽出佩刀五寸有余,把在场的人都吓呆了。德格类忙把哥哥推出去,这就是著名的“御前露刃”事件,结果当然是莽古尔泰被狠狠打压了一把,夺去名号、罚款这些还是小事。第二年十二月,史书记载莽古尔泰因为气郁攻心呜呼哀哉了。莽古尔泰的死并没有给世界带来清净,反而引发了一场惨绝的“地震”。 正蓝旗将士跟主子跟久了,那股子冲动劲儿学了不少,他们为莽古尔泰搞了一次盛大的扫墓活动,完事了还成群结伙儿到主子家里痛哭流涕慰问福晋。这下子给皇太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痛斥那帮将士在福晋面前耍酒疯,命令众人朝着正蓝旗固山额真的脸吐口水;又斥责福晋在祭扫亡夫的时候没有涕泗横流悲伤欲绝,命令其他福晋辱骂她。这种人身攻击以后也常常发生在德格类的身上。 皇太极像逗猴子似的整天借题发挥骂德格类。天聪九年十月,德格类暴病而亡。莽古济来不及悲痛,因为很快她也倒霉了。两个月后,皇太极接到莽古济的仆人冷僧机秘密举报,冷僧机告发说:莽古尔泰兄妹三人曾经在佛前发誓,准备谋夺汗位。皇太极得知此信,立刻派兵抓捕莽古济,又对莽古尔泰、德格类两家进行搜查,结果从莽古尔泰家搜出十六块刻有“金国汗之印”的信牌,于是,“谋反”罪成立。莽古济、莽古尔泰的儿子都纷纷和黄泉之下的亲人们见了面。史料说,这次光掉脑袋的就有一千多人。 通过这样一番大清洗,黄太吉夺取了正蓝旗的兵权,并且将这个兵强马壮的正蓝旗变成了自己儿子的属地。这样一来,他们父子才在八旗这个带有很强的兄弟合伙性质的叛乱团伙当中占据了控股地位。 就算黄太吉对长子豪格宠溺回护,他登位后连连整死兄长阿敏与莽古尔泰,又不断给各旗旗主小鞋穿,一切都是为了豪格。但是,今天豪格一下子便向两白旗和汉军旗同时开炮,而且这种开炮的时机选择的十分拙劣! 正蓝旗在没有得到军令的情况下擅自出动,多尔衮完全可以将包衣兵战事不利的原因轻松的推到正蓝旗的头上。 老子的包衣兵正在同南蛮军肉搏,你那两个甲喇从后面冲上来搅局,冲乱了我的阵型和部署。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反而倒打一耙?! 黄太吉坐在宝座上,将在场众人脸上的神情都看的清清楚楚,对于儿子的糊涂鲁莽,他也十分的恼火。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皱了皱眉。 “肃亲王!陛下面前。你竟敢意图拔刀。你打算做什么?!打算做什么?!!” 武英郡王阿济格脾气粗暴,虽然打仗厉害,对权术却一窍不通。虽然他一直对弟弟多尔衮取代自己为正白旗旗主不满。但是,涉及到两白旗的整体利益时,他却毫不犹豫的将炮口对准了豪格。也正是因为他平日里给大家留下的毫无心机的印象,众人倒也不虞是有人指使他。 “够了!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大清国皇帝吗?!” 见众人犹如乌眼鸡一样对峙、争吵、谩骂,黄太吉不得不使用他皇帝的权威来强行压制了。 “传旨!肃亲王豪格,目无军令,擅自令部下冲击敌军。致使睿亲王所部队形混乱遭致战局不利!着!夺去正蓝旗五个牛录,拨给两白旗以为抚慰!将肃亲王贬去一级,降爵为郡王!免去尚书之职!” 夺牛录、贬爵位,免去身上的官职,这一系列的处置手段,令众人心中大为畅快,豪格平日里骄横跋扈,给自己树立了不少的敌人,看到他吃瘪,很多人心中都暗自窃喜,打算回去之后喝上一壶烧酒庆祝一下。 看了一眼满脸惊愕的豪格,黄太吉心中苦涩,这个傻儿子,就不知道朕的一片苦心吗? “传旨!今日之战,朕已知悉南蛮军之善战,凡有斩杀南蛮军首级者,赏银一百元,包衣奴才即刻抬入本旗!若斩杀甲长,队官等军官,赏田亩宅院,包衣奴才,斩杀把总等军官,可加半个前程。若有阵获之南蛮军愿意归顺我大清者,”黄太吉和颜悦色的面对着孔有德、石庭柱等汉军降将,“朕便如待尔等一般对待他们。” “陛下英明!” 经过了这一番风波,黄太吉总算是将危机平息了。 在达素的小心引领下,已经改换了郡王服色的豪格,费力的从地上挣扎起来,迈步向黄太吉的大帐之中走去。 大帐之内,灯火之下黄太吉正拿着洪武宝训仔细。在他身旁案桌上,还摆着一大叠诸如史记,汉书之类的中原典册。 也正是这些中原典籍和大明朝的各项制度,让他迅速的完成了一个部落的奴隶主头目到一个封建王朝皇帝的转化,就算是这个政权还带着浓厚的奴隶制度残余。 “父皇!” 看见豪格进来,黄太吉哼了一声,有些艰难地移动一下自己痴肥的身躯,放下手中的书本,端起旁边小几上放置的琉璃杯,喝了一口里面的南海仙露,这才招呼豪格在自己身旁坐下。 臣下私下评论皇太极寡恩薄情,不惜骨肉相残,接连害死自己多个兄弟叔伯。但他对自己儿子却是没话说,他一系列动作,也是将来为这个儿子着想。 若是别人犯了今日同样的过错,只怕处罚绝对不止是夺取牛录人口贬去爵位官职这么简单了。 “牛录给你那三位叔叔拨过去了?” 豪格对父亲却是充满敬畏,他恭敬施礼后,说道:“阿玛,晚饭前儿臣已经命人将那五个牛录拨给了三位叔叔的两白旗。三位叔叔也已经捎话回来了。” 豪格在建奴之中本来也是有名的悍将,不过白天的事情不但让他损兵折将。同样也让黄太吉的镶黄旗伤亡惨重,为了消除八旗各部对豪格的不满,黄太吉不得不上演了一处挥泪斩马谡的戏码,这样的挫折让豪格不得不稍稍做出些改变。为了消除父亲的怒吼,顺便打探一下下一步战事应该如何进行,特意前来到黄太吉的大帐前负荆请罪。 皇太极一声不响,良久,他放下文册,看着儿子:“你可知道你那三位叔叔收到了这五个牛录之后做了些什么?” “阿玛,这儿子便不知晓了!” “多尔衮做主。拨给了多铎的镶白旗三个牛录。拨给了阿济格二个牛录,自己一个都没有留!” 说到这里,黄太吉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个多尔衮。早就看出他心有大志。想不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豪格却松了一口气:“阿玛。他们兄弟之间如何分配,便是他们的事情,儿子也在这五个牛录之中安插了精细心腹人。日后两白旗内有什么动静,儿子会立时禀告阿玛!” 黄太吉却是一阵摇头,“那我问你,你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吗?” “儿子只知道此刻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等人正在营帐之中饮酒,别的事情,儿子却是不知。” 黄太吉看着儿子一阵悲哀,这样的脑袋怎么对付日后日益做大的多尔衮?“多尔衮派人给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送去了酒肉粮米布匹药物,另外还有八百包衣兵,算是给他们补充队伍之用。为此,多铎还朝着多尔衮大发了一顿脾气,这些事情,你知道吗?” 这话说得豪格后背一阵冒冷汗,父亲对于多尔衮等人的忧心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才下了这么大的力气在两白旗之中安插人手监视多尔衮等人的动向。 不过,想起白天多尔衮有意无意的展示了一下包衣兵的实力,豪格便明白了父亲为何如此重视多尔衮了。 他的正蓝旗精骑、鳌拜率领的镶黄旗精锐在向那些南蛮兵冲击是,在进入百步之内时遭到了那些南蛮兵密集的火器阻击。大股大股凌厉的硝烟与火光腾起,在南蛮军军阵前方,红夷大炮发射霰弹,密密麻麻的弹丸射向前方,笼罩了前方一百多米,左右三四里的范围。紧随火炮声音,排铳的声音响起,阵列之中一杆又一杆的火铳不断向前射击。 无数的人马嘶叫,不知多少镶黄旗和正蓝旗的骑兵,被这冰雹一样射来的弹丸击中,血箭从他们身上,还有下面的马匹中射出。很多人由于中了过多的弹丸,而被打爆四裂开来。 豪格旗下一个素称勇武的甲喇章京,连同他随军携带征战几个家奴,就在豪格的视野里被一门大佛郎机击中,那些密集的霰弹,登时将七八个正蓝旗好汉打得在他眼中消失了! 在他前后左右的众多精骑,也齐刷刷倒下大片,战马嘶鸣中,许多骑兵满身鲜血。或不知所措,或被巨大的火炮轰鸣声,震得双目发直,策马茫然而立。 又是浓重的白烟腾起,数以千计的火铳齐射,打得前方众多不知所措的建奴骑兵倒下,此时他们再没有了冲锋的势头,成为了那些南蛮军铳兵们的靶子。 三层射击后,不知多少人马倒下,后面的骑兵们,再没有了前进的勇气! 他们认为,清国铁骑是那些贪生怕死的明队的恶梦,现在发现,这些南蛮兵手中的火炮与鸟铳,更是他们的恶梦! 如果这场噩梦之中的对手是两白旗,豪格不敢往下想象了。 所以,他打算向黄太吉献计,在这场噩梦还没有上演之前将它解决掉。 “阿玛!两白旗的那些包衣兵,儿子倒是有些看法。” 照着豪格的看法,两白旗的这几十个牛录的包衣兵,迟早会是黄太吉掌握的以三顺王为首的汉军火器部队的大敌,而且从纪律、战术、装备上都比汉军旗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避免黄太吉的权力、宝座被实力膨胀的多尔衮所觊觎,索性便要在他尚未真正有那个野心和胆量之前解决掉这些包衣兵。 “阿玛!儿子以为,不如便和今日收取儿子手中的那几个牛录一样,将多尔衮兄弟的那些包衣兵收上来。统一都归阿玛指挥调度,或者拨付给汉军旗。这样一来,可谓是一举多得。” “啪!” 黄太吉抡圆了给豪格那自以为得计的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这发威,豪格吓得魂不附体,匍匐在地:“皇上熄怒,皇上熄怒” “老子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 黄太吉低声在帐内嘶吼一声! 吓得豪格登时跪倒在地,叩头不止! 黄太吉却也懒得叫他起身,只管自己在帐内来回踱步。脸色无比阴霾,几乎要拧出水来。“你这个叔叔,一向桀骜不驯。心机难测。他屡次在朕面前阳奉阴违。现在胆子越来越大,竟敢背着朕私下里操练了如此庞大的一支火铳兵!哼,他以为朕看不出他的心思吗?” “那儿子这就去点起人马,咱们的三旗兵马便将他两白旗踏为平地!” “混账东西!你踏平了两白旗。那三旗会怎么办?对面的洪承畴难道就会干坐着不为所动?你以为这个洪疯子是宋襄公吗?!” 宋襄公是谁。不怎么读书的豪格不知道。不过。从父亲的神态语气上豪格也是能够揣测出想必此人是个天下最傻的人! “夺你的牛录、削你的爵位,把你的官职免去,朕都是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而且八旗各部不会有异议,甚至会因为你今天做事不站在理上而颇为有些人拍手称快!” “可是,若是朕当真依照你的法子将多尔衮两白旗的那几十个牛录的包衣兵夺了,只怕其余五旗,甚至我们的两黄旗和正蓝旗之中都会人心不稳!怨声载道!” 按照八旗制度之中的人身依附关系传统,一旦主奴关系形成,那就是世世代代的了。有可能奴才混得好了,官职地位家财都比老主子来的显赫。但是,若是老主子摆出主子爷的谱来,奴才还是奴才。 这样的事情在有清一代发生过不知道有多少次,就是在曹牛录的子孙写的那部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作品里也有描述。 八旗之中,官职爵位可以被褫夺,牛录人口也可以被夺走。但是这些家奴,却是黄太吉无论如何也夺不走的。因为一旦破坏了这个制度,等于将八旗制度的基石给破坏了。 “你也不好生想想,在这松锦战场上,八旗之中但凡有些体面,有点势力的,哪个不带着家奴出征?只不过差在多寡罢了!一来可以夺取些军功,掠些财物回去享用,二来也有相助成功之意。朕若是依了你的法子,夺了多尔衮兄弟的这些包衣兵,只怕八旗各部立刻会兔死狐悲,好的话,无数人会将随军出征的包衣阿哈打发回盛京去,我军前敌可用之兵立刻便少了数千精锐!这还只是少的!不好的,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在暗中挑唆拨弄一番,只怕八旗各部立刻会鼓噪起来!到时候有人高呼一声清君侧,你说,是朕把你送出去平息怒火呢,还是把谁送出去?” 打发走了满脑子奇思妙想的长子,黄太吉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正待上床就寝,外面的达素进来禀告,“皇上,范先生在外面求见,说是有件大好事向皇上禀告!” 白天刚刚兵败,折损了数千精锐,满洲四个旗、汉军旗的兵马士气严重受损,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大好事?!黄太吉满腹狐疑,不过,出于对范文程的一贯信任,他还是收起了准备就寝的打算,“请范先生!” “皇上!大喜事!” 满面春风的范文程如果被刚才的豪格看到,势必会送给他一个满脸花,我八旗损兵折将,你却说大喜事,是何居心?不过,范文程遇到的是黄太吉。 “哦!喜从何来?” “奴才方才饭后也是心潮起伏,于是便带人去明军大营前窥探一二。却发现整个明军大营之中,连绵数十里满是酒肉飘香,营中净是欢声笑语!” 说到这里,范文程向前膝行一步,低声在黄太吉耳边说了一句:“主子,我们之前不是正想诱使明军深入,逼其分兵,白天这一阵,正好给明军信心,使其轻视我军!主子,机不可失!” 第二天,黄太吉下令,八旗部队开始从松山通往锦州的道路上逐个让开各处要点。 明军士气大振!(。。) 第四百七十七章 争吵 崇祯十四年六月十四日,北京。顶点 年轻时曾经连续创造了会元、状元,只差一点就平了商恪创造的连中三元的文人最高境界纪录的周延儒,疾步走在从午门往乾清宫的路上。虽然年近半百,然举手投足间,却是依旧一副江南才子的风度气质。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的基础上又添加了些许饱经风霜历经宦海沉浮的成熟,越发的显得相貌堂堂,风度翩翩。 崇祯六年六月,周延儒曾被迫引疾辞职,此时再进内阁,更身居首辅高位,说实在,他都感觉意外,天威难测,然首辅之位落入手中,也在意料之中。 国势艰危,几任首辅无所作为,执掌兵部的陈新甲虽然深得皇帝信任宠信,然资历名望不足,望眼海内,首辅之位,舍我其谁? 周延儒重新柄政,却是各方势力博弈之后妥协的结果,上有皇帝信任,下有东林与阉党等各派政治势力的支持。特别以张溥为代表的东林后劲,更把希望寄托在周延儒身上,忠告之:“公若再相,易前辙,可重得贤声。” 因为诸君支持,周延儒也很注意满足各方需求,己经在运作,将东林党人郑三俊、刘宗周、范景文、倪元璐、李邦华等召回朝堂,一时间“众正盈朝”的局面又一次的出现了。 同时,因为阉党诸人在温体仁当政时始终没有抬头,把希望寄托在周延儒身上,在彼复出时。出了很大的力量,周延儒不负众望,同时运作以马士英为凤阳总督,一时中外翕然称贤。 交际花周延儒妙手回春,迅速缓和大明各派内部倾轧,让崇祯帝龙颜大悦,皇帝对他寄予很大希望,甚至贬损帝王之尊而揖拜周延儒,语称:朕以天下听先生。想到此处,便以周延儒的城府。也觉有些飘飘然。 周延儒担任首辅没多久。己是四海称誉,春风得意,加之连续有好消息传来,府库也算能够勉强支应过去。皇帝在崇祯十四年已经连续数次提出要祭告太庙了。 此时他规行矩步的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向前行走。脑海之中却飞速的运转。皇帝急召阁臣,所为何事? 与温体仁一样,周延儒也是具备一个合格的内阁首辅大臣必备的素质。那就是善于揣摩与迎合皇帝意图。心思电转之间,己经大体猜到了皇帝召见的目的所在。 所议之事,无外乎锦州战事与河南、四川等处剿贼事宜! 如今的河南流贼,比起往年,这来势更为凶狠。 不但兵精器利,士卒强悍,最为可怕的是。他们还拥有了大量的民众基础,今年河南又是赤地千里,而朝廷却是又要在河南各府加派,导致本来在多家亲王、宗室的重压之下苟延残喘的河南各地民怨。整个河南便如同一座进入了喷发前的火山,虽然暂时不曾从地底迸发出岩浆,但是浓烟烈火已经是弥漫各地了,当它爆发时,势必将要摧毁一切。 而如今在河南的李自成所部流贼,“不但伪令严明,又能行假仁假义赈济灾民愚弄百姓,攻破城池以所掠获钱粮发给灾民,进而裹挟良民扩充军伍,声势益大,久之,必成大患,需急剿之!” 而在攻破襄阳,杀了襄王,逼得号称盐梅上将,就连所部亲兵都称为上将营的杨嗣昌自杀之后,张献忠和罗汝才渐渐由密切合作变得有分道扬镳之势,“闯、曹似有合流之势!” 这是河南巡抚李仙风写给他的书信之中对流贼的描述,不怕流贼烧杀,就怕流贼不烧杀,这是朝野上下的一致看法。如今流贼又有二次进攻开封的态势,李仙风所写这封书信的目的不外乎求援二字。 理智上告诉周延儒,若是今日皇帝要议流贼事宜,河南之事便大为不妙!自己应该立刻放弃李仙风,与之撇清干系。反正自己初任首辅,便是要追究陷藩失地的罪责,也顶多是一个申斥一番,极为轻微。 只是任首辅来,李仙风对他也是大力逢迎的,特别彼还是东林党的一员。 在此新任首辅,天下瞩目关口,若就此放弃李仙风,党附于他的大批官员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对自己名望声誉大为不利。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管他!只要自己的首辅地位坐得稳当牢靠,便是李仙风被贬官去职,日后也能够有机会起复他。 不过几步道路间,他己经在脑海之中拟定了数套如何应对不同情形的预案,且看皇帝该如何办理。 在小太监的引导下,周延儒来到乾清宫门,他下意识停住脚步,仔细的整肃了衣冠,昂然而入。 暖阁内,内阁的各位阁臣已经在崇祯面前垂首肃立,兵部尚书陈新甲,吏部尚书李日宣,户部尚书李待问等人,又有阁臣魏藻德、陈演等。 方才陈新甲应该是同李待问有过争吵,二人之间余怒未消,崇祯也是脸色阴沉的打量着众人。 今日果然商议锦州之事。 就在周大人进来之前,户部尚书李待问已经同兵部尚书陈新甲大吵了一顿。 为的便是前方的粮饷每日消耗巨大,虽然说此时的粮草军饷大多是有皇帝的内库之中拨付,但是,那也是朝廷的银子啊!如何户部连向内廷要个账目的资格都没有?(其实就是想和太监们商量一下,您几位大口吃肉咱们没意见,多少给我们点油汤喝吧?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见周延儒来了,崇祯少不得命太监赐座,众人落座之后,谈起锦州大战,众人都是头痛,当双方实力相近时,除了面对面硬战,也没有别的妙方。各人谈的,也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套话。 户部尚书李待问又开始叫苦:“兵多饷艰,粮草难支,皇上,微臣还是那句话,锦州之事,当速战速决。臣请皇上下旨,令蓟辽总督洪承畴等,尽快与奴贼决战!” 陈新甲立时反对:“万万不可!” 他急切地道:“皇上,兵凶战危。一个不慎。便是精锐尽丧的结果。刚才本官己经说得清楚,我方粮草难支贼奴更难,只需相持下去,定可不战而胜。又何必冒这个风险?” 李待问愤怒地冲陈新甲大叫:“本兵说得轻巧。只需相持。敢问,粮草何来?” 陈新甲更大声冲他吼叫:“李大人,若大军有损。这责任谁来负?你吗?” “如今前敌大军云集,每日消耗钱粮巨大,如此消耗国力,奈天下何?” “不剿灭了辽东反贼,如何安定天下?” “如今户部已经是司农仰屋罗掘俱穷,再无力筹措如此巨额的钱粮!如今之道,除了加派钱粮预征田赋之外,便只有皇上暂且拨付内库银两用于救急!待平定了奴贼之后再行归垫便是!” 听阁臣相争崇祯帝抚了抚额头,心中一阵冷笑。原来如此!是惦记上了朕的那点银子了! 这几年崇祯和李守汉书信奏本往来不断,渐渐的也意识到了钱粮对于一个领导者的重要性,越来越不愿意将手里的钱粮交给这些文官。这也就是为什么崇祯宁可出尔反尔的派出太监到前线监督军粮发放,也不愿意将钱粮交给那些户部的官员原因。 如今他的内库之中还储存着这次李华梅送来的广州港的关税六十万元,守汉在密奏上向他说明,总共收了八十万元的关税,扣除各项开支成本之外,如数将六十万元关税上缴。随同这些银子送来的,除了广州的关税收入账目明细之外,还有一份在南直隶各地开设海关收取关税的建议书和收入分析。 “皇上的内库银两都在咱家手中掌握,前些日子过端午节花费了一些,又给各处宫中的太妃、懿安皇后处添置了些器具衣物修缮了宫殿房屋。大约还剩下五十万元不到,除了留下些必要的开销用度外,可以用于辽东的数目也是杯水车薪。” 侍立在侧的王德化有些心疼银子,不太愿意将自己几次三番南下弄来的银子便被这群家伙弄走去败了。 “皇上!王公公!切不可为了些许银钱这些身外之物而误了军国大事!福王之事所去不远啊!” 李待问的话里明显的带着裸的威胁味道了。崇祯有些恼怒了! 为了不到一个月先后两位亲王被流寇杀害,他已经多次到太庙和奉先殿去乞求祖宗谅解,如果不是有缅甸和孟加拉两处捷报和白虎祥瑞出现,怕是就要将草拟好的罪己诏班告天下了。如今这群鸟人居然还用福王之事来威胁朕! 他心中烦躁,正想询问内阁首辅周延儒的意见,这时与王德化对面而立的王承恩忽然说道:“皇上恕奴婢斗胆,各位老先生,以咱家愚见,我王师与奴贼作战所需之钱粮其实很容易筹措,皇上也不必为此事而发愁,只是需要征收些税赋便是了!” 这话说得有些大出各位内阁阁僚的意外,不过立刻又是心中一阵窃喜,只要你开口向皇帝建议加派,甚至开征某个新的什么饷,咱们一定鼎力赞同。 “皇爷,李伯爷日前不是在派郡主娘娘送来钱粮时在题本之中的附片之中说了,若是能够在南直隶各处港口开征关税,一年的收入可以数十倍于广州。若是皇爷和各位老先生同意开征南直隶各处关税,奴婢愿意再行往李伯爷府上走一遭,向他以这些关税做个押头,求借数百万元军饷就是了!” 不!绝对不能这么办!李待问都快要急哭了。 这个阉奴的招数实在是太歹毒了!在江南各处开征关税用来做军饷,这消息如果通过圣旨明发天下的话,一个结结实实的黑锅就背在了他的头上,到时候江南士林会怎么对付自己,他已经设想到了不下数十种。 暖阁内的气氛一时变得颇为尴尬,话题没法向下进行。 本来是打算挤兑一下皇帝。把他内库之中的银子弄一些出来通过户部发给辽东前线,不想却被太监将这个球变成了一枚三十二磅的炮弹丢到了李待问的脚下,搞得他满头满脸的汗水,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口中高声喊道:“大捷,大捷,锦州前线大捷,王师斩杀奴贼三万有余,斩首奴贼三千级,阵斩奴酋伪太子豪格” “吵什么?!” 门外当值的太监被吓了一跳。厉声喝骂着。 “公公!蓟辽督师洪大人从锦州前线发来的捷报。六百里加急!” 辽东前线的捷报,便是洪承畴洪督师的妙笔生花,将一场前敌战事描写的花团锦簇。 最大的效果是缓解了内阁的尴尬地位。 捷报的到来让崇祯有些欣喜若狂,龙颜大悦。内阁众人不由得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崇祯当即下旨。犒劳三军。让礼部准备起来。他准备立时告捷太庙。有那消息灵通的官员立刻献来贺表。 自内阁首辅周延儒起,阁员,京官。京畿各处,还有地方官府,纷纷献表,如雨点似的飞向京师。 锦州前线的捷报,也让京师之中好生的热闹了一下,数日间,不知多少茶楼酒肆生意火爆。各个说书人,连夜紧急构思,演化出超过百计的说书版本,什么三国版本的,水浒版本的,本朝开国群英版本的,甚至有西游记系列和封神榜系列的神魔玄幻类的,据闻在一些小茶馆里还有金瓶梅类的艳情类在上演,每日里听众云集。 一阵便击杀了他数万奴贼,而且是以少胜多,只是两位吴将军出阵,便击破了奴贼四旗人马!大军主力尚未出动,如此一来,解了锦州之围,是件极为轻松的事情,莫要说解了锦州之围,便是一举收复辽东也是指日可待了! 形势一片大好下,众人重拾对辽东战局的信心,翰林院、国子监等处公知扎堆的所在已经有人发出收复辽东直捣黄龙的呐喊。 热闹过后,崇祯和内阁诸多大佬们,又陷入了原先的困境。 是继续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还是立刻直取锦州,与奴贼会战于锦州城下? 同样的关于战略战术选择的争吵,不仅仅在内阁之中,也在各处官衙僚属之间,翰林院、国子监的人们为了究竟是直捣黄龙还是稳扎稳打还分成了不同的派系,彼此之间争论不休,各自引经据典大做文章指责对方的策略狗屁不通,纯属书生误国愚见。 茶楼酒肆之中,食客们也经常为了洪督师究竟应该在锦州破贼,还是在沈阳犁庭扫穴,而争论不休,最后大打出手。 然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还是投向了千里之外的松山堡。 殊不知,洪督师这里也是头疼不已,将领们之间为了如何进兵,如何破贼之事每日里争吵不休。 几天里,同孔有德、祖润泽、布颜代等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各部多有交战,各镇将士也是斩获颇丰,虽然比不上那一日二位吴将军的所获之大,但是也是每一战都是至少斩首百余颗。 更重要的是,通往锦州城道路上的几处要点,经过不算特别激烈残酷的战斗也被明军夺取。这是几次增援锦州以来情形最好的一次! 城内的明军与援军已经不是可以用炮火夹击城南建奴部队的距离了,双方甚至可以看得清对方的旗帜了。 眼看功成就在眼前,各镇将领们也开始动起来了小心思。 如何进兵,如何作战,分成了两派意见。 一派看上去人单势孤,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在军中颇为有力,这就是以吴三桂、吴标为首的缓进急战派,主张先不要急于推进到锦州城下,仍旧采取之前大帅得方略,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同时等候宁远伯的援军到了,届时以宁远伯的水师为前导,出奇兵直捣建奴老巢,洪督师这边挥动大军猛攻,两面夹击一举荡平建奴于辽西走廊,为大明朝廷建立不世之功! 两位吴将军因为一场大捷下来,斩获丰厚,立功至伟,甚至是上达天听,所部军队的战斗力更是令人侧目,所以说出这番话来,虽然二人在众多总兵副将之中不占大多数,但是这番意见却不得不令人重视。 不过,这番话却立刻引起了其余几位总兵的强烈反对。 此时,也不存在什么关宁军、密云军的派系山头了,大家暂且联合起来一致对付这两个新近大出风头的吴家小子,如果不把他们的风头态势打下去,以后这辽东便是他们二人的天下了! 于是乎,各镇总兵和副将们也顾不得这二位是刚刚立了大功的人物,各种各样冷热酸甜的话纷至沓来。 “我看你不是想东西对进,而是想独吞功劳,让我们牵制住奴贼主力,你享受攻克辽沈的荣耀!” “当初李大帅因为两番破贼,收复济南而被封了伯爵,难道二位吴将军也想封个伯爵?” “伯爵算什么?人家可是要封王的!” 这是部分人不分彼此,无差别的对吴三桂和吴标进行攻击的话语。也有一些人采取了分而治之的策略,打算在二位吴将军当中打下一个楔子。 “吴将军当年何等少年英雄,十三岁便扬名天下!可也没正面击破过建奴,不想吴标将军今日用一帮骑马都不稳的小卒,就击败了建奴,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挤兑吴三桂说他功名心重一心打算封爵封王的人万万也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然是一语成谶,不过三四年的功夫,吴三桂便给自己挣来了一顶王冠,而且从伯爷到王爷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对于这些人打击拉拢,分化瓦解,吴三桂却也不以为然,这个年月大家是要靠实力说话的!这几天他几乎天天泡在练兵场上,除了操演几千新家丁之外,便是请吴标喝酒吃肉,一心想知道他那些骑兵师如何操练出来的。 不料想,说穿了一钱不值,不过就是纪律二字而已!可是就这两个字,让吴三桂犯了难。 原本打算将自己的狼骑队全数练成这样强悍骑兵的他,不得不改变了主意,让那些新家丁操演这样的战术。 他决定,不管别人怎么说,至少要在松锦战事期间也和吴标一道拉住了走。 面对着诸将的争吵,督师洪承畴也是心潮起伏。 平心而论,他也知道出奇兵间道去攻取此时空城一座的沈阳、辽阳等处,这一招狠毒之极。 但是,这一招,不可行!(。。) ps:求月票。 第四百七十八章 决议 督师洪承畴若是说完全没有一点私心,全部为了江山社稷考虑,那他就不是在大明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当了十二年督师而不倒的人物了。顶点 在私下里,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将领们的争论其实也是他内心的纠结所在。 眼下建奴步步后退,根据捕获的俘虏供称,眼下建奴各旗都有返回巢穴的疯传,一些将领贵族已经悄悄的命自己的包衣奴才把一些贵重细软之物运回盛京,免得撤军时慌乱。 而反观自己这边,各镇军兵每日里轮番出战,都是或多或少的有所收获,一时间各镇纷纷请缨出战,士气如虹。 锦州之围,已经是唾手可以解围。 但是,大队人马就这样跑一趟,十几万人花费了数百万军饷就是为了往锦州溜达一圈?这如何能够显出洪督师的本事来? 想到此处,洪督师毅然决然的下定了决心,先是步步为营,解了锦州之围,然后再看下一步的形势发展,是否一战而定辽东! “本官之意,待解了锦州之围后,大军休整数日,向朝廷上报捷报,为诸位请功受赏。然后本官与诸位将军长驱直入、分进合击、猛进猛打!先报广宁之仇,再据辽河之利,彼时有宁远伯大军抵达,我军占据河海之利,到那个时候,我蓟辽军与南粤军两路兵甲并进,直取沈阳,为朝廷剪除叛贼,为君父分忧。诸君亦可为自己搏一个封妻荫子名标青史!” 洪承畴的话算是平息了各个总兵之间的争执。各派的意见都有所采纳。不管怎么说,解围锦州才是第一要务,只有这座城池解围了,大家的任务才算是完成。 至于说平息黄太吉的叛乱,那些都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而且他制定的方略也是颇为符合总兵们的想法,这些人就是不愿意将自己两年来的辛苦被埋没,将泼天也似的一场大功劳拱手让给宁远伯和他的南粤军!让自己从此生活在别人的阴影和光环下?门儿也没有啊! 所以,洪督师提出的先收复广宁,然后再控制辽河,就十分适合总兵们的脾胃了。一来在军事上比较保险。同时有这个功劳。宁远伯来了,也不会独占战胜建奴的功劳。因为宁远伯在盖州登陆的话,南粤军只能打辽阳,而洪承畴的蓟辽军可以打沈阳。 这样一来。平定建奴的大功。仍旧是以蓟辽军为主! 一场议事便这样结束。 唯一的一个比较实际的结果就是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的部下。被调去负责从宁远经杏山、塔山到松山这一条道路上的粮道。 这条途径辽西走廊的补给线,如今可是明军的生命线,如果建奴将人马从西面的山中冲出来。一直冲到海边,截断这个最窄处只有十几里的狭窄地带,那么这十几万明军可就惨了! 吴三桂所部骑兵多,战斗力又强,在关宁军系统几个总兵的极力推荐下,洪督师将这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吴三桂。 “长伯,诸将立功心切,汝当体谅,之前你以立下奇功,吾心自知。日后据有辽河,补给无碍,汝自会上阵杀敌,不会亏了汝。” 这是在私下里洪督师给吴三桂、吴标二人摆酒庆功时对咱们的平西伯所言。二人的封赏被朝廷颁布下来,吴标升了神机营总兵,允许统带一万兵马。所部缺额由蓟辽督师统筹解决,或是从别部调拨,或是就地招募,朝廷不为遥制。而原本为宁远团练总兵的吴三桂,调职为宁远总兵,仍旧驻节宁远,升为右都督。 二人也算是实至名归。 入夜,当洪督师的一个年轻俊俏的书童伺候他洗脚就寝后,在被窝里撒娇弄痴的问他为啥不肯直捣黄龙时,洪督师眼睛望着帐幕顶,口中说出来了一番道理。 若是等到宁远伯的援军到来,然后东西夹击,肯定最保险。但是这样有两个弊端,一来,朝廷的钱粮调度能不能支撑到李某人的大军到来,朝中的衮衮诸公和皇帝会不会支持这个方案尚在两难之间。二来,若是宁远伯的大军到来,这击破建奴的功劳嘛,大头铁定要归李守汉! “就是啊!咱们爷们在这边咬着牙对付奴贼皇帝领着的大队人马,你们南粤军轻松的去掏建奴的老窝?又立功、有发财,外带着大出风头的,普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书童在洪督师的怀中用春葱一样的手指伺候挑逗着督师大人的神经。 “那,既然不能让宁远伯立了这个大功,为什么不让二位吴总兵前去呢?” “要是曹变蛟、杨国柱、王廷臣等人提出来,本督一定允许,但是这两个人绝对不可以。咱们的平辽、定辽几尊大将军你是见过的,不光是它们,还有军中在用的大量火炮可都是南中买来的,谁都知道南中火器强胜过内地制造的火器,可是兵精器利原本是一体两面的,再好的兵器也要有用器之人才可以得其所用。那一日一场大战你也是看到了,蓟辽军中真正能够用火器用的让人心惊胆寒望风丧胆的,也就是吴标一部了。别人要是去,也就骚扰一下,要是吴标去了沈阳,那都是要了黄太吉的命的毒辣手段。” “那老爷为啥不让他去呢?他去了立了功不也是老爷的吗?” “你懂得什么?他眼下是老爷心中的定海神针!若是他走了,黄太吉得知消息挥军猛扑,狗急跳墙,我拿什么来对付十几万疯狗一样的建奴?”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洪督师便不再多言,只管用自己那根定海神针直捣书童的黄龙起来。 一时间小书童媚眼迷离,口中大大亲爹的乱叫着。越发的激起了洪督师征伐之意。不住的挥兵强攻直捣,直杀得小书童嘴歪眼斜,求饶不止。 洪督师的定海神针在书童身上直捣黄龙之际,代表着他的一面旗帜却插在了绘制的十分精细的一幅松锦战场地图上。 同样被插在地图上的,还有明军各个总兵的旗号,吴标、吴三桂二人的旗帜较唐通、马科白广恩等人的要大了一圈。看得出,制造这些旗帜的人,是根据旗帜所代表的人物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程度来安排尺寸的。 “皇上,各位王爷贝勒都已经到了,请您训示吧!” 范文程将最后一面代表吴三桂的旗帜插在明军阵势的后方之后端详一下。地图上标注的敌我态势与事实一般无二。这才低声请黄太吉训示。 这间大厅,乃是旧日一个明军守备府邸,临时改成了皇帝下榻之处。从沈阳运来的黄花梨桌椅替换了原有的家具,地板上更铺着厚厚的精细羊毛地毯。四壁还挂上象征满洲人图腾的各色挂毯。显得富丽堂皇。 正堂上。更是摆放着几个萨满教的神像,香烟缭绕之中,显得那些狰狞可怖的神像越发神秘。 黄太吉高居在镶嵌了宝石与黄金的銮座宽椅之上。眼神锐利,仿佛神祗一般,俯视居于下方两边满满的清国各臣们。此次大战,除了索尼等少数巴克什留守盛京外,余者满,蒙,汉各旗大臣,都随皇太极出征,清国境内,可说倾国而来。 看皇帝神情严肃,下面各臣,也依满蒙汉排列,各自身份地位,一一肃立站好。 满洲八旗虽言各旗平等,事实上,各旗地位高低不同。正黄,镶黄,正白,正蓝,镶白,正红,镶红,镶蓝,就是他们身份由高到低的排列顺序。 至于蒙八旗与汉八旗,在蒙、汉八旗成立之前,他们是八旗满洲各贝勒的属人。 在蒙、汉八旗与八旗满洲分离之后,其固山额真、梅勒章京对原八旗满洲旗主、亲王、郡王、贝勒的隶属关系,依然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并未因此而稍有变更。 他们的地位,都低于八旗满洲各旗主。 此时在屋内,属八旗体系的二十四旗各旗主,固山额真全部到达。 八旗满洲记有正黄旗旗主、固山额真阿山。 镶黄旗旗主、固山额真拜音图。 正白旗旗主,固山额真多尔衮 镶蓝旗旗主,固山额真济尔哈朗。 镶红旗旗主,固山额真杜度。 镶白旗旗主,固山额真多铎。 正蓝旗旗主,固山额真豪格。 正红旗旗主,固山额真代善。 八旗蒙古有正黄旗固山额真阿代、镶黄旗固山额真、正红旗固山额真恩格图、镶红旗固山额真布颜代、正白旗固山额真伊拜、镶白旗固山额真苏纳、正蓝旗固山额真吴赖、镶蓝旗固山额真扈什布。 八旗汉军有正黄旗固山额真耿仲明、镶黄旗固山额真马光远、正红旗固山额真孔有德、镶蓝旗固山额真尚可喜、正白旗固山额真石廷柱、镶红旗固山额真刘之源、正蓝旗固山额真祖泽润、镶白旗固山额真吴守进。 没有例外的,八旗蒙古与八旗汉军各旗,只都有固山额真没有旗主。 八旗蒙古各旗,更只有阿代、恩格图、布颜代、四人为蒙古人,余者皆以满洲人出任。 连日来的不停败退,损失的大多是汉军旗和八旗蒙古的军队,这些旗主们早就怨气冲天,甚至像祖泽润这些人已经开始活动起了心眼。 “大清兵连连败仗,难道说这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又要轮到大明天兵威风了?” 当下少不得有些人悄悄的寻觅些门路,打发心腹人往明军营中去提前打个招呼,说明一下自己的苦衷,讲明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曲线救国的难处,一旦朝廷大军反攻,本人一定率先倒戈一击,从黄太吉的心窝里杀出来,杀建奴一个片甲不留! 不想今日黄太吉突然传下旨意来要八旗将领官员们一同议事,许多心有鬼胎之人不免心头小鹿乱撞。唯恐自己的事情败露,这场议事便是和吕后请客一样有去无回。 许多人便是心中忐忑的来了。 见八旗旗主王爷贝勒们,还有各旗的管旗大臣,各种官员各自披挂整齐按照其所属各旗列队,黄太吉的黑胖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诸臣工,天气炎热,原不必如此的。” 几个大臣心中暗自骂道,你个黑胖子,若不是你召集议事,哪个敢不穿甲胄前来? “来人。天气炎热。取些果品饮水前来,朕要与诸臣工同享!” 早有几十名侍卫,流水价相端来各色时新瓜果,另外。每个人面前摆放了一瓶用冰块镇过了的南海仙露。这个人人挥汗如雨的季节里。喝上一杯,不亚于神仙乐趣。 “皇上,今日为何如此铺张?”从沈阳押运粮草兵器前来的代善。早就知道为了节省开支,黄太吉早已在开战之初便是每日只吃两顿饭,所谓给各位王爷大臣做出一个表率来。 可是今日,黄太吉却是大大的铺张了一番,不但有此时容易寻觅来的各色瓜果,更有些在明国京城之中也是王公大臣也未必舍得吃的南方佳果。 “礼亲王有所不知,如今朕视这十余万明军如釜中游鱼冢中枯骨,又岂能不与诸位臣工同乐一番?笑看明军灰飞烟灭,从此我军便再无忧矣!” 这话听得众人心中一惊。 不过,很多人心中又立刻大不以为然,如今锦州南面的几座营垒之中已经没有多少兵马了,完全是一座空营,若是明军挥师猛攻,可谓一触即溃。锦州之围被解了,八旗这十几万人马就得灰溜溜的回盛京去,这还得说是老奴在天之灵保佑,否则,洪承畴这个疯子挥师在后面咬住不放,不晓得有多少八旗将士会把命丢在这锦州到沈阳一带的荒郊野岭之中? “陛下,何出此言?”代善毕竟新来乍到,对于前敌的情形有些模糊,当下便开口发问。 “范先生,你给礼兄亲王讲说一番朕与你的妙计。” 在范文程的讲述下,不由得令八旗高层们一个个喜上眉梢,漫天的云雾都散去了。 却原来这些日子我军连连后退,正是主子的一番苦肉计啊!若不给明军些许甜头,他们这十几万大军怎么能够大踏步的追上来? 这不正是当日咱们议定的诱使明军分兵,使其深入的计谋吗? 当下便有人想起了老奴在日,奠定了辽东反贼割据辽东局面的萨尔浒之战,那次,不也是诱使明军分兵,分兵,再分兵,分兵之后深入,使得明军的兵力优势丧失,这才给建奴以机会各个击破。 想不到今日就要在这辽西走廊上演当日的辉煌一幕,立刻有人低声欢呼起来。 不过,也有人头脑较为冷静,仔细想了想,发现此时却不是欢喜的时候。 “皇上,奴才杜度有些担心,请皇上恕罪。” 当日乳峰山一战后,八旗满洲之中再也没有人嘲笑杜度在济南战败的丑事,相反倒是多了不少的同情心,更有些人对杜度还萌生了几分佩服。 本来嘛!一个当年南粤军之中的杂牌将领都能杀得满洲四旗伤痕累累,何况当日杜度和岳托面对的可是原装正版的南粤军?统帅这些部队的还是宁远伯李守汉?此人身边,精锐敢战之士还能少得了吗? 杜度能够打成那个样子,也是实属不易了,便是换了豪格去,也未必能够讨得了好去! “安平贝勒请讲。” “陛下,明军入我毂中,奴才也是心中万分欢喜的。但是,以奴才看来,明军军马怯懦,若是他们只求解了锦州之围,而不再前行,那皇上这番苦心布置,岂不是俏眉眼做给瞎子看了?” “就是!安平贝勒这番担心也是奴才们的!若是我们撤了,明军那群怯懦的尼堪却只停兵于锦州城下,用解围之事向明国皇帝交差,我们这番做作岂不是白白辛苦了?” “陛下两年的苦心孤诣,费了多少心血,才有了今日这个局面,若是便这样撤了,岂不是完全都抛到了大海之中了?” “朕料那明军势必蜂拥而来!” 面对着十几位旗主贝勒七嘴八舌的议论,黄太吉冷冷的丢出了自己的结论。 “尔等可知晓,那日乳峰山之战后,明军军营之中如何小觑我大清铁骑?各镇将领如何的急于升官发财?朝野之中,如何有人大声疾呼要直捣黄龙灭了我大清?” “各镇总兵之间争功,朝廷之上大臣们各有一番心思,便是洪承畴自己,又如何没有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想法?” “据说,明国皇帝已经在宫中放出风声,若是有人平定我大清,收复辽东,便是封个王爵也是可以的!” “朝野上下,都是一般的浮躁,将帅都是如此贪功,且各镇带兵将领之中,唯恐他人立功,自己占不到便宜,势必到时候会有冒进之人,我们只需将第一个冒进之人牵着鼻子在各处兜圈子,然后绕到广宁去,明军其余各部势必会紧紧跟随。” “那,皇上,奴才愚钝,不知为何会有唯恐他人立功之事?” 硕托便如同说相声的捧哏一样,恰到好处的给黄太吉在这个节骨眼上捧了一句,让黄太吉有一种教诲他人的快感。 “硕托贝勒,你来看!” 黄太吉一时兴起,拉着硕托的手来到地图前,指着标识着吴标与吴三桂的两面小旗,“吴三桂会同吴标当日大战我军,算得上立下了首功,缴获颇为丰厚,据细作回报,业已新近招收数千家丁正在紧锣密鼓的编练之中。可是,明军之中嫉贤妒能之辈远远多于能征善战之人,此人却被排挤到了后面,去督运粮草保护粮道去了!” 听得吴三桂被派去护卫粮道,众人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得意的狞笑。 “那吴标,更是成为众矢之的,眼下他营中各类伤兵多达千余人,屡屡向洪承畴行文要求补充新兵,却是如泥牛入海无消息。他只得派人在附近各处市镇招募新兵,同时将营中辅兵补入营伍。这样的部队,便是再能打,也是元气大伤了!” 听得连战了汉军旗、两白旗、镶黄旗、正蓝旗,将他们杀得哭嚎连天的那支南蛮兵此刻已经是一头病老虎,无力再战,顿时旗主王爷们欢声雷动。 看着手下人们信心倍增,不由得黄太吉捻着胡子一阵大乐。 不过,这种时候总是有些出来搅局的人。 “奴才有一言,先请陛下恕罪。” “有话但讲便是。” “明军将帅,纵有些许骁勇,然在我八旗将士面前,不过疥癣之疾,不足一晒。然若是宁远伯李守汉亲统军马前来,吾等当如何处置?” 此话一出,将原本闷热房屋内的热烈气氛立刻丢到了冬日里的冰窖之中。(。。) ps:黄太吉要给洪督师刨坑了。大家觉得应该怎么刨这个坑?如何诱敌深入? 第四百七十九章 决议(下) “看来,今日朕请诸位议事,我八旗之中各位大人都已经来了。顶点小说有一位客人,虽然不曾请他前来,但是也跟随着各位大人的身躯脚步一道前来了!” 黄太吉的话,说的也是一股寒气从众人的后背升起。 “看来是朕疏忽了,朕应该给他也发一张请柬过去,免得他如此随同各位大人前来,这般的不体面!” “皇上!奴才鲁钝,我八旗众人今日皆齐聚一堂,此间警卫严密,并无外人。皇上所说的,不知是何许人?奴才请旨将其拿下!” 阿济格的脑子里,肌肉比脑细胞多了许多,不曾听出黄太吉话里的味道,只管请命。 “英亲王,你却是拿不到他的,他,便是那随同各位的胆怯之心一道而来的李守汉!” 说到李守汉三个字时,黄太吉不由得提高了调门,凄厉的声音如同古墓荒郊之中突然传来的一声夜枭啼叫,令人骤然间毛骨悚然。 黄太吉的厉声怒喝,如同一柄锐利的宝剑,直刺在场的满蒙汉三旗各旗的旗主王爷的心中病灶,只吓得几十个满清高层人物齐刷刷的跪倒一地,各个瑟瑟发抖不止。 黄太吉的话,恰恰刺中了他们的要害。 从崇祯九年开始,崇祯十一年、崇祯十四年三次与南粤军体系部队交锋都是以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告终,虽然眼下吴标的队伍算是神机营系统,但是在满蒙各旗旗主心目之中。仍旧将他划成了南粤军系统的旁支。 这支军队从出现在世人视野之内后,短短的数年时间内,三次与八旗军队交锋,几乎是将八旗各旗打了一个遍!两红旗、两白旗、两黄旗、两蓝旗,没有一个旗不曾在他手下吃过亏的,多者几个牛录,少者一两个牛录,平均下来,八旗满洲各旗差不多每个旗都至少有一个牛录被取消了番号,另外多了几百个伤腿断脚的残废人。 如此一支军队。自然在视兵马人口为安身立命本钱的八旗贵族心目中成为了一个噩梦和恶性肿瘤。前日对付的模范旅,不过是他麾下的一支跳槽部队,便已经虐得镶黄旗、正蓝旗、两白旗和汉军旗迭起。若是他亲自统领水陆两军前来,只怕大家在盛京的宅子。宅子里的银子。女子、孩子都要成为别人的了! 见自己的话切中了众人的心病。黄太吉换了一个口气,很是温和、但是也带着几分寂寥的仿佛在旷野荒郊自言自语一般。 “诸位臣工,非是朕贪恋皇位。非要做这个满洲皇帝,宁肯将我满洲将士一批批的送到敌军炮口之下做那枉死之人也不肯投降。朕曾经无数次的表明心迹,也曾遣使与明国说过,甚至在与明国历任辽东督师往来书信公文之中说过,只要依俺答汗之先例,册封朕为顺义王,许以岁币贸易,朕自当除去帝号,效仿蒙古、朝鲜例,重新效忠大明,为大明守卫辽东边陲。奈何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朕的无数次遣使示好,皆无结果。于是,朕便只得改了一个手段,若要求和,便是需要大杀大砍一番,直杀得他明国人仰马翻,胆战心寒梦里也怕,到那个时候再与明国商讨议和之事,才显得朕的气度风范!” 无意之中,黄太吉引用了水浒传中无良军师吴用的台词。关于在与朝廷的态度上,不管是梁山的好汉们,还是辽东的反贼们态度和看法都是一致的。 打败了,投降,你极有可有被朝廷送到十字路口,在两旁群众的热烈欢呼声中,身披大红袍被刽子手一刀送到西天去朝见佛祖。 而打胜了,那种投降则是换了另外一个称呼,招安。你会身披官袍腰横金带,封妻荫子。 所以才有了那句话,要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黄太吉虽然当了满洲的老憨,蒙古人的博格达汗,汉人的皇帝,但是内心之中,却依旧是一个造反作乱的马贼想法。 如今,几次三番的入关劫掠下来,已经打得大明朝野上下胆寒,如果这一次当真将这十几万明军精锐一网打辽西走廊,那么,这个时候便可以坐下来同明国好生讲讲价钱了。 正当众人心中窃喜的时候,黄太吉的话立刻又变了一个音调。 “不过而今看来,大明虽然始终不曾允和,如今又兴兵来征伐我大清,但是如果对比李守汉的话倒也还算仁德。” “大明所求者,不过是朕一人死尔!最多族诛我爱新觉罗氏。而李守汉之所图,乃诸位身家性命,而且不分满汉,一视同仁。” “诸位皆知南中与我大清有贸易往来,虽然路途遥远,但是既然商贾互通,自然有消息传递。李守汉此人,蔑视圣教,崇尚邪说,且视士绅如粪土,仇土司若寇仇,其所辖南中,本是土司林立之地,今有人亲往视之,土王以烟消云散。好一点,自解兵甲放弃土地,得以为一百姓过活。次之者流放到万里之外的极南之地,瘴气丛生毒虫猛兽遍地,于荆棘丛生之地筚路蓝缕开辟草莱以求一条生路。更甚者,则是发配到各处矿山林场之中,于那不见天日的几十里深处地下挖煤开矿,一日不得完成工作,便一日不得食。稍有不从,族诛弃市,更有甚者,联合奴才,造谣旧主,使其不但身死族灭,更恶名远扬也。(李守汉:乃放屁,我只对真正罪大恶极还不老实的这么干。)” “李某倒行逆施至此,却是依仗手中手中一支强兵和府库之中搜刮之来的钱粮而颇受明国皇帝青睐,现在更是接受了宁远伯的封号,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能这么对待南中,也能这么对待我大清!在场的很多人都是不曾经历过那段事。不晓得当年父汗起兵的缘由!若不是明国官吏欺压我建州百姓太过于残暴,父汗身为指挥使、龙虎将军,安然稳坐,享受荣华富贵不好?何必出没于炮火箭丛之中做着造反之事?而且当年李太师成梁公的建州月屠大家可还记得?” 提到了李成梁,黄太吉不由自主的用了一个尊称,因为他也不晓得自己身上是不是流淌着李家的血脉,近日有晋商从中原传来消息,声称各地饥民纷纷传唱十八孩儿主神器的歌谣,愚民百姓纷纷归附李闯。却不知道。南北两处尚且各有一个姓李的或者是疑似姓李的! 提到了建州月屠,在场众人之中资格最老的代善不由得身体有些发抖,他可是知晓这所谓的建州月屠的利害!当年的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因为叶赫和哈达等部人口实力膨胀,便将用兵的重点就指向了叶赫和哈达。 为了达到削弱这些女真部族的目的。李成梁对叶赫和哈达采取了三次重大的军事行动来大量杀伤两部丁壮。 第一屠:设“市圈计”。打击海西女真。共斩首1252级。夺马1073匹。叶这是李成梁对海西女真的第一次重大打击。 第二屠:削弱哈达。以降丁为向导,引兵出塞,进攻哈达部孟格布禄。此役。共斩杀554级。这在当时是个很大的数字,因为哈达部的人口很少,这554级主要是成年男子。 第三屠:打击叶赫。率兵攻打叶赫布寨和纳林布禄,遭到叶赫东城与西城的贝勒和部民坚决抵抗。李成梁下令发炮摧毁他们外城的城墙,放火烧了他们的粮窖。经过这次打击,共“斩首五百五十四颗,得获马、器以七八百计”。叶赫罹受重难,死伤惨重,城中老少,昼夜号泣。 经过了这三次屠戮,强盛一时的叶赫和哈达部顿时衰败下去,不过却给了老奴一个崛起的时间窗口。 但是想起当日两部的被屠戮之惨,听得代善讲述完毕,满洲八旗亲贵们无不是额角满是冷汗,内衣完全被汗水浸透。 “尔等以为成梁公故去了,我大清如今虎踞辽东,我满洲健儿便可高枕无忧了?莫要忘了!如今那明国又册立了一个新的宁远伯!便是那李守汉!其人既然接受宁远伯的封号,自然崇拜李太师,难道大家想让旧事重演不成?” 黄太吉这番话,针对的群体主要是他的最基本队伍,八旗满洲的亲贵们。 早就被黄太吉所描述的悲惨前景骇破了胆的亲贵们,如何能够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当下,一个个满腔的阶级仇民族恨怒火满胸膛,纷纷跳起身来振臂高呼! “杀光尼堪!” “荡平明国!” “杀光尼堪!” 人们用女真话、蒙古话大声吼叫着,巨大的声浪将屋顶上的尘土震得瑟瑟下落。那些蒙古王爷们早就被黄太吉口中描述的南中土司的悲惨下场所吓得浑身哆嗦。 好家伙的!土地、财产、权势、女人一夜之间都没有了,顶多做一个平头百姓,和昔日自己的奴才对门而居,这如何使得?甚至还有可能被流放到万里之外同毒虫猛兽为伍,在荆棘草莱之中挣扎着求生,如何能够让这些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一呼百诺堂上美人堂下奴才的生活方式的蒙古王爷们接受得了?这样的侮辱还不如杀了他们来的快畅些! 稳定了八旗满洲和八旗蒙古,将他们的意志与自己统一到了一处,黄太吉很是满意,接着,他又将目光投到了孔有德等汉军旗王公贝勒身上。 从他掌握的密报之中,汉军旗从打那日乳峰山一战失利之后,颇有些人心中浮动,私下里有人偷偷与锦州城中信使往返,并且收下了锦州城内送来的物品。虽然不知道那些物品是什么,但是黄太吉根据多年来的经验也可以揣测出来。不会是金银等无用之物,应该是官职的告身文书、委札腰牌之类的,证明这些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苦心在清军之中坚持的证明文件。 一俟明军获胜,这些人便会立刻取出这些文件。证明自己的大明官员身份,调转枪口过来朝着自己殊死凶狠拼杀一番,来洗刷他们。 不过,黄太吉也要打消他们的这点念想,让他们彻底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走下去! “诸位汉人臣工也不可心存侥幸枉自宽慰,李守汉之残暴,可不止针对土司。他屠戮手中有兵马,且又割据一方的土司尚且毫不手软,对付那些汉人又何尝手下留情过?” 黄太吉开始缓缓的给范文程、孔有德这群汉人做思想工作。 “朕听闻李守汉自管理两广之后,尚未得到明国皇帝封土任命之时。已然痛下杀手。先有吉庆围之变,后有桃园大社之屠。此两地汉人乡绅,不过稍有不顺李守汉之意,李守汉就派遣大军。大肆屠戮。此两地之乡绅家族。皆以杀尽。族产收公分配,更光贴布告,声言族长剥削族人。横行不法。且李守汉素仇汉人投敌者,往者汉人与红夷通者,从无宽恕。查前情而知今日,诸位投顺臣工,尔等自投顺大清以来,也曾多立下功劳。或是建设制度,或是规划方略,更有随朕南北征战,统兵伐明,铸造火炮等诸般功劳历历在册。我大清若是被李某人所破,那李守汉能杀得南中土王,广东乡绅,又如何能放过尔等?” “莫要忘了,在明国君臣眼中尔等皆是降奴叛贼!李某人诛杀尔等全族,都不必请圣旨!只需一个小小的什长传下一声号令便可以!” “照着李某人做事做事的风格法度,我大清被其攻灭之后,尔等降顺我大清之人,本人和家中子女妻妾亲属少不得统统斩首或者凌迟,亲族之人全部流放到万里之外的极南之地,整日与瘴气毒虫为伍劳作终日,流放之人百不存一!”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利用他手中的权势,胁迫读书人,联合那些贪利小人给尔等头上按上种种欲加之罪,青史之上,留下尔等的斑斑骂名,数百年之后,有人读起这段史书来,少不得要痛骂一番。” 黄太吉的这番话,在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祖润泽等人耳中,不亚于数十门重炮猛轰一般!被打得浑身瘫软在地! 看着他们一个个仓皇的神情,黄太吉知道,自己的第一个目的达到了,所描述的这番兵败之后的景象,已经彻底的摧毁了他们投降明军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想法。 “昔者贤达有云,治国之道,务在弱民。因民强则政令不行,国家积弱。我大明太祖以三尺剑定鼎天下,海内边荒无不臣服,然亦忧心于豪强兼并,故立法度,轻黎民之税负,重豪强之输运。然自万历以来,国家多事,外苦于辽东逆贼侵扰,内苦于黄河水患,地方豪强遂不可制也。故前有吉庆围之乱,近有桃园大社之变。幸天佑中国,人心思效,将军大军一出,则乱平亦。然逆贼不甘受戮,乃阴造谣言,谤将军之德政,言招抚令害民欺民,又以宗族为器具,聚拢乡民,妄图顽抗。其为掩逆行,多言为祖宗守家法,然其生者何年,死者何日,何以敢代上古先祖之言?况三皇五帝所求,乃民生安乐,不起刀兵,自身则筚路蓝缕,身无长物。今之族长,田连阡陌,十分之田,其有八分,此其三皇五帝所愿哉?如比尚不知足,又巧立名目,以祭祀等为名,收取各种捐派,稍有不从,则已祖先为名,大肆欺辱。吾但知,无有父母愿欺贫儿,而逆贼族长之立论,则言天下有愿欺后辈之祖宗!是可忍,孰不可忍。尔等逆贼族长不过百年之命,敢代万年祖宗之言,强占同族谋生之地,又肆意诽谤先祖,若不明正典刑。何以正国朝法纪,安黎民之心。若以尔等逆贼族长之罪行,纵千刀万剐,不为残暴,刀劈火焚,不为不仁。然将军有好生之德,不忍屠戮过重。故下招抚之令,凡有愿受招抚者,保其家小平安,留其安身之地。黎民百姓。各安生业。有贫困艰危者。可求助将军之工作队,必有抚恤。工作队所到之处,族长黎民皆可听其授课,与其答辩。日久自知将军法度之仁义。三皇五帝在天有灵,自会明辨是非,不然何以将军兴而逆贼灭?天道昭昭。好自为之!” 在黄太吉的示意下,范文程大声朗读着晋商从广东抄录来的布告内容,这份布告是当初扫荡粤东各地宗族武装时张贴在各处的,对于南粤军迅速平定广东起到了重大作用,不过,今天被黄太吉拿来稳定内部了。 彻底堵死了众人做墙头草的道路之后,黄太吉少不得要给大家一颗定心丸吃。于是,开始分析明军、清军、南粤军之间的各自优劣之处。 “劳师远征,辎重众多,万里来援。即便是李某人亲自统兵前来。也是声势远远大于实际意义!来的兵马不会太多,至多与济南之战时相仿!且,辽东明国诸军,内心之中视我大清为盘中禁脔。又如何能够将平定之功拱手相让?私下里少不得要掣肘一番。或者。通过某种手段将李某军情透露给我大清兵!” 在黄太吉的示意下,范文程大声朗读着晋商从广东抄录来的布告内容,这份布告是当初扫荡粤东各地宗族武装时张贴在各处的。对于南粤军迅速平定广东起到了重大作用,不过,今天被黄太吉拿来稳定内部了。 彻底堵死了众人做墙头草的道路之后,黄太吉少不得要给大家一颗定心丸吃。于是,开始分析明军、清军、南粤军之间的各自优劣之处。 “劳师远征,辎重众多,万里来援,即便是李某人亲自统兵前来,也是声势远远大于实际意义!来的兵马不会太多,至多与济南之战时相仿!且,辽东明国诸军,内心之中视我大清为盘中禁脔,又如何能够将平定之功拱手相让?私下里少不得要掣肘一番,或者,通过某种手段将李某军情透露给我大清兵!” “另外锦州为咽喉锁匙,我军将洪承畴所部这十几万人诱过锦州,将其包围在辽西腹地。李某人若是要援助洪承畴,则水陆二军必通过锦州方可!锦州狭长难进,李守汉兵力有限,至多不会超过五千人马!其所部又以火器为主,消耗更是巨大,万里征战,携带的辎重又能有多少?势必难以支撑消耗,只需一得力干将把守,应该可以万无一失。” “那,阿玛!中原处处饥民遍地,李某人又是以豪富著称,若是他在沿途大肆招募兵马用来与我军对耗,这该如何是好?” 豪格总算是动了一回脑子,意识到一个明显的漏洞所在。 “就是!皇上!若是那李守汉也是和流贼一样,用数万饥民为前导与我军死战,那便如何?” “不会!他朱由检小儿若是答应李某人在中原腹地就地招募兵马,那他就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在世的曹操!”黄太吉斩钉截铁的否决了豪格、阿济格等人的意见。 “饶余贝勒阿巴泰!图尔格!” 在正白旗队列中肃立已久的阿巴泰闻声出班跪倒:“奴才在!” 在他身后,镶白旗满洲固山额真、额亦都的第八子图尔格同样跪倒。 “尔等二人,领所部兵马,入关劫掠!” 阿巴泰和图尔格的兵马都是两白旗属下,他们去明国腹地劫掠,自然是削弱了两白旗的实力,这个举动顿时令多尔衮兄弟脸色一变。 “尔二人入关之后,只在京畿、山东等处劫掠便是,若有李某北上人马,只需做两件事。一、快马遣使来报。二、想法子将其拖住!只要做的好此事,饶余贝勒,朕备上郡王服色等你凯旋!” 在众人的一片惊愕之声之中,黄太吉做了一件更加令众人惊愕惶恐之事! 犹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黄太吉起身离座直挺挺的跪倒在多尔衮面前! “十四弟!遍观我八旗将领,也只有你能够担当大任,领军马在锦州一带设防,阻挡李某人所部来援兵马!” 面对着黄太吉开出的诸多条件,比如说八旗之中所有从征包衣全数归两白旗调遣,此战缴获一半的财物人口归属于两白旗,多尔衮都是如同风过耳一般。 只是在心中一千遍一万遍的大声叫骂着。 “老子草你个黑胖子的额娘!”(。。) 第四百八十章 锦州解围 从黄太吉说出要派遣得力将领用来阻挡李守汉所部可能的援兵时,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从黄太吉的胖嘴里说出自己的名字来! 当他痴肥的身躯跪倒在多尔衮面前时,所有人的心立刻放回了原处,多铎甚至听到了许多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多尔衮心中咒骂着黄太吉的额娘叶赫那拉孟古姐姐,手上却是不敢怠慢,连忙扶起黄太吉说:“陛下,您所分派,只需直接命令就是,何必如此?阻挡李守汉,奴才义不容辞。但是吴标所部亦是凶悍无比,奴才去挡李守汉,吴标谁来应付?所以,请陛下先行派他人阻挡李守汉,待奴才击破吴标之后,再与他合兵一处,你看如何?” 黄太吉等的就是多尔衮这句话,闻言微微一笑,豪气冲天的对多尔衮也是所有人说:“十四弟尽管放心,小小吴标,就由朕亲自领军马击破,看是他的那点南蛮兵厉害,还是朕手下的巴图鲁厉害。” 多尔衮见推脱不掉,只能故作豪气的说:“既然如此,奴才定当竭尽所能。”心中却已经和孟古姐姐把洞玄子上的各类招数都用了二十余遍! 一旁众人见黄太吉安排已定,将这个用脑袋去抵挡住南粤军的光荣使命交给了两白旗,无不是心中大喜。有些人少不得要在多尔衮兄弟面前说些便宜话卖个乖。 “只可惜皇上给了奴才别的差使,否则奴才定然追随睿亲王去同那南粤军见个高低上下才好!” 打了众人散去各自安排。黄太吉却命人将正欲和阿济格、多铎兄弟二人一道去安排旗中军务的多尔衮唤住。 “十四弟,你暂且留一下,朕有话对你说。” 阿济格和多铎知道此时正是黄太吉要借助两白旗的时候,一时却也不必担心黄太吉会对多尔衮有什么不利。只管命多尔衮的亲兵奴才留在黄太吉的行宫外等候,自己管自去了。 “十四弟,方才人多眼杂,且又人心浮动,朕有一桩大事不敢言讲出来!” “皇上,可是有什么差事派给奴才?” “一桩棘手的事啊!处置不好,我们便是军心大乱!” 黄太吉长叹一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却原来是在黑龙江流域传来的坏消息。才刚刚进入春天,那些索伦野人便从山林之中呼啸而出,直奔已经归顺建奴的各个部族寨子。 凭借着手中与建奴一般无二的兵器盔甲,又有从罗刹人手中抢了来的皮硝火铳、车斧。对付那些拥有一口铁锅都是巨富土豪的同族。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一颗颗挥动着木质长矛试图抵抗的头颅被砍下。仔细的保管好,这是财富啊!不亚于虎皮熊掌,甚至是更值钱贵重的财富。 原本兵力有些捉襟见肘的黄太吉。本来打算到索伦各部征集些死兵重甲,不想却是后院冒起了烟雾。至于说会不会烧起冲天大火,这个,他不敢想象。 “该死的蛮子!这不是等于咱们背后又来了一个毛文龙吗?” 多尔衮也是气急败坏。对黄太吉的仇视归仇视,但是涉及到共同利益时,却是毫不犹豫的冲上去,这是八旗的作风。 “他们算不算毛文龙,朕不知道。不过,十四弟,他们背后的人确实是令朕有些恼火,却又拿不定主意。” 被清军俘获的索伦兵,还有被缴获的盔甲刀枪,从人证到物证,各种证据都指向了一个多尔衮听了之后心惊肉跳的名字。 “李沛霆?李家二哥?!” “正是!所以朕才觉得此事棘手。” 帐内的君臣兄弟二人暂时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少顷,多尔衮仰起头,“皇上,李家二哥是我引荐给您的,您说此事应该如何处置?奴才遵旨照办就是!” 对于李沛霆,黄太吉如今是手里捧着一个刺猬,丢了也不是,拿着也扎手。 如果光是黑龙江的那些索伦蛮子,没有锦州这件事,黄太吉分分钟派上几个三流将领带着几个牛录去,就可以平定他们的骚扰。 但是眼下情势比人强。 别说是几个牛录,就是这个消息,黄太吉都是封锁的严严实实的。 “十四弟,朕打算派你回盛京去一趟。一来,陈板大那几个奴才造了一万石火药,与南蛮火药一般无二。又有二十门红夷大炮铸造完成。你辛苦一趟,押运回来,咱们在广宁用得上。另外,朕派你去阻击李守汉的援军,这厮的炮火之强烈凶猛,远远过蓟辽军。这二十门炮便拨给你指挥使用。那一万石火药,也拨一半给你!” 不过,另外一桩差使来了。 “你去寻了隆盛行在盛京商号的掌柜,向他转述朕的旨意。要他们暂且约束一下索伦蛮子。等朕平定了明国这十几万人之后,他们在索伦人那里所获得的好处,朕,必倍与之!” 多尔衮心中盘算,自己就算是兼程赶回盛京,办好了火药火炮等事,再去寻那隆盛行盛京分号的掌柜,掌柜的再去禀明了李家二哥,二哥再知会下去,这一来一往,至少数月过去。如果战事顺利,只怕那个时候洪承畴已经束手就擒了。乐得做一个大度人情给这个胖子。 “皇上,奴才遵旨照办就是了!” 几日后,松山堡附近的明军惊喜的现,在自己凌厉无匹的攻击下,清军似乎有撤退的迹象。 特别是在玉田镇总兵曹变蛟组织的一次夜间偷营活动时,大队人马竟然杀到了黄太吉的大帐之前,只可惜来援的清兵实在太多,一时间无法彻底击溃。而曹变蛟也被不知道从哪里射了来的两支箭伤了面孔。此次战事只得作罢。 不过。这一阵,也让清军胆寒,明军的夜不收们哨探回的消息越来越令人心情激动。 两白旗营帐空了不少! 两红旗向锦州北面而去! 汉军旗的大队人马业已往北而去! 乌镇哈营的火炮等大小辎重业已往广宁等处而去! 眼前只有两蓝旗和两黄旗的部分营寨之中还有不少人马,但是相比于明军来说已经是不为为患。 众将立刻齐聚洪督师的中军大帐,要求督师大人立刻兵攻破眼前的奴贼,解了锦州之围再说! 看着帐下健儿一个个跃马舞刀跃跃欲试的样子,洪承畴心中的一颗心也是如同油锅一般翻滚。 他本身就是功名心重,而且,此时就在他的衣服袍袖之中,一份京师公馆之中他那个年老而色衰的前娈童玉儿的寄来的密信之中说得十分清楚: 六月。两畿、山东、河南、浙江、湖广一带。大旱,蝗虫起。山东等省连岁告灾,给事中左懋等督催漕运,道中驰疏言:“臣自静海抵临清。见人民饥死者三。疫死者三。为盗者四。”李青山遂率领民众起义,阻断漕运,朝廷大震。 “若不是相公受皇上信任。委以大军,明确以海运之南漕供给军需,只怕此时前敌已尽成饥军矣!” 在此之外,玉儿更是透露出一点京城之内秘密流传的谣言,不过,以洪承畴多年宦海沉浮的经验,他知道,往往真相始于谣言。 奴酋出于内外形势需要,屡次遣使与明廷议和。最近更是无数次的通过蒙古人和朝鲜人的渠道将求和之意转达,坊间传说,甚至有了降顺文字送到。兵部尚书陈新甲奏报崇祯帝,崇祯也是被朝中诸多因为消耗巨大,财力困难,要求尽快结束辽东战事的呼声压得喘不过气来,便令陈新甲密图,兵部郎中马绍愉受命总其事。 “据闻目下奴酋态度十分谦卑。愿意效仿当年俺答汗,只求一藩王名号即可!” 在信的末尾,玉儿很是郑重的写了一句:“相公引十余万虎贲貔貅日夜血战,乃有今日之局面,如被一胥吏以三寸不烂之舌将大功窃取,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日后如何立于朝堂?” 不可以作郦食其,为他人做嫁衣! 这是洪承畴心中的吼声! 很快,一道道告捷文书被六百里加急送到宁远海边,然后由日夜守在码头上的龙武水师船只转运到天津泥沽,再由那里的驿站沿着从泥沽到京师的沿河大道快马疾驰送到京师朝阳门。 “辽东总兵刘肇基引军击破奴贼营盘一座,前敌抵达小凌河南岸!我军炮火已经可以相互支援!” “大同镇总兵王朴所部扫荡小凌河南岸,尽数击破奴贼营盘!” “宁远总兵吴三桂引军马押运粮草豆料油盐肉食柴炭等物进入锦州城!锦州城中军民欢声雷动!” “杨国柱、曹变蛟,王廷臣、唐通,马科等五总兵联合攻下乳峰山奴贼大营,斩杀俘获甚重!” 在锦州城军民百姓的疯狂热烈欢呼声中,洪督师的帅旗昂然而入锦州城南门! 南门城外,一员年过六旬的大将领着一群将领官员在那里迎候,此公虽然年老,但却老而弥坚,精神饱满。一部花白的胡须在夏天的热风之中微微飘摆,身上的大红披风下,保养的十分精细的甲胄擦拭的光可鉴人。 此人正是大明太子少傅,左总督,锦州总兵祖大寿,辽西将门的核心人物。 祖氏满门皆官,乃辽西屈一指的巨族,祖大寿兄与弟祖大乐、祖大成、祖大弼,子侄祖泽远、祖泽沛、祖泽盛、祖泽法、祖泽润、祖可法诸人,皆是上自总兵,下至副将、参将、游击的各级军官。 他们分驻宁远、大凌河、锦州诸城,在辽西这个地方,权雄势大,无人可及。便是新兴的吴氏家族,拥有家丁数千的吴襄、吴三桂父子,也只能仰仗祖氏鼻息。 不过大凌河之战后,祖大寿儿子祖泽润、祖泽溥、祖泽洪,养子祖可法。心腹部将张存仁、李云、韩大勋、吴三凤、裴国珍诸人降清,祖大寿的势力,己经大不如前,特别吴三凤还是吴三桂的兄长,裴国珍更是其姨夫。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辽西这块地方,祖大寿仍然一言九鼎,权雄势众。 特别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祖家的势力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大明一个阵营。随着祖泽润、祖可法、张存仁、吴三凤等人的降清。祖家的势力已经分布扩散到了明清两个阵营之中。不管哪一家赢了,对他祖家来说,都是功名富贵紫袍金带的。 当下,在宁远总兵吴三桂的引荐之下。祖大寿与洪承畴亲切会见。 两个在明清历史上留下了别人不能回避事迹的大人物。在另外一个更大的人物牵线搭桥下。满脸堆笑,各自道着辛苦和满腔的感激仰慕之情。 “老将军坚守锦州孤城数月,劳苦功高。如何还能到此迎接?令学生万分的惭愧!本当学生到府上拜望老将军才是!” 在辽东这一亩三分地上。就算洪承畴是蓟辽督师,麾下指挥着九个总兵十几万人马(原本是八个总兵,乳峰山一战之后,吴标也被提拔为总兵。只不过是个虚衔不曾有正式的镇号。)也得对祖大寿客客气气的,否则便要有很大的麻烦等着他。 不过,祖大寿倒也确实是当得起劳苦功高这四个字,锦州被包围数月,建奴先后起数十次攻打城池的攻势,攻城手段、技术、形式更是花样翻新。从火炮轰击、用火药放迸,到挖掘坑道掘进,到最传统最没有技术含量的蚁附登城,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不过,祖大寿挺了过来! 当下,二人携手在数十名总兵、副将、参将、游击的簇拥下,众星捧月一般进了锦州总兵府邸之中。 当晚,锦州城中一片欢腾! 入城部队同锦州守城部队皆有酒肉银钱赏赐,兵士们无不感念督师大人和太傅大人的恩德。 在总兵衙署之中,更是宴开数十桌,来援的蓟辽军将领和锦州军将领们各自落座,欢宴一堂。 “若不是督师大人几次三番的派遣三桂运送粮草豆料前来锦州补给,今日诸位大人到此,祖某怕是连一碗煮熟的马肉都供应不起。不过,今日好了!锦州虽然被建奴包围数月,赖督师之指挥若定,各位将军之奋勇虎威,城池无恙!祖某在这里谨代锦州军民百姓,谢过督师大人,谢过列位将军!” 蓟辽督师洪承畴洪大人自然要敬谢不敏,在酒席宴上表热情洋溢的演讲,大肆称颂坚守锦州的辽东诸军,在祖大寿将军的带领下,进行的一场艰苦卓绝的保卫战,为我大明各军树立了榜样。之后,我大明如今在皇帝陛下的英明领导下,可谓局面大好,众正盈朝,距离四海升平也不算远了! 诸公,先举杯,庆祝我们解了锦州之围! 在洪督师的提议之下,在场文武大员们纷纷起身举杯遥祝京师的圣上龙体康健万寿无疆,接着,更是祝愿朝中大佬、内阁阁僚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然后则是祝在场的列位将军各位大人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总之,头三杯酒,洪督师可谓是彩头连连,说得天花乱坠,便是最为善于鸡蛋里挑骨头的职业搅屎棍,御史前来挑毛病,也不好说些什么。 三杯过后,洪大人拉着祖大寿祖少傅的手,为他一一引荐来援诸将,所到之处,少不得又是一片叫好喝彩声,酒宴上掀起一个个小。 “军中有一曹,奴贼闻之心胆摇!少傅,小曹将军曹变蛟,当日夜袭奴酋洪太大营,直杀到奴酋大帐跟前,只恨奴酋狡诈、麾下死士力战,又有人施放冷箭伤了小曹将军,否则,以小曹将军之忠勇,定可取奴酋级!” “辽东总兵刘肇基,你的老朋友!此次出战,听闻来救老友更是奋勇争先。当日率先扑城,攻破建奴营寨一座,为大军输送粮秣打开通道。” 。。。。。。 洪承畴两榜进士出身,口才更是了得。舌灿莲花之中,将麾下的诸位总兵夸赞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 而祖大寿,也是表现的极为有风度,不管介绍到哪一位总兵,不管是不是熟悉,都是口中客套话不断,千万分的感激,然后用大碗与这些总兵们捧个响亮,然后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这两位吴将军,乃是我蓟辽军中的英豪人物。吴三桂,祖大人,自然是熟悉,小吴将军不愧是将门虎子,此番征战,先是立大功于前,后是往来奔波于松山、宁远之间,押运大军粮秣补给,使得军马无断粮之虞。” “而这位吴将军。。。。。” “督师大人,莫要讲了,让某家来猜一猜。”祖大寿笑容满面,拦住了洪承畴的话头。“可这位吴将军想来便是以模范旅数千南军,先后击败孔有德等附逆叛贼,之后又与长伯联手,大战奴贼之两白旗,以火炮攒射打得奴贼之镶黄旗精悍士卒瓦解冰消,更以数百精骑大战奴贼之伪太子虎口所部,几乎生擒了那厮的吴标吴将军?” 祖大寿一口气将吴标在辽东的扬名立万之作说了出来,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番周围众人,除了自己的外甥吴三桂面有得色之外,其余的几位总兵,或是不以为然,或是面色平静,或是脸上露出些愤愤之色。 “好了。不把你逼成众矢之的,又怎么能让你为我祖家、吴家所用?” 祖大寿端起酒碗,“来!给本将上最烈的烧酒!老子要用这最烈的烧酒,和咱们辽东战场上最出色的好汉,连干三碗!”(!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东西两个方向的扩张 当晚,在其余七位总兵满是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当中,洪承畴和以祖大寿、吴三桂这对舅甥为代表的辽西将门集团,一条过江龙和两条地头蛇就吴标模范旅这支强军而展开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争夺战。∓lt; 双方都想在松锦战事期间将吴标麾下这数千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当中来! 开玩笑,能够在对阵建奴四个旗的满洲兵和汉军旗火器部队的作战之中占据上风,并且斩获甚重,这样的部队不去拉拢,那才是傻子! 祖大寿开始使用了多年来屡试不爽的招数,以舅舅的身份要求吴三桂要与吴标将军好生相处,结拜为兄弟!接着便是以长辈的口吻很是关切的询问吴标一个岭南人在辽东征战,可否习惯?日常饮食起居是否有人照料?所部兵丁情势如何? 当吴标很客气的同样以晚辈之礼向他说明了自己有亲兵照料时,祖大寿很是惊讶的表示,厮杀汉子如何能够照料得了?将军若是不嫌,我祖氏家族之中倒是颇有几个年貌尚可的女子,可以供将军日常起居洒扫之用。 明摆着做媒联姻之后,更是要拨出数百家丁来给吴标所部补充缺额! 面对着如此裸的挖墙脚行为,洪督师如果再不反击,他就不是蓟辽督师了! 当即表示,吴将军乃是神机营建制,所部归本督师节制。自然他的部队战损应该由本督师来补充了,当即命令督标亲兵中军副将选拔一千人的精锐补充到模范旅之中。 但是,一番争执之下。少不得三家都要给模范旅之中掺沙子进去。不说别的,在这支军队里派上自己的人。从他们的日常起居训练作战当中学到一招半式,便可以收回成本了! 当下。祖大寿拍了板,辽西祖家给模范旅拨了一千精壮去,原本打算派家丁,结果被吴标辞谢了,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老将军连日苦战,所部消耗太大,家丁便算了,选拔些精壮就是了。 而吴三桂也是从自己新近编练的骑兵队中拨了一千人给吴标。为的便是从他那里学会骑兵该如何练就如墙而进的战术! “吴将军,建奴稍退,你部便驻扎松山堡,一来保护锦州侧翼,与小吴将军一道保护粮道,二来便是尽快整补军队。” 接着,便是洪督师和祖大人就下一步的战略该当如何进行展开了讨论。 眼下明军之中,早已形成了不以锦州解围为目的的共识,何况。眼下严格来说并不算是解围,建奴的大队人马尚在锦州的东、北两个方向驻扎,随时可以卷土重来。意见虽然大体一致,但是内部却是分歧重重。 以吴标、吴三桂为的一派。主张在建奴主力与己方对峙之际,别遣一军以奇兵奔袭建奴老巢沈阳,迫使其回援。进而达到在辽西走廊地区前后夹击建奴的局面。就算不能一战而定辽东,也会重创建奴主力。 而以马科。唐通,李辅明、左光先、刘肇基、杨国柱、王朴等七位总兵主张的稳健派。则是主张继续步步为营,先击破当面之贼再说! 锦州总兵府中的拉拢、争执、分歧,被人悄悄的收集整理,送出锦州。 不同的是,一路向北,交到了黄太吉手中。 而一路则是直奔宁远,交给在那里的隆盛行商号,再由快船直接送到天津,接着再海船送到南中。 大约十天之后,远在顺化的李守汉便可以看到这份来自天津的紧急军报。 与这份锦州军报一道摆在守汉案头,还有一份来自于吴标模范旅营中关于对米尼弹的报告。 这种被南粤军上下称为窝头弹的新弹丸,第一次实战便是在乳峰山战场。 虽然滑膛枪配备上了窝头弹并不像守汉心目中前装线膛枪配备上米尼弹那样无敌,但是,射和精度、射程综合评定下来,却是要比以前的弹丸好了不少。 “请河静军工的几位先生们好好看一下这份报告,看看能否在弹丸材质配比等方向再挖掘一下。” 守汉在报告上面附着的一张红头信笺上做着批复。 “另:由隆盛行再行拨付十万粒该种弹丸销售给模范旅,只收取成本价,但是要将各项数据收集齐全。为下一步我军大量装备打下基础!” 将桌案上公事房用竹筐送来的十几份公文一一批复完毕,守汉很是欣慰的把手中最后一份关于就南粤军展开秋季对抗性训练,简称秋操的报告重重的放在竹筐之中。 “主公,二公子和徐先生在外面等候。” 被守汉摇动铜铃唤进来的当值文案收起了批复的文书,低声提醒守汉,他的二公子李华宝和李华宝拜的先生徐宏祖在外面等候接见。 原本在历史上足迹只到达云南丽江,在慨叹木家府邸恢弘壮丽之后便因为感染了脚气(?)而被木家命人送回老家南直隶江阴而病故的徐宏祖,在南粤军之中也谋取了一个差事,应该说,在南粤军的体制之中,他算是混得功成名就如鱼得水的。 “徐先生,您的那些书稿日记,小儿华宝送来之后我仔细拜读过,当真是一篇奇文。昨日已经命人送去排版印刷,名字便唤作徐霞客游记如何?日后南粤各处官衙学校军营工场商号之中都要至少一部徐霞客游记,让人们知晓,这方天地不只是他们生活的一个狭小领域。” 当气色不错面色黝黑的徐宏祖落座之后,守汉当即便说出了这番令他十分激动的话来。 没有哪个读书人能够抵御著书立说的诱惑。这种活着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作品被刊印行,而且被送到每一个读书人和学校之中。这样的诱惑,就算是因为厌恶科举而去游历天下寄情于山水之间的徐宏祖也是不能免俗。 当下。徐宏祖的黑脸上便呈现了紫色,原因很简单。激动的红了脸。 不过,随后守汉再度抛出的一件事。更是令他激动的几乎当时爆脑溢血。 “二月前接到南京留守衙门的咨文通报,四月起,吴江一带,大旱不雨,飞蝗蔽天。米价每石银四两,流丐满道,多枕藉死。民间以糟粮腐渣为珍味,或食树屑榆皮。各处设厂施粥,吃者每日数成千上万。本官思之。你为江阴人氏,便令有司以你的名义往江阴调拨粳米数万石,请南京守备府派人到江阴协助,按户籍放,每户一石以五钱银子售。算是你这位江阴赤子为桑梓之地做些事情。” 活着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著作被刊印行,自己的名字被家乡人民感念,造福桑梓,是徐宏祖这样的人一生的梦想,但是也只能是梦想。可是。这,梦想便在一天之内完全实现了。 “前些时候有人从南京回来,说你家乡人准备集资给你建造牌坊立碑。” 徐宏祖到底还是有些读书人的固执,听到了这里。当即起身,跪倒在守汉面前,“主公如此以国士待我!徐某不才。不敢说以国士报之,定当粉身碎骨以报主公之恩德!” “振之兄何出此言!大谬矣!你相助小儿华宝在广西修路。登悬崖,涉深涧。在地方文献、图志之中寻找设计路线,采岩石、收矿物,考究地理、地质,于篝火旁撰写日记心得。凡此种种,哪一件不是有大功德于南粤百姓??” 徐宏祖在李华宝驻扎广西修路这几年很出色的扮演了一个带路党的角色,将自己的兴趣爱好和特长与这项工作很好的结合起来,为李华宝的筑路工作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别的不说,单单是他的那些日记书稿和简易地图,就让李华宝省了不少心。而且,足迹当年遍布广西的徐宏祖,对于广西的地理山川河流道路城镇之熟悉,大大的乎了李华宝的想象。 “当日小儿华宝写信给本官,对先生的文章能力大加赞赏。提出打算拜先生做老师,本官看了,只是给他回了三个字,好得很!” 守汉这话,倒也不是虚伪的客套。 徐宏祖在南粤军之中待了这几年,早已经看得很清楚。所谓的“学而优则仕”在南中和两广、福建逐渐失去了市场。在这里,只要你有一技之长,在某一个领域有着独到的见解和造诣,那么你就可以凭着这一项技艺改变自己和家庭的社会地位、经济地位! 哪怕你只是一个所谓勤行的厨子,但是你大锅菜做得好,能够同时让几百人吃得满意,那么你就可以在许多老板之间挑选一个条件最优厚的人去,甚至可以开自己的食堂。 相比之下,那些皓穷经,整日里捧着朱子集述的蠹虫们,却只能在各个信局门口摆着一个可怜兮兮的摊子给那些倭人、土人劳工代写家书,赚取些润笔银钱来养家活口。 而徐宏祖作为最早的驴友兼地理学者,正是南粤军中最为稀缺的人物。守汉这一番对待,也是有理由的。 所以,当得知自己儿子的手下幕僚队伍当中竟然藏着这么一个牛人的时候,守汉当然兴奋的手舞足蹈。特别是看到儿子的信中有要拜在徐宏祖门下好生学习一番的意思,守汉当然不能拒绝儿子的这一番求学上进的心思了。 而有了李华宝这么一个弟子,徐宏祖的公费旅游,不,野外勘探事业自然进展的更加顺利,再也不用担心野外没有了宿处,不用担心缺少路费而不得不把棉衣当了。 “我和二公子也是一见投缘,颇为相得。在下不喜欢读书科举,唯独喜欢寄情于山水,但是又做不出什么诗词歌赋的锦绣文章,也只能是将所见所闻写成文字以备自己日后翻阅,不想被二公子慧眼识得,更推荐到主公面前。” “诶!诗词歌赋,不过是小小的文字游戏罢了!济得甚事?先生却是以如椽大笔,以大地山河为纸张,为国计民生写了一篇大文字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在别人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喜欢游山玩水的浪荡子。但是在主公眼里,却是不世出的人才。这种巨大的差距,令徐宏祖有着如处云端的感觉,不禁有些飘飘然。 但是稍微定了定神,徐宏祖立刻告诫自己,作为上位者,主公决计不是作为学生家长来和自己拉家常的。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与其说等主公提出来,倒不如自己说出来主动些。 而自家除了拜匣之中的那些日记书稿之外,似乎便没有什么可以入主公的法眼了。 咬咬牙,徐宏祖将拜匣打开。取出内中的厚厚一摞文稿。 “主公,蒙二公子相助,这半年,广西的几条道路大体完成,学生忙里偷闲往天竺等处走了走。访了访当年玄奘法师和王玄策的遗迹,现有一部北天竺游记在此,请主公斧正!” 徐宏祖的北天竺之行,便是李华宝全额资助,派人派船不说。更是给沿途的驻军和在北天竺的隆盛行商人们写信,言辞恳切,请他们对自己的这位先生予以相助、关照。就差李华宝当面给他们作揖了。 有了二公子的书信在身旁,徐宏祖的北天竺之行自然是十分顺畅。 所谓的北天竺。大体上便是如今的印度北方邦所在。 这个时候的北方邦,正是莫卧儿帝国的核心部分。 苏丹们在北方邦到处建造了雄伟的陵墓、牢不可摧的城堡和气势恢宏的清真寺。 阿克巴皇帝所建的西格里城堡,阿格拉城堡、西坎德拉的阿克巴陵、阿格拉的伊蒂默德-乌德-道拉墓、安拉阿巴德的阿克巴堡、奥朗则布在马图拉、瓦拉纳西以及勒克瑙修建的清真寺等。 无数的城堡、宫殿、清真寺、陵墓、浴池和水塘。在徐宏祖的笔下被描述的令人感觉如在眼前。大胆、优雅和雄伟的莫卧儿建筑风格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而其中不同时期统治者的浓烈个人风格也被建筑师们体现了出来。阿克巴统治时期的建筑以雄伟高大为特色,而在沙?贾汗统治时期则以抒情诗般的风格而著称。 那些建筑物门上的鱼形装饰。黄金包裹的穹顶,拱形宫殿,带有拱廊的亭子,地下室、迷宫都被他详细的记录在了自己的游记当中。 “主公,学生此去,不过是浮光掠影的到此一游罢了。若是主公意欲对天竺有所深入了解,还需多派人手,仔细的考察游历一番才是。” 看守汉读自己的游记十分仔细,得意之余,徐宏祖少不得也要客套几句。 “徐先生,对北天竺与我南粤军之间应该如何相处怎么看?” 猛不丁的守汉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倒是叫徐宏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游历四方,所经历的各类突然情况早已锻炼出来了他处置突事件的能力。 “北天竺沃野万里,气候温和,大片的良田。若不是元驸马的后裔与天竺土王之间连年战事不绝,天竺百姓当可以鼓腹而歌。” 徐宏祖很是仔细的斟酌着自己的话语,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分析,唯恐自己的话给守汉的大政方针提供了错误的信息。 看着守汉和李华宝脸上认真的神情,徐宏祖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话语之中更加多了几分自信。 “那里的数万里土地,据学生看来,都是上好良田,当地人在那里种植小麦、棉花、豆子,烟草等物,都是我南粤军之中所需要之物。若是主公,若是主公,” 急切间,徐宏祖竟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述自己的心情了。 “若是某家以南中所出产各类物品同元驸马、天竺土王进行贸易,交易小麦棉花豆类烟草等物,可以获得巨利?是也不是?” “然也!”徐宏祖一拍大腿,兴奋的脸色越的显得紫了。“主公,学生也曾参观过各处纺织厂、印染场,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却知晓这些所在一者为我南粤军提供大批饷源,保障军需民用。二来,也是给各处妇人提供了就业谋生所在。虽松江亦不过如此。但是,越是这样的所在,越是对于棉花等物要求甚多,若是断了棉花来源,只怕数十万人的衣食顿时便成了难事。主公,为了南中百姓的生计,学生斗胆建言,务必加大与天竺各王之间的贸易,以我南中所出之物,交易其所出之物。如今三公子攻取了孟加拉,缅甸海口也为我所有,自天竺到我南中可谓是天堑变了通途。如何不加大贸易额?” 徐宏祖到底是久历江湖之人,比起那些只知道寻章摘句的腐儒强胜万倍。他已经隐约意识到稳定的原料来源对于南中的棉纺业、印染业意味着什么。 从家中辗转寄来的家书之中,他也知晓,在去年洛阳襄阳两处紧要城池失陷,福王、襄王两位亲王被流贼杀害之后,各地的棉布便开始涨价。“松江布价一日三变,幸好有南京商人从南中大量贩运至此,布价尚属稳定。”(! 第四百八十二章 神棍的理论 一阵婴儿的咿呀声从院子外面传来,接着随着一阵暗香浮动,几个丫鬟婆子奶娘之类的人物,陪着傲雷一兰抱着她的一对儿女,大好和小好走了进来。顶点 .xstxt这对姐弟,姐姐乳名唤作大好,弟弟乳名则是小好。当日得知是一对双胞胎后,守汉便为他们起了这样的名字。女子为好,一子一女自然是一个好字。所以便有了这样的乳名。 为守汉添了一对龙凤胎的傲雷一兰,产后恢复的不错,身材稍微有些丰腴,却是少妇最为美好魅力最为强烈的一个阶段。 这一对姐弟,也许是因为身体里流淌着一半的达斡尔人血液,生下来便是十分的健硕,精力旺盛,食量惊人,姐弟两个倒是要四个奶娘轮番喂养。不过,不到一周岁的婴孩,倒长得比起寻常南中人家一岁多的孩子还要大些。 “见过七姨娘。” “给七夫人见礼。” 见傲雷一兰满面春风的带着大好和小好进来,李华宝和徐宏祖立刻起身行礼。 对于这一对姐弟,李华宝也是爱惜有加。玉雪可爱的一对弟妹,给这座硕大的伯爵府第增添了不少的生机。 不过,在徐宏祖眼中,这却是一个难题。 “主公眼下春秋正盛,自然不成问题。然不早立嗣子,若是主公宾天之后,这偌大的一份基业将归属何人?” 守汉儿子不少,不算这个还在奶娘怀里吃奶的。已经出去独立办事的就有三个。很快还要有儿子到了可以独自办理差事的年纪。而礼部派人前来询问宁远伯世子的事情,却被守汉婉言回绝了。“几个犬子资历人望尚浅,贤愚未辨。某家打算让他们再历练几年,为朝廷立功之后再说此事。” “眼下几位公子都是卖力办事,未必没有这个心思。” 虽然说对于自然界的兴趣要远远大于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但是,人作为社会性的动物自然不能免俗。徐宏祖很悲哀的发现,他就算想独善其身也未必可以。作为李华宝的老师,他的头顶上已经被有心人刻上了一个“宝”字。 看着一双小儿女在自己的桌上踉跄着走了几步,向父亲展示今天的新成果。守汉不由得老怀大慰(嗯?这个词有点过了吧?貌似猪脚现在也就四十岁。正是当打之年。) “振之兄,没办法,这一家老小,上下几十口子。不努力赚点钱养活不起啊!” 傲蕾一兰带着大好小好在守汉这里展示了一番后。见相公这里和二公子有事情谈。便很是知趣带着手下的丫鬟婆子转身离去,走之前还让大好同二哥打招呼,用肉乎乎的小手在李华宝的脸上抚摸了一番。 听得守汉叫苦。徐宏祖也是一脸无奈,“主公若是养家活口难了,那我们便是要饭都找不到门了。” 几句玩笑之后,三个人又开始刚才的话题。 “振之兄,以你的高见,我南粤军应该如何办?” 这就有点当面问计的意思了! 三顾茅庐、雪夜访普,都是中国读书人追求的君臣相得的最高境界,自然徐宏祖也是求之不得,但是他也是颇有自知之明,做不到王猛那种扪虱而谈的风度。 “主公,以我南粤军的军威,若是跨海西征,攻取北天竺,从莫卧儿王手中夺取此地,自然是易如反掌。但是,以学生看来,此地眼下不宜以武力攻取。” “噫!却是为何?”守汉饶有兴趣的听着这个在世界上都是排列前几名的大旅行家的意见。 “学生虽然在北天竺只是走马观花,但是却感觉到,莫卧儿王治下,人民种族分列,教派众多。且莫卧儿王原本是元驸马帖木儿之后裔,在北天竺人眼中也是外来之人,完全是以武力强力压制方才不生变乱。若是我南粤军去了,怕是攻取容易,治理难。主公,我们攻取北天竺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获取这一地区的小麦、棉花等物,通过通商来获取利益。既然通过通商便可以获得,那为何要老实远征耗费心思?” 守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看来,这个徐宏祖果然不是一个一般的书呆子,不会指责自己不行圣人之道,妄自倚仗强权兵势,来开疆拓土。而是给自己做利害得失的分析。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了。在明末乱世之中能够在江河山川之中游历,而没有被人宰了吃了的人物,这点脑子再没有,那就只能说明,堂堂的一部煌煌巨著徐霞客游记是别人伪作了。 “那以先生之见,该如何呢?” “简单得很!只不过,学生这个法子,有违天和,主公是行大仁大义的阳谋,这种阴谋之道,主公自然是不屑的。” 徐宏祖的方子其实守汉已经进行了多年。 就是利用如今印度各地,莫卧儿帝国与各地苏丹、土王之间连绵不断的战争,进行武器和必需品贸易。不过,作为地理学家的他,在原先的贸易基础上更加向前走了一步。 “主公,以往我们与天竺各处王公贵族苏丹贾吉尔的商贸往来,是与人为贸易对象。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战事一起,首先做的便是摧毁对方的农田,烧掉棉花和小麦。以学生之见,不如在契约上稍加调整,不再以某位王公为贸易对象,而是指定某块土地上的某些农作物为交易对象。” “好!果然是读书人!” “先生,这样一来,不管是谁占据了那个土地,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这些农作物!” 徐宏祖的这个建议无疑是在印度次大陆的战火上又浇了一桶猛火油。 不管是统治这块土地是谁,管你是信奉湿婆大神的还是信奉穆罕默德的。只要你占据了这块土地,那么我就照着之前和这块土地主人签署的契约和你进行交易。 火炮、火铳、长刀、盔甲,布匹,茶叶,食糖、丝绸、瓷器,只要是南粤军中出产的,一切都可以交易! 而天竺诸王只需要将小麦、棉花、种马、人口、宝石、金银等物大批量的装上海船就可以了。 徐宏祖的这个建议,很快便在印度次大陆上得到了实际检验。 各地的土王、苏丹,包括莫卧儿帝国的皇帝,就如同一群在沙漠里行走断水多日的行者一般。面对着一杯毒酒。喝下去。是死,不喝,会死的更快。 原因就是这份契约的出现。各地各种势力都开始了对外发动战事。 打仗,就需要有军事物资的投入。然而想获得更多的物资。就需要更残酷的压榨那些低种姓的贱民。各种各样的人头税、宗教税如同毒蘑菇一样涌现出来。各方领主们面对着邻居疯狂的扩军。都知道这是一条死路,但是,别人都在扩军。大量的购买武器弹药,谁也不敢冒险当一个和平主义者。 打仗、扩军是一条慢慢死去的路,但是这条路到底要多久才能走到头,谁也不晓得。但是不准备好打仗,不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死亡就在眼前。 这就是一杯毒酒,喝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药力发作,但是不喝,会立刻死。 于是,印度沿海各地的大小领主们,争先恐后的开始饮下了这杯毒酒。之后利用自己的装备优势,开始向内地的领主们发起进攻,以求获得更大的地盘。 这些事情暂且按下不表。 守汉的书房内,主人对客人开始抛出了今天的目的。 “振之兄,小儿华宝多次在我面前提到了您对他的帮助指点,某家有一点私心。” “主公请讲便是。” “以振之兄这般大才,单是在广西一地筑路,未免有些委屈。某家打算给振之兄安排一个差事,不知振之兄可否愿意屈就?” 在宁远伯府上安排一个差事,徐宏祖登时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在南粤军的体制之中,有很多事情不是以你的官职来定的,而是根据分派给你的差使来决定的。这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当前南粤军的官职制度、辖区还是以大明为旗号进行。而很多事情,却是远远的将大明制度抛在了身后,所以,守汉从历代官职制度之中偷来了一条,官职差使。官职可以按照大明朝廷的来,只要品级不太过于僭越便可以。但是分管的差使嘛,就是大明朝廷管不到的了。 不知道伯爷要给自己一个什么差使?难道是要将整个南中、两广、福建筑路事宜的山川踏勘之事都交给自己吗?要是那样的话,简直就是南面王不易之乐事了。 事实证明,徐宏祖想得太简单了。 不仅仅是南粤军当下控制的南中各地,从南中到吕宋、台湾,爪哇诸岛,向东面的日本,朝鲜,苦夷岛,黑龙江索伦人居住的极北酷寒之地,还有更加遥远的十州地方,以及再向东,山海经里提到过的扶桑国度。 向西,则是从印度到大食人居住的天方,以及各个红毛夷人居住的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英吉利等等诸多国度。 看着那些被守汉一个个插在地图上的小旗子,没来由的,徐宏祖心中一阵阵的兴奋,他感觉到口中有些干燥,血管开始膨胀,周身的血液迅速的循环起来。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振之兄有没有兴趣继续行万里路呢?” “在有生之年踏遍青山,固然是学生的毕生所愿。但是,主公,偌大的一片江山,只怕某家两条腿便是磨得秃了也未必能够走得完。”徐宏祖看了看铺在地上的巨大地图,强自咽了一口口水,让倍感干燥的咽喉稍微的舒服一些。 “做大事以找替手为第一。振之兄,哪个要你自己一步一步的去行走这许多的地方?本官有意借助你的大才,请你做我南粤军之中关于踏勘山川形胜的总教头,在南粤军各军各镇。水师各舰队,各处州府县镇之中选拔人才,做你的学生。由你给他们培训一番之后,带领他们往这地图上的各处所在去。一切开销费用,都是有我宁远伯府中负担。您便总理其事如何?” 在一连串如同密集炮弹落下来的好消息,打得徐宏祖有些头晕目眩。但是守汉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令他雄心百丈。 “本伯要你做我的博望侯!为南粤军百姓不只是凿穿西域,更是要打通东西两洋大海商路!” “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于海,危险亦来自海上。” 这段出自三宝太监郑和的话。不久之后被书写在南中大学堂野外地理勘测学校的大门口。成为了这个学院的校训。 这所学校简称:中野学校。 校长兼总教授便是徐宏祖。 不过,很多的课程却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这些来自南粤军各部各处的学生,哪一个不是文能书写三千字左右的文章,武能熟练操作使用各类南粤军中装备的武器。很多人还会驾驶船舶。至于说骑马则是必须要掌握的科目。 但是也有一些科目是不太能够上得来台面的。比如说由若水道长教授的这门如何在陌生的环境当中与当地土著人迅速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俗话就是忽悠。) 这位若水道长号称是泰山三阳道观的道长。最为拿手的却是忽悠。当日在山东上船到顺化时。号称自己是三阳观的道长。结果一查之下才知道这位仙长只不过在三阳观挂了几个月的单而已,纯粹就是个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而且在去三阳观的时候说自己是常熟真武观的,然后忽悠了一大通之后骗吃骗喝。被揭破后又被撵了出来,在山东各地存身不住,索性便凭借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上了海船,打算到万里之外的南中来闯荡一番。 结果在广州稍事停留之际,便牛刀小试大显神威的将一位西班牙来的传教士愣是被他忽悠的信奉了道教,并且坚定的认为道教的昊天大帝才是真正的上帝。 在广州停留数日,除了将一个连汉字都认不得多少的西班牙佬变成了一名火居道人,若水道长更是到广州的几大禅林门前大放厥词,声言老子西行创立了佛教,这分明就是明着上门踢馆嘛! 虽然僧人们群情愤慨,无奈辩经数日,几大禅林的高僧大德们轮番上阵,血管爆了好几根,当场中风了好几个。愣是没说过舌灿莲花的若水道长,最后,恼羞成怒,只得使用武力,以歪理邪说为由将这位道长赶了出去,连事前说好的礼金也不曾给。 不过说到底,他若水道长再牛,也不过是个冒牌的道士,只能东一顿西一顿的蹭饭。只是听说南中富庶,就想到南中蹭两天吃喝。不曾想,到了南中之后却发现,这里因为信仰自由,他这种大忽悠反而如鱼得水。只不过南中信仰虽然自由,但是对骗子打击亦是严厉,后来被人告发招摇撞骗,被有司逮捕。但是在衙门里,若水道长依然威风不减,愣是把几个看守忽悠的云里雾里,差点当场拜师。后来衙门觉着这人忽悠本事不错,而且也没干啥太坏的事情,按律本当释放。但是又害怕他这本事将来有什么危害,就上报守汉请求定夺。 听闻治下有这等类似于传销讲师的人物,守汉倒也是一时见猎心喜,命人调来他的卷宗观看,却发现了他用来忽悠别人时的一些讲稿和文字。最为神奇的是,这位爷居然把永信大师傅的龙骨文小考和殷纣王联系到了一处。 这样的人才如何能够放过?于是乎,在一番威胁利诱之下,若水道长到中野学校来给学生们授课。 徐宏祖从守汉那里领受到的任务首要的便是要迅速培训一批能够往扶桑国去的人手,这扶桑国可不是日本,而是在山海经之中便出现过的。 “当年盘庚迁殷,武王伐纣,牧野一战血流漂杵。大家都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当年武王伐纣时,殷商的大军到哪里去了?根据贫道多年访查,特别是近年来从河南流传出的龙骨文小考一书,让贫道顿时拨云见日。自到顺化以来,与往来于此的红毛夷人攀谈,更是印证了贫道的论证。” “扶桑国中土著,便是被红毛夷人称为印第安人之种族,实则便是当年那支殷商大军。因为耻食周粟,不愿意为周的臣民,便浮海东渡,一路便到了扶桑国。数千年来繁衍生息,便成就了今日之扶桑国。因为思念东土故里,每日见面之时便互相打招呼称殷地安,大概便是家乡好的意思。可惜这群红毛夷人不懂得我中华上国语言文字之奥秘,便将他们称为印第安人,实则大谬矣!” 一位水师出身的学生有些不以为然,起身提问:“先生。” “要称呼贫道的话,请叫我道长。” “道长,我在水师时,也曾经往来于各地海上,从苦夷岛到日本都曾经去过。茫茫大海,便是我们行船都有些手足无措,那数千年前之人该如何渡过这数万里海疆?” “圣人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万物本就不可思议。若不然,这位同学,请你来回答,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而且贫道又不曾说是一日便渡过茫茫大海,到达扶桑国,说不得是数十年、上百年方才完成此项事业?” 经过一番诡辩加转移话题之后,这群即将要搭乘海船趁着黑潮前往美洲的年轻人们,彻底的相信了那块辽阔富饶的大地上,居住的土人是我们多年前的远房亲戚。 我们这次去,便是要接引他们回来认祖归宗的。 那块大地,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的土地。(。。) 第四百八十三章 暗潮涌动各自定计 “殷商败军,实为少昊帝后人,其人民好羽毛为饰,在距今万年前,败军西去2万里,遇海而不得过,昊天大帝心中不忍,施无法发力,冰冻大海万里,使得少昊后人渡海而去,后发现扶桑大地,乃是古神东皇太一栖息之所。∓mp;顶∓mp;点∓mp; {}” 虽然对若水道长这种神棍的做法很是不屑,一贯还是秉承子不语怪力乱神做法的徐宏祖,却也不得不承认,经过若水道长的几次大课,这数百名准备前往扶桑国的学生大为开窍,很是明了如何与陌生人去沟通。 不但这群即将踏上远征路程的年轻人们内心热血,而且他们从内心深处都认为,那并不是什么艰险的举动,不过是去一个多年未曾走动的远方亲戚家串个门罢了。虽说可能会有些困难和危险,却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 特别是当众人看到了码头上那十艘巨大的福船上大大小小的火炮,和被压得极低的吃水线时,大家变得越发的激动。 “照着那些佛郎机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所说的,那般殷商后裔最初连铜铁刀剑都不曾有,咱们有着这么多的火器和船只,还怕不能完成主公交代下来的差事?” “就是!咱们又不是踏冰万里渡过这片大海,不是已经有人去了那里吗?沿途大概的情形也都知晓,何况还要在日本等处补给?!” “听说,咱们这支探险队,要在日本招募上千人作为辅兵杂役。回头我得和道长说一声。咱们是不是在日本招几个什么大名、武士的女儿带着上船,路上也好有个解闷的?” “诶!我可听说,道家讲究鼎炉药具,这算不算是咱们给道长弄些药具呢?” 几个家伙躲在角落里发出阵阵会心的笑意。 “道家经典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谓这世上的各家教派之神,无非是我昊天上帝在各派教派的分身、投影罢了!所谓老子西行化胡,到了天竺便成了释迦摩尼,到了天方大食人那里便成了他们的先知。而向东到了东瀛。他的影子就成了倭国人口中的天照大神!” 在讲台上。若水道长铿锵有力慷慨激昂的继续给学生们兜售着私货。 “贫道以为,今日我等应当告诉世人,各派宗教不过是我道家天帝道的分支!” “而以贫道看来,今日之世上。已有我昊天上帝选拔之人入世拯救黎民于水火!” 讲到这里。若水道长将语调放得十分平和。但是语气之中充满了神秘感,充分展示了一个合格的高级神棍职业素质。 “贫道也不怕因为泄露天机而遭受天谴报应,诸位可知晓。这应运领命而生之人是谁?” 若水道长的语气里满是神秘味道,充满了诱惑。 “何人?” 方才那几个要在日本采购大名、武士的女儿作为随军使用的水手,不由得随声发问。 “放眼南中,列位以为是谁才配得上这应运领命四个字?是谁将我们从河静的一隅之地,数千人一步步领到现在?从数万人的为衣食而战,逐渐变成了一统南中各地,数万里江山人民安乐鼓腹而歌?” “造大船,铸火炮,炼钢铁,兴水利。利民生,开荒地,是谁被南中百姓称为天神选中的人物?” 若水道长的话并没有说明是谁,但是指向性很强烈同时充满了暗示意味。 “这个家伙如此妖言惑众,大哥,你这身为长史官的人,怎么不下令将他拿获下狱问罪?” 在大教室的最后一排,李沛霆有些忿忿不平的向坐在一旁,面色平静听讲台上的若水道长大肆鼓吹他的建立天帝道的理论和必要性,台下的人已经颇有几个被他煽动的脸色通红。 “此人的话虽然颇为有些荒谬,但是若是要想驳倒他却又一时没有充足的论据。况且,主公将此人放在此处也是有他的用意。所谓人中白月中沙都是药材,何况一个大活人?有他在此,那些学生们便不会对出海探险有什么恐惧心理。” 听得兄长将用人之道比成了治病时所开具的药方,不由得李沛霆也是莞尔一笑。“哥,想不到你这严谨之人也有如此促狭的时候,将此辈比成了人中白、月中沙,果然是骂人不带脏字!” (所谓的人中白便是我们大家的小便,而月中沙,大家不妨猜猜是何等之物? 好吧!估计只要不是从事专业的同学都不清楚,那么答案揭晓,月中沙,便是兔子屎!) “这厮在顺化数月,不停的在民间鼓动唇舌,宣称主公乃是昊天上帝派到人间济世救民的,各派宗教不过是他道教在各地的不同变种两个理论。短短数月,已经有不少愚夫愚妇、年老之人很是虔诚的从他这里将所谓加持过的主公牌位请回家去供奉起来,二弟,你不觉得,此人对你我心中一直筹划的那件事,大有裨益吗?” 听得李沛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由得李沛霆眼睛灼灼放光! 他兄弟二人自从跟随了李守汉的那一日开始,便无一日不以将守汉扶上皇帝宝座为目的。只有守汉身登大宝,他铁岭李家才有重新翻身之日。将明国推翻,令守汉成为开国之主,这样一来,既报了大仇,又成了从龙开国元勋。这便是李家兄弟二人的终极目标! “那,兄长如此急切的召集我回来,是不是便为了此事?若是为了此事,兄长便请说,是用钱还是用人?”急切间,李沛霆开始东张西望,似乎要将跟班喊过来命他当即取出银子来。 “此事切不可操切。这位若水道长,主公已经有了安排。命他随队去红毛夷人所说的美洲,也就是他口中说的殷商后裔之地的扶桑国。就算是你要用银钱支持他,也要等到他从美洲回来之后才可以。” “唉!哥,那咱们这所虑的大事,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得偿所愿?” “你慌什么!”李沛霖白了自己的这个弟弟一眼,“你不是已经派人将在中原各地流传的推背图和民谣在两广、福建、南直隶各地悄悄推行了?南中各地也有了苗头。只要内地继续大乱,主公就算是他自己不愿意,也会被天命气运推到那个位置上的!” 李沛霆这次从中原赶回来,除了为了躲避黄太吉派出的一拨又一波的使者之外,便是向李守汉述职。同时继续组织棉布向中原、江南各地倾销。一者可以赚大钱。二者捎带着打击一下江南集团掌握的棉纺业。 “若是依我看,崇祯小儿眼下便是坐在火山口上而不自知。关内的流贼,关外的佟八哥,随便哪个都能要了他的命!若不是主公这里一再下了严令。不得出售军器粮食给佟八哥。我只要稍微多卖点东西给他。只怕八哥此时就在山海关前遛马了!” 沿着大学堂之间的林荫道路,在兄弟二人手下护卫远远拉开的一个圆圈之中,李家兄弟二人可以做一点深入的探究。 “可是我看邸报上说的。官军眼下打得不错,一步步的进展颇为顺利。锦州之围业已解了。下一步便是如何将老佟家的叛军主力击溃以求辽西各城平安。” “嗤!哥,你如何也相信那些邸报上的文字?邸报上可还无数次的说过官军击毙了八哥,俘虏了二哥,十四弟和虎口等人火并重伤不治,被十五弟用红绸包裹成殓起来继续与虎口内讧呢!” “现在关内流贼肆虐,关外也打成了胶着状态。虽然朝廷邸报是一个胜利接一个胜利,但据运送给养的商人来报,辽贼损失并不大,咱们的佟八哥分明就是在学当年的佟大伯。洪督师虽然比杨镐这个蠢货强点,不过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叛徒吴标帮他撑着,只怕这个时候他的脑袋早就挂在沈阳城头了!” “真正让咱们佟八哥心中焦躁的,还得是咱们!我用建奴盔甲刀枪装备起来的那些索伦人,开春之后不停的在八哥身后零敲碎打的袭扰。虽然说目前看每次战果都不大,但是架不住次数多,几十次、上百次的下来,八哥那边丁壮人口损失可就是一个让他肉疼不止的数目了!” “这也就是为啥八哥和十四弟他们派了无数人满世界的找你的缘由?” “也不仅仅是让我约束一下索伦人的攻势,他们主要还是想采购粮食军火物资。可是如果主公不发话,我有几个脑袋敢这么干?就算我一时猪油蒙了心答应了,这些东西也出不去南中!” “官军那里情势如何?不会当真将老佟家给灭了吧?”李沛霖也搞不清楚沈阳的那一家人到底是不是铁岭李家的旁支余脉,不管是不是,关心一下总是没错的。 “灭了?哥,你当真是被那些邸报给坑得不轻!莫要说灭,就算我们置身事外不帮助八哥,然后向官军提供一切军需物资,他们最好的战果也顶多是给八哥部下重大杀伤之后,双方各自收兵。然后洪督师在锦州或者宁远检查伤亡时发现,杀敌三千自损五千!之后,朝廷再明告天下,说辽东获得大捷!” “哦!却是如此!”李沛霖听得弟弟所说,脑子飞快的旋转,他要从弟弟所见所闻当中分析整理出对南粤军有意义的信息,相助守汉趋利避害。 “不过,吴标这个反水逆贼,到底没有白在我南粤军中厮混了这许久!果然有些能耐!” “这厮竟然伙同吴三桂那厮向洪疯子建议,将他的部队和吴三桂的一部家丁装船海运,在辽东的某处所在登陆,直接去攻取沈阳或者辽阳。这一招要是用了,八哥可就成了丧家犬了!” 如果黄太吉为首的建奴叛乱集团在辽西被洪承畴重创,那么对南粤军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南粤军的扩张是建立在崇祯为首的中央朝廷衰弱的基础上的。如果击败了建奴,势必中央的权威会大大增强。到时候,你说崇祯同学是先调转枪口对付流窜在河南、湖广地区的流寇呢,还是对准府库丰足兵马众多的南粤军? 吴标的这个战术听得李沛霖立刻头上冒出了冷汗! “大哥也不必担心。邓艾入蜀之计,也不是随便是谁都能玩的。要是主公这里,便是十个黄太吉也早就了账了!不过,洪承畴手下,营伍繁杂利益不一权谋各异,且又互相猜忌。自己不能立功也不能看到别人立下不世之功。吴标的这个毒辣手段不出洪督师的中军帐就被否决了。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也采取了防备措施!” 李沛霆当得知吴标打算利用海路奇袭沈阳之后,立刻下令。将游弋往来于天津、登州、宁远、锦州等处的海船采取小群多路的形式分散开来。每日都有船只运输给养物资到宁远、锦州。但是船只却都不多。而且各个船队之间约好了在港口外的某个海域交汇,若是前往上述地域的船只不曾在约定海域见到回程船只,那么这些海船也立即掉头返回便是。防的就是洪承畴采取了吴标的建议,在宁远锦州等地征集船只。 “至于说理由。我有的是。比如说船坏了要回去修缮一下。海上起了风浪无法前行。横竖那些官员眼里只会看到银子不会到海上去看。” “切记!对于辽东战事。我们的方略便是不能让朝廷灭了老佟家的人马!至于说关内的流寇,一时间他们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便由得你去折腾。不过。金银财帛人口书籍这些东西可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大哥放心,也请主公放心。如今江淮各处的流贼,见了咱们的隆盛行旗号巴结还来不及,怎么敢造次?我早就传话过去,要是我们的商队在哪个地方遇到了盗匪,永远与这个地方终止贸易!” “遇到盗匪?就你那些商号伙计?有盗匪打他们的主意算是前世十世不修行!”口中似乎是驳斥着弟弟的言语,脸上却是笑容满面。看得出,李沛霖对于弟弟的做法很满意。 “我这也是和主公学的,一切都是要有规矩的。所谓盗亦有道,就算他们是流寇,也得照我的规矩办!别说,这群所谓的陕西流寇倒是真的很守规矩。约束部下,管教兵丁,对于我送货的人也很客气。真正混蛋的,倒是那些结寨自保的团练、土寇、杆子之类的人物。完全没有规矩!不过,对付这些人,我刚才说的那个法子便有效果了。我的商队在那里遭劫了,我就告诉当地人把作案的凶手交出来,而且我悬下花红!” 在重赏面前,不管是陕西农民军还是各地的团练、土寇、杆子,都是趋之若鹜,甚至出现了官军和农民军之间很默契的攻打一个团练下属几个寨子的事情,只不过,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提到了流寇,李沛霖自然要关心一下,这支势力,眼下在中原腹地如燎原野火一般兴起,搞得各地官军疲于奔命。 “流寇兴起,其实二分天灾,八分都是!” 李沛霆先是给流寇定了一个调子,然后开始向兄长讲述内地的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等三股大规模的农民军情势,至于说毗邻南京的革左五营,在他的标准之下不过是一群守户之犬罢了,难以成就大事。 李自成破了洛阳,张献忠破了襄阳。各自收获颇丰。但是,两家在获得这个空前胜利之后,又各自遭遇了挫折。 先是李自成打算奇袭开封未克,反倒是被开封守将陈永福之子陈德射了一箭只得含恨而去,算是官军守住了河南这座省城,保住了周王一脉。 跟着,便是张献忠在攻破湖广随州之后,被平贼将军左良玉所部和刚刚受命以总督三边侍郎身份擢升为兵部尚书、督师,节制陕西、河南、四川、湖广、江北诸军的丁启睿联合击败于麻城地区。同他合伙多年的罗汝才见势不妙,趁机同张献忠散伙,转过头去和李自成的闯营合作。 闯曹两家合作,一时声势大振。连续攻陷河南所属许州、禹州、陈留、通许、尉氏、洧川、鄢陵、临颍、长葛、新郑、汜水等十余城。 河南官军只是竭力保全洛阳、开封以及黄河以北的各处有封藩亲王所在的城池为上策。 只是可怜了那位父亲被李自成杀了之后,还谣传做成福禄酒的小福王朱由崧,只得在怀庆一带往来欲求一存身之处而不得。 原本可以到各处王府之中寄居一二,待朝廷的抚慰安家银子下来再行回洛阳便是,可惜的是,朝廷的全副精力都在辽东,如何又有余粮来豢养这位爷?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给了李沛霆一个机会。 “我遣人去给这位福王世子送了五万银元以供开销。据说此人见到银子时涕泪横流,感激莫名。” “我从南京南下之时,已经有消息从河南传来,刚刚麦收完毕,李自成手中有了些新麦子做军粮,准备近期攻打开封。命人前来商洽,打算从我们这里大量购买火药用来放迸。看来,这位李闯王和他身边的那个曹操,此次对开封府是志在必得了。” “他们打算要多少?” “据来人说,开封城高墙厚,内里又是有十几层的城砖石头,怕是寻常手段的放迸解决不了。索性这次他们打算大搞一场,至少要五千石!” “五千石火药?!”这个数目着实吓了李沛霖一大跳!据他所掌握的情况,眼下在宁远锦州一线的洪承畴,几乎带着明朝的全部机动兵力,他手中的火药也不过就是这个数量。 兹事体大,已经远远超过了李沛霖的权限。而且,如果李自成所部攻克开封的话,便可以占据黄河水利,沟通与南粤军系统的商贸往来,中原的财富、人口,南中的各类产品,从油盐米粮等农业产品到刀枪火炮等工业品,都会通过黄河航运交通往来。 这,可是改变战略天平的举动,必须要守汉拍板定夺才可以。 李沛霖奉令急招他这个弟弟南下,便是为了这桩事,到底让不让李自成攻克开封?!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外一桩事也要李沛霆去参与。 “三公子攻下孟加拉之后,震动四方。乌斯藏的使者陈列嘉措这些日子一直在顺化,与礼司谈判双方要开始商贸往来。主公的意思,此事还是要你抓总。”(。。) 第四百八十四章 只能跪舔! 陈列嘉措觉得,自己的这一次出使南中,算得上是涨了大见识了。 从巴里萨尔城与李家的三公子会面之后,登上海船,一路沿着孟加拉湾南下,先后在凌家卫岛、李家坡、雅加达等处游历了一番,虽然早已被人告知这里并不是宁远伯的驻节之处,不过是外围要冲罢了。 但是这几处的商贸之繁荣,市面之兴旺,人烟之稠密,已经远远的超过了陈列嘉措的思想意识。 便是大博学珍宝智者和大海上师、固始汗驻节的日喀则、拉萨的繁荣程度也远不及这些外围要冲。 不过,最为令陈列嘉措震惊的是那些在海面上疾速如奔驰烈马的船只,还有那些随时可以爆发出天雷的黑大粗重的管子。一声天雷过后,便是一处烟尘腾起,或是一根冲天水柱。 城池外面的兵营之中,那些身体强壮,满身充实精力的兵士们,各个顶盔掼甲全副武装。那些刀枪盔甲的倒也罢了,最令陈列嘉措目不转睛的,就是士兵们身上背着的那些小号的大黑管子。里面同样可以施放出天雷,不过声音和威力小了许多罢了。 他亲眼看到几个兵士使用这样的小号黑管子用来打猎,一排天雷响过之后,几头野鹿哀鸣着倒卧在地上。 走进城市之中,随处可以看到身上穿着丝绸衣服的贵族,而更多的平民则是身穿着纺织精美的棉布,那棉布织造的十分细密紧实,平滑的如同少女的肌肤一般。 难道城中便没有堆穷、朗生之类的奴隶吗? 不过,很快这点疑问便在城外的各处工场、仓库、工地得到了答案。 那些来自于倭国的劳工,各处因为战事而从平民经过俘虏这个途径而演化而来的官奴们,身上披着用多层棉布重叠制成的垫肩等护具。往来搬运着各种大小货物,或是用手中的工具将炉渣混合着搅拌好的烧灰石子沙子等物铺洒在地面挖出的路基上,之后再用巨大的铁制碌碡重重的碾压过去。使其变得坦荡如砥。 一声哨子响亮,那些官奴和劳工们放下手中的活计排好队来到炊事车前。准备午饭。 陈列嘉措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几个身上满是刺青面色黝黑,浑身腱子肉的官奴手中巨大的饭碗,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被南中百姓称为洋芋的作物,胡乱切成大块,混合着鱼肉炖在一起,油光光的肉汤在官奴们的碗里发散着诱人的香味。一个官奴有些敌意的打量了陈列嘉措一样,如果不是陈列嘉措身上衣着华丽。虽然样式有些奇特,但是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想来不是和自己争抢食物的,这才放心的拿过一旁的筷子,狠狠的咬了一口串在上面的玉米面窝头。 “大人,这些朗生、乃差、堆穷们,为什么会有肉吃?”陈列嘉措有些不解,在他看来,奴隶就是一群会说话的牲口,除了为主人劳作以外。最大的用处就是在主人有需要的时候献出他们(她们)的身体和生命,来满足主人在和精神层面的种种需求。 “我家伯爷当年曾经有过话,养牛之人自然不愿意牛死。让官奴吃得好些。才有力气去做事。嘉措大人难道没有看到,那边蹲着的那群人,吃得便和这些官奴不同?他们都是因为没有完成定量,才会被罚去吃差得多的伙食的。” “哦!哦!”陈列嘉措似乎脑袋里有些明白了,原来管理奴隶也有更高级的办法,不一定非得是皮鞭水牢。 这些倒也罢了,最令他胆颤心惊浑身发冷的,则是那日在九龙江观看军兵操演。 那一日正好是九龙江地区各府联合搞春季大操演的日子。 按照南粤军的制度,各处村镇完全都是类似于内地卫所。所有的人都是军籍。各处的壮丁在平时有着管理地方治安,守望相助的义务。同时按照一甲一兵的标准为各个镇、旅输送兵员。当然,如果战事过大。这个标准也会做出调整。 但是,平日里这些农兵也是要接受训练的。 几处大校场上,枪炮声不断。 各处村镇来的壮丁们,按照村寨建制成队,然后以所属的镇县州府逐级组成,一个个巨大的方阵绵延数里,大大小小的旗帜在人群之中飞扬。 壮丁们穿着保养的十分精细的铠甲,里面为了通风透气还套着一层家中自制的竹甲。手中拿着丧门枪绝户刀等类兵器。往年便是大家要进行检验,连续刺枪若干次不能疲劳,还要进行精度测试,在一通鼓响过的时间内,要完成五次对靶子的刺杀,要求刺中眼睛、胸口、头颅、咽喉等处要害位置的次数不得少于三次。 至于说什么十五里路负重奔跑,那更是每年必须操练的科目。 不过,今年的情形有些不同,每日,这里都是铳炮震天,不要钱似的铳弹炮药,朝着靶场喧泄。 陈列嘉措作为一个不曾接触过火器的外行也只是觉得每日里枪炮声不断,甚是热闹,但是如果换了一个内地的官军将领前来,想必会肉疼死了。 每日打出去的,是多少火药啊,便是铳管炮管,也有寿命啊,这都是钱粮。 对于这样巨大的消耗,守汉倒是不以为然,一来,库房里存贮着大批更换下来的火绳枪要卖出去,卖掉之前让它们给自己的军队做一下贡献,让那些士兵熟悉一下火铳的操作和相应战术不是很好?顶多出售之前命人将这些火铳擦拭保养一遍也就是了。 军队的战斗力,可是要靠大量的弹药和时间、金钱堆积出来的。 这些壮丁的火铳训练,平均到每个人头上,都能打个十发八发的,不曾装填弹丸的还不在其中。根据历次南粤军大的战役经验总结统计,每每在战斗中,一个火铳兵。平均下来打个三两发弹丸之后,就要上铳刺,用铳刺来同敌军肉搏。直到战斗胜利结束。 这个射击次数已经比拿破仑军队的实弹射击训练高得多了。 震耳欲聋的排铳声一波接一波,滚滚的白烟弥漫。 各府之间的预备兵们暗中也在较量。南中以军功为第一,便是你读书中了状元,在普通南中百姓眼中也未必有一块军功牌子在家门口来得更加荣耀、实惠。 陈列嘉措等人到达校场时,恰好是近卫旅的兵士们在为各处的预备兵们做战术动作表演。 “预备” 教场上列阵的近卫旅火铳兵列成长长的两排,火铳兵们低声齐齐的呐喊一声,随着军官的口令,密密麻麻的燧发枪从肩头翻下,对准前方。 他们的队列。采取前后排相间站位,使得后一排的战士,可以将火铳从前排袍泽头颅肩膀之间的空隙中探出,两排一齐射击。 军中广泛装备燧发枪后,没了碍手碍脚的火绳,战士的排列可以更紧密,形成更强悍的火力,也使曾经让苏格兰高地步兵扬名立万的两排齐射,成为现实。用来对付各种敌人的快速冲击,两排火铳齐射的打击力度。将是是震撼性的,因为无论是从杀伤力到射击精度,都将是数倍的往上提升。 当然。两排两排一齐射击,这种新型战术,需要训练。所以也只能是先行表演给这些预备兵们观看。让他们在掌握了火绳枪的使用技巧之后,知道自己的差距在那里。 与预备兵们使用的火铳不同,这些站列成两排的火铳兵,手中的火铳上,都套着乌黑厚实的铳刺,铳刺的头上三个截面最终汇聚成为一条线,前进突刺时的力量将通过这条线贯通进敌人的身体。 “射击!” 随着军官的喝令之声。闪着寒光的密密铳剑下,两排火铳一阵齐射。 大片大片的硝烟腾出。爆豆般的铳声鸣响不停。 三十步以外密密麻麻的稻草靶子被这密集的弹丸打得东倒西歪发出阵阵哀鸣。 这番举动,看得在场的二万余人一个个如醉如痴。随着最后一声铳响的余音散去。场上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这样的演示着实令人感到振奋。火力太猛烈了,一般情况下,面前的敌人,面对此等打击,基本上都会崩溃。 面对陷入崩溃恐慌的敌人,火铳兵们还可以衔尾冲杀,用手中的铳刺将他们的崩溃速度加快,直到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当然,这等战术,对于火铳的制造、加工等各个工艺流程的质量要求严格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否则一个士兵手中的火铳发生炸膛,影响到的,将会是他左右前后的袍泽。 除了对武器的要求严格之外,对于战士的纪律水平和心理素质要求更高。试想一下,板机就在身后扣动,眼睛的余光之中可以看到一簇簇火光在身边冒起,巨大的火铳声在耳边回荡,刺鼻的硝烟味道近在咫尺。一般的军队确实无法使用这样的战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作为一个玩火铳的外行,陈列嘉措只是觉得火铳密集射击打得靶子左右摇动最后在干燥的稻草上冒起阵阵青烟这一幕很有些好玩,却不曾对他有什么触动。 当真让他感到恐惧的则是随之而来的马队冲杀之术。 蹄声如雷,马鬃飞扬,数百匹南粤军的战马在场地上往来奔驰扬起冲天的烟尘。 这一幕倒是让陈列嘉措颇为感到亲切,坐船坐的他大吐特吐,今天看到了如此多的战马,怎能不令他欣喜? 但是令陈列嘉措有些不解的是,马队的列阵方式和队伍当中的那几门火炮。却不知道为何要如此做作。 那是四门六磅炮,被四匹果下马拉着,虽然火炮颇为沉重,但是分摊到四匹马身上却也不觉得什么,照旧奔走如飞。 骑兵的身上、马上各种各样的武器装备令人眼花缭乱,除了内中有数十人装备了长枪之外,大多数人都是只有一柄马刀,斜斜的举向天空。背上和马上没有陈列嘉措熟悉的弓箭,倒是很多人身上都有火铳,胸前的甲胄上斜斜的挂着子药盒子。 当真奇怪!骑兵居然还有火铳? 在陈列嘉措的印象里。固始汗和自家的骑兵都是配备着弓箭马刀,作战时成群结队向敌军奔驰冲击回旋盘绕,不断的以弓箭射杀敌军。每次弓弦响动。都是雨点般的箭矢飞向敌阵。间中偶尔会夹杂着一些铁骨朵、石头等投射武器。 这些藏民骑兵还有固始汗的青海蒙古骑兵都是自幼便生长于马背,骑术精湛。马上种种动作精熟无比,便是在颠簸的马背上弯弓搭箭,也是个个准头精确,其中不乏射雕手。(说起马背民族,生长于马背,当年有一部电影悲情布鲁克。别的都忘记了,就记得里面的蒙古骑士在马背上做出的种种动作,其中还有一场激情戏是在马背上完成的。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找来看看。) 但是眼前这支骑兵却是颠覆了陈列嘉措对于骑兵作战的金科玉律。 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方才在场地之中奔驰了几圈的骑兵们迅速列队。那四门六磅炮被牵引到了队列的最前方,调转炮口,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不远处的数百个草人。 短时间内,便准备完毕,他们熟练的列阵动作让陈列嘉措为之惊讶,草原上的骑手们若是想完成一次列阵至少要一碗奶茶的时间!而在密集的队列当中,还不时传出各级军官们的呼喊声:“密些,再密些,人挨人,马挨马!膝盖挨着膝盖!” 在军官们的呼喊声之中。一列列战阵排成,一把把竖立的马刀闪闪银光,似乎感受到了紧张气氛。很多马匹开始用前蹄刨起地来,一些战马打起了噗噗的响鼻。 “开炮!” 四门六磅炮朝着远处那虚拟的敌军骑兵发射出了炮弹,四枚炮弹带着炙热的气流朝着那些靶子飞去。不曾待炮弹落地,炮长们便大声督促着炮手和驭手迅速移动炮位,将冲击通道让出来! 一列列的骑兵齐头并进,开始缓缓奔驰。 “控制速度!控制速度!” 在军官们不断的吆喝声中,骑兵开始缓缓的发起了冲击,与蒙古骑兵攻击时队形由密集变得迅速疏散不同,南粤军的骑兵队形排列更加紧密。就算随着队列排面之间距离的拉开,骑兵们可以放马奔驰。但是同一排面之间也始终团结紧密,一排排的马刀只往前斜指。 骑兵奔腾而来。似乎夹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潮水般的骑兵涌过大地,马蹄踏地声有如奔雷。作为一个经验丰富骑手,陈列嘉措明显感觉到,这些骑兵胯下的马匹,无论是从体态、毛色,到精神状态,都和它们背上的主人一样,是天地间最为优秀的马上战士。它们已经是最好的战马! 当晚,在馆驿之中,面对着一桌丰盛的晚饭,陈列嘉措却失去了往日的好胃口。 自从登上南中的土地开始,他就已经被这里的精美饮食所折服。同样是牛肉,为什么这里的厨师烹调出来的便那般软烂香浓,而自家带来的厨子精心制作的牛肉同人家一比,便有些小喇嘛站在大博学珍宝智者面前的感觉,水准高下立判。 但是,今天,面对着眼前的二十多道菜肴还有那浓烈的烧酒,陈列嘉措却是食不下咽。 “嘉措大人,想来是饭食不可口?下官命人撤下去,重新照着大人的口味制作便是!” 一路一直陪同在他身旁的礼司官员很是有礼貌的向他陪着笑脸。 “不是!大人!这饭食相当的好!很多,都是大博学珍宝智者、大海上师、固始汗也不曾吃过的!” 用带着四川口音的汉话生硬的回答着礼司官员的问话,陈列嘉措却脑海之中仿佛开锅一样回放着在大校场时这位官员的话。 当各部操演完毕各自收操回营之后,看得目瞪口呆但是又意犹未尽的陈列嘉措信口问了这位官员一句:“这样的精锐人马,贵主上麾下有多少?” “我南粤军治下生民何止亿兆,主公早有法度,凡成丁者皆是军士。每年务必有数月的操演。如此推算下来,将军麾下何止千万精锐?!” 礼司官员随口一句说惯了的外交辞令,却吓得陈列嘉措顿时吃不下饭了! 千万精锐?! 在乌斯藏,便是全数算上。不仅仅是信奉黄教的,只要是在乌斯藏土地上生活的,只要是会走路能吃饭的。满共算下来也未必有百万人! 这百万人中还要去掉老弱妇孺,寺庙里修行的喇嘛。真正能够上阵拼杀的不过十中一二。这些人盔甲刀枪都不齐全,如何是那些全身披甲的南粤军精锐的对手?就算是固始汗的怯薛军,也未必能够做到全身披甲! 何况那些施放天雷的武器,足以让最强悍的武士转眼间变成一滩血肉。 难道,这就是菩萨驾前护教法王手中的降魔法器? 何况,还有那些恐怖的骑兵,完全不顾对方感受的野蛮打法!骑兵,靠的是马上技艺。怎么能够如此不管不顾的直接硬冲过去?! 在他心目中,固始汗的骑兵便已经是纵横青海、乌斯藏等处无敌了,但是,比较起来今日看到的骑兵,虽然骑兵的个人技术远不如固始汗手下的骑兵,但是,论起骑队的严整密集,固始汗的军队却是不堪一击。 他们使用了几百年,从成吉思汗那个年代便流传下来的骑兵战术,进如山桃皮丛,摆如海子样阵,攻如凿穿而战的阵型。东一堆西一堆,稀稀拉拉,把部队分成一丛丛的小队。像灌木丛。阵列是四面八方阵,冲锋时,骑兵队形是等距离分五路向前,面对如墙而进的骑兵,显而易见会被撞烂。 就算他们迅速汇合,不过阵列相比较起来,还是稀疏很多,完全可以劈头盖脸撞过去,撞开一条通道。一直奔到目的地。 口中味如嚼蜡的品着美酒佳肴,陈列嘉措脑海之中还在不停的回放着今日见到的情景。“若是我乌斯藏军马与南粤军对垒,面对他们如此蛮悍的打法。该如何取胜?” 怀里那具温热光滑的身躯蠕动了一下。这才让一直脑子里萦绕着这个问题的他惊醒,却已经是月明星稀的时分了,窗外几只鸣虫在芭蕉树的阴影下低声欢唱着。怀里的那个天方胡姬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香水味道,混杂着若有若无的牛奶膻腥味道,倒是让陈列嘉措颇为舒服的吸了一口。 冥思苦想了半宿,陈列嘉措始终想不出应该如何对付南粤军的骑兵缺德战术。没办法,他们的骑兵阵列太密集了,几乎马挨马,虽说马与马之间也有间隔,但快速运动中,这瞬间要巧巧穿过去非有顶级骑术,非常敏锐的预判力不可。更何况,马背上的骑兵手中的马刀恰好封死了这个间隔空隙。 就算马匹有自己寻找空隙的本能,多数情况下,不撞也得撞。 而固始汗手下的青海蒙古骑兵稀稀拉拉的队形,根本就没有队形的乌斯藏骑兵,面对这种骑兵墙战术明显吃亏。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蒙古军队的重骑兵时代已经一去不回。从元顺帝以后,蒙古骑兵就已经丧失了装备重甲骑兵的物质条件。所残余剩下的,除了祖先的荣光之外,大多是散兵骑射等经验。 以骑兵墙对骑兵墙,这样的打法又如何呢?陈列嘉措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但是又立刻被自己苦笑着否定了。就算他们阵中有人装备长矛重斧,也组织不起这样的密集阵列。 蓦地,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我为什么只是想着如何与南粤军对抗,成为敌人?佛爷们派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是想和南粤军联合,甚至说只要能够借助南粤军之力量对抗其他教派,便是称臣又如何?我只管把这股强大的力量转移到其他教派头上便是!” 想到此处,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宽敞明亮起来。怀中那个天方胡姬扭动着灵蛇一般的身躯,顿时让陈列嘉措感到浑身火热,胯下蛙跳不止。 他虎吼一声,翻过身去,将那天方胡姬压倒在身下,便开始大力驰骋起来! 第二天,当礼司官员再次见到他时,陈列嘉措俨然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贵族公子派头。 “贵官,我们今日便启程往顺化去见伯爷如何?我打算尽快将贵我两方通商和美之意向伯爷面禀。”() 第四百八十五章 佛爷?狗屁! 南乌贸易条例 大明南中宣慰司宁远伯爵兼龙虎将军总督南中各路军马粮饷督办两广剿抚与提督闽粤南直隶三省海防事宜李和大明乌思藏都司固始汗及黄教活佛大博学珍宝智者、大海上师基于南中宣慰司与乌思藏都司之平等相处与贸易往来之目的,任命各自全权代表即: 大明南中宣慰司宁远伯麾下福建总兵郑芝龙: 大明南中宣慰司宁远伯麾下隆盛行总办李沛霆: 大明乌思藏都司固始汗及黄教活佛大博学珍宝智者、大海上师全权特使仲麦巴.陈列嘉措: 大明南中宣慰使似宁远伯李与大明乌思藏都司固始汗及黄教活佛大海上师、大博学珍宝彼此以通信联系,由于他们各自享有全权,并且认识到要以平等友好真诚的方式相处,就弘扬佛法,保证双方人民在一个安全祥和的环境之中通畅往来因而达成(条例)如左(藏文版为“如下”): 一、在拉萨、日喀则、江孜、洛喀、乃东、错那、工布建立南中商务代办处,并在商务代办处方圆五里之内建立商埠。—顶—点— .23.o 双方同意,南中商民可在商埠租地建房和设立贸易货栈。此项协定不会危害南中商民出于储存货物的目的在商埠之外租地建房和建立货栈的权利。南中商民要求租地建房应通过南中商务代表向商务代办处所在地之乌斯藏都司管理此事之官员提出申请,在同南中商务代表商议之后。所在地之乌思藏都司管理此事之官员将分配这类建房用地或其他适当用地而不必要推诿拖延,并依照现行律法和行情确定租地条件。 二、商埠管理权由乌思藏都司当局掌握,而南中商务代办处和房屋租用地则例外,这些地区由南中商务代表专管。每年商埠贸易总额的二十分之一为南中商务代办处交予乌思藏都司之商税,除此之外不得另行加收。 三、一旦商埠或交通商埠的道路上发生南中商民和乌斯藏都司各族民众的纷争,将予以追究,并将在距离商埠最近处由南中商务代办处与乌思藏都司管理此事之官员会商解决。如有争议,应以被告所在地之律法为准。 在南中商民之间出现财产权或个人权利方面的问题,将交由南中商务代办处与南中当局裁决。在商埠或通往商埠的道路上违法犯罪之南中商民,将由地方当局交送距罪犯最近商埠的南中商务代表。由其按照大明南中律法进行审讯和惩罚。但是地方当局只能拘禁这些罪犯。而不能虐待。 触犯南中商民的乌思藏都司各族罪犯,将由乌思藏都司当局逮捕并依法惩处。 一旦发生一名或数名乌思藏人在南中商务代办处前指控一名或数名南中商民犯罪时,乌斯藏当局有权派一名或数名身份地位适当的僧俗官员出席南中商务代办处的法庭审判。同样,如果有一名或数名南中商民提出指控一名或数名乌斯藏人犯罪的理由。南中商务代办处亦有权派遣一名或数名代表到乌思藏都司参加法庭审判。 四、商埠建立后。南乌双方都有权利和义务确保商埠之间的各条道路之畅通。双方同意。任何破坏商埠、道路以及干扰妨碍商路畅通之人,无论僧俗官民奴,俱严惩不贷。 五、南中宣慰司目前和今后在乌思藏都司设立的各商埠和商务代表可以为货物运输出入境作出安排。受雇运输货物的人员将得到途经地区当局的尽可能的帮助和保护,因此,受雇者不能遭到任何形式的伤害和妨碍。但是,受雇者的依法纳税义务不得豁免,倘若他们违法犯罪,将依照法律严惩,而他们的雇主不得设法予以庇护。 六、南中商民享有用食物或金钱换取他们所喜爱的货物、租用各种交通工具、依照当地惯例从事一般商业贸易的自由,乌思藏都司当局不得加以限制或者强制勒索。亦不得阻止南中商务代表或其他南中商民和乌思藏都司各地居民进行个人交往或通信联系。 乌思藏都司各地官衙有义务随时向商埠和商埠沿线的南中商民及财产提供有效的保护,必要时应在商埠和商埠沿线布置精锐军队以确保商路畅通。 双方之高僧大德有权利有义务对对方辖区内官民百姓做弘扬佛法之事,双方之僧俗官衙不得以教义之差别对双方之高僧大德及信众加以迫害。 七、进出口物品: 南中宣慰司每年将向乌思藏都司出口的物品有:粳米、精盐、各种布匹、丝绸、琉璃、圣瓷、玛瑙、翡翠、百合瓷、砗磲、茶叶、刀剑、长矛、火铳、弗朗机、火药、盔甲、砂糖。 乌思藏都司每年将向南中宣慰司出口的物品有:马匹、牦牛、黄羊、天珠、红玉髓、蜜蜡、牛羊皮毛、水晶、刚玉、铜、朗生、堆穷、差巴。 双方贸易以金币、银币和南中通宝为货币交易单位,若上述货币不足,亦可以货物之市价抵扣账款。 八、现在签订的条例以双方代表签字之日算起,有效期为十年;但是,到第九年半时双方都没有提出要修改的要求,则该条例有效期将再延续十年。因此,将以每十年期满为一个周期。 九、该条例的汉文与藏文的两种文本已经做了详细的对照,如有歧义,将以汉文版为准。 十、双方签署条例后一年之内,南中宣慰司将出动不少于3000人的军队,协助乌思藏都司攻打哲孟雄、热日、白隅吉墨郡及波密。攻下上述地方之后,哲孟雄、热日归属日喀则,白隅吉墨郡归属洛喀。波密归属工布。乌斯藏都司在上述地区建宗之后,南中宣慰司方可进驻上述地区设立商务代办处。 十一、条例之中未尽事宜可由双方签署附录,同样享有相应的权力。 十一、该条例自签订之日起生效。 大明崇祯十四年(乌斯藏第十一饶迥水羊年)八月十一日签署于顺化。 固始汗(印章) 四世大博学珍宝(印章) 五世大海上师(印章) 大明乌思藏都司固始汗及黄教活佛大海上师、大博学珍宝智者全权特使仲麦巴.陈列嘉措(签名) 大明宁远伯李守汉(印章) 大明南中宣慰司宁远伯麾下福建总兵郑芝龙 大明南中宣慰司宁远伯麾下隆盛行总办李沛霆 这份墨迹未干的文书,算是李沛霆、郑芝龙、陈列嘉措在十几天里互相勾心斗角,磨嘴皮、玩文字的成果。 虽然已经决定贯彻黄教一贯的抱大腿传统,依靠这支已经在乌斯藏家门口的势力在乌斯藏境内为自己壮大声势。但是,陈列嘉措还是要在具体条件上好好的拿捏一下,讨价还价一番。这就像是从事娱乐行业的失足妇女,在和客人进行实质易之前,少不得要扭捏作态一下。说点什么“咱是卖艺不卖身的”、“我刚来。暂时还不想做这个”的话,其实呢,所谓刚来的话,已经说了好几年。目的不外乎两个。一来标榜一下自己的身价。二来则是看看能不能从冤大头身上多敲些好处出来。 而他的一番做作,也算是颇为有些成果。 在南粤军与乌斯藏的这份贸易条例的附属文件里,便有一份关于明确南粤军与乌斯藏内部黄白两教派之间关系的文书。 文书里明确规定。南粤军不得以武力、金钱、物资作为后盾来擅自改变当下乌斯藏境内的教派势力分布范围,不得以武力、金钱为诱惑来迫使信众改宗其他教派。 作为对应的条款,固始汗、大海上师、大博学珍宝智者为代表的黄教僧俗势力,也不得以武力、金钱、物资等手段擅自改变当前藏南地区宗教信仰分布范围。若因某种不可抗拒力量确需改变时,必须先行告知南粤军当局,得到同意之后方可进行。否则,南粤军当局有权力使用自己的一切手段和力量来进行阻止。 “好!你们做得不错!” 拿着这份两位姻亲与乌斯藏的僧俗势力签订的商贸条约,守汉脸上不由得喜不自胜。 这份条约,看上去是基于双方平等互利的,甚至有些偏重于乌斯藏当局的利益。可是,基于南粤军强悍的工业生产能力和海洋运输能力以及军队的强大战斗力,只要这份协定被贯彻落实,那么乌斯藏就迟早是守汉锅里的一块肥美的牦牛肉! 不信?随便找一条给大家分析一下。 “双方之高僧大德有权利有义务对对方辖区内官民百姓做弘扬佛法之事,双方之僧俗官衙不得以教义之差别对双方之高僧大德及信众加以迫害。” 如今在南粤军的主场上,佛教大体上是小乘佛教和六祖慧能的禅宗的天下,不要忘记了,六祖慧能就是广东人,光孝寺跟六祖关系很大,而且六祖还是南派禅宗的创始人。 从教义上来说,光是禅宗的一个顿悟直接就把佛教搞政教合一的可能性给拍死了,任何人都可以修行佛教,任何人都有佛性,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宗师,任何人都可以成佛,哈哈哈哈! 这样的教义足可以把主张修来世、为来世积福的真正统治者麻醉人民的工具——乌斯藏系统的佛教甩下七八十条街去! 你打算驱逐、迫害这些禅宗的大和尚?还有他们的信众?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打算发动宗教战争了?是你率先撕毁协定在前,那就不要怪我动手灭了你黄教在后了! 当晚,宁远伯府中设下大宴,宴请乌斯藏的使团。 庆功酒宴便设在有着水晶宫之称的镜厅,人影灯光憧憧之间,更是给了乌斯藏来的这群土鳖一个强大的心理暗示。 正式的酒宴开始之前,宁远伯少不得要接见一下来访使团代表。并且一一赠送了礼物,感谢他们为搭建乌斯藏百姓与南粤军之间的友谊与贸易桥梁所做出的贡献。 手中捧着大大小小的三面镜子,腰间插着呲铁钢刀,陈列嘉措有些发颤,这样贵重的礼物,回家之后该如何分派?给哪个女人? 不等他清醒过来,守汉又抛出一个重磅炮弹。 两串用“金丝铁线”的红竹石制成的一百零八颗念珠被盛放在明黄色锦缎盒中珍而重之的摆在了陈列嘉措面前。 “这是产自倭国奈良的红竹石,此两件念珠乃是倭国天皇遣使者送来,据说是当年鉴真师东渡倭国弘法时所佩戴之物。请贵使代本伯转达二位大师。” 红竹石不仅在日本是佛教圣石,便是在乌斯藏也是神圣之物。 特别是这两串念珠更是当年鉴真大师佩戴使用过的。且不说是否真假。单说这数百年前之物,又是倭国天皇所进献,自然是能够在大博学珍宝智者、大海上师面前讨一个好来的。 要知道,乌斯藏系统的佛教可是三分之一的本土苯教、三分之一的尼泊尔佛教。三分之一的从大唐传入的汉地佛教糅合在一处的大杂烩。对于鉴真大师为了弘扬佛法东渡大海的事迹。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也是有所了解。如果能够将他使用过的佛教器物献上,自然是大功一件。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 虽然不一定知道这句话,不过基本的道理还是懂得的。何况在陈列嘉措看来。人家丢出来的可是琼瑶,自己的顶多算是烂杏。不过,看在数千里辗转运来的份上,希望这位宁远伯不要挑剔。 一张泥金礼单上,用恭敬小楷写成了进献的各类礼物品名、数目。有赞礼官用汉藏两种语言高声诵读。 在镜厅内摆放了一张长条桌案,同样用明黄色锦缎铺就,准备摆放那千万里外雪域佛国来的礼物。 在一堆牦牛角、唐卡、藏刀、糌粑、酥油、天珠、蜜蜡之类的土特产之后,乌斯藏的重头礼物被赞礼官念诵了出来。 十几尊让守汉有些喜闻乐见的欢喜佛造像被珍而重之的摆放在黄色锦缎上,带着欣赏艺术和乌斯藏手工业者精湛技艺的眼光,守汉仔细的观赏这些造像,不时的在心中盘算,这些难度系数3。0以上,挑战性堪比回形针的动作,今天晚上要不要探索一下? 是和傲蕾一兰进行呢,还是和几个刚刚从天方商人那里进贡来的胡姬试一下?那些阿拉伯女人的柔韧性很好,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好容易才将脑海中那些喜闻乐见的念头驱赶出去,却听得赞礼官已经念诵完了新的礼物名称。 只见人影晃动,香风铺面,眼前一花,两个女子已然站立在守汉面前跪倒,向他吐了一下舌头。 却原来是两件活宝。 听陈列嘉措略微带着些垂涎三尺味道的介绍,这两个女子却也不是一般人们认为的女奴之类。一个稍微丰腴些的,乃是霍康家的小姐,而另一个白皙如牛奶般的,则是出自帕巴拉家。 都是被两位上师认定根性深厚的女弟子。原本是打算被家族敬献给上师,做明妃、做金刚空行母,与大海上师、大博学珍宝智者一道同修乐空双运、乐空不二,修为大长。却是因为因缘巧合,有此与南粤军的交往,作为送给宁远伯个人的礼物,两位佛爷忍痛割爱,将业已被寺庙内的比丘尼调教灌顶完毕,只等自己取了她们的红菩提便可共行双修之法的两个活宝送了出来。 但是说起来也不算是辱没了宁远伯,一来,两个预备的金刚空行母尚是完璧,而且是具象之女两朵未染莲花,经过两大寺庙的比丘和僧人观察,两个女子都是属于密相女:臀小、盘广,莲花紧据,莲宫丰盈而莲瓣凸出,肉内卷。而且是被调教的精于双修之法。二来,两个女孩家都是出自乌斯藏的名门望族,霍康家族是乌斯藏贵族门阀中的老招牌老字号,据说能够上溯血脉到铁木真那里去,霍康这个姓氏则是来自于他们在拉萨的宅邸,有点像汉人的堂号。而帕巴拉家族更是强悍,历代帕巴拉家族成员都是大海上师的死忠、嫡系,四世帕巴拉呼图克图时期,白利土司大肆破坏花教、黄教、红教的寺庙,意图在昌都恢复苯教,然后四世帕巴拉胡克图誓死保护黄教的寺庙免遭侵害。固始汗来了之后,由于四世帕巴拉呼图克图带路有功,直接封为恰达,从此之后直到1950年昌都之战结束,帕巴拉呼图克图就都是昌都的统治者。 乌斯藏送来这两个活宝,也算是守汉从乌斯藏为李家和长安百姓收了点利息回来。 不过,眼前这两个就算按照守汉的审美眼光也算得上美女的乌斯藏贵族小姐,却引起了守汉的一阵阵烦恶。 妈的,被上师认定根性深厚的?然后双修金刚法?这典型的是那些混迹于城市角落,连一部金刚经都念诵不下来的仁波切用来骗财骗色的江湖切口啊?!(。。) ps:提前打个招呼,下一章可能会有一些重口味、反人类的内容出现,希望大家做好思想准备。 第四百八十六章 血肉铸就慈悲心 就算是来自于原装正版的乌斯藏,经过了扎什伦布寺和大昭寺两个质量体系的认证,符合技术标准和要求,可是,在大海上师跑到印度之前,乌斯藏的喇嘛寺庙之中可是梅毒流行。 出家人居然能够患上梅毒,这简直就是天大的黑色幽默了! 老子在红旗下成长,还不知道你们说的根性是什么?如果不是当年的金珠玛米用拿黄金换来的青霉素治好了你们的梅毒,让杨梅大疮一个个的都送你们去见佛祖! 哦!也不知道西天净土收不收梅毒患者? 面对着两个来自于乌斯藏名门望族的小姐,霍康家稍微丰腴些的唤作央金卓玛,帕巴拉家皮肤白皙长身玉立的达瓦央宗,守汉从生理到心理都没有一点正常的反应。 陪同守汉一道参加这次庆功晚宴的郑芝龙、李沛霆、张小虎等人,哪个不是对他的脾气秉性了解的和自己长着几根手指一样清楚。见他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变幻,心中便有点幸灾乐祸,知道眼前这个在还有些炎热的中秋季节便披着皮袍子的家伙离倒霉不远了。 陈列嘉措能够在仲麦巴家族和诸多乌斯藏贵族门阀之中脱颖而出,被选了来做这如此重大政治活动的全权代表,青年才俊这四个字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也是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人物。 见守汉面对眼前两个美女神情不对,陈列嘉措脑海中已经翻过了十七八个念头:难道说这位宁远伯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不可能啊!看他最小的三个子女不过相差一岁,怎么能够说力不从心?那就是有季常之癖?害怕内宅之中河东狮吼?哼!懦怯的汉人!就算是手握重兵也怕女人!不对!以他内宅之中如此多的各种各样、各色部族的女人来说,有兴趣收集美女的人怎么会惧内? “难道,这位大人物也是对男女都有兴趣?”想到此处,不由得陈列嘉措菊花一紧。 不过,幸好守汉的问话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这种尴尬的气氛暂时得到了一丝缓解。 “贵使,你在我南中游历多时,本伯治下,比你那雪域佛国如何?” “伯爷。我雪域佛国虽不如南中富庶。可也不算是民生艰难。您若是到得我佛国,到处可以看到雪山、青草、金碧辉煌的寺庙,蓝天白云下奔驰的骑士,大队的牦牛羊群。寺庙里的喇嘛活佛虔诚诵经修行。不像贵处南中一般。天色昏暗。雾霾满天。我佛国各色人等。皆有规矩,街道上秩序井然,不得混淆。一般牧民农夫。二餐皆能温饱。就算是那些朗生堆穷等类会说话的牲畜,也对主子每天给予一勺糌粑的深恩厚德感激涕零。不类南中这般,雇工伙计胆敢向雇主争短论长。” “我佛国之人内心安定,皆喜欢笑。上至贵族,下至乞丐,见人皆露笑颜。往来雪域佛国之商旅,皆以为我雪域佛国之百姓无有劳苦,生活安康,为止交口称赞。殊不知,此皆二位佛爷推广教化之功!” 陈列嘉措的话语气中满是守汉在后世熟悉的那种文艺小清新、小布尔乔亚的文艺女青年的味道,(额,在17世纪上半叶,有小布尔乔亚这种生物吗?)通篇都是那些没有去过乌斯藏,却在自己的博客里写着对雪山青草美丽的喇嘛庙的感觉,诸如从灵魂到精神都得到了净化等等。 守汉却也懒得听这种话语,眼睛在辉煌的灯火下向眼前的两个同他以前见过的女子风格截然不同的乌斯藏贵族女子望去,却见那个身材丰腴的霍康家的央金卓玛频频的向帕巴拉家的达瓦央宗投射着满是和挑逗的眼神。 “该死的!这个叫什么央金卓玛的,不会是个蕾丝边吧?”守汉心中顿时一阵怒火和邪恶升腾而起,难道说叫央金卓玛的藏族女胖子,都是男女通吃的角色?! 看到守汉的注意力开始对两个预备金刚空行母关注,陈列嘉措心中暗喜。看来有必要放出大招了。 在他的眼神授意下,两个多日来一直在使团中不引人注意的喇嘛口中高声念诵佛号,高昂的佛号声在守汉听来,就是“俺把你哄了!” 在佛号声中,两个喇嘛铺陈开一张巨大唐卡,在唐卡上摆布上十数件器物,这些长的短的方的圆的扁的大的小的形状不一的器物在灯火下闪动着诡异的光芒。似乎向人们传递着某种神秘的信息。 “伯爷,在下在南中游历多日,南中虽然富庶,人民安乐,伯爷大军所到之处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是百战百胜之师积攒的杀孽自然更重,这些枉死之人不得转世轮回,成为天地之间积累的戾气,此股戾气不除,势必会对伯爷和南粤军不利。在下这些日子,每每在报纸和街谈巷议之中看到听到,不是这里洪水,便是那里飓风,或是山头崩塌,此等祸事皆是佛祖警示我等。” 在场众人,除了李守汉与李沛霖二人算是唯物主义者之外,其余的人哪个不是信奉鬼神的哦?何况,南粤军南征北战东讨西伐,所到之处,哪里不是白骨累累堆砌起来的胜利? 当下听得郑芝龙、张小虎、李沛霆等人无不是颜色更变。想起这些年来几乎每年都有发生的各种各样的灾祸,台风、洪水、山体滑坡、蝗虫等等,如果不是南中和两广、福建等处有一个行之有效的政府管理体制和多年来积攒的储备粮,只怕南中也和中原一样饥民遍地了。 “哦!贵使,不知道我南粤军该当如何,才能化解这般灾祸?”李沛霖作为一个千年老狐狸,不用守汉表态。便已经知晓他内心的想法。对于各种各样的宗教,他都是采取拿来主义的态度,只要你能够为我所用,便可以在我的许可范围内传播你的教义。 “在下从乌斯藏出使之时,两位佛爷除了面授机宜外,更是将随时使用多年的法器,以及历代上师所留之珍藏检点了些命两位大喇嘛随同而来,奉送伯爷。希望这些法器能够为伯爷化解此道戾气。” 守汉等人移步上前,看着那些或是包银或是镶金的乐器、鼓和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的盘碗杯子,张小虎一时好奇。便随手捡起一个。向旁边的陈列嘉措询问,“此乃何物?” “此乃是罡洞。” 一个大喇嘛双手合十,为张大统领介绍这些神圣的法器。 “罡洞?是什么东西?”张小虎好奇的端详着手中这根看上去似乎是骨头包着金银制成的笛子,恍惚间有些不解。 “将军有所不知。此物乃是我乌斯藏各派行法事时。用来做非人众生的召请的。上师们在念诵完七遍普召请真言后会连吹三声骨笛,来召请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有缘非人众生,来念经为它们做超拔。加持他们往生善境,在施身法的古萨里中,上师用它来召请弟子们累世所杀害的一切众生的冤魂,从弟子们的身体里脱离出来,然后上师会唱诵古萨里,观想将自身的血肉等,布施给弟子们累世杀害的所有众生,让它们食得上师法体,消除怨恨,然后上师会紧接念诵极乐愿文等等,超拔这些众生到极乐世界。” 张小虎这个家伙,海上的功夫自然是好的,但是全部的脑子大概都是用来琢磨如何在海上追奔逐北,如何击中对方,击沉对方,对于大喇嘛的这番话很是不解。他很是不耐烦的翻着眼皮,用白眼看着这个露出两只胳膊一身紫红色袈裟的家伙,“你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人话?” “将军,这罡洞用汉话来说就是人骨笛,此物得数代法师加持,乃无价之宝。此物取十六岁妙龄虔诚信女之腿骨,获取,且取用之时,信女不得露出半点痛苦,不然则不能取用。而且必须是无染莲花的信女腿骨方可制成此物。” “你姥姥的!”张小虎听大喇嘛语气平和的讲完这人骨笛的作用和制作过程,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到腰间去拔刀。 说实话,从听到少女腿骨那一刻,在场众人都有些惊了。守汉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了。这么多年,听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什么刀枪如林,炮石如雨,对没让他战栗过,但是这一次,他战栗了。好家伙,这也太狠了,就算是袁崇焕被当烤鸭片了,刽子手也没说不让他喊啊。而且凌迟这刑罚,是给有重罪的人实行的,这货自己说了,对方是信女,既然如此,你慈悲为怀的喇嘛,怎么能玩取器官这种事情?妈的,看来十年时期一张老照片上的一行字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什么佛经,都是狗屁。 唉!不对啊?!守汉恍然想起自己在穿越前看过的很多网上的帖子,无数的文青们在声讨无良商家厂商为了牟取利益玩活熊取胆的残忍把戏的同时,却大声歌颂藏传佛教的精妙教义,还有那些神秘的法器,这个时候,这群文青怎么不说生命的权力了?就算是厂商再残忍,他的出发点最差也是为了制造治病救人的药物。而且,熊本身还是被人精心饲养的啊! 看着张小虎脸色不豫,似乎便要发作,郑芝龙急忙将他拉到一旁,伸手从唐卡上取过一个造型奇特的碗来。 “大师,这是何物?” “将军却是与我佛有缘之人。这是嘎巴拉。乃是用大成就者的天灵盖骨制作的,上师进行灌。曾九的雪域往事。那脸打得可比这一章响亮多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西征军前捷报至 满载着南中人民的友谊,满载着南粤军的盛情,三艘大船吃水线压得极低。 停泊在码头上的这三条大船,上面除了茶叶丝绸布匹白砂糖瓷器盔甲刀剑玻璃镜等物之外,便是花椒胡椒丁香豆蔻肉桂辣椒等名贵香料,用来向固始汗、大博学珍宝智者、大海上师贡献。 除了这些,船舱的舱底更有一千支用油擦拭保养一新的火绳枪,准备交给大昭寺和扎什伦布寺的铁棒喇嘛用来做金刚手中的降魔杵。 这火绳枪原本是各个部队淘汰下来的旧货,躺在库房里准备逐步分发到各处村镇交给壮丁使用。那一天陈列嘉措等人在大校场上看到了火铳的威力后,便在谈判时满地撒泼打滚的要购买这些火铳,甚至提出了停止谈判的威胁。为了两个团体的友谊,南粤军只得忍痛含泪以每支火铳一百五十元的良心价卖了一千支火绳枪给乌斯藏方面,火药和铅弹另行计价。 这几日,陈列嘉措和几位使团之中的头目,便在南粤军礼司中官员的陪同下在河静、顺化等地参观。 看到连绵千里的农田,农人们在秋收之后的田地里紧张忙碌着准备进行下一轮的播种,陈列嘉措不由得仰天慨叹:“若是我家里的那群懒骨头也像大将军麾下的这群朗生一样勤快,那该多好?我在日喀则河边的那座庄园每年至少可以多打几百克粮食!” (克是在乌斯藏行使的计量单位,一克大约折合二十八斤。) “贵使也不必多虑。若是打算增加些产量其实也很简单,用我们这里出产的铁制农具,下官保证,一亩田一年下来至少多打二成粮食。” 看到那些在河静制造陈列馆里展示的农具,对这些闪烁着青色金属光芒的工具,陈列嘉措和几个头目脑袋摇动的和拨浪鼓一样。 “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比那些乃差堆穷值钱多了,我怕他们偷了我的工具跑了!” 陈列嘉措代表着乌斯藏的僧俗贵族们说出了心里话,一来,金属工具确实比用木头制成的农具来得贵重。二者。这些铁制农具看上去质地不错,万一这些该死的奴才不知道对给他们饭吃,养活他们的主子感恩戴德,反而对主人心怀怨恨。偷偷的把锄头打造成了刀剑。在主人一时没有看到的时候对主人伸出来他们罪恶的黑手将主人高贵的生命杀害怎么办? 不行。绝对不能把金属农具弄进乌斯藏。粮食产量低就低些,反正南粤军以后是要卖粮食给乌斯藏的。难道还能饿到头人老爷们? 朗生们饿死再多也没有关系,正好可以把那些只会吃饭不能干活的老弱病残清理掉一批。腾出房子来饲养牦牛。 马上就要大举修筑道路了,牦牛的价钱肯定会大涨,说不定以后一头牦牛可以换三四个朗生乃差呢! 在河静冶金的高炉前,陈列嘉措等人再一次的被惊吓到了。 没有想到,竟然可以这样炼铁。 一次便可以有数万斤的生铁出炉?!难怪将军这里甲坚兵利!却是原因在此。陈列嘉措心中对两位佛爷的大智慧不由得在心底由衷的佩服崇拜,能够在万里之外便知道这里的情形,知道应该抱谁的粗腿,这样的事情,没有大智慧大神通如何能够做得到? 虽然不打算购买农具交给那些卑微的朗生堆穷们使用,不过,有了大量低价购买兵器盔甲的机会,陈列嘉措和几个大喇嘛、头人还是不会放过的。 “主子,我们的钱似乎不够了。”陈列嘉措的随行管家在他身边而语了一句,提醒正在疯狂扫货的陈列嘉措注意控制一下消费额度。 “咱们不是带了不少银子药材麝香什么的来了吗?”陈列嘉措对于打扰了自己疯狂购物兴致的管家翻了翻白眼,表示很是不满。 “主子!咱们是带了几十驮子的银子药材不假,可是咱们的银子在这里不好使。商人们都说成色太低,到银号去兑成银元的话,十两银子之中被大家推崇备至的鲁密铳,便是由奥斯曼帝国的属国罗姆苏丹国辗转传来。 这一场仗打下来,素来骁勇的奥斯曼军队,竟然也被杀得大败。顿时令奥斯曼帝国大为震惊。开玩笑,他们的军队顶多是想抢点东西,可是他们面对的这群倭国志愿兵,可是一门心思要砍下对方的脑袋,或者自己光荣战死的。一个要发财的,遇到了一个急着要命的,你说会如何? 不过,冈萨雷斯也不会因为这一场小接触就以为自己能够消灭奥斯曼帝国,除了备上了一份厚礼派遣能言善辩的使者前去进行外交斡旋,说明这完全是误会以外,更是表明了立场,“我们是要去找西班牙人的晦气的。不是来与贵国为敌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着这个原则,听得这群打仗不要命的矮子们是去找西班牙人的晦气时,奥斯曼帝国上下顿时欢喜过望,敲锣打鼓的将葡萄牙复送走。 沿途的帕夏们更是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是打西班牙人的,都是我们的兄弟。 “殿下,我们此番回来报捷,除了将直布罗陀奉献给伯爵殿下外,还有一桩事体要向伯爵大人祈求恩准。” 得!李华宣听了拜索亚上校的话,登时心中明了,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三公子,这劳什子的直布罗陀在什么地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和李华宣正式搭讪的由头,陈列嘉措腆着脸上来搭话。 “便是在二万里海洋之外!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动身吧!好走不送!”(。。) 第四百八十八章 卖了隔壁老王家的田 看着堂上的盐梅儿和美珊诗琳三个女人,还有带着大好、小好两个玉娃娃般的弟妹在院子里嬉笑奔跑的傲雷一兰,李华宣没来由的感到心底油然而生的一股暖意。 厅堂上,盐梅儿领着一群丫鬟婆子和美珊诗琳姐妹两个一道在给三儿子收拾出门要用的衣物和各色物品,口中不停的交代着,这件衣服应该什么时候穿,那个零食是三儿从小便喜欢吃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李家的家规,所有的子女,不管是有名分的夫人生的,还是那些被守汉一时兴起拿来解决生理问题的胡姬、侍女生的孩子,不论是出在那块田地里,种子总归是从守汉这里播撒出去的。断了奶之后一律送到盐梅儿跟前,享受同等的生活待遇和份例标准。 李华宣就是在盐梅儿跟前长大的。对于盐梅儿,他和其他子女一样,都是由衷的叫一声“娘!” “娘!不要弄得太多东西了。您看有什么给二哥带的,我让船绕个弯,去广西看看二哥。” 华宣口中的二哥便是如今在广西大肆筑路的李华宝,因为不小心触犯了守汉的逆鳞,被“发配”到了广西筑路,这许多日子下来,随着道路的延展,不断的传来平定土司叛乱的消息。人们也在不同场合看到伯爷提起二公子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得意、欢喜的笑容。 听得三儿这样说,他的生母、姨母美珊诗琳姐妹两个倒是颇为赞赏,不过,母亲大人盐梅儿却朝着坐在院子里喝茶逗弟妹玩耍的他含笑申斥了一句:“你这混小子!你父亲让你去倭国招兵,你不想着好好把差事办好,却胡想着什么去广西看你二哥。这一来一往的至少要半个月。你就不怕耽误了差使,你父亲恼怒了扒了你的皮?” 口中申斥,脸上却是欢喜。 “娘。我这也不会耽误了差使。两万人呢!哪就那么好招募完了?让清兵卫他们先去和德川家接洽,把兵员分摊下去。到时候我只管去接兵就是了!还有啊!我向父帅上一个说帖,说我打算去广西取经,看看二哥在那边是怎么筑路的,问他借几个有经验的人手过来。这不是公私两面都有了?” “夫人,殿下说的很对!我们正是要去二殿下那里取经!” 不用说从这怪异僵硬的口音,单是从说话人矮小的身材,头上刚刚长出不久的头发,脚上那双草鞋里分得特别开的大脚趾。盐梅儿就知道这个站在三儿身边的亲兵头目是来自于倭国。 “你是从东瀛来的?倭国人?” 如今南粤军之中各个民族的兵士太多了,人们已经习惯了从各种怪异的腔调中,士兵的肤色、面相、骨骼、步态等诸多细节来大概分析士兵是来自于哪里? “回夫人的话,咱是来自于东瀛不假,但是蒙殿下恩德,已经将属下调在身旁听用,主公也赏赐了户籍,属下这次回东瀛去,就是要帮助殿下在倭国征募二万兵马听用。顺便也将老婆孩子接到顺化来!” 听得这厮是刚到自己儿子身边的亲兵头目,美珊急忙命侍女赏赐茶水点心给他。“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的话。小的原本的名字叫井口清兵卫,三殿下觉得难听,就给小人改了个名字。赐了一个汉姓给我,如今小的叫秦兵卫!” “这次想要借款多少?” 在宁远伯府的另外一个院落内,气氛可就没有这么融洽了。 复的上校拜索亚,一身金碧辉煌的军装穿在身上,却站在廊檐下如同一个到地主家来借粮食的小媳妇一般,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他哆哆嗦嗦的从手边的皮包中取出了一份贷款文书,双手递给一旁的承启官。透过承启官的背影,拜索亚眼巴巴的看着坐在对门桌案后面的李守汉和李沛霖等几个巨头。 “把一个区区弹丸之地改个名字,交给我们。远在数万里之外,我们如何管理?就凭着这个。打算借贷一百万元走?” 守汉有些愠怒的哗哗抖动着手中葡萄牙复呈上来的贷款文书。 自己的把戏被拆穿,拜索亚浑身哆嗦成了一块凉粉。 将直布罗陀交给李守汉为首的南粤军。这个主意本身就有借助南粤军强悍的战斗力来借以自保的意思在里面。至于说能够用直布罗陀换来多少贷款,这还是次要的。 谈到这里,我们就得说说冈萨雷斯等人面对的形势了。 他们一鼓作气的将飘扬在直布罗陀上空西班牙人的旗帜丢到了大西洋里,转过身来却发现,自己周围的邻居们都比防范西班牙人还要上心的提防这支打着葡萄牙复旗号的军队。 也难怪。 葡萄牙虽然说,在国内不断发生埃武拉和阿尔加尔维暴动、卡塔卢尼亚起义的基础上,葡萄牙贵族们通过在1640年11月策划了一场阴谋并得到了布拉干萨公爵若昂的正式支持。12月1日贵族们占领了里斯本王宫,处死国务大臣,迫令西班牙驻军投降,废黜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立布拉干萨公爵若昂为新国王,称若昂四世。算是正式的宣布了脱离西班牙帝国的统治,完成了葡萄牙王国的独立。并且,葡萄牙本土和除休达之外的所有海外领地都宣布效忠新王若昂四世。并与英国、法国、尼德兰等国建立了外交关系。 但是事实上,葡萄牙王国与西班牙帝国之间,仍旧是不清,双方之间私下往来不断。不要说别人,就是新任的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本人,他的母亲和妻子都是西班牙的贵族小姐。你觉得这样的人能够完全与西班牙帝国彻底决裂?他老妈和媳妇同意吗?这种事能够做到的话,建丰同志在上海的打虎运动也就能够成功了。 这样一来,葡萄牙王国内部就形成了这样的尴尬局面:下层民众支持新王,他们希望通过赶走西班牙的战争获得改变自己经济、政治地位的机会。很多贵族由于与西班牙有家庭关系(包括国王若昂四世。)而犹豫不决(不好和亲戚下太重的手啊!),只有一部分贵族坚定得站在若昂四世一边主张与西班牙彻底决裂。而政府机构里大部分官僚拥护若昂四世,但是也有很大一部分人白天在公共场合一番慷慨激昂的爱国演讲之后。晚上悄悄的写一份效忠西班牙皇帝的献忠信,说明自己是被那群暴民裹挟的。而通过贸易发展起来的那些资产阶级则多保持中立等待观望。教会系统也分为了旗帜鲜明的两派,耶稣会支持若昂四世。宗教裁判所则站在西班牙一边。 而出现这种局面,与数百年来欧洲王室之间的不断联姻组合脱不了干系。 从哈布斯堡家族到卡佩家族。各大家族之间不断的联姻、继承,家族的主干上还有分支,分支上另有旁系。 就拿眼下统治西班牙的卡佩——安茹家族来说,虽然也只是旁系,但是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也是足以令人眼花缭乱了。 所以,欧洲王室之间的战争,就是一群表兄弟叔叔大爷侄子女婿外甥舅舅老丈人和小姨夫之间的战事,打完了、打累了。或者是大家都觉得打下去没有什么好处了,就会有另外一个或几个亲戚出来打圆场说合一番,大家在一起喝酒打猎跳个舞什么的,签个条约,便又是天下太平,倒霉的是那些倒在战场上的普通士兵。 这种战争就有点像逢年过节亲戚之间打麻将,输赢都是那些钱。不管是谁输谁呀,最后都是大家一起吃饭。 可是,如果突然从隔壁村里来了个野小子说是你们家亲戚,坐在麻将桌前开了一把天和。然后要拿钱走人,你说,在桌上打牌的人和在一旁围观的人。会怎么想? 如今,葡萄牙复就是这个野小子。他们和欧洲王室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就是凭着能打能拼的军队,硬生生的来了一把天和。立刻让大打出手的欧洲王室们,特别是西班牙和葡萄牙贵族们将注意力投了过来。 大家都要看看这个野地里冒出来的家伙打算干什么。 在西班牙、法兰西、葡萄牙贵族、还有不远处的奥斯曼帝国的围观之下,复的领导层有一种裸身处于狼群之中的感觉。 经过短暂的磋商后,大家一致决定,第一,要迅速的向外扩充。不能让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我们要先把地盘扩大!第二。尽快的向伯爵殿下求援,我们要钱!要枪炮!要各种各样的物资!第三。几次战斗下来,复已经发现了这群倭国志愿兵的好处,真是质优价廉的好东西哦!只是手头只有几千人,如果要想完成复国大业,给大家都弄一个贵族的头衔,至少要有一万人的规模才行。 但是,要是想达到这个目的,还得想办法打动伯爵大人的心才行。 “殿下,我们除了诚心诚意的将我们占领的疆土直布罗陀献给您之外,另外还有十名摩尔人的女奴,五名西班牙贵族女俘献上请您观赏。” 突然,拜索亚想到了自己带来的那些礼物,结结巴巴的向守汉献出来。 嗯?非洲摩尔人的女奴?守汉不由得眉毛挑动了几下。 “这些姑且先放放,”有道是官不打送礼的,何况送来的是喜闻乐见的礼物。“我来问你,你们除了将这个出于众矢之的的直布罗陀改名叫李家口送给本伯之外,便没有别的抵押品了?”守汉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见伯爵殿下口气缓和了许多,拜索亚的心理压力也就登时减轻了不少,顿时脑子变得灵活清明了许多。 “我们愿意将葡萄牙王国在南美洲的殖民地完全交给伯爵殿下,作为您对我们神圣的复国大业无私支持的回报!” 一面说,拜索亚上校从随行卫兵身上取过一份南美洲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大大小小的色块,用拉丁文写着名字,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地图上占据了好大一块面积,大概是那些殖民据点的建设年代、人口、兵力、出产之类的。 行政区域可以划分。国家可以成立,但是地图上那些山川河流的走向却是不是人类的行为能够改变得了的。 从地图上标注的殖民据点位置,和附近的几条河流山脉。守汉很容易便辨识出了那个在他记忆里以桑巴舞、足球和出产大量的铁矿石、木材而著称的国度,哦。似乎还有一个著名的乌鸦嘴。 “这些地方,都是你们葡萄牙王国的?” 守汉用手指点着上面大大小小的据点。 咬紧牙关。顾不得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拜索亚上校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词汇。 “哦,当然,眼下,确实,是的!就是我们的!” 听得了拜索亚的话,守汉满意的向后仰过去。将身体坐的更舒服些。在守汉的印象里,美洲,从墨西哥开始到南美洲大多是讲拉丁语的国家,基本上都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地。特别是巴西,这块土地和葡萄牙的关系更是一直延续到了二战。以至于葡萄牙人能够将在巴西的几十万日本人作为筹码来要挟疯狂不可一世的鬼子,用来保住自己在澳门的特殊地位。 (哦,不过似乎后来另一个拉丁语国家秘鲁,居然有鬼子当了总统啊!) “我们打算用这些遍布于美洲大陆上的据点,以及丰富的银矿、广袤的森林,肥沃的土地。向伯爵殿下贷款五百万银元,用来完成我们神圣的复国大业。我们的葡萄牙王国,就是一个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建立的国家。” “伍佰万元?太多了吧?” 在一旁半天没有做声的李沛霖。冷眼看着拜索亚上校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和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冷不丁的冒出了这样一句。 “那些土地城池,是尔等葡萄牙人的吗?是不是哪里还悬挂着西班牙人的旗帜?你把隔壁老王家的田地拿来卖给我们?!”李沛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顿时惊得在场众人无不是神色更变。 好险!被这厮骗了几百万银子走! 被拆穿了西洋镜的拜索亚,更是瘫软在地,任凭几个亲兵将他拎死狗一般的从地上拎起来丢到墙角,用两柄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恼怒中,几个近卫头目不停的拳打脚踢的招呼着眼前这个拜索亚上校。 “停!” 打了一会。守汉心中被人欺骗的邪火也稍微消退了一些,李沛霖又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两人低声商谈了一会,这才出声命令近卫们停手。 对于眼下的葡萄牙。守汉并不太丰富的历史知识里也是几乎一片空白。这个国度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些。 只是知道,虽然若昂四世成了独立后的葡萄牙国王,但是真正被欧洲各个国家正式承认,还是几十年后当他儿子阿方索六世在位时打败了西班牙之后,才逐渐被各国承认。在若昂四世统治时期,葡萄牙帝国灾难不断,外交上也屡遭挫折。国内经济很不景气,还发生了几起暴乱。 在这之前,尽管葡萄牙不断的向周围的邻国、强国释放出善意。但是奈何实力不济,人家根本就不看。 对于荷兰,葡萄牙善意的提出了和解的请求。但是两国的和平仅限于欧洲范围内,海外领地的争夺却从未停止过。最后到了1661年,葡萄牙在无奈之下做出了让步,放弃当时荷兰占领下的海外属地,并且给予荷兰商人类似于英国商人在葡萄牙属地上的贸易特权。直到这个时候,荷兰才承认葡萄牙王国,而此时的荷兰已经被护国主给虐了很久了。 马车夫们不理葡萄牙人,高卢雄鸡压根就不鸟若昂四世。 1641年在独立之初,为了缓解一下西班牙带给他们的巨大压力,葡萄牙向法国提出正式建立一个对付西班牙的多国联盟;但法国人对此不予理睬。后来葡萄牙降低了标准,只是一个形式上的联盟就可以了(即,如果西班牙不同葡萄牙和解,那么法国也不同西班牙和解);但法国还是对此避而不提。到了三十年战争的最后阶段,作为西班牙的敌对国,葡萄牙要求在最后的和谈中占有一个席位,以便使西班牙承认其独立地位,免得以后还要继续打仗;然而法国没有接纳葡萄牙。最后的威斯特伐利亚条约(1648年10月)根本没有葡萄牙什么事儿。甚至在法国和西班牙单独签订的比利牛斯条约(1659)中明确规定了法国不支持葡萄牙与西班牙进行和谈。葡萄牙成为了大国之间利益博弈的筹码。(哦,是不是看得有点眼熟,这样的情节,在伟光正的民国时代也曾经无数次的上演过。只不过,被轮的都是民国,换的只是不同的攻罢了。) 跟英夷的外交就更搞笑了,查理一世穿上两件衬衣之后,若奥四世见状想保持中立看看再说,但是英国的一群保王党人却以两国由来已久的联盟关系为借口率领一支忠于国王的舰队停泊在了里斯本港口,并以此为基地袭击克伦威尔的舰队。恼羞成怒的克伦威尔派舰队封锁了里斯本港,切断了葡萄牙对外贸易的海上通道。本想两头讨好,反而两头挨削。 为了换取和平和英国人的支持,1654年葡萄牙被迫与护国主克伦威尔签订了协议,将美洲、非洲及东方的贸易领地向英国开放,并许以优惠的关税税率,甚至还规定葡萄牙需要租赁外国船只的时候只能租赁英国船只。英国还要求允许在葡萄牙的英国商人从事自己的宗教活动。这对于传统的天主教国家葡萄牙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于是克伦威尔又用海军开到里斯本逼迫葡萄牙同意了这项条款。1660年,三十年战争结束之后,西班牙集中全力来对付葡萄牙,于是葡萄牙不得不再次向英国寻求援助。北非的丹吉尔被送给了英国;而且如果英国人能将印度洋上那些被荷兰人占据的地区夺回来的话,那些地区就让给英国人;对于锡兰岛,如果英国人能够夺回,那么葡萄牙就和英国平分该岛的肉桂贸易。作为交换,英国向葡萄牙派遣两个骑兵团和两个步兵团;需要时英国将派舰队对葡萄牙进行援助。从此直到葡萄牙第一共和国时期,英国人一直在葡萄牙拥有外交特权,并进行着无孔不入的经济渗透。 而更加重要的一点是,此时的葡萄牙在南美根本没有自己名下的殖民地,(不要和我说巴西,巴西都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方才拜索亚上校代表葡萄牙复转让的都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典型的慷他人之慨!巴西、马德拉什么的在当时都是西班牙帝国,沐浴在皇帝光辉下的领土。() 第四百八十九章 黎慕华的小算盘 “你们复需要在倭国招募的一万兵马,恰好犬子也要到倭国去招募兵马,便由他一道前往为尔等办理便是。尔等在顺化期间,便在这里给本伯好好想想,筹划出一个妥当的法子出来。” 既给眼前葡萄牙复的拜索亚上校画了一个又大又厚油光光的大饼,又给了他们一棒子。你们如果不能给老子一个妥当的说法,兵马钱粮武器一件也别想弄走。 “伯爵殿下!我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拜索亚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殿下不是一直说往来贵处和欧洲运力不足,最大的一点缺憾便是水手不够吗?下官这次前来,本军总司令冈萨雷斯将军特意在地中海和直布罗陀附近为殿下招募了将近二千名水手,供将军您那战无不胜的水师使用。” “哦?当真?” “主公,确实不假,海关已经将这二千人全数拘禁在了隔离区,一俟检查过没有病患的话,便可以进行安置。” 旁边知晓这件事的官员向守汉禀明。 二千人的水手,分别分配到各条舰船上,便可以腾出二千个熟练水手,这些熟练水手更可以一带二的调教、训练那些来自缅甸、天竺等处的少数族裔水手,带领那些水师学堂的毕业生们尽快熟悉业务。 “殿下的海军如果觉得这些水手用的顺手,我们复可以向您保证,每年至少向您的海军和海上船队输送至少五千名水手!” 拜索亚能够被冈萨雷斯派到顺化来做求援的外交代表,自然也是个浑身都是消息机关的人物,虽然没有看到守汉的神态,但是从语气了品味出伯爵殿下对这件事情还是比较满意的,立刻便打蛇随棍上。当即表态要继续为南粤军的海上力量提供水手。 华宣被两个管家婆字领到了待客厅,有一个容颜极为俏丽的小丫头端着茶盘为他奉上香茗。 “公子请宽坐,夫人这就出来了。” 在黎慕华居住的院子里。李华宣感到的便是雍容华贵的气度,但是却没有在盐梅儿那里的舒畅温馨。 他含笑向那个朝他抛了个媚眼的小丫头表示感谢。却也不曾坐下,目送着闪动着束的极细的腰肢款款离去的背影,在心里将这个小丫鬟同他在巴里萨尔城收纳的那几个土王公主做着比较。 黎慕华的这间屋子是她的书房兼客厅,平日里有些什么知近的人来便在这里接待。李华宣也是第一次到这间屋子里来,少不得要四处打量一番。 桌子上摊开摆着一部北宋拓本的兰亭序,乃是前番王德化到顺化来时以皇后娘娘的名义送给黎慕华的。这东西虽然在宫中不算稀罕,但是黎慕华近两年来正在苦练书法到处收集各种法帖,而且喜欢收集不同的名贵拓本。这一件东西也恰恰投合了她的爱好。那一方端石砚通体紫红,却在上端正中间生了一个“鸲鹆眼”,色呈淡黄,微含绿意。砚上刻了两条龙,一双龙头共向“鸲鹆眼”,宛如戏珠。砚背刻宋徽宗手写铭文,落款是“大宋宣和二年御题”。 砚旁放着一个北宋汝窑秘色笔洗,一个永乐年制的别红嵌玉笔筒,嵌的图画是东坡月夜游赤壁。桌上还放着一小幅宣德五年造的素馨贡笺,画着一枝墨梅。尚未画成。 李华宣背着手看墙上挂的字画。黎慕华房中的字画也是经常更换。今天在这间屋子里只挂了两幅画,都是从北京收来的名家精品:一幅是王冕的归牧图,一幅是唐寅的相村水乡图。后者是一个阔才半尺、长约六尺余的条幅。水墨浓淡,点缀生动;杨柳若干株,摇曳江干;小桥村市,出没烟云水气之中。画上有唐伯虎自题五言古诗一首。相村是大书画家兼诗人沈石田住的地方。石田死后,唐寅前去吊他,在舟中见山水依然,良友永逝,百感交集,挥笔成画。情与景融,笔墨之痕俱化。 “三公子如果有能够入得法眼的话。便请拿回去仔细品题便是。” 冷不丁的从身后传来黎慕华的声音,倒是吓了李华宣一跳、 “给姨娘请安。” “罢了。” 黎慕华从心里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和名分有关的词汇。她一直很固执的认为,自己以一国公主之尊,带着土地人民嫁到李守汉这里,却只能做一个姨太太,心里着实不服气。 “姨娘,我奉了父帅的差遣要去倭国办事,想请问姨娘一句。有没有给大哥捎什么东西?船队正好要在台湾停留补给,我也要去见大哥。姨娘若是有什么东西和书信要带,就请交给华宣便是。” 黎慕华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劲头,搞得子女们也对她敬而远之的。李华宣今天来,也是硬着头皮来的。 李华宝这几年在台湾开荒种田移民练兵榨糖,把山林之中的生番一个个的逐渐变成归化民,将山林之中那些千百年来无声无息的樟树变成了樟脑,为南粤军又增添了一个新的财源。把原本别人眼中蛮荒凶险瘴气遍地的所在打理的也是颇为富庶。 后宅之中这些女人,每每在闲聊时,有意无意的便会拿各自的儿女来比较,而李华宝无疑便是黎慕华手中的杀手锏。一来是长子,二来所做出的贡献,所建立的功勋则是几个年纪尚轻的儿子们不能比拟的。 “你大哥那里倒是不用捎什么东西,前几日有人往台湾去,我已经给他带去了一些。倒是你见了你大哥,要好生向他讨教,尽心的把你父帅交给的差使办好才是。”黎慕华慢条斯理拉长了声音的语调,着实令李华宣有些厌烦,但是又不得不听,还得做出一副很认真很仔细的神情来。 “不过,你到倭国去招募新兵,我倒是有件事要你去办。” “姨娘有什么事情就只管吩咐下来就是。”这话。李华宣说得有恃无恐理直气壮。有了手里要招募的两万兵额在手上,就是黎慕华打算把德川家的公主弄来当粗使丫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下的日本。经济商贸金融,很大一部分都是依赖与南粤军的贸易往来。以及在南中务工种田之人寄回来的侨汇过活。 而且吗,若是得罪了李华宣,在招募新兵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减少一些在某地的兵员,那些浪人走得少了,势必会对当地大名的统治造成影响。以大名们的想法,巴不得这群整日里带刀游逛在街市乡村的野库崽们全部被南粤军招募走,送到炮火下面消耗掉! 这群家伙出去当兵打仗。不但自己领内的治安状况大为好转,还有大把的侨汇寄回来,让领内的金融和经济状况好起来,这种一举多得的事情,那个大名不愿意? 若是李华宣当着竹千代同学指名点姓的要哪个公主侍寝之类的,怕是竹千代会立刻把公主洗的香喷喷的用被子裹好送到他下榻的所在,然后奉送内中灌满蛟龙精的缅铃几个来给三殿下助兴。 还不要说这样的做法太过于屈辱了,比起莫斯科大公们用毯子把自己的老婆女儿包裹好了送进金帐汗的寝帐,自己还得在大帐门口挨鞭子抽可是强多了。(嗯?这似乎是夫目前犯的蒙古版本啊?而且还有皮鞭、凌辱、虐待,好像又有不和谐的地方了。哪位同学可以延伸的编纂一个剧本出来卖给欧美的成人电影公司了。)只求大汗的鞭子打得更加凌厉些。这样才能回到自家的领地上继续的去作威作福。所以,同莫斯科大公面对的金帐汗比起来,倭国的将军和大名们起码在外交礼节上还是保留着完整的尊严和人格的。那些大名们可是早就把自家公主洗的干干净净的用丝绸被子包裹好排队等着将军大人反对把自己的女儿送去侍寝呢!只要三殿下能够在招募兵员时对自己的领内稍加关照。这些付出就是物超所值了。 偶然在街市上出现的因为各种理由回到家乡的那些倭国志愿兵,很是有感觉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的道理。在往日的街坊邻居眼里,一掷千金,哦,错了,是千斤。日本是金银不值钱,粮食大米值钱。请左近的街坊邻居吃饭,上好的白米饭随便吃! 这些往日的浪人,如今年轻人的偶像。家里面便是已经有了老婆,也有人上赶着将女儿送来做小妾。为的就是可以享受人家优越的生活条件。而这些志愿兵家中的女儿。就是长得和凤姐的二姨一样有特点,在别人眼中也是赛过高天神原上的仙女。上门提亲之人几乎互相吵闹动武。 为的还是经济地位的改变。 倭国志愿兵之所以以坚韧能战。吃苦耐劳,价廉物美,性价比高而著称,除了能够在服役期间拿到高额军饷、在军令没有规定的情况下可以大肆劫掠屠杀获取财物军功外,更有一个不太为人注意,但是却是残酷无比的军纪。 “一人违纪,遣送回乡后,即削减当地两倍招募员额。” 曾经有这样的先例,倭国兵士因为违反了军纪被遣送回乡,遭到了从领主到街坊的一致唾骂和白眼,在社会舆论带来的巨大压力之下,这些违纪志愿兵选择了一个颇具日本特色的解脱方法。 全家切腹自杀。 一面是听招呼带来的荣耀和乐趣,一面是被遣返后面临的痛苦和恐怖。那些来自九州、本州、四国等地的士兵们,就算是伤亡到了四成以上仍旧是坚韧死战,绝不后退。 战死了有抚恤,擅自溃退,等候自己的将是阿鼻地狱般的境遇。 也就是因为看好了这些特征,李华宣和冈萨雷斯才不约而同的要到日本再去招募一些炮灰来供应消耗。 所不同的是,李华宣招募的,不光是炮灰,还是帮助他奴役和压榨那些南亚地区新征服区域民族的监工。要修筑从孟加拉往日喀则去的道路,孟加拉境内的道路只能由当地招募劳工修建。 可是,以那些懒散惯了的土人特点,只怕是这条路等到李华宣的孙子来了,也未必能够完成路基建设。于是。这些鬼子的竹刀和皮鞭便派上用场了。 与李华宣的目的不同,冈萨雷斯为首的复,目的就单纯多了。他们只想让这群上了战场就眼红。不把敌人和自己变成尸体的家伙为自己在欧洲征战,打开一个又一个的堡垒。用他们的尸骨铺就自己通往贵族的道路。 奥斯曼帝国的土耳其人,西班牙人,法国人、荷兰人、还有哈布斯堡家族的各个国家,都是他们潜在的敌人。 但是,黎慕华要李华宣在倭国帮她办事,却不知道要办什么事情。 难道这位三夫人打算也在内宅之中招募些倭国大名的公主来当丫鬟?不太可能啊!?以她那种性格,就差变成一头母狮子一样,把守汉变成她的领地。每日里往来巡护一番,防止别的雌性动物进入。 前日那两个乌斯藏送来的明妃,便听说她在自己的屋子里寻了些不是,将一个婆子打了四十竹杖,差点没要了那婆子的性命。 “把我梳妆台上的那个首饰盒拿来。” 一个婆子领命取来了一个描金匣子。 里面有着大小数十件钗环头面首饰,另外还有一张二万石粳米的米票。 “听闻外面往来倭国的人说,那倭国天皇竟然是个女孩家。想来一个区区的弱女子做这一国之主也是颇为艰难,何况人家对我们李家也是颇有功劳,颇为用心。不管是商贸往来还是招募劳工士兵,都是极为卖力的。虽然一切都是照着条文办事。咱们也不曾亏待了她。但是我这做长辈的,总是要有一番心意的。你此番到了倭国京都,要去拜会她一番。将我的这点心意交给她。跟她讲,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无论是钱粮还是别的,只管说就是了。莫要委屈了自己。” 听了黎慕华七拐八绕云山雾罩的一番话,李华宣从话语里立刻听出了一丝异样。表面上是作为宁远伯的三夫人对治下一个藩属的头目表达一下关心,可是,这关心也是要有些理由吧?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怎么从来不见她关心一下暹罗王室成员的起居冷暖?不见她问问那些天竺胡姬的家乡状况?不曾问过七姨娘傲蕾一兰家中情形? 今日却好没来由的要表达一下对远方藩属的关心和自己的气度? 李华宣这年余在外面办事,从府中出来了。自己独自拥有了一番天地之后,对于府中的事情反倒比之前了解的更多、更清楚了。 对于守汉几个妻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对于目前逐渐被人有意无意提起的世子大位人选问题,都有身边亲信向他吹风。 这其中少不得也有些私底下见不得光的小道消息传来。 比如说。眼下黎慕华所提到的倭国天皇之事。 在私下里,有人悄悄的告诉李华宣,当年大少帅领兵前往倭国签订通商航海条约,相助德川家平定九州叛乱之时,天皇手下的公卿们便将当时的兴子天皇洗干净之后塞进了大少帅的被窝。这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此辈蛮夷之邦,虽然号称久沐我中华文明熏陶,但是内心却依旧是荒淫无耻的蛮夷之辈。但是要命的是,大少帅端的是养由基、小李广,竟然一发中的。 “眼下明正天皇那个儿子,其实就是咱们大少帅当年洒在她这块肥田里的种子!” 将这些信息、前后因果和今日黎慕华的言语连接起来想想,李华宣大概也能够揣测出来成。 什么颇有功劳,颇为用心?如果不是那明正天皇给大哥生了一个儿子,黎慕华也绝对不会说出这话来。至于说什么颇为艰难,极为用心,则更是托辞。 如果不是明正天皇生了的孩子是孙子,是李家这一代之中第一个男丁(可以拿得出手说的,这群少爷们将种子撒在丫鬟和女奴身上的暂且不说。)而且又有倭国天皇和德川将军的背景,日后大家在一起讨论大位人选时,也是一个筹码,没有这些因素,黎慕华会这样精心吗?又是送首饰,又是送粮米的? 李华宣也曾经听母亲房中的丫鬟婆子议论,这一年多来,黎慕华不停的派人往返于顺化、广州和倭国之间,也不晓得在做什么。 如今看来,大多是给那对母子送去钱粮布匹等物,让他们在倭国过得衣食无忧,等待合适的机会也好认祖归宗。 想通了这里面的各个关窍,李华宣立刻满脸堆笑,示意身旁的秦兵卫接过那首饰盒,“姨娘请放宽心。我这次去倭国,别的事情都可以交给底下人去办,这天皇和将军,却是我一定要见得!感谢他们这许多年来为我宁远伯府所做的贡献!”() 第四百九十章 城池已陷休回顾,更抱佳人舞几回 马德里,虽然已经过了五月份的圣伊西德罗斗牛节,但是城市东部的马德里斗牛场却仍旧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今天恰逢周末,这座古罗马剧场、外墙为鲜艳的红色,仿佛在呼应斗牛士的红披风的圆形建筑, 被三万多观众填充的满坑满谷。 坐在包厢里的西班牙皇帝腓力四世,饶有兴趣的同身旁座椅上一身新制的丝绸长裙的情妇坎德尔女伯爵讨论着今天出场的几位斗牛士的风采。 一头漂亮的棕色头发,用一支别致的绿宝石发簪巧妙的盘在头顶上,蓝得和地中海一样的一对眸子,闪动着迷人的光芒,几乎让腓力四世有打算淹死在这片海里的。 这个刚刚被皇帝陛下册封为坎德尔女伯爵的情妇,拥有着如同丝绸一样光滑的皮肤,和维纳斯般诱人的身材,与她迷人的外表相匹配的,正是她优雅的风度仪容。不过,也只有皇帝陛下知道,在自己的卧室和别墅里,这个坎德尔伯爵是如何的狂野,让他每每欲罢不能。 女伯爵很是优雅的放下手中用黄金装饰的单筒望远镜,让身旁的侍女稍稍调整一下丝绸阳伞的角度,防止伊比利亚半岛夏日的阳光将她的皮肤灼伤。 端起了桌上那圣瓷制成的小茶杯,微启朱唇的品了一口杯子里淡黄色的茶水。 “这是巴斯滕阁下送给朕的上好茶具和茶叶,据说在遥远的东方。这种茶叶也只有他们的皇帝才有机会品尝到。比起那些商人运来的红茶味道、色泽、香气都强多了。”嘴里为自己的情妇吹嘘着范巴斯滕先生运来的茶叶和精美茶具,眼睛盯着情妇品茶时的那丰满的嘴唇,腓力四世的脑子里却想到了这张可爱性感的嘴里含着别的东西时的情景。 “茶是好茶,就是太贵了些。这样一壶茶,能够让一个普通的马德里市民家庭破产了。”女伯爵用一种娇嗔的语气同自己的男人发着嗲。 “诶!这东西朕又不是让每一个市民都能喝得到的,再说,如果是任何一个马德里人都能喝到的东西,朕又怎么会在这里拿出来献给你呢?甜心?” “唉!只可惜茶叶太过于珍贵了,喝惯了这个茶,只怕再也喝不下去别的茶了。” “如果坎德尔伯爵殿下觉得好的话。那么。您以后每年喝的绿茶,还有衣服料子,都由我的公司向您提供。” 被西班牙帝国皇帝腓力四世邀请到自己的包厢里一同观看斗牛表演的尼德兰贵族,我们的老朋友范巴斯滕先生。很是有贵族风度的朝女伯爵行礼保证。 在被太阳照射到的位置上被晒得昏昏沉沉的观众。那些拿不出太多金币购买好位置的普通马德里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声。他们心目之中的英雄,一个伟大的斗牛士在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出场了。 两位前导一律十六世纪装束。骑着马首先上场。他们径直向主席就座看台跑去,请求他赐给牛栏的钥匙。此时全场异常安静,观众静待这神圣又庄严的场面。尔后,乐队奏起了嘹亮的斗牛士进行曲,乐曲声中三位斗牛士各自率自己的一班人马分三列同时上场。绸制的斗牛士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耀眼。他们摆着特有的姿势绕场一周,随后来到主席台面前向他鞠躬致意。 第一位出场的斗牛士,在他的一套助手班子,包括三个花镖手和两个骑马的长矛手簇拥之下昂首挺胸的出现在了斗牛场之中。迎接他的,是人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贵妇小姐们尖利而兴奋的叫声,无数的鲜花被抛掷到场地之中。 而腓力四世的注意力不在这个用一柄利剑为自己赢得过三次双耳奖励的杰出斗牛士身上,他的目光努力的朝着站在这个斗牛士身旁的另一个斗牛士身上望去,希望能够将她看得更加清楚些。 没错,这个斗牛士是个女性。 头上戴着代表着主斗牛士身份的头饰,手中拿着红黄两面两种颜色的斗牛红布,一身红色斗牛士制服将斗牛士的身材勾勒的异常清晰惹火。 一只小手从腓力四世眼前掠过,递给他一具单筒望远镜,“陛下,用这个看得清楚些。” 果然很清楚,借助着坎德尔女伯爵的望远镜,皇帝陛下将女斗牛士助手手中的那全套的斗牛工具:一把长矛、六支花标、四把不同的利剑以及一把匕首都看得清清楚楚,至于说别的,我相信皇帝陛下是出于对斗牛士的身体状况、竞技状态的关心才去仔细观察的! 当被斗牛士的助手用长矛和花标刺激的愤怒异常的公牛,咆哮着冲向主斗牛士的时候,在场的观众尽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精彩时刻的到来。 那头公牛早已被花标、利剑和红布引逗的暴怒异常,更被主斗牛士为了显示功力的而做出的一连串引逗及闪躲动作,胸部闪躲、(让牛冲向直线冲向自身时,腿一侧滑,牛贴身冲过) “贝罗尼卡”(即是以红布甩向牛的面部,以激怒引逗公牛。贝罗尼卡原是耶稣受难时为其拂面的圣女之名,因其动作的相似性,所以命名。)还有斗牛士原地不动,引逗着牛围着其身体打转的环体闪躲等等,诸多花样繁多的动作将怒火提升到了最高值,它四蹄蹬开,鼻孔里呼呼的喘着粗气朝着那主斗牛士扑去。 那斗牛士为了显示出自己的一身本事,没有利用这公牛猛扑过来的契机,有利于准备,瞄准和判断的机会,而是采取了牛动人也动的战术。 这在斗牛的技术动作之中是最难把握和最高境界的刺杀动作。斗牛士冲向牛,同时公牛也从一定距离冲向人。斗牛士在运动中判断运动中的牛的部位并准确下手,这是极其复杂和难掌握的,但如果运用得好,则牛的死亡时间最短,漂亮的甚至可能应声倒地。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斗牛场上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喝彩声。 那头公牛,被斗牛士一剑刺中心脏,当场倒地死亡。 在场的观众们为之疯狂了。当主席台上的主席宣布给予斗牛士单耳奖励之后,无数的白色手帕被观众挥舞着,整个斗牛场如同飞舞着无数的白色蝴蝶。那些贵妇和小姐们尖叫着要求主席再次奖励斗牛士。于是。第二只牛耳的奖励被颁发下来。 在场的人们又一次的了。 接着。便是女斗牛士上场了。 也许是刚刚的斗牛太过于精彩,让人们的肾上腺素和荷尔蒙都得到了充分的分泌,让在场观看斗牛的人们望着场地里那一身蜜色皮肤的女斗牛士不停的发出尖利的口哨声,很多青年狂热的将鲜花丢进场地里。 而那些淑女贵妇们则是用洒了香水的折扇遮挡住眼睛。似乎是不太忍心看着这女人和雄壮的公牛之间的血腥搏斗。 高踞在包厢里的腓力四世。也是不能免俗的将一捧鲜花丢到了斗牛场中。顺手一把揽过来坎德尔伯爵,将自己肥厚的嘴唇极其粗暴狂野的印在了女伯爵的樱唇上,而女伯爵也是毫不示弱。用自己的三寸丁香热烈回应,两个人立刻在那里没完没了的热吻起来。 眼睛的余光之中,腓力四世看到了巴斯滕等人很是识趣的悄悄离开包厢,到外面去品尝烟草的味道。两个宫廷侍卫在包厢外面将红丝绒帷幕拉上,将包厢变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 腓力四世便在这三万多臣民面前,对着自己的情妇上下其手,将手伸进了坎德尔伯爵的丝绸长裙中,悉悉索索的丝绸手感的给了他无比光滑的感觉。这触感和坎德尔伯爵皮肤带给他的感觉是如此的相近。肾上腺素的分泌可是不管是西班牙帝国的皇帝还是斗牛场门口卖水果的小贩,急切间腓力四世竟然找不到了坎德尔伯爵的衬裤带子在那里。 娇嗔的啐了一口,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的坎德尔伯爵,自己伸出手到长裙的裙内,去解那衬裤的带子。 眼看着一场在数万人面前的人肉相搏大戏就要上演。(停!停!的责任编辑们满头大汗的跑来,这里毕竟不是某榴和某中色,这种情节还是请大家自己脑补吧!) 两个宫廷侍卫如同门神一样站在包厢门口,满脸的忠孝仁义,耳朵却支楞起来,准备好好的过过耳瘾。这坎德尔伯爵的声,可是比歌剧院的那些女歌手还要动听得多了。 但是,这场被西班牙帝国皇帝和宫廷侍卫都喜闻乐见的活动,被一个极为不长眼的家伙给粗暴的打断了。 “西班牙帝国皇帝陛下的得力助手,他的首相加斯帕尔?德?古兹曼阁下到!” 西班牙帝国的首相加斯帕尔?德?古兹曼,撩着自己的长袍,急匆匆的从台阶上奔跑而来。 “阁下,您现在不能进去。陛下正在里面。” 两个侍卫一面尽忠职守的拦住首相古兹曼的去路,一面为包厢里的腓力四世和坎德尔伯爵整齐时间做缓冲,总不能让古兹曼阁下看到皇帝陛下和伯爵殿下正在数万臣民面前彼此坦诚相待做着深入浅出热烈的交流吧? “那就请尽快为我通报,我这里有关乎西班牙帝国国运的紧急事务要向陛下禀告!” 古兹曼首相也从斗牛场上传来那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中隐约听到包厢内那与外面的群众性体育运动截然不同的声音,深知其中内幕的他也知道自己冒然闯进去的尴尬局面。 “请首相阁下进来!” 从包厢里传来了令人的声音,却是坎德尔伯爵代替皇帝陛下召唤的。 “陛下!我有葡萄牙叛逆的重要军情要向您报告!” 偷眼看了一眼坎德尔伯爵脸上还不曾完全消退的红晕,古兹曼首相立刻收拢心神一本正经的向腓力四世汇报眼前火烧眉毛的事情。 腓力四世对于这样的消息很是不以为然,“不就是布拉干萨的那个若昂吗?前几天刚被咱们的大军给修理了一次。一个公爵都当不好的蠢货也想着当国王?要不是该死的法国,伟大的西班牙早就把这帮葡萄牙的杂碎碾成粉末了!” 被搅扰了好事的皇帝陛下满肚子的怒火,一肚子邪火都准备发在若昂四世身上。 “不!英明的陛下,不是布拉干萨公爵,而是一群自称是葡萄牙复的家伙。”古兹曼首相低声的更正着皇帝陛下的误区。 “就是那帮自以为跟塞里斯人贸易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丑吗?前年他们不是来过一次吗?找了一帮东印度群岛上的土著号称什么复,结果一交战就被打的稀里哗啦了。怎么了?难道他们又来找死了吗?” 被激怒到了极点的西班牙帝国皇帝陛下不怒反笑,脸上满是可怖的笑容。 “不!”首相有些为难的纠正着皇帝,“虽然还是那支复的旗号,但是旗帜下的人已经不一样了!明显比以往厉害多了。他们是乘坐着塞里斯人的军舰来的,里面有不少塞里斯人。还有更多身材矮小作战悍勇长得极像塞里斯人的黄种人。据说他们来自于黄金之国。” 听了直布罗陀陷落的消息,腓力四世皇帝脸上的轻蔑狂妄被丢到了美洲大陆,取代的则是凝重。此时的欧洲大陆,能够随随便便动员起几千常备军的国度都可以算是强国了。何况这支力量远不止几千人的复是自己的敌人? “他们在攻克了直布罗陀之后。又分兵出击。攻克了两座忠于帝国的葡萄牙城市。将城市劫掠一空。据目击者说,就连那群该死的土耳其异教徒都不会那么绝情,将整个城市里能够搬运走的物品和可以利用的物资全部运走。包括整个城市之中的青壮年,只留下了老弱病残!” “谁干的?!” “都是那些身材矮小的复战士。他们是自称来自日出之国的武士。” 倭国志愿兵的恶名从这一次出击开始,便扬名于欧洲大陆。 到了后来,拜索亚上校带领着新招募的志愿兵加入欧洲乱战之后,这群矮子更是恶名昭著。 为了合纵连横,冈萨雷斯不知道听了哪个家伙给他出的缺德主意,命令拜索亚将一半的雇佣兵转给了奥斯曼土耳其皇帝,这五千矮子,被土耳其皇帝很是不屑的丢进了巴尔干山区。打算让那些矫健凶狠的山民把这群矮子变成炮灰。 但是,令皇帝听了之后差点从妃子身上掉下来的消息一个个传来。一座座建立在山巅上的城堡被这些矮子们攻克,攻克之后便是血腥的屠城活动。 屠戮掠杀之惨,连素来在欧洲人口中以野蛮著称的奥斯曼帝国皇帝都看不下去了。他向这群矮子雇佣兵的首领下诏询问。却得到了令他啼笑皆非的回答。 “我们虽然受雇于您,但是我们的军饷您却没有发给我们过。我们的军饷是另外的雇主发放,斩首数量和我们的收入有着直接关系。” 因为奥斯曼帝国只负责这些雇佣兵的给养弹药和抚恤,其余的一概不管,所以,当倭国雇佣兵的统领丢给奥斯曼皇帝这样一番话之后,伟大的奥斯曼皇帝顿时哑口无言,只得任凭着这群矮子在巴尔干山区杀得尸山血海。 不过,屠杀的效果也是很明显的。 往常凭借一座山顶城堡可以阻挡奥斯曼帝国数万大军的形势一去不复返。在这群矮子带来的大炮攻击下,一座座山民贵族的堡垒变成了用尸骨垒砌而成的骷髅山。 攻破城堡之后,城内的军民一律成为俘虏,按照矮子们所宣传的,奉有皇帝陛下旨意,必须杀掉一半的俘虏说法,那些有手艺的人,拥有数学、物理、化学知识和绘画技艺的人被从俘虏之中挑选出来,享受不在这一半之中的待遇。 很不幸,那些佩戴着十字架的宗教人士,则是在这些必须杀掉的一半人员当中。除非,他们能够拿出和自己身体重量相当的财物,作为巴尔干地区的战后重建捐款。 很快,便有那为这种屠杀效果吓破了胆的领主或是亲自到雇佣兵军营,或是派遣使者到伊斯坦布尔皇帝陛下驾前,宣布自己是皇帝陛下最忠诚的臣子和奴婢,并且立刻放弃了十字架的信仰,改成与奥斯曼帝国同样的信仰! 所以,今天在直布罗陀,倭国雇佣兵的表演只是一个序幕,真正的大戏还在后头。 腓力四世耳朵听着古兹曼首相喋喋不休的讲述着直布罗陀的情况,眼睛却不断的在坎德尔女伯爵那曼妙的身材上、斗牛场中女斗牛士与咆哮的公牛之间的搏斗之中往来。 这一幕尽数被古兹曼首相收入眼底,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西班牙正在跟其他国家掐架,皇帝巡视斗牛场有一种宣扬尚武精神的意思在里面。当然,到底是宣扬尚武精神还是为了玩乐就不知道了。比如承德的避暑山庄到底是用来玩乐的呢还是用来促进民族团结的呢?(。。) 第四百九十一章 城池已陷休回顾,更抱佳人舞几回(续) ∓lt;foo1or=red∓gt; “不就是自以为跟塞里斯人贸易了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丑吗?前年他们不是来过一次吗?找了一帮东印度群岛上的土著矮子号称什么复,结果一交战就被打的稀里哗啦了。如今,难道他们换了一批矮子又来找死了吗?” 腓力四世皇帝当着新上手的情妇面前自然要保持一些皇帝的威仪和男人的风度,如果被区区的一群跳梁小丑便吓得面无人色,岂不是有失皇帝的身份? “陛下!这帮子葡萄牙叛逆已经是非同于当年了!” 还没等相说完,皇帝直接崩了起来,就揪着相的脖领子喝问:“你确定说的不是梦话?”相点点头,“我以我祖先的名字起誓,直布罗陀要塞和忠于帝国的葡萄牙沿海两座城市失守了。”皇帝松开相,怒吼道:“这简直是疯了!冈萨雷斯那个小丑怎么可能攻克直布罗陀要塞和帝国的两座城市?一定有什么不对头,你立刻去调查,快去。。。” “陛下,不用调查了。我们的总督已经有报告来了。” 古兹曼相脸上的皱纹里满是苦涩。 西班牙的总督们传来了一个很坏消息,冈萨雷斯从遥远的东方带来了一支庞大的远征军,据说有十万人。当然,这种事情通常要对折再对折,只有真正到了战场上才容易看清到底多少人,不过就算只有十分之一,那也是相当恐怖的数字。而且人数虽然不确定,但是那庞大的舰队是绝对错不了的。 “根据忠于帝国的葡萄牙贵族的密报,这支军队投入直布罗陀战场的军队号称有大军两万,经过多方仔细勘测,他们一共有四千多人,分乘赛里斯人的6艘运兵船过来的。塞里斯人一共派出了12艘军舰为他们护航。另外还有12艘补给舰跟随。” 知道这些之后,皇帝不禁感觉一阵胆寒,这次。恐怕有大麻烦了。 但是,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看到了腓力四世皇帝那青筋暴起的脸庞。周围的人们都有些恐惧了,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即将要爆出什么,也许是意大利半岛上火山爆一样的威势,也许是海神波塞冬舞动他锋利的三叉戟掀起滔天的洪水。 就算是相古兹曼阁下,脸上也不禁有汗水出来。他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的说:“陛下,还有一件事,冈萨雷斯对帝国动了卑鄙无耻的偷袭,攻克了直布罗陀要塞和葡萄牙的两座海岸城市之时。为了掩盖他的怯懦与无耻,他召集了一群葡萄牙的农民和兵痞无赖,以葡萄牙复的名义,召开了所谓的葡萄牙复国会议,宣布成为葡萄牙王国的唯一合法主人。就在会议上,他们布了这份文告,并且,这份文告已经被传播到了整个葡萄牙。” “把他们的文告拿来给我!” 一张巨大的纸卷上写满了拉丁文,站在门口的宫廷侍卫受命高声朗读起这篇被欧洲王室不断诅咒的文字来。 “葡萄牙复国会议及葡萄牙全体国民一致通过的宣言。” “在有关人类事务的展过程中,当一个民族必须解除其和另一个民族之间的政治联系。并在世界各国之间依照自然法则和自然神明,取得和平等的地位时,出於对人类公意的尊重。必须宣布他们不得不的原因。” “我们认为下面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上帝创造了人,并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此虽然人类犯了大错,上帝也只是将人类逐出乐园,给了人类改正的机会。然而,总是有邪恶之物妄图侵犯这些权利,乐园之前是撒旦,乐园之后,则是数不清的蛮夷和暴君。为了捍卫上帝赋予我们的权利。我们同野蛮的蛮族战斗过,我们同海浪战斗过。我们还同富有四海兵力强大的苏丹暴君战斗过。葡萄牙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城市。每一个家庭,都有为此付出生命的战士,就算是罗马的教皇,也不敢否认我们的勇敢和信仰。但是,我们曾经为了光大上帝的使命,放弃了我们的,我们将我们的幸福和希望,委托给了西班牙。对于我们这些上帝的子民来说,如果西班牙能够让我们享受上帝赋予的权利,这并没有什么。可是葡萄牙的隐忍退让,换来的是一再损人利己和强取豪夺的历史,所有这些暴行的直接目的,就是想在西班牙控制区建立一种绝对的暴政。虽然他们一直自称维护上帝,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与撒旦并无两样。葡萄牙以前不介意为上帝流干鲜血,今天也不会介意。为了证明所言属实,葡萄牙复现把下列事实向公正的世界宣布。” “他拒绝做任何对公众利益最有益、最必要的事情。他禁止他的总督们做急需和至关重要的事情,要不就把这些事情搁置起来暂等待他的同意;一旦这些事情被搁置起来,他就完全置之不理。现在的西班牙和葡萄牙险象环生,外有侵略之患,内有动乱之忧。但他却竭力抑制各地增加人囗,为此,他让加泰罗尼亚人承担军费开支,减少了自己的支出;行纸币,用废纸来掠夺人民手中的真金白银;削弱贵族的权利,来满足自己的穷奢极欲。” “他控制了贵族和官员们的任期、薪金数额和支付,从而让贵族和官员们完全从属于他个人的意志。他建立多种新的衙门,派遣蝗虫般多的官员,骚扰我们人民,并蚕食民脂民膏。同时还打着抵抗瑞典和法国侵略、维护欧洲秩序的旗号为名,行搜刮之实。” “为了更好的搜刮民脂民膏,在我们这里驻扎大批武装部队;用假审讯来包庇他们,使那些杀害我们葡萄牙军民的谋杀者逍遥法外;切断我们同世界各地的贸易;未经我们同意便向我们强行徵税;在许多案件中剥夺我们应有的权益;编造罪名把我们流放到海外;取消联合之前对我们的各种承诺,废除我们那些少的可怜的宝贵权利,并且从根本上改变了之前的西班牙葡萄牙联合形式;中止我们自己的王室传承,宣称他们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有权统治我们和成为我们的君主。他宣布我们已不在他的奴役之下。并向强迫我们到东方去当炮灰。他在我们的海域大肆掠夺,蹂躏我们的海岸,焚烧我们的市镇。残害我们人民的生命。此时他正在运送大批我们的人民去充当炮灰被法国瑞典屠杀,这种勾当早就开始。其残酷卑劣甚至在最野蛮的时代也难出其右。他完全不配做一个文明国家的君主。他强迫在公海被他俘虏的我们同胞充军,反对自己的国家,成为残杀自己朋友和亲人的创子手,或是死於自己朋友和亲人的手下。” “他在我们中间煽动内乱,在海外的殖民地制造流血事件,并且竭力挑唆那些殖民地的土著人来杀掠我们海外的居民。众所周知,殖民地的土著人的作战方式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格杀勿论。” “在这些压迫的每一阶段中。我们都曾用最谦卑的言辞请求救济,但我们一再的请愿求所得到的答覆却是一再的伤害。这样,一个君主,在其品行格已打上了可以看作是暴君行为的烙印时,便不配做葡萄牙人民的统治者。” “我们不是没有顾念我们西班牙的弟兄。我们一再警告过他们。我们也提醒过他们,我们葡萄牙人民的生活状况。我们曾经呼唤他们天生的正义感和侠肝义胆,我们恳切陈词,请他们念在同文同种的份上,弃绝这些必然会破坏我们彼此关系和往来的无理掠夺。对於这种来自正义和基于血缘的呼声,他们却也同样置若罔闻。迫不得已。我们不得不宣布和他们分离。我们会以对待其他民族一样的态度对待他们:战时是仇敌,平时是朋友。” “因此,我们。集合在葡萄牙复国会议下的所有葡萄牙人民的代表,为我们各项正当意图,吁请全世界最崇高的正义:以葡萄牙全体善良人民的名义并经他们授权,我们极为庄严地宣布,这些联合一致的葡萄牙人民从此成为、而且是名正言顺地成为一个的王国;它们解除效忠西班牙王室的一切义务,它们和西班牙王国之间的一切政治关系从此全部断绝,而且必须断绝;作为的国家,它们完全有权宣战、媾和、结盟、通商和采取国家理应采取和处理的一切行动和事宜。为了强化这篇宣言,我们怀着深信神明保佑的信念。谨以我们的生命、财富和神圣的荣誉,相互保证。共同宣誓。” 不能不说,这份文告宣言写的极为有利。特别是指出了西班牙对于葡萄牙的掠夺。在这种双元帝国体制之中,可以同一个君主来统治,对外采用一致的外交政策,相同的关税同盟,共同拥有同一只军队,但是在对内的其他事务,则采取分别自治。不过,西班牙与葡萄牙组成的伊比利亚联盟,虽然也是属于这种二元君主国,但是却犯了一个大忌讳,那就是将在葡萄牙收取的税金用于支付西班牙的军费开支。 更为阴险的是,冈萨雷斯的这份文告之中,将自己旗帜鲜明的站到了眼下正在与西班牙作战的法国、瑞典等国家的阵营当中,并且煽动加泰罗尼亚人起来为自己的权利而斗争! 就连被贵妇们私下里贬斥为只是靠着脸蛋和身材才混了一个伯爵头衔的坎德尔伯爵,都从这份文告之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对西班牙的敌人抛出橄榄枝,在西班牙帝国内部煽动新的叛乱,打算利用这样的手段来给自己争取时间和盟友,手段果然毒辣! “若我是冈萨雷斯,我便从那些劫掠来的战利品当中拿出些钱财来与加泰罗尼亚人,鼓动他们起来作乱,那些加泰罗尼亚人也是对皇帝陛下在他们聚居区征收税赋不满了。背后又有法国佬在煽风点火,如今葡萄牙又有这么一个匪徒作乱,他们岂能不见缝插针?”坎德尔伯爵优雅的摇动着手中的羽毛纱扇,努力将脸上的红晕尽快的褪去。倒是不知道何时从外面溜进来的巴斯滕先生,脸上一副的笑意,将隐约可以看到淡黄色茶水的圣瓷茶杯递给了女伯爵。一杯半温的茶水下肚,女伯爵觉得被皇帝撩拨起来的欲火消退了些。 从侍卫手中接过了那份文告抄件,先不看内容。腓力四世皇帝倒是对这纸张很有兴趣,洁白平整。而且幅面宽大,摸上去颇为光滑,正面和背面的差距不大。比起粗糙干黄的西班牙自己制造的纸张强了不少。 皇帝看了一遍,边看边点头,最后居然笑了出来。皇帝搂着女伯爵,然后把这份宣言重新递给相,满不在乎的说:“不错,这份宣言文采还行。居然能把我骂的开怀大笑。不过他要是愿意白日做梦,就继续做梦去吧,我可没独裁到管别人做什么梦。” 不过慌乱过后,皇帝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冈萨雷斯背后,肯定有强大的势力支持。不然,葡萄牙贵族手里有几斤几两,能不能够从他们手中弄出钱来,恐怕他自己比葡萄牙的贵族更清楚。至于海外的那些野蛮人和冒险家之类的,更不可能干出这么大的事情。欧洲这面英法跟自己还没有彻底翻脸,虽然桌子底下大家的小动作都是不断。但是面上还是笑嘻嘻的。荷兰算是合作,奥地利正对抗奥斯曼呢。至于奥斯曼,要说奥斯曼的6军击败了西班牙的6军这好说。可是攻克直布罗陀。。。开什么玩笑,奥斯曼的海军都阳痿多少年了,连海盗都只敢抢身份纯正的老百姓。到底谁呢? 最要命的一点是,如今这支该死的葡萄牙复控制了直布罗陀,完全可以用要塞上的大炮和他们自己的军舰封锁了这一条狭窄的水道。西班牙帝国的海军就将无法自由进出地中海,停泊在各处港口锚地的海军就会被分割成为两部,而面对着奥斯曼帝国的那部分海军势必处于劣势。如果复这群该死的家伙再在帝国海军背后和那群异教徒一起对帝国海军下手,那么,帝国海军就将处于万劫不复的状态! 不!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生! 当晚。范巴斯滕先生代表东印度公司和他个人名下企业签署了与西班牙帝国的贸易协定,协议规定。巴斯滕先生及其所属、所代表的企业向帝队提供粮食、布匹、武器、盔甲、火铳、火炮、弹药、酒类、医疗用品等物资,帝队以黄金和白银货币作为货款支付。为确保双方贸易往来。在战事存在期间,帝队对往来于各处海域之巴斯滕先生名下之船只,有保护其航运安全的义务,西班牙帝国所有港口,包括内河港口,均对上述船只开放。在双方贸易期间,西班牙帝国以美洲殖民地作为抵押物,殖民地所征收之税款,用于支付帝国向巴斯滕先生所购买货物之货款及利息。如无法确定保证支付货款,巴斯滕先生及其企业有权力将这些抵押物充抵货款。 对于这份协议,腓力四世皇帝陛下表示很满意,在美洲那些荒凉蛮野的殖民地,要多少便有多少,如今只是暂时抵押给了巴斯滕而已。等到仗打完了,再去美洲抢就是了! 一阵诱人的香气从背后袭来,不由得让腓力四世心中一荡,不用回头去看,他就算知道,那是坎德尔女伯爵身上的香水味道。这也是范巴斯滕先生送给他的礼物,玫瑰花制成的香水。还有用各种神秘的东方香料制成的不同味道,不过,他还是最喜欢这种玫瑰花香味。腓力四世固执的认为,只有这种味道的香水才能够彻底和热情似火娇娆如蛇的坎德尔女伯爵相匹配。 他的这个最得宠的情妇,一身新制成的明黄色长裙,纯用上好丝绸制成,以范巴斯滕的说法,这种颜色的衣料,在以出产丝绸而著称的神秘东方,也只有皇室成员才能够享用使用。所以,坎德尔女伯爵今晚的舞会上便炫耀的穿着这身长裙高调出场了。 她要在这个场合向整个西班牙帝国和整个世界证明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悠扬的乐曲声响起,今晚的舞会开始了。 照例,舞会上的第一支舞要由皇帝陛下和他的女伴来跳。 舞蹈前,腓力四世皇帝陛下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在讲话之中,他大力赞扬了西班牙帝国最尊贵、最友好的朋友范巴斯滕先生。在战争已经降临到了西班牙帝国头顶上的时刻,当奥斯曼帝国的那些异教徒准备把剑与火施加到上帝的信徒头上时,范巴斯滕先生以他高贵的品格,同伟大强盛的西班牙帝国签订了这份贸易协定,这不仅仅是一份贸易协定,它将预示着西班牙帝队的百战百胜! 更为显得弥足珍贵的是,巴斯滕先生愿意自己承担巨大的风险和压力,将帝队需要的各色物资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出售,同时,愿意接受帝国以美洲殖民地作为抵押物的购买行为。甚至,愿意接受帝国政府以美洲殖民地那些毫不值钱吃的出产,诸如各种农作物,土豆、马铃薯、番茄、辣椒来充抵一部分货款,虽然数量很少,但是从这一点上,便看得出范巴斯滕先生那高贵的品德。 “朕决定,授予范巴斯滕先生西班牙帝国侯爵爵位。至于封地嘛!?我的朋友,”腓力四世用友好的目光望着巴斯滕先生,“您认为西班牙帝国哪里才配得上您的名望?” 乐曲声中,腓力四世抱着坎德尔女伯爵在擦拭的锃亮的舞池之中翩翩起舞,巴斯滕,这位新近册封的西班牙帝国侯爵,手中举着精美的玻璃酒杯,同围绕在他身边的一群贵族谈笑风生,偶尔会和几个贵妇、小姐交换一下名片或者手下人家的手帕。期间也和几个侯爵、伯爵、总督之类的人物就他们封地上的出产达成了贸易意向。 谁也想不到的是,就在马德里宫廷之中舞曲悠扬灯火璀璨的时刻,加泰罗尼亚人在法国人和葡萄牙复的资助、指示之下,开始了暴动行为。() 高夺鼎1617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四百九十一章城池已陷休回顾,更抱佳人舞几回(续)地址为 第四百九十二章 魔鬼之馆 西班牙南部的格拉纳达位于安达卢西亚省北部,内华达山脚下,附近是灌溉便利的平原。∓lt;-古城盘踞在三座小山之上,游人可以从多个角度欣赏古城景‘色’。阿尔汉布拉宫就坐落在山上的最高处。 这群建立于公元8世纪,历史上作为政治和文化中心的建筑,如今是安达卢西亚侯爵巴斯滕殿下的宫殿。 这一群西班牙历史上的著名宫殿,带有着浓烈的摩尔人风格。 它本身就是为中世纪摩尔人在酉班牙建立的格拉纳达王国的王宫。“阿尔汗布拉”,阿拉伯语意为“红堡”。为摩尔人留存在西班牙所有古迹中的‘精’华,有“宫殿之城”和“世界奇迹”之称。始建于13世纪阿赫马尔王及其继承人统治期间。1492年摩尔人被逐出西班牙后,建筑物开始荒废。 不过,自从被册封为西班牙帝国的安达卢西亚侯爵之后,巴斯滕殿下便掏出大把的金币和银元雇请高手匠人对这组宫殿进行重新修葺。 阿尔汉布拉宫便是在格拉纳达城中。这座格拉纳达城堡地势险要,占地约35英亩,四周环以高厚的城垣和数十座城楼。城楼上,巴斯滕殿下的护卫们正在组织附近的百姓努力搬运着沉重的大炮,将一‘门’‘门’大炮摆放在城楼的炮台上,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在数十米高的炮台上俯瞰着平原。 摩尔人留下来的建筑除了被称为阿尔汗布拉的城堡便是称为上阿尔汗布拉的附属建筑,前者是摩尔君王的宫殿,后者是其官员和宠臣的住地。 在阿尔罕布拉宫中,有四个主要的中庭(或称为内院):桃金娘中庭、狮庭、达拉哈中庭和雷哈中庭。环绕这些中庭的周边建筑的布局都非常‘精’确而对称,但每一中庭综合体的自身空间组织却较为自由。就这四个中庭而言,最负盛名的当属“桃金娘中庭”和“狮庭”。 宫殿中的“桃金娘中庭(s)”是一处引人注目的大庭院。也是阿尔罕布拉宫最为重要的群体空间,是外‘交’和政治活动的中心。它由大理石列柱围合而成,其间是一个浅而平的矩形反‘射’水池。以及漂亮的中央喷泉。在水池旁侧排列着两行桃金娘树篱,这也是该中庭名称的渊源。 桃金娘树篱的种植则要溯源于1492年西班牙占领该地之后。在桃金娘中庭内。可以欣赏两个极佳的建筑外观,其一的主景为一座超出40米的高塔,在塔上能够观看引人入胜的美景。周边建筑投影于水池中,纤巧的立柱、优雅的拱券、以及回廊外墙上‘精’致的传统格状图案,与静谧而清澈的池水‘交’相辉映,使人恍如处于漂浮空灵的圣地之中。桃金娘宫院,中央有大理石铺砌的大水池,因为四周植以桃金娘‘花’而得名。南北两厢。由无数圆柱构成的走廊柱子上,全是‘精’美无比的图案,手工极为‘精’细。而圆柱的建筑材料是把珍珠、大理石等磨成粉末,再‘混’入泥土,然后用人工慢慢堆砌雕琢而成。这里的大厅呈正方形,每边长37英尺,四面墙壁,全是金银丝镶嵌而成的几何图案,‘色’彩‘艳’丽。中间有高75英尺的圆顶,为觐见室。内设苏丹御座。大使厅以其雕刻有星状彩‘色’天‘花’板和拱形窗户著称。 通过桃金娘中庭东侧,可以来到狮庭,也即苏丹家庭的中心。在这个穆罕默德五世宫殿中。四个大厅环绕一个非常著名的中庭——狮庭(s)。列柱支撑起雕刻‘精’美考究的拱形回廊,从柱间向中庭看去,其中心处有12只强劲有力的白‘色’大理石狮托起一个大水钵(喷泉),它们结合中心处的大水钵布局成环状。由于可兰经禁止采用动物或人的形象来作为装饰物,所以,在阿拉伯艺术中,这种用狮子雕像来支承喷泉的做法是很令人称奇的,可将其理解为君权和胜利的象征,而这里的狮子雕像的形态还会让人回想起古代‘波’斯雕刻家的作品。 狮庭是一个经典的阿拉伯式庭院。由两条水渠将其四分。水从石狮的口中泻出,经由这两条水渠流向围合中庭的四个走廊。走廊由124根棕榈树般的柱子架设。拱‘门’及走廊顶棚上的拼‘花’图案尺度适宜,且相当‘精’美:其拱‘门’由石头雕刻而成。做工‘精’细、考究、错综复杂,同样,走廊顶棚也表现出当时极其‘精’湛的木工手艺。由于柱身较为纤细,常常将四根立柱组合在一起,这样,既满足了支撑结构的需求,又增添了庭院建筑的层次感,使空间更为丰富、细腻。人们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容易放松‘精’神和转换个人心态。在狮庭,同样可以看到与中世纪修道院相似的回廊。它按照黄金分割比加以划分和组织,其全部的比例及尺度都相当经典。所以,这种水景体系既有制冷作用,又具有装饰‘性’。 不过,在六弦琴凄美哀伤的乐曲声中,巴斯滕侯爵殿下在管家的陪同下往来巡视这两个业已粗粗整修完工的庭院。今晚,这里将举行盛大的酒会用来庆祝他的乔迁之喜。 上百名仆人将一张张长条餐桌拼接在一处,铺设上浆洗的十分‘挺’括的桌布,摆放好整筐整筐的银质餐具。宫廷内的厨房之中,飘着浓烈的香气,上百名厨师和杂役正在紧张的为宾客们准备着美味佳肴。 “快点!殿下今天头一次在这里请客!要的是面子和排场!看到那几十张桌子了吗?桌上的食物和菜品不能空着,热菜不能冷了!”厨房头目大声的吆喝着。向手下人重复着侯爵殿下的命令。 “真是暴发户的排场!” 一个胖胖的厨娘一面用长长的汤勺品尝着用来调制食物的‘鸡’汤味道,嘴里嚼着用数十种香料烹煮而成的‘肥’母‘鸡’‘肉’,心中却在羡慕嫉妒恨的诅咒着。 确实是暴发户。 不但要为前来参加晚宴的各位宾客提供丰盛的宴席,就连随同的仆人‘侍’卫之类的角‘色’也会有酒‘肉’赏赐。主宴会厅设置在桃‘花’娘中庭,为了显示出自己的气派,巴斯滕侯爵甚至将喷泉进行了一番改造。以确保宴会在开始时,喷泉里喷出的不是水,而是上好的葡萄酒。 如果这群西班牙人、摩尔人读过我中华的经典的话。得知这一番布置之后,便会在脑海里涌现出这四个字。“酒池‘肉’林!” 不错,就是酒池‘肉’林。不过,除了酒池‘肉’林之外,还有更加直指人心的设置。 在茂密的桃‘花’娘树丛后面,用上好的绸缎锦幔将人们的视线阻隔开来,不知道这厚厚的幔帐后面是什么。 随着一轮红日渐渐的落到了地平线下面,前来为安达卢西亚侯爵祝贺的宾客们陆陆续续的出现在了桃‘花’娘中庭之中。对于这里的设置,人们感到很是新奇诧异。 触目所及。便是堆积如山的各类食物点心主食菜肴,空气之中弥漫着食物‘混’合在一道的奇特香味,随着水‘花’溅起,葡萄酒特有的香甜味道直冲人们的味蕾。前来道贺的客人当中,有着罗马来的红衣主教,法兰西的公爵,奥地利的侯爵,摩洛哥的酋长,荷兰的行业公会会长,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总督。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特定的环境之中。主人又特意为了这次宴会给大家制作了用上好锦缎制成的礼服,巧妙的泯去了各自的身份特点,只怕这些人见面之后便会因为各自的阵营利益而大打出手了。 很是惬意的用‘精’美的镂‘花’玻璃酒杯在喷泉之中随意取饮香醇的葡萄酒。让站在餐桌前的仆人们为自己分割看中的食物。来宾们有一种恍然间的时空错‘乱’感觉:堆积如山的各‘色’美食,从喷泉之中涌出,在水池之中流动的美酒,这一切,都只在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里,还有传教士写回来描写东方生活的书信之中见过,当然,也包括著名的马可‘波’罗先生写成的回忆录里。 在悠扬欢快的乐曲声中,今晚的晚宴进入了一个高峰。在场的众人纷纷朝着身边的人举起了酒杯祝酒。 “各位我最尊贵的朋友。想来大家对这种菲薄的酒宴都已经厌烦了,下面本人为了我们今天的欢聚。安排了一些余兴节目。希望大家能够度过欢乐美好的时光。” 站在高台上举着酒杯向在场宾客们遥遥祝酒的巴斯滕侯爵殿下很是谦虚客套,不过。却令在场的酋长、侯爵、公爵、主教们暗自苦笑,堆积如山的各‘色’菜肴,仿佛流水一般端上来的‘花’样繁多的点心,这种东方君主才能进行的豪奢宴会,在他的口中却成了酒菜菲薄?那我们请客的时候该怎么办? 照着巴斯滕的话,人们满怀狐疑的将手伸进了丝绸长袍的口袋里,里面躺着一枚用纯金镶银制成的牌子。 “我在旁边的狮子庭中为大家准备了一些余兴节目。骰子,牌九,哦,一直神秘的东方骨牌,还有更加变化莫测的东方牌——麻将,以及我们欧洲人的玩意。大家手中的那枚牌子,可以到荷官那里取得五千金币的筹码。” “不过,如果大家对那些不感兴趣的话,”巴斯滕殿下做了一个大家都是男人,我懂得你们的心思的表情。右手很是帅气的向上一扬,在桃金娘树丛旁奏乐的乐队指挥着‘弄’了一段‘花’俏的乐曲,有仆人将桃‘花’娘树丛周围围绕着的幔帐撤去,‘露’出了后面的一番无边‘艳’‘色’。 看着从锦缎幔帐后缓缓出现的那些或妖娆,或美丽,或神圣冷‘艳’的各‘色’美‘女’,不由得让在场的客人们有些手足失措,当啷当啷的酒杯落地之声响成一片。 有人穿着类似修‘女’道袍的丝质裙服,脚上却是袅袅依依的走了过来,一名从梵蒂冈前来的红衣主教看得很清楚,虽然从样式和颜‘色’都与修‘女’的袍服极为接近,但是以他对修‘女’道袍的深度了解,这绝对不是! 不错。这种极度体现了‘女’‘性’身材,勾勒出了‘诱’人线条的服装,便是在修‘女’道袍的基础上,用上好的丝绸。结合了李守汉宫中奥黛的特点,根据欧洲‘女’‘性’的身材制作而成,对于这个时代的欧洲贵族、主教老爷们的杀伤力之巨大。可想而知。 更何况,为首的十几个身着修‘女’道袍改良版的‘女’子。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蕾丝面纱,更是带给了宾客们无尽的遐想空间。行走了几步,这群修‘女’停住了脚步,各自摆出了一个‘诱’人的造型,缓缓的将道袍的衣襟向上或向一侧拉开,‘露’出了内中‘春’光。 却原来每个‘女’人都是脚上穿着一双用皮革制成的高跟鞋,更为奇特的是,那鞋子在灯火照耀下闪动着诡异的亮‘色’。顺着脚望上去。一条条大‘腿’被黑‘色’的丝袜紧紧包裹,带给人们的视觉冲击是无穷无尽的。 修‘女’队伍后面,则是一群做宫廷贵‘妇’打扮的‘女’子,倒也罢了。对于这群贵族老爷们来说,这些‘女’人是他们每日里都要与之打‘交’道的。着实有些审美疲劳了。不过,稍稍走近了些,人们便发现了不同。这些‘女’人身上同样是华贵的丝绸服装自不必说,从她们的身上,飘过来的却是淡淡的香气,不像自己家中的那些‘女’人。身上弥漫着的是常年不洗澡而积攒下来的浓烈体味。 裙裾摆动之中,人们可以隐约看到‘女’人们‘腿’上的白‘色’丝袜和脚上的皮制高跟鞋,一个奥地利的伯爵咽了一口口水。努力的眨眨眼睛,“妈的,这个该死的暴发户。老子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跟他买几件这样的衣服!” 随着乐队奏起了类似于教堂唱诗班的神圣乐曲,更加令人摄魂夺魄的景象出现了。 考虑到在场的默罕默德信徒们的感受,乐队只是演奏着充满了神圣意味的乐曲,不过,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景象,却是丝毫与神圣无关。 数十个身着雪白丝绸制成的裙服,头上戴着用橄榄枝编成的‘花’环。背上还背着用鸟类羽‘毛’制成的巨大翅膀,俨然便是宗教神话里的天使打扮。不过。这群天使身上的衣服未免也太短了些,短裙比起西班牙贵族的睡衣还要短小些。几乎到了‘臀’部的下沿。而‘臀’部的下沿便是一条更加‘诱’人犯罪的白‘色’蕾丝吊袜带,将同样雪白的丝袜连接起来。 这一幕看得几位来自伊斯坦布尔和梵蒂冈的贵客不约而同的大为兴奋。 “想不到在这里可以这样的搞一下十字架下的‘女’人!” “能够如此的与天使接近,我仿佛听到了主的声音!” 有天使就自然会有魔鬼。 一阵‘激’昂、‘诱’‘惑’的鼓声响起,庭院内的灯火被仆人们用黑‘色’灯罩遮盖起来,整个庭院内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从桃‘花’娘树丛的深处,十几个身材异常火爆妖魅的‘女’郎手中举着三股叉摆动腰肢,向外放‘射’着‘乳’‘波’‘臀’‘浪’一路走来。与方才的天使、贵‘妇’、修‘女’不同,她们的身上不是丝绸制品,而是皮革。光闪闪的皮革,将她们的身体躯干裹起来,也只是将躯干的主要部分裹了起来。 一个眼尖的哈布斯堡家族成员两眼直勾勾的望着越来越近的魔鬼‘女’郎,望着眼前那白‘花’‘花’的‘胸’脯,看着两座山峰之间足以淹死无数男人的深深沟壑,还有那躯干下同样是黑‘色’蕾丝吊袜带和亮皮高跟鞋。 几名魔鬼‘女’郎走到人们跟前,俏皮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三股叉,转过身去朝着人们摇动了一下自己的翘‘臀’。 “主啊!请你赐给我神圣的力量,我要降伏这些魔鬼。”一名红衣主教口中喃喃自语,他在这群魔鬼‘女’郎转身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女’郎们背后的尾巴,‘毛’茸茸的尾巴,真实的‘插’在了菊‘花’之中。 “各位,请随意。” 巴斯滕先生在阳台上大声的朝着庭院内的人们欢呼一声,手中的小槌子朝着阳台上的一面铜锣敲了一下。顿时,庭院内的灯火被仆人们熄灭了大半,只留下了几盏灯提供着最低限度的光线。 顿时,随着灯火的熄灭,庭院内响起了阵阵异样的声响。 灯火的暗影之中,桃‘花’娘的树丛下,喷泉水池旁,罗列杯盘的餐桌上,到此都可以看到此起彼伏的身影。 如果光线允许的话,你也许会看到。土耳其的总督和梵蒂冈的红衣主教抱着一个天使正在一前一后制作着尚未发明出来的三明治。只不过,根据自己一贯的爱好,在这个天使面前。红衣主教固执的选择了和那些唱诗班的男孩子们一样的旱路。将前面的水路‘交’给了土耳其总督。 而法兰西的伯爵则是同西班牙的公爵殿下一道,对一个魔鬼‘女’郎大加征伐。甚至在关键时刻邀请了上帝的仆人加入,上下前后的对魔鬼‘女’郎三路夹攻,以期达到犁庭扫‘穴’降魔卫道的功效!不得不说,对于从后面发起攻击,梵蒂冈的红衣主教们还是有着独‘门’绝学的,几下攻击之后,便让那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的魔鬼‘女’郎口中含糊不清的发出阵阵的哀告求饶。 代表着默罕默德的信徒,土耳其的总督们则是对那些身着修‘女’道袍的‘女’神们发起了猛烈攻势。用最锐利的武器、最狂暴的速度。将代表着剑与火的愤怒施加到了这群代表着十字架的‘女’人身上。 狮子庭做为阿尔罕布拉宫另一长方形宫院,长116英尺,宽66英尺,周围环绕以124根大理石圆柱的俏巧游廊,中间有模仿西妥教团净手间形式的建筑,轻灵的圆形屋顶饰有金银丝镶嵌细工的‘精’美图案。 不过,当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之后,仆人们打扫这里的卫生时却发现了大量的垃圾:撕碎了的衣服,‘女’人的内衣,男人的袍服。三股叉、皮鞭,被不知名的液体沁湿了发出阵阵腥气的圣经,还有散落一地的筹码。 仆人们在这些物品当中捡拾着可以再利用的东西。心中却在揣测这里借助着夜幕的掩盖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不过,当客人们起‘床’享用他们的晚餐时,仆人们却是惊奇的发现,那几位和侯爵殿下走得很近的来自葡萄牙的客人,却与梵蒂冈、巴黎和伊斯坦布尔的来宾打得火热。 梵蒂冈的来宾:“代我向你们的将军致意。将军对于上帝的虔诚和赞美是主可以听到的。我们感谢将军对于宗教所做出的贡献。” 在宫殿的背后,十几辆马车满载着来自东方的丝绸、茶叶、瓷器、香料,还有妖娆的北非‘女’奴和漂亮的男孩子,马车的车轮将道路压出了一道道的深沟,看得出。车上还有更为沉重的东西。车头上‘插’着代表梵蒂冈教廷的旗帜,这是葡萄牙复向罗马教廷奉献的虔诚。 巴黎和伊斯坦布尔的客人:“没关系。只要我们合作,西班牙就会成为一个地理名词!” 安达卢西亚侯爵巴斯滕殿下。则是被欧洲各国王室,从土耳其的苏丹到哈布斯堡王朝的皇帝都视为了最尊贵的朋友,这些往日里见面都不可能的人欣然达成了一个共识:格拉纳达周围五十公里内为非武装区,哪个国家胆敢在此使用武力,整个欧洲都视他为公敌! 在不久之后巴斯滕殿下便‘私’人捐资修建了一所修道院,作为罗马教廷的直属修道院。用来弘扬上帝的光辉。不过,这所修道院只收留最美的‘女’人和漂亮的男童。因为他们的容貌和身体是恶魔用来‘诱’‘惑’人类的,必须在教廷光辉的照耀下引导她们走向正途,几乎每个季度都有来自于各地的红衣主教们在这里布道做福音。 各种来自最新的东方神奇的东西都会在巴斯滕侯爵殿下的宫廷之中出现然后会出现在欧洲的贵族老爷、富豪、国王之类的宫廷府邸之中。在欧洲的贵族‘女’‘性’圈子里,经常会有人在议论,哪个侯爵的‘女’儿,某位公爵的夫人成了巴斯滕殿下的情人。而各个国家的贵族‘女’‘性’们也找到了一个彼此之间口耳相传的秘密途径,可以获得她们想得到的东西。于是,法兰西公主为了一瓶上等香水向红衣主教援‘交’。奥地利的公爵小姐为了一瓶上等香水,向土耳其的总督敞开‘胸’怀;而尼德兰行业公会会长的‘女’儿也许为了一套顶级的丝质内衣,娇笑着躺倒了西班牙皇帝的‘床’上。 在欧洲、北非、近东地区,只有酋长、国王、皇帝、苏丹这一类的人物才有资格到巴斯滕侯爵殿下的后宫里享受顶级服务。这样就形成了这种奇特的局面,外面几个国家的军队打得尸横遍野,而巴斯滕殿下的宫殿里,各个国家的贵族、国王们在一起坦诚相对,胯下可能是对方或者第三国的美‘女’大玩群众‘性’活动。 梵蒂冈的神职人员对于前往巴斯滕殿下的修道院布道传福音有个特殊的规定,必须戴上一个护符方准许入内,那就是“卍”字。老的主教会对年轻主教身传言教,这个护符有特殊的魔力,能抵消上帝的力量,凡是佩戴这种护符,都会在两个小时内被魔鬼‘操’纵,那时候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是人类能控制的。 我们要用自己在上帝的意志下带来的虔诚来培养自己的勇气。不是一般的勇气,而是挑战魔鬼的勇气。一个人可以丧失生命,但是不能丧失勇气。 有了这些勇气,一个个红衣主教们前赴后继的前往巴斯滕殿下的修道院,去用自己的一颗虔诚之心和挑战魔鬼的勇气来同魔鬼对抗,将自己的身躯去和化身为美‘女’和漂亮男童的魔鬼意志‘肉’身相搏。 一位年迈的牧师挑衅魔鬼护符失败,最终病逝在船上。他的一生,是一个传奇,由于魔鬼护符的强大魔力,一般挑战者很难活过五十,但是这位坚强的主教,活到了八十,并且创造了挑战魔鬼护符的记录。临死前,他拉住新任主教的手说:“我一生没什么遗憾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去挑战魔鬼护符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重新去挑战。今后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不要试图用‘药’物去战胜魔鬼,这是上帝的自尊。” 巴斯滕殿下的这座修道院和阿尔罕布拉宫,在南粤军的文件之中被守汉戏谑的称为红楼,而在欧洲,不论是王室还是教廷,都称这组建筑为魔鬼之馆。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当葡萄牙复通过各种渠道与欧洲的大多数国家搭上了线之后,热闹的大戏又开始了。 首先,梵蒂冈教廷不再宣称葡萄牙复是上帝的叛徒,而是漠视着若昂四世的地盘和腓力四世的疆土被冈萨雷斯手下的矮子们一块块的蚕食掉。 在西班牙身后与他对峙的法国人,趁机大举发动进攻,在与复的使者秘密会商时宣称,在西班牙统治期间接受了西班牙的册封的若昂四世是葡萄牙的叛徒,不能代表葡萄牙人民。 法兰西帝国发表严正声明,只承认葡萄牙复为葡萄牙王国和全体人民的唯一合法代表。 东面的奥斯曼帝国,虽然没有发布什么公告和文书,但是对悬挂着复旗号的船只和货物只当作没有看到,任凭他在红海和地中海两侧往来卸货运输。q 第四百九十三章 葡萄牙破局 一条条快船在海面上画出一道道的航线,将各地的物产、人口、金银接连不断的运到南中,为这个仿佛永远也填不满的巨大怪兽提供食物和血肉。++++ 往来于各地的航线、道路,犹如一根根蛛丝,在大地和海洋上织就了一张巨大的蛛网,而眼下得顺化,便是这张蛛网的中心。不断的根据每一根蛛丝上传递来的信息做着调整,将这张已经无比巨大的网编织的更加巨大牢固,将无数的飞虫蚊蝇牢牢地粘在网中,成为下一个提供食物的所在。 飞剪船从地中海将来自里斯本的消息以世人难以想象的度传到了顺化王宫的公事房中。 这里,上演了一幕壮丽、辉煌的宫廷政变闹剧,用我中华上邦的眼光来看,就是一出鸿门宴加夺门之变的混合。 冈萨雷斯以四千倭国雇佣兵为骨干,以直布罗陀、摩洛哥各处城池之中的青壮组织了一支规模多达三万人的军队,对西班牙和葡萄牙沿海各地进行攻城略地。一时间,凌厉无匹的攻势打得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纷纷叫苦不迭。 此时的欧洲,能够动员起几千常备军的国度都可以算得上大国、强国了,以数千不把自己的生死当回事,更不把别人的生命当回事,一上战场就立刻狂化疯狂的倭国雇佣兵为主力组建的葡萄牙复,对于沿海各地的攻势自然是手到擒来,为复扩充了地盘、人口、经济实力。越来越形成了良性循环:有了地盘和城市,就可以收税,招募扩充更多的军队,有了军队就可以攻打更多的城池,掠夺更多的人口和钱财。 这样一来,以冈萨雷斯为的复和最早一批或是自愿或是半被迫而加入归附复的葡萄牙贵族们立刻便成为了既得利益者,他们开始踌躇满志的筹划着一旦彻底夺取了葡萄牙最后胜利,甚至一举将西班牙打翻在地,将曾经辉煌伟大的西班牙帝国变成自己的附庸。 但是,里斯本的主人。现任的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却也不甘心看着本来属于自己的帝国被一个不知名的野小子一口口的鲸吞。这如何能够接受? 欧洲王室就是这点好,典型的,哦,“宁与友邦。不与家奴。”这话可不是惠玉兰的专利。事实上几百年来欧洲王室之间就是这么做得。彼此之间的战争打得再狠。也不会置对方于死地,因为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混,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当真要把一方彻底打倒了,只怕以后自己也不好去见别的亲戚朋友了。 这也就是为啥欧洲各国在拿破仑成为法国皇帝之后不停的对他起反法同盟的缘故,实际上历次对拿破仑法国的战争,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群亲戚来给路易家族讨公道来的,结果,被炮皇的大炮和骑兵给揍得鼻青脸肿的回去了。 而眼前若昂四世就和上了断头台的路易十四有点像,不过,他的对手却不是引起了欧洲公愤的拿破仑,比起这个科西嘉人,冈萨雷斯在东方的经历使他早已学会了我中华上国的一些皮毛,合纵连横。 不惜重金厚礼向教廷献媚,让教廷在某种程度上承认了复的合法地位,之后又与法国结盟。眼前正与西班牙掐的厉害的法兰西,突然得到了一个拥有数万兵马的盟友可以在西班牙的背后和侧翼大打出手,这样的好事焉能放过?于是,法兰西最先承认了复是葡萄牙的唯一合法政府。 东面的土耳其,冈萨雷斯则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与苏丹陛下合作,他从中穿针引线,一手促成了奥斯曼帝国与南粤军的商务往来,大炮和火药、炮弹、丝绸、茶叶、瓷器,源源不断的被船队运到了希腊和塞浦路斯等地中海上的岛屿。 为了保证货物和船只能够安全顺利的运到苏丹陛下手中,苏丹在面对南中商人的请求时很是大方的将地中海的地图打开,让商人们在上面自己选择他们认为合适的所在,可以在岛上兴建商站,派驻一些士兵,修筑些防御工事。 有了这几个方面的支持,冈萨雷斯将军已经无数次的在心里悄悄的给自己筹划着上一个什么样的称号,登基为葡萄牙帝国的皇帝。 不过,就在这个他意气风的时候,来自里斯本的使者送来了一个让他颇为惊诧的消息。 若昂四世邀请冈萨雷斯将军到里斯本进行会商,商谈一下如何构建和平。“我们都是上帝的羔羊,血管里都是葡萄牙人的血液。我们不能让葡萄牙人的刀砍下葡萄牙人的脑袋了。” 言辞之恳切,态度之谦卑,着实令冈萨雷斯手下的一群新投顺的文武大员感动,但是,对于冈萨雷斯本人,这个在东方浸泡了多年、已经在思想上东方化了的家伙来说,本能的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这分明就是在鸿门摆下的酒宴!打算置我等于死地!” 同他一道从南中一路归来的军官们,也是看到了若昂四世热情的书信当中包藏的杀机。 不过,这封书信也给了冈萨雷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带着两千精锐士兵组成的卫队大摇大摆从直布罗陀地区前往里斯本,沿途的城镇在“与若昂四世在里斯本会谈”这个大义旗号下对他打开了城门,让他可以合理合法的进驻。 在他前进的步伐后面,大约两天的路程之后,将近一万人的大队人马缓缓的跟随,迅的完成了对这些城镇的占领。可怜若昂四世的一番苦心,却为冈萨雷斯进军里斯本打开了宽阔的道路。 不过,冈萨雷斯也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每进一座城镇,便会先拜访城镇当中的贵族和宗教领袖。 除了大撒金币。向城镇当中的各界头面人物送出来自东方的贵重礼物之外,冈萨雷斯少不得向教堂捐献出大大小小的用圣瓷制成的圣母像,(额,严重怀疑是改良版的观世音像)还有大量的玻璃制品,以及来自于江南地区绣着宗教故事画面的上等精美丝质绣品,这些美轮美奂的物品让那些神父们可以将自己的教堂妆点的越神圣庄严,可以在圣母像前为女信徒布道,驱赶男孩子身体和心灵上的恶魔,然后用漂亮的玻璃杯喝着上好的咖啡和东方树叶制成的饮料。 面对着代表世俗势力的贵族,行业公会头目等人。冈萨雷斯会说:“我们已经和东方的君主谈好。获得了独家贸易权。以后,我们的国家将会重新迸出前辈的荣光,让我们沐浴在财富的光辉当中。” 如果对方是身着神圣的道袍,胸前挂着金碧辉煌的十字架。他就会换另外一种说法:“感谢万能的主的光辉。在数万里外的东方。我和我的朋友。将一个东方的迷途羔羊引上了上帝的道路,为上帝开拓了万里教区。这个迷途的羔羊,作为一个强有力的君主知恩图报。已经给予了我们独家贸易权。” “而且,我们的东方独家贸易权,因为我们将这个强大的东方君主变成了上帝的信徒,而得到了教皇冕下的祝福。” 这就是冈萨雷斯吹牛的成分了。不过,反正葡萄牙与南中海路距离数万里呢,谁去亲自查证去?就算是有那好事之人前往梵蒂冈打听,这位复的将军是否因为将主的福泽引导到了东方,为主开辟了万里教区,那些掌握着教廷各项权力的红衣主教们,正忙着搂着冈萨雷斯进奉的美女和漂亮男孩子爽呢,要么就是在数着十字架上的宝石,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管这个?再说,从哪个角度都不能否认有这样光荣的事情吧?就像为了忽悠教徒,而编造出来了“约翰长老国”的神话存在一样,害得欧洲的十字架们遇到铁木真的子孙时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组织,结果,眼眶中的热泪还没来得及擦干,对面的大汗弯刀和顽羊角弓就告诉他们不要乱认亲戚。 但是,冈萨雷斯的这番有真有假的说辞,却取得了数万大军都未必能够取得的效果。对于葡萄牙和西班牙这样宗教氛围极为浓厚的国家,用利益吹嘘不如用宗教成就吹嘘,能忽悠一个国家元信仰十字架是绝对可以封圣的成就,(哦,貌似在上海留下一个地名的那位保罗,眼下也进入了封圣的流程,就是因为他对于十字架的向东方传播立下了大大的功劳,而且后代之中也是对历史产生了重大影响。)而如果是用贸易利益加上宗教成就来忽悠,对于葡萄牙这样最早体味过远洋贸易甜头的国家来说,杀伤力是巨大的。可以说无人可以避免。 这样的消息伴随着他沿途在各个城镇的诸多作为,还有那两千精锐士兵组成的近卫军所带给人们的冲击,迅成为了让葡萄牙社会在选择冈萨雷斯还是若昂四世的天平上沉重的砝码。 就在里斯本的若昂四世与身边的亲信宠臣们紧锣密鼓的筹划着每一个细节的时刻,却不想,原本以为铁板一块的贵族集团出现了巨大的裂痕。贵族们能够拥戴他从公爵摇身一变成了葡萄牙的皇帝,也能够抛弃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空头皇帝,去拥戴一个比他更有实力,更加能够带来实惠和利益的家伙来做他们的皇帝,哪怕这个人是一个没有贵族血统的野小子。 “没有贵族血统,那不更好?他就更要依赖我们?” “就是!没有贵族背景,我们可以从欧洲那么多的谱系传承之中,给他编造出一个显赫的家世出来,说他是某个没落的绝嗣的家族唯一传承人,或者是私生子?” “对!耶稣不也是被上帝感孕了他妈玛利亚,才有了他?也就是说,耶稣就是上帝的私生子,也是个野种!” (“该死的东西!你这个污蔑主的东西,只因为有了主,我们才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只因为顺治信了主,才有了康乾盛世!”某个因为演了石光荣才被大家记住了的家伙。满怀着对主的虔诚之心,口齿不清结结巴巴的来找作者这个没节操的家伙拼命了!) 城市之中的贵族和新兴的资产阶级们,从各自的利益角度出,纷纷倒向了更为强有力、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多实惠和好处的冈萨雷斯一边。那些代表着十字架,原本也是分为几派的神职人员和宗教裁判所们,对于冈萨雷斯给十字架带来的光荣和荣誉、财富和信仰也是推崇备至。于是,各派各种势力悄悄的派人出了里斯本,去向冈萨雷斯纳款输诚。 “将军千万不要相信那个西班牙杂种的谎言。”唉!在贵族们口中,往日还是代表着葡萄牙的若昂四世,一转眼变成了西班牙杂种。不过也不错。谁让他身体里有着西班牙贵族的血液? “他在里斯本设下了埋伏。就是准备对您和您伟大的军队下毒手!将我们的葡萄牙重新变成西班牙人的附庸,任凭我们美丽自由的国度被那些西班牙佬来蹂躏!” “将军!不!我们伟大的葡萄牙的唯一真正君主!我建议直接宰了那个西班牙杂种!锤刑怎么样?” “上帝告诫我们,要爱世人。所以,我们的惩戒要温和些。切忌流血。听说那个西班牙杂种他崇信异端。干脆就火刑解决好了。” 一个牧师淡定的提了一个建议。他的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宗教裁判所人士的一片叫好声。 “鉴于他毕竟是葡萄牙的国王,享受过葡萄牙带给他的荣誉,我们在对他执行火刑时也要温和。不能直接烧死。要慢慢来,尽量不让其身体烧的像焦炭。所以,我建议用小的木柴,陛下,同时不能在木柴上喷洒油脂,相反的,需要在上面淋上些水。以期让木柴燃烧的慢一些。” “好了,各位先生们,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如何逮捕那个至今还盘踞在里斯本,以葡萄牙国王的名义欺骗民众辱没宗教的葡萄牙的叛徒,西班牙的内奸,我们国家的卖国贼吧!” 叛徒、内奸、卖国贼,这三个从冈萨雷斯口中吐出的名词,立刻成了若昂四世头衔前的冠词了。人们再提起他的时候势必会带着这三个名词。 当在里斯本城外,若昂四世出城欢迎冈萨雷斯,打算将他引诱进自己布置好的伏击圈加以逮捕的时候,却被冈萨雷斯和他的手下反客为主,抢先一步将他逮捕。并且在上万前来欢迎加看热闹的里斯本市民面前揭露了他的丑恶面目。 当惊愕的市民们现了在欢迎的鲜花丛下隐藏的大炮,在装饰着彩带和花环的接到后面是埋伏的宫廷士兵时,在有心人的带领下,他们由惊愕转眼变成了愤怒。 “我清白死去,我原谅我的敌人,但愿我的血能平息上帝对葡萄牙的怒火。” 当愤怒的里斯本市民抢走了若昂四世头上的王冠,夺取了他手中的权杖,撕碎了他身上漂亮的袍服,并且大声的在宫廷前的广场上讨论着应该如何处死这个西班牙人的杂种,葡萄牙的叛徒内奸卖国贼时,若昂四世脸色苍白,嘴角颤抖着,但是为了保持住一个君主的风度,他还是努力将身体站直,不使自己因为恐惧而倒下。 在他的身旁,被一群来自里斯本底层社会的娘们儿将头撕扯的一绺一绺的,身上的王后制服也被撕碎,露出了里面的衬裙,身上、头上的饰也被那些妇人借着混乱之机抢掠一空,脸上更是被抓出一道道血痕的王后,努力保持着从小便被灌输教育的贵族风度,口中却也喃喃自语道:“自由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 “我们马上处死这对西班牙人送给我们的国王和王后!”有人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更有那急于在新主人面前表现忠心的家伙,从宗教裁判所中搬了火刑架和木柴,准备在里斯本街道上,像当年烧死布鲁诺那样,烧死这对葡萄牙人的叛徒内奸卖国贼夫妇,为葡萄牙人出一口恶气,顺便也让那些该死的西班牙佬看看! “葡萄牙的子民们,若昂四世,身为葡萄牙的君主,却勾结西班牙,迫害上帝的子民,崇信异端,并且在葡萄牙复收复国土的时候,妄图残杀葡萄牙的希望。他的所作所为,就算是上帝都难以原谅!” 被无数小贵族簇拥着,骑着一匹极为神骏的阿拉伯马犹如天神一般出现在里斯本街头的冈萨雷斯,即席表了义正词严的演讲。 “不过,我依然决定要释放他和他的妻子。因为,这是上帝的启示。人被逐出乐园之后,身上就有原罪,所以,才会降临世界受各种苦难,主借以考验我们的信仰。因此,葡萄牙才会暂时落入西班牙的手中。在这段时间,我们每个人,哪个没有做过忍辱负重的事情,又有哪个没有选择过妥协,但是这些,并不能否定葡萄牙人对上帝的忠诚。尽管我无法知道若昂四世是否真的心甘情愿的为西班牙服务,但是这个罪,我们大家都有,包括我,所以我不会以这个作为杀他的理由。我决定将他和他的家族在葡萄牙的财产、爵位、光荣统统褫夺,遣送出境!以感谢上帝的仁慈和伟大!” 冈萨雷斯的这一番演讲,顿时赢得了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国王陛下万岁!” 有人趁机在人群之中带头喊起了口号!(! 第四百九十四章 崇祯的决断 被飞剪船送来顺化的,除了隶属于各个情报系统的商人们上报葡萄牙王国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有冈萨雷斯,不久前的复司令官,现在葡萄牙王国国王,言辞卑恭的表章,请求殿下允许他代为管理遥远的葡萄牙人民。? 至于说称号,则是随殿下的喜欢封赏便是。 在冈萨雷斯的表章上,守汉很是大度的批复,“准。可以称为葡萄牙帝国皇帝。号冈萨雷斯一世。” 这份表章的旁边,便是以葡萄牙王国的名义,宣布将美洲的殖民地和权益无偿交付给南粤军的文件,以感谢南粤军在葡萄牙王国复国的艰苦过程之中所做的正义无私的援助。 不过,随后在濠镜澳的葡萄牙王国代表,阿方索神父,便签署了一份向隆盛行贷款五百万元的协议,用于购买一切葡萄牙王国需要的物资。 作为附属条件之一,葡萄牙王国有责任、有义务每年向南粤军提供不少于五千人的熟练水手,以及在欧洲因战火而不能和平的生活、进行他们的学术研究的那些技术人员,工人,还有那些被教廷视为异端的物理学家、化学家、数学家、天者,罪大恶极的医生等等。都会被葡萄牙人发配到遥远的东方,让基督教的好朋友宁远伯殿下对他们进行严厉的惩处。 这份关于惩处异端的附加条件,被阿方索神父极为兴奋的写信寄给了教会的高层人士,希望在执行过程之中得到罗马教廷的支持与帮助。 随着这封书信被船队运往地中海方向的。还有给奥斯曼帝国的上百门火炮,和足够武装起奥斯曼苏丹一万近卫军的武器装备。 “让西面去打吧!他们打得越热闹,越狠,我们在东面就越有时间完成对空间的占领。” 放下这几份和西面遥远的邻居有关的文件协议合同契约,守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的远交近攻战略初步见到了成效了。利用欧洲三十年的战火,为华夏争取一个难得的时间窗口期,让我们有时间去完成战略部署。 “主公这是内地的情况通报。” 内地来的消息同西方来的消息比较起来,便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了。 不过,守汉便是再忧烦。也不如直接面对这种一团乱麻般的局面的崇祯皇帝更加煎熬。 崇祯十四年八月初七。上午辰时刚过,几位内阁辅臣,礼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兵部尚书。礼、兵两科的几位给事中。河南道御史和湖广道御史等。还有年高辈尊、白发垂胸、仪表堂堂的老驸马冉兴让,奉召进宫。他们先在皇极门内的金水桥外会齐,穿过宏政门、中左门。到了右后门。门内就是皇帝经常召对臣工的地方,俗称平台。昨夜传谕说今日在此召对,但这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太监在此等候。他对众官员说,因御体偶感不适,改在乾清宫中召见。于是这一群朝臣继续往前走,绕过建极殿的背后,进入乾清门。门外有两个高大的鎏金狮子,左右各一,在太阳下金光闪烁。平日,如果朝臣们有机会奉召来乾清宫,如心情不太紧张,总是忍不住向这两个狮子偷瞟几眼,欣赏它们的神态优美,前朝的能工巧匠竟然将雄壮、威武、秀丽与活泼统一于一身。但今天他们都没有闲情欣赏狮子,在太监的带领下继续前进。 眼下的各处局势可以用云谲波诡来形容,皇上的心情极难揣测,所以大臣们的心中十分惴惴不安,怕受严责,而不负责任的科、道官们也半真半假地带出忧戚的神情,同时在心中准备着一有机会就要向他们所不喜欢的带兵将领、督师大员们进行无差别攻击,就算是如今不断有捷报传来的洪承畴,也是不停的有人上表弹劾他畏敌如虎,胆怯不战,为的便是要博取“敢言”的好名声。 一月前,建奴饶余贝勒阿巴泰、伪内大臣图尔格,引军马从密云墙子岭入关,进关后迅速攻克蓟州,尔后分道挥戈跃马,纵贯直隶,蹂躏京畿地区。若不是看守天津南漕的京营军马也是当年与建奴打过硬仗的部队,只怕这群狗贼便将囤积在那里的十余万石粮米一把火给烧毁了。 在河南,闯贼李自成自从与曹营贼首罗汝才合流以来,两支人马便在河南腹地不断的攻城破镇,劫掠地方,袭扰州县。众人都看得很清楚,这两支人马的目标便是奔着豫东的开封去的,如今开封外围的州县已经渐次落入了流贼之手。 “关内外并建二督,又设二督于昌平、保定。又有宁远、永平、顺天、保定、密云、天津六巡抚。宁远、山海、中协、西协、昌平、通州、天津、保定八总兵。星罗棋布,无地不防,而事权反不一。警报至,急征诸镇入援,东奴已破蓟州,分道南向。”几个科道官员低声的议论着,在他们看来,今天的君前奏对,少不得要弹劾几个人,为此,他们已经串联好了,各自写成了表章,要弹劾蓟辽督师洪承畴和他手下的总督、巡抚、总兵们。 进入乾清门就是御道,两边护以雕刻精致、线条厚重而柔和的白玉栏杆和栏板。群臣从御道的两侧向北走,直到崇阶,也就是南向的丹陛。中间是一块巨大的石板,雕刻着双龙护日,祥云满布,下有潮水。结构严密、完整,形象生动。群臣低着头从两旁的石阶上去,到了乾清宫正殿前边的平台,即所谓丹墀。丹墀上有鎏金的铜龙、铜龟、铜鹤,都有五尺多高,成双配对,夹着御道,东西对峙;另外还有宝鼎香炉,等等陈设。群臣一进乾清门就包围在一种十分肃穆与庄严的气氛中,愈向前走愈增加崇敬与畏惧心清。一到乾清宫正殿前边,简直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了。 太监没有带他们走进正殿,却带他们从正殿檐外向东走去,到了东角门。有几个人胆子较大,抬头看见墙上贴着一张已经褪了色的黄纸帖子,上写:“贞侍夫人传圣谕:东角门内不准喧哗。”因为深宫事秘,与外廷几乎隔绝,看了这张帖子的人们都不知道这被称做贞侍夫人的是谁。但是大家心中明白,必是皇上平日心情烦乱,又要省阅文书。所以不许太监、宫女在这角门内大声说话。角门旁边有一座小建筑。垂着黄色锦帘,门额上悬一小匾,上写昭仁殿。太监连揭两道锦帘,大家躬身进去。向东。又连揭两道锦帘。群臣进到最里边的一间。才到了皇帝召见他们的地方。崇祯面容憔悴,坐在铺有黄缎褥子的御榻上。榻上放一张紫檀木小几,上边摆几封文书。还有一只带盖的茶碗放在莲叶形银茶盘上。左边悬一小匾,是崇祯御笔书写的“克己复礼”四字。 等群臣叩头毕,崇祯叫他们起来,然后叹口气,神情忧伤地说:“如今东奴流贼愈演愈烈,我朝廷大军又在锦州、广宁一线与奴酋黄太吉对峙,不可轻易移动,各位先生有什么高见?” 这些人,说到弹劾大臣,收受冰敬炭敬,收点门生这种事情都是行家里手,当真有国家军国大事,便是两种表现了,一种是尚且有些自知之明,人便是犹如锯了口的葫芦一般哑口无言。而另一种便是祸国殃民的了,比如说大放厥词,说自己可以五年平辽之类的。 众人今天倒还是都颇有自知之明,能够揣测上意,听得崇祯的话语,不太打算调动锦州前线的部队回防,有那打算弹劾洪承畴的,便将心思收了起来。 兵科给事中在几位内阁大佬的提名之下,满心不情愿的抬起头来向崇祯奏对。 兵科给事中的意见,便是调京营精锐南下,到大名、彰德府一线,一来防堵建奴南下劫掠,二来可以随时出击河南,援助开封。务必使这座豫东封藩重地不可落入贼手。 他口中的所谓京营精锐,便是在当年随同王公公南下宣旨,并与南粤军在济南并肩与建奴作战,也算是真刀真枪的见过大场面的那些部队基础上,在京营之中选拔精锐,着意操练而成的部队。为了让这支部队更加强悍,崇祯很是难得的同大臣、太监们意见完全一致,从吴标所部之中抽调了二百余名官兵,每人晋升一级,到京营之中担任各级军官,以期达到强壮筋骨的目的。 这支眼下不到八千人的队伍,可谓是崇祯和司礼监的心头肉,怎么能够随意调动南下?可是若不调动,眼下朝廷却也是无兵可用。 正在犹豫肉疼之间,外面几个小太监急匆匆的捧着一叠文书,头也不敢抬的走了进来。不用看那些文书,光是看小太监们的神色,人们便知道这些文书里面内容大抵是凶多吉少。 室内的气氛骤然间紧张起来,人们犹如身在冰窖之中,有那胆小的太监宫女已经微微身体有些打颤,唯恐一旦皇爷看了这些告急文书,寻自己一个岔子,拖出去杖毙也是可能得。 而被众人目光所集的崇祯本人,望着那几份文书也是脸上苍白。从上面的官衔上,他大概也能猜出七八成来。无非便是东奴阿巴泰、图尔格所部如今打到了哪里,又攻陷洗劫了哪座城池,掠走了多少丁壮人口财物牛马等等。再就是河南来的告急文书,想来也是如此,闯、曹两部流寇十数万精锐悍贼,都是在洛阳、襄阳两处尝到了甜头的,如何能够放过开封府这座满是子女玉帛的东京汴梁? 现在崇祯担心的就是一点,若是李自成打下来了开封,在这里建号称帝又该如何? 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努力的平复一下情绪,崇祯皇帝慢慢地恢复了镇静,仗着胆子先拆开河南巡按高名衡的密奏,匆匆看了“事由”二句,嘴角露出一抹惨笑,“果然不出朕之所料!” 崇祯由于内心的激动,手指颤抖得更凶,脸上虽然强作笑容。但却是肌肉不住的抽搐着。一个宫女低头前来往宣德香炉中添香,不敢仰视他的脸孔,只看见他的手指颤抖得可怕,生怕皇上拿她发泄心中暴怒,会将她猛踢一脚,吓得心头紧缩,脸色煞白,小腿打颤,背上冒出冷汗。 崇祯没有看她,赶快拆开周王的奏本。看了一遍。脸上的笑容稍微显得阳光了一些。他这才注意到十四岁的宫女费珍娥已添毕香,正从香炉上缩回又白又嫩的小手,默默转身,正要离开。才发现这宫女长得竟像十六岁姑娘那么高。体态苗条。穿着淡红色罗衣,鬓上插一朵绒制相生玫瑰花,云鬟浓黑。脖颈粉白。 若是换了他的祖上明武宗或者别的皇帝,哪怕是他的父亲和爷爷,少不得会拿这个小都人来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用点点落红和阵阵娇啼来冲淡一下心头的压力,但是,他作为一个一心想做中兴明主有为之君的皇帝,又在众多臣僚面前,自然对这美丽的小萝莉没有什么性趣。只是摆摆手烦躁的令她赶快下去。 “如今闯曹二贼已经攻克了杞县、长葛、通许、朱仙镇、尉氏、封丘、兰考等处,若不是背靠黄河,开封城中文武备下了船只往来交通,只怕此时开封已经是一座孤城,被流贼围的铁桶价像!” “尔等可以退敌之法?” 崇祯皇帝冷冷的语调落在了在场各位大臣的头上。 内阁首辅周延儒,兵部尚书陈新甲,阁臣魏藻德、陈演等互相看了看,一旁的老驸马冉兴让却是秉承祖制,驸马不得干预朝政,只管眼观鼻鼻观口,盯着自己一部花白的胡须数着上面的白胡子。 他可以这样置身事外,但是周延儒等人却是不可以,特别是陈新甲,他身为兵部尚书,调动全队之事正是他的职责所在。 而且陈新甲作为皇帝的心腹,一手不断的调度粮饷军器,支援洪承畴在锦州的作战,一手却又秘密安排心腹得力之人悄悄的与建奴使者会商,商谈两下里罢兵言和之事。建奴使者言辞很是卑切,只要求参照蒙古俺答汗和朝鲜、琉球事,给个王号,赏赐些岁币绸缎,然后允许通商,开上几处边市榷场。这样的要求确实也不算高。但是,这些都是要建立在洪督师打了胜仗的基础上的,否则,朝中的那群科道言官、翰林院、国子监,还有江南的复社,这些只会玩嘴皮子耍笔杆子的家伙,群情汹汹,会把天下人的怒火都引到他陈新甲的身上! 陈新甲朝着周延儒的背影狠狠的剜了一眼,“皓首匹夫苍髯鼠辈,有何德能?不过是仰仗东林声势而已,却夺了吾的首辅宝座!”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左右的同僚,李日宣等面无表情,魏藻德与陈演,则阴沉的神色一闪而过。魏藻德曾为薛国观门生,因周延儒的心腹吴昌时,在薛国观赐死一事颇起作用,以是魏藻德非常痛恨吴昌,时时寻找替座师报仇的机会,他连周延儒也一起恨上。 而周延儒平素蔑视陈演,陈演大恨之,不过周延儒风头正劲,二人明智选择了暂避锋芒。这两个人在陈新甲心中立刻被打上了可以作为盟友一道对付周延儒的标签。 “陛下不必忧心,以臣看来,东奴别遣一部入关劫掠,正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关头,打算以此来引诱我大明分兵去救,也好缓解他们在辽东前线的压力。如今我大明十余万精兵,云集辽东士饱马腾,正在铲除数十年为祸辽东的东虏。此时万万不可分兵,一旦从前线抽调人马入关救援,势必给东奴以可乘之机。孰重孰轻,各位大人自然清楚。且宁远伯忠心为国,所部兵强马壮,他也可带数万兵马随时北上支援。现在东奴阿巴泰入关劫掠,我大明不过丢失一些州县损失一些财物人口,根本未失。待击破东虏,宁远伯与洪督师兵合一处,旌旗南指流贼不过跳梁小丑,如何能够与我朝廷大军相抗衡?无非是螳臂当车而已,自然是海内太平可期。今日之关键,在于辽东之战局,洪督师早一日破贼,则大明早一日安宁。” 陈新甲言罢,群臣纷纷附和。见皇帝面色缓和了下来,有一人说:“洪督师出兵辽东,本为解锦州之围,今锦州之围以解,不若让洪督师回关内讨伐李贼,李贼若定,届时与宁远伯合兵,辽贼定然在劫难逃。” “决计不可!”崇祯皇帝和陈新甲几乎同时发声呵斥那名御史,而周延儒也是恨恨的看了一眼那名出身于东林书院的官员。辽东战事打到了这个份上,一旦从前线撤回洪承畴所部军马,势必是前功尽弃,建奴会又一次的将大股铁骑冲到锦州城下,到那时,洪承畴与流贼在中原腹地追奔逐北,李守汉远在南中,上哪里去寻找这十几万人马?如何供应调度粮饷军器? 上谕:“著将河南巡抚李仙风立即逮京问罪,巡按御史高名衡守城有功,擢升巡抚,副将陈永福升为总兵,其子守备陈德升为游击,祥符知县王燮升为御史,其余立功人员分别查明,叙功升赏。开封文武群臣及军民士庶,忠勇可嘉。着有司上报各有嘉勉封赏。” 随着司礼监将上谕明发出去,一道密旨被司礼监的两位大太监捧了,急匆匆的到宁远伯在京城之中的公馆,与留守在这里的提塘官接洽,之后便是一行人急如星火的出了朝阳门往天津而来。 数日后,京营的五千精锐也出了永定门,穿过宛平城,渡过卢沟桥一路南下往大名府、彰德府而来。 另一道崇祯皇帝亲兵所书写的特旨,则是被新近皇帝身边的红人吴良辅携带,快马到了天津,乘坐龙虎水师的快船到了锦州。 “吴公公,您这是何事?” 在松山堡中整训部队的吴标与吴良辅也是熟人,见吴良辅风尘仆仆前来,登时觉得有些惶惑。 “皇上有特旨前来,命咱家到军前宣读。”见左右全都是吴标的广东同乡,吴良辅这才放心的上前低声的在吴标耳边言道:“皇爷的旨意里嘉勉洪督师和军前诸将,命辽东我军务必再接再厉,以灭此朝食之志扫平建奴!”(。。) ps:感谢板大学员和五星出东方,建了一个讨论群,大家有兴趣可以加入以下,群号是 428399767,为以后的情节发展出谋划策,贡献人物和情节!多谢! 第四百九十五章 西平堡往事 纯文字在线本站域名 ∓lt;fo olor=red∓gt; 手机同步请访问 ∓lt;/br∓gt; 三星向南了。一抹惨淡的月光从天空洒向大地,照在残破的城池残垣断壁上,借着月光,可以大概看到破败的西门城楼上的石刻,“西平堡灵远门”字样,这座每边长约三百余步的城池,便是当年广宁之战时号称最为惨烈的西平堡。 此堡临三汊河,为水陆交通要冲。 因为辽河,大辽河等13条大中小河流经附近在辽东湾入海的缘故,这一带大小坑塘星罗棋布,沟渠纵横,广布沼泽洼地,入海处更有连绵数百里千年采伐不尽的芦苇彻地连天。 漫天遍野的芦苇是动物的天堂,无数的生命到这里来躲避数十里外人类的战火。随着大队人马的行动,那些躲藏在芦苇中的鸟类和不知名的小兽被惊动,特别河中多鱼,人马在河水中行军,不时有鲢鱼、鲤鱼什么的撞到腿上。 天光渐渐明亮,虽然有家丁很是卖力仔细的牵着马匹,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在河水中跋涉前行,但是仍旧不时有飞溅起来的水花,冰凉的河水渗入铁网靴内,浸湿了内中袜衬,一种穿着衣裳洗澡的不适感觉涌上马科心头。 脚下是凉水飞溅,脸上是不时的有各类蚊虫成片成团的扑上来叮咬,苇田内的潮湿闷热,却恰恰是这些小虫子的乐园。见有这群外来的入侵者闯入,立刻便被汗水味道吸引过来,开始了疯狂的叮咬。 脚下松软不定,有时踏到沙石,有时又踏到烂泥,还有一些该死的鱼愣头愣脑撞过来。间或又有一个不知名、看不清的小动物从人们的腿脚缝隙间冲过,惊得人们低呼阵阵。 “传令下去,不许说话!哪个敢发出声来。老子立刻就在这埋了他!”马科威严的朝着队列前后的家丁们发号施令。心中却是懊悔不断,早知道这里的情形是如此境况,自己又何必抢来与那广东蛮子一起到这建奴的侧后方来哨探军情? “大帅。前面的弟兄已经与模范旅的人一起上岸了,咱们的兄弟过来传话。吴总兵说,兄弟们都去西平堡驻扎。” 听说马上就要走出芦苇滩了,不由得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终于可以不用再挨蚊虫叮咬了!有人低声欢呼了一声,却被家丁头目没头没脑的抽了两鞭子! 由不得众人不小心,此时各人处于西平堡附近的三汊河河段,正是在建奴的侧后方,从广宁往沈阳的道路附近。正是大队鞑子出没的地方。那些建奴哨骑,多半是白山黑水间的猎人,同样习惯夜行潜伏,特别他们多带猎犬,更是如虎添翼。 那些带着兴安犬血统的猎犬,嗅觉灵敏耳力锐利,明军的哨骑和夜不收们便曾多次吃了这个亏。人马的气味被它们闻到,立时狂吠起来,就有成群结队的鞑子精骑闻声追来。 脚下一顿,大队人马陆陆续续的从芦苇滩中走到了硬地上。顿时脚下轻松了不少,脚踏实地的感觉令人们行军的速度顿时加快了。 几个殿后的家丁不断的队伍两侧和尾部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取出些白色微黄的粉末颗粒洒在地上。那是特为了对付那些该死的猎犬,花了大价钱从南中商人手里买来的花椒胡椒等物。碾成了碎末,用这些辛辣刺激之物来对付猎犬的嗅觉。 人马快速的疾驰进入了西平堡的残破城垣之内,这里,吴标已经命人挖好了锅灶,开始烧水做饭。 “吴将军,如今咱们可是在鞑子的后方,你这?”马科顾不得两脚都是湿漉漉的极为难受,性命攸关,他指着在数十口大锅下面欢快舔舐着锅底的火苗有些惊愕。 一旦烟火引来了建奴游骑哨探的注意。自己这千余人便要全数交代了。 “马大帅也不要过于谨慎,咱们这些锅灶远处是决计看不到烟火的!” 一个四川籍贯的模范旅军官颇为得意朝马科炫耀。 吴标看了那军官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管自顾自的喝着热水看着不远处的火头军紧张的收拾着一路捕获的鱼虾和各类猎物。 马科只管坐在吴标旁边。同样的大口大口的喝着烧好的开水,倒是有几个家将秉承他的眼色,去火头军那里嘻嘻哈哈的打听这锅灶的秘密。 这锅灶在马科手下家将那群有丰富经验的老兵油子眼里其实也是简单的很,再听到那些火头军得意的吹嘘炫耀,立刻便是一清二楚了。 “选址要隐蔽通风,不通风到处都是烟。要挖好主烟道和分烟道。主烟道为一两个,分烟道越多越长越分散越好,最好用湿树枝啊,草皮盖住。” “先要挖好一个二尺有余见方深约二尺左右的大坑,旁边再挖一个小坑。这个大坑要尽量让使用者能方便向旁边小坑中添加柴火等燃料。在距这个坑一尺左右的地方再挖一个小一点的坑,然后从底部将两洞贯穿,把所有挖出的土堆在第一个洞口周围,拍实,防止火光外泄。在第二个洞口上方向后延伸挖至少三道烟道,每道大约半尺深,要一丈左右长,然后把锅按放在第二个洞口并用土把边填死,在烟道上方用树枝,麦秆之类的东西盖起来,上面盖上土,按照锅边密远而疏的方法将烟道隐蔽好,将引火物从一号坑底放入第二个坑内,加柴,做饭。” “完事后将烟道上的树枝撤回放人一号坑里将旁边的土填回踩实,把烟道填平,再从旁边找些新土或是植被恢复其原有地貌,然后撤离。” 几个火头军七嘴八舌的热心向友军介绍这无烟灶的挖掘方法。听得马科手下的人不由得暗自长叹一声,怪不得人家模范旅、南粤军能够百战不殆,这时时处处都是学问啊!同样是埋锅造饭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要比别部明军来的高深。如果不是这趟出哨的差使,只怕自己永远也不知道如何在敌后还可以埋锅造饭,只怕也只能是喝着冷水啃又冷又硬的大饼了。 在又冷又饿的时候一顿热乎的热菜汤能给与你的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多。这些老兵油子对此是深有体会。 喝着热乎乎香辣新鲜的鱼汤。嚼着大块肥美的鱼肉虾肉,两部官兵们将随身携带的大饼掰开了放入热汤之中,吃得不亦说乎。在这辽东的深秋。能够在这荒郊野外吃到这样的一顿热火饭菜,已经超出了很多人的意料。 喝着热汤。谢绝了马科递过来的烧酒,耳中不断听到马科和他的部下们对这无烟灶的赞美,吴标的神思却飘然而去。唉!也不知道当年教给在广东一道起事的兄弟们挖这无烟灶的陈天华陈大人如今情形如何了。据往来的商人说,他和廖冬至兄弟如今都是统制官,管领着一镇兵马。便是六奇哥虽然名号还是一个旅长,但是所部兵马也早已是一镇之数了。 “我要是当初不是一念之差,投了朝廷,如今是不是也是统制官了?” 蓦地。吴标脑海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但是,吴标立刻将这个念头掐死在了脑海之中。 用过了一顿颇为丰富的野外战饭,两部的士兵们稍作休息,很多人躲到了背风向阳的地方去抽烟晒太阳。 等待外出哨探的哨骑夜不收打探消息的空当,吴标听着马科为他介绍这西平堡的往事,这座城堡在当年广宁大战时所经历的炮火杀戮。 “要说当年的罗一贯和祁秉忠,那可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指点着残破的城墙,马科口沫横飞的吴标讲着辽东战场的过往,他在辽东的资历要比吴标久得多,自然对于各处风物掌故也是熟悉的很。 “广宁是负闾山。凭渤海,踞胜青营,扼冲中外的要冲重镇。朝廷认为‘今河东残破。且以广宁为藩篱,山海为门户矣’,一旦广宁不守,则山海震撼,山海不固,则京师动摇!”马科先是吞了一口烟,然后很是享受的将烟雾从鼻孔里吐了出去。 南方来的商人不仅仅带来了食物,也带来了加工精细味道浓烈的烟草,深受辽东诸军欢迎。对于追求生活享受的各镇将领而言。这些烟草立刻变成了不可一日或缺之物。 享受了一会烟草带来的愉悦感受,马科继续为吴标讲解过往。他指着不远处荒草丛中隐约可见的一丛白骨。“数十年了,这个地方还到处是白骨纵横。断箭残枪遍布于黄沙荒草之间。到了夜晚,这里更是阴风怒号,磷火闪烁,令人顿生寒气。” 马科感慨了几句,转过脸来对着懵然不解的吴标,“吴兄弟,知道这里为何如此凶险?” 广宁既然是山海关防线的外围,更是当年防御老奴的重要关口。有了广宁在明军手中,老奴的叛军便只能在苏子河这一狭窄地域内活动。所以,对于此地,老奴早已是志在必得虎视眈眈。 奴贼如此,可是偏偏明军这边又是猪队友成群。 巡抚王化贞与辽东经略熊廷弼的战略策略相左。 如果是庸才倒也不怕,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谁也不是什么天生下来就是虎躯一震放射王霸之气的人物,老老实实的做事也就是了。但是如果天生庸才再加上好说大话,除了说大话外带着骄横刚愎自用,不懂得用兵,不懂得军事,却又轻视敌人等诸多优点的话,这样的官员,可是老奴求之不得的好官。 很不幸,这个“本庸才,好大言”、“为人骄而愎,素不习兵,轻视大敌,好谩语”的家伙正是辽东巡抚王化贞。 既不知己知彼,又不积极防御,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孤军深入,侥幸取胜上。用主席的话,他就是属于典型的军事冒险主义。而经略熊廷弼对于这样的狗屁方略自然坚决反对。熊经略的方略是“力主驻兵河上拒,而不知河窄难持,堡小难容,纵使河上满兵三万,不能当贼三千之渡。纵使西平、盘山各道有一二万,不能当河兵一刻之溃也。今日但能固住广宁,便是固住山海。” 比较起王化贞的方案来,熊廷弼提出的三方布置和固守广宁的计划,是一个切实可行、较为稳重的作战方案。目前就是将老奴封禁在苏子河这一区域内,利用辽东的天灾不断的削弱奴贼的实力。 但是王化贞不从全局得失考虑。只想到个人的利害,“则专意河西,用西虏进取。谓登、津为缓图”。私自派遣部将毛文龙,率领二百多人。深入敌后,相机攻打镇江。一举攻占镇江,这就是名噪一时的所谓“镇江大捷”。 这场所谓的大捷,除了给毛文龙一个机会之外,最大的后果就是将经略熊廷弼等人与王化贞之间的矛盾彻底激化。熊廷弼等人认为袭击镇江一事,完全是轻举盲动行为,不仅打乱了三方布置,而且暴露了明军的弱点。实质上对后金有利。 但是镇江之役后,王化贞“气益盛”,听不进反对的意见,却锐意出兵。尽管此次出兵未成,然而熊廷弼和王化贞之间矛盾日益尖锐,守和战之间的争论更加激烈,经抚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于是“诸道将皆浮沉于战不战之间,守不守之际。凡事牵制者多矣”。这种“徒费光阴”的情况,不能不引起明廷的重视,把经抚不和一事。交由廷议。当时,许多大臣害怕卷入这场政治争论的旋涡承担责任,所以不想把此争分个是非曲直,而是采取调和矛盾的办法。“战守相资”,无助问题。 这边争吵内耗不休,那边建奴可是觑个空子便大举进兵。 天启二年正月十八日,努尔哈赤亲率诸贝勒大臣,领兵十万余人,“各举干粮。并攻城车辆,钩梯及挖城铁锹。尽数西发”。乘明军“经抚不和,战守无策”机会。向辽河以西进发。十九日,建奴大军兵到达辽河东岸牛庄附近的永昌堡宿营,观察明军动静,得探报王化贞重兵驻守广宁,为了减少攻坚的困难和士兵的伤亡,采取先打广宁的屏障西平等堡,引诱广宁明军出城来援,在野战中将其歼灭,这样可不费力的攻占广宁。 当天,建奴主力开始渡河。王化贞部署的防河兵,见后金军来势凶猛,掉头就跑。后金军猛追二十里,一直追到西平堡。 得知了努尔哈赤亲领十几万人马,正往广宁开来的消息,不久前还在大言炎炎的广宁巡抚王化贞立刻变得大惊失色,仓促布兵防守。王派总兵刘渠领兵二万守镇武。总兵刘利寿领兵一万守闾阳。分南北两路,与广宁成犄角。又派副总兵罗一贵,率三千人守西平堡。王化贞自己带领二、三万人,守广宁,企图以四堡屏障广宁,狙击后金军的进犯。 “守西平堡的将领是副将罗一贯,这位罗老哥性格忠厚,为人耿直,办事认真。但是,吃亏就吃亏在这性格秉性上了!他麾下仅有兵三千人,却要面对老奴的数万主力精锐悍贼的轮番猛攻。” 罗一贯凭城固守,发擂木、滚石以击贼,并发炮轰击。后金兵死伤累累,城下的尸体,几乎与城墙一般高。双方激战进行过程中,一支流矢正中罗一贯眼睛。他伸手抓住箭杆,使劲一拽,右眼整个儿的被带了出来,鲜血如注,从眼眶里往外流着罗一贯变成了一个血人!但是仍旧高呼酣战不已,以激励士气。援军不至。城上火药已尽,矢石已尽,守虽然城士卒顽强地抵抗,但是仍旧无法逃脱城破的命运,见城池失陷难以避免,罗一贯拔剑自刎。战后统计,守城的三千明军,全部战死,后金的伤亡也颇为严重,约有六、七千人之多。 结果,罗一贯和西平堡守军将士的牺牲,在脑袋里全都是猪脑花的王化贞那里,却是化为了流水。(啪!哪个要你侮辱猪了?!不知道猪是聪明的陆地哺乳动物?仅次于人类和灵长类?!)他被内奸孙得功忽悠瘸了,放弃了广宁、闾阳和镇武等城池的既设阵地,带领着大队兵马,前去西平堡救援。这样做,就舍弃了广宁根本重地,也舍弃明军的炮火所长,去就野战之短。这样的好官、好统帅,怎么能不令敌军喜欢?(这个孙得功还有一个更有名的汉奸儿子,孙思克,在某位大作家的里也是被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将领。和韦爵爷拜了把兄弟,相助平乱。其实,孙思克在战场上也是一个以士卒性命来染红自己顶子的家伙。) “这一仗下来,孙得功卖了大伙,到建奴那边去请功受赏。祁秉忠奋力拼杀,身中两刀三箭,被亲兵扶上马后,突出重围,但终因伤势过重,在半路上不幸创裂而亡。参将刘利寿身中两刀三矢,幸被家丁救起,扶上马,冲出包围,行至中途,伤重而死。副将刘征,身中一箭,跌下马来,为乱兵所杀。另一将领刘式章,也中一箭。此箭用力甚大,从臀部穿过,把他牢牢地钉在鞍上,同样是伤重而死。只有眼下在锦州城中的祖大寿,因为见机的快,跑得快,而毫发未损。如今安享富贵尊荣。” 马科给吴标讲述了这段西平堡、广宁之战的往事,眼睛眯缝起来,满面堆笑的询问吴标:“怎么样,吴兄弟,品出点什么味道没有?以后打仗,千万别太逞能,太卖力气,那样的话,倒霉的搞不好就是你!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 听得马科讲述了过往之事,吴标也从中找到了一些东西。那就是一直以来很是令他困惑的,为何内地官军打仗时跑的那样快。听了马科讲了广宁之战的故事,他也从中找到了一些原因。 正待要开口讲话,城池外的巡逻队官急匆匆的带人奔了进来。 “大佬!哨骑的兄弟回来了!似乎有紧急军情!” 听得这话,马科和吴标二人立刻一跃而起,从各自亲兵手中接过望远镜,快步登上高处,向远处眺望。 从广宁往沈阳的官道上,数骑两家派出的夜不收将胯下战马催开,喂养的十分肥壮的战马四腿几乎与地面平行,仿佛御风飞行而来。 “想来一定有急事!否则这样的跑法,会把马儿跑死的!” 马科顾不得申斥责骂那些士兵不爱惜战马,只管将望远镜往来路上望去。透过镜头,广宁城池附近烟尘滚滚,似乎有数百骑兵滚滚而来。 “是建奴葛布什贤超哈营的精骑。不知道有何等事,竟然能够动用这许多的精骑!” 马科身边的一名亲将低声惊呼。 “不管他!既然来了,撞到咱们爷们的刀口上了,咱就干他一票!” 马科皱皱眉头发着狠。 他不愿意每次议事时都看到吴标和吴三桂得意洋洋耀武扬威的嘴脸,他也要扬眉吐气。 但是,他不知道,这一次规模不大的伏击战,却把明军的十几万人都送进了鬼门关。() 第四百九十六章 伏击战 历史的进程往往充满了偶然因素。 谁也想不到,一场让双方动员总兵力达7000万人,为期四年,阵亡约800到1000万人,伤至少2000万人的大战,最初的导火索就是一名隶属塞尔维亚“黑手社”的波斯尼亚学生、塞尔维亚族青年普林西普枪杀了奥匈帝国皇位继承人斐迪南大公夫妇。 一个17岁,还是个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的中学生的毛头小子,加夫里若?普林西普不知道,当他发射的手枪子弹打穿斐迪南的脖颈和他妻子腹部的时候,随着两股鲜血的喷出,一场把全世界都卷入的战争开始了。普林西普成为永载史册的人物, 他和他的伙伴们,这种轻率的行为一举摧毁了俄罗斯、奥匈、德意志、奥斯曼土耳其四个帝国,让约翰牛和高卢鸡也是奄奄一息,只给了白头鹰和倭国矮子制造了一个机会。 西平堡的这次意外的伏击战,和普林西普的刺杀行为很是相似。 在辽西走廊的大平原上,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借助着手中千里眼的帮助,马科和吴标可轻易地看清楚远方的建奴骑兵。 吴标再一次举起望远镜,仔细的观察远处的烟尘,随着烟尘的越来越靠近,千里镜中,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们的装扮。 就见这些清骑中,大部分身披重甲,外面是南中胸甲在秋日上午的阳光下闪耀着光芒,里面套着钉着铜钉的对襟黄色棉甲,他们头盔上的避雷针高高竖起,红缨飘扬,十分醒眼,正是鞑子正黄旗的兵马。而且尽是那种马甲精骑。 烟尘中,还可见数人盔上黑缨,背后方旗。却是他们的专达,拨什库。或分得拨什库等军官。 不但如此,这些奴骑中,还有十几人甲上光芒闪闪,却是那种甲片外露的明甲。他们盔上长尾红缨,背上插着斜尖火炎背旗,却是正黄旗的巴牙喇。 令马科注意的是建奴骑兵队伍当中百十个盔管上插着雕翎獭尾,背后带着二尺飞虎狐尾旗的家伙,他们同样明盔明甲。举止中,竟比那些巴牙喇还要精悍。 马科的亲将马智仁凑到马科耳畔低声说道:“大帅,是建奴皇帝的亲军,葛布什贤超哈营!” 声音不大,但是却控制在足可以让吴标和马科二人听得清清楚楚的范围内。马科微微点点头,他知道奴酋黄太吉称帝时,为了削弱各旗旗主实力,同时加强皇权,专门组建了巴牙喇营与葛布什贤超哈营,将各牛录的巴牙喇集中使用。那些葛布什贤兵。更从巴牙喇或养育兵中挑选技艺出众者,全营总数不到二千人。这支葛布什贤超哈营,作为黄太吉的亲军。也只有他能够动用。 因为巴牙喇营与葛布什贤营的称呼坳口,明军之中称这些人为护军营与前锋营,称阿礼哈超营为骁骑营。 这些前锋营的鞑子,一般只作为奴酋巡幸时的前哨,不过大规模战争中他们同样与护军营的鞑子出外哨探,甚至强攻破阵之用。他们战力,也比鞑子护军更高一筹。 马科脑海之中心思电转,这难道是佛祖开眼,让我遇到了黄太吉出来巡视?不对!黄太吉出来巡视。应该是在广宁以南的方向,也不可能身边只有这些人护卫。不过,身边能够有前锋营的兵马护卫。想来也是重要人物了。 打,还是不打? 马科正在犹豫当中。 “马大帅,你带着贵部兄弟在侧后为我压住阵脚,在外围游弋警戒,不要有一个鞑子漏网逃走。我带着兄弟们先上!” 吴标浑然不记得方才马科的那番“过来人”的谆谆教导,什么出头的椽子先烂,什么保存实力之类的,他就知道,你的部队越是能打,你就越有和上级讨价还价的本钱。否则,手下人再多,也只是吃饭时的一堆酒囊饭袋而已! 一声长啸,模范旅的数百名骑兵疾驰着从西平堡冲向那支由前锋营护卫的人马。 借着东南方向一轮红日,模范旅的士兵大都能够看清对面那些建奴精骑的样子,个个髹漆的铜铁盔之下,是一双双暴戾的眼神,他们持着各样兵器,或虎枪,或挑刀,或狼牙棒,或重剑铁鞭等,腰间佩着巨大的弓箭囊,更有数十人背后背着火铳,或者是将火铳挂在马鞍上。 各人黄色的对襟泡钉棉甲上,皆是油污汗渍种种,这是因为长年的汗渍浸染下,可以有效加强棉甲的防护力,所以很多鞑子兵,多年都不清洗棉甲,不过那些巴牙喇与葛布什贤兵,倒是个个盔明甲亮。 看那些正黄旗的鞑子兵,不愧为上三旗的战士,个个彪悍,马术更是精良无比,想必会有一场恶战。 突然从侧面冲出来的这支明军骑兵,着实令正在缓缓行走在自家地盘上的前锋营官兵吓了一跳。 看对面明军的情况,他们眼中都现出疑惑的神情,这股明军是如何从双方设防严密的战线之间穿行到大清兵的后方来的?在我大清兵的军营之中作战,他们竟不害怕? 由不得他们不疑惑,以前他们遇到那些明军军马哨骑,相同数量时,遇到他们这些大清勇士,罕有不快速奔逃的。 这一带的明军中,不论是明国总兵曹变蛟的麾下,王廷臣的麾下,或是辽东总兵刘肇基的麾下,相等人数时,皆不敢对战。甚至有时明军人数是他们二、三倍,也一样闻风奔逃,而这些明军 与明军作战倒是不怕,向来与明军作战都是件极为惬意的事情。不过,今日的差使却是不能放手厮杀,只能是速战速决,莫要让明军惊扰了队伍之中的贵人才好! 他们叽里咕噜的,用女真语交谈。 待明军出击的队伍到了二百步以内,已经可以看得清明军的旗号时,建奴队伍很多人明白过来。狂吼道:“是模范旅,明国的模范旅!” 人的名树的影,模范旅到了辽东之后。几次作战都是杀得建奴大败亏输,自己全身而退。自然在建奴阵营之中威名远播,便是这些正黄旗的精锐们,想起当日的巴图鲁鳌拜那般英雄的人物,肃亲王豪格、睿亲王多尔衮那么高贵的身份都在这支南蛮兵手下吃了亏,当下心中都有一丝畏惧。 而且明军抢先出击,声势不小,更加要命的是,自己的这趟差使是护送贵人回盛京。要不要迎战,这瞬间,他们都有一些犹豫。 “杀退这股南蛮!我等护送了贵人回到盛京之后,本辅国公便在主子面前给大伙请功!” 说话的这人,正是岳托的弟弟、辅国公玛瞻。 玛瞻也是生就了一张典型的野猪皮家族的相貌,大圆脸,小眼睛,两撇鼠须,脸上皮肤又黑又红又粗。身上一套擦拭的明亮晶莹的南中甲胄,铁盔盔顶上的獭尾。还有盔管上垂着的黑缨,腰间系着的明黄色腰带,腰带上佩戴的火刀火石火镰割肉小刀烟袋荷包都零碎物品。都无声的彰显了他非比寻常的高贵身份。 不过,与队伍核心之中的几辆马车上的那位贵人相比,他却不敢摆出黄太吉侄儿辈的主子派头来。 “请主子放心。外面不过是一小股明国的狗贼拦住了去路,待奴才们将他们打发了,咱们再行赶路便是。这样您回到盛京时,也可以向主子上奏军功了。” 发现对面冲来的队伍打着模范旅的旗号,不由得让这些前锋营的士兵们心中一阵战栗,随后又涌起了无比的兴奋及渴望。 现在的建奴军中,每一个人。从旗主王爷到辅兵杂役,每人都将斩杀靖边军军功的赏格背得滚瓜烂熟:斩首一级。赏银一百元。若斩杀甲长,队官等军官。赏田亩宅院,包衣奴才,斩首一级者立刻抬入本旗。斩杀把总等军官,至少可加半个前程。 每一个前锋营的士兵眯缝起小眼睛望着模范旅冲来的马队,心中想得正是那些白花花的银元和主子们赏赐下来的田地宅院和包衣奴才。 如此多的模范旅马队,这还是开战以来第一次见到,想来此间定有模范旅的高级军官。黄太吉早就有旨意,如果能够俘虏、劝降模范旅的军官者,投降之人可以参考三顺王的待遇,封王也不是不可以。至于说劝降、俘虏他们的人,军功赏赐更不必说, 话虽如此说,一旦与模范旅冲来的马队交上手,玛瞻便心中暗自叫上来了苦! 骑马骑得东倒西歪的模范旅马队,深知自己的骑术与这些前锋营的兵将相差太大,索性便不与他们比拼个人马上技巧,而是祭起了对付建奴骑兵最好的看家法宝。 “娘的!又是这一套!你们这群蛮子!还有没有点男人的骨气?!” 玛瞻眼中,又一次的出现了他在长清、在不久前见到过那一幕。 模范旅的骑兵,以五十人为一队,列成一堵骑兵墙直直的朝着迎面扑去的清军骑兵撞了过来! 那些策马冲上去的清兵,作战方式仍旧是按清军平日战法,以巴牙喇兵在前,葛布什贤兵在后,三十人披轻甲,操弓矢,包抄,二十人披重甲,持戈矛,押阵冲击的架式,只不过此时弓矢换了飞斧,铁骨朵罢了。 就见那些巴牙喇吼叫着要包抄上来,那些及噶布什贤精骑,策马随在后面,个个手中出现沉重的飞斧,标枪等物,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对面冲来的模范旅骑兵。 这些清骑。个个马鞍都挂着零落的铁骨朵,飞斧。旋刀等利器,有的人马鞍上,还挂着标枪套。马上投掷,很多清兵都是从小便开始练习。论技术的娴熟,这些被一层层精选上来的巴牙喇兵和噶布什贤兵就不用说了。 在两军相距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上,冲在前头的巴牙喇兵开始将手中的标枪和骨朵等远程投掷兵器抛了出去。 一个骨朵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黑线,正砸中了一个模范旅骑兵的战马头颅,那战马一声悲鸣,向一侧倒去,立时将马上的骑手掀落在地,顿时让附近的骑手们一阵手忙脚乱。队形也出现了一下混乱。 标枪、骨朵、飞斧,百十个凌厉的黑影带着忽忽的风声而来,从人们的身体两侧。从头顶飞过。 短短的二十步,这些建奴骑兵已经让模范旅骑兵付出了十几个人阵亡。二十几个人受伤的代价。不过,冲在前头的马匹却是丝毫不乱,径直朝着对面的建奴冲了过去。 “砰!”一声巨响,两个建奴骑兵被冲得飞了出去。 玛瞻看得很清楚,就在他的右前方三十余步外,一个身上披了三重甲胄的噶布什贤兵,痛苦的在地上扭动着身躯,口鼻之间鲜血溢出。他的胸口处。凹陷了一块下去,想来是战马对冲时被马蹄踩踏所知,鲜血从他的口鼻中喷涌而成,想来是受了内伤所致。严重的内伤,大量的失血,加上又被疾驰而过的战马踩踏了几脚,除非他的佛库伦女神立时降临,否则这鞑子必死无疑。 那葛布什贤兵脸上先是愕然不敢相信,然后露出痛苦怨恨的表情,兀自在地上奋力挣扎。试图将身体从濒死的边缘挣脱出来,但是,随后冲过来的几十匹马将他最后的一丝求生踏为肉泥。他只能张着双眼,不甘心地望着天空。 这鞑子确实不甘心,他征战多年,从步甲到马甲,到巴牙喇,最后选入噶布什贤超哈营,身经百战,出生入死,没想到最后却是阴沟里翻了运粮船。被一群连马都只能算是会骑的家伙夺去了性命。 两支军队转眼间便胶着在了一处。 模范旅仍旧是采取那种所谓“蛮不讲理加臭不要脸”的打法,数十名骑兵组成的一道骑兵墙对着三三两两奔辅而战的建奴骑兵猛冲猛撞。撞倒了便你前世不修,撞不倒你。你也变得势单力孤了,正好被后面的马队围殴。 一圈冲击下来,玛瞻手下第一波次冲上去的百十名巴牙喇兵和葛布什贤兵折损大半。 如果不是要护卫那几辆马车,不能让马车上的主子受到惊吓伤害,在这种平原旷野地域作战,他还不一定真的怕了这些模范旅的马队。但是,考虑到了车上那位人物的重要,玛瞻立刻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体面的下台阶。 “护住主子的车!快走!” 余下的几百名建奴骑兵将车辆死死的围在当中,意欲突围而走。 想走?却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吴标当即改变了战术,仍旧是以多打少的战术,不断的从这些精锐的巴牙喇兵和葛布什贤兵的队形疏散处对他们的阵型进行突击,就像锐利的小刀在牛身上割肉一样,每一次冲击都有十几个二十多个葛布什贤兵、巴牙喇兵被从大队人马之中分割出来,转眼间被刀砍枪刺死于荒野。 玛瞻也不敢多在这里耽搁,只管催动手下人护住车辆夺路而走。 那些巴牙喇兵和葛布什贤兵也深知这车上的主子的重要,一旦有了闪失,怕是大家赔上几十条命都不够皇上砍的。左右是个死,索性便与这些南蛮拼了! 一时间,弓箭、标枪、飞斧、骨朵,虎牙刀、镰刀、虎枪、八旗长枪,在他们手上不停的朝着紧紧追赶的模范旅马队身上招呼。 一根标枪正好射中了模范旅的战马,那马被标枪射中胸腹,一时吃疼不过,人立起来将背上的骑手掀了下去,随后一声哀鸣也是轰然倒地。那骑手摔落马后,一阵闷疼从胸腹间涌出,似乎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不过他也算是反应机敏,早早的便看到了左近有一处浅浅的坑洼,当下不敢怠慢,立时翻滚过去,刚刚身体跃进坑中,眼前数百匹战马隆隆而过,险一险没被后方过来的友军马匹踏成肉泥。 冲上来的正是马科的家丁们。 马科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在战场上察风观色的本事却是比吴标和吴三桂这些毛头小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能够让黄太吉的亲军出动如此之多,又是这般舍命护卫的,岂能是一般稀松平常的人物?再看看那些车辆的车辙印记,所过之处都是深深的一道,想来车上所载财物不少。隐约的在喊杀之声中有女人的惊呼声传出来,马科当即判定,这车上定是黄太吉身边的女眷! 不是他的伪皇后,也是他宠爱的妃子! 马科所部家丁的投入战斗,顿时让本来就是苦苦支撑的玛瞻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模范旅的骑兵纪律严酷,但是个人技艺差,马科的家丁马上格斗技术精熟,但是军纪却是不敢恭维。这两支人马凑到了一处,玛瞻这数百人的护卫立刻便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马科的家丁在前,与那些建奴骑兵格斗,目的旨在将他们的队形分散、再分散。之后,模范旅的马队猛扑过来,将这本来就十分稀疏的队形踏得粉碎。 双方的骑兵互相冲突对方的队形,互掠而过,不断有人发出一阵阵惨叫声落马,或是身下的马匹被击中嘶鸣。 惨叫声中,玛瞻也被一名马科手下家丁一枪刺中胯下战马的后腿,那马将玛瞻掀翻在地,不过好在他素来弓马娴熟,起身之后稍事活动了一下,却也是腿脚无碍,正要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柄挑刀,臂膀上却是一阵剧痛传来,却是右臂的骨头断了。 头上的头盔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一股鲜血从头顶流下来,模糊了视线。他努力擦擦血迹,让自己看得清楚些。围着几辆马车与南蛮兵马作战的巴牙喇兵和葛布什贤兵此刻已经不足百人,余者大多伤亡了。 “走!快走!” 他声嘶力竭的对着守卫在马车旁边的几个分得拨什库大声吼道。 “快带宸主子走!” 刚刚吼出这一声,身后一名模范旅的骑兵掠过,手中马刀轻挥,登时将他的一颗头颅砍下。 这个岳托的弟弟,本来应该和他的兄长一道因为天花死在了济南,不想却也是和他兄长岳托一样,躲过了天花,没有躲过马刀。 几辆马车在在残存的葛布什贤兵和巴牙喇兵的拼死护卫下,没头没脑的向前狂奔,突然一匹驾辕的犍马长嘶一声倒地不起,脖颈之中一支长箭赫然在目。那马车失去了中心,登时向一侧倒了,从车厢之中,四五个女子尖叫惊呼着从车厢之中爬了出来。 看着满地散乱的珠宝首饰衣服皮毛脂粉镜子等物,马科难得的督率部下家丁:“不许捡拾!哪个捡了我杀他的头!大头还在那几辆车上,给我狠狠的打!一定要抓活的!”() ps:还有几个小时就是2015年了,祝福各位书友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更上一层楼。升职加薪发大财!(当然,如果能够支持一下在下,投月票帮订阅就更好了!多谢!) 第四百九十七章 民族英雄马科 纯文字在线本站域名 ∓lt;fo olor=red∓gt; 手机同步请访问 ∓lt;/br∓gt; 一番激烈而短暂的短兵相接,随着最后一个葛布什贤营兵被几个明军砍翻在地,整个战场沉寂了下来。 最终展现在吴标和马科面前的,是四辆东倒西歪的马车和十几个被手下人从附近搜捕而来正在瑟瑟颤抖的妇人。 “跪下!”在家丁和士兵们的喝骂殴打之中,十几个女人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却丝毫没有办法的跪倒在地,出于人类的本能,她们猬集成了一团。有意无意的用自己的遮挡着吴标马科等人的视线。 这等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家丁和亲兵们用一顿拳脚刀鞘将她们分开,一个个的跪众人眼前。 这些女人之中一个中年美妇明显是其他人的主人。她的衣着要比周围的这些丫鬟仆妇之类的角色华丽数倍,头上身上的饰物虽然满是尘土汗水,但皆是一看就很值钱的东西。当下就有人蠢蠢欲动,想拿取手镯项链耳环之类的东西。当然,大头兵肯定没那么客气,见那贵妇耳边一对硕大的东珠,马科手下一个家丁的手直接冲着那个贵妇的耳朵伸去,眼见就要学广东的飞车党,要把耳环活活的扯下来。 “住手!不得放肆!” 吴标见状连忙阻止,虽然他也不算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在南粤军中待得久了,还是养成了两个好习惯,一是重视军队纪律,二是会看风色,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劫财劫色的时候。 “给我丢人现眼的东西!”马科脸面上也是挂不住了,挥起鞭子朝着那家丁便劈头盖脑的抽打过去。 “马大帅。算了,让兄弟们去打扫战场吧!要快!我们不能在此地久留!” 一阵欢呼,马科手下的家丁和模范旅的士兵奔向战场的各个角落迅速的将那些马匹、散落在地的兵器,收拢到一处。用手中的短刀利斧将一个个建奴的人头砍下,将这些军功首级收拾起来。 马科的手下们更是很仔细的将那些护卫这群女人的巴牙喇兵、葛布什贤营兵身上的衣甲剥下,好生收拾起来。这些盔甲制造精细,质地优良,不管是留着自己用还是拿回去卖了,都是不错的选择。 从马车附近捡拾到的物品更是令这些兵士们大开眼界。除了只有贵族女人用得起的各色首饰珠宝之外,更有大量的袍服器具。别的不说。光是制造这些服饰的衣料绸缎上面编织花纹图案的金丝银线就足以晃花了这些士兵的眼睛。 “大帅!马大帅!你们看!” 吴标的亲兵头目兴奋的将手中的一件袍子抖开。上面的几条五爪金龙和海水江牙立刻让吴标马科二人惊喜异常。 “这是?伪逆黄太吉的龙袍?!” 能够有黄太吉的葛布什贤营拼死护卫,随行又有如此贵重的物品,更要命的是,在箱笼之中携带有黄太吉的御用之物。这桩桩件件都无声的说明。这群人的身份不比寻常! 吴马二人立刻找来通译。开始分头严厉审问这十几个女人。打断了几根马鞭子后,最终,吴标得知眼前这个容貌颇为俏丽的建奴贵妇居然就是黄太吉的宸妃。科尔沁女人哈日珠拉,这是她的蒙古名字,另外一个满洲名字就是海兰珠! 不想这次敌后出哨,除了斩杀数百建奴精骑之外,更是生擒了奴酋黄太吉的东宫大福晋!得知这个消息后,全军皆是欢声雷动。如此巨大的收获,令马科吴标二人一时都忍不住想喊出来。 不过之后的海兰珠的口供更是让他们二人兴奋。 海兰珠是因为她与黄太吉所生的儿子不久前不幸夭折,心情一直郁郁寡欢,又在沈阳宫中与黄太吉的其他嫔妃相处不好。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如此得宠,又是被封为宸妃,她所居住的宫殿又是被赐名关雎宫,她的儿子出世时,黄太吉甚至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庆祝活动,大赦天下。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盛事,引得归附的蒙古各部纷纷前来道贺。但是之前的七个儿子和后面庄妃所生的九子、贵妃所生的十一子,都不曾有这样的待遇,这无疑是向世人说明了黄太吉有意将大位传给这个宠爱的儿子。如此一来,海兰珠无疑便成了后妃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是中宫皇后是姑姑,永福宫庄妃是妹妹,也无法再以亲情相待。 但是,她的儿子死了,黄太吉又领兵在外,这宫中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便立即激烈上演,她本来就身子有病,又如何面对这种宫中倾轧?索性同姑姑哲哲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到了广宁来见黄太吉。 却不想在探望丈夫回沈阳的路上被这股明军俘获。 吴马二人也顾不得听那些宫闱秘事,懒得打听后世捧红了无数咆哮帝、小燕子、两宫太后之类人物的清宫秘史,只是一股脑的询问黄太吉大营之中的情况。 从那些跟随海兰珠的丫鬟仆妇口中得知,黄太吉眼下已经极为困难,可以说到了山穷水尽穷途末路的地步。为了能够让精锐战兵能够吃饱,黄太吉带头,不是一线战兵每天只吃一顿饭以节省粮食保证补给。而且内部战和不定,以至于黄太吉要亲自开会声泪俱下的跟手下摆事实讲道理。 “胡说八道!大军十几万,怎么能够让他每天只吃一顿?你们的粮食呢?!”对于仆妇丫鬟的这个说法,马科有些勃然大怒,他认为这种不靠谱的瞎话,无疑是在侮辱他的智慧。 “拖下去狠狠地打!” “大人!饶命!饶命啊!我等没有说瞎话!”几个蒙古妇人哭号着哀告,满脸的涕泪横流。 “说!你们从关内劫掠而来,从不良商人那里买来的粮食都去了那里?!有半个字假话。老子让这些如狼似虎的兄弟把你们轮了之后丢到海里去!” 从关内劫掠来的粮食,还有通过晋商和辽东官将手中走私高价买来的粮食,虽然每次数目都不少,但是,相对于建奴数十万的作战人员和从事军工生产的非农业劳动者,这些粮食还是远远不够的。 “今年过了年之后,山西的范先生派人送来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图纸,说是什么南蛮秘法,可以一炉冶炼数千斤铁。主子便拨了大把的钱粮给分管此事的奴才陈板大去修高炉,冶炼铁水。” 听到这儿。马科却又抡起了手中的马鞭。朝着那来自科尔沁的妇人作势就要打去,“你这夷妇!拿这等谎言来骗你家将爷!” 那胖胖的蒙古妇人又是被吓得一阵嚎啕大哭,不过,这一次鞭子却没有落下来。却是被吴标拦住了马科的手。 “马大帅。这婆子没有说谎。这炼钢冶铁之事。确实是要大量人手。消耗无数钱粮的。” 别人不知道,作为广东人的吴标当年可是去过佛山的,那里的数百座高炉哪一座不是用工以千百人数论的?而且是因为搬运铁矿石、冶炼钢铁体力消耗巨大。所以要给在高炉上的工人提供足够的饮食,这样一来,要消耗的粮食就更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了。 如果如这妇人供述,山西的范永斗范家从南中给黄太吉弄来了那里的高炉样式,黄太吉命人照着冶炼钢铁,只怕消耗的钱粮更多。吴标当年在南中也是去参观过煤铁联合企业的,对于那里动辄便是成千上万的工人昼夜不停的同时劳作印象极深。 沈阳在冶炼钢铁,广宁这里还有十几万大军在与朝廷大军对峙,每日里的消耗更是一个堆山填海的数目。 想到了这些,吴标不禁觉着以往自己过于谨慎了,看来建奴也不过如此,草鸡毕竟不是凤凰。想到这,他觉着这次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剩下的,只是带回海兰珠回营庆功而已。 回去自然不能从两军紧张对峙的战线当中穿过去,何况还携带着海兰珠这么重要的俘虏?他们这次来是走海路来的,龙武水师的十几条大福船如今还在三汊河口停泊待命,他们回去自然也要走海路。为了照顾海兰珠这个重要俘虏,吴标特意将她送到了一条较大的福船上,这条船恰好也是马科来时的座驾,一应设施齐备。同时叮嘱马科要好好看管,饮食上也不能亏待。马科满口答应,心里却暗暗盘算着主意。 众人顾不得西平堡内的的辎重,只管将粗笨沉重之物丢掉,千余人各自拉着坐骑,牵着俘虏越过来时的大苇塘,直扑海边。直到海船出了河口,大大小小的风帆扯起来,吃饱风往南面打渔山、觉华岛方向去了,众人这才长长的出来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 仔细清点检查了一番这次到建奴后方的战果,除了斩杀了数百名巴牙喇兵、葛布什贤营兵精锐,缴获了一千四五百件上好盔甲,夺获了三四百匹精壮战马之外,另有不少的财货缴获,这些,照着大明军律规定,都是属于吴马二人的合法收入。而最大的战果,就是俘获了黄太吉的东宫大福晋海兰珠。 很快,夜幕降临,用过了晚饭,马科在大船上转了一圈,又叫过一个亲兵头目问:“现在这船上都是咱们的人吗?”那亲兵会心一笑:“将军您放心,都是咱的人,不过宸妃归了将军你,那几个侍女可归我们了,我看里面还有个雏,将军你可别后悔。” 马科嘿嘿一笑:“你小子,还能分清雏不雏,看来坏事没少干。不过那小妮子有啥好玩的,屁股上没有二两肉,身上一股子羊肉膻味,瘦的跟猴子一样,一看就是刚从草原到了建奴宫中,也不知道洗过澡没有。再说了,小妮子再好那也不过就是一个丫头。你将来要是跟别人摆龙门阵吹牛皮的时候,你说大爷我在辽东草了一百个建奴丫头,这有啥好说的?反之,将军我可是草了黄太吉的大福晋,这多有面子?将来青史上也要留下本将军的名字,‘崇祯十五年八月。我大明总兵马科俘获伪逆建奴酋长黄太吉之大福晋,为给大明军民人等出气,一怒而睡之。’哈哈!行了,搞你们的去吧,将军我要上阵为萨尔浒以来的那些战死在辽东的我大明官兵报仇雪恨了!” 海上波涛汹汹,大福船顶风破浪,几处船舱之中渐渐传出了被俘蒙古妇人的叫喊声,可真是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听见,额,估计听见了也不会有几个人去管。不过。出乎这群家丁们意料。这群蒙古妇人虽然叫喊几声,但是却并不激烈反抗,倒是颇为积极主动的迎合,有那胆子小的。反而被这些妇人吓了一跳。 他们哪里知道。蒙古各部之间互相攻伐仇杀。这些妇人就像牛羊马匹财产一样被各部之间争来夺去。什么贞操观念,在他们之中根本就是一个连牛粪都比不上的狗屁。不要说这些一般的奴才,就连此刻作为高级俘虏的海兰珠。也是一样嫁过人的,不照样被黄太吉爱如珍宝?连被称为世界征服者的铁木真,他的大妃孛儿帖也是同样被人抢来抢去,最后被铁木真抢回来时,已经抱着术赤了。可是铁木真不是照样将术赤视作长子?哦,这也算是喜当爹吧? (关于少数民族的贞操观念,不得不说一句,同接受了汉文化熏陶的相比,当真不算是什么。生产力和人口出生率低下,婴儿夭折率高的时代也就算了,就算是到了现代,在一些少数民族聚居区,照样有一时性起对女性强行实行性行为的。只要是事后有所表示,这样的行为也不算什么大事。这样的习俗和做法,更是让某公有了“两少一宽”的重要指示。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搜索一下这方面的材料。) 马科径直走向海兰珠住的船舱,他轻轻打开舱门,结果发现这事是多余的。海兰珠被捆缚了双臂,双腿被绑缚在椅子上,正瞪着眼睛惊恐的看着他。马科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了然了,毕竟是被劫持到了军中,要是能睡得着,那心就太大了。想到这,他也就放弃了先来一段夜袭的情节设定,干脆快步走到海兰珠面前,双手先隔着衣服伸向了海兰珠的双峰。马科也不客气,上来就来了一个佛山搓奶手,虽然隔着衣服,不能直接触摸,但是反而别有一番趣味。海兰珠不是,不过这样才方便被一手掌握,弹性反而更好。当下马科先来了一个上下运动二十次,左右运动二十次,又来了一个圆周运动四十次,只搞的海兰珠惊叫不断。可惜的是,海上波涛汹涌,真是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当然,就算听见了,估计也没有几个人愿意管,愿意加入的倒是成群。 揉了一番双峰,算是先过了一下手瘾,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马科随手去解海兰珠衣服的蜈蚣扣,很快就宽掉了海兰珠的外衣和中衣,当看到海兰珠的内衣的时候,马科不禁眼前一亮。 借助灯火,海兰珠的衣着肌肤被马科看得一清二楚。内衣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马科只是感慨南中商社果然是无孔不入,现在就连海兰珠,身上的肚兜也是南中的丝织品。马科伸出他的手摸了一下海兰珠的肌肤和内衣,居然分不清那一样更加顺滑。马科咽了一口口水,娘的,没想到北国居然还有皮肤这么好的娘们,难道真的会有人天天用牛奶洗澡吗? “滑腻犹如塞上酥。”马科从手上传过来的感觉刺激他的脑海之中浮现了这句诗,“妈的,这个建奴娘们和杨贵妃的一身皮肉有的比了!” 既然将眼前这个海兰珠当成了杨玉环,马科就少不得要充当一下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的角色了。一双大手不断的上下左右运动。 海兰珠不停的挣扎,妄图挣脱束缚,可惜她双臂被捆,加上身体羸弱,这点反抗反倒是刺激了马科的兴趣。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马科抚摸一会她的内衣和肌肤后,居然没有进一步宽衣,而是开始脱她的鞋袜。 很快,一双玉足裸露在马科的面前。塞外不流行缠足,自然不会是三寸金莲,不过海兰珠倒也不是穿42号鞋的大脚婆娘,所以,玩点三寸金莲的技巧倒是也勉强可以。只见马科贪婪的先抚摸了一阵海兰珠的玉足,然后竟然放在鼻子处闻了起来。这个举动让海兰珠不禁一阵恶寒,虽然说自己是一个爱干净的女子,但是,直接闻脚的味道,怎么都感觉有点恶心。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让海兰珠觉着原来闻味道也还是可以接受的。直接马科伸出舌头,开始舔她的脚。一阵滑腻腻的感觉从足底传来,让海兰珠觉着奇痒无比,一时间海兰珠身体变软,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玩什么。其实这也难怪,汉地当时流行所谓三寸金莲的玩法,马科正是按照这个玩法来的。据说有人最多搞了四十八种玩法,包括闻、吸、舔、咬、搔、脱、捏、推等,马科虽然不懂这么多,但是闻舔咬捏推确是玩的兴起,直弄的海兰珠身躯娇软,玉足上遍布口水才算罢休。 “唉!要是有一双南蛮的冰蚕丝袜给这娘们穿上就更有意思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马科的帐篷早就支的老高了,男人急色自然不会干别的,他迅速的脱掉海兰珠的内衣,把海兰珠翻转了过来,准备来一个背入式。结果可能是刚才玩的太高兴,也没料到海兰珠会突然反击,结果就在他搭住海兰珠的肩头想要翻转的时候,海兰珠突然张口咬住了他的手指。直疼的马科哎呦一声,就想抽出手来,结果他越抽,海兰珠咬的越狠,一时间就僵持在那里。不过马科毕竟是花丛老手,这种事情也不是遇见过一两次了。他迅速的将另一只手掐住海兰珠的挂钩,用力一缷,海兰珠吃痛,只好松开了口。马科抽出手指,见手指被咬的通红,他倒也没生气,也不管海兰珠听没听懂,就对海兰珠说:“不错,够味,既然你这娘们这么够味,老子今天就搞死你。”不过马科不知道是,他这话居然一语成谶,海兰珠后来还真让他搞死了。 一方面是为了报复,一方面也是为了提升纵马的快感,马科摆好了背入式的姿势后,一手揪起海兰珠的头发,一手拉着海兰珠被捆缚的双臂,兴奋的动作起来。随着动作,他口里还发出驾驾驾的喊声,把海兰珠捆缚的双臂当缰绳,把海兰珠的头发当马鬃,在这船舱里纵马狂奔里起来。海兰珠一开始还不甘受辱,口里骂着不知道什么内容的话,渐渐的,可能是力气耗尽,也就不在出声了,船舱里只能听见各种的声音和马科的喊声,就这样,持续了好久。 最终马科终于尽兴了一番,他扔下海兰珠,走出了舱门,外面,一群他的亲兵正等着,满眼都是期待的目光。马科自然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就淡淡的说,去吧,别搞死了,就行。听了他这话,旁边的亲兵赶忙讨好的给他在烟斗里装上了一锅上好烟丝,又有人帮忙准备引火之物,抽了一锅烟,马科笑着说:“南蛮子那句话还真他娘的有道理,事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这娘们你们搞倒是可以,不过不能白搞,每个人五个银元。”亲兵不禁一愣,一个亲兵说:“将军,你这也太黑了,咱跟你去镇城最好的妓院,最红的花魁也不过一个银元啊。”马科狠狠的拍了一下亲兵的脑门:“混蛋,花魁给钱就能上,这海兰珠,是给钱就能上的吗?这可是奴酋黄太吉的宠妃!和他娘的杨贵妃一个级别的人物!少废话,不给钱给老子滚一边去。”亲兵闻言也不敢顶嘴,只好交了银元,乖乖在舱门口排队。 等待海兰珠的,注定是不眠之夜。 第四百九十八章 高歌猛进 “传旨!日后见了马科所部官兵将佐,有杀无赦!” 广宁城如今是一座大兵营。 从城池之中到城北,到处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清军营寨。城池之中,纯黄旗号,镶边黄色龙纛旗,纯白黑龙旗号,白色镶红旗号,纯红黄龙旗号,红色镶白旗号各旗帜密密麻麻,迎风飘舞。从广宁城出来向北蔓延数十百里的营寨中,尽是清军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镶蓝旗、正红旗、镶红旗等六旗满洲大军和附属这些大军的八旗蒙古、八旗汉军部队。。 在广宁城中,清兵密密麻麻的营帐中,一个格外巨大的营盘,被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紧密护卫着一个巨大的火炎金顶牛皮制成的豪华大帐,大帐前,有几百名葛布什贤营兵跨刀持枪在那里站班,大帐的周围,树立着十余杆巨大的织金龙纛。周边护卫的,尽是精锐的巴牙喇营战士。 这些往日里骄横异常的巴牙喇营战兵和葛布什贤营战兵,虽然仍旧挺胸昂头努力做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来,但是眉目五官之中却是一副垂头丧气的神情。 这个分为内外两重大帐帐中,满帐都跪着身着鎏金盔甲的清将,先前这里传出一阵愤怒的呼喝。距离大帐稍微远一些的所在,几十根木杆上,挂着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观其辫发,却尽是清军中的首级。 这些是广宁往沈阳官道上沿途驻军的头目。因为被明军潜入进来,快进快出的打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将黄太吉的宠妃海兰珠劫走,被黄太吉盛怒之下斩首。 “若是他们的目的不是在宸妃,而是要截断我们的退路,断了我们的粮道呢?”黄太吉的一句话,让企图给这些八旗军官求情的各个旗主王爷无话可说。两军对垒的要命时刻,却被明军潜了进来大队人马,这些奴才们居然还毫不察觉,直到有人身负重伤从西平堡附近逃回来报信,清军这才如梦方醒。 大战之中,自己的军队却如此懈怠。如何不令黄太吉盛怒?何况。这群潜进来的蛮子,将数百名巴牙喇兵和葛布什贤营兵一举全歼,劫走了海兰珠。以黄太吉对明军战斗力的了解,非有两倍以上的部队不可能同八旗兵作战。没有五倍以上的兵力不可能消灭这数百人的精锐亲军。可是。能够悄无声息的将数千人偷运到自己的侧后方。明军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劫走一个女人? 为了搞清这支可怕的明军的番号、目的,以及自己妃子的下落。黄太吉发动了手中的全部情报侦察力量,要不惜一切代价搞清楚。 还好,无数的斥候、哨骑被撒了出去,十几个平日里舍不得使用的内线细作也被紧急启用,更有往来于两军之间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的商人们充分发挥了他们的作用。 这是一支为数应该在千人上下的明军队伍,所部都是骑兵。 最先从在西平堡之中发现的锅灶和辎重,黄太吉知道了这支军队的规模。 “皇上!为首的是蛮子的模范旅和马科!” 一个伤重昏迷的葛布什贤营兵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揭穿了敌人的身份和番号。 接着,又有消息传来,在三汊河口,有人发现了大船停泊过的痕迹。 这一点更是吓得黄太吉和他手下的旗主王爷们快要尿了! 明军水师能够将这些军队运到三汊河口,占领西平堡,就能运输更多的军队从侧后切断清军的后路。之前那些对黄太吉调多尔衮去防备可能到来的明军援军有些不以为然的旗主贵族们,此时却在心里暗自称赞皇上的英明和先见之明。他们众口一词的要求黄太吉做出部署调整,将一部分兵力调去防御海边。 还不曾来得及做出部署调整,已经有关于宸妃的消息被山西商人从辽东明军阵营之中打听出来。 这颗海兰珠,在马科逃回明军大营的海船上,被他手下的家丁亲兵排队轮了大米。还不曾等到船只到岸,便已经香消玉殒。 面对着前来传话,试图以重金高价赎回海兰珠的中间人,马科意得志满的抹抹嘴上的胡子,“海兰珠?咱老子已经让一群精壮汉子把她弄得欲仙欲死的上了西天见佛祖去了。告诉黄太吉一声,把他的其他老婆也准备好,咱老马准备到沈阳去,好好的安慰一下他的那些老婆!” 随同海兰珠死于马科之手的消息一道回到黄太吉面前的,还有马科做的一首七绝。“纵马生擒海兰珠,海上重现尝后图。他日收复沈阳卫,才是男儿大丈夫!” 不过,马科也算是讲究道义的人物,在收了中间人一万银元、五千两金砂和二十颗大东珠、一百张上等貂皮之后,将海兰珠的尸首交给来人带回。 看着被蹂躏的不成人形的海兰珠,黄太吉含恨传旨给八旗各部,从此与马科所部便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我等若是战败了,今日宸妃的下场,便是明日我等妻小的下场!”见八旗旗主贝勒王爷等人各个都是面带愤懑,黄太吉立刻趁热打铁,将战败之后的下场用这活生生的事实给众人上了一课。 “杀光尼堪!” “大清必胜!” “杀光尼堪!” 这群辽东反贼头目们立刻为了自己的利益,跳起来振臂高呼,要用明军的鲜血和生命来洗刷今日的耻辱,另外,保护好自己府中的大小福晋和女奴。不过,这群家伙似乎选择性的遗忘了,当初他们攻破了城池之后,对待城中的子女玉帛是如何处置的?淫掠屠戮烧杀之惨烈,远远超过今日马科的作为。只不过,当初他们是施暴者。今日却变成了受虐者,这其中的差距,又是岂能以道里计? 就像某个宗教一样,当年在陕西、在甘肃,在宁夏,对于不信仰他们教义的普通百姓屠杀之惨烈,令人发指。渭河两岸的汉族村庄镇店男丁全数杀了,女的被掠入城镇村寨之中供其贼伙淫乐,声言要给汉人换换种。在著名的镇压农民起义刽子手左三胖子的凌厉攻势下,这群家伙不得已向西退去。为首的白彦虎等人更是和阿古柏等人一道投靠了沙俄。成为侵略中国的马前卒。直到90年代,在中亚发现了所谓的东干人,其实就是这群人的后裔,如果按照美帝的评价标准和体系来衡量的话。这些人是不折不扣的宗教极端分子和恐怖分子。到了后来却又大言不惭的要求平等对待。甚至是超国民待遇。(对不起,忘了一条,美帝在衡量与我中华有关的问题上是另有一个标准评价体系的。凡是和我中华作对的,都是闵猪人士,都是不同政见者。) “皇上!奴才们还探知,明军已经开始动员,似乎有大举进攻之象!” 听得了这个最新的军情,黄太吉的黑胖脸上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神情! 此时的明军大营之中,群情激昂,人声鼎沸。 便是在洪承畴的中军大帐之中,也是一片欢腾。 吴马二人将缴获的盔甲兵器,俘获的那些海兰珠宫中的丫鬟婆子连人带口感往督师大人面前呈报,立刻便让众人欢呼不已。 原来我们在这里步步为营,建奴那边也是撑不住了!便是黄太吉本人也只能是每天吃一顿饭了! 众人眼中死死的盯着吴标呈上去的奴酋黄太吉的伪龙袍,眼里似乎冒出火了。几十年的连番苦战,何时缴获过如此重要的物件? 吴标、马科二人此次出哨可谓是收获巨大,斩杀了数百建奴精锐尚在一般,俘获了如此重要的人物,并且从中刺探得知了建奴的机密军情,才是最大的收获!特别是马科,竟然将黄太吉的宠妃领着人给轮了,这对于激励军心士气可谓是善莫大焉。 此时的明军早已不是太祖朱元璋的那个时期,朝廷对于统兵将领控制、奖惩极为严格,如果调换一下,当年强暴了蒙古皇后的凉国公蓝玉,到了崇祯年间只怕也只是下旨严厉申饬一番。 洪承畴也对吴马二人的此番卓异军功大为赞赏,当然,这二位也是极为知情识趣,将缴获的财物和上好战马送了一批给督师大人作为犒赏士卒之用。 “督师大人!我军新胜,业已探知建奴内情,以本将看来,此时正当发起猛攻,以求照督师大人所言,先行收复广宁,而后再行犁庭扫穴之功效!” 辽东诸将之中资格官职最高的祖大寿,代表各位武将向督师大人请战! “学生附议!”作为文官当中的翘楚,辽东巡抚邱民仰也是整肃衣冠向洪督师躬身施礼,大声请战。 “末将等愿意引军马死战,以求平定辽东,以安君父之忧!” 辽东总兵刘肇基以下,杨国柱、唐通、曹变蛟等人纷纷抄手施礼大声请战,一时间,整个大帐之中甲叶子碰撞之声响成一片。 军心可用!洪督师捻髯大笑,他又何尝不想早日立功,早点平定眼前的黄太吉?京城之中早已有了传言,说他拥兵在辽东,心怀叵测等等。更有一个机密消息传来,朝廷因为粮饷艰难,中原腹地又有流寇四处作乱,便动了议和的念头,据说兵部郎中马绍愉已经和建奴使者私下往还,颇为密切。 这一旦要是议和成功,本督的数年辛苦,岂不是还不如一介腐儒的三寸不烂之舌?! “祖大人,邱大人,列位将军,本督业已决定,大军起动,往广宁去!” 此令一出,顿时大帐之中一片欢腾,众将都知道,这一仗打完,便是大家升官发财的日子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安排全军部署,那一镇头敌,哪一镇接应,那一镇往来游击策应。照着洪承畴的本来想法,他打算将模范旅所部留在中军之中,一来可以护卫他的中军,二来可以作为全军的预备队随时投入战场。而打头阵的队伍。以他的眼光来看,最好的人选莫过于吴三桂的宁远骑兵,若是令吴三桂与宣府总兵杨国柱合力前往,一个年轻人的锐气,一个老者的稳健,这样的组合无疑是稳妥的。 但是,从众将的眼光当中,从他在下面了解到的情形,这个安排不可以! 很简单的一个理由,这二位吴将军。自从辽东开战以来。风头出得够多了,战功也是够多了。特别是吴标,连战连捷,此次更是领着被众人视为废物点心的马科立了如此惊天之功。俨然已经是军中的灵魂人物。这如何使得? 便是吴三桂。因为多次立功,辽东军中已经颇有微词,不要说宣大军。陕西兵,就连辽东本地官军,议论起来也是阴阳怪气的。连他舅舅祖家的一些人对于他的迅速崛起也是心有戚戚焉,这样一来,这位吴将军也只能是暂时闲置了。 “传本督军令!” 对于别人的任务如何,吴标暂时懒得去关心,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差使是什么,然后,谁和自己一道去。结果,听了半晌,也只是听到自己的任务仍旧是回松山去继续休整部队,保护从宁远到锦州一线的粮道畅通。 而另一位吴将军吴三桂,也是同样的原任务不变,继续往来于宁远到锦州之间的护卫粮道,确保前敌的粮饷辎重运输安全。 对于这样的军令,吴标心中暗自骂了一句,但是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打点起精神准备回松山去继续训练新兵,蒙头睡自己的大头觉,反正此番征讨辽东,自己所立的军功也是足以在老家起一座牌坊了。就像宁远城中皇上下旨给祖家立的那几座牌坊一样。 而吴三桂却是心中大骂不已,正要抢步出班质疑一下洪督师的部署安排,凭什么我吴三桂就要在后路上运输粮草,搬运弹药,那些废物点心一样的军将却跑到老子前头去杀奴立功?正要迈步出班,却发现坐在督师洪承畴下首的舅父祖大寿正给他大打眼色,示意他不可以轻举妄动。 “督师大人,本官有话要当面禀告。” “少傅大人请讲便是!” 对于祖大寿,洪承畴一直表现的很是尊敬,一来祖大寿是大明的太子少傅,左都督,论起官职不比自己低,二来,祖家在辽东的势力盘根错节,声势浩大,若是得罪了他,少不得要落下一个和另一个蓟辽督师一样的下场。 “本官这里也是有些军情禀告。日前失陷贼中的小儿泽润和几员旧部,马光远、麻登云等人派心腹人下书到本官面前,声称东奴营中乏粮,军心不稳,奴酋黄太吉也有撤军之意。本官起初也不敢相信,皆因为东奴善于用间,不敢不防。不过,今日吴将军、马将军从奴酋黄太吉宠妃之处所获军机想来是千真万确的。若非是撤军在即,奴酋也不会让自己的妃子先行回老巢去,更将其僭越的一干器物衣饰运回去。督师大人,本官这就遣人潜入东奴营中,命小儿泽润与马光远、麻登云等人联络,到时择机反正,立功自赎归来便是!” 马光远、麻登云、祖泽润等人,都是辽东祖家的子侄将领,先后在辽东战事之中被清军俘获,或是主动投降,成为此时在锦州、广宁之间的清军高级将领。此时有书信前来说明敌情,并且有反正来归的意思。对于这样的情形,洪承畴自然不能一口回绝,那样无疑是与祖家结下了梁子。 当下洪督师慨然应允,并对祖泽润等人虽然误陷贼营,但是始终忠君为国,日夜思念反正来归之事大加赞许。然后当即请祖大寿以父亲和旧日长官的名义写信给这几个人,请他们放心,只要在朝廷大军对建奴发起攻击时,到了紧要关头,反戈一击立功自赎,洪督师便可保他们的升官发财。 为了使他们放心,洪督师特意命幕僚起草了给朝廷的题本,内容便是对于反正来归之人不咎既往,原职不动,如有立功者可酌情提拔重用等等。其中,祖泽润等人的大名赫然在列。 仔细的将几份题本抄件接到手上,端详了一番上面鲜红的督师关防大印,祖大寿心满意足。有这几份文件在,祖家在建奴那边的亲信子弟,就算是建奴被打败了,日后在大明这边照样是高官厚禄。 一切安排就绪,洪督师少不得又要大加犒赏。 “全军各部加发一个月的军饷作为犒赏!另外,每人赏一斤肉食,以为来日作战之用!” 而这些饷银、酒肉,少不得又是安排吴三桂将军往宁远去辛苦一趟,押运到锦州。 明军各部得知督师大人如此体恤部下,当即欢声雷动。各部的长官们也是很大方的向全军将士宣布,此次发下的犒赏银子、酒肉,如数足额发放到每个人手中! 可是,明军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吴三桂所部往宁远去押解粮饷酒肉,那么,在锦州与宁远之间便出现了一个宽达数十里的空白地带,沿途只有十几个驻军的哨所,安排有百余人在那里驻守。 翌日,洪督师便安排刘肇基与杨国柱两部人马先行启程往广宁去。 所有的犒赏银元酒肉,从督师行辕之中拨付。 两部人马欢天喜地的往广宁进军去了。 紧接着,唐通、曹变蛟王廷臣等人的第二波队伍也是急匆匆的出发了。 队伍当中,各级军官们大事吆喝着:“不要眼睛只盯着那点犒赏银子,那算是啥?打下了广宁,活捉了黄太吉,有的是银子!女人更多!” 辽东明军之中的九个总兵已经有半数以上往广宁方向去了。 而最能打得两部人马,吴标所部在松山休整,训练新兵,吴三桂所部往宁远去押运粮饷。 坐镇锦州的洪督师,将五位总兵所部派遣出去,只等着前方的捷报传来。 果然,刘肇基和杨国柱两位老将不负众望,具名报捷。辽东总兵和宣府总兵两部斩获甚重,前敌所遇清军各部一触即溃,前锋已抵达广宁城下! 紧接着,密云总兵唐通、东协总兵曹变蛟、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三位总兵也抵达广宁城下,五部兵马,俱都是士气高昂,摩拳擦掌准备攻城。 这一切,都被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好了!朕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在广宁医巫闾山南麓青岩寺内的黄太吉,冷冷的看着远处人喊马嘶旗幡招展的明军队伍,从嘴角里迸出这句话。(。。) 第四百九十九章 接踵而至 纯文字在线本站域名 ∓lt;fo olor=red∓gt; 手机同步请访问 ∓lt;/br∓gt; “陛下将十万貔貅尽付与臣,臣自受命以来,夙夜悱恻,不敢懈怠丝毫。故前有松山小胜,后有锦州解围。现终赖陛下福德,收复广宁,雪昔年王化贞丧师之耻,报广宁被掠之仇。今全军上下士气如虹,皆言建奴小丑死期已至。奴酋则战守无措,内变频生,以往附虏之人,多有投书者,约适时弃暗投明,尽诛努尔哈赤一族。” 朝堂之上听得兵部官员抑扬顿挫的大声朗读着这份洪承畴命人连夜快船送来的为题奏事,大军收复广宁疏,崇祯尽管已经早已读了数遍,几乎将文章之中的各个段落章节尽数背诵下来,但是也不介意在朝堂上再听一遍。 这份以洪承畴,祖大寿、邱民仰、张若麒等人名义联名上奏的题本,在五位总兵攻克广宁的当日,便就以所谓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京师。当然,这只是号称,实际上还是先将题本写成后快马到锦州附近上了海船,之后横跨渤海湾在天津登陆后以明塘报一昼夜三百里的极限速度前行。 虽然此时京畿地区因为阿巴泰领兵马入口劫掠,而宣布戒严,但是总体来说还是颇为太平,因为这位饶余贝勒也只是如秋风一般扫过京畿地区便向南而去,京畿地面还较为平静。且沿途各地的驿递相对完善,加上这些捷报都是辽东前线督师与监军发出,规格超等,沿途官员自然不敢怠慢。所以报捷题本在塘沽登岸之后一路没有停留,换马不换人,急如星火一般,于八月十七日到达了京师。 捷报到达的当日,整个京师都轰动了。先是连续几次明军大捷,每一战斩首以千级论。更是在战场上生擒奴酋的伪西宫娘娘,只可惜这个夷妇身体羸弱,连惊带吓的不曾到达大营便死了。不过生擒奴酋伪皇后的消息。仍旧沸沸扬扬的传遍京师,传遍京畿各地。 如今更有收复广宁的消息传来。顿时让京畿的百姓为止欢腾。 京师,那些宣捷的人员,自然也得到超规格待遇。于八月十九日崇祯专门举行的早朝中,各员以鸿胪寺官员引至御前,一一宣读捷音。 时百官各具吉服,候宣捷之后,鸿胪寺官致词,各官行五拜三叩头礼。随后翰林院撰文,太常寺理办祭品,即遣官荐告郊庙,大行祭告庆礼。 京师上下,也连日鞭炮雷响,士绅百姓,很是庆祝热闹了一番。 锦州之战,崇祯可谓时时挂怀于心,内心常常忧虑,每日里挂怀的不是前线的粮饷是否能够维持。就是如何面对内地如野火一般蔓延的流寇蜂起,各处攻城略地。而且他还要面对朝中文臣们不断质疑,要求他调辽东兵马回师剿灭流贼。 如今前线大捷收复广宁的消息传来后。立时龙颜大悦,圣心安慰,好比吃了个定心丸,一下安定下来。 听着朝堂上文臣们的颂词如潮,崇祯同学不由得笑容满面,心情愉悦无比,早朝散朝后还特意传旨召见内阁阁僚薛国观、陈新甲、李待问诸人于文华殿,谕定前线官将封赏之事。并且传旨太监特意向内阁诸位大人交代:“皇爷有旨意,诸位老先生不可以着官服。请着便衣见驾。” 这就有点皇帝与大臣之间脱略形骸以朋友相待的味道了! 几位大人都有家人跟随,听闻了旨意立刻命家人取了便衣更换了。随着几个小太监往宫中去了。 “今日朕也效仿一下那些荒淫之主,在御花园之中摆下了酒宴。又有李爱卿从江南命人送来的时新鲜货,列位爱卿便与朕一道持鳌赏菊饮酒赋诗如何?” 御花园之中早已摆设下了几桌丰盛的酒席,每一个桌上都是堆砌起高高的一盘来自苏州阳澄湖的大闸蟹,个个都是紫背金螯,兀自在那里张牙舞爪,试图挣脱草绳的束缚而逃走,看分量足有七八两一个。酒宴周边则是罗列了数百盆开得正盛的菊花,姚黄魏紫不一而足。 看到连一向节俭的崇祯今天都如此的铺张,几位内阁大佬都心中雪亮,皇上今日兴致极高。陈新甲不由得脸色涨得通红,率先跪倒在地:“微臣等何德何能,竟敢劳动皇上如此错爱,罪该万死!” “众卿家连日来也是身心煎熬辛苦万分,朕备下些薄酒,今日你我君臣一道饮酒赏花也是一大乐事。” “皇上御宴嘉勉,君恩如此深重,我辈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圣恩之万一啊。” 薛国观代表内阁又一次的做出了叩谢天恩之举。 那大闸蟹乃是苏州当地人用鸡蛋清加肉末仔细调制,虽然经过海路颠簸运输,但是到了宫中之时却也是十中存活了七八成,又在御膳房中仔细喂养了两日,个个膏满肉肥。 十几名御膳房的小太监各自手捧托盘,盘中一具点燃了炭火的白铜炭炉向外吞吐着火苗。炭炉旁一架小小的蒸笼精致可爱。 内阁阁僚们的桌案旁自然有人伺候,低声询问了列位先生打算先吃哪个?尖脐还是团脐?得到了答复之后小心翼翼的用竹制夹子将怒目横行的螃蟹夹起放入笼屉之中。 陈新甲端详着摆放在桌上的一应用来吃螃蟹的工具,用纯银制成的小锤子、小钳子、小夹子、小镊子,精致可爱。 “看来皇帝今天兴致确实不错,一会少不得要吟诗做赋了,须得先行筹备一下。”见素来节俭的崇祯皇帝今天又是昂贵的时令鲜货,又是精巧的银质餐具,陈新甲不由得啧啧称赞,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的奉承一番。不光是他如此,在场的内阁阁僚们无不是搜索枯肠,寻章摘句,为一会的新诗做准备。 少顷,汤滚蟹熟,有人将姜醋等物小心的放入精致的官窑瓷碟中,示意列位大人可以开动了。旁边伺候酒宴的小太监们。在崇祯皇帝的一句“今日佳会不可以无酒”的旨意下,将上好的绍兴花雕烫热之后端了上来。 “诸位先生,请!” 几杯花雕下肚。气氛开始变得热烈,诸位大人先生们在君恩浩荡和前方节节胜利的好消息影响之下。脸色通红,口中的话语也多了起来。 为了给皇爷和几位内阁阁僚们助兴,在一旁伺候酒席的王承恩公公命小太监取了新近一期准备明发天下的邸报来,大声诵读,以为佐酒助兴之乐。 “惟崇祯十五年八月初八日,刘肇基杨柱国带队北上,收复广宁。广宁乃山海门户,陷于东虏数十年。中国将士。无一日不想复广宁,报痛失广宁之仇。今辽东虎将云集,士气如虹,故一路破关斩将,所获颇丰。两总兵兵锋以至广宁,记斩首东虏三千级,另有盔甲器械不计其数。唐通曹变蛟王廷臣三总兵则一路扫荡堡垒,记克大小城堡二十八,东虏恐惧至极,多有自开堡门求饶者。官军严遵军令。凡有开城投降者,一概既往不咎。五总兵现已合兵,不日既攻广宁。据前方知情者言。广宁城中混乱,当不难下也,今之难事,唯奴酋不肯接战,一路缩退,恐决战必在辽沈,易迁延时日,靡费良民血汗。故五总兵请谴一人间道袭辽沈,断东虏归路。若能如此,则三月平辽当可期也。” 在场众人很清楚。所谓的别遣一将间道袭击辽沈,唯一的人选就是宁远伯李守汉所部兵马。对此。朝廷上下都是毫无疑义。 “诸位先生,这蟹,这些时令瓜果乃是宁远伯命人在江南、岭南、南中等处采办,用快船送来。随船送来的,还有一份题本,声称兵马钱粮业已齐备,一俟船只调配齐全便可大军北上。” “明日这邸报一旦明发天下,辽东一群反贼便是知晓了自己的死期将至也是无可奈何了!” 崇祯皇帝也是脸颊绯红,口中喃喃。 “陛下,据闻东奴内部也是争吵纷扰不断。见我讨逆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代天征讨,距离其老巢沈阳越来越近,辽贼内部慌乱频仍,奴酋黄太吉连续斩杀数名伪王才镇住了局势,东奴八旗各部就到底是北窜还是西窜争论不休。” “臣有同乡在辽东军中,常有书信往返,据闻自辽东洪督师兴兵讨伐以来,业已歼灭东奴二十余万,斩首数万。往广宁进兵之时,与两白旗精锐遭遇,疑似斩杀辽贼伪王墨尔根戴青。除了日前俘获黄太吉伪西宫皇后海兰珠者之外,其伪后夷妇号哲哲者,因惊惧而生病,在逃亡沈阳途中一命呜呼,倒是得了个善终!辽贼伪礼亲王代善者为我大军追击,逃跑时慌不择路,战马惊乱,堕入悬崖尸骨不存!” 一时间,各种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消息在这大明最高级别的场合上满天乱飞,这种互相忽悠,互相催眠的做法,着实效果不错。君臣们听得频频点头喜不自胜。 不过,也有人对李守汉的行为不满,借着酒意散发出来。 “陛下,当日辽东前线局势不甚明朗之时,也曾三番五次的下旨催促那宁远伯兵马北上以解燃眉之急,奈何宁远伯却是有着各式各样的理由推诿,不是兵马不齐,就是船只不济,如何今日捷报传来,他的题本也到了?还声称即刻便可北上?这不是大言欺君是什么?” 崇祯今日欢喜,对于这种对李守汉的攻击之词只当之没听到,倒是一旁的两位王公公却将这大放厥词之人牢牢地记在心中,准备在适当的时候给这个家伙上一课,让他知道一下,得罪了别人的金主是什么下场。 薛国观听得这样的言语也是被惊得一身冷汗出来,这个不识相的东西!李守汉虽然没有调派兵马北上,但是出粮出饷银,甲杖兵器源源不断的运到辽东前线,这份功劳你如何能够抹杀? “你这话差异了!”不等薛国观开口,陈新甲便先跳了出来,“若不是当日宁远伯与南京留守、守备等人有江海联防协议在,安庆之乱岂能如此迅速平定?安庆若是乱了,三月里便围攻舒城、五月里更借着提学御史徐之垣会试士子之机冒充儒生窃取庐州的流贼张献忠趁机窜入,江南膏腴之地势必瓦砾一片!这个责任,你负担的起吗?!” 陈新甲所说的安庆之乱。是本月初在安庆发生的兵变。其初,副总兵廖应登领三千人,汪正国、李自春各领千人。到处骚扰,黎民重怨。巡抚徐世荫新到任;又值刑科给事中光时亨上疏论廖应登宜正军法。这份嘴炮文章被发表在邸报先于这个倒霉巡抚到达;于是廖英登等人领兵遂发难作乱。杀都指挥徐良寇。世荫急从南京赶到安庆,起初打算将廖应登所部兵马调太湖,汪正国、李自春等部兵马调桐城,但是乱兵以欠饷日久为由,不发清欠饷便不开拔。于是乎,文人做官的徐世荫顿时乱了方寸。还是在南京守备府和新建伯等一众勋贵的帮助下,调二千在长江口附近巡哨的南粤军水师入长江发炮攻击乱兵,乱乃定。 因为这次兵变被迅速平定。原本打算趁乱杀入江南的八大王张献忠只得悻悻北返,迎面又恰巧撞上京营副将孙应元和闻讯衔尾追击而来的左良玉两部人马,一番激战下来,献忠大败,三鹞子、王兴国等人被斩杀,损失精锐数千,良马甲杖无数。 对于大臣们之间的争吵,崇祯还是很乐意看到的,但是今天这个场合他却不太愿意,因为实在是有伤风景。 正要开口制止。外面一个当值的司礼监小太监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在王德化和王承恩面前小声嘀咕了几句,又将一份题本交到二王手中。 “何事?是不是辽东又有捷报到了?” “皇爷。不是辽东的奏本,是河南巡抚李仙风来的。” 王德化有些结巴的向崇祯禀告。 李自成所部汇合曹操罗汝才所部,共计将近十五万战兵,另有将近二十万的辅兵,浩浩荡荡的于本月初五日抵达开封城下,初八开始对开封城发起攻击。 “贼有精锐三十万,一色甲胄鲜明器械精利,又有精细火铳数万杆,大小佛郎机。六磅炮数以千计,昼夜不停轰打城内。臣督率军民与之搏战。奈何贼众甚多,且悍不畏死。以炮火砖石击之,贼尸首于城墙下堆积几与城平。” 为了弥补守城兵力不足,开封府推官黄澎更在曹门竖起一面大白旗,上面写道:“汴梁豪杰,愿从吾游者立此旗下。”这一著棋果然收到相当效果,开封城内的上层人物,“郡王、乡绅、士民、商贾无不愿入社。”这些地头蛇因为有洛阳的前车之鉴,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地位,不但拿出自己的家产,拿出银子粮食兵器来供给守城使用,同时将自己控制下的壮丁,佃户、店伙、奴仆统统加入义勇大社这支带有浓厚地主武装味道的武装力量,在短期内就集结了一支上万人的队伍。被指派为头目的都是宗室、乡绅和富商大贾。 这些人与李自成、罗汝才等人可谓是不共戴天,知道只要是开封城破,立刻便是自己的地狱到来。因为无不是对攻城的农民军切齿痛恨,奋勇狙杀。 但是,在有备而来的农民军面前,这种抵抗也只能是暂且缓解了对于开封城的压力。 “贼将河南各处州县府城之中,历次夺获官军之火炮,悉数带至开封城下,每每攻城,势必以数百门大小火炮罗列一排,轰击不已,砖石飞落,炮子如雨。炮声未落,数万蚁贼便以人潮之势猛扑城垣。将士们杀之不及,虽心知皆为大明赤子,为贼所裹挟,奈何你不杀贼,则贼杀你。含恨杀之。贼中有十一二岁之童子者,窜蹦跳跃,携绳索,抬云梯,往来于硝烟之中。一童子倒卧,则另一童子接上,每每一出云梯竖起,便有数十名童子倒卧于血泊。” “诸位先生,你们看着开封战事会如何?” 虽然被这不长眼的题本坏了心情,但是相比较而言,开封的事情还不那么让崇祯头疼,毕竟是数朝古都,城高墙厚,且河南文武对于城内官兵军民的控制要远远超过洛阳,一时倒也无虑。 “陛下,虽然闯贼裹挟甚多,且又器械精利,然开封虽城高池深,奈何敌众我寡,又是亲藩重地也不可不虑。臣忝为本兵,执掌兵部,愚意以为,应令督师丁启睿、傅宗龙二人引兵马援救开封,即便不能破围救开封,至少也可分散闯曹二人之兵力,缓解开封之压力。” 这场崇祯皇帝组织的饮酒赏菊之会立刻又变成了御前奏对。 众人放下酒杯和蟹足,开始一本正经的讨论如何调遣兵马援救开封。 但是,根据魔鬼定律,一旦事情有了向坏的方向转化的迹象时,那就一定会变得更坏些。 “皇爷,刚刚接到的急报!奴酋阿巴泰所部,已经越过河间府,往山东方向去了,德州来的急报,奴贼所部数万,内有真奴巴牙喇兵数千人,一色精骑健马,如疾风暴雨而过。” 这就有些坏了!清兵人数虽然不如李自成部队多,但是胜在声势浩大,内地官兵畏敌如虎。往往建奴未到,便已经胆怯了,弃城而逃者比比皆是。若是被这伙建奴窜到河南,与流贼联络上,那中原便不是一个糜烂那么简单了! 如果被阿巴泰这股奴贼窜到山东腹地,那么,山东的几处关节要害就要多加小心了!一是各处的亲藩,上一次济南失陷,恰好有宁远伯赶来救援,这一次怕没有那么巧的事情了!二者,便是曲阜的圣人陵寝,一旦这里有失,怕是比流贼烧了凤阳的皇陵还要令天下的读书人群情汹汹。三者,便是临清以南的运河漕运,眼下秋粮征收在即,运河上大小粮船不断,若是被阿巴泰一把火烧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陛下,臣主张,调平贼将军左良玉部星夜北上,与傅宗龙、丁启睿、刘国能、李万庆等部会合,务期于奴贼这数万人与流贼闯曹二部合流之前,将流贼驱离豫东,使其难以与奴贼汇合。之后再缓缓图之。” 薛国观的法子倒是比较符合崇祯的脾胃,他缓缓的点点头,“就依先生所见。” “老祖宗!辽东又有紧急军情到了!”站在远处的一个小太监杀鸡抹脖子的打手势做眼色悄悄的将王德化唤了出去,神色颇为慌张。 “有军情到了是好事啊!正好皇爷心情不愉,咱们可以拿这个捷报,来给皇爷宽心!” “老祖宗,似乎,不是捷报。”那小太监递过来自宁远城提督军粮太监的奏本,吞吞吐吐神情恐慌。 辽东军情突变! 在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往广宁发起攻击,收复广宁的庆功酒宴残席尚未撤下之时,便有一连串的坏消息传来。 奴贼正蓝旗头目豪格,引军马出千山,以数千铁甲骑兵为前导,横扫数十里,明军后卫蓟镇总兵白广恩所部溃散,蓟镇总兵白广恩死于乱军之中,一万余人或死或降,仅有二千余人逃往锦州方向。 “蓟镇多年积攒之战车、火炮,甲杖兵器并粮草火药炮子等物,俱为奴贼所有!更为甚者,奴贼将蓟镇降兵剃发之后编入包衣牛录,驱使其向我军后路猛冲,大军措不及防,更有奴贼黄太吉指挥两黄旗,两红旗等部兵马四方猛冲,洪督师一时之下,只得暂时守御广宁城,以期击破奴贼。” “奴贼镶蓝旗济尔哈朗所部,并数旗蒙古八旗,重新扑向锦州城外,隔绝锦州与广宁两处往来交通。奴酋济尔哈朗转守不攻,列炮垒于松山城外,监视我大明京营模范旅所部。” “另有奴酋多尔衮等两白旗之精锐悍贼,间道而出,猛扑塔山堡,城中百姓军马措手不及,皆被难之。该部奴贼如今据城以守,阻击我大军救援。”() 第五百章 沪上见闻 一条黄浦江将上海县城与南中商贸区连接起来,两处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经过三年多的建设,这块在黄浦江边的芦苇滩头上建设起来的租借地已经初具规模,有些繁华地方的景象了。对面的上海县城虽然规模大,建城时间早,但是却乞丐满地,流民满街,到处是饿死倒毙的人群。街巷里垃圾处处,菜叶灰土满城都是,这里却是生机勃勃,充满生气与活力,触目所及,到处都是精神饱满脸色红润来去匆匆的人。 商贸区外与江畔码头连接的道路,用煤渣、砂石铺成的宽大路面非常平整,为了使其更加坚固,细心的工匠们还在里面混杂了一些石灰烧灰,从码头到租界坦荡如砥。虽然道路宽阔,可使数辆马车并排行走,但却实行着一种当地人称为“交通规则”的行驶方式,左来右往,车马再多,也无需避让,更不会拥挤,显得井然有序。与上海县城里坑洼不平的街道不同,商贸区内的街道尽是用烧灰铺就的平整路面,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污泥粪水,街道两旁临街一侧的商户铺面门口摆着一些竹筐,用来盛放垃圾等物,城内有专门的环卫局,招募那些年老贫困之人,特别年纪大的,每日定期打扫,收走垃圾,还有专门收垃圾的商贩,贩卖谋利。 每天早晨有专门收夜香的人员推着车辆将各家各户的粪便收走,到区外各处去贩卖。这些粪便。不要说对普通农户,便是对地主士绅,也都是宝贝,乡间孩童无事,便是出去拾粪。只是随着农事废弛,民户逃亡的逃亡,抛荒的抛荒,各地粪便,已经好久没人收了。 倒是上海这边,因为有这商贸区的存在。大量的物资接驳转运呈现了颇为繁盛的景象。 从崇祯十四年起。附近几处繁华富庶的去处因为不断的有天灾蝗灾发生,无数的田地抛荒,流民遍地。 十四年四月至八月,吴江一带。大旱不雨。飞蝗蔽天。官令捕之。日益甚。米价每石银四两,流丐满道,多枕藉死。民间以糟粮腐渣为珍味。或食树屑榆皮。各处设厂施粥,吃者日数千万。 崇祯十五年春,大旱,斗米钱一百一十文,民有食子者。遗惠祠及隆福寺集饥民千余,日死无萁,税粮急,漕米许三分之一,改麦折价,每石一两五钱。冬米每石四两,饿死载道,河中浮尸滚滚。城门巷口抛弃小儿百十为群,或有人引去,或视其僵死者,尽弃之丛冢,或聚而焚之,或掘坑埋之,盖不胜数。幸不死者,剥榆树皮为饼,糠皮为粥,一望村落,树皮剥尽,是数十年没有过的饥荒。 崇祯十五年(1642)归安大旱,飞蝗蔽天而下,所集之处,禾苗与芦苇立尽,民削树皮木屑杂糠秕食之,或掘山中白泥为食,名曰观音粉。含山左侧地名良村,强徒数百啸聚作乱,幸亏不日被扑灭,可是,瘟疫继至,但官府不但不蠲免钱粮,反而严刑催科。而苏州府吴县米价贵至每石银三两三钱,麦石二两二钱。民益艰食,流离窜徙,老稚抛弃道傍,城乡房舍半空倾倒,死尸枕藉。 天灾加上物价腾贵,让商贸区变得越发繁荣。每日里黄浦江里的大小船只将一船船的粮米油盐卸下,由各地的商人忙不迭的拿着交割凭证到堆栈取货运走,运到各地去大赚特赚。 自从洛阳陷落福王罹难之后,这商贸区除了明面上的农产品输入和暗地里的军器火药等物交易外,更多了棉布的大量交易。 往日里号称人间天堂的杭嘉湖苏松太地区,也有大量的流民被商贸区散发出来的巨大吸引力所召唤,自觉不自觉的用脚投票,到这里来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能够在这传说之中的神奇之地为自己和家人谋求一个求生之道。 一时间,上海县和附近的几个县城、卫城里这样的流民人满为患。到处都是那种神情麻木,卑微,畏惧与怜苦的流民。与这里的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而且这里的百姓,总让人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或者说他们身上有与众不同的气势,那是一种自信与昂扬交杂的气势,个个走起路来也是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的。似乎这里人等,上上下下,都怀有一种希望,或者说怀有一种梦想。 这些百姓无不暗自庆幸自己的幸运,能够在商贸区建立之初便决定投入这里,有人甚至带着自己的土地加入。此时的商贸区繁华景象让这些从中获利者欣喜若狂:各类商铺鳞次栉比,商人往来不断。与不远处的上海县、金山卫、奉贤、川沙、甚至苏州湖州等地相比,这里简直就是非大明之地,而是另一个没有灾祸,没有战乱的美好国度。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许多的买卖商铺趁着这一天之中最后的商机努力做着生意。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之时,虽然秋意已浓,天空中偶尔有几点秋雨飘落,江面上吹来的江风也带着徐徐凉意,却丝毫没影响到街上行人如织穿梭热闹。 在靠近黄浦江的一侧,因为这里聚集了大量的仓库堆栈、从事与南中商社进行各种交易和服务活动的商铺,,无数的人们要寻找场所休憩游玩闲耍,所以,催生了大量的茶馆酒楼饭铺。在一些背静的巷子里,还有为数不少的烟花风月场所,与同样在水边做生意的秦淮河不同,这里没有那么遮遮掩掩,谈诗论画的花头,只要价钱给的合适,便是码头上扛大个的脚夫,也可以和院子里的花魁来上一发。 “咱们这里才是正宗的院子,拜管仲做祖师爷的!哪像秦淮河边南曲的那群婊子,每日里不务正业。只想着如何钓金龟婿,到有钱人家当小老婆?!婊子就是婊子,不管是卖奶茶的还是卖绿茶的!” 正值晚饭时节,几条大街上,各个茶楼酒肆尽是开足马力,各类的刀勺声,跑堂吆喝声响成一片,阵阵酒香的肉气,只管从各酒楼间喷散出来。街道上的大小饭铺、饭摊面摊也是拼命的吆喝着,招呼那些刚刚结束了一天辛苦劳作的苦力们到店里来填饱肚子。努力做着自己的生意。 邻近江边新近开设的“正兴馆”算是一家综合性的饮食场所。标榜自己是地道的本帮菜,既有可以供富商大贾宴请的草头圈子、红烧荷包翅,虾子大乌参,青鱼下巴划水、青鱼秃肺、油爆虾等菜肴。也有糟钵头、秃肺、大肉包、蟹壳黄、大排面等普通人吃的东西。为了招揽生意。提高人气。精明的老板更开设了茶座,请来唱评弹的先生说书兼读报,这样一来生意更是爆满。楼上楼下都挤满人各类声音嘈耳,阵阵兴奋的议论声不断传来,连添茶伙计都不由驻足,倾听忘活。 一楼大堂内的茶座里七嘴八舌,食客们一边享用着油水丰足的晚饭,一边议论着最近的商机,这正兴馆内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也许你的发愁事恰好便是别人的生财之道,因此更加热闹,吸引更多的人前来。 “没有鲁班大师的技艺?不要紧。没有坊间大工匠铆榫、燕尾槽等技艺?不用慌。小号这里新近进了一万斤从河静制造购进的上好铁钉,房梁木架,便是常人妇孺,也是一锤便搞定,一钉就钉牢” “买不尽的横塘纱,收不完的松江布。可是,老兄,如今南中细布被一船船的运来,又被一船船的往各地运走,你还打算靠着纺纱织布赚钱?要我说,索性就地在横塘收购棉纱,在松江各地收购白布,卖给南中商社换成成品染色细布,往各地去卖,一进一出有一顶帽子好抢的!” “你那几百包生丝还打算留着啊?我告诉你啊,就算是你的货色是南浔的什么七里丝,你从春天摆到了秋天生丝也要发黄了,再放下去,到了明年开春可就彻底卖出钱来了!你该着钱庄的钱打算怎么还?什么?你的生丝是八甲标准的上好货色?我的老兄,你也不想想,再好看的姑娘到了三十岁还能嫁得出去吗?”。 “林老板,我这可是从南中弄来的纺织机,要不是我老婆是跟着南京李姑娘的婆子的结拜姐妹,走了李姑娘的门路,好言央求,才从隆盛行李大掌柜的这里弄来了二十台纺织机,紧要部位一色的九转钢制成!比你家里那些木头制成的织布机强多了!也不打算一棍子敲死你,一台机子,一千元!如果要是让小弟入股你的织造场的话,一台机子顶三股!” 在大堂里,人们听着说书先生读报讲评,穿插着评弹,饮酒说话谈着生意。 而在一些较为阴暗的角落里,同样有人在谈着不太见得光的生意。 “何爷,我这二千人里可是有七八百人是各地的织户,要不是各处灾害不断,南京织造用不了那么多的人手,各处的织造坊又是生意不好,几十个开织造坊的财东都转行去给南中商人当坐办卖南中布匹,这些人如何能够被我弄来卖给你?您这个价钱能不能往上再抬抬?我可是每天一干一稀两顿饭的养活了他们半个多月,总不能连本钱都回不来吧?” “黄胖子,你少和我这里哭穷,谁不知道你这些织户原本就是各家的家奴,家主不要了,甩给你的?你用一干一稀的养活他们?谁不知道在这黄浦江边上,凡是被隆盛行看好的人,都是每天两干一稀的养活着?初一十五吃肉,表现好的、被选上当头目的还有每天一个咸蛋的犒赏?你这些人老子买了回去转手卖给隆盛行的大爷们,不也得要花时间和人情?不也得拿粮食养着他们?” “何爷,您是什么人物啊?!这黄浦江上下谁不知道您和隆盛行的雷掌柜是拜把兄弟,他能耽搁您的生意?小的我敢写包票,这些织户如果验不上,不能通过隆盛行的测试,您就把我装到坛子里拉到吴淞口外种荷花去!” “算你小子会说话!得!人我要了!不过。我可没有现钱给你!正好手头有一批彩妆五毒大红纱,正宗的九龙江织造坊出的!我照着四元一匹折给你,算是抵这些人的价钱了!” 被称为黄胖子的人口贩子,做了多少年的贩叶子搬石头的人口生意,从来都是一手钱一手货,今天被这姓何的要以货易货,不由得有些迟疑。 并不是说这笔交易无利可图,相反的看上去利润还是很不错的。万历年间的一匹彩妆五毒大红纱成本就是十五两,但是朝廷只给工钱六两五钱。而如今市面上卖的这彩妆五毒大红纱的零售卖价直接就是六元一匹,如果大量购买还能够再低一点。但是怎么着也是得在五元以上。他摇摇头。哭丧着脸。口中叫苦连连的接下了这笔生意。 (实际上对于隆盛行来说,这种彩妆五毒大红纱的成本(含运输成本)也不过三元五六钱而已,即便是“低价”倾销,也绝对是暴利。) 楼下的阴暗角落里谈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在楼上的雅间里。几个身材结实魁梧。神情举止粗豪,目光顾盼间闪动着寒光和杀机的汉子商谈的,就是干脆黑暗的生意。 正说得高兴。忽然楼下阵阵骚动,一片的声音道:“巡捕来了。”“还有城管!” “城管局的人来了,注意不要吐痰扔垃圾!还有,小二,告诉咱们的伙计们,仔细看看咱们的摊子,是不是摆的过界了!小心那些城管,都是些油盐不进的滚刀肉!十三点!” 雅间里的这些人顿时停住了话语,推开窗户循声望去,只见一些头戴黑色帽盔,身穿蓝色短罩甲的人在街上转悠,他们有的人抄着手,有人背着手,腰间挂着短棍,个个挺胸凸肚,目光如鸷鹰般锐利,只往人群中扫射。 旁边有人低声说道:“这些城管着实厉害的紧,专管市容卫生小商小贩,列位看这商贸区里干净整齐吧?全是这些城管的作为!驴球子的!吐一口痰便要罚款一个铜圆,站在墙角解个小手更是罚一个银元,要么就是你帮着他们抓到两个随地小便的!那些乱摆摊的小贩,很多人都遭了他们毒手,对他们更是怨声载道,骂不绝口,皆因为随地丢弃垃圾,食物残渣污水满地都是,被城管抓到了之后先打棍子,然后罚钱,更要在摊位上悬挂卫生不合格,饮食后果自负字样的牌照,这样一来,哪个人敢去吃?这城中的小商小贩买卖铺户无不对这城管又怕又恨,但是到县城里去逛了逛,又觉得没有城管还不行!” 那人给同伴说起了一件事端的便知晓城管的厉害:春天的时候,一群读书士子到这商贸区来游历,顺便给家中妻妾丫鬟买些内衣丝袜高跟鞋缅铃角先生之类的闺阁清玩之物。结果言谈之中对宁远伯的所作所为大为不耻,言语之中便大骂宁远伯爷与民争利不重士子等等。本来他们骂宁远伯这种事情商贸区里见得多了,商民百姓巡捕也懒得管,不想其中一个还当街呸了一声,吐了一口痰表示自己的愤怒。 没想到此举被一群城管看到,当即上去,要那秀才缴纳十个铜圆的罚款,理由是春天瘟疫横行,该人有恶意传播疾病之嫌。不想因那群读书人态度恶劣,拒不缴纳罚款,城管们索性又追加每人一个银圆罚款。 “这可捅了马蜂窝。当时有人跑到上海县去报官。恰好江苏学政和御史在这边,闻言大怒,当下便发了公文,令商贸区好生将这群生员送出来,不得侮辱斯文。结果,你们猜,这事情怎么演变成什么了?” “驴球子的!让咱老子看,只怕这边的城管要倒霉了!” “错了!错了!” “奶奶的!难道还是那些生员倒霉不成?” “虽不中亦不远矣!” 那个与这群举止粗豪的汉子一道谈生意的,正是这商贸区里很多的一种人,黄牛,或者说是掮客。 “这边的黄大掌柜的直接就把江苏学政的公文给丢出去了,说老子的城管没错!然后下令,紧闭商贸区大门,将已经准备发往南京、苏州、镇江、扬州等处的粮米油盐布匹。还有准备给长江沿岸各处的兵器铠甲什么的都停了运输。然后,围墙上的大炮都被推了上来,所有商贸区的丁壮人人披甲个个持刀,这一下,可是把江南官场和南京留守的大老爷们给吓坏了!” 几个汉子捏着手里的杯子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一个陕西口音的汉子才低沉着声音询问道:“那,大明朝廷的这些老爷们怎么办的?” “怎么办?刘爷,你可知道这江里的许多船只都是谁家的?十之六七都是这些老爷们的,这上海商贸区和宁波商贸区的粮米油盐布匹晚到一天。他们要损失多少钱?而且如今江南各处州府。有多少升斗小民要靠南中来的粮米过活?还有那些读书士子,也是要靠南京李姑娘发的膏火粮食才能撑得下去。更不要说长江沿岸各地军镇老爷们正好有了理由打败仗了,咱们手里没有武器火药,怎么打?!” “于是。这学政和御史就得罪了大家伙?” “可不是!一个气得回家就递了题本辞官不做回家啃老米饭了。另一个据说没几天就病死了!” 那几个人听了脸上神情更变不已。黄牛急忙为众人开导,“刘爷,罗爷。李爷,其实这也是好事。这商贸区里行的是南中律法,有一点好处就是,大明的律法在这里行不通,您只要在这里不犯事,在外面有天大的事情在这里都没有干系。便是劫了皇杠,日了娘娘,也是半点关系也无!” 听了这话,几个人不由得互相看了看,然后犹如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哄堂大笑起来。 “劫了皇杠日了娘娘都没有干系,那要是咱们办得是烧了皇上家祖坟,杀了他两个叔叔的事情呢?” “我虽然没有这几位那么豪横,却也是很让皇上不痛快,不知道该如何呢?” “没错!咱看这几日江面上来了不少的炮舰,还有不少的军队登岸,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各位爷,那些兵船和运兵船这几日街上传说是要运兵北上去打辽东的鞑子的,与各位爷何干?” 看着那黄牛被几个人调侃挤兑的脸色通红,汗珠不停从额头滚落,几个汉子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 笑声中,听得脚步声、楼梯响,一连串的打招呼声响起。 “却是黄大掌柜的。” “黄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啊。” “又见到黄大掌柜了,当日聆听高论,颇有所获,今日定当再次洗耳恭听。” “黄大掌柜!有什么好生意可是要多多照顾小弟啊!” 一片招呼声中,一个说着南中官话口音的温和声音响起:“诸位兄台相与抬爱,黄某实不敢当啊!今日有事,改日定当与诸位详谈。” 接着一个四十余岁,微微有些发福,穿着员外服,眼中饱含笑意的典型商人满面笑容地走进雅间来,人虽然进来了,口中却依旧不断对外面与他打招呼的食客们还礼周旋客套,这个中年人正是隆盛行派驻上海的大掌柜兼商贸区的大班黄义伟。 与在场众人团团的行了一个罗圈揖打过招呼之后,黄大掌柜的制止了那黄牛打算为他逐一介绍一番的举动。 “且让在下来猜一猜,看看在下猜的是否准确。” “这位小兄弟你在这几位当中最为年少,正当俊杰,又是陕西口音。想来是此时正在江淮河汉间游历的安塞大掌柜八爷的义子李爷了?” “这位仁兄,眼前你的簿子最厚实,但是你的衣着却在这几位当中最为朴素,这样的天气里依旧是一身粗布夹袄,你应该是目下正在汴梁一带生意做的顺风顺水的米脂鸿基号的刘爷了。” “挨着刘爷坐的,想来就是新近与米脂鸿基号联手大做生意的延安罗大掌柜的兄弟十爷了。” “而这位,脚下一双厚底官靴,说话间不时带出些辽东口音的,应该是与刘爷、十爷还有小兄弟李爷一直做对门生意的昆山号的干将了?” 眼前这几位来历被黄义伟一一点到为止,几个人却也不以为奇特,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自己的这点小秘密算得了什么? 不错,来的这几个人正是李自成的部下刘体纯,罗汝才的堂弟排行第十的罗汝祥,张献忠的养子本姓李的张定国,而对面的正是左良玉的心腹大将。() 第五百零一章 暗室交易 雅间内高谈阔论,传出一片笑声,看得出买卖双方的接触谈得不错。 那黄牛在门口轻轻的将门带上,讨好的朝着在楼梯口附近如鹰隼般注视着这边的十几个精壮汉子点点头,擦了擦额角上的细密汗珠。 原本以为这群住在一品香客栈的羊牯不过是一群有钱有粮的外地洋盘,顶多是些土豪,虽然言谈举止之中带着十足的江湖味道,但是他也顶多想到了是些结寨自保的团练之类的。 那里想到是搅动的大明腹地乱了半边天的几拨人物?! 不过,从刘体纯手中那厚厚的一本采购簿子上,这黄牛如同看到了一座金山,“赤佬!要买这么多的东西,照着规矩,我就是只抽一厘钱的头,也够去开一间小铺子了!昨日听人说,虹江东岸一直到杨树浦那边,都要被商行买了过来,我得赶紧去找炒地皮的,把江边的那些芦苇塘给吃下来,那样以后就可以坐地建屋子收租子了!” 他确实动了心思,买了那些江边的荒滩地,不需自己去辛苦劳作,只需要向商贸区申请了执照下来,对外放出风去这里要建造房屋即可,到时自然会有人拎着钱包上门前来要求合伙建房。他便可以做一个面团团的富家翁了!便如现而今大马路上的哈回子一样,每日里只管去收租子,倒是很令各人落胃得紧。 不过,对于里面的那伙奇特却又大有来头的人物,他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虽然都是他的米饭班主,却也是颇为鄙夷:“自古道兵匪一家,如今我真的开了眼界,流贼的采办和官军的采办竟然能够在一起进行,玩什么团购!” 这黄牛端的是见识短了! 这大明各地,官军与流贼、土寇、马贼、杆子之间有些金银上的往来,互通有无做些生意,那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九边的官军与辽东反贼、蒙古部落大作特作生意,内地的官军少不得也要另辟蹊径,同各处的流贼杆子土寇团练做点小买卖。 不过。当真是同敌军做生意好的。应该是三百年后在上海靠着向同一阵营里的同志挥起刀斧而发迹的那支军队。 著名的海上闻人杜先生开设的通济公司,所做的生意就是同日军交易,将在上海等处沦陷区的棉纱等贵重物资运出沦陷区,沿途有日伪军护送。而日军换回来的也是他们所急需的桐油、猪鬃等战略物资。双方可谓是各取所需。 不过。杜先生便是再牛,也不过是一个民间人士。真正对日军物资保障做出大贡献的,还是的各级将领。每次日军因为要筹措给养而发起攻势前。他们宁可让自己的士兵饿肚子,也要节约下来成仓库的大米;宁可让自己的士兵呻吟着痛苦死去伤病致残,也要将花了黄金雇佣来的飞虎队翻越驼峰航线运来的贵重药品保存好。大批的来自民主国家兵工厂的上好武器连箱子都不曾打开,更不要说发给那些无知文盲的士兵掌握使用了,为的便是等到日军到达距离这些物资驻地不远时,便迅速的带队转进,连仓库都完整无缺的移交给日军。一根火柴都舍不得往仓库里丢,完全做到了消防安全要求。 肚子里是提供的大米,用的又是提供的药品,身上穿着舍不得给士兵发的大衣,扛着的机枪,用的是的美式大炮。日军的战争成本可谓是极低了,如果再打下去的话,相信日军里会有美械师团出现了。 同在华北同那些“游而不击”、“埋头发展”的土八路作战、在南洋同英美鬼畜作战的同袍们相比,对付抗战主力的日军部队,可以说过得十分艰难困苦,要不停的跑路,不停的接受仓库,搬运物资做这样的重体力劳动一直到了45年的8月上旬。以至于有的长官威胁部下时便以调到华北或者南洋的部队相威胁。 “既然贵东家的人马只是到上海暂时休整补充粮草清水蔬菜肉食,与我等几家无干,那咱们的生意还是照旧进行。” 通过一根长长的铜管,雅间内的声音被很好的传导到了与其隔了一间屋子的密室之中。 “我家东家此番不过是奉旨北上去辽东增援,对付那些鞑子而已,与各位毫无关系。咱们呢,只管照旧做咱们的生意。” “我说黄掌柜的,咱们左镇这次带了有将近五万人口沿江而下,还有不少的金银财帛贵重之物,你能够给咱们多少东西换?” “好说!好说!只要左大人有冲抵货款的东西,咱们这里的货色是齐全足够的。” “那你就快点安排人去上海县码头办理交割,要是病死饿死了,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坐在桌案后的李守汉不由得大骂了一句,“全无心肝的东西!” 坐在他对面正在吃点心喝茶的李华梅、李沛霆二人,相视一笑,多少年了,李守汉的脾气改了不少,但是对普通百姓的生命之重视,却是任何人都不能抹杀的。 当然,也有人会说他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比如开发南中、占据各地地盘,建设自己的工业体系,对各处进行穷兵黩武的战争等等。 通过各种手段从内地迁徙过来的人口,除了用来搞开垦荒地,让这些毫无生计的人们能够衣食无忧之外,更多的是用来进行工业、商业、基础设施建设,改变所在地的人口结构,将原本世代居住在此地的土著逐渐演变成为认定自己为华夏一脉。 这样的做法,采取的是逐步蚕食、同化的做法,与西方殖民者的鲸吞政策恰恰相反。“此夷诈言九万里。夫诈远者,令人信其无异志。而不虞彼之我吞我耳。不知此番机深谋巧,到一国必坏一国,皆即其国以攻其国,历吞已有三十余。远者难其踪,最近而吕宋,而米索果,而三宝颜,而鸡笼、淡水,俱皆杀其主夺其民。只须数人,便压一国。此其实实可据者与。” 不过。这种蚕食政策却要比手里捧着圣经。腰里别着火铳的西方绅士们来得效果好得多。 “主公,我这就安排人去上海县城外面接收那些人。安排伙食、住处,发放些衣物,派郎中给他们检查一下身体。”对于这种接收各地流民的勾当。李沛霆已经是颇为精熟。底下人有了一个完整的流程和制度。该如何在流民当中选拔头目、编组队伍,分发饮食,安排住处。一切都是熟极而流。 如今的上海,乃至附近的几个县,沿着黄浦江的江滩上,星罗棋布星星点点分布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棚户区,那些用木料、草席临时搭建起来的房屋便是安顿这些流民的临时住处。 每日里这些流民可以享用以土豆干、红薯干大米等谷物制成的杂粮饭,为了方便保存,那些红薯干在制作完成时普遍的过了一遍油,配以用咸盐腌制而成的大萝卜等咸菜。往日里连盐都不敢奢望多吃一点的人们,偶尔还可以因为表现好,干活不惜力而得到加菜的奖励,吃到咸鱼炖肉之类油水丰足的菜肴。 几乎所有的流民在南中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家中给宁远伯李守汉立上一座长生牌位。这些人可能不知道应该给皇帝立上一座龙牌,但是很朴素的知道,谁让我们活下来,谁让我们有田地有工作,为了那几乎就要饿死的时候送来的一桶一桶的杂粮饭,还有满满的咸菜随便吃,这座长生牌位就必须立。 这种事情被巡检总署的眼线们整理成动态清样送到守汉面前时,他也只能是报以一声苦笑。 他可是看过一些报道,当年被下放劳动的人们,回忆起下放劳动时期的事情,无不咬牙切齿的痛恨,更是将矛头有意无意的对准主席。似乎一切万恶之源的化身都是他。 守汉在一期电视访谈节目里就曾经看到过,某个以编导室内剧而出名的大白胖子,提起当年他那个也是在著名话剧茶馆里有过精彩表演的父亲被下放劳动时,连着吃了两年的窝头咸菜。 (可是同样的描写民国、描写解放之后的著名作品大宅门,里面也曾经提过,想吃全粮食的窝头,那得是好年景,还得是壮劳力才有的待遇。而能够保证一年到头都有窝头咸菜吃的人家,绝对在村子里是遭人羡慕嫉妒的土豪。) 就是这个白胖子的爹,满洲八旗贵族出身的赫舍里若成,后来在拨乱反正之后出任文化部长,不过,很快又被拿下了。坊间传言,被拿下的一个重要根本原因,就是在某个西方拍摄的乌斯藏题材的电影小活佛里,他所扮演的大喇嘛,用一口道地的伦敦牛津腔英语声情并茂的说,“乌斯藏是一个被占领的国家。”这样的所作所为,换了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把你拿下的。可以想象一下,约翰牛的某个大臣,参加百老汇的演出时说,苏格兰是一个独立的国家,看看唐宁街十号会不会爆发?可怜那赫舍里家,在满清时也曾经为了制止国家分裂,维护国家领土主权的完整而有无数子孙战死沙场,可谓是一门忠烈,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不肖子孙呢? “同样都是吃咸菜,为啥普通老百姓和读过大书,有文化有知识有教养的精英人物差距就这么大呢?!”守汉在心中腹诽了一句,继续听从铜管里传递过来的信息。 那边,黄义伟和几位买家已经就这次的交易达成了共识,闯曹二家、西营、左镇,这四个横行于中原和江淮河汉地区的武装力量,同隆盛行签署了团购物资的契约,内容涵盖了从鞋袜到盔甲,从粮米到肉食,从桐油猪鬃到火炮火药等等。 为了确保交易的顺利达成,五家共同表示,选择沿河、沿江的几处要害城池,作为中立区,各自的人员财物在这里可以自由出入,其余各家不得攻击。一旦有针对中立区的攻击行为。便视为与隆盛行和其余几家的彻底为敌。 从这份契约口头达成之后,长江、汉江、黄河沿岸便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奇特景象:一个小城,并不起眼,但是在往来如潮如火的军队的攻击面前,却始终能够独善其身,犹如一个在狂风暴潮之中不断起伏颠簸但是却不曾翻覆的破旧小船。非但不曾受到兵火的破坏,反倒因为不断的有人潮货物在这里集散,而出现了一种畸形的繁荣景象。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小三子!进来拿你的跑腿钱!” 从包间里传出一声吆喝,在楼梯口叼着自己的烟斗吞云吐雾的那个黄牛立刻将烟斗塞给一旁的堂倌。忙不迭的跑了过去。 “这次刘爷、李爷、罗爷几位他们买的东西多。价钱自然就不能太高了。不过,咱们也不能让你吃亏!这样咱们照着买卖不动产的规矩,给你抽佣金!” 所谓的买卖不动产的规矩,便是成三破五。中人在买卖双方之中可以抽取百分之八的好处。想象一下堆在一品香客栈里的那些箱笼。小三子立刻就眼前因为脑部缺血而感到眩晕。 “我能把整个上海县城都买下啦了?” “小三子。我也听说过你在街面上的为人,你个小赤佬!有了点银子少不得要带着一群小兄弟吃老酒听曲子。三场酒两顿赌下来,再去找几个红姑娘。你的这点辛苦钱也就糟蹋完了。这样,我替几位爷做个主,你的这些银子,便存在我的商号里,你把零头取走化用,不过,我也不是白拿你的。想来你也听说这商贸区要扩大的事情,你这些银子,我便算成你在商贸区里的股本,以后不管是造房屋出租也好,造堆栈货仓也罢,总之都有你的一份如何?” 摇身一变,自己变成了商贸区的股东,以后再在这江南行走,一张名帖递出去,哪个人敢小看了我?小三子立刻忙不迭的点头致谢。 “几位爷!给小的一个面子,今晚上清华池我请客,全套的扬州师傅伺候!据说还有新近来的扬州瘦马在那里选秀!” 一阵热闹的哄笑声从铜管里传了过来,接着便是推门出门之声,楼道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掌柜的!这几位爷的账目都由我侯了!外面帮忙喊几辆马车过来!”意气风发的小三子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八度。 对于这样一夜之间暴富,一夜之间破产的事情,掌柜的早已在这商贸区里看得多了,当下也不会在意小三子那副小人乍富的嘴脸,只管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怎么记花账让这个小瘪三小赤佬看不出来。脸上却是满脸的笑意,点头哈腰的送了一群人出了门。 刘体纯正以双脚踏在马车的踏板上,却见对面街道上几匹骏马奔驰而来。 “这是什么情况?黑灯瞎火的,也不怕撞上了人!”旁边的一个小摊子上,摊主嘀咕着,将自己摊位上的灯笼弄得亮了些,免得被奔马撞到。 刘体纯、罗汝信、张定国等人立刻将警戒等级提升到了最高,只要对方有一点异样,立刻便挟持了这黄大掌柜的,然后就算是把这商贸区一把火烧成一片白地,也绝对不能暴露,更不能失手被官军擒获! 不过还好,对方过来的只是三四匹快马,马上乘坐的不过是一个年轻军官带路,后面跟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还有两个护卫而已。 这样的人想了来也是到街上寻人买东西的,顿时刘体纯张定国等三人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 不过,似乎黄义伟有意与三个人为难,见那军官快马驰到,不想着赶快走,却在那里与这军官攀谈起来。 “却是施统领!怎么,施统领不在江边督率船只,却也有兴致到了这厢来品茶吃点心?” 施郎也懒得与这黄义伟斗嘴,只管将马缰绳丢给在门前迎宾的小厮,“某家本来是在码头上接引船只的哦,不想有一桩紧急事体要见大东家。这位杜公公是从北京来传旨的,本来打算到顺化去的,今日到了上海补给停留。不想却正好在吴淞口外遇到我们的舰队,便一道跟随前来!” 刘体纯等人本来竖立起了耳朵打算听听,这太监从北京带来了什么消息,崇祯那老儿有什么旨意给这支号称从无败绩的南粤军,却被黄义伟的一番举动给打断,他同施郎拱手作别之后,含笑登车,一行人便在小三子的指引下往商贸区最大最豪华的浴池清华池而来。 “皇帝派太监到李守汉那里去,绝对不是问问他吃了晚饭没有。怕是对着数万北上的军队有了新动作。须的赶快结束这里的交易,连夜溯江而上见父帅的才是!” 张定国正在电光火石般分析,那边左良玉的部下卫爷,却是含笑看了他一样,“请代我家将军多多致意令尊。请令尊大可以放心行走便是!敝部绝对不加阻拦!”(。。) ps:感冒了,大家多原谅。 第五百零二章 鞭辟入里李沛霆 崇祯十五年九月,奉旨北上增援辽东前线的南粤军在上海停泊整顿补充粮食蔬菜清水。[ ..却遇到南下传旨太监杜勋。 同样的太监,守汉心中对这个曾经的监军太监一点好感也无,身为监军太监却和杜之秩、申之秀等人一样,李自成大军一到便立刻投降。不过,这些太监本来在斑斑青史上就是没有什么好名声的,他们投降倒也罢了,顶多是换了一个伺候的主子。而那些向来以忠义自诩的东林,号称风声雨声读书声,家事国事天下事的社会精英,却在多铎的马前跪倒请降,递上的手本名帖堆积如山。 然后,少不得的原职留用。 不过,百余年后,却也一样逃不过贰臣传上把姓名标,留下了千秋青史名号,只可惜,却是汗颜仕贼之名。(说到这里,不厚道的作者又有话说了,试问如今动辄便跳出来指摘政府这个不好,那个不对的人物,会不会也是东林一脉呢?一旦当真国家有事,他们是当那马前迎降,打着小旗在街头欢迎皇军的钱谦益呢,还是散尽家财招募义军抵抗到最后被清军剥皮实草的马士英呢?) “宁远伯,总督南中各路兵马粮饷事兼署两广剿抚事宜李守汉,果能克敌制胜功勋卓著,当拜援剿大总统,节制登莱巡抚、蓟门巡抚、天津巡抚等部兵马,刘泽清、刘良佐目下在山东等部兵马悉听节制,所有升赏责罚均由宁远伯承担。以为辽东军马后援,参略谋划。洪承畴所部辽东军此时业已与建奴兵马缠斗鏖战甚急,李守汉麾下各员宜用心饬备协力剿奴,以报君恩,功成之日,朕当不吝王侯之赏!” 李守汉诚惶诚恐的趴伏地上,心情却是极为复杂。现在自己头上除了两广、福建等处的头衔之外,更多了一个援剿大总统的头衔,节制登莱、蓟门、天津巡抚等部兵马。看来辽东的军情实在是令皇帝崇祯有些吃不消了,明知道哪里一旦被南粤军伸进手去。哪里就会变天。可是眼下不说官职,便是奉旨接受节制的地盘、差遣,皇帝也是毫不犹豫的丢了出来。 虽说此时武官们的地位已经大大的超越了百年来的旧有体制,不但各路军头们跋扈横行。遇到大征伐事也可广泛参与文官的军略谋划(没有谋略能力除外)。看上去似乎是文武双方地位获得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不过也要看对上什么人。遇上性格高傲、能力超群的文官大员比如洪承畴、孙传庭这些人,军机大事,各路总兵军头们便乖乖的要听从差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反之,遇到了傅宗龙、丁启睿等辈,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实力的总兵,左良玉贺人龙等辈便弃之如敝履,朝廷还拿这些武夫无可奈何。 虽然李守汉向来都是吃自己,不想从朝廷那里拿粮饷,自然大可不必理会那些文官,但是现在有了皇帝这道旨意,各地的官员被南粤军升赏罢黜就是理所应当名正言顺的了。 圣旨中更授权他还可以节制指挥此时在山东的刘泽清、刘良佐所部兵马。虽然从卢象升战死后,吴桥之事更是李守汉对内地兵马半点好感也无,不过能够节制两镇兵马,更节制三个巡抚,这份权力,想来除了此刻在广宁被包围的洪承畴之外,整个大明便再无一人了。 节制兵马,节制巡抚,这个权力可是任何一个文武大员都梦寐以求的。自金国凤战死之后,为了事权统一,在辽东军中便有规定,当总兵,巡抚太监,兵备共处一城时,以总兵节制兵马。然而节制整个地域兵马,自巡抚、总兵以下悉数听从调遣,生杀予夺大权集于一身,拥有这份权力的,往日除洪承畴外,现在又加了一个李守汉。 看来辽东之事给皇帝压力决很大,以至于要想方设法的调动军马钱粮,千方百计的增加辽东前线胜算。跪在守汉身后的施郎心中暗自盘算着,皇帝如此作为其目的无非两个。一是调动人马来个里应外合将好不容易形成胶着对峙局面的建奴大军消灭,二是即使军事上一时处于下风,以南粤军舟师炮火之犀利,也可以将被围大军援救出来。所以才不惜血本,令虽然作战威名赫赫、上缴钱粮积极主动,但却与朝中文官关系极为恶劣的李守汉节制兵马,作为一方统帅,这胜算就大了很多。 杜勋宣读完圣旨,庄重肃穆的脸色顿时收敛起来,转眼变成了一副笑眯眯弥勒佛的样子,“咱家有幸,蒙皇爷不弃,派在伯爷身边伺候,忝为监军太监,正好可以一观伯爷大破贼兵的风采也好回到京城时与别人闲话时有些吹嘘的资本。” 杜勋这话,说的一半真一半假。 真的就是,他的确是很愿意当这个监军太监。几次南粤军入卫,凡是和南粤军沾边的人无不是收获颇丰,从钱财到官职,俱都是盆满钵满。便是两个司礼监的老祖宗,大太监王德化与王承恩两位,在朝堂上说话的分量也是底气十足。动辄便是一句,“咱家可是同建奴血战过的,你们几曾和建奴对垒过?一群无知书生!” 更不用说每日里在城里大肆出售的各色南中时新果品,还有那些五光十色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金银器皿,哪一件事情不是可以获利巨万的?只可惜,这些事情,没有一件事是他杜公公能够染指的。都是被两位王公公分赏给自己的亲信心腹了。 太监不能当官,不能娶妻,对财帛更为心动,很难理解他们对金银的热爱心理,再加上宫中大太监们都是狗窝里存不住干粮的,赚了些银子少不得在同僚们面前炫耀一番。之前只是在各处当个镇守太监的杜勋,哪里比得过他们有钱? 于是。这次听说有这样的一个差事,杜勋便是倾家荡产也要上下打点求到了这个宣旨太监兼监军太监的差事。本身就是打算跟着南粤军走着一遭,一来赚取大把的好处,二来也在功劳簿子上有自己浓浓的一笔。 “好说!好说!杜公公远来辛苦,可以在这上海暂且休整数日,待大军到齐之后,我等便一道北上便是。” “伯爷,咱家出宫时,皇爷曾经有话,若是此番锦州事了。伯爷的称呼便是要改上一改。或许,封候就在眼前。到那个时候,咱家少不得要称呼您一声侯爷了。咱家提前恭喜了。” 听了这话,守汉少不得心中突得一动。微笑道:“如此承蒙公公吉言。守汉在此先行谢过了。不过。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不管上意如何,某家只管督率大军拼死向前便是。” 二人说话时,旁边众人。都是竖起耳朵,个个脸色复杂,封侯? 一旁的李华梅却是眼睛里露出了喜色,大明朝从一个卫所起身到如今的伯爵,又有风声要封侯的,怕是除了阿爹之外便再无第二个人想了! “崇祯小儿,以此虚名引诱,又有何用?某家如果不令你这十几万人化为灰烬,让你再无中兴指望,便不算是李家子孙。”一身南粤军官员服色,跪在人群之中听读圣旨的李沛霆,却是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响。 “只要你这十几万人化为泡影,关内的流贼再如洪水烈火般蜂起,你这江山便是要彻底改姓。到那时,当真便是九州离乱李继朱了!” “届时天下大乱群雄蜂起,又有哪个有与主公相抗衡之力?” “一俟主公得了江山,数万里江山混为一体,我李家大仇得报,少不得成为从龙有功之臣!比起先祖成梁公在世时的风光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下宣读完圣旨,少不得守汉要摆下酒宴来款待天使兼新任勤王军监军太监杜勋,自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当下整个商贸区中顿时陷入一片欢腾之中。随同守汉北上各将更是沉浸在喜悦之中。每一次守汉加官进爵,底下的各级将领们便是跟着水涨船高。 从耽罗岛领着水师舰队为大军运输马匹骡子到上海的张小虎话语之中更是直截了当:“太好了,如今主公升了大总统,登莱、蓟门、天津等处都归主公辖制,山东的两镇兵马也归主公管辖。这下,咱老张看好的胶州湾可是要好生的修建一下了!那可是个好港口!明年的预算,老张可是要好好的争上一争,给水师多弄些钱来,也好多造大船,多铸造大炮!” 商贸区的大班黄义伟也是眼睛发亮:“山东、登莱、天津、蓟门有多少丁口,多少田亩?流民遍地,灾害不断,不要说眼下的南中、台湾、缅甸、孟加拉等处要的丁口可以解决,只要水师的船只够了,就算是把扶桑都占了,人口也是够了的!” 一个隆盛行的管事也是欢喜道:“列位不知,这几年我们在山东等处收买的土地用于种植棉花,已经是丰收累累。各处的棉田每年可以出产棉花数十万担。只怕列位此时穿在身上的衣甲便是山东棉田所出产的棉纱织就。若是主公掌握了山东、登莱等处,区区的松江布、横塘纱便不在话下!” 自从济南战役之后,从济南几位王室成员手中接手了他们的王庄,隆盛行便在这一带大兴种植棉花。采取了类似生产建设兵团的组织,将一个个王庄变成了兵民合一的组织,每月有柴米油盐发下,让棉农们没有衣食之忧,只要精心照顾好棉花便可以。几年的耕耘下来,这一带不但种植了数以万亩计的海岛棉、长绒棉,更是为南粤军可以提供数万补充兵。也就是因为有这些田庄的存在,这一带才不曾出现别处蜂拥而起的饥民、土寇、马贼、杆子之类的。相反,这里倒是成了山东百姓们为之向往的地面,不时有数千数百的流民经过这些庄子,往登莱等处港口去,登上大船南下去寻找一条生路。 近卫旅的旅长莫钰捻着自己腮边的大胡子,咧着大嘴笑地道:“先说明了。我只会在近卫旅冲锋陷阵保卫主公,上面的这些地方,我是决计不会去的。” 登莱、蓟门、天津、山东,四处所在,除了登莱与山东邻近之外,其余的蓟门和天津两处都是没有陆路相连,不过,这些在以水师见长能够完成万里远航的南粤军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别人眼中的天堑。正是南粤军眼中的通衢大道。 与酒宴上众人的欢喜相比。隆盛行的大掌柜李沛霆却是一脸阴霾,与众人的欢喜言论形成鲜明对照的,他只是以沉默来对待今日皇帝的圣旨。他一如在场南粤军中军官一样打扮,穿着紧身青衫。腰佩利剑。戴着幞头。青衫外罩着短袖大氅,有文人的儒雅,也有武人的英气。 坐在那里。也不去与人推杯换盏,只管是酒到杯干。一人向隅满座不欢,何况是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众人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只听得忽然他长叹一声。 “大人因何叹气?” 他冷眼说道:“主公实力雄厚,坐拥数十万雄兵,功高震主,威名远播数万里之外。皇上己起猜忌之心,若在下所料不差,锦州战后若是官军打败了辽东鞑子,我南粤军的好日子便要到头了!” 帐中气氛一下冷了下来,人们立刻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张小虎怒道:“主公的功劳,对朝廷的忠心咱们都是看到了的!要是没有主公每年巴巴的派咱们顶风破浪的给他运粮送钱,只怕皇帝老子早就饿饭了!哪里还有打鞑子的钱粮?难道皇帝老子要玩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把戏?” 莫钰也叫道:“这种把戏,我只在戏文中看到,皇帝真要这样做,岂不让天下将士心寒?” 黄义伟则是愤愤不平:“我们不靠皇帝,不也走到这一步?猜忌就猜忌,我南粤军钱粮丰足兵精器利,又会怕了谁?” “大明内忧外患,这天下,哪一桩哪一件离得了主公?万一有事,还不要靠我南粤军出面定风波挽乾坤?” 第二镇的统制陈天华沉稳道:“李大人,你认为皇帝会怎样做?” 李沛霆心中一阵窃喜,脸上笑了笑:“众位想岔了,局面却还未到那个程度,皇帝如今正是抱薪救火之举,虽忌惮我南粤军将士,但是内地的流寇、关外的鞑子都是犹如燎原大火要比我们对他宝座的威胁大得多!所以,对我南粤军不利的明显举动不会有,顶多如前番挖走吴标那般,对我南粤军之中那些趋炎附势、贪图富贵之徒许以高官厚禄,挖我南粤军的墙角!若某家所料不差,此番战后若是官军得胜,封侯便是主公这一生功业的顶点了。” 他分析道:“功高盖主,臣强主弱,皇上疑惧,惟恐引起更大的变乱。以崇祯小儿的性格,他应该是采取麻痹我们的策略,徐徐图之。便如同他登基之初算计魏忠贤魏公公,二年时将前任蓟辽督师袁崇焕解决掉一样!” “列位请想,在朝廷大佬和皇帝眼中,我南粤军算是什么?藩邦?还是藩镇?从军制、官职、官制、税制都与朝廷体制不同。各位都不是瞎子,请想一想,内地官场之中,可有我们这边政务官与军官如此和睦平等相处的局面?内地的工匠可曾有因为一项技艺被采纳便可以享受某一品级的官职待遇,并以此而令家人衣食丰足的事情?可曾有商贾要缴纳营业税、增值税、所得税等诸多税种之事?可曾有皇帝、王爷要带头缴纳钱粮赋税之事?眼下朝廷有难,对于我南粤军便有如夜壶一般,一时内急不得不用。然每每我南粤军出征,便军功不绝战果丰厚,朝廷大员便只得捏着鼻子令我等登堂入室。若是有一日朝廷平定了辽东反贼,内地的流寇也被逐一削平,最后我南粤军该当如何?是向朝廷拱手交出兵马钱粮地盘,让那般禄蠹来将我们数十年来辛苦开辟的天堂也似的江山蹂躏成此刻中原一般?” 张小虎在一旁冷笑一声,满是杀机的道:“交出?咱们南粤军的这片天下,是用无数人的血汗换了来的,若是想要从我们手中取过去,除非是用更多的血汗!” “不错!让皇帝小子拿几十万的人头来再说!” “好了!入吾毂中矣!” 见在场众人无不因为自己这番分析而群情激奋,李沛霆心中暗自欢喜,他继续为众人分析道:“此次因主公之功,皇帝不得不虚与委蛇的应付一番,又加援剿大总统之职,又是给了四处地盘,然诸位也需看到,这是建立在皇帝对我南粤军有求的时候。若是日后朝廷兵强马壮,四海生平,不再有求于我们了呢?是不是刀枪火炮该对准我们南粤军了呢?” 。。。。。 翌日,守汉携带长女李华梅、近卫旅旅长莫钰、水师统带施郎等人随传旨太监杜勋乘坐快船进京面见崇祯。 令统制官陈天华、水师统领张小虎等人领大军缓缓北上,于登州等处会齐。(。。) 第五百零三章 钱串子李守汉(上) 传旨太监欢天喜地的从东暖阁出来,出宫往李守汉在京城的公馆之中去了。 看着那几乎是欢呼雀跃的身影,崇祯皇帝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情绪颇为有些阴郁。 “你们接着说。” 暖阁内,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和几个东厂的管事太监领着几个小太监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跪在地上低头回事。 “奴婢们据底下打事件的番子们来报,前日有宁远伯入京的消息在京城之中传开,京城之中原本有些慌乱的百姓倒是安定了不少。” “京城之中,银钱比兑价格立刻稳定了不少,原本银贵钱贱的局面大为好转,升斗小民也不再着急将手中的铜钱换成银元了。不过,前门外珠宝市的珠宝行市大抵下跌了三成。” “昨日奴婢们在缸瓦市,朝阳门外关厢等处巡视了一趟,京城粮油布匹价钱也是略有下挫,较之日前奴酋阿巴泰匪部窜扰京畿之时价格下跌了将近一成半。许多小商号的掌柜说,宁远伯来了,少不得这股建奴又是要身死兵败,而且南方海路畅通,从天津来的南方漕米会源源不断的到京城,这个时候还囤积,不是找死是什么?索性赶快打包卖了。有的精明的商号还在门口写着本店收通宝字样以招揽生意。” 一个宁远伯入京的消息便可以左右京城人心物价,如此的实力、威力,便是他这个大明天子也是想都不敢想。 “皇爷。微臣手下也曾听说,京城之中的诸多勋贵大臣正准备联名公请宁远伯,其中似乎有些原委。” “他们打算做什么?!同外臣交往密切,他们就不怕朕的王法吗?就不惧怕祖宗制度吗?” “奴婢们在各位勋贵大人府上埋伏的眼线探知,似乎京城之中的列位爵爷,很是羡慕留都的各位爵爷,能够和宁远伯一道大作生意,所以,他们推周国丈为首,打算也同宁远伯做些生意。。。。。” “哗啦!” 有些愠怒的崇祯将桌案上的朱砂、笔砚、奏疏等物都推倒在地。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色。 之所以有这样的表现。完全是因为从御史们那里来的一道奏疏。 出乎意料的,这道奏疏并没有弹劾宁远伯,而是很仔细的从用兵、钱粮,属地、用人等诸多方面做了一个详细的分析。 “如今朝廷所恃之兵者。无非南粤军与辽东军也!其能战、敢战者。南粤军胜于辽东军数筹。然辽东军马虽不如南粤军能战,但皆为朝廷经制之兵。南粤军则皆为宁远伯之私兵。兵士所领之饷银,所用之器械。皆宁远伯之家财所出。所奉之军令,所受之差使,皆宁远伯所出,兵士只知有宁远伯。” “今日朝廷所开支用度,军饷民食大抵皆出自宁远伯所奉。若有一日,宁远伯所奉不能到,则我大明朝廷该当如何?” “臣等亦曾听闻,宁远伯所辖之地,地方不下数万里,良田广阔,沃野千里,一岁可以有数熟,人民皆可鼓腹而歌。如此之天府之国,为何不见宁远伯上缴与朝廷?既然奉我大明朝廷号令,为何我朝廷不能遣官派吏,宣扬王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何南中却是别有一番天地?” “宁远伯既为我大明官员,深受皇恩,为何所部官职、军制、税制皆与我大明不类?是何居心?” 这份奏疏字字句句,犹如一把利剑直刺崇祯内心深处的病灶。 辽东军只拿高额军饷,打仗的本事却是欠缺的很,这个,他可以忍。内地官军,比如左良玉、贺人龙、刘泽清等辈杀良冒功,劫掠州县,不听军令,他也可以忍。因为这些都只是疥癣之疾,不会威胁到他的皇帝宝座。 但是,御史们这份奏疏,却直接指出了李守汉对于大明朝廷的危险其实远胜于辽东反贼和内地流寇。 “其人,有坚船利炮,有雄师劲旅,为何不双手奉与陛下以为安定四海之用?其人,府库充盈,钱粮富足,为何不双手奉与陛下,令大明百姓衣食丰足以感念陛下之恩德?” “此上种种,足以见平日不臣之心!” “朕又何尝不知道重用宁远伯的害处犹如饮鸩止渴抱薪救火?” 随着王承恩的到来,骆养性等人如释重负的退了出去,只留下几个粗使小太监将暖阁内被崇祯扔的乱七八糟的各类物品打扫干净,之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暖阁内只留下这对主仆密议。 “但是眼下朝廷既无钱粮又无可用之兵。你让朕又该如何?” “陛下,今日既然已经宣旨诏宁远伯进宫奏对,何不让他向皇爷您献上方略,看看如何筹措钱粮?不论他提出什么方略,一律拿到朝堂之上供群臣公议。” 这样一来,那些视钱如命的文武大臣朝廷勋贵们,势必会视李守汉如洪水猛兽一般,敬鬼神而远之,谈什么与其结党为奸? 王承恩是多次与李守汉打交道的,也曾经去过守汉的老巢顺化多次,对于南粤军的钱粮筹措算得上有所了解,他很清楚,只要李守汉将他在南中所推行的钱粮制度拿到朝堂上供群臣廷议,他就立刻变成了朝野上下的公敌。 “不过,宁远伯治下,虽然内地商人颇有微词,声称税赋颇重,倒是却是也有值得借鉴的制度。” 王承恩递给崇祯一杯热茶,几口热茶下去,让崇祯在这十月里的天气里感到了一丝温暖。 “奴婢也是到过南中的人,虽然是走马观花,倒也看到了一些东西。别的姑且不说,最让奴婢感触的便是南中的几项钱粮制度。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当差,整个宁远伯治下便无不缴纳钱粮赋税,不承担官家徭役之人。便是宁远伯自家,也是要缴纳税银到府库之中。” “天下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大家都要交税,那么民心便无不可。且又有统一累进税之制度,若是家中田地等项到了一定的数额,所需缴纳的田赋税收便要增加,如此一来,各大家族便要行分家之术。以逃避税赋。却不曾想到。此举正是宁远伯的阳谋之一。” “阳谋?大伴,这如何解释?” “皇爷,官场之中有句话唤作为政不得罪巨室。讲得便是地方官在行政之时要与各大名门望族勾兑好,否则便是一句话也行不通。所谓政令难出衙门便是。可是宁远伯推行统一累进税制度便是将道路丢给你。让你自己选。是各堂各房分家另过。还是大家绑在一起多缴税?缴税交的多,他的府库充盈,你如果为了逃避税收而分家另过。那便是掉进了他的另一个圈套之中,几年、十几年下来治下便无巨室矣!所以宁远伯才能在治下做到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 “陛下,以臣之驽钝愚见,我大明如今所患,非是辽东建奴与内地流寇。” 奉诏前来的李守汉,谢过崇祯赏赐的座位坐下来之后,朗声将自己的答案见解向皇帝崇祯禀告。 “嗯,以爱卿所见,所患在何处?” 李守汉沉吟了一下,然后对崇祯说:“陛下,其实辽东反贼和李闯王、八大王、曹操等辈都不足为惧。辽东不过方圆数百里之地,地广人稀,兼之努尔哈赤横征暴敛,剃发易服,辽东百姓民怨,加之为了维持其八旗战力,不断的向外扩张,征蒙古、征朝鲜,耗费巨大,破坏极大,原本不堪一击。若不是这些年奸臣误事,国库空虚,皇太极安能战至今日?” 偷眼抬头看了一眼崇祯,见崇祯听得入神,便是在一旁伺候的王承恩也是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情,见守汉的目光飘了过来,王承恩便用鼓励的眼神回应,示意他继续。 “流贼虽众,动辄便以数十万威吓恫吓,然以臣观之,流贼各股伙之中除了少数老贼敢战士,皆为裹挟而来求活命之良民,若朝廷能拿出粮草赈济,则不战即溃。至于阿巴泰等建奴,更是跳梁小丑,若有陛下旨意,微臣别遣一军,数日即可破敌。” “聚人曰财。今日之要务,无论是剿灭辽东叛乱,亦或是平定关内流寇,所在之事第一是钱,第二是钱,第三,还是钱。有钱则四方豪杰万里而来,有钱则有坚甲利兵。而取财之道,无非开源节流。所谓开源,有两策,一曰官绅一体纳粮二五减租,一曰开设海关。大明初建之时,四海闲田极多,小民多自耕,鲜有田连阡陌之豪户。太祖虽应许举人不纳粮,然其根由,是读书者说,官员不足,鼓励上进而。今开科取士,人只嫌太多,不忧太少,当年之虑已无必要。而如今之势,闲田无己,而纳税之人更少。各地不纳赋税之田,已占据大半也。” “如此国库何以充足?何况豪户增多,钱粮势力必大,好一点侵吞田亩,差一点则举兵反叛,无论辽东之努尔哈赤,还是水西奢安,究其根本,无非边疆豪户也。故臣建议,祖宗之法为治国,陛下之法也当为治国。臣之辖区已经率先实行一体纳粮,为天下表率,陛下应当将臣之举措推行天下。今臣来京,已带来初步可行之计划,后续臣将会先将河静臣辖区之税负解送京师,以阻奸臣之口。陛下可先直隶,后江北,依次推行,若能如此,则大明繁荣指日可待。” 接着守汉又很具体的向崇祯介绍了这两个办法的详细内容和意义,官绅纳粮则国库充盈,二五减租则小民乐业。而海关的收入则是主要用于军费和宫中日常的各项开支,便是和现在一样,海关之收入入内府而不归户部。 (这个做法,可不是猪脚的发明,有清一代,一直到鸦片战争之后海关权力逐渐被英国人所侵占把持,当时唯一的对外开放口岸广东海关,就是归内务府管。所谓的粤海关监督。是内务府之中有名的肥缺之一。而收上来的关税,则是用于宫中各项开支,比如说修园林。嗯,顺便再说点题外话,被明朝的文人骂的背了几百年骂名的明武宗,不过就是修了个豹房,花的还是自己的体己钱。不想十全老人一样,用海关关税修造园林。而且,十全老人修园林,这群文人反倒是众口一词的称赞是盛世之气象。同样是皇帝修供自己使用的房屋。文人的反应怎么差距就这么大?你们标榜的气节到哪里去了?) “陛下。如果这三件事能够做到,臣敢断言,非但是东奴可平,流贼可定。便是陛下一直想做的中兴大明之举。也是旦夕可见。臣不敢说直追仁宣之治。但是回到神宗爷在位时的七八成还是有的!大明朝在陛下手上至少可以有二十年以上的繁华盛世!” “皇爷,奴婢也以为,宁远伯所言极是。所谓理财,不外乎开源节流四个字。”见崇祯为李守汉的这一番勾画出的美好前景所打动,王承恩也是趁热打铁的帮衬了几句。 “所谓开源者,便是如宁远伯爷所说,开海关,收关税。此番宁远伯进京,将代皇爷收取的上海等处海关之税款业已解缴入库,为数多达近百万元。方才奴婢听下面的办事奴才们说,若是沿江开办海关,在天津、登莱等处开办海关所获之利当倍数之!” “所谓节流,恕臣直言,民不乱为最大的节流。小民何以不乱,鼓腹而歌而已。然现今之地租,果腹极难。少者五六,多者七八,加之印子钱盘剥,竟有劳作一年借粮而活者。臣在广东曾亲见一民,曰租族长田五亩,后借粮二百斤,秋后算账,扣除口粮,净欠族长一百五十斤。”(口胡,这事不是别人家的事情,是我姥爷的亲历。。。) 守汉放下手中的茶杯,向王承恩的从旁相助微微点头表示了感谢,继续为皇帝做解释。 “当年两广大乱,土客相仇,宗族、村镇之间相互攻杀,原因大多因此而起。” “所谓富不过三代,虽有子孙不肖之说,然亦有人口增加,田亩不增之虞。便以一对夫妻拥有上好良田三十亩,两个儿子来算,两个儿子各自娶亲,各自生育两子,三代之后,这一家人便是十余口人,然田亩却仍旧只有三十亩。若言理想之事,最佳者,当然是人人三十亩一头牛,然今日有今日之实际,不可强求。臣之策,减租减息。不论租佃形式如何,一律减去至少二成五分,且减租之后,薄田不超过三成,良田不超过四成五。如此加上国税,也不过半数。若再能推广南中耕田做法,稻麦套种,麦子与油菜间种,或是种植土豆、红薯等物,提高产量,则海内鼓腹而歌绝无问题。如此一来,哪个猪油蒙了心的才会去做那刀头舔血的亡命勾当,流贼不平则平!” 见崇祯沉默不语,但是似乎也没有反对,李守汉接着说:“还有一策臣早已建议,就是设海关。海关争议较大,有人说这是与民争利,其实不然,海关乃行汉文帝之策,可以曰重农抑商。” “天下农桑为根本,汉文帝曾曰,金银饥不能食,寒不能衣,皆不如谷物与桑麻。然后历代小民,皆更乐经商,而不乐耕作,皆因耕作不仅劳苦,且获利不如经商。商人南北往来一年,能买良田百亩,农人耕作一年,温饱皆难,如此何以劝课农桑,使民安田亩。故建海关,乃行圣人重农抑商之举,且海关利厚,可以补国用之不足,何乐而不为?” 兹事体大,崇祯也知道,这无疑是要将朝廷上下,宫廷内外都要折腾的天翻地覆的一个举动,自然不能单凭李守汉的只言片语便明发天下一体推行。 不过,倒是有一个守汉诸多建议之中的细枝末节为崇祯和王承恩所欣赏,当即便令人拟旨,准备执行。 “陛下,如今各省府库之中,所谓的官银成色不一,形制不同,往往此省与彼省之间便要换算兑现一番,商民使用极为不便。以臣之愚见,不若统一各地之币制,也好稍苏民困。便是那通宝,也是应该以陛下初登基时所铸造之通宝为标杆重新铸造。” “陛下若是赞同此举,臣愿意效犬马之劳。只需陛下告知要铸造多少钱币,臣便组织人手为陛下铸造。至于说期间所有费用,臣与陛下,又何必分得如此清楚?” 这话说得,令崇祯听得大为舒服! 从守汉进京之后,或者说从洪承畴所部主力被包围广宁地区以来,他的心情就没有象现在这么舒畅过! 听听!什么叫干国忠良?宁远伯为了朕的江山,宁愿自己掏腰包给朕铸造钱币! 不过,崇祯却是不晓得,这一举动,无异于将大明朝廷的货币铸造,拱手交给了李守汉。守汉手中如今握有菩萨地区的铜矿还有吕宋岛上的铜矿,他又不用使用铜来铸造火炮,除了用铜皮包船底之外便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用处,那许多的铜用来作甚? 与其说堆在那里长铜锈,不如铸造成钱! 不过崇祯也想到了一点,李守汉这些话要是在朝堂上一说,朝廷上下势必要炸了。。。 “宁远伯此举,无异于与全体朝臣、勋贵、宗室为敌,便是各处的富商巨贾、读书士子也会视他如寇仇,如此一来,人望顿失,便是有再多的兵马钱粮,也只能为朕所用!”(。。) 第五百零四章 钱串子李守汉(中) 皇城外,围观的京师百姓对有如钢浇铁铸一般站立成三个方队的一千余近卫旅官兵啧啧称赞不已。+ ..京城百姓对于京营将士的做派可谓熟悉已极,那些京营子弟,大多数是外表好看,内中却是骄惰成性,平时到教场应付操练者少,还未到天黑就散伙,这战斗力自然就不值得一提了。 不过,考虑到担负的职责,这战斗力问题也就不能成为考核三大营的唯一指标。大家的分工不同嘛!你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也未必能够混一个师职干部,人家随便唱几首最炫民族风天路之类的流行歌曲,钱也不少挣,回头还可以扛着大校军衔号称是某某团的团长,去参加各种商业演出活动。然后还可以堂而皇之的在感谢老师的场合上身着军礼服双膝跪地给老师献花。充分的体现了自己尊师重教的素质。 三千营顾名思义由三千骑兵组成,分五司,分掌皇帝的旗、舆服、兵仗金鼓、御用宝物等,一般不出征。 五军营,多负责操练,明初明中时期,是全国各军的总训练基地,如班军就归五军营管辖名下还有直叉刀手、围子手营、幼官舍人殚忠营、效义营等,都是军官子弟,勋贵后代。 上述两部顶多算是大明朝廷的仪仗队。说起来三大营之中能打的就是神机营了,掌铳、炮等项火器,从永乐年间起便多次随成祖征蒙古,战功赫赫。大明有什么式火器。都先交于其营使用,如佛郎机,红夷大炮,鲁密铳等,算得上是大明军中的种子部队。 不过三大营也和眼下得大明朝廷一样,积弊日久,颇多弊端。虽然有定兵额十万,又有春秋二班官军一十六万,然内有多少,实在难说。而且班军便如宋朝的厢军一般。终岁不得入操。被京城权贵呼来喝去杂差苦役,甚至修造房屋,开挖池沼都是班军的分内之事。 当然,不说战斗力。论起外表。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三大营个个高大威武。完全是皇帝心目中虎贲貔貅之师的典范。皇帝阅兵时旌旗林立,盔明甲亮,官兵齐呼万岁。每每心中大悦。 不过与三大营的偶像派不同,京师百姓今天看到的近卫旅士兵完全是走得实力派路线。个头虽然不如三大营兵马那般高大雄壮,但是举手投足间却是精力过人,杀气腾腾。有那眼力过人的老人,便在心里将这群兵士与当年进京献俘的白杆兵做了比较,更有人觉得,便是当年戚老爷一手训练出来的浙江兵也稍逊一筹。 这些近卫旅的士兵便是随同守汉前来参加朝会,照着大明典章制度,却是不得进入皇城之内。只能留在外面,由五城兵马司和礼部官员专人招待,伺候茶水饮食。 宁远伯李守汉的帅旗兀自在掌旗官手中紧握,在秋风之中烈烈飘荡,但是帅旗的主人早已随传旨太监进入皇城之中。 崇祯皇帝特旨殊荣,守汉可以在皇城之中策马而行,这便是后来在清朝已经成为了大路货的“赏朝马”恩典,此时却是十分稀罕。虽然有这个恩典在,不过守汉却也不敢策马狂奔,只是在太监的领路之下勒住马缰绳亦步亦趋的跟随。转眼间来到紫禁城南面的承天门外,也就是我们熟悉的。 承天门外便是俗称的天街,由此往宫城望去,参加朝会的文武百官缕缕行行的向大殿方向走去,皇极殿前广场上,眩目的苎丝服摆云集,各级官员依照各自的品级在青铜铸成的品级山前列队,等候朝会的开始。 有与守汉相识的文武,不断与他含笑点首打着招呼,然后陆续进入皇极殿内。而今天这场朝会的主角守汉本人,却要在皇极殿外暂且等候皇帝宣旨召唤。方可在众人的焦点注视之中进入大殿。 三声静鞭响,大殿前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那些因为品级地位而不能进入大殿的五品以下的小官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屏气凝神,唯恐自己一个失仪之举被锦衣卫和御史台那群乌鸦发现奏上一本。 整个广场上只是偶尔传来一阵阵风吹得人们官袍发出微微响动,还有那些站立在大殿旁甬路两侧的大汉将军们身上的甲叶响。 皇极殿除了偶尔举行朝廷各种大典,比如封赏、献俘、出征之外,其实很少用于上朝,这里算不上大明朝廷的权力核心象征,不过是权力威仪的象征罢了。历代大明皇帝处理政事,一般放在奉天门,乾清宫等处,不过今天皇极殿却是注定要在众人的记忆里留下重重的一笔。 皇极殿内,崇祯皇帝坐在宝座上,放眼看去,眼中满是衣冠禽兽。芒丝罗绢的朝服,仙鹤补子,孔雀补子,獬豸补子,麒麟补子,镶玉腰带,犀角腰带,无不是腰金衣紫之辈。 此时身着衣冠禽兽朝服的大臣们,大打口水战。 今日的朝议,主要议题便是就当前辽东、河南、畿辅山东三处的军情进行讨论。然而大臣们除了相互攻击,却没有一人可以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崇祯帝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下面各个官员。 “诸臣工,朕已宣召宁远伯进京,若论带兵作战之事,此间众人可有人比宁远伯更加精通?我等不若听听宁远伯之见便是。” 崇祯很是聪明,只可惜生的时候不对,他若是生在万历年之前,只怕也是个圣明烛照的皇帝。事实上,被文人抹黑的明朝皇帝,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便是留下段子最多的明武宗,面对权宦、作乱的藩王、流窜各地的刘六刘七等老派的流寇,还有出没于大同宣镇一带的打草谷的蒙古小王子,这些诸多乱象换到所谓圣明之君。比如康熙和乾隆二位头上只怕也是够喝一壶的,但是这个只留下荒唐名声的明武宗却是一一应付裕如。 崇祯已经抱定了主意,今日之事,便是全看宁远伯的了。他只管做一个圣明之主,圣明之主不是皇帝自己做出来的,而是文人们摇唇鼓舌晃动笔杆吹出来的。所以,文人他是绝对不会去得罪的。所以,今日之事,不管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对他这个皇帝来说。都是有利的。 宁远伯占了上风。崇祯便可以明诏天下,推行李守汉提出的那套钱粮制度。文武大臣们占了上风,宁远伯便等于是得罪了整个官僚集团,便是想图谋大逆。也是丧失了群众基础。尽失人心。 国家财政掌握在谁手里?很大部分是文人,从他们手上收税,还要收什么统一累进税。现在怕是要太祖、成祖从南京北京的两座陵墓里爬出来也不一定好使吧?!以当年神宗显皇帝之能,最后都不得不尽罢税使,还一年又一年被人拿出来说事。动辄便是被扣上一顶贪财好货与民争利的帽子。笑话,万历收的矿税可是拿来打了三大征,他也不曾从升斗小民手中抢夺一分一厘的税,不过是动了豪族大户的耐劳而已,就被骂成了那个样子,这李守汉竟然想做如此惊人之举,唉!还是不知道大明朝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当蟒袍玉带,腰间悬着象牙精玉腰牌的李守汉走上大殿,望尘拜舞唱喏跪拜之时,殿上众人望着那蟒袍上的五爪龙纹和海水江牙无不赞叹,宁远伯的气度威仪就是人中龙凤。 不过,当听完了他的一番关于财政税收与剿贼平乱之间的关系的鸿篇大论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用恨不能食尔之肉寝尔之皮的眼神盯住了李守汉。 一个御史出班启奏说:“臣弹劾李守汉妄议祖制,图谋不轨之罪。太祖定天下,令举人免税,商税降低,所为者,便教化天下,不使官府与民争利。今李守汉说什么官绅一体纳粮,推行海关,这是变相的骂祖宗是昏君,法令害民。且官绅一体纳粮,教化如何推行?与民争利,民何以为生?如此无君无父之辈,当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附和,当然,是附和御使批评李守汉,还没有几个人敢提斩首的。不过薛国观觉着自己应该出来圆一下场,免得宁远伯面子上不好看,可就在他要动未动的时候,李守汉说话了:“祖宗之法,为治祖宗之国。祖宗之愿,乃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不管秦法也好,汉法也好,哪个天下安定,市民富足,哪个就是好法。祖宗当年免举人之粮,只因天下闲田多,读书人少,免些许钱粮不碍国库,还能鼓励上进。减少商税,也是希望商人能减少盘剥,有利小民民生。但江上之舟,朝在江陵,夕至大海,刻舟安能求剑。今地少人多,士子日众,朝廷岁入大减,哪有闲情减免税负。商人大进小出,又有哪个考虑太祖仁德之意。况如今非太平盛世,海内兵祸不断,士子商旅皆为陛下臣子,理当为陛下分忧,岂有父母卧床而吝惜药费之孝子。臣以为,此时不肯纳粮缴税者,皆逆子也,可杀不可留。” 不管秦法也好,汉法也好,哪个天下安定,市民富足,哪个就是好法。这端的是捅了大马蜂窝。自从董仲舒这个大忽悠先把儒家的教义清理一下把皇帝不喜欢的东西去掉之后,得到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优势地位后,儒家弟子哪个不是盛赞汉朝仁政,大骂秦之暴虐? 可是如今李守汉却说不论秦汉,那个能够令天下安定市民富足那个就是好法,这如何能够令人接受?这群人自从开蒙以来,先生教的、自己学的,哪个不是宁要儒家的毒草,不要别人的麦苗? 李守汉一番话,别说群臣各个怒目横眉,连崇祯都吓了一跳,乖乖,你狠,不交钱就是逆子?宁远伯你不当强盗真是委屈人才了!另外效果也好过头了吧,我怎么觉着要是给群臣发武器,宁远伯你转眼就要变肉酱呢。 朝廷里都是博学多才的读书人,不过俗话说得好。我是流氓我怕谁。朝廷里的读书人再有本事,也要讲一个引经据典,代圣人立言,虽然背地里什么摸儿媳屁股,上尼姑床的事情没少干,但是公然去质疑权威的却一个都没有。如今宁远伯说出祖宗之法治祖宗之国,不交钱就是逆子的歪理,群臣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感觉无言以对。就好比你本来要跟对手谈判三百回合,结果对手直接把桌子砸了。你怎么办? 正在大家思考该如何应对李守汉的流氓行径的时候。有个人犹豫的看了一下崇祯,崇祯也正好看着他。崇祯看到他望向自己,就点了点头,于是此人立刻出班说:“臣以为宁远伯之言。乃金玉良言也。” “臣也不怕陛下和诸位臣工责怪。臣冒死说一句。我明有今日,皆臣工不用心也。自古圣人有云,主忧臣辱。可自我大明以来,有几人在君父忧虑之时,引以为辱,倒是大骂昏君者,比菜市场的苍蝇还多。自从东虏作乱以来,国之用度一直不足,君父节衣缩食,陛下数次罪己,可你们何曾有一人捐出一文钱补国库用度,拿出一粒米助君父衣食。你们所做的,只有反复索要内库。而宁远伯,虽身在万里,却将钱粮源源不断送往辽东,又有银元米粮充实内库,助君父衣食。你们扪心自问,不愧乎?” 此人话音刚落,如果有心人用数码相机拍一张照片,会惊异的发现,我大明的朝堂一瞬间变成了黑叔叔的朝堂。群臣各个面色紫黑,同时身上冒出数丈黑气,就差没拽出柴刀,立刻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分尸了。 不过这样一来,群臣倒是立刻找到一个宣泄口,一时间,名教叛逆,阉党余孽的帽子如同雨点一样飞来,这人倒是也不以为意,甚至都不曾辩解,甚至嘴角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宁远伯,下官刘宗周。忝为左都御史,执掌柏台。” 柏台,乃是御史台的另一个古雅的称呼,刘宗周的意思就是,我是左都御史,御史台归我管。 “原来是蕺山先生。”李守汉也是很文雅的向刘宗周回了一礼,丝毫没有刚才那种掀桌子的派头。 “方才听得宁远伯一番见识,倒叫下官颇为增长了些见识。不过,治国之道一曰明圣学以端治本,二曰躬圣学以建治要,三曰重圣学以需治化。下官以为,宁远伯所说之法,不过是治标之术,若要国家长治久安,四海升平,朝廷制度当以仁义为本,我等官员应以操守第一。这样辅佐圣明天子,方可有望直追二祖列宗之世。” 又是一个迂腐之人!守汉在心中一阵冷笑。不过,看在这位老先生在明亡之后绝食而死不食清粟的份上,便在语气和态度上不像当初对付水太冷等人那般恶毒。 “老先生此言差矣!仁义二字,当分对待何人!我太祖高皇帝以淮西布衣之身,提三尺剑而荡平天下洗荡腥膻,直杀得蒙古鞑虏血流成河,却为何不对胡虏行仁义之事?若要讲仁义,老先生不妨此刻出京师,或向南,或向东,去找正在与我大明官兵作战,洗劫我大明百姓的辽东反贼讲究仁义操守之道!” 刘宗周宦海沉浮几起几落经过了多年的赋闲生涯,自认为对大明朝的痼疾顽症了解得很清楚。所谓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他认为任何方法都是属于急功近利,是无法解决国家的根本问题的。他希望能从皇帝本人做起,先修德治心,亲近儒臣,这才是为治的根本。在他向崇祯上的痛切时艰直陈转乱为治之机以仰纾宵旰疏中,历数从前弊政,请崇祯帝更调化瑟。他说: 抑臣闻之,有天德者然后可以语王道,其要在于惧独。故圣人之道,非事事而求之也。臣愿皇上视朝之暇,时近儒臣,听政之余,益被经史,日讲求二帝三王之学,求其独体而慎之,则中和位育,庶几不远于此而得之。 刘宗周向崇祯推销自己的“慎独”之学,崇祯帝当然不会感兴趣。这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嘛!当务之急是如何平定辽东乱贼,如何平息内乱,如何筹集军饷,解决财政危机。你却在这里给我讲什么慎独?难道朕还不够慎独?尔等为何不先行修德治心?所言不过是些迂阔无用的陈词滥调。 当下便是龙颜大怒,传谕内阁,想加以重处。但是后来又因为刘宗周素有清名,不妨放他一马,朕也乐得一个能容直言的名声。也就是因为有着名气这个护身符,刘宗周才得以平安过关。 但是,如今李守汉的这番话,却是噎的刘宗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明明气得浑身发抖,却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你能够说朱元璋杀蒙古人不对?那样的话,崇祯能够立刻把你拉出去杖毙。 不过,在场的其他人却没有刘宗周的那份涵养,当下指摘声,谩骂声,呼喝声在皇极殿内响成一片。(。。) 第五百零五章 钱串子李守汉(下) 崇祯看再不制止,朝廷就有彻底变成菜市场的危险,便传旨让太监去制止群臣的争吵,费了好大力气,朝廷才安静下来。崇祯等大家都安静下来说:“诸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然当下要务,还是先内驱阿巴泰,外除皇太极。至于宁远伯所言之事,朕以为甚好,不过大敌当前,暂不考虑,等宁远伯耀武沈阳之日,京师献俘阙下之时,再议不迟。眼下,诸位爱卿还是当先为辽东之事献计献策才对。” 李守汉见皇帝有意拖延,就说:“陛下,官绅一体纳粮涉及极多,一时难以推行,但是天津与登莱两处海关,为筹措军饷之要务,当立刻推行。二五减租也是便利小民的善举,纵然不能立刻推行,也当昭告天下,逐步推广减租减息。” 这便是了! 在殿内的众位大臣顿时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所谓的从长计议便是不议了,不议了便是不推行了。以眼下大明朝廷这种组织形式,正是被无数精英推崇了无数遍的协调性政府结构,小政府大社会,朝廷手中哪里有什么可以推行制度的资源?若是有这样的资源,也不会有如左良玉贺人龙一般的骄兵悍将们了。 接下来,大家的注意力便迅速的转移到了就如何建立天津、登莱两处海关之事进行热烈的讨论。 照始作俑者宁远伯李守汉的意思,这登莱的海关和天津的海关,也不必另行组建。便将眼下在天津泥沽一带驻扎的专司接收南中所运来钱粮的提督南漕太监衙门改个名字,换个关防,然后一分为二,一驻扎天津,一驻扎登莱便是。 这一建议,比起方才的财税制度献策还要令在场众人情绪激动。 低眉顺眼站在大殿周围各个阴暗角落的太监们,无不是眼里露出喜色,有那胆子大的,甚至偷眼去望站在崇祯皇帝身后的两位老祖宗。此时王德化与王承恩二位也是强自镇定,内心却是激动无比。 将现在的提督南漕太监改成海关。无疑是将海关也纳入了所谓二十四衙门的势力范围。两处海关的设立,无疑可以将北方数省的出海贸易掌控起来,一手捏住了商人们的命脉? 有了海关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调动水师,甚至请宁远伯麾下水师往来游击巡哨。与宁远伯和南京诸位勋贵一道设立的江海联防协议可以南北遥相呼应。这样一来。整个大明的繁华富庶之区无形之中便都在掌控之中。 源源不断的银元就会如潮水一般流淌进皇上的内府之中,大河有水小河满,皇上的府库有那装不下的银元。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帮忙收拾一点也是应该的。 这几年,和南粤军打交道,太监们的眼界可谓是大开特开,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精彩,怪不得当年的三宝公以年迈古稀之年宁可葬身海底也要出海下西洋!不说别的,就看人家回来之后到处捐资修建庙宇的那个手笔就知道了。 可是,这海关的重要性既然下面没有了的太监们能够想到,那些饱读圣贤经书的大人们如何想不到? “陛下!臣有本章!” “陛下,臣有话要说!”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从文官队伍的后面站了出来。 一个是在不久前倒薛(国观)的风潮中反戈一击,从吏部尚书李日宣麾下通过如今的内阁首辅周延儒的门客董廷献投到周阁老旗下的吏部文选司郎中吴昌时。 另一个则是户科给事中浙江余姚人熊汝霖。 熊汝霖倒也罢了,除了守汉鉴于他在福建同安知县任上也曾率兵渡海,在厦门同荷兰人打过仗并且取得了胜利的事迹上,算得和自己是同仇敌忾的战友,故而很友好的朝这位熊给事中点点头。 而另一位吴昌时,却是鼻孔朝天,看也不看李守汉一眼,令守汉心中大为不快。他却不知,因为吴昌时的倒戈,让周延儒迅速的掌握了许多薛国观贪污纳贿的事实,让朝中风波大起,吏部尚书李日宣、户部尚书李待问引咎辞职,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御史施邦耀、刑部侍郎孟兆祥诸人被贬,此外还有数十个官员倒台受责,或夺俸,或杖责,或坐徒,或革职闲住等。 如此大变,只有崇祯二年诏定逆案可以比拟,朝中格局为之大变。 不但朝中,宫中,也有一番清洗。 依收受贿赂,传播谣言,杀人灭口等罪名,司礼监大太监王裕民被贬往凤阳,东厂太监齐本正、郑之惠等人被赐死。 王裕民被贬,还牵涉出监军太监刘元斌,有御史弹劾刘元斌纵军淫掠,帝怒,召锦衣卫逮其入京。 数日间朝中一连串变故,看得京师上下人等眼花缭乱,待众人回过神来,有心人忽然发现,此中朝中变乱,最大的收获,竟是内阁首辅周延儒。 吴昌时的反戈一击,让吏部尚书与户部尚书,还有大批朝臣去职免职,而二部尚书职务,非呼声极高的郑三俊、倪元璐二人不可。 这二人都是东林党,早在复出前,周延儒已经答应东林党各员,会将郑三俊、倪元璐等人抬进阁部,果然,他这个承诺就要实现了。 有如此大功于周延儒,吴昌时在朝中的气焰便可想而知了。 但是熊汝霖的权力气势却也未曾与他稍有逊色。 一来,户科给事中的权力,所谓的六科给事中,掌管的便是六部的文件奏疏上奏与下发。由于给事中分掌六部,故称六科给事中。 六科的掌印长官都给事中不过是正七品,下有左右给事中为从七品,另还有给事中(从七品)若干。六科的品级不过七品,各科人数也不尽相同,但六科的权力却非常大。 “封驳”:即是辅助皇帝处理奏章,“科抄”,“科参”:即是稽察六部事务,“注销”:注销是指圣旨与奏章每日归附科籍,每五日一送内阁备案,执行机关在指定时限内奉旨处理政务,由六科核查后五日一注销。 熊汝霖这位户科给事中,顾名思议。掌管的便是与户部开支等事有关。莫要小看他这个七品官。若是倒退些年便是户部尚书和各总督、总理、总统之类的人物见了他也要低声下气的好言攀谈,更不要说那些总兵之类的人物。 熊汝霖的声望,倒不是因为这个曾经威风八面的职务,而是因为他弹劾被称为奸臣的杨嗣昌所起。 “杨嗣昌未罪。卢象升未褒。殊挫忠义气。至为嗣昌画策练饷、驱中原万姓为盗者。原任给事中沈迅也。为嗣昌运筹、以三千人驻襄阳、城破辄走者,监纪主事余爵也。为嗣昌援引、遭襄籓之陷、重赂陈新甲、嫁祸郧抚袁继咸者,今解任侯代之宋一鹤也。皆误国之臣。宜罪。” 听听,从杨嗣昌到宋一鹤炮口所向之处,无不是血肉模糊。 如今这两个人竟然一起跳了出来有话要说,却是令人颇为吃惊。 在朝臣和崇祯、王承恩等人看来,吴昌时属于那种唯利是图之人,只要是有利可图,那就是有奶就是娘,但是此人眼下气焰正盛,却是不可不正视。而熊汝霖此人,则是让大家认为是个颇为迂阔的老夫子,眼里只有圣人之说,不懂得权衡变通之道。 今天这二位一起跳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陛下,我大明自设立钞关以来,便是为了疏通钞法,以钞纸交税,由商居货不税。由是于京省商贾凑集地市镇店肆门摊税课悉令纳钞。前后所设十三所钞关,皆隶属于户部,以税收用于支付各处征讨军饷犒赏之用。设置钞关旨在征收船税,临清、杭州两关也兼收货税。由各差御史及户部主事监收。船税以载运商货之船户为征课对象。初期按运送路程之远近和船舶大小长阔不同分等称船料,估料定税。” 作为执掌户部相关文件的审批颁布权力业务的户科给事中,熊汝霖说起钞关的相关典章来如反掌观纹一般,将钞关之事娓娓道来。 “宣德时,设关地区以北运河沿线水路要冲为主,包括漷县关(正统十一年移至河西务)、临清关、济宁关、徐州关、淮安关、扬州关(在今江苏江都县)、上新河关(在今南京)。景泰、成化年间,又在长江、淮水和江南运河沿线设置金沙洲关(在今湖北武昌西南)、九江关、正阳关(在今安徽寿县)、浒墅关(又名苏州关,在今苏州浒关镇)、北新关(在今浙江杭州)。钞关几经裁革,万历六年,尚存河西务、临清、九江、浒墅、淮安、扬州、杭州七关;陛下登基后,又在芜湖设立钞关。” “如今宁远伯所奏,无非是在天津、登莱两处再设两处钞关,因其主要收取过往进出海船之税银,故而名为海关。但万变不离其宗,如何以往之钞关皆归于户部,如今新设之海关却要归内监所管辖?宁远伯此举,竟有意要将陛下陷一个贪财好货之名的险地!臣,弹劾宁远伯!” “臣,吴昌时亦有此意!”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皇极殿内立刻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群臣争先恐后的跳出来附和熊汝霖的弹劾之举,有那在殿外的翰林,更是急不可耐的找来笔墨开始在殿外广场上开始草拟弹劾宁远伯的奏疏。 转眼间,宁远伯李守汉便从大英雄大救星变成了过街老鼠,属于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乱臣贼子。 “陛下,臣有话要说!” 一个声音在一片口诛笔伐声中显得极为不和谐。 “臣想请问列位同僚,方才口口声声所说各处钞关,不知各处钞关历年税收额度多少?可曾收缴入库?” “臣虽不才,却也曾留心过历年来的各种典籍公文存档。成化十六年,各钞关岁收钞两千四百万贯。当银十二万两。嘉靖至万历初,岁收银大体维持在二十三万两左右。神宗显皇帝加意整顿,又有江陵相公所遗留之考成制度,各处钞关税收大幅度上升,至二十五年上升为三十三万五千五百两。天启元年又猛增至五十二万两,是万历二十五年前的两倍。” “陛下登基之初,江南各处可收缴茶税达六十万两,如今茶税多少?崇祯十年,仅浙江一省茶税就从万历、天启年间地二十万两白银降低到每年十二两白银!十二两!尔等说,这许多的茶税都到了哪里去了?如今各处钞关上每年可以收缴入库税银多少?若是有这六十万两茶税和五十万两钞关船税在。陛下。何惧内地流寇和辽东建奴?” 那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听得守汉也是有些心惊肉跳,若是说起很多大明朝的税收,比如说盐税。偷漏流失的很大一部分。便是他大肆向内地批发走私精盐所致。不过。如今站立在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又有哪位敢于站出来拍着胸脯说,我和盐税没有关系? 按明代的纲盐制规定,持有盐引的商人按地区分为10个纲。每纲盐引为20万引,每引折盐300斤,或银六钱四厘,称为“窝本”,另税银三两,公使(运输)银三两。每年盐产量是6亿斤,当时一斤折合现在596克,总量相当于现在的6.72亿斤,而洪武、万历时期的官方统计,人口为6000万,可是盐税收入是多少呢?。 按照纲盐制的规定明朝朝庭的盐税收入每引得银6两6钱4分,应得白银1328万两白银!但实际上最多时只有250万两白银,盐税大量流失。而且这个数目恰好是臭名昭彰的大太监九千岁魏忠贤把持朝政,大力打击迫害公正贤明的东林党人之时。 关于各项税收之事,众人都是心怀鬼胎。一时却也顾不得细细追究这些,只管循声望去,有人已经开始准备唾骂这个唯利是图的阉党分子。不过,当人们锁定了那人时,在场的大多数人却也是无可奈何。 那人是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陈演。 朝野之间对于陈演此人的评价并不高,认为他才质平庸且为人刻薄。历史书上对他也是没有留下什么好的评价,比如说为官期间大肆排除异己,公报私仇等等。 不过,他有一个特长,那就是善于勾结内臣,揣测上意。他的这个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便是在和内监们处的极为友好的产物。尝到了甜头的陈演,更是要和太监们搞好关系了。所以,在朝中众多东林君子的情形之下,他被视为阉党。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于皇帝今日朝会的目的大体有个了解。 从万历天子兴海贸以来,海关税一直是大明财政一大支柱,也是内币的重要来源,到了万历四十年地时候,万历天子每年能得到四百万两白银地海税。从崇祯元年以恢复禁海令的名义停收海关税后,内库就再也不能从日益繁荣的国家海贸中得到一两的银子了——但是,这个禁海令并不意味着没有人从中得到银子了,银子都流失到了各大海商的银库当中去了。 如今,皇上为了辽东和内地的军情,少不得也顾不得脸面了,但是,也就是因为军情紧急,皇帝才把这笔银子看得如此之重。而户部众人是个什么德行,满朝文武和皇帝太监哪个不清楚? 如果户部官员靠得住的话,那么神宗显皇帝和前朝的魏公公也不会派遣大批的太监到各地区去监督收税了。眼下的国库也不会空旷的可以让三千营在里面操练了。 陈演很清楚,如今的大明财政运行除了不断的在中原各地的种田人头上盘剥之外,将一波又一波的农民变成流民,将流民变成流寇。之所以还能勉强支撑下去而且有了一点回黄转绿的兆头,完全是因为宁远伯。 所谓的海关,其实便是宁远伯治下的商社大举向内地输入各种货色,宁远伯又不愿意吃相太过于难看,故而留下一个口子上缴关税罢了。 “陛下,臣以为,宁远伯公忠体国,多年来每年上供内府钱粮以数十万计,且又颇善理财经济之道。关于钞关抑或是海关从属之事,我等不妨请教一下宁远伯。” 陈演的话不亚于一记大棒子,打得在场众臣,特别是刚才群情汹汹要集体联名弹劾李守汉的那群人头晕转向眼冒金星。 你们居然想要弹劾宁远伯,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们忘记了,如今朝廷、宫廷的钱粮是从何而来,忘记了如今京师的粮米是如何解决的?忘记了此刻宫城外面便有千余名宁远伯的忠心护卫在?尔等弹劾于他,皇帝只要没有想把大明朝廷彻底完蛋,便不会准奏。 退一万步说,便是皇帝当真和他的姓氏一样,成了猪头,面对着弹劾,宁远伯一怒南下,又有哪个人敢去拦阻宁远伯?到那时朝纲国事大坏,尔等这群腐儒又该如何? 只怕宁远伯兵临城下之时,你们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ps:前几天因为感冒,有了一处错误,这个时候的大明首辅已经不是薛国观了。而是周延儒。对不起大家。 第五百零六章 钱串子李守汉、分兵 一番撕皮扯脸的争斗之后,众人的焦点重新又回到了方才被指责成为祸国乱邦之徒的李守汉身上。 “陛下,臣也认为,宁远伯公忠体国,定然能够理会朝野众人的一片苦心。为税关的归属拿出一个上好的方略来。” 兵部尚书陈新甲,瞟了自己的这个同宗陈演一眼,朗声向高踞宝座上的崇祯奏道。 “皇爷,奴婢也认为这件事还是要听宁远伯的,宁远伯定然会有法子,让所收之关税银子一块不少的入到府库之中,也好用于剿贼军饷。”在崇祯身后忍了许久的王德化,知道自己再不出来说句话的话,下面的那些小太监们便会立刻倒戈投到王承恩那边去。本来嘛!跟着你有什么奔头? 望着一群衣冠禽兽们或是期盼,或是嫉恨,或是怨毒的眼神,守汉先是享受了一会,稍稍的停顿了一下之后,抛出了一个令众人都立刻变成乌眼鸡的方案。 竞争上岗! 或者说户部和内监们在一起进行投标。两个系统各自管理一处海关,管理以三月为一节,到时候看解送府库的银钱那个海关多,便由哪一家来管理。 这法子看似公允,实际上却是偏心偏到了南天门上。以户部官员和文官集团的修养德行,单是漂没一项便会损失大半。 “若是两家上缴税银差距太多,那么少的一家便请东厂和锦衣卫的诸位到他家中走上一遭,看看是不是有贪污偷漏之嫌。将其家产抄没入官,妻女子弟尽数为奴!” 在场的官员们听了这法子,心中无不大骂。谁都知晓,如今往京师来的财货以南中商人的最多,若是这位宁远伯发个狠,责令三月之内不能往有我等掌管的海关进口一件货物,那群厂卫鹰犬还不乐不得的去抄我的家啊?李守汉你个阉党奸佞! 从这一刻起,李守汉便被不知道那个官员在私下里起了一个外号,并且在京城官场之中迅速推广开来。“钱串子!” 关于此次朝会,守汉提出的诸如官绅一体当差纳粮。二五减租。开设海关征收关税以筹措军饷等项,真正落到实处的,也只有在天津、登莱两处开设海关。其中天津海关由内廷的二十四衙门派现在在泥沽方向的提督南漕太监改任,而登莱方向的。则是由户科给事中熊汝霖前往。 这个迂阔的老夫子。也正是因为迂阔。得罪的人太多,所以被公推前往。不过文官们也清楚,此人迂阔虽然迂阔。但是却不是一个贪污受贿的人。想来差些银钱也不会差得太多。而两处海关都有对方的人员在那里作为监督,防止上下朋比偷漏。 散朝之后,官员们各怀心腹事,呼朋引类的散去,很快,通过各自的书信往来,密室商谈,各个小集团、各个小山头之间的利益纵横交易一番之后,很快便又各自分工,有书信搭乘南下的船只往江南去,与那里的同年、同门、社友等人联络往来,传递消息做出对策。 转眼间,宁远伯向皇帝献上祸国殃民搜刮民脂民膏的方略之事又在江南各处散布开来,一时间咒骂声不绝。更有甚者,将售卖南中商货的小店小铺打砸一空,不敢得罪那些有本地商贾老爷们背景的大商号,却不断的朝着南中在各地设立的店铺丢掷鸡蛋菜叶等物。 便是在秦淮河边的媚香楼,也有些闲汉不知道拿了谁家的钱远远的指着大声叫骂着,什么臭婆娘烂婊子之类的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但是,这些衣着短打的闲汉,便遇到了两拨截然不同的对手。一批是多年来收李贞丽恩惠,每月从她手中领取粮米油盐膏火银子的读书士子。虽然不耻李守汉与民争利的作为,但是对于这般闲汉如此咒骂李姑娘的行为却是看不下去,当下读书人便是与街头混混对骂起来。另外一批却是完全秉承了孔老夫子的圣人教诲,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来自盐漕两帮的帮众,各执短棍铁尺等物对着这群闲汉便是大打出手,一时间秦淮河畔鲜血淋漓血肉横飞惨呼不断。 “娘的!李大人是咱们的恩主,衣食父母!李姑娘在南京,便是如咱们的主母一般,这群瘪三也敢造次,统统给咱丢到长江里去喂!” 漕帮的一个香主在茶馆里现场指挥时跳脚大骂道。 不过,这些事情守汉却是暂时不知道。 散朝之后,王承恩等人引领着守汉先行往偏殿换了衣袍,将原本在身上的蟒袍玉带卸下,换了一身便服。 “皇爷说伯爷远来辛苦,今日在翠华园中设了家宴,宴请您和郡主娘娘。” 王承恩口中的郡主,便是此番随同守汉一道北上的李华梅。 翠华园中早已设摆下席位,皇帝崇祯也脱去了冠冕袍服,换了一身便装,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绣有金盘龙纹样,戴翼善冠。 论起年纪,其实崇祯的岁数不过三十岁出头,比起守汉还要年轻些,但是看起来却比守汉苍老不少,简直就象四、五十岁的人一样。原本应该油黑乌亮的双鬓早已花白,脸上带着不正常的苍白。不过此时神情兴奋,脸上有一些正常人的血色。 一身白衣袖口和领口绣着金黄色花纹的李华梅,正在长平公主好奇加崇拜的眼神中,得意的为周皇后、田妃、袁妃等人讲解这花纹所代表的意义。在一旁,施郎渊渟岳峙的站立在一棵桂花树下,不卑不亢的看着眼前这天下第一家。 看着自己女人在一群后妃公主皇子面前指手画脚口沫横飞的大讲特讲当年在海上如何舰船往来,碰撞对轰。鲜血厚度没脚面的惨烈场景,听得那些深宫寂寞的后妃们脸色煞白,却又眼睛里满是期盼的光芒,守汉一时颇为尴尬。 “陛下,小女自幼便被微臣带在军中长大,疏于管教,举止粗野,倒是叫陛下见笑了。” “宁远伯说的哪里话来?朕倒是颇为艳羡你宁远伯的一门英豪啊!儿女各个都是你的好帮手。华梅是朕见得最多的,听闻你的几位公子如今也是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手,倒叫朕的这群儿子女儿汗颜了。” 守汉只得干笑两下。算是找了一个下台阶。 一旁的王德化在崇祯面前回复了几句。崇祯满意的点点头,“爱卿,今日没有别的,便是朕与卿家一道吃个便饭。朕这也算是家宴。没有让御膳房的那群厨子操刀掌勺。乃是王大伴从他家中带来的厨子烹制。” 园中早已摆设下席位,各人各据一席。桌案上倒是罗列杯盘,酒食丰盛。 “世人皆言天子富有四海。朕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若无宁远伯帮衬,朕只怕要靠典当度日了。” 崇祯苦笑一声,算是给自己解嘲,“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朕便是再穷,这酒宴也是要尽量的丰富一些。算是朕的一番心意。不过朕也听说,卿家在府中起居饮食颇为讲究,倒是让爱卿笑话了。你看,这桌上所设之物,十停之中倒有七八停是卿家地域所出之物。” 桌上最为显眼的便是一口铜锅,里面是用湖北风味烹制的鱼头,配上菜肴,浓烈的香气随着汤汁的翻滚在花园之中飘荡。铜锅周围则是各色的果品菜肴,崇祯说的也不曾错了,柑橘、香蕉、荔枝、山竹、红毛丹等都是南粤所出以快船运到京师。 崇祯的小儿子见到那红艳艳的红毛丹未免心喜,伸出手去便要抓起,却被身旁的保母一把握住了小手,以眼神示意此时尚不可取用。 这一幕却被施郎看在眼里。一国之皇子,天潢贵胄,竟然对区区的一个水果也是如此新鲜推崇,除了此物在京师稀罕之外,那就只有一个理由,吃得次数不多,买不起!这样的日子,施郎暗自摇摇头。穷日子,富日子都可以过,不过能够享受,他决不会亏待自己。 “今日朝堂之上,倒叫爱卿受了些委屈,不过好在设立海关之事已经通过,且将铸造钱币之事交予卿家操劳,故而朕今日方才有饮酒之乐。” “皇爷,说起这练兵理财之道,整个大明天下只怕无人能出宁远伯之右,何不借着今日,让奴婢好生向宁远伯讨教一番,也好让府库充盈些?” 王承恩对崇祯帝的感情很不一般,崇祯帝对王承恩,潜意识中未必没有父兄之觉,二人情份极不简单,在皇家来说,这是颇为难得的。他开口,所谓的讨教,未尝没有这主仆二人商量好的成分在里面。 守汉略微的沉吟了一下,从桌上取过一块糕饼。“皇上,王公公,这是我大明的土地、山林、财源赋税。”说完,他将其掰开,取过一个小块,“这是我大明的缙绅,文武官员,读书之士子,大商人,皇族,勋贵,国朝厚恩,他们纳的税是这个。”他举起那小块糕饼。示意给崇祯看。 “但是,他们掌握的财富却是这个。”守汉另一只手举起那大块。 “而普天下的平民百姓,人数是大头,但是手中的财富却是小头,可是缴纳的赋税钱粮却是大头。多年来,投献之风炽热,国家财赋税源减少。商税又减低,多年积弊下来,才有今日之祸乱。若非财税不宽裕,辽东反贼,与播州杨应龙、水西奢崇明等辈毫无二致,皆为偏避之地豪族大户尔!我大明能够讨平杨应龙、奢崇明,如何能够不能荡平老奴?!” 听得守汉如此说,顿时让崇祯王承恩这对主仆眼前一黑,如果真的这么办了,那么,轻的就是明武宗落水之后以刚满三十岁的年纪,能够上阵斩杀蒙古骑兵亲手砍下一个首级的身体驾崩,重的只怕又是一出土木之变又要紧锣密鼓的筹划起来。到那时,不一定是谁家的子孙入承大统。 没奈何,崇祯只得转移话题,将话题重新回到和一群后妃低声说笑。有如一朵花枝乱颤的李华梅身上。 崇祯赞许的点点头,感叹道:“都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我看是生女当如李华梅。可惜我那几个女儿,论起女红诗文写字作画倒还勉强,要是讲为国分忧为父分担,就半点也不成了。宁远伯,朕着实的羡慕你啊!” 听得此话,正在满眼热情的听着李华梅讲述海上生涯轶事见闻的长平公主、昭仁公主二人立刻脸色更变,急忙起身离座跪倒在父皇面前口称有罪。而她们的身后,抚育她们的周皇后也是口中请罪不已。 李守汉见状也是赶紧跪下口中连称不敢。 “朕一句笑谈。你们又何必如此?早说了今日是家宴。不必拘泥于礼法。”崇祯皱了皱眉头。将妻女唤了起来。 到了这样的局面,这饭自然是没法再吃下去。索性便领着守汉在翠华园中散步,身后,王承恩、李华梅、施郎等人亦步亦趋的跟随着。 “河静郡主。朕听说你少年从军。纵横海上、每闻炮声便是欢呼雀跃。颜色喜悦。所到之处,敌寇无不望风而逃,那福建的郑芝龙。据说也在海上败于你手,可有此事?” “回皇上的话,大小姐确实在海上锐不可当,便是微臣,也是曾经不自量力与大小姐会猎于海上。结果,以惨败而告终。”崇祯身后的施郎很是识趣的给崇祯捧哏。 却见李华梅听完一撇嘴说:“陛下,臣女也想打陆战,奈何父亲总是说,李华梅就该纵横七海,说臣女生来便是属于大海的,不是属于陆地的。可是臣女也想为父亲分忧,也想在陆地上斩将夺旗。” 对于李华梅给施郎的这一顿抢白,早已是人间老狐狸的王承恩看在眼中,乐在心里,这一对小儿女简直就是前世的冤家。正待要寻个由头将话题往辽东等处军情上转,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从园外赶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皇爷,宁远伯,刚刚接到军情急报。” 王承恩略略定定神,用有些干涩的声音向瞩目观看他的崇祯和李守汉二人做着沟通。 “山东巡抚急报,阿巴泰沿着运河南下,业已窜入山东。山东境内,李青山与徐鸿儒余党作乱,截断运河,漕运受阻。皇爷,奴婢日前也从河南官员那里得知,李闯与罗汝才流寇匪部,以精锐五十万,携带大小火炮数百门昼夜攻打开封甚急。若是开封有失,开封乃是封藩重地,周王一脉数百年的积蓄和城中子女玉帛若是尽数落入贼手,此獠势必气焰更甚。若是辽贼与流贼二贼合流,那么,天下便无宁日了!” “宁远伯,朕今日请你入宫,便是要就剿贼之方略做一个切实可行之探讨。以卿之所见,这辽东、山东、河南三处,轻重缓急该如何处置?” “陛下,之前臣也说过,流贼之乱,其根源不在剿,而在于财政。若是我大明府库充盈,则贼不剿自平。所以,流贼不过疥癣之疾病。而阿巴泰所部南下劫掠,其声势虽然颇大,但以臣从各处军报之中观看,不过是真奴千余,附之以万余附逆贼子罢了。其部不过是奴酋黄太吉派出来逼迫我大明朝廷分兵,吸引我们注意力消耗我们极为珍贵的粮饷罢了!” “眼下的仗,已经打到了敌我双方都要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就看谁能够支撑到最后。如今,洪督师已经将辽东诸叛贼的主力牢牢地吸引在了广宁一线,只要松锦不失,辽贼必乱,毕竟黄太吉也快撑不住了,据报为了节省粮食,此贼已经沦落到了每天只吃一顿饭的地步了。” “以臣之见,臣亲率所部往锦州增援洪督师。以求一战而定辽东。然后,别遣一军,请陛下从京营之中选拔精锐一部一并往山东去对付阿巴泰,以防山东有失。必要时,臣建议驱寇入豫,让辽贼与流贼并处一隅,二者势必火并。陛下便可收卞庄刺虎之功。若陛下还是担心河南有失,臣倒是有一个人选保举。” “能够入宁远伯的法眼,此人定然是好的。不知是哪位大臣?”旁边的王承恩急切的询问。 “便是当年的总督保定、山东、河南军务孙传庭。此人当日也曾与臣有过书信往返,知道此人对付流贼颇有心得。若是蒙皇上天恩将其重新拔擢起用,臣不敢说他能够荡平流寇,至少在河南等处与流贼周旋一番,为我大明朝廷争取些时间是可以做到的。” 崇祯犹豫了一下,思忖一二,也认为守汉此法倒也妥当,眼下虽然各处的军报都是如雪片般飞来,但是辽贼之事为重,这个道理他还是清楚的。正准备答应,耳边却听得李华梅清脆的声音说道:“陛下,父亲,臣女有一个建议,不如由我和施郎先行带兵去锦州为父帅打个前站以安定辽东军心,父亲带一部人马去山东平了奴贼阿巴泰之后再行从登莱北上辽东。”(。。) 第五百零七章 出兵! “放肆!你在家中在我面前肆意言谈也就算了!陛下面前,你也胆敢胡言妄语?耽误了军国大事,只有君臣,没有父女!还不下去!” 听得了李华梅的这个建议,守汉顿时有些愠怒。自己的方案却让自己的女儿给变相否决了,这不管是从父亲的威严上还是统帅的威信上都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要命的是,如果崇祯身边有高人的话,便可以从这点迹象之中分析出南粤军内部存在的问题和矛盾,若是有针对性的下烂药的话,谁能够保证不发生第二个吴标事件? 不过,事实证明守汉有些多虑了。 崇祯摆了摆手说:“爱卿,此言差矣!正所谓条条大道通京师,虽然海战陆战有差异,但是道理是一样。正如你说,无非是智勇二字。华梅依然我看,是不逊于秦良玉的女中豪杰,若是只纵横海上,不能陆地斩将夺旗,岂不可惜。反正不管如何,阿巴泰都要打,锦州也要解围,你何不给女儿一个机会。反正以爱卿只能,击败阿巴泰不过数日之功,华梅可先到宁远,与吴总兵合兵,做些战守的准备安定辽东军心。等爱卿击败东虏,届时再合兵一处,不也不碍事?另外爱卿放心,纵然至少做点准备,朕也不会少了华梅的功劳。等击败建奴,我就封华梅为总兵,难道爱卿不想有一个当总兵的女儿吗?” “宁远伯,皇爷说得极是。朝中大人们早就担心。一旦奴贼阿巴泰闯入山东,是否与流贼合股尚在两可之间,倘若窜至曲阜,骚扰了圣人陵寝,势必海内哗然,天下扰攘。这个事,皇爷也是担心的紧!” 朝中文官的态度就是,你朱由检的祖坟被流寇烧了,没关系!该招抚张献忠、李自成还可以招抚。倘若是我们的祖师爷老祖宗的坟墓被奴贼阿巴泰毁坏了一草一木,你瞧咱们会不会大骂一番?到那个时候。你这个皇帝下再多的罪己诏。念检查都没有用! “爱卿,大伴所言也是颇有些道理。一来,你的大队人马还在北上的途中,正好可以在登莱地面上岸。二来。山东眼下也是重中之重不可不虑。三来。卿有快船航海之利。自登莱等处增援辽东也是容易。四来,在登莱建设海关之事,还是要你多操些心才是。” 此事在内阁会议上立刻得到了一致通过。 宁远伯李守汉。以援剿大总统的名义,统领山东、登莱、天津、蓟门等处兵马钱粮事,先行往山东去剿灭山东等处奴贼叛匪,以求安定地面。之后再行往辽东增援蓟辽督师洪承畴所部。 宁远伯之长女,河静郡主李华梅领南粤军水师之一部,往来于登莱、宁远等处游击策应,以求粮道不绝,辽东军心安定。 京营之中,更是要选拔精锐一万,随宁远伯南下山东征讨那里的叛贼。一时间京营之中顿时起来。别的不说,众人早就看到了,随同宁远伯一道打过仗的同袍如今是个什么成色?官升了,财也发了,数银元数的手腕子都酸了。这等随同宁远伯出战的好事,不去钻营一番才是傻子! 刹那间,比起皇帝下了圣旨还要来得快,从京营总督襄城伯李国桢,到兵部尚书陈新甲,府邸的门槛几乎被踏平。这个也难怪,如今三大营是士兵缺员甚多,军官倒是越来越多三大营将领,连副、参、游、佐、坐营、号头、中军、千总、把总各级军官算上,此时有近千人之多!而且别看官职低微,但是哪个背景说出来都是吓死人的! 对于此番出战山东,京城上下可是一片利好之声。要是说别的人出战,倒也是未必能够有板上钉钉的胜算,可是那宁远伯是什么人?自从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时,何曾有过一次败绩?更何况是对付一群当地作乱的教匪还有千余名流窜的奴贼和万余附逆贼子?私下里有人已经开出了盘口,看宁远伯到达山东后几日能够有第一次捷报传回,李青山所部股匪能够在宁远伯的凌厉攻势下坚持几天? 不过也有对于李守汉的这番出战不是十分的看好。朝中群臣都是十分清楚,对付此时山东各地的教匪、奴贼,这事要是别人干,那肯定是迁延日久师老无功。但要是李守汉干,那就真难说了。所以,群臣心中暗自憋着一股劲,你李守汉最好阴沟里翻船来上一次大败,纵然没有大败,我们也要找出你统兵作战时的毛病,什么杀良冒功敛财杀人等罪名好好的参你一本。 当然,这些事情和守汉暂时挂不上边,他只能接受京营的部队,不可能对部队的人员进行挑选。 就在无数人趁着暮色的掩护,纷纷走访于各位大佬的府邸之中,为自己的前程而钻山打洞的挖门路拜干爹的时候,王承恩携酒前来宁远伯临时下榻的公馆拜访。 “伯爷,去山东之事,也不要责怪郡主。皇爷也是有他的难处。朝中的那群乌鸦每日里只管在那里聒噪,说什么圣人陵寝不可有一草一木的损毁,一旦有损毁便是华夏文明的大悲剧,圣人便要恸哭于九泉。真真的扯臊!可是要说起有什么退敌之策,这群鸟人却又振振有词的说这是有司该管。管不好就是你们的错!听听!好像皇爷生来就是有罪的!” “所以,皇爷只好将您派去山东,也好堵住这群乌鸦的嘴。另外,说一句诛心的话,宁远伯您跟朝廷重臣的关系不算太好,去保护圣人陵寝,未尝不是一个缓和的机会。” 放下手中的玻璃酒杯,王承恩又是缓缓言道,“恕咱家直言,伯爷,您此番去山东,也未必不是一件公私两便的事情。您前番入卫时在山东从几位获罪宗室那里收买的田庄。这几年的经营下来,已经成果颇丰,让附近州府的官员、宗室大为垂涎,便是衍圣公府也不停的在皇爷这边吹风,说您前番强行低价购买几位罪人的王庄此举不合法不合情理,应当吐出来。” 哈哈!守汉听了这话,忍不住都快要笑出声来。你们家的老祖宗可是以杀少正卯而开创了无证据杀人的先河,你们这群不肖子孙有胆量有本事的话,就应该有老祖宗的风范,直接的将本伯在山东的那些农场、田庄一股脑的抢走便是。却还在皇帝那里说什么法条情理?真正的给祖宗丢人哦!要是你们的老祖宗地下有知。只怕会从孔林里跳出来拎着青铜剑来找你们拼命! 但是王承恩的这一番好意,守汉却又不能不领情。当下一个权宦、一个拥兵自重的军阀两个人又在密室之中悄悄的讨论了些见不得光、不能立于正人君子面前、不能见于光天化日之下的事情。 送走了前来给自己做思想工作的王公公,李守汉把莫钰、施郎、李华梅三人叫到了自己的房间,落座之后。李守汉先对李华梅说:“你这丫头。好不知道好歹。你虽然从军多年,但是从无陆战经验,冒冒失失出战。若是有了损伤,你让我如何跟你母亲交代?又或者,你想让为父心疼而死不成?” 李华梅吐了一下舌头,撒娇的说:“父亲,怎么可能,你女儿我还是很爱惜自己的生命的,再说从来都是炮子绕着我李华梅走,不信你问施郎,以前他指挥船队曾经正对我开了一通炮,结果连水花都没溅到我身上。” 结果话音刚活,李守汉的脸就跟包公一样,身上冒出丝丝黑气,他铁青着脸对施郎说:“呵呵,原来还有这事。施家小子,你远比我想象的勇敢啊?” 听了这对活宝父女的一番话,也曾面对敌军的坚船利炮而面不改色的施郎当时吓得差点哭了,心说姑奶奶祖奶奶,你提这事干嘛?!那可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俺当年可是在你们家亲家郑大船主麾下做事,对你开炮那也是天理正道的。整个南粤军谁不知道您那老爹杀人不眨眼兼女儿控,你到底跟我多大仇啊? 却见李华梅却不以为意,还调皮的冲他眨了眨眼,李守汉见此也没法再拿施郎出气,只好话题一转说:“行了,以前是是你娘怕咱们家人在海上有事,不停的在妈祖庙上香许愿,这些年给妈祖娘娘香火钱多,又加上四处施粥舍药修桥铺路的。让妈祖娘娘感动万分,她老人家没事就在海上溜达,正好看见施郎朝你的舰船开炮,所以随便一个法术,就能保护你。可她老人家又不上陆地溜达,要是再有人冲你开枪,她就算知道,等排好了仪仗队去你那,你也变成肉泥了。” 见平日从不与怪力神的李守汉如此说,众人当然是知道这是女儿控发作,为了圆场,施郎说:“主公,您也不必太过挂心,此去锦州,不过探路,有我南粤军水陆两军精锐忠勇将士在,管包郡主万无一失。” 李守汉看了看他说:“要是在海上,你如此说的这番话,我还能信你,可是讲陆战,你还太嫩。这样吧,反正阿巴泰不过小事一桩,莫钰,你带着近卫旅跟我女儿和施琅去锦州。我可告诉你们两个,我这女儿要是有什么闪失,后果你们两个懂的。” 一番话说的施琅和莫钰两人冷汗直冒,但是也不敢说别的,只要异口同声说:“郡主生,我生,便是我二人身死,也须得护卫郡主周全。” 见两个大男人一本正经的说誓死捍卫自己,李华梅不禁一阵欣喜,不过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李华梅说:“好啦,不就是去探个路嘛,有什么大惊小怪。再说了,那辽东反贼也不是三头六臂,就算真有,挨个砍下来不就得了。要我说倒是父亲你才让我担心呢,女儿不在你身边,你又该不按时吃饭或者熬夜工作,都不是我说你,这么大岁数了,还得我提醒。。。” “还有,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母亲和几位姨娘可都叮嘱。要你注意身体,别再弄个八姨娘回家去了。就算是山东的地方官员给你送上个暖被窝伺候饮食起居的,顶多也就是个通房大丫头,千万别答应给什么名分了。要不然我和弟弟妹妹们逢年过节磕头都得磕一会了。” 一番话说的莫钰和施琅暗自窃笑,心说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这话要是别人说,挨一顿军棍都算走运了,偏偏大小姐一说,主公一点脾气没有。不过也不敢乐。只能故作严肃的板起脸。但是偶尔还是有一条肌肉不受控制的挑动一下。 李守汉心中一暖,心说还是女儿好,女儿不愧是贴身小棉袄,不过也不能让女儿这么说下去。不然自己威严何在。于是他打断李华梅说:“行了行了。这话等你嫁人了教育你家孩子去。你父亲我才不用别人提醒。再说了,去山东几日便回,就算饿上几天。也死不了人。倒是你,毕竟第一次领军打陆战,凡事要多听莫钰的话,切不可逞强,不然虽然你是我女儿,也少不了军法从事,切记。” 李华梅也不敢调皮,当下做了保证。李守汉又跟施琅和莫钰罗嗦了几句,这才安下心来。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锦州之战远不是顺风顺水,而阿巴泰,更不会几日就摆平。 崇祯十四年十月十六日,宁远伯率领所部亲军与选拔出的一万京营将士,在京师百姓的欢送下,出了京师朝阳门沿着运河,往山东方向开拔而去。 这一万京营兵士,由两名副将带领。一名副将来自三千营,一名副将则是出于神机营。原本二人部下之中缺员不少,结果当二人从十余名同僚之中脱颖而出后,当时便有无数人辗转托人,打破脑袋也要挤进这南下山东的队伍之中。登时二人的营伍立刻变成了全建制的部队。 不但人数足额,装备更是器械犀利。京城文武之中,深知此次乃是大明京营官兵第一次大规模成建制的与南粤军并肩作战,自然在器械气势上不能逊了南粤军。否则未免让南粤军小觑了朝廷的经制精锐之师。 于是,兵部、户部、御马监等处各自打扫了自己的家底,几乎把整个兵杖库翻了个底朝天。为这一万兵马配齐了全套的坚甲利兵,太仆寺更从太仆马中咬牙挤出了三千匹马,供应南征部队。 在朝阳门城楼上,望着沿着通惠河浩浩荡荡南下的大队人马,同样是一身明黄甲胄腰悬佩剑的崇祯皇帝,不由得双手合十,暗自向空中默默祷告:“列祖列宗啊!你们在天之灵务必保佑孙儿此番能够渡过难关。宁远伯出战山东能够旗开得胜,迅速平定乱贼。让孙儿的辽东之战大获全胜,大明也好中兴。这样孙儿日后见了列祖列宗也是不愧对祖宗。” 已经是秋末冬初的季节,从京师通往通州方向的道路平坦宽阔,正式适合大队人马行军开进。 守汉的近卫们充当中军,另有两营玄武营的士兵随行。三千营的副将派了一名游击领着数百人在大队人马之前充当斥候,自己领着数千骑兵一部充作前军,一部作为护卫,回护着宁远伯的中军快速前行。 神机营因为有大批的车辆辎重火炮随行,少不得在最后压阵,不过神机营的副将早就派了亲信手持将令在队伍两侧飞马喧呼:“大家加把劲!到了通州便可以上船南下!要是不打算立功发财的,现在就可以回家抱孩子去!” 神机营队伍当中立刻爆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口哨声和怪叫声,倒是让领着一队亲兵策马从他们身旁飞驰而过的李华梅一皱眉头,行军队伍之中,如何能够如此喧嚣聒噪? 李华梅却不知道,这群神机营的士兵、军官当中,少不得京师的勋贵子弟。虽然编制上都说是步兵,可是星星点点的队伍当中到处可以看到军官和士兵自己携带的骡马,这些骡马照着大明军制,就算不给饲草豆料也是要发给折干的。 这些少爷兵们很多人都是生平第一次出京,从内心深处大家都把这场南下平乱当成了朝廷出军饷,宁远伯出犒劳,大家去山东游山玩水的走一遭。 想想当日那些三千营和神机营的弟兄们从济南一战之中的大把收获,这些京营士兵便垂涎三尺,个个兴致勃勃,健步如飞。有人在队伍之中大声唱起俚俗小调,旁边不断的有人大声叫好。 更有那胆大妄为的浮浪子弟,见李华梅领着百余名苗瑶溪硐和天竺胡姬出身的亲兵策马而过,那一番风姿却是平生所未见,少不得口哨声、叫好声不断。 不过,有那年老成精的在李华梅的鞭子还未曾抽打下来之前,便出声警告:“不想活了?你莫要连累了大伙!知道那是谁吗?” “谁?领着百余名蛮婆子的小娘子?” “噤声!那是宁远伯的千金大小姐!我可是听人说过,你若是得罪了她,莫说是宁远伯,只怕第一个要杀你给这位郡主娘娘出气的,就是咱们的副将大人!” 听了同袍的话,那原本以为此行军中可以有些桃花韵事的子弟,方才还昂首挺胸的登时变得垂头丧气,从此更是一蹶不振。 大队人马声势浩大往通州开进。 准备在通州分兵,宁远伯引军乘坐船只南下山东,而李华梅、施郎、莫钰等人从通州往天津出海到宁远方向为大军打前站。(。。) ps:大家能不能去贴吧和五星出东方等兄弟建设的读书群去发言呢?不要收藏的人那么多,订阅和投票支持的那么少。有钱的捧着钱场,有票的给个票,没钱没票的去帮个人场。多谢! 第五百零八章 宁远城中 初冬的海面上,被强烈的西北风吹的波浪如山,空气之中满是潮湿的海腥味。 乘着这一夜好风,李华梅的傲梅号领着大小十余艘炮舰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得到远处的宁远城。 从宁远城到城外海边的码头上,密密麻麻的满是人。海面上各式大小船只往来穿梭不断,码头上忙碌的人群如蚁,各样干活开工的声音如潮,将南方来的各色船只上卸下的山一样的各色货物搬运到堆栈之中,人喊马嘶,呼喊吆喝数十里外隐约可闻。 宁远,因为担负着为辽东大军补给转运的任务,已经变得十分繁荣了。 原本辽东军镇就是消耗大明粮饷最大的一个黑洞,如今又有督师洪承畴领着十余万人马,个总兵在这里作战,自然粮饷物资转运使十分繁重的任务,为此,辽东巡抚邱民仰特意坐镇宁远,不曾随督师洪承畴北上。 大明的防务,自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号称天子守国门以来,便是以九边为重。而九边之中辽东军镇的供给,则是最为丰厚的。随着前一个宁远伯李成梁养寇自重后果的显现,原本各镇平均分摊的九边饷银二百八十多万两,开始逐渐向辽东倾斜。 从孙承宗、熊文灿、袁崇焕到如今的洪承畴,辽东军镇的粮饷开支,已经成为了大明军费的最大一部分。虽然说不断的丧师失地,军队和城池越来越少,粮饷份额也不像袁督师在的时候那样。户部只能根据他的要求给钱粮,让他袁家迅速的从丝变成了广东的土豪,但是便是到现在,辽东军镇从山海关到锦州一线,仍然一年有近五百万两之巨,其余各镇,一般只有几十万两。而李华梅熟悉的卢象升,更是要在宣大地区大兴屯田,才能够养活自己。 而论大明收入,万历中期。朝廷每年夏粮秋粮。约有二千六百多万石,其中户部的太仓银库,每年约收银三百六十多万两,军费加余者支出。每年已经有所亏空。辽东战事一起。财政更是入不敷出。 三饷加派,从万历四十六年到现在,这些年中。共征收白银约二千万两,然到眼下这些年,每年的军费开支,都高达到八百多万两,加上余者支出,仍然入不敷出,辽饷,就是其中沉重负担。 不算杨国柱、王朴这些宣大军,光是辽东镇、山海镇等处的关宁军,兵马在册之数便有一二十万之多。以每兵每人每月一石粮计算,一年就需粮食二百万石,马匹的开支花费更多,那种以为战马只要吃草便可以养活的膘肥体壮的可以休息去了。除了人马生活之外,还有甲杖兵器火药城池修缮等各样一应花费,事实上,现今的兵饷,其实远远不足,士卒每年都有拖欠,更不用说,还要减少军费开支了。 但是,你若是要提出收缩防线来削减开支的话,立刻会面临朝中文武大臣的联合反对,“祖宗之地尺寸不可弃!”“敢言弃地者当飨以国法!” 不过,大臣们说这番话的时候,肯定是没有仔细的看看历代皇帝在位时期版图或者是实际控制区域的变化。从朱元璋、朱棣父子留下来的版图开始,哈密卫、奴儿干都司、三宣六慰,河套地区,将实际控制地区从吐鲁番一下子收缩到了嘉峪关,从外兴安岭到了山海关,把农牧兼做地区,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河套地区拱手让给了蒙古人,使得原本是内地的宣大地区变成了边防线。甚至把铁岭卫都从汉江流域搬到了鸭绿江以北,变成了一座大城市。 这就是所谓的天子守国门,不割地。不曾割让过土地,直接自己大踏步的后退,让出土地。话说,在位时真正没有损失土地的,只有两个在文人笔下记载的十分昏庸无道的皇帝,一个是浪荡子正德皇帝,专门喜欢各处流窜玩玩人妻的家伙;另一个是他的堂兄弟,嘉靖皇帝,更是变态到了炼丹吃天葵差点让人把他勒死的地步。而恰恰是这两个无道的昏庸皇帝在位时期,大明的实际控制地域没有损失。 当然,文官们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都是选择性失明,说话从来都是冠冕堂皇义正词严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哦,这个特点似乎一直很好的传承了下来,某些人在指手画脚的时候便是祭起这个家传法宝。) 讲述起关宁防线的重要性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引经据典的,唯恐皇帝听信了奸臣的谗言,放弃了关外的土地。 但是事实上,辽饷,是上下一个非常大的利益集团,多少人在其中受益?便是当年的内阁首辅张居正也是从蓟镇总兵戚继光手中收了无数的好处的!眼下内阁阁员、六部官员,翰詹科道,论起贪婪奢侈比起张居正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可有一人,有当年江陵相国的那番才干?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各级官员深深明白这一点,所以当腰里拿着辽东军镇送来的银子时,便都不在提出削减辽东军饷之事。 所以更有了吴襄对崇祯的一番奏对,“臣兵按册八万,核其实,三万余人,非几粮不足以养一兵。此各边通弊,不自关门始也。” 而这三万人当中,真正能够打仗有战斗力的,也不过三千家丁罢了! 也就是说,要军饷的时候,说自己手下有八个师,需要出兵的时候就变成了三个师,这三个师就又一次的大打折扣变成了一个加强团。等于是崇祯花了养八万大军的钱粮,养了三千个排长。这些牛人们吃着细羊美酒,穿着绫罗绸缎,每个人家里都有几百亩土地,号称可以对付李自成的百万大军。 吴襄。等于手下拥有三千个魔鬼终结者。 不过,如今这位天才的带兵人正在京师荣养,因为他有一个好儿子。 李华梅的船队进入了宁远城外的码头水域,顿时让码头上的人们欢呼阵阵,这段时间以来,辽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如今海面上来了这支铺满了大半个港口海面的船队,最起码宁远城可以确保无忧了。 驻扎宁远城中的辽东巡抚邱民仰和宁远城的实际主宰者吴三桂,听得城外来了援军,不由得大喜过望。又听闻来者旗号显示的是宁远伯麾下南粤军,更是喜出望外! “快!取本官的袍服来!本官要到码头上去迎接宁远伯的大军!”邱民仰喜出望外的吩咐手下人。 “大人。据报来的人并非援剿大总统宁远伯本人。而是宁远伯的大小姐,被皇上册封为河静郡主的李大小姐华梅便是。” “哦?却不是宁远伯本人到此?” “是!据京师和来援军队说,宁远伯奉了圣旨,引军马先行赶往山东剿贼。李大小姐带人到辽东先行打个前站。以安定军心。” “嗤!若是援剿大总统宁远伯到此。本官定当前往码头迎接,以尽僚属之礼。如今只是郡主到此,且不说男女有别。单是一个朝廷体制礼数上该如何行礼?” “大人说得极是。当日册封之时,礼部便颇有烦言,说宁远伯不过是个伯爵,如何其女能够封为郡主?至多封一个县主。可惜却是拗不过陛下,还是封了郡主。至此,京师之中便有传言,说宫中太监们议论,一俟李大人平定了东奴与流寇,便加封为公爵,甚至效仿黔国公沐家,册封为王,世镇南方也是可以的。” “哼!国家正逢多事之秋,这名典封爵大事也变得滥了!”对于皇帝崇祯为了国家中兴而开出来的空头支票,邱民仰表示很不以为然。 “大人,那我们是否去迎接一下?” “不管怎么说,这李华梅究竟是宁远伯的长女,虽然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的颇为不妥,但是也是勤于王事。也罢!待其登岸之后,本官等她到衙门参加之时,到二门迎接便是!” 巡抚大人对待李华梅到来的态度很快便在宁远城中各处衙门当中飞快传播开来。消息传到了宁远总兵府中,吴三桂闻听了之后也是不由得双挑大指称赞一声:“好一个邱巡抚!好一番读书人的风骨!” 称赞了之后,吴三桂便转过头来朝着身旁伺候的一干亲信。 “收拾一下,准备到码头去迎接一下宁远伯郡主!” “大帅,以何等规格迎接?” “便是以迎接天使的仪仗礼仪来便是!传令下去,各处兵营、商户,衙署,务必张灯结彩,安排锣鼓、龙灯、狮子等物沿街拜舞!各处要鸣放鞭炮以示热烈欢迎。” 在响彻云霄的锣鼓声、鞭炮声中,宁远总兵吴三桂亲领数百名家丁到码头警戒,率领属下将领官员到傲梅号停泊之处跪拜口中大声报出自己的官衔履历,完全是以下属之礼参拜上官的姿态。 这位宁远城主宰者都是如此态度,其余的官员更是有样学样。在李华梅率军入城的道路上,不断有官员跪在马前递上手本,大声报出自己的官衔履历。 “嘿!这群猴崽子们,今天倒是颇为开窍了!不像当初对待咱家那样,一个个鼻孔朝天的德行了!?” 派在宁远监督军粮的大太监们勒住了马头,一脸的得意。 无论是太监们自己,还是各地的文官和读书人,早已将南粤军一系划成了所谓的阉党。 “郡主娘娘请放心。这宁远等处堆放着十几万石粮食,更有足敷数万大军数月征战的军器火药等物,至于说各项油盐肉食饷银犒赏,更是无一不是丰足异常。这些东西都在咱家一手掌握之中,只要娘娘一声令下,郡主娘娘用多少便有多少!” 既然是一家人,那么太监们便不会说别的。反正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你李家的,皇爷又是如此宠信,咱家又何必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巴结一下你这个李家的大小姐? 再说,宁远城中的那位李二爷。可是早就给了咱们无数的好处了,这点粮饷的事情,又算什么? 不过,这种上赶着巴结讨好的态度却是无意中让策马紧随李华梅亦步亦趋的吴三桂颇为有些吃味。 洪承畴引十几万军马被黄太吉包围在广宁,辽东明军被分割成为广宁(洪承畴部)、锦州(祖大寿部)、松山(吴标所部)、宁远(吴三桂所部)四个部分,这种极为对明军不利的局面却给了吴三桂一个崛起的大好机会。而事实上,自从在从锦州往广宁押运粮草的路途之中得知洪承畴被包围的消息之后,吴三桂便开始了他的发洋财、捡洋落之旅。 大批流窜在荒野之中的明军掉队散兵游勇,被击溃的小股明军,被他出兵接纳。又以粮饷做诱饵。吸引那些沿途留守的明军队伍接受他的指挥。在收容了接近七千余众之后,吴三桂果断的掉头南下,将原本应该交给洪督师的二万石粮草和一千余桶火药悉数交给了舅舅祖大寿。然后连锦州城也不曾进,便迅速南下到了宁远。捎带着拐带走了祖大寿手下的数百家丁。 如今。他在宁远地区拥有将近三万人马。这中间除了被他连蒙带骗大鱼吃小鱼弄来的散兵游勇之外。更有原本在宁远城中留守的各镇兵马。如果不是碍于邱民仰的面子,便是他的抚标营也会被吴总兵以统一指挥调度的名义能弄走,然后吃得一点渣滓都不剩下。 无粮不聚兵。宁远城内外大小仓库之中堆积的山一样的粮草甲仗火药军饷。早就被他视为囊中之物口中之食。却不想李华梅的到来,倒是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不过,能够在这明末乱世当中游刃有余的周旋于太监、督师、勋贵、朝臣之间,吴三桂的头脑又岂是那种守财奴能够比拟的? 当夜,宁远城中一片欢腾。 总兵府中排开数十桌大宴,宴请南粤军队官以上将领。便是城内外驻扎的水陆两军将士也是各有酒肉送上。 “末将已经命人快马往松山沿途去了,向他们通报郡主引南粤军前锋到此的消息,闻听郡主到此,伯爷不日便可抵达,辽东各军无不是士气大振一片欢腾。” “那是自然!我南粤军到此,建州反贼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如插标卖首尔!” 李华梅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从施郎、莫钰到在大宴上以南粤军粮台官名义出现的李沛霆脸上,却都是浮现出来了这样一副神情。 “吴总镇,不知眼下敌我态势如何?我军今日初到此处,还需要将军多加指点方略才是。” 对于自己部队的战斗力虽然充满信心,但是李华梅还是秉承着父亲的教诲,初到异地,敌情、我情、地形、等所谓五行之事,务必要搞得清清楚楚。 “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 吴三桂命人掌起数十盏灯火,将大堂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早已有他军中幕僚取过辽东地图,展现在众人面前。 地图上,星星点点密布着各色旗帜,作为敌我标示。很明显,从宁远到松山这一带,只有少数的建奴旗号散落在山地附近,海边更是绝无仅有。但是从松山北面开始,大量的建奴旗号便将松山与锦州隔绝开来。 “负责包围锦州城,隔绝锦州与松山等处对外联络的,乃是建奴伪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此獠以八旗满洲正白旗,镶白旗,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镶蓝旗一部,又有八旗蒙古正黄旗,正红旗,镶红旗一部,外藩土默特左右两翼,内外喀喇沁一部,合计甲兵两万一千人,又有杂役一万三千人隔绝锦州城。利用之前建奴所修建开挖之长壕继续围困、攻击我锦州守军。” “在郡主引南粤军大军前来之前,我与松山守将京营模范旅吴总兵所部多次联兵出战,我军先后损失游击守备二员,把总,千总五员,阵亡士卒官将八百五十人,轻重伤者,流散者无算,先后斩杀建奴官兵三千零六十七人。其中真奴一千又七十九人。余者皆为附逆贼子。其中建奴头目经俘获建奴兵士辨识,更有旗号为凭证,计有正蓝旗牛录章京哈丰阿,牛录章京阿兴嘎,巴牙喇甲喇章京迈色,巴牙喇壮达敖佳。镶蓝旗甲喇章京觉罗果科,牛录章京赤兀惕,牛录章京伊尔根,牛录章京图克坦,分得拨什库” “吴总镇,你们打得不错啊!”听着吴三桂汇报着月余来的战绩,莫钰有些调侃的询问道。 以他看来,以优势兵力对阵建奴一部,又是营伍繁杂的杂牌部队,却也是损失巨大,然后还未能全歼敌军,或是打开突破口,还好意思在这里报功? 他却是在南粤军之中待得久了,不知道内地官军的作为。有这样的战绩,吴三桂便足以在朝廷面前得意洋洋的宣称自己获得大捷了。 不过,吴三桂却是做出了一个令人大感惊讶的举动出来!(。。) 第五百零九章 慢慢走,等等看 “郡主!末将无能,请你看在同为大明臣子,同样与辽贼连番血战的面子上,救救我那苦命的舅舅吧!” 说这话时,堂堂的宁远总兵吴三桂,麾下数万将士,在辽东也是世家子弟人脉雄厚势力庞大的人物,竟然双膝跪倒在地,满脸是泪水,向端坐首席的李华梅苦苦哀求。 .. 这样的举动登时让在场的人们惊得几乎掉了下巴,只有在客位上作为陪客的邱民仰在心里哼了一声,“武人无德,无耻之尤!” 但是没有人关注他,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吴三桂身上。只听他继续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着。 “可怜他老人家苦守锦州数月,刚刚解围没几天,就又被建奴包围的犹如铁桶一般!郡主,这世上带兵之人,还有比末将那苦命的舅舅命更加苦的吗?当日初解围之时,末将奉了督师军令往锦州城中运送补给。还特意给他老人家送了数十坛他喜欢饮用的烧酒去,还有不少的猪羊。当日陪他老人家饮酒时,老人家说,今日酒且留住,待得他日收复辽沈,恢复旧日疆土之时,我与汝等子侄辈在沈阳纵酒。结果现在,又被困的里外不通。。。” “吴总镇,这是何苦呢!本郡主奉了圣旨、父命前来,便是要解锦州之围,与我大明辽东健儿一道将黄太吉所部贼奴聚歼于广宁锦州之间。您又何必如此?”李华梅示意两名护卫将跪倒在大庭广众之前的吴总兵扶起身来。 “郡主!您却不知道那锦州围城之中的苦啊!” 吴三桂有点像喝醉酒之后的人越扶越醉的状态,甚至是开始耍起了无赖。 “锦州城中如何危险了?” 在场的南粤军将领齐齐的停杯不饮。数百道目光齐刷刷的盯住了吴三桂。 “吴总镇,方才你不是说,解围的那几日里连续不断的向城中运送补给,以你和祖大人的舅甥之情,想来一时半会锦州城里断无绝粮之虞。” 坐在李沛霆旁边的一个人突然发话向吴三桂表示安慰。而李沛霆本人,似乎因为酒意上头,趴在桌案上好似沉沉睡去。 “这位将军,眼下锦州城中,兵马虽多,粮草火药油盐肉食豆料等物也不算少。便是正常消耗也足以供大军支应三月以上。只是。这位将军,您却是南方人,忽略了一桩事。” 吴三桂苦笑了一声,开始为在场众人解释。 眼下已经是十月天气。辽东已经进入了冬季。往常的年份。一到秋季驻军官兵就要准备过冬的柴炭草料。组织大队人马进山采伐树木。作为越冬的柴炭。如果是用锦州附近几条大河河套之中的所谓柳树毛子做为柴草,那么就要从夏天开始筹划预备。但是不管使用何种材料作为取暖做饭的燃料,下第一场雪之前这些木柴草料炭类就要准备停当。否则,那冬天的大风雪会很好的告诉你如何做人的。 “当日解围之初,只想着向城内运输粮草军器火药等物,却未曾想到向城内运输煤炭之类的,舅父大人也一时疏忽,未曾安排军兵出城采办柴草。如今城内粮草虽然丰足,但是却缺少取暖炊事的柴炭。。。。。” “吴将军,本宫倒是有一点想法。咱们不妨商榷一番。” 李华梅说出了自己的一番打算。 此番南粤军前来,也是知道辽东寒冷,带来了不少的棉衣,至于说取暖用的各色炉具更是配属到了各个甲之中。和这些炉具一起运到宁远的,还有不少的煤炭,大多是取自京畿地区的各处煤窑,南粤军还没有阔绰到连煤炭都要从台湾运来的地步。 “本宫命人抽出一半的炉具和柴炭,贵部在自己的储备当中也抽出些煤炭柴草来,贵我两军联袂北上,往锦州走这一遭。不求打破济尔哈朗的重围,只要能够撕开一个口子,将柴炭运进城内便是大功告成,吴将军以为如何?” “此法倒是万全之计!长伯将军,不妨遣人往松山走一趟,令那里的吴标将军做好准备,接应援军。本抚台的抚标亲兵也愿意随同郡主大军走一趟!” 有李华梅大队精锐随同前往,又可以借机在邱民仰的抚标营寻找机会,传出去这样的作为无异于当年的闯阵救父。普天下的人谁不说吴三桂是孝义忠勇之人?他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就以郡主和抚台大人所说。末将这就命人筹划下去。” 吴三桂点头称是。 “不过,据末将所知,末将几次与松山吴将军联兵出战,却是发现一点奇异之处,在与末将周旋的建奴贼股之中,很少见到奴酋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人马。据夜不收探察,锦州方向、广宁附近也未曾出现有两白旗大股人马。郡主,此部向称彪悍,我们也要提防一下,万一突然从某处蛰伏之地杀出,我大军便陷入了与其缠斗的不利境地,对于南粤军的士气,宁远伯的威名都是极为不利的。” 很快,前往松山与吴标取得联络的使者赶了回来。 书信之中,吴标对南粤军的到来也是颇为兴奋欣喜,颇为尴尬的向往日同僚们问好。但是,在书信当中也透露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军情。 “此次建奴非同以往,围困锦州之敌皆装备精良悍不畏死之奴,且火炮火铳众多,炮火之犀利不逊于我。且为隔绝祖大人所部与我部之联络沟通,奴贼驱使大批包衣阿哈等辈,在松山往锦州大道、荒原之上大肆挖沟,修筑了大量壕堑,并密布火铳火炮,末将几次试图攻击,均被击退。奴贼此种战术,为末将以往所未见。另据探马踏查得知。奴贼多尔衮兄弟所部,于塔山堡一线潜伏待机,似乎有阻击我援军北上之意。伯爷初到此地,敌情未明之时,切勿轻举妄动,千万小心,切切不可轻举妄动!” 听得吴标的书信被人念完,在场的众人完全安静了下来。 济尔哈朗那边密布壕沟工事,而多尔衮又是去向不明,犹如一头躲在暗处的饿狼一般。随时有可能扑将出来咬断你的喉咙。 “唉!可惜了吴标兄弟!身处重重围困之中。还不忘提醒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吴三桂也不知道是发自肺腑,还是有意说给在场的南粤军将领们听得,顿时让众位南粤军的水陆将领颜色更变。吴标的反水,在南粤军之中属于一个禁忌的话题。平日里大家提都不愿意提。仿佛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但是。到了辽东作战,这个事情则是必须要面对。而吴三桂又几次三番的毫不遮掩他对吴标的好感。 “不过,吴将军所部精锐敢战。便是与济尔哈朗、多尔衮两部对垒,想来也是能够全身而退。他松山城中,还有与末将多年来生死与共的三百弟兄,原本是末将派在他那里习练骑兵如墙而进战术的,若是真的有那一日,这三百精骑也会保护他从重围之中杀出的!” 随着使者读完的书信一起回到宁远的,还有吴标几次同济尔哈朗小接触之后的战利品。 “该死!这个狗东西,满口的义气千秋,这等事情怎么一点儿也未见他提起?” 众人看了那战利品之后,心中无不对吴三桂暗暗咒骂。 那是几杆与南粤军装备的火铳一般无二的火铳。从龙头上的火石,到铳口上的套筒刺刀,如果不是众人都是对自己的器械熟的不能再熟了,几乎都要以为这是建奴从隆盛行手中买走的了! “铳管是用上好熟铁打造而成,比起咱们的火铳来要重了不少。” “套筒刺刀也是用精铁制成,较之咱们的刺刀,要粗大笨重了些,不过,倒是适合辽东鞑子使用。” 材质的不同,形制的差距,让李沛霆的嫌疑顿时瓦解冰消了。 敌情有变,自然原本的计划要重新做出调整,最起码,宁远军要多派出些骑兵作为行军大队前后左右的斥候哨骑才可以。这样一来,部队的调动、准备便是需要大把的时间。 初冬的夜晚,天色黑的早,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可以在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中上铺位上休息。 “二公子,您这又是何必呢?咱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弄得如此铺张,到显得生分了!” 李沛霆的住处,近卫旅的旅长莫钰欢喜的望着铺满了一整张桌子的各色海鲜、蔬菜和在宁远也是较为稀罕的牛羊肉,咧着大嘴,双手在厚厚的棉袄上搓动着。 李沛霆此番前来,除了名正言顺的押运军需物资和部队的过冬物资,比如说棉袄、火炉、防治冻疮冻伤的蛇油膏等物资之外,更有他自己的目的所在。 当下他也不多言,只管命人将一坛烧酒倒入铜壶之中,放在开水之中烫热。 “好了,这酒热,汤滚,咱们可以开始了!” 借着翻滚的红色汤汁,莫钰吃了几筷子里面被煮的通红的虾蟹贝类,喝了几杯酒,脸色开始微微泛红。 “果然还是二公子惦记我们啊!这一趟跑来又是送防冻药膏,又是送酒肉粮食,知道末将这点小爱好,喜欢吃个螃蟹鱼虾,这天寒地冻的,还特意寻觅了这许多新鲜肥壮的来,倒叫二公子费心了!” “哎!莫旅长你说得哪里话来?从我们一家初到河静,咱们便在一起相处,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莫说是几个区区螃蟹,便是弄些王母娘娘的蟠桃来,也是应该的!” “王母娘娘的蟠桃?末将倒是不知道好不好找,不过,这天寒地冻的海边,要是想寻觅这些海货,却是实属不易。” “只要想,便不难。这年月,有钱买的活人胆,何况区区的几个螃蟹,几个对虾?丢出几石米出去,自然有人巴巴的送上门。” 李沛霆往莫钰碗里加了一个被煮的浑身通红的对虾,又举起酒杯。“倒是我先要恭喜莫兄弟你,领着数千虎贲到了辽东,那东虏必然望风而遁,兄弟说不定能封个侯什么的。” 莫钰闻言脸色一变,正色说:“二公子切莫拿末将开这种玩笑,没有主公提拔,莫钰不过是个山野之中苦苦挣扎性命的野人。我们兄弟眼里心里只有主公,什么封侯不封侯的,便是北京城里的崇祯此刻脱袍让位给我皇帝做,老子也不干。” 李沛霆喝了一口酒。叹气说:“那就可惜了。连侯爷都不想当,不过既然如此,你来辽东干嘛,只想忠于主公。不想封侯。你回南中待着多好。” 莫钰闻言一愣道:“二公子。你们读书人就是喜欢说拐弯话,莫钰是个粗人,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直接说人话。”李沛霆心中暗喜:“上钩了吧!?”于是,李沛霆往嘴里抿了一口酒,缓缓的语速说道:“我告诉你,辽东这场战局,对于主公和我南粤军来说,是胜不如败,大胜不如小胜,速胜不如慢胜。” 莫钰听的更糊涂了,他说:“二公子,您说得更是让莫钰听不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明白点。” 李沛霆于是不紧不慢的跟莫钰分析:“前番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主公一片忠心,向崇祯老儿献了开源节流两策,并且愿意将河静的赋税送与崇祯。我李沛霆不敢说别的,就我读过的书里面,主公这样的忠臣,不说绝后,至少是空前。咱们手里雄兵数十万,府库金银用之不完,主公没说进军中原一统天下,已经是非常难得,竟然还能自愿把赋税送与崇祯,你说,你看过的戏文里的忠臣,有几个这样的。” “可是,结局是什么,他崇祯老儿除了开海关这一条之外,愣是把主公的好心置之不理。而且海关的事情也是丑态百出,一帮恨不得要吃主公肉喝主公血的混蛋,居然为了两处海关吵成一团。你说这样的朝廷,主公维护他干什么,要是换了我,早就推翻了。” “不过,既然主公不想推翻,还想着中兴大明,咱们当手下的就要服从,但是真正的服从主公,是实现主公的理想。如果咱们轻易击败了东虏,那崇祯老儿肯定打发咱们回南中,主公的爱民之心永远不会实现。但是假如,我说是假如,辽东这仗打的旷日持久,你说崇祯老儿会怎么样?为了主公更大的支持,必然什么都同意,到时候主公的开源节流二策,也就能顺利实施了。” “二公子的意思是?” 莫钰将头凑过去,低低的声音在李沛霆面前问计。 “兄弟,我送你六个字真言。就是用在这辽东战场上的。主公没有到来之前,你就记住一句话,慢慢走,等等看。” “慢慢走,等等看。”莫钰在口中慢慢的咀嚼着李沛霆这六字真言的味道,渐渐的品咂出一些味道来。他的黑脸上逐渐放起了红光。 “果然还是读书人厉害些。二公子,以前我听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当时还不明白,如今看来,这话一点都没有错!” “嘟!胡说八道!你这是夸人呢还是在骂你家二公子?!” 李沛霆笑着调侃了一句莫钰的乱用成语,举起酒杯来,“干!” 广宁城外,黄太吉的大帐之中。 他正拿着一本汉文版的“洪武宝训”仔细。在他身旁案桌上,还摆着一大叠诸如史记,汉书之类的中原典册。 “主子,范先生在外面求见。”当值的葛布什贤兵低声在他跟前禀告。 “请范先生进来。”黄太吉头也不曾抬一下,眼睛还是牢牢地盯着那部洪武宝训上的某一个位置上,似乎要从那里找到破解眼前难题的钥匙。 “皇上,奴才范文程叩见皇上!” “诶!范先生,此时此地又不是朝堂之上,你我君臣有何必拘泥于礼节?” 黄太吉艰难地移动一下自己肥胖的身躯,起身招呼范文程平身,命人给他搬来了一个大马扎在自己身边坐下。 “先生夤夜前来,是不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皇上,锦州郑亲王派人送来密报,明军的援军到了!” “明国的精锐,已经尽数被朕分割包围,犹如釜底游鱼一般,明国的皇帝,崇祯小儿,既要面对朕派出去的饶余贝勒纵横京畿直隶山东等处,江淮河汉之间,河南、湖广等地又有李闯等流寇作乱,他上哪里去拼凑援军?难道他从江南调来了人马不成?九边精锐朕尚且不惧,那些南直隶的兵马又何足道哉?莫非南朝还有浙江兵和白杆兵不成?”黄太吉顺手将手中的洪武宝训丢到一旁,伸了一个懒腰。 “主子!万万大意不得!郑亲王说,来的是宁远伯李守汉麾下的南粤军!水陆大军齐至!从援军的旗号上看,打得是大明河静郡主李,前锋统领乃是他的长女李华梅的便是!” 范文程一句话出来,差点让黄太吉肥胖的腰闪了。(。。) 第五百一十章 堑壕战 “快!快拿木盘来!” 范文程忙不迭的吆喝着,让大帐内外的侍卫们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 黄太吉得知南粤军来援,前锋军马已经到了宁远城,为首的更是那个如同梦魇一样的李守汉长女,不由得一阵急火攻心,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猛然两股鼻血,更从他的鼻中流出来。 黄太吉本身就是一个大胖子,按照现代医学的理论对其进行分析的话,属于一个严重的“三高”人群,而这种症状则被他身边的医生称之为“风眩症”,具体表现为肝郁不舒,易于发怒,血流上涌,导致头脑昏眩,引发中风症,高血压等一系列症状。这种疾病,最终导致了他在历史上的突然驾崩,如果从他的身体状况和病历做分析的话,应该是属于心脑血管疾病的突然爆发,比如说大面积心梗、脑溢血之类的。 而这样的病症,在松锦之战爆发之后,便更加严重。经常流鼻血,动辄便是流满一个木盘。 如今听得范文程带来的这个噩耗,不由得令黄太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晕倒在地。 费尽了心机,好不容易才将战局演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耗费了多少兵马钱粮,甚至连自己宠爱的妃子都搭了进去!可是,在原本向自己这一方缓缓倾斜的天平上,突然间明军那边又重重的加上了一个砝码,这如何不令他有一种如疯似狂的感觉? “老天,你何以对朕如此不公?!” 被一名侍卫顶着头上的木盘很快便接满了。黄太吉的鼻血渐渐的止住了些,随着鲜血的渐渐缓慢,他的情绪和思路也变得渐渐平复些。 “范先生,明情还有什么变化?李守汉的大队人马到了何处?” “回主子,据各处线报得知,明国宁远伯李守汉,奉了崇祯小儿的旨意,大队人马在登莱等处登岸,准备先行平定山东乱匪,将饶余贝勒阿巴泰所部驱逐出关外之后。再行北上出关。明国皇帝担心山东的局面在饶余贝勒大军到了之后演变的更坏。如今李青山等部乱贼和徐鸿儒旧部余党业已截断了运河漕运。朝中文武担心,若是阿巴泰到了山东,或是滋扰曲阜圣人陵寝,或是攻城略地失陷亲藩。最为危险的。便是与此刻正在豫东围攻开封的李自成、罗汝才等人合流。那样局面便彻底糜烂。故而。宁远伯所部大军,和一万京营人马先行往山东去,得手之后由登莱出海至辽东增援。” 对于李守汉。范文程和黄太吉君臣二人都用了一个较为中性的称呼,称其爵位。原因有二,一,几次与南粤军和与南粤军有着血脉渊源的模范旅作战都是铩羽而归,满洲亲贵高层之中从内心对南粤军和它的主人产生了一丝畏惧和强者崇拜心理。二、这宁远伯的封号可是当年铁岭李家的封号,若是指责、侮辱这个封号,万一。。。那不是连黄太吉家族一起都给骂了?所以,如今约定俗成的,人们提到李守汉之时便只称其为宁远伯而不称呼他的名讳。 “哼!一群目光短浅、尸位素餐之徒!”听了这话,黄太吉心中安定了许多。黑脸上的黑气也渐渐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病态的嫣红。 “奴才也是这么认为的。若是明国君臣不顾山东之事,只管将宁远伯大兵全部投入辽东战场,那我大清则危在旦夕矣!” “辽东若是定了,中原之事何足道哉?可是,若是那样,辽东明军将领和朝中大佬们,又该上哪里去升官发财?只怕李守汉本人也担心落得一个淮阴侯的结局。” “范先生,传旨!” “奴才在!” “第一道旨意,给关内的饶余贝勒阿巴泰。你命人想办法去宁远,搭乘海船到关内,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交给他。” 黄太吉语气森冷严峻,让范文程为之一凛,“奴才遵旨照办便是。” “告诉他,让他务必在朕将洪承畴的这数万人马解决之前,将宁远伯所部人马给朕死死的拖住,朕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和教匪合伙也好,与流贼合股也罢,只要他将宁远伯拖住,不令他一兵一卒投入到辽东战场,便是日后他这一万多兵马奴才俱都拼光了,匹马只身逃回,朕也亲自到沈阳城外郊迎三十里!” 跪在地上为黄太吉拟旨的范文程手一哆嗦,差点一笔就要洇了墨。乖乖,皇上也是当真舍得下本啊!一万多兵马奴才,只要能够拖住了宁远伯,都丢光了、拼光了也是在所不惜?还亲自出城迎接败军之将阿巴泰?!不过,眼下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的统帅都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从腿上割下一块肉来押到了赌桌上。 “再拟一道旨意给在塔山堡的睿亲王多尔衮!朕授予他全权,不管他在塔山一线采取何种手段,给底下的奴才们许了什么样的赏赐,要提拔何等官爵,杀谁的头,只要他在塔山一线将南粤军和松山堡的吴标模范旅给朕隔绝开,朕便一概照准!” 有了前一道旨意垫底,范文程对黄太吉许下的重赏,重大的放权行为已经有了免疫力。如果不放权的话,兵败国破的那一天,他黄太吉便是下一个杨应龙、奢崇明。为何做那舍命不舍财的愚蠢之事? “奴才听说,睿亲王将所部两白旗将士的家眷大部接到了塔山堡,不知道所为何意。” 拟旨归拟旨,做奴才的,该提醒一下主子还是要提醒一下。两白旗的家眷大多搬到了距离明军一步之遥的塔山堡,这在双方大战在即小战不断的敏感时刻,不由得不令人多疑。 多尔衮在攻克塔山堡之后。将原居住堡内的军民屠杀一空,命人将房舍打扫干净后,传令所部军官将领,把自己的妻儿老小都接来。 “这一仗胜了,这里可以让你等奴才们最快的时间将所获之物交给家人享用,败了,你们的家人也会随你们而去!” 这一点,黄太吉早已在多尔衮的奏报之中了解的一清二楚,只不过不打算和范文程说罢了。这也算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态度。 “这道旨意,你天亮之后亲自跑一趟塔山。将朕的意思和他多尔衮说明。” 天亮之后。范大学士领着数百人,押运着数十辆大车出发了。 车上装载的,除了一些金银粮草酒肉油盐香料绸缎布匹之外,更多的是与作战有关的物资。火药。还有新近制造出发。还在闪动着青色金属光泽的锹镐之物。 “这些锹镐。是陈板大那个奴才新近制造而成。这个奴才别的不行,论起冶铁金工等事,我大清诸多人才之中无人能出其右。山西的黄家、范家等人从南中弄来了几张远远的窥伺南蛮子冶铁高炉而画出的图纸。这个狗奴才竟然能够由表及里举一反三搞出了类似的高炉,这一来,我大清的兵器来源便稳固了!” 虽然陈板大根据晋商偷来的资料建造的不过是几座土高炉,论起技术含量还不如佛山的炉子,但是比起辽东反贼们之前用的冶炼炉窑要先进了不少。虽然使用的还是木炭为主,但是一炉子可以保证出近千斤的生铁。有了足够的生铁,便可以打造原本极为奢侈的铁锹、十字镐、鹤嘴锄等工具,用于挖沟浚壕,埋设鹿砦。 远远的望见了塔山地界,范文程等人被两白旗的游骑发现,一路接应进了两白旗的阵地。 “睿王爷,奴才范文程给睿王爷请安!” 一路行来,范文程被塔山堡附近的气氛、景象所震慑的有些心惊肉跳。 天寒地冻的节气里,那些两白旗的兵士、包衣、杂役们,无不是头顶冒着热气,额头上满是汗水。更有那些悍勇之辈,索性脱去了上身的甲胄,着脊背挥动着各色简陋的工具不停的挖掘工事壕沟。 往日里可以容纳数千兵马、万余人口的塔山堡,已经成为了两白旗眷属的大本营,那些十二三岁的孩子也是和父兄一样,各自披着棉甲,手执刀枪往来巡视,替换下父兄的差使。 在两白旗官员的陪同下,范文程策马从塔山堡出发,往此时多尔衮所在的白台山而来。 站在白台山山顶上向四外眺望,辽西走廊一览无余,大地莽苍,平川丘陵起伏。 举目望去,一条官道从山海关方向蜿蜒而来,从塔山堡眼前经过。塔山堡虽然地方看似不起眼,但却是一块骨头,硬生生的卡在了这咽喉要冲之地! “范先生,向北是松山、锦州,您刚才那里过来,不过六十余里的道路,如果是快马疾驰,二个时辰便可以到达锦州城下。向南数十里便是宁远城。同样是要命的所在。这里东面是大海,我们脚下这座白台山,山与海之间最窄的一段,不过二十里。这一带地势起伏不大,大多是些小小的山包,塔山堡两侧地势开阔,无险可守。本王若是不想成为南粤军和宁远军的炮火下一滩烂泥,便只能依托虹螺山、白台山、打鱼山等处与他们反复争夺,逐个山头逐个山头的死拼!” “打鱼山?便是此时在海上的那个小岛?” 靠着别人的指点,范文程指着不远处海水隔绝与陆地联系的一个小山问。 那里正是打鱼山。粗看上去,这座东边靠着锦州湾的山包很不起眼,涨潮的时候是岛,退潮的时候是和海岸连成一片的滩涂。 随同老奴父子征战多年,而且在沈阳之战时,便仗剑砍杀守御官兵,范文程的军事经验,远非被吹上了天的袁督师可以比。 “睿王爷,以奴才看,这里的地形,地势易攻难守啊!东面靠着大海,南粤军又是以水师见长,若是水师炮火猛轰,掩护步队从海上冲击,王爷该如何?南面的大小东山和影壁山,若是为吴三桂攻击占据。居高临下架设起大炮,王爷驻节所在的塔山堡便在炮火的威胁之下。塔山堡左右两翼地势开阔,最利用骑兵突击,吴三桂所部的狼骑若是冲突而入。。。。。王爷,这塔山堡基本上无险可守,还是请王爷另外寻觅个去处才是!” “哈哈!范先生,你只看到了我军守御阵地容易遭到南粤军、宁远军的炮火、骑兵突袭,只看到了这里地势只是中等起伏,无险可守。却不曾看到我两白旗阵地西边有虹螺山,他南粤军也好。宁远军也罢。都无法迂回,只能从塔山正面一孔之道通过,不能展开很大兵力,我两白旗兵马。兵力火力可以集中。并能随时投入更多的兵力将他们冲进来的队伍一口吃掉!” 多铎挥动着手中的呲铁钢马刀。马刀刀柄上镶嵌的金丝在冬日阳光下闪着可爱的光芒。 “你看,这方圆数十里,从海边到往松山堡方向。杏山堡方向,山海关方向,四面八方,哪里不是在大挖特挖壕沟?!范先生,你此番前来,送来别的东西,我们兄弟都不是特别感谢,唯独那些铁锹、十字镐、鹤嘴锄等物,我正白旗、镶白旗将士,还有那些包衣奴才们无不是感激莫名!” 多铎这话,倒也不是言过其实,八旗军自老奴起,行军打猎,冬则立栅,夏则掘壕,对挖掘壕沟可说极有心得。此次的锦州之战,更将他们的挖壕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们的壕沟,壕上有桩,桩上有绳,绳上有铃,铃边有犬,条条防线布置得十分严密。历史上锦州战役之初便是在锦州城外挖掘长壕,因为督工不力,多尔衮还被降爵罚银。换了济尔哈朗在锦州前线统兵之后,很快便将长壕工事完成。祖大寿发现被困后,接连突击多次,都冲不出清军挖掘的壕沟防线。 眼前的这套庞大复杂的防御工事体系,虽然只有壕沟和少量鹿砦,缺少了木桩、长绳猎犬等项,但是密如蛛网般的壕沟纵横交错在辽西走廊大地上。 两白旗满洲和包衣牛录的士兵们,顶着从海边吹来的阵阵刺骨寒风,奋力在冻得的地面上挖掘着,壕沟挖起的土,就地夯筑砌成土墙。主墙大半人高,可以掩护火铳手、弓箭手射击便可。为了让土墙更加坚固,密密麻麻的杂役们还往来穿梭,去饮马河里或者是海边挑水,浇在土墙上,使之成为极为坚硬的冰墙。 土墙之间便是一道道宽阔却又不算深的壕沟,宽有丈余,深不足六尺,恰好是人马都无法一步跨越的距离,必须是跳下去再爬上来才能翻越。 大抵便是一道土墙伴着一道壕沟,令人眼花缭乱的,也分辨不清楚是壕沟夹着土墙还是土墙夹着壕沟。不过,土墙之间,留出许多空位,或放置火炮,或供旗内兵马出击。土墙的前方,同样挖了诸多不连贯的壕沟,挖出的泥土,同样砌成半人高或是小半人高的小墙,用水浇上,使之坚硬无比。 而土墙的这些出击通道,同样是被挖掘成了壕沟,人们可以在地平线上利用视线的盲区往来运动,以躲避炮火的杀伤。那些密密麻麻的壕沟和土墙,正好是以弹跳杀伤力见长的实心弹的天敌,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炮弹的活动范围。 在作为往来交通出击之用的壕沟当中,依托着土墙预留的炮位,范文程看到了大大小小的火炮,从虎蹲炮、小佛郎机、小铜炮,到三磅炮、六磅炮,大小火炮被精心摆放在各处。 许多交通沟较为宽阔处,为了令往来人员有一个缓冲之地,特地留下了一座土台,修成了一个环形通道。但是便是在这土台,也摆放了一门小铁炮。 “范文程,你个狗奴才,你给本王猜猜,这炮是做什么用的?!” 多铎粗鲁的朝着范文程吆喝了一声,鞭梢直指那门半伏在地面上不仔细看会误认为是半截枯树根的小铁炮。 “回豫亲王主子,奴才愚钝,不晓得。” 范文程对于这个勇猛有余,谋略不足的荒唐王爷也不敢多说,只能是实话实说,以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 “本王就知道你这狗奴才不晓得!你看,那炮口正对着南面,倘若有南蛮子的军队冲了进来,沿着这壕沟向内冲击。突然间这门炮对着他们的队形来上一炮,你细细想想,那景色,”多铎伸出舌头,舔舔被风吹得有些干裂的嘴唇,“是不是很好看?!” 类似的缺德设计,在这套攻守兼备的工事当中比比皆是。 但是不外乎是在营寨前方前方六七十步,刚好在自己火铳有效打击范围之内,敌方弓箭杀伤力之外,便开始挖掘几道深深的壕沟。 挖出的泥土,就在壕沟前砌成小墙,墙不高,半人或是小半人高。当明军的骑兵或是步兵遇到这些壕沟矮墙,便是成为阻碍他们前进步伐的障碍,又让他们无法藏身掩护。 当然,每段壕沟之间,都会留出一道道十几步,二十几步的空位,方便清兵们的冲锋,也直接造成他们的冲锋兵力拥挤,己方也可利用有限的兵力。给敌人造成最大的火力杀伤。 这之间的土墙空段,木栅战车什么都不设,只各设立佛狼机火炮,虎蹲炮一门,两旁又有密密麻麻的火铳兵掩护。战时策略,佛狼机火炮先开炮,接着是虎蹲炮,如果这一波敌军还不崩溃,再用火铳。 对付那些踩着同袍尸骨冲进几道壕沟的明军,等待他们的则是以逸待劳许久的两白旗的长枪兵和刀盾兵。短兵肉搏,敌我混杂在一处,恰恰是这些兵器的长处,那些习惯了以火器压迫八旗军兵的明军士兵,势必会在这样的攻击面前一溃如注。 “睿王爷,这阵势,奴才怎么看着似乎有些眼熟?仿佛在何处地方见过?” 看着还在海风之中奋力刨掘着地面,额头脸上冒着热汗,手却冻得高高肿起留着金钱鼠尾的人们,范文程若有所思的向多尔衮请教。 这片看似无险可守的地域,经过多尔衮兄弟多日来无日无夜的连番督战,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陷进和烂泥坑。他的八旗兵丁和包衣兵们可以依托这烂泥坑自由往来穿行期间,而进攻一方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肉的代价。 “范先生,这是我八旗大军的法子,加上当年在河西务南蛮子用来对付我们的招数。本王今日便物归原主,顺便添上些佐料,请那些客人们好好的吃上一顿!”(。。) ps:夺鼎1617 428399767,请大家加这个群。 第五百一十一章 连坐法,大战开始。 几声单鼓响,一面令旗摇。∓lt;∓lt; 归属多尔衮兄弟指挥在塔山地域准备对来援的明军和南粤军进行阻击战斗的两白旗各部以及临时拨到他们麾下的各旗包衣,以牛录为单位集结在多尔衮的面前,任凭着海风吹得,数万人一动也不敢动。 随着多铎的一声令下,掌旗鼓牛录曹振彦命人敲起单鼓,两边的巴牙喇兵将百余名被捆得和粽子相仿的两白旗败兵押到军前。 “皇上刚刚派来宣旨大臣对我两白旗兵马嘉勉恩赏,汝等便在一日之间接连丢失了打鱼山、虹螺山阵地,让李华梅和吴三桂可以凭借虹螺山山头架起的大炮,任意轰击我八旗军马阵地,继而以精锐自打鱼山向我塔山堡阵地猛扑。你等说,本王该如何处置汝等?” 在部下数万人列队面前,多尔衮的声音极度平和,便如波澜不兴的河面一样,如镜如砥。但是手中抱着令旗的曹振彦却心中打了一个哆嗦!这位主子看来是动了真火了,他的语调平静,没有喜怒哀乐的感情成分在里面,却是说明了他在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些人,今日惨了! 那败兵们个个脸如败絮一般枯槁,只是不停的哀告多尔衮,愿意充当死兵,去夺回虹螺山和打鱼山两处,让自己能够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那倒不必了。来人!” 早有巴牙喇纛章京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巴牙喇兵将另一群人从人群之中押了出来。 “照我八旗大军军纪,临阵脱逃。丧失阵地者,杀!本王今日再加上一条,你们看,这些人可曾熟悉?” 哭嚎声中,有人努力睁开被打得肿胀不堪的眼睛,对面同样被绳捆索绑的,却是一群妇孺之辈。 “知道本王为何要将尔等家眷一并带到此处?这里便是我两白旗大军的坟墓!赢了这一仗,我们便从墓穴里走出来,输了,大家一起带着老婆孩子葬身大海!” 多尔衮的语调终于恢复到了活人的状态。不像方才那种丝毫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尔等丧师失地,折损了我八旗大军的锐气威名。所以,本王今日便成全尔等,送你们全家一起上路!” 两声铜锣响亮。数百颗人头落地。兀自还在向下滴答着鲜血的首级被巴牙喇兵用长枪高高挑起。在以牛录为单位列队的两白旗军兵面前策马走过。所到之处,众人无不是后背直冒冷汗。 倒是包衣牛录中的士兵习以为常,他们原本就是奴才的奴才。生杀予夺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只要拼死向前作战便是! “皇上天恩,赐我临机专断之权。那本王今日便在范大学士面前僭越专断一次!现在,本王宣布此番作战赏赐办法!” 多尔衮催动坐下战马,那匹有着大食血统和科尔沁草原血统的良驹在包衣牛录队列前迈动着小碎步,海风吹得各个牛录章京的认旗扑簌簌飘动,也将多尔衮的声音吹到每个包衣兵的耳中。 “尔等这群包衣奴才,今天本王话也说开了,别看你们往日里本王用肥鸡大鸭子的供养着你们,你们一个个的也是对本王这个主子恭顺无比,其实没有一天不想爬上来做主子!没关系,本王今天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若是能够守住阵地,并斩杀南蛮一卒者立即抬籍,成为两白旗旗下人,擒斩营官以上者升三级、赏半个前程。擒斩明国副将以上将领者,本王与他结为兄弟,并向皇上请个恩赏,入我大清宗室,腰间多一条红带子!” 轰的一声,随着多尔衮身后的巴牙喇兵整齐的将多尔衮的赏格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令二万多包衣兵和他们的家眷都听得清清楚楚。乖乖!只要守住了阵地,再杀一个蛮子兵,我们就不再是包衣了,而是正儿八经的两白旗主子了!运气好的话,腰间多一根红带子,咱以后也是觉罗了! 包衣兵们的情绪立刻犹如火山爆发一样立刻被提升到了燃烧点,恨不得立刻就转身进入壕沟胸墙,将来犯的那些明队一一打翻在地! 至于说睿亲王主子和两白旗的旗丁们颁布了什么赏格,倒是没有多少人注意听了。 不过,接下来宣布的,却是又一次刺激了一番在场所有人的情绪! “至于说两白旗的奴才们,本王也没什么好赏给你们了,除非把本王的位置让给你。你们谁要是愿意干,本王这睿亲王的王爵便立刻给你!但是你得给本王保证一点,一定要守住塔山,把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使办好!不然,你们的全家老小便是刚才那般下场!莫要说本王心狠不讲情面,你们这帮奴才也都几次跟着本王几兄弟进关伐明,和他李守汉也不是生人!此人对我八旗是何种切齿痛恨,他在南中都干了什么,你们也是一清二楚!若是他的军队杀进辽东,你们全家老小照样是一个死。只不过,可能你们老婆女儿死之前还要被利用一下,宸妃的事情,就是你们所有老婆女儿的结局。” “如果没有人愿意担下这个担子,那就好好服从本王的军法,下面我把内容说一下,哪个没听清,算你倒霉,我的刀子可不管你听清没听清!” “进前者徒死而无赏,虽欲赏之,无从查考;退后者偷生而无罚,虽欲罚之,亦无从查考。今定有节制矣!如壮大不退而十人同退,则壮大可杀十人。若分得拨什库不退而部属同退,则杀壮大。牛录章京不退而牛录同退,则杀分得拨什库。甲喇章京不退而一甲喇同退,则杀牛录。一甲喇同退只杀甲喇章京。一旗同退,则杀旗主贝勒。以上皆然。如此看之。所杀不过三五人,似与士兵无涉,还可退走,然你们要仔细思忖,此法一行,便是百万士兵,一时进前退后,也都有查考。所杀虽只几个人,不怕你百万人,都退不得。听我说这个缘故。比方一牛录人齐退。必杀牛录章京,牛录章京但见他一牛录人退时,他决不退。若是他牛录章京一个人不退,必不能够支敌。必要阵亡在前方。本王便将他部下数个分得拨什库都杀了。将他等的妻儿财产一并来偿你牛录章京之命。分得拨什库见牛录章京不退,恐阵亡了牛录章京,就该他自己偿命抵债。便是分得拨什库亦不敢退。他的部下壮大,见该管上司不退,恐阵亡了主子,他也怕要偿命,就护着分得拨什库,亦不敢退。壮大手下兵士,恐怕阵亡壮大,其全士兵都该斩首,便都护着壮大,死战住不退。如此不是所死的,止于阵亡的部下三五个人。便是百万人也要同心,那个还敢轻先退走?这便唤作连坐法!此法一行,就是全军之中,人人似刀架在头上,似绳子缚着脚跟,一节一节互相顾瞻,连坐牵扯,谁亦不能脱身。” 也许是担心这种半文半白的词汇,让绝大多数是文盲的兵士包衣听不懂,索性多尔衮站在马鞍上,朝着四下密集的人头高声喝道:“本王的巴牙喇兵便是全军的刽子手!而各级官佐也是部下的刽子手!兵丁退,壮大杀!壮大退,牛录杀,牛录退,甲喇杀!甲喇退,旗主杀!我多尔衮退,全军皆可杀!” 这一番颁布军法,看得作为宣旨大臣的范文程心惊胆摇,随即又是颇为赞赏,“睿王爷此举,定能得士之死力。全军上下,战死者还可以获得大大的好处,若是后退,便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看着迎着海风在不断狂呼啸叫如海浪般起伏的人群之中策马奔驰的多尔衮,矫健骁勇的巴牙喇兵在他身后卷起一阵小小风潮,不由得范文程心思一动。 “皇上自从宸妃娘娘不幸过世之后便一直龙体欠佳,如今又逢大战,每日里处理无数军机要务,食少事繁,只怕这一战之后不论胜败如何,皇上的龙体也要垮了。我是不是也该早些筹划一番?” 范文程走后的第二天,崇祯十四年十月二十日。 海面上一轮红日照射的波浪不兴的大海,跳动的浪花闪烁着微微有些刺眼的光芒,让人不由得眯缝起了眼睛。有人裹紧了一下身上的棉甲,试图抵御从海面上吹来的冷风。还好,从旗帜的摆动程度上看,今天的风也不像往常那般大,若是太阳这般好的话,今天应该是个很暖和的天气。 嗯?!为首的一个正白旗包衣兵在自己的哨位上揉揉眼睛,从打鱼山背后的海面上,还有更加遥远的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舢板缓缓的朝着这边划了过来。向海面上望去,大大小小的舢板几乎铺满了目光所及的水面。 那些蛮子兵终于要来送死了!所有的包衣兵不由得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火铳,深深的呼了口气! 一个包衣兵的甲喇章京,更是在十几名护卫的簇拥下,往来于各处壕沟与胸墙、地堡之间,对着手下兵丁们鼓劲打气,大声激励。他高声吆喝道:“狗奴才们,今天就是咱们抬旗的日子到了!千万别怕死,得怕死不了!这群南蛮子就是来给咱们供应军功首级的!!” 壕沟里所有人都是一片欢腾,更有人叫嚣道:“兄弟们,将那些矮小的南蛮子杀个片甲不留!” “看他们的血有多少,能够染红这片海!” 仍旧以奉命大将军名号号令全军的多尔衮与新近加了扬武大将军头衔的弟弟多铎的两面织金龙纛在阵阵海风中不住飞腾翻滚。跟在二人旗号后面的,除了他们众多家奴护卫外,又跟着二旗巴牙喇纛章京的龙纛。龙纛后面,一色都是身披三层甲胄,胯乘骏马的巴牙喇兵。巴牙喇兵的后面,才是二旗密密麻麻的阿礼哈超哈营战士。 八旗满洲正白旗包衣甲喇章京谭拜,望着远远从海面上逐渐向海岸线上移动的那些舢板,看着远处两位大将军的龙纛,不由得在地堡当中冷笑一声。 谭拜此人。在历史上并不是个普通的角色,满洲塔喇氏,正白旗人,清天聪五年随从围困大凌河,祖大寿遣百余骑突围而出。谭拜与当时的牛录章京布颜图追斩三十余人,获马二十四匹。清天聪八年,授世职牛录章京。 此后几年中,谭拜立功甚多,曾追随岳托麾下,入墙子岭。攻丰润。还攻破明太监冯永盛诸军。此后几年内,谭拜更是屡次立功,先后击败明总督赵光抃、范志完,总兵吴三桂、白广恩诸军。以功进三等甲喇章京。顺治三年。谭拜擢兵部尚书。从肃亲王豪格西讨张献忠。屡破张献忠兵,顺治四年,又调吏部尚书。歼张献忠。 按照多尔衮的部署,两白旗的包衣兵,各以一个甲喇的火铳兵在前敌驻守,除了这些火铳兵之外,更配备了大小火炮近百门,几乎是多尔衮可以搜罗到的火炮一半以上都集中到了第一线。 “一线多放火器,少屯兵,南蛮的火炮厉害,不要把咱们的兵马都送到炮口下面去蛮子轰了。然后在蛮子炮火打不到的位置上,多放些兵马,以期蛮子兵马冲进壕沟之后,若是一线壕沟失手,便用这些部队将蛮子打下去!” 谭拜咀嚼着多尔衮的部署,谭拜也顾不得多尔衮的这样分配兵力到底是对是错,只是紧张的命令手下的家奴到各个牛录章京那里传令,“蛮子兵不上岸,不进入射程开火的,各级官佐皆有执行军纪之权!” 什么意思?从牛录章京到壮大,都可以提刀砍了那些没有命令因为胆怯而擅自开铳的包衣兵! 海面上的舢板越来越近,近的在第一道胸墙后面的包衣观察哨都可以数的清舢板上的人头,一条舢板上大约有三十多个人,恰好是南粤军的一队人。船头和队官背上的旗号不住的被海风卷起,随风翻滚。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在这个距离上,舢板却停了下来,后面的船只开始向左右两翼移动,列开了一个极宽的正面,船只之间的距离也变得更加稀疏。 “快!快!” 从牛录章京到壮大,辽东反贼的各级军官头目们开始督促部下进入各自的位置,一箱箱的定装药筒被从屯兵洞内抬了出来,分发到各个火铳手手中。 包衣兵火铳手们快手快脚的装填好发射药,将弹丸夯筑结实,打开龙头,伏在胸墙上,只等着那期盼已久的开火号令。 等来的却不是可以让他们抬旗的开火命令,而是阵阵巨大的炮声。 部署在塔山堡西侧虹螺山上的四门三十二磅大炮,炮台上冒起一阵阵的白烟,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炮声传来。 巨大炙热的炮弹划破空气带来的沉闷呼啸声中,一颗颗滚烫的二十余斤重铁球如巨灵神丢出的大铁锤般砸落。或是砸中插着认旗的屯兵洞顶棚,坍塌的木头下发出阵阵沉闷的呻吟声,片刻之后有人手脚并用的挣扎着爬了出来。或是砸进胸墙后面正在持枪待命的清军人群中,在坚硬的地面蹦跳翻滚,直接带出一条血路。随着大弹一起打出的十几个小弹更是四下乱窜,一个个清兵惨叫滚倒在地。 一枚巨大的炮弹正好砸在了第二道胸墙上,将冻得坚硬如铁的胸墙砸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带着冰碴的大小土块到处乱飞,将躲在附近的清兵击中,晶莹透明的冰碴立刻带上了鲜血的颜色。 那枚击穿了冻土胸墙的铁球余威不失,几个弹跳翻滚又杀将回来,跳进了壕沟之中,将密集聚在第一道土墙后壕沟下的几个包衣兵火铳手打得血肉横飞,化为一滩肉泥。 惨叫声接连不断的在谭拜耳边响起,他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是硬生生的挺着,等待南粤军的炮火停息。 但是,似乎这些火炮便是不需要停下来散热一般,接连不断的炮声隆隆响起,炮声响过之后,便是数十颗铁球联袂尖叫而来,而且缺德带冒烟的是,重达二十多斤的炮弹也就罢了,居然还使用弹托群子,每大弹一个,伴着十几个小弹。大弹用来砸毁胸墙,砸穿屯兵洞,小弹便是用来杀伤躲在壕沟之中的兵士了。 这些炮弹呼啸而来,不断砸在清兵设置的第一道与第二道土墙工事之间,重点照顾的还有各道壕沟之中的火铳手们。密集的铁球在地面跳跃翻滚,不时有包衣兵惨叫也不曾来得及发出一声便被炮弹击中。 谭拜紧紧将后背贴在屯兵洞的土墙之上,心惊胆战的听着一枚枚炮弹在空中划过的声音,见一拨拨炮火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下来,不由得他骂了一句:“这群南蛮子尼堪,你们的火药炮子都是在树上长出来的不成?不用钱啊!?” 话音刚落,一颗二十多斤重的大铁球正砸在他躲藏的屯兵洞一侧土墙上。支撑土墙的木柱顿时哗啦一声响亮,原本浇了水之后冻得坚硬无比的土墙立刻塌了一大片,谭拜狼狈万分满身满脸的土被两名家奴护卫从屯兵洞中扒了出来,却见旁边一个护卫半截身子己经被炮弹打没了。 “轰”的一声巨响,架设在一座地堡顶盖上的一门小铁炮被一枚三十二磅炮的弹丸砸中,立时那门火炮当场砸毁,铁球夹着炮架炮轮乱飞。 “撑住!” 两白旗的各级军官们都在声嘶力竭的控制着部队,多尔衮说得对,这里就是他们的坟墓。打赢了对面的南粤军,他们就可以从坟墓当中爬出来,继续的在光天化日之下生活,打败了,那等待他们的就是只有死路一条,区别之处便是在于,或是死于南粤军的刀枪之下,或是被充当执法队、刽子手的那些巴牙喇兵和自己的长官杀了! 寒风虽然刺骨猛烈,却冲不散那阵阵刺鼻的硝烟与血腥味。就在这冬日的海边,代表着各自阵营之中最精锐的战士们,开始了舍生忘死的厮杀。 十几门三磅炮被第一波冲上海滩的士兵们手忙脚乱的从舢板上抬下,趟着齐腰深冰冷的海水冲到滩头,炮手们警觉的向着对面的胸墙望去,寻找着打击目标。 “火炮装填!” “火炮装填!” 双方的指挥官稍稍相度了一下距离,不约而同的给属下的炮手们下了同样的命令。 双方的距离已经在二百步之内,这样的距离,正是三磅炮、大佛郎机炮弹的威力所在。(。。) 第五百一十二章 各怀鬼胎 “大将军!” 一个甲喇章京急匆匆的冲进了多尔衮的帅帐之中。 “宁远!宁远方向有大队明军骑兵!” “松山的模范旅也有动作!” 南北两个方向的明军精锐都行动起来了。 “慌什么!” 多尔衮尚且不曾表态,一旁的扬武大将军多铎早已挥起马鞭朝着那甲喇章京迎头打去,对于这种遇到些风吹草动便惊慌失措的奴才,不打怎么可以? “宁远那群家伙也来凑热闹,捡便宜?” 多尔衮冷哼了一声,对于此时驻守宁远的吴三桂军,虽然知道他在辽东军之中算得上佼佼者,出类拔萃的人物,也曾经与他所部正白旗交过手。但是,从内心深处,多尔衮对于宁远军的重视程度,远远低于此时正在与他们相向而行的松山模范旅所部。 “来了多少人马?” 沿着从宁远往锦州方向的官道上,一队明军正在急速前进。大约三千人的队伍,,一色的马队骑兵,内中几乎都是身着黑色甲胄,典型的吴三桂家丁精骑装扮。 在这股骑兵后面,沿着大道行来的队伍形成了一道人头组成的浪潮,远远望去似乎无边无涯,一个又一个整齐方阵看不到尽头,旌旗猎猎,火红的大明日月旗翻滚。 触目间,一个个方阵中,尽是密集的帽儿盔,密密的鲜红的长身罩甲,典型的明军步兵打扮。 步兵方阵远没有骑兵行动起来那般气势和威风,但是,声势却是更为浩大!几乎每一个方阵之后,都尾随着大量的车辆。双车上满是堆积的高高的各色物品,用苫布盖着,粗大的麻绳拴煞的紧紧的。 更有不少民夫和那些身上只有一件棉甲,头上戴着折上巾的宁远军中辅兵们一道奋力推动着明军之中各色战车和十几门六磅炮、数十门大佛郎机在崎岖不平的官道上咬牙前行。 一杆高有丈二的大纛旗下,吴三桂全副盔甲冠带,勒马站立在路旁的小土包上。很是满意的观看着军兵们的前进速度。 从早上出发,便听得塔山方向隐约有炮声传来,这位郡主娘娘虽然脾气大了些,不过确实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夺下了虹螺山、打鱼山之后,更是马不停蹄的发起了对塔山的攻击。 如此,驻守在塔山等处的奴酋多尔衮,势必要将主要精力用于防御南粤军来自打鱼山方向的攻击。对于陆地上的明军行动便是坚守不出。 这一佯动,便达到了目的。 从宁远出发。经过塔山,与自松山南下的模范旅军马会合,一道将这批过冬物资运到锦州城下,从小凌河方向突破济尔哈朗的方向与舅父的军队完成交接。如此一来,锦州这个冬天便告无忧。 “只可惜天气太冷,大凌河封冻,否则,郡主的水师便可逆流而上将补给运到锦州城下!” 先求稳当,再求变化。这是当日众人议定的作战原则。首先一点力求锦州不失。之后再逐步打通与广宁洪督师的联系。 “我们耗得起,建奴未必耗得起!” 李华梅在众将面前意气风发的为众人分析敌我态势。 只要这些棉衣、燃料等物资进了锦州,舅舅便可以守住一冬天。这便给大家争取了足够的时间为他解围。 一面脑子里有些得意的畅想,眼睛里却鹰隼一般锐利的打量着附近的情形。骑兵的行军动作、纪律,步兵的前进速度,远处山坡附近那些建奴游骑哨探的动作,以及自己家丁上前驱逐的矫健身姿。不时有家丁高举着一颗颗金钱鼠尾发辫人头高呼酣畅的奔驰而过。这些景象都在他的视野当中。 “大帅。前锋哨骑传来消息,他们已经看到了松山的弟兄们的旗号了!应该也是哨骑!” 一名吴氏家族的家将有些兴奋的向吴三桂禀告前方的最新进展。与驻守松山的模范旅会师,这一下宁远军最危险的时刻便已经过去。数万人合兵在一处,便是两白旗一起从工事之中杀出来,他们也不会害怕! “告诉弟兄们,加快速度!一定要在建奴大队人马出动之前与吴旅长所部会合!” “派人马上去将这里的情形飞报南粤军华梅郡主处。请她继续督师猛攻,切勿令建奴有余力分兵!” 几名家丁呼啸着策马在队伍当中往来传达他的军令,顿时,大队步兵加快了脚步,喧嚣声、吆喝声,车辆碾过地面发出的辘辘声交织在一处。 锦州周七里五百余步,又有护城河。城墙高近十米。南面城墙外,还有一小段城墙,在城的四面,还建二层重楼式城楼,同时锦州东面,西面,北面,皆设有关厢小城。 在锦州城的西南角,有广济寺与千年辽塔,此塔高达十三层,又座落山丘之上,可谓锦州的中心制高点。站在塔上,四周动静一览无余。历年的战事中,城内守将,都居塔上,以此为指挥调度。 此时古塔的塔顶一层。正站着一群顶盔披甲的大明将官,为首一个年过六旬的大将。正是大明太子少傅,左总督,锦州总兵祖大寿,关宁军将的核心人物。 “大哥,松山的人马往南下去了!” 居高临下,又有望远镜的帮助,祖大寿的弟弟祖大弼,兴奋的脸色通红。原本和钢针一样的胡须也是一翘一翘的。 城墙上,还有三处关城上,那些裹着折上巾,穿着短身罩甲的锦州守军,也无不是欢声雷动,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兵器大声喝彩叫好。 这段时间,对于锦州守军来说,可谓是人生之中最为丰富多彩的一番际遇了。先是从被鞑子重兵包围之中,朝廷大军杀到,迫使建奴撤走围城兵马,锦州之围解了。可是谁又能够想得到,不过解围之后十几天,便是又一个噩耗传来,连解围的兵马都被建奴包围在了广宁城。 锦州再一次被济尔哈朗引军马包围。 不过,众人还没有来得及面对重兵围城而产生惶恐之际。便又有新的好消息传来,朝廷的第二波援军到了! 而且为了一战而平定辽东,朝廷这次发了狠心,命宁远伯引所部军马北上援辽。这一来,顿时让锦州城中军民士气大振! 不为别的,锦州当日解围之时,大家可都是看得很清楚。作为解围主力,来援大军主心骨的模范旅。风头一时无两。可是,祖家的将领们私下里听了解这支部队底细的吴三桂介绍之后,不由得咂舌不已!原来如此强悍的一支队伍,居然也只是宁远伯麾下的杂牌队伍,被皇上和朝臣太监们用高官、厚禄(这个有点委屈了,崇祯给的军饷也未必比主角多!)从宁远伯手中挖墙脚。 反水的队伍都这般强劲,那么嫡系精锐来了,该是何等样式?! “大哥!这次又该咱们立功的时候了!”祖大弼咧着大嘴笑得十分开心。不管是谁解了锦州之围,祖家兵马死守锦州的功劳是笃定的。他们只要在城墙里安安稳稳的待着。便有一份功劳和赏赐落到手上。上一次洪督师解围的朝廷赏赐还没有花完,这一次解围的犒赏又一次到了眼前。 “不要得意的太早了!”祖大寿呵斥了弟弟一句。 祖大寿的声音低沉浑厚,坚定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味道。 这是多年站在权力颠峰所养成的习惯。毕竟在辽东这个地方,能抗衡质疑他的人太少了,便是蓟辽总督洪承畴,以往见到他时。也是客客气气。 “让底下的孩儿们把战车准备好,一旦长伯的人马冲到锦州城外,我们的兵马便立刻杀出去接应长伯,小凌河一线的鞑子长沟薄弱,正是最好的突破口!” “放心,我这就去让孩儿们准备!” “多备些土袋子。准备填平壕沟!” 锦州城南面离小凌河不远,不便扎营,不便列阵,所以在那个方向,只有一些游骑奔腾。不过越过小凌河,在南岸不远,也有一些营寨。但相对较少,之前是清军故意放开的口子,方便明军援兵前来的陷阱。 但是,同样的陷阱,对付绵羊可以,对付老虎豹子就未必可行了。 “二哥!我们派些人马冲出去,将吴三桂这支运输补给的车队冲散,就算不能全歼了他的军队,抢一些物资回来,也是给奴才们打气的好事情!” 远远的站在山丘上,望着被吴三桂的大队骑兵和步兵、战车护卫的十分周全的无数车辆,从那沉重的辘轳声和隐约可以听到的赶车人摇动鞭子,催动牛马赶路的声音,还有接地连天的牛马嘶吼声,都让多铎轻而易举的判定,这支队伍,有油水! “传令下去!南粤军攻势正急,两白旗所部若有一人一马胆敢擅自离开阵地者,立斩!该员所属两级上官,降级!褫夺家产!官员所部兵马交由友邻部队官长统辖!有丢失阵地者,亦属同罪!” 多尔衮冷森森的声音让人们跃跃欲试的热情顿时被一桶冷水浇灭。 对于二哥的这个命令,多铎虽然心中腹诽不已,但是却是十分严格的吩咐给手下的将领们务必不折不扣的执行下去。 回到了塔山堡内,原属于守备的府邸之中,多尔衮命人生起了炭火,让几个原本塔山堡内俘虏蒙古妇女伺候着脱下甲胄,献上奶茶。 兄弟俩个对坐喝了两口热气腾腾的奶茶,补充了些热量之后,多尔衮十分舒服的长长出了一口气。 “多铎,你是不是觉得二哥有些胆怯了?” 多铎也不说话,只管大口的喝着奶茶。 “围困锦州,是他济尔哈朗的差使。我两白旗担负的使命是在塔山一线阻敌增援。如今我军面对着南粤军数万精锐以数百门火炮掩护下,悍不畏死额连续冲锋,自顾尚且不暇,又有何力去阻击吴三桂、吴标两部精锐的联合行动?若是因此而导致塔山失手,三股明军合流,这份责任,谁来负担?” 多铎人称荒唐王爷,打仗勇猛绝伦,但是绝对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一勇之夫,相反。荒唐行径,不过是他作为弱者时自保的一种政治智慧的体现。 听得二哥这般口述了一下战报,立刻便十分明白多尔衮的用意所在了。 “也对!我们这里面对南粤军的冲击,实在无力应对背后的明军两部兵马!” 让济尔哈朗那个老狗去面对吴标、吴三桂、祖大寿三股明军的疯狂冲击吧!兵法有云,穷寇莫追,归师莫遏。如今这三股明军为了冬天的补给,算得上穷寇了吧? 多铎心中有点幸灾乐祸。济尔哈朗。你个没骨头的老狗!黄太吉那厮与你有杀父杀兄大仇,你居然还能如此忠诚。当真是个好奴才啊! 也好!那就让你好好的尝尝吴标那厮的排枪猛轰,骑兵如墙而进的厉害!还有吴三桂的狼骑,本王就不相信,你镶蓝旗的兵马能够比两黄旗、正蓝旗和我两白旗的精锐厉害1 我就在这里看你如何在锦州城下伤兵损将,被打得元气大伤。让祖大寿那厮先行替本王将物资收好、保管妥当! 京城,朝阳门的码头上也随着夜幕降临,暂时的安静了下来。阵阵北风吹来,天气越发的冷了,要命的北风还夹杂着阵阵雪花和冰碴。吹在身上、脸上,立刻让人脸色泛青,嘴唇透紫。 那些码头上的苦力们躲在一个个小客栈里,大口的吃着用猪牛羊内脏烹煮而成的卤煮火烧,这些动物内脏,富含着脂肪和热量,正是这些下苦力谋生的人们所喜欢的。有些人更借着二两热酒来抵御寒气。祛除疲劳。 距离朝阳门码头不过里许的禄米仓胡同内,一栋不起眼的深宅大院前,停着数十部轿马车辆。 这宅院外表普通,内中别有洞天,几出几进,极其宽大的院落。房舍规制逾制不说,主要的房屋俱都是使用楠木、花梨等贵重木料作为梁柱檩柁使用。一道一道的火夹墙,使整座宅第温暖如春,堪比后世的空调,暖气,甚至更加环保。 此时正厅之上,正在举行宴会。密密的丫鬟婆子侍候,诸位客人坐的,也皆是黄花梨官帽椅,黄花梨八足圆凳,上面铺垫着毫州贻锦绸。 漳州的水仙、福建的柑橘,广东的荔枝,台湾的甘蔗,甚至更加昂贵的山竹、红毛丹等物,也是在众位客人面前堆砌杯盘。 这份豪奢气派,莫说是穷得滴答乱响的崇祯,便是京城之中的各位勋贵、六部官员、内阁的阁老见了,也要甘拜下风。 正中的一张硕大的圆桌上,八个老者团团而坐。 为首的一个老者,脸上皱纹堆垒,尽是风霜沧桑之意,颤巍巍的举止,满是老年斑的脸上,依昔可看出旧时棱角分明的正方脸,典型晋地相貌。 浑浊眼球中偶尔一现的精光,足以让人明了,此人老虽老矣,但是头脑却是越发的精明,手段更是老辣无比。 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晋商八大家的首脑,范永斗。 同他坐在一处共饮的,则是其余七家的家主。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等人。 这八家商人,算得上是明代使用开中法来保障九边军需的既得利益集团。不但供应九边驻军的粮草和一应必须之物,更是与蒙古部落往来通商。张家口的崛起,便是拜晋商与蒙古部落之间的往来贸易所赐。到了清末,张家口对内外蒙古和俄罗斯的进出口贸易,更是达到了一亿五千万两白银,占据了当时全国贸易的三分之一。(那些说詹天佑修京张铁路是为了老佛爷上坟祭祖方便的人,可以去面对墙角反思了。)辽东努尔哈赤起兵作乱之后,更是给了这些商人们一个绝好的机会。 由于和明王朝的敌对关系,他们所需要的军事、生活物质,只能通过张家口的贸易市场获得,也就是以张家口为基地运转过去,为了获得所需要的物资,便不惜血本的高价购买。反正都会在战场上夺回来的。所谓赔本买卖没人做,杀头买卖抢着做。面对着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范永斗和其他七家商人便开始做这方面的生意,“与辽左通货财,久著信义”。据道光年间的万全县志记载:“八家商人者皆山右人,明末时以贸易来张家口。曰: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自本朝龙兴辽左,遣人来口市易者,皆此八家主之。” 业务范围除了走私粮草铁器并代辽东反贼们销售辽东出产的皮、生金、人参鹿茸等物,更将辽东反贼们劫掠来的财物向内地销赃,使大明朝廷封锁政策失败,哦,算是洗钱吗? 这些作为,被近代一些史家称为“为明末晋商之奸雄,为满清周转所需军需粮饷,间接为清兵引关,实属当时汉民族之败类”。(。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一十三章 狡兔三窟 吃了几杯酒,有丫鬟将剥好的山竹送上,供各位老少东家们解酒清口。 “唉!老了!如今吃几杯酒就醉了,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只想着日后能够大碗的喝酒大块的食肉。如今,酒也有了,肉也是大盘摆在面前,只能看,却是消受不起了!” 随着王登库的一阵感慨,大厅之内一片附和之声。几位家主也是纷纷慨叹年华易逝,人生苦短。 但是很快便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几位家主到的如此之齐全,定是有大事要发生,否则,不在各自宅院之中纳福,顶风冒雪的聚在一处就是为了吃几个南路来的果子? “年轻后生们吃的如何了?若是有兴致的话,不妨到花厅去继续饮上几杯。让我们几个老家伙能够在一起说话叙旧。”范永斗的话说的客气得紧,但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 八家的第二代中身份不足之人立刻很有自知之明的起身离去,到花厅之中饮茶等候。 环视四周,留在这里的,除了七位家主之外,便是每家的长子和得力大掌柜。范永斗方才还是昏花浑浊的一双老眼中,扫去了迷离之光,发出利剑般寒光,他语调平和的说道:“这次辽东大战,不知各位掌柜的有听说什么新传闻?” “洪亨九先胜后败,将近十万人马被八旗兵包围在广宁城!” “祖少傅又一次被八旗郑亲王济尔哈朗包围于锦州!” “前一段时间大出风头的两位吴将军,一个龟缩于宁远。一个躲在松山!” “我听说宁远伯的掌上明珠、河静郡主已经带兵到了宁远,即将开始打通与松山、锦州的粮道!” “小号在济南的掌柜昨日派人送信来,声言宁远伯已经在威海卫登岸,大军正往济南开进。如此一来,山东很快便可平定,运河重新打通之日不远了!” 众人纷纷将各自从不同渠道得来的情况在这里汇总。 范永斗渐老,已经很少走到幕前,族内生意,大多由其子范三拔掌理,不言范永斗的年纪。便是他的财货之数。在众商人中,也是一等一的。 他还交游广阔,在朝中与地方都有支持者,本身又担任各商行会首多年。威望素著。这也是他隐隐居于晋商之首的原因。他说出的话,可谓一言九鼎,少有敢反驳之人。 这些山西商人们在各处都有商号和相与。各地不论是经济、政治、军事哪个方面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最为翔实可靠的情报。进而再综合分析之后趋利避害。 “那,你们说,仗打得如此扑朔迷离,我们该当如何自处?” 范永斗虽然口中呵呵笑着,只是语气之中,却没有一丝欢喜之意,反而有一些担忧和悲凉。 是啊!洪督师所部被分割包围,而宁远伯大军又直抵清军腰腹部,随时可能在背后给黄太吉来上一记狠的,只怕这一击之下便要了黄太吉的性命! “官军打胜了是好事,我等都是天朝臣民。打败了,我等自然也是有好处。朝廷大军要整顿、补充,便是我们的机会来了。” 面团团一副典型富家翁形象的黄云发,虽然一身布衣,但是布面下面的海龙皮却是充分显示出了他的身份实力,腰间的两块汉玉环佩,更是彰显出了他的涵养和爱好。 他说话说的很隐晦,但是大家都明白。以晋商两头下注的做法,官军打赢了,自然有他们的战争红利,官军打败了,那么辽东军马也是势必损失惨重,需要大量的物资补给。而黄台吉那边不管是输是赢,都少不了要从他们手中采购大量物资。 这不啻于肥猪拱门一般。 “老黄这话说得有道理!咱们就只管吃下粮米布匹盐巴药材等物,等着前方的消息传来便是!” 与黄云发的汉玉环佩截然不同,王登库却是带着一个水头极好的冰种扳指,晶莹碧绿的,似乎照的周围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绿晕。 他们王家,经营生丝、绸缎、棉花、粮食、糖、茶、药材等产业,家资数百万,与大同边将世家王家,同样有着密切的联系,算起来是族亲,王朴得任大同镇总兵官,没有他们鼎力支持,那是不可能的,王朴此番出战辽东。他们同样资助大批钱粮。 从崇祯九年以来,王家便迅速的与强劲北上的隆盛行建立了密切的往来,大批的粮米、布匹、盐、糖、酒、肉食等,还未曾在海船上卸下,便被王家旗下商号收购,或是转运各地,或是分销给那些小商号去做。 几年下来,也是财富积累迅速,隐隐然有与范永斗比肩之势。其余几位商家私下里传说,王家不光是从事着上述生意,也将从南中商人手中购买到的火药兵器等物卖给蒙古各部和中原流贼。虽然这种事情大家私底下都没少干,但是,商人嘛,总是嫉妒别人占据的市场份额比自己多。 “范大东家,不瞒你说,从打洪亨九进了锦州的那天开始,我就命手下掌柜的在各处悄悄的吃进南中粮米货色,将一半囤积起来,等着就是辽东的消息传来!” “我也是如此!我的库房里,眼下我田家有差不多二十万石粮米!” “哈!如今北新仓粮库里堆得粮食,都是我靳家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便撕下来假面具,各自报数。七七八八的算起来,王家、田家、靳家、梁家,范家、黄家加在一起,光是粮米便有将近二百万石,盐巴有上百万斤,各色棉布更是有二三十万匹之多。 “各位大东家。这些东西,留在手里固然是可以囤积起来等着卖个好价钱。可是,以老夫来看,与其说待价而沽,不如雪中送炭。” 范永斗有些阴恻恻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收到了辽东八王爷手下范先生的密信。如今八王爷军中粮饷不足,为了让战兵能够吃饱,八王爷每日只吃一顿。要求我们立刻运粮到前敌。你们说,我们此时运粮食过去,算不算雪中送炭呢?” “此时节,辽东军马云集。虽然有宁远伯大队海船调集粮草北上。奈何远水不解近渴,我们出售粮草物资给朝廷,给辽东各位将军,算不算千里驰援呢?可以有一份军功?” 听了范永斗的话。不由得众人一阵轻笑。给交战双方提供粮草补给。在双方那里都落一个人情,这自然是极好的。 当下众人便筹划起来。 往辽东官军处运粮是件很光明正大的事情,只需往兵部和户部走一趟。请那些郎中们喝个酒,找几个小相公作陪,然后塞上些银子便可以请下一张文书来。 麻烦的是如何将粮米运到黄太吉手中。 思来想去,还是得从老地方,张家口、蓟门两处出口。 出口之后交给与黄太吉有着郎舅姑侄之情的吴克善手里,请他多派牛马骆驼转运到广宁以西,交给黄太吉。这一带都是蒙古部落的地盘,蒙古各部早已在黄太吉驾前称臣,他们的大头目吴克善,已经是身兼黄太吉的内侄兼大小舅子的身份,见有粮食运来给他的主子,一路严加护送还来不及。所以这一趟粮米只要出关便可宣告无虞。 八大家主要经营粮食与各种军需物资,很多产业就在张家口,起家便是靠着给蒙古走私,后来努尔哈赤兴兵叛乱,从建州龙虎将军到如今的大清国,他们就以张家口为基地之一,络绎不绝的展开贸易与走私。 与满蒙的贸易是非常赚钱的,堪称暴利,那些满洲人与蒙古人,什么都没有,就不会没有银子,这种走私,还非常安全,比海贸还没有风险,毕竟陆路没有风浪,边塞走私,涉及到庞大的利益团体,各方掩护下,便是想出事也困难。 “范大东家,我老王有个生意打算做,可是一家却是吃不下来。得咱们八家一起出面,再拉上山西相与们一道做,才能勉强支应下来。不过,我老王敢打包票,这个生意要是做起来,一年下来的赚头,怕是不比走口外赚得少!” 听王登库说的这般郑重,不由得其余七位大东家也是正襟危坐,仔细倾听。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王登库的晋中口音在众人耳边回荡。 “前几日俄去户部侍郎家里送炭敬。在他书房里看到一份公文,是关于宁远伯代大明朝廷铸造钱币的事情的。这以后大明各处的跑马崇祯、私铸的沙壳子都不能再用了,流通的只能是崇祯元年铸造的通宝和永乐通宝。各处的库银、官银,军饷、公费往来一律用南中银元结算。” “各位都是大行家,自然不难算出这里面的油水有多大了!” “王胖子,你既然已经思量了几日,相比已经心里有了准谱了。那就不要在我们这里再卖关子了。葫芦里有什么药便倒出来便是!” “各家往日都有账房,管着各自的往来账目。咱们做生意的,最头疼的一件事便是银钱往来。这四川的银子,到了湖北便不是一个成色,浙江的细丝库银就要比山东的成色好许多。更不要说还得加上一万个小心,别收了裹了铅锭的假元宝。如今宁远伯这一举动,无异于大大有利于我等商民之举。那,我们为啥不再往前走一步呢?” “王大东家,你的意思是?”范永斗似乎从王登库的嘴里听出了些味道,但是又有些模糊,索性便单刀直入的开口相询。 “各位,咱们各家都开设有当铺、有茶叶庄、有粮店,有绸缎庄。这些年,为了头寸运转方便,各家的这些买卖都开始做些汇兑生意。方便自己的生意,同时可以从相与那里收些汇水。如今宁远伯既然统一制造银钱,那我们的银钱往来便不必担心收到假钱。某家打算,开设一家商号,遍布各地,专门方便商民的生意往来,银元存到此家商号之中,拿着一张凭据便可以走遍天下。便如同唐僖宗时期的飞钱,各处见票即付银元就是。” “列位请想一想,我们也都有自己的铺子做过汇兑生意,各地所收汇水按照地方的不同而收取,大一些的城镇、平安些的地方便少收些。因为大地方银根宽松。小地方、闹贼乱的地方便收的高些,因为这些地方不太平,银根紧张。但是通盘算下来,也是要按照逢百抽一的制度收。各位。大家可以想想。如今别的地方姑且不说。单单是南北二京便有多少生意往来?一年下来,大家在铺子里安生稳坐,便可以收取丰厚的利润了!” 王登库的话说的众人眼睛里冒出了对于银元的充分向往。眼神里充斥着贪婪的目光。 “慢来,慢来。王大东家,你这法子好便是好,但是却是缺少一处要害。”听了半晌,范永斗缓缓的开了口。 “咱们做生意的人,走遍四方,各处的府库赋税咱们也是看的多了。官员,他们的薪俸才是多少钱?一个二品的官员,薪俸只有一百五十两,一个七品的官更是只有四十五两!京城的官要想维持生计就得收炭敬冰敬,别人进京有公事要办之时少不得要缴纳些公费才能把差事办好,什么润笔、用印钱之类的花样。地地方上的这些官要摆出排场,要有人伺候,要给衙门里的书办、师爷们开出薪俸来,便只能在老百姓的头上打主意。这主意除了粮米浮收之外,那就是火耗了。王大东家,你这法子,无疑是要绝了各处官吏差役书办们的财路饭碗,他们能够答应才怪!” 范永斗说的也是事实。 火耗杂费向是大明各地官吏衙役的小金库与灰色收入,明初火耗每斗七合,一石七升,到了现在,这些火耗杂费已相当于正税,甚至有些地方更是高出正税数倍。 你一个商人此时跳出来要代为进行汇兑业务,那些官员惹不起坐拥雄兵据地开府的宁远伯李守汉,难道还会在乎你一个山西商人?就算是你往常结交广泛交游深厚,但是在利益和众怒面前,便是当朝阁老也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就是!就是!” “老王,生意是好生意,不过眼下不是时候啊!” “王大东家,你这个未免有些操切了些!” 王登库的小眼睛略带着些蔑视,还有几分得意和狡黠,笑嘻嘻的朝着这些多年的相与们团团的行了一个罗圈揖,手上的扳指在人们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绿色光晕。 “各位,我王登库是什么人?如果心里没有打好准谱,能够在这里同列位相与这献丑?” 他使了一个眼色,随同他一道在大厅内的王家商号大掌柜立刻会意,从腰间取出数十枚银钱,递到了几位大东家和随同他们在一起的各家长子、大掌柜手中。 “这是我从户部郎中那里弄来的。宁远伯送到宝泉局那里的样品,母钱。以后大明流通各地的钱币就是这个样子了。” 在这些每日不知道有多少银钱过手的大商家面前,只需用手一掂量,用眼一扫,便发现这些银钱的好处。银元倒也罢了,那些铜钱通宝,一个个铜色紫红,大小图案文字与银圆相差不多。只不过正面下方,写着“每枚当制钱十文”几个大字,背面写着“壹分”两个大字,一样铸造得精美优质。 大明铸钱,初明太祖朱元璋时,只交由工部的宝源局负责,那时每年铸钱不多,而且大力奉行宝钞政策,对铜钱控制严格,三番两次的停铸 禁用,所以虽那时民间私铸猖獗,然总体而言铜钱是很值钱的。 然到了明神宗万历时期,因援朝战争取得铸钱权的户部,大力设置铸钱炉全国各处纷纷效仿,最后整个大明有多少钱炉无法统计,特别大量的私钱,轻劣钱掺入官钱充数,让许多官炉纷纷关门大吉。 天启与崇祯年间,一样私钱泛滥,各省钱局滥钱恶钱,赚取利润,崇祯元年,开铸崇祯通宝。每文重一钱二分五厘,铸作精良,然因朝廷财政几近崩溃,不久后,就没有维持下去。 后来铸的各官钱,皆是径小轻薄,为戏称为跑马钱,这时的钱制是最复杂的,各地钱局大肆滥铸,加上全国泛滥的私钱。种类达到百余种。 与历代一样。崇祯通宝以小平钱为主,便是面值一文的小钱,当然,还有折二钱、折三钱、折五钱、折十钱等大钱。便是当二文、五文、十文等钱使用。 在大明内。铸钱获暴利。是普遍现象,这时的铸钱用铜,每百斤铜料。销售后至少可得钱一万六千余文,然百斤铜料成本不到一半,利润率差点达三倍,如果铸钱者心术再坏一点,铸造次质铜钱,那么获得的利润还会更高。 所以说,从明太祖开始,民间私自铸造钱币的人就越来越多,尽管死罪,终不能止,发展到现在,越发泛滥,还尽是官将,豪绅,宦官等控制参与,私钱商势力越来越大。 便是这些大商人们,哪个不是在家里储备了大量的铜料,随时准备或者正在开炉铸钱? 目前的大明,可谓私钱泛滥,不但中央,便是地方各省,什么样的白银与铜钱都有,而且个个品质不堪入目,百姓苦不堪言。 对此,朝廷虽然三令五申,然别说民间私钱商了,就是各省钱局,一样大造特造钱币,让崇祯通宝,成为中国货币史上,品类最繁多,版别最复杂的钱币,最终损害的,只有朝廷与百姓的利益。 “这钱,倒是当真是照着当十大钱的规制铸造的!” 范永斗的长子范三拔,略微一过手,便发觉这钱的好处,同市面上大量充斥的跑马崇祯比较起来,这钱简直就是良心典范了。 大明规定,当十等大钱,至少要钱重一两,含铜要达到多少,然而却很少办到,天启年间,曾开铸当十钱,然因官私所铸大,很快下令停铸,并由朝廷出白银,回收当十钱。 “这般造钱,却是只当值十文,这钱在市面上,至少可以换二十文以上!宁远伯家中莫非当真如外面传说的有金山银山铜山不成?” 众人不得不承认,手中的铜圆,成色好,外形美观,含铜量高,份量足,如果被大量铸造,投放市场的话,势必会将那些私钱、跑马崇祯打得落花流水。 “我老王和户部的几位郎中商量过了,以后会行文各省,再行上缴财税钱粮的话,入库便只收这种钱。不过,那些需要缴纳钱粮的种田人一时到哪里去找这些银钱?我们只需在宁远伯发行这些银钱之时便有多少收多少,不使它流入市面就可以。” “这样一来,种田人的浮收火耗一样的要缴,而且各地的官爷们还可以说,你缴的钱也好银子也罢,成色品质不好,所以要多交些火耗折损。如此这样一来,各地的官员不但没有受到丝毫损失,相反的,还多了些收入,他们又何乐而不为?” 王登库说得眉飞色舞,众人也是听得食指大动,但是却没有人顾及到,这个法子一旦被大江南北黄河上下的官员们心照不宣的推行起来,只怕不知道有多少穷苦百姓又要家破人亡了。 “那,眼下就是只有一件事。如何能够让宁远伯他老人家同意让我们做这桩生意?若是他老人家见财起意,把这个事情让自己的商号去做,我们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众人立刻各自低下头去默默的盘算起来。 “需要有人去一趟济南,当面见一见他老人家才好!” 李守汉已经于数日前进驻济南,这样的消息自然瞒不过生意遍及各地的大商家们。 “可是,若是面见他老人家,又是谈论如此大的一桩生意,请他老人家恩准咱们做这门独家生意,怎好空着手上门求见?” 接着便是要讨论一下分摊公份的问题了。 呼吸之间,数万石粮草,上千头猪羊,数百匹战马,便被凑集齐全。 “宁远伯领大军在齐鲁作战,身边想必缺少伺候饮食起居、茶水衣物的人,老黄,” 田生兰笑着看着正在摇头晃脑的黄云发,“你在济南那个外宅里的女儿,是不是可以献给宁远伯?” “老黄的那个宝贝儿,可是身兼了大同婆娘和泰山姑子的两家之长,又是塞外鞑靼哪个部落流落的公主所生,说起来也是金枝玉叶。老黄这么多年呕心沥血的请人花大钱培养、教习,可是其志不小啊!老黄,舍得吗?” “有甚舍不得!当初请大同和泰山上两处最有名的老鸨来教习她,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派上大用场!只要老王说的这个生意能成,别说是一个外宅的女儿了,就是把山东和南直隶的外宅里的娘们儿都送给他老人家,你看俄老王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厅内的一群人正在欢声笑语之中,一个范府的执事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在范三拔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范三拔闻听之后不由得颜色为止一变。 “父亲,列位大东家。刚刚有人从宁远乘船送来的前方最新军情。宁远伯的郡主李华梅,引军马攻打塔山,宁远总兵吴三桂、京营总兵吴标两部趁机向锦州方向输送粮草辎重,已经与锦州守军会合于小凌河一线!” 方才还笑语盈盈的大厅之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三拔,你把手头的事情料理一下,和你黄叔赶快去天津,出海到山东。前方军情如火,咱们要尽快的和宁远伯把交情建立起来!” “对!老范,我的儿子也跟着三拔一起去!”(。。)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三刀破双斧 海上涨潮了。{.. 从打鱼山通往塔山的陆路被海水淹没,一起一伏的海水将海滩上遗留的盔甲兵器卷起,在海面上漫无目的的飘荡。 一团一团的血迹,在海面上一忽儿便消失不见了。 “终于撤下去了!” 谭拜望着那些抬着自己伤兵和阵亡同袍尸首往虹螺山方向退却的身影,不由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个家奴很是有眼色的递过一只水壶,“主子,喝点热水!” 接过那只从战壕里缴获的南粤军用铜制成的水壶,谭拜咕嘟咕嘟的一气灌了半晌,喝干了里面的水,这才觉得稍微的心神安定了些。 这一轮南粤军的试探性进攻,端的是令谭拜对这些身材矮小的南蛮子刮目相看。 不但是敢于顶着炮子前进冲锋,而且是不进入几乎可以顶着你的鼻子开铳的距离绝对不扣动扳机。更加令他吃惊的是,火铳兵打完了一发之后,立刻原地上好铳刺,端着铳刺便冲进壕沟之内,与那些包衣兵火铳手进行肉搏。 如果不是他们在之前畏惧多尔衮的军纪,不敢丝毫后退,只怕在谭拜领着正白旗满洲的刀盾兵和虎枪手冲上来接应之前便已经宣告崩溃。 “告诉那些奴才们,不准休息,赶快修理工事,把鹿砦恢复上,几个壕沟里的尸首清理出来。” 一声令下,两白旗的包衣兵们。还有那些随军的杂役们开始对战场进行清理打扫。 那些身上只有一件破旧棉甲的阿哈们,如同蚂蚁一样在各处战壕、通道之间往来穿梭,收拾战斗留下的残局。 将挂在鹿砦上的尸体搬开,有人跳下壕沟,踩着被壕沟底部尖锐的木刺刺穿了身体的尸体,仔细的将身上的甲胄剥下,捎带着将战死者身上的各种小物品搜罗一空。 “有活着的吗?主子有令,活着的明国将士,务必生擒。不得杀害!” 不时的有各级军官在阵地上扯开嗓子往来吆喝着,众人都希望能够在自己负责的这一段阵地上生俘几个南粤军。 原因无他。多尔衮的赏格很是诱人。生俘的南粤军要比打死的南粤军还要有价值的多。 壕沟、土墙、鹿砦、又是壕沟。这一层层的工事之中,到处都是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肉和残肢断臂,谁也说不清他们原来的主人是明军还是清兵。 谭拜略微歇了口气,起身在几个家奴戈什哈的护卫跟随下。在阵地上到处巡视呼喝。让部下手脚麻利些。赶快把工事修补好,战场清理出来。 太阳渐渐的落了下去,战场上星星点点的掌起了火把。随着海上阵阵海风袭来,塔山变得寒意逼人,海风中夹着一股股刺鼻的血腥味,呛人的硝烟味,混合着海风的腥咸味道,吸入肺中,让人不由得阵阵作呕。虽然天气寒冷,但各军士呼着浓浓的白气,还是热火朝天地忙活着,不时的有一阵阵兴奋的喊叫声传来。 照着清兵的军纪,但凡是在战场上缴获的盔甲刀枪等物,也是优先归本主所有。在这些打扫战场的阿哈杂役眼里,每一个南粤军将士都不啻为一座金山。虽然盔甲刀枪火铳之类的必须要上缴给主子们,但是,那些皮带,水壶,火刀火镰、烟斗、小刀之类的物件却也是好东西。 “主子!主子!” 谭拜的一个家奴疾奔而来,一手按着腰间佩刀,一面小心翼翼的在崎岖不平的阵地上闪避着。“大将军有令,各部马上统计一下伤亡情况,二刻之后到塔山堡议事!” 虹螺山,南粤军大营。 李华梅的大帐之中数十盏马灯将营帐照得通明。 近卫旅、玄武镇和宁远军的数十名军官齐聚在这里,统计、总结今日这一战的伤亡和斩获情形。 各部的伤亡经过统计,着实吓了众人一跳,今日这次试探性的进攻,各部折损将近一千余人,其中以宁远军伤亡人数最多。原因倒也很是简单,相对于南粤军二部,宁远军的军纪实在是太差,进攻没有队形,一涌而上,见势不妙然后便蜂拥退下,这一来一往之中,便给两白旗的火铳兵制造了大量杀伤的机会。而且在进攻和撤退过程之中自相践踏也是不在少数。一千多人的伤亡之中,宁远军便占据了数百人。这些人中,很多还是各级军官将领的家丁亲兵。今天这笔买卖真的是几乎把本钱都赔进去了!宁远军系统的各位军官人人心情悲痛,一语不发。 “宁远军阵亡的兄弟,参照我南粤军的抚恤金标准发放。愿意要钱的有钱,愿意要东西的有东西!” 莫钰知道这群老军棍们内心的想法,急忙抛出了一个极为诱人的馅饼。“受伤的兄弟已经送到卫生营去了。大多数人可以伤愈归队。到那时,这些挂过彩的家伙,更是好兵!” 对于莫钰这话,宁远军的几个参将、游击之类的军官倒是十分相信。送那些伤兵到卫生营时,他们却也见识过南粤军卫生营的医生们是如何治疗那些被鞑子刀箭铳炮所伤的彩号。 那些被清军弓箭所伤的彩号,为了将重达二两,既沉又大且带着倒刺的箭头取出,少不得要多受些苦楚,为了避免他们会被大出血而送了命,医生,们将他们的伤口割开,拔出箭头。这个时候可是没有那些乙醚之类的麻醉剂,做这些手术时,彩号们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嚎叫。 那些医生们的一套流程更是看得这些军官们心惊肉跳,肉疼不已。先用沸水与食盐水清洁身体与伤口周边,而且反复清洗数次。还用大团洁白的棉花,熬上一些叫酒精的东西,不断擦拭伤口血块,一些受伤较重的军士,需要的棉花就一大堆。 那酒精更是要从白酒中提纯出来,可以有效防止日后伤口感染。这些当然都是好东西,不过救治一个普通军士,就耗费这么大,这兵,如何养得起? 这个时代。除非一些家丁亲卫。或是正兵营的军士,可能用布带包扎一下伤口,就是用食盐水与白酒清洗伤口都少,因为各将官舍不得啊。 一次次清洗伤口后。还要敷上药。最后用一个叫纱布的东西。将各人伤口处包得严严实实,日后定期换药,还有口服药。一直到痊愈为止。 相对来说,南粤军的伤号较为少些。一来南粤军的战术动作、纪律摆在那里,不太容易造成密集队形下的伤亡。二来,他们的盔甲质地优良防御效果远胜于宁远军装备的甲胄。三来,几乎每个南粤军士兵身上都随身携带的救命包,可以在受伤之后就地进行自救互救。 好在现在是冬天,不必太过于担心伤口感染化脓之类的事情,不过,大量原本自度必死无疑的伤号,被干净利落的处理过伤口之后,颇为惊愕的被民夫抬到一旁的民房之中休息将养。 “每个彩号有一笔抚慰金,另外,有半个月的将养期,将养期间,享受南粤军彩号的伙食。” 莫钰继续的给那些参将游击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在大帐正中,悬挂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几个军官们手脚麻利的在地图上用朱砂标识出清军的防御阵地。 经过一天的试探性进攻,双方付出了将近两千人的伤亡代价,进攻一方的明军算是将敌军的布防情况摸清了。 几个军官们仔细的和手中的战报核对了一下图上的敌我双方情势,满意的点点头,“郡主,各位将军,我们好了。” 李华梅为首的众人一起涌到那地图前,凝神观看。地图上,赫然标识着清军的布防情况。看了图上那密如蛛网的壕沟,一道道将近一人高的矮墙,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屯兵洞,炮位,不由得众人都是齐齐的吸了一口冷气。 “我怎么看这个阵势有点眼熟呢?” “本官觉得,这群鞑子的布防,比起锦州城外的长壕还要严谨刁钻歹毒许多!” 一个南粤军的团长,和一个宁远军的游击都对眼前的两白旗防御阵地发出了似曾相识的看法。 几个参加过河西务之战的老兵凑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多尔衮的布防设置,不由得破口大骂,鞑子当真不要脸!将老子们当年的工事阵地照抄来!而宁远军的人们也发现,这个工事布局大体就是锦州长壕的翻版。 “经过白天我军试探进攻后,现已将塔山之敌的防守情况弄清楚,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在从塔山到虹螺山这一线,至少有三道土墙围绕,高约一人。另有至少五条宽阔壕沟一人难以跨越,余者更有鹿砦矮墙等设,跨越不易。把守正面之敌为建奴两白旗之火铳兵,此辈大多数是包衣奴才等属,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至少有牛录级别番号三十到五十个,以一牛录二百人计算,至少我们要面对六千到一万火铳兵。此辈火铳犀利,又随时可以得到后方两白旗满洲兵马增援,火铳兵不利于肉搏的短处,便被这些满洲鞑子的刀枪弥补了。我们几次攻入壕沟之中,都是因为后续兵力一时无法跟进,不能保证兵力优势,而被这些鞑子用长枪利斧给赶了出来!” “正面土墙之中,为了便于鞑子的兵力调动,还有数道壕沟联通与后方联系,鞑子的兵马可以在地面上快速运动,防止我军炮火轰击。这些交通壕沟,大约宽十余步到二十余步,可以同时并排容纳十余人携带兵器快速通过。我军几次被鞑子从壕沟长墙内赶出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于大队的鞑子可以迅速从后方增援上来,而我们限于地域狭窄,原本习惯的三五人一队列阵搏杀的战术施展不开,屡屡受挫。这群该死的鞑子,为了阻碍我军前进,还在通往后方的壕沟之中修建了地堡,地堡内有火铳兵埋伏。或是在地堡顶盖上架设小铜炮、佛郎机等物,只要发现我军冲进壕沟,他们便采取诱使我军进入射程,之后突然以火炮发射群子的毒辣战术大量杀伤我军。这些火炮炮口便是直接指向壕沟和土墙交汇最为狭窄之处,一炮过去,我军的攻击势头便是为之一滞,将士们便死伤一片。” “除了这些火炮外,余处的土墙前方,便是一道的鹿砦矮墙壕沟,基本上一道壕沟之后便是一道矮墙。在土墙之前更有一层鹿砦拦阻。层次分明,将我军进攻队形分散,使得我们的火铳手不得施展手脚。” 一个宁远军的参将今日作为进攻的左翼,攻打两白旗阵地的右翼。也算是亲临前敌。对于眼前这群建奴的阵地有着深入的了解。 想起那些不断从地平线下冲出来的身材矮壮迈着罗圈腿的正白旗满洲士兵。参将还有些心惊肉跳。 他整理一下身上的甲胄,毕恭毕敬的朝着帅案后的李华梅行了一个礼,“启禀郡主。鞑子修了这些壕沟、矮墙、鹿砦,为的便是将我军进攻阵型分割,使我大军对他们的打击难以形成。这样一来,进攻地域狭窄,势必不可能一次投入足够的兵力,我军若是以众敌寡,自然手握胜券,可是若是敌众我寡,请恕末将直言,胜算不大。” 莫钰沉吟道:“若是想让我军能够一次投入足够的兵力,势必要先行将第一道土墙外的壕沟、鹿砦、矮墙逐一填平才是。否则,便是有再多的忠勇将士投入战场,也只能是给鞑子送去杀了!” 那参将回应道:“如今正是滴水成冰的寒冬天气,那几道矮墙被鞑子泼上了不知多少海水,早已冻得坚硬如铁,料想挖开极难。不过矮墙不高,只需壕沟填上。若是贵部能够提供炮火支援,令鞑子不得出头施放火铳,我部将士使用贵部提供的锹镐等物,还是可以将第一道土墙前面的壕沟、鹿砦、矮墙破拆掉的!” 这参将在李华梅面前侃侃而谈,却没有注意到几个游击眼中满是怨毒之色。这几个游击心中暗自盘算,越是盘算,不由得越是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只怕光是拆掉那些矮墙,填平那些壕沟,便不知道要将部下儿郎们丢进去多少。第一道壕沟还好,可以在南粤军的炮火掩护之下一直冲到第一道矮墙前面,根据以往的经验,这道工事,鞑子没有派驻太多的兵力把守,完全便是一个诱饵。正好可以让儿郎们将土袋扔进壕沟内,但余下几道壕沟、矮墙、鹿砦便是一层比一层凶险,这些可都是要用人命去填的! 似乎感觉到了背后那一道道如同利剑一样刺来的目光,参将大人缓缓的为李华梅建议:“我军不可以浪掷将士性命,为确保将士们能够安然无恙,末将建议,是否可以请水师的兄弟们跑一趟宁远,将城中战车运来一些,将士们便可在战车掩护之下,缓缓接近壕沟,平毁土墙,拆除鹿砦。” 不过即便如此,参将也是心中雪亮,就算有战车掩护这样的丧心病狂的防御工事,最终要填上几道壕沟,不知要付出多少明军战士的鲜血。毕竟土墙也好壕沟也罢,土墙后面的建奴士兵不会坐视你去拆除,拆除平毁工事时,或多或少都会有火力阻碍,甚至还会有大队人马从后面冲杀出来。 李华梅低低的声音同莫钰和玄武镇的几个营官商议了几句,旋即抬起头来。 “大家今日作战辛苦,各自回营准备,明日水师会派遣船只往宁远去运输战车等物,各位可以在营中督导部下养精蓄锐,准备后日攻击塔山外围工事,扫平那些碍手碍脚的东西!” “莫钰叔,我们营中还有多少火箭?” 待一群宁远军将领高高兴兴的散去,督促部下为后日的大战做准备之后,李华梅换了一副神情,较为轻松的坐在虎皮交椅上,摆弄着帅案上她那对短柄双筒火铳。 “大小姐,陆营用的还有两千余支,水师的更多一些,应该在三千支以上。如果不够的话,可以派人即刻南下到胶东找张统领再调一些来。” “臼炮有几门?” “大小口径的臼炮,可以后日投入战场的,有二十二门!” 玄武镇的临时指挥官何熠飞眼睛登时一亮,“大小姐,您的意思是拿臼炮轰击鞑子的后方,然后用火箭烧他的前沿?” “不错!”李华梅合上被她纤细的手指掰开的短火铳的龙头,语气很是笃定的回答着何熠飞等人的问题。 “今日午时,我见攻打塔山之时,便派施郎那家伙往天津去,那里还有二十门臼炮和三千支以上的火箭储备。鞑子的工事,不过是将我们的冲锋队伍分割成几块,然后一口一口的吃掉。” “鞑子靠着修筑好的工事,将我们的进攻势头变成至少两块,那我就用火箭和臼炮,再加上冲锋的将士,三股劲来对付他们的两板斧!” 莫钰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一喜,李家果然是人才鼎盛,大小姐这一招法,估计会让多尔衮大吃苦头。“大小姐,那明日是不是让炮队和火箭队的官长和兵士到打鱼山等处看看地形,测量一下诸元?” “也好!晚饭时吴三桂派人快马送来急信,他们已经从锦州出发返回。后日应该可以抵达。到那时,我们兵力不足之事也可以缓解。” “对了,大小姐,水师船舱之中还有几千枚马尾手榴弹,原本是用来跳帮接战时抡起来往对方船甲板上投掷之用的。不如这一次一并拿出来用上!让那些冲击鞑子壕沟的兄弟们带上,只要鞑子的反击兵马从耗子洞里冒头了,咱们就把这些马尾手榴弹抡起来扔过去!鞑子的长枪利斧再狠,我们二十步以外把手榴弹投掷过去,就算是一个大炮仗丢在脚底下,也足可以震慑他们了!” 李华梅手下舰队的军需官眉飞色舞的向李华梅推荐那些闲置了些日子的新武器。 “大小姐,末将有点意见想说。”莫钰开始对李华梅的部署做出拾遗补缺了。 “莫钰叔,这里没有外人,都是咱们自家人,有什么话您就只管吩咐便是。”李华梅对这个跟着父亲一道打下江山的叔伯辈还是很尊重的。 “明日宁远军可以休整,我南粤军最好派出小股部队在塔山一带不停的袭扰鞑子,不可令他们有时间休整,不敢去修补工事,此为疲兵之计。” 第二天,南粤军便以营为单位,不断的在零星炮火的配合下对两白旗阵地前沿进行攻击。(。。) 第五百一十五章 火烧塔山 “准备!” “点火!” 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几个火箭队的官佐纷纷在放列的阵地所在向着手下的兵士们大声呼喊。 .. 早已准备停当的火箭手们最后一眼瞄了一下火箭发射架的角度,看了一眼半空中飘荡的旗帜,默默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将手中的火把向火箭的尾部触去。 在似乎很是悠闲的站在火箭队阵地不远处闲谈的吴三桂亲兵眼中,这些火箭与他们在宁远和山海关等地见过的截然不同,不过是些一丈余长竿子,竿子的一头呈现圆锥状,看上去有些像过年过节时燃放的烟花,只不过,个头大了一些而已。 这些东西管用吗?跟随吴三桂一道征战多年的亲兵们有些诧异。 但是,更大的惊喜随之而来。如同烟花般的火箭如同火龙般呼啸着从虹螺山、打鱼山的阵地上扑向不远处的塔山建奴阵地,被一夜北风刮得湛蓝如洗的天空中立刻出现了一道道灰白色的弧线。还未等到弧线消失,塔山阵地上就传来了阵阵爆炸之声。一个个火头在塔山阵地上伴随着黑烟迅速升腾起来,那些昨日还是阻碍明军前进的鹿砦顿时变成了一堆堆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烧。便是落在壕沟、土墙、矮墙上的火箭一样可以在弹着点附近形成一个十步范围的火海。 这一幕景象,顿时令与莫钰、施郎等人谈笑风生,讲说着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往返于锦州、塔山两地风光景象的吴三桂几乎丢掉了手中的千里眼。 总重量四十余斤的纵火火箭,因为其内部装填了十几斤的鱼油和猛火油混合物,被士兵们称为油箭。经过多年的实践摸索,火箭发射架上倾斜的火箭发射槽,火箭箭身从圆柱体变成了圆台,火箭头部保留了圆锥形整流罩,导向杆不再被固定在箭身的一侧,而是出现在了火箭的中轴线上,由3或4爪叉形物固定在火箭底部。这种“中心线导向杆”的设计改善了火箭的稳定性,提高了命中率。另外在火箭尾部安装了3块倾斜的稳定螺旋板。火箭尾部喷射出来的火药气体使火箭在飞行中自旋从而达到稳定。这个新设计大大提高了火箭的准确性。 几十枚火箭稍稍偏离了些发射轨迹,落在了第一道土墙后面的交通壕内。躲在沟内的数百名包衣兵算是倒足了大霉。方才还在意气风发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憧憬着准备在南粤军这次冲锋时,用手中的火铳好好的给自己挣点军功出来。去夺取睿亲王主子悬下的斩杀南粤军的杀敌犒赏。银子。抬旗,这些美好的希望,转瞬间。被呼啸而来的火箭燃烧的一点灰烬都不剩。这些刚才还筹划着自己抬旗之后应该叫某佳氏的包衣们,变成了炼狱里的亡魂。在燃烧的交通壕惨叫着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有那身上的衣服棉甲被火点燃了的,哭喊着,哀告着,在冰冻的土地上翻滚,试图将火扑灭,也有的干脆从壕沟之中冲出,奔向大海,想让海水将这邪火扑灭,但是,奔跑了数十步,便被大火烧得身体变形,倒地不起,挣扎几下之后,化为焦炭。 一轮火箭打完,整个塔山前沿阵地变成了一片火海,前日还在那里阻碍、收割着明军士兵生命的鹿砦,壕沟、矮墙、土墙,在熊熊烈火之中燃烧,呻吟,变形,倒塌。 “二哥!让第二道土墙后面的奴才们撤下来吧!不然就要被南蛮子放的妖火给烧光了!”就算是多尔衮、多铎等人自从懂事起便跟着父兄南征北战,但是几时见过这等景象?口中说是妖火,多铎心中早已将这火视为说书先生口中的三味真火了。 多尔衮的心里也在滴血。 连续三天的接战,他和他手下的将领们也是对眼前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有了更加充分的认识。原本以为这些南蛮只是善于依托工事防御作战,顶多是野战凶猛,却没有想到,对于设防工事的攻坚也是强狠到了如此地步。 伴着火焰的不断升腾,第一道防线的鹿砦和矮墙已经化为乌有,燃烧带来的热量,让那些浇上了海水之后冻得如钢铁般坚硬的工事变得如烂泥一般。更加令人心生恐惧的,随着塔山一线局部温度的升高,海上开始用冷空气向这一带进行补充,炙热的热浪不断被冷空气推动着吹到多尔衮的脸上身上。 八旗将领众人身上的甲胄也开始微微有些发烫了。 “二哥,再不撤下来,咱们的那些兵马可就成了火烧盘蛇谷的藤甲兵了!” “撤!命令第二道工事后面的奴才们全数撤进屯兵洞,在胸墙后面壕沟里只留下几个观风的就可以!两白旗满洲的巴图鲁们,全数后撤至塔山堡外,等到明军发起进攻之后再行前移!” “多铎,你我二人的巴牙喇兵,全数到前敌去,监督撤退,如有哪个奴才惊慌失措,扰乱军心率先逃跑者,就地正法!家眷充为营妓!” 多尔衮的军令虽然严酷,但是在只能硬着头皮忐忑不安的等着头上的火箭什么时候发射完毕的两白旗包衣们、两白旗满洲的士兵们却是如同皇恩大赦一般,在各级军官的引领之下,缓慢而有序的沿着不时有火箭落在沟沿上爆起一团火球的交通壕后撤。 奉着黄太吉的旨意带着镶黄旗的一千包衣前来塔山接受多尔衮兄弟指挥节制的图赖、穆里玛二人,各自领着两个牛录的包衣沿着一条交通壕小步快跑的向着第二道胸墙后面的几个屯兵洞奔去。 “吱!——”一支火箭拉着长声,尖叫着从人们的头顶掠过,顿时让这群镶黄旗的包衣们有些骚然。 也许是力量已经穷尽。也许是被海面上不断补充进来的冷风吹得有些偏斜,一头扎下来,便落在图赖面前不过十余步的地方。 “砰”的一声闷响,众人眼前一红,一团火球爆炸开来。 “不许乱!不许跑!哪个乱了,老子先杀了他再杀他全家!” 图赖喝止住了部下的慌乱,从一个护卫手中抢过一柄用来挖掘工事的铁锹,“这妖火不怕水,那咱就给你用点土!” 满满的一锹土投向火头,那火顿时稍微的挫弱了一些。 “有铁锹的上前。每人一锹土。投!” 十几个拿着铁锹的包衣胆怯着上前,七手八脚的将这团火头打灭。 “图赖,你现在是什么官职?” 被多尔衮的巴牙喇兵唤到这位睿亲王面前,图赖还颇为有些忐忑。不知道是福是祸。 “回睿亲王主子的话。奴才现在是三等昂邦章京。” “方才本王都看得很清楚。你临危不乱,将妖火扑灭。很好!给我八旗大军做了个榜样,本王既然蒙皇上恩典。有临机决断之权,那本王就放肆一回,擢升你为一等昂邦章京,这些镶黄旗的奴才便都有你来统领!你的族弟穆里玛,我看也是个人才,擢升为甲喇章京,令他协助你办事,战后我去向皇上禀明此事!” “奴才们多谢睿亲王主子提拔!” 就因为几锹土,图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便一跃从三等昂邦章京变成了一等,便是族弟穆里玛也跟着从世袭牛录章京一跃变成了甲喇章京。看来,跟着睿亲王主子出来打仗办事,就是痛快! “好了,到后面歇着去吧!一会南蛮上来,还得你们辛苦!” “图赖,你个好奴才,奉命大将军升了你们兄弟的官,本大将军也不能不表示一下,你们兄弟两个,每人两个上等蒙古妇人,一会到堡子里去挑。你们部下的军官,每人赏银五十块。那些包衣奴才们,也有酒肉赏赐!” “奴才们多谢扬武大将军赏!” 这一番举动,在多尔衮看来,算是一举多得。图赖用沙土灭火之举,无疑是稳定了军心士气,多尔衮提拔了他的官职,一者算是言而有信,对于他在军中威望有助,二者,图赖是镶黄旗下人,这无疑是将手伸进了镶黄旗。黄太吉准了图赖升官,自然最好,不准,对多尔衮来说,图赖兄弟也只会对黄太吉心中暗存抱怨。正好在两黄旗之中打下楔子!他们瓜尔佳氏人丁众多,也是多尔衮必须要拉拢的家族。 “南蛮再放妖火不要怕!散开队形!那些妖火以沙土可以破之!” “散开队形!可以用沙土破南蛮的妖火!” “南蛮的妖火,可以用沙土破!” 和任何一个新生势力一样,建奴也拥有着同样疯狂野蛮的学习总结能力,图赖的这个发现,迅速的被多尔衮的巴牙喇兵们策马高声疾呼,在清军各部之间传达。转眼间,被火烧得有些焦头烂额的清兵们,无不是互相传递着这个令人惊喜的发现。 所有的清军士兵,开始安定下来,在屯兵洞内很是笃定的喝水吃些干粮,整顿着刀枪火铳,等候着长官们的命令。 昨日还是金城汤池相仿的壕沟土墙鹿砦工事在这一轮火箭打击之下,渐渐的被剥去了伪装,重新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随着工事的不断燃烧、坍塌,火箭发射的频率和密度也在缓缓降低,因为射程有限,不太可能将整个塔山阵地全数覆盖,只能是对第一道工事采取火箭攻击的手段。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像南粤军使用铜号传递命令,宁远军还是很传统的使用号角来传达统兵将领的意图,不过,随着明军的逐渐退化,原本可以将所有军事战术动作传达到每一个建制单位的能力,变成了只能传达简单的进攻命令。 随着号角声的传播,打鱼山和虹螺山方向的明军旗号缓缓的移动,那是宁远军的两个车营人马。 “上!” 方才的那一轮如疾风骤雨的火箭,将清军的阵地变成了一片火海,也让这些匆忙从宁远赶来的车营士兵士气大振。他们作为进攻的第一波次雄赳赳气昂昂的从阵列中出来。他们高昂着头,缓缓的推着各色战车,往清军阵地逼去。 在他们队列后面,是数千随军民夫,在最前面的一波人肩上扛着草袋子,里面满是泥土。他们身后的那些,则是大多手中拿着各色工具,其中不乏南粤军发给他们的铁制锹镐之类的。 “在车营的掩护之下,到第一道防线,把土袋子丢进壕沟。然后将鹿砦、壕沟、土墙、矮墙都拆了。填平,回来之后每人就可以有一块银元的工钱!” 除了工钱之外,那些拿了南粤军工具的壮劳力,更是得到承诺。只要能够将那些阻碍大军前进的工事拆除、平毁。他们手里的工具。便可以归自己所用。 这可是上好的熟铁打造而成的!平日里在宁远城中,只怕那些官军手中的腰刀也未必有这么多的熟铁使用! 不过,若是胆敢有人中途逃走。或是意图偷懒磨洋工,在大队人马两翼缓缓压上的吴三桂部下的千余名骑兵可是早就有命令在身,立斩不赦! 大队人马便沿着刚刚退潮的海岸线,缓缓的向塔山方向压来。最前面的战车。上面的挡板,都铺上厚厚的棉被,用海水将棉被打湿之后,覆盖上泥土。有的还蒙上牛皮铁皮。后面的战车,虽然没有那么多的牛皮铁皮,但是也都是铺上厚厚的几层被褥,被褥之间是泥土和水的结合。用来防御辽东反贼们的炮子和火铳。。 从塔山堡上向这面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随着高低起伏的地形,明军的红色棉甲与旌旗,一浪一浪的向北方涌来。 “大将军,炮队的奴才们问,要不要开炮拦击一下?” 多尔衮的心腹,掌旗鼓牛录曹振彦,低声的向多尔衮请示。 眯缝起细长的眼睛,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波浪起伏的人群,多尔衮摇了摇头。 “这些人不过是些民夫之类的,杀了他们没有什么用处,告诉炮队的奴才们,没有本大将军的军令,不得擅自发射一炮。让他们把第二道壕沟那里好好的相度一下!” 转眼间车营的战车便抵达了第一道工事的外沿,此时那些多尔衮精心融合了清军的长壕和南粤军的胸墙、地堡拒马壕沟等特点修建起来的壕墙体系,在火箭的热情面前,己经冒着热气变成了一堆堆湿润的泥土,一些地段的土墙、矮墙甚至多处倒塌。若是在昨日,遇到炮火急袭的话,带兵的将领,谭拜、图赖们势必会督促军中阿哈奴隶拼命抢修恢复,但是今天在南粤军蛮不讲理的漫天飞舞的火箭之下,修也无用。胸墙前的三道壕沟、两道矮墙,壕沟与矮墙之间的鹿砦拒马,木桩绳索,早已是变成了一根根正在冒着青烟的木炭。 停止前进” 军官们此起彼伏的喝令声中,潮水般行进的人群便停了下来,黑压压的聚集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之内。 宁远军的车营,便在这一条战线上开始放列。 随同战车一道运到的,便是一门门大小佛郎机和大将军之类的火炮,炮手们在战车两侧迅速安放好炮位,对着那些随时可能有鞑子兵将冲出来的通道架设好炮口。 同样的,战车上,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一同指向昨日不停的吞噬同袍性命的那片土地。 只要对面的清军有所异动,这里的大小百余门火炮,便会一股脑的将火药和钢铁向对面的阵地砸过去。 整个战场上静的可怕,只有人们粗重的喘息之声。 “火炮掩护!民夫上前!” 车营副将的口令,打碎了这刹那间的寂静。 军官们此起彼落喝令:“火炮掩护,民夫上去填壕!” “咚!咚!咚!咚!” 让人心跳的战鼓声响起, “填壕!”数千民夫们一声发喊,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之下,潮水般相仿沿着战车与炮位之间预留的通道冲了出去。 冲在前列的那些肩头扛着土袋子的民夫们,扯开喉咙拼命的叫喊着,给周围的同伴,也给自己壮着胆子。将肩头扛着的土袋子,一个个扔于壕沟之内。 最外面的壕沟转眼间便被填平。 接着,后续那些手执各色工具的民夫蜂拥而上,照着事前划分好的地段,开始挖掘矮墙,拆除鹿砦的残余根部,将矮墙的大块泥土丢进壕沟。 在他们身后,那些宁远军的战车也在缓缓的向前移动。 “河静郡主这个法子果然不错。” 站在虹螺山顶上,塔山阵地的一举一动都被吴三桂看得一清二楚。 用军法部勒民夫,这是李华梅给吴三桂出的主意。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新鲜的办法,南中各处工场,矿山,船厂都是这般进行的,将工人或者官奴编成班组,便于管理。这也是工业化生产的必然要求。 不过,这对于尚且处于农业经济思维方式的吴三桂等人,却是一个崭新的概念。 “大帅!末将倒是觉得,这些民夫战后若是就这样给资遣散的话,未免有些浪费了!”吴三桂手下一名心腹游击,同时也是家丁头目低声向他建言。 “这些人都是正当壮年,有纪律,有编制,又是上过战阵,虽然不曾与鞑子真正交手,但是稍加调教训练,便是一群好兵,末将便先恭喜大帅又多了数千精锐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你有炮我也有炮! 如天边滚过阵阵春雷,随着火药的剧烈燃烧,一阵阵炮弹的呼啸,往清军营地中而去。∓lt; 利用清军第一道防线的简单工事,车营的兵将们迅速将四门六磅炮安放好。原本为火铳兵射击掩体的胸墙,成为了车营火炮最现成的掩体,稍加改造,便成为了效果良好的炮位。 在这个位置上,四门南中制造的六磅炮己经是进入了有效射程,虽然不是最佳射程,但是也勉强可以打到第二道清兵防线,若是再向前的话,那些被火箭重点照顾的区域内,原本冻得的土地微微有些泥泞,这些六磅炮虽然不到八百斤,但是行动起来也是颇为艰难,容易成为清军炮兵的靶子。 车营的炮手们,在各自炮队队官的指挥下,从容不迫地开炮,装弹。这些炮手平日在宁远城之中养尊处优,待遇不下于吴三桂的家丁,平日的训练也是经常进行。虽然他们的炮兵技战术水平和射击效果以南粤军的标准评价还只能说是勉强合格,不甚理想;不过同南粤军用大量懂得基本的数学计算知识和懂得测量学知识,能够熟练使用测距工具的士兵、基层军官,用大量火药和炮弹来堆砌出炮兵的水平来比较,不可否认,这些车营的炮手算得上是现在大明军中有数的精锐之士。 之所以要再对第一道与第二道防线之间再行用炮火轰击一遍,宁远明军的目的就是担心在自己冲锋之时。会有清兵的残余从某个角落里冲将出来。如此炮火,完全是给众人的心理上再加一个保险。 不说大队的清兵完全已经后撤到第二道防线的屯兵洞之中,就是少数几个躲在防线胸墙附近的清兵,以红夷大炮的加农炮弹道,也未必能够打中目标。 每门炮旁的炮手不断用视差法估算距离,在他们的报数号令声中,另一个炮手则不断用曲柄与螺杆调整着炮口。在他们的瞄准射击下,一枚枚炮弹呼啸而出,打得防线上不时飞起冻土块,偶尔有些加固工事用的木料腾空而起。 一轮炮火之后。对面的防线依旧是寂静无声。想来不是全数死光了,就是跑得没有人了,宁远军带队的参将很是威武的拔出腰间宝剑,“儿郎们。随我杀奴!” 战鼓声敲得人血热胆壮。无数头戴折上巾的宁远军士兵齐发出一声呐喊。轰隆隆推动战车,旌旗尽数高举,刀枪各自高举。登时刀枪如麦穗,旌旗似柴林。黑压压的人头如乌云一片。密集的队形从西起虹螺山,东到白台山,有如浪涛一般,铺天盖地向清军第二道防线压了过去。 谭拜等人紧张的在屯兵洞洞口等待着,北面第三道防线上架设有望楼,利用距离的优势,可以躲避炮火,观测明兵动向,传递军令。 方才的炮火急袭,让他紧握着刀柄的右手之中满是汗水,“娘的,打了多少年的仗,今天怎么像一个头一回上战场的孬种一样?”他摘下手套,让满是汗水的右手在冷风之中被吹干。 从东到西长长的第二道防线中,胸墙稍微低矮之处下面罗列着二十门大佛郎机炮,三十五门小佛狼机铜炮,还有五十门虎蹲炮,全部炮口放平。各炮的炮手们,手中各自执着火绳等物,在刀盾兵盾牌的护卫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等待着上面传达下来的命令。按照火炮重量种类分配到各炮的杂役包衣们也是紧张地看着炮手,竖起耳朵,等待着上面的号令唯恐误了大事,被砍了祭旗。 望楼上旗帜摆动,示意各处屯兵洞的清兵可以进入阵地了。 谭拜等人紧张的督促部下从洞子里鱼贯而出,躲藏在胸墙后面的壕沟内。 防线虽长,不过这一带的地形早已被清军踏勘的一清二楚,哪里可以进兵,哪里适合大队人马开进,都在各级军官的脑子里。而为数不多的几条可供明军冲锋的坚硬平坦通道,都早已被大小火炮交叉封锁。土墙前面,和第一道防线相同,都是一道道的壕沟及矮墙。这些土墙的缺口,至少都架着一门佛狼机火炮及一门虎蹲炮。 防御这一段胸墙的谭拜,手下有七百多火铳兵。以牛录为单位分为三排,前排火铳兵们,将火铳靠在肩膀上,一只脚踏在胸墙下预留的台阶上,紧张地看着冲锋前来的明军战车和依托战车蜂拥而来的军兵队形。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一百八十步。 距离第二道防线的胸墙越来越近。谭拜尽量放低了身姿从胸墙向外望去,明军的队形开始变得密集,混乱,前方通路的狭窄,使得进攻的速度放缓,而后面蜂拥而来的人群又急于上前立功。 一百步,明军的队形变得越发的拥挤混乱,奋力向前涌动的人头,如同去赶庙会。人们脑子里只记得了斩杀清军士兵可以获得丰厚的赏赐,却忘记了对面是同样有着尖牙利爪可以吞噬生命的猛兽。 正是时候! 第二道防线上从东到西响起了沉闷的牛角号声。几乎所有的清军兵士和杂役们纷纷呐喊。 那些杂役们抢步上前,抬起各自的火炮喊着号子,将早已装填完毕的火炮摆到了为火炮预留的位置上。 “开炮!” 百十门火炮几乎同时发射,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冰冻的大地一片颤动,大股大股浓厚的硝烟腾空而起。震耳欲聋炮响中,整个第二道防线上二十门大佛郎机炮,三十五门小佛狼机铜炮,还有五十门虎蹲炮一齐开火。 为了给明军制造最大的杀伤,这些火炮统一装填了霰弹! 百余门火炮同时发射的巨大气势,犹如刮起一阵巨大的狂风。密密麻麻的铅丸铁弹在狭窄的地域内织就了一张铁网。弹雨横飞之下,几辆被宁远车营推进到第二道胸墙前的战车被打翻在地,战车后方和左右跟进的宁远军,大片大片被扫倒在地,每个人身上,无不现出密集的血洞。 突如其来的打击,顿时让刚才还意气风发准备冲上去大杀大砍一番之后,拎着建奴的人头去报功的明军官兵懵了头。原本就是一窝蜂涌上来的队伍变得更加混乱。人们东一头西一头的到处乱冲乱撞,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军官们就算有心想要组织进攻或者撤退。也被不断乱飞的弹丸打得慌作一团。 “火铳手。上!” 见明军的队伍完全现了原形,又将清军最熟悉的一幕呈现在眼前,谭拜这样战场经验丰富的基层将领,如何能够放过这样的机会?立刻指挥部下的包衣兵火铳手们进入射击位置。 “开火!” 又是一轮密集的弹丸向着几十步外的明军劈头盖脸的打过去。 刚才还高呼酣战一手执刀一手擎起战旗的参将大人。此时节在十几个家丁的护卫下嚎啕大哭。手脚并用的向来路上奔去。 今天的这次进攻。完全是由天堂坠入地狱的噩梦。原本以为在密集的火箭和炮火打击之下,建奴的防御之地早已崩溃,可是谁能够想到。这些该死的狗鞑子,还埋伏了这么阴毒狠辣的后招? 土墙缺口处不知什么时候开炮的佛狼机火炮与红夷六磅炮,那是最大的恶梦。交叉布置的火炮,密不透风的弹雨,让人无处躲藏。 之后是火铳。密集的人群,几十步的距离,这些都给火铳手们制造了最佳的射击效果。在这样短的距离上,那些火铳手根本不用怎么瞄准,只要开铳,就会有一个明军士兵惨叫着,身上崩出大团血雾,踉跄摔倒在地。 “大人!大人!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要么冲上去,要么撤下去。”一个千总不知怎的扑到了那参将的面前,面如土色的向他嗥叫着。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区区一个千总,胆敢如此对参将大人说话,怕是早就军棍伺候了,重则便是插箭游营、斩首示众。 但是,今天情势着实特殊。参将也顾不得许多,抢到一部战车后面,仔细端详着对面的情形。 一轮火炮射击过后,清军开始连续不断的火铳射击,火铳手们接过后面人装填好弹药的火铳向着明军开火。单调而又连续不断的火铳声成为了战场上奔跑嚎叫惨痛呻吟的基调和来源。 “娘的,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向前?撤!撤回去!谁他娘的愿意来谁来!” 参将从心里发出的声音大肆咒骂着,在几个家丁的帮扶之下箭步向着来的路上飞奔。那疾驰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服用了禁药的约翰逊和罗伯斯。 从一开始的冲锋到此刻的狼奔豸突,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这群关宁军的纸老虎画皮便被两白旗的炮火撕扯的粉碎丢进了大海之中! “杀!” 清军可没有不杀二毛、穷寇莫追的上古贵族遗风,他们奉行的是趁你病要你命的丛林法则。见气势汹汹冲来的明军被自己的一轮炮火打得溃不成军,又在火铳的连环轰击之下抱头鼠窜,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军功首级就在眼前,上去砍就是了! 数十根跳板被杂役们搭在胸墙与壕沟之间,那些手执刀枪利斧镰刀的清军,嗷嗷怪叫的从壕沟内一跃而出,从胸墙上跳下,几乎是踩着溃逃的宁远军后背大砍大杀! 密密层层身披重甲的清军刀盾手长枪兵,从身后杀来,更是让本来就乱作一团的宁远军到了崩溃的地步,车营的炮手丢下战车和火炮转身便逃,奔逃而来的步兵嫌战车碍事,便奋力将战车推倒到一旁的壕沟之中。 更有那身材瘦弱体力不支的兵士,被疯狂奔逃和非洲角马大迁徙一样的同袍们推搡到不曾彻底填埋完毕的沟壕之中,里面尖锐的木刺,立时将他们刺成肉串。 那些被沟底预埋的尖锐木刺刺伤的宁远军,捂着透体而出的木刺。发出阵阵不似人声的嚎叫。后面扑来的人,绝大多数人看也不肯看一下那些被尖锐的木刺刺伤刺死的兄弟,只管踏在这些同袍兄弟的身躯之上,从壕沟上面越过去,尽快的逃离这死亡之地。 刚才的那一幕,如同烙铁一样深深的烙刻在了他们的心头:一阵阵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的炮声响过,队伍当中冲在最前的几个人,直接被密集的弹丸打成了一堆碎肉,随后跟上的人,也都是血肉模糊。血流如注。再冲几步。那些大小佛郎机炮或红夷大炮又是一阵密集的霰弹袭来,乱糟糟冲到近前的宁远军们,便直接被打通一条血肉胡同。 壕沟挺深的,似乎两面还泼了水。非常滑溜。最初死去那些人的鲜血。己经在酷寒的天气中快速结冷。更增加壕面的溜滑,想爬出来很难。各人还要小心头上有人再摔下来,压在自己身上 “只可惜这塔山地形狭窄。铁骑不得施展,若是我大军铁骑齐出,定然能够将这股南蛮赶下海去!” 塔山堡上,多尔衮兄弟策马站立,望着眼前这看上去极为壮观雄阔的一幕,不由得让多铎有感而发。 “多铎,不要贪心不足。我们只需守住此地,不令那宁远伯大军往锦州广宁去便可。” 从塔山堡到大海边,此时一方是严整有序的军阵,一方是漫山遍野的溃逃明军,他们中间,还夹着众多尖叫不休的民夫们。 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这么回事。 清兵将数百年上千年积累下来的狩猎经验完全用在了这场追击战上,驱赶、拦截、围堵、侧击,给本已乱作一团的明军更是造成四面皆敌的印象,只能向着大海边狂奔而去。 溃兵当中,军官找不到士兵,士兵踩踏民夫,车营、步兵、民夫们混杂在一处,大大减慢各人的奔跑速度。众多人,乱哄哄挤作一团,只要有人跌倒,立时被无数的大脚踩踏上去,嚎叫声中,就那样活活被踩成肉泥。 没人顾得上他们,各人各顾自己逃跑,特别在清兵不断掩杀包抄的情况下。 恐惧之下,无数人只知道拼命奔跑,连跑几里,很多人就这样活活跑死。 眼前豁然开朗,终于,溃退人潮涌出了第一道的胸墙,正面出现了明军旗号。 这些溃兵立刻如同被人欺凌的孤儿终于见到了亲娘一样,满脸的鼻涕眼泪的朝着对面的军阵旗号扑了过去。 但是,他们忘记了,大明军律的规定,正面冲击本军大阵,那是就地杀头的罪名,照着规矩,他们应该从军阵的两翼绕过去之后,整顿部队才是。 迎接他们的,是无情的排铳声音。 “胆敢冲击本军大阵,杀无赦!” 李华梅清冷干脆的声音本来如黄鹂一般,但是听在吴三桂耳中却是一阵不寒而栗,这个小姑娘,太狠辣了些!这哪里是迎霜傲雪开放的腊梅,简直就是一头母老虎啊! 他哪里知道,李华梅的外号就是绯翅虎? 或蹲或站的南粤军火铳手们扣动扳机,队列当中顿时枪口冒出的火光连成一片,爆响声中,浓密的白烟腾起。一个个宁远镇的溃兵,被密集排铳打过来的铅弹打中。他们身体上喷出血花,尖叫着倒在地上。 那些朝着溃兵开火的南粤军俱都是近卫旅的老兵精锐,打仗打得老了。一个个面对这些哭嚎惨叫声不断的友军脸色如常,似乎面前被打翻的不过时一群靶子而已。接连几波的排铳声音后,那些溃兵醒悟过来,或嚎叫着往两边逃去,或瘫倒地上不动,将他们身后追杀的清兵队形露了出来。 “开炮!” 在李华梅身后不远处的炮兵阵地上,施郎放下了手中的令旗。 “嗵!”、“嗵!” 、“嗵!”、 “嗵!” 、“嗵!” 沉闷的响声中,五门大口径臼炮的炮口,喷出了大股大股的浓烟与火光。各炮炮身几乎没什么震动,五颗巨大沉重的炮弹在火药的助力之下,飞出了炮膛,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往清兵咆哮嚎叫追杀而来的队形当中猛力砸奔而去。 “快回。。。。”一个牛录章京凄厉的大吼一声,头顶呼啸而来的炮弹裂开空气的声音让他本能的感觉到危险的邻近。 但是此时也是已经晚了。 重量远远超过一般炮弹数倍的臼炮炮弹,在攀升到弹道顶端之后,迅速下落,正正的砸在了这些清兵的追击队伍之中。 从天而降的炮弹,又是恰好落在队伍当中。当场便将那牛录章京身子砸掉了一半,整个人颓然而倒地。 五颗重达百余斤的臼炮炮弹,在人群之中缓慢的滚动碾压着,所到之处,清兵的队形当中便是一阵混乱、惊呼之声大作。 刚才还借助己方炮火的威力大肆追杀宁远军的这群清兵,立刻重蹈了宁远军的覆辙,在又一轮臼炮炮弹的打击之下,被臼炮发射的石灰弹和毒烟弹打得大溃。 “该我们了!杀!” 玄武镇的临时统带何熠飞挥动着手中长刀一声吆喝,领着两营兵冲杀出来。。。) 第五百一十七章 咬牙坚持 几步快速跳跃,原本排列整齐的队列,渐渐的有些弯曲起伏,但是,距离正处于慌张溃乱边缘的清兵,却已经是近在咫尺,长长的套筒铳刺,已经可以抵触到冲锋在最前面的几个白甲兵身躯上。 “开火!” 按照南粤军一贯的缺德战术,一发弹丸在枪膛内装填完成,只等着冲到对方一臂距离的时候再行开火! 在这样的距离上,火药的动能可以轻松的将任何一种甲胄的防护撕成碎片,并且有很大的机率制造出贯通杀伤效果。 一阵白烟暴起,最外层的一群白甲兵不曾发出惨叫和哀嚎声便倒地不起,余下的那些清军,见南粤军的火铳兵一排排的结阵杀来,如山如林一般从袅袅升腾的白烟之中冲杀而出,与地狱门开走出的白色无常一般无二,不由得这些刚才还杀得兴致勃勃的清军一阵阵胆寒心怯、但是,想起多尔衮颁布的那一条条军法,和此时正在塔山堡内的家,不由得这些清军甲兵们一声狼嗥,挥动兵器猛扑上来! 他们大声嚎叫着,舞动自己的兵丁刀,或是短柄斧,或是虎枪,甚至长柄挑刀,虎牙刀,迎着南粤军的弹雨和铳刺猛扑上来。 但是,战场上,不是呈匹夫之勇的时候。需得列阵前行,勇者不得进,怯者不得退,这样才能保存自己,杀死敌人。匹夫之辈,往往死得最快,而且死得没意义。还会害了战友,因为他们的莽撞,给对手制造出了缺口和破绽,让对方有机可乘。 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转眼间,南粤军,与迎战清兵汇成的洪流,冲撞在一起,顿时血肉横飞。 几个镶白旗的刀盾兵,手中挥舞着长刀盾牌。看得出。对于刀盾的使用技术战场技巧他们熟极而流。一个南粤军的阵,从何熠飞的身旁猛扑过去,为首的甲长,借着速度带来的力量。看准了为首的一个鞑子兵的咽喉。一声低吼从丹田之中发出。“杀!” 长长的套筒铳刺狠狠向那鞑子刀盾兵刺去,眼看就要刺到,却猛然那鞑子兵将手中厚实的盾牌向上高举。来势凶猛的铳刺立刻顺着盾牌的力道从盾牌上滑过。 泛着油光的大饼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加着凶残的笑意,那鞑子刀盾兵一着得手,毫不犹豫,立刻低伏下身体,盾牌快速顶着枪杆,将手中虎牙刀顺过,便要借着这甲长向前猛扑的力道将锋锐的虎牙刀刺破这甲长的甲胄!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想好了拿到斩杀这甲长的赏赐之后该干些什么了。但是,就在他的虎牙刀几乎就要刺进那甲长的身躯之时,斜刺里一根铳刺却是毫无声息的,挨着那盾牌的边缘,噗哧一声闷响,刺进了他的左肋。那火铳手顺势将铳刺在鞑子兵的身体之中旋转了半圈,将创口变得更大。这一刺,恰好刺破了那鞑子的肺,盾牌咣当一声掉在地下,他狰狞的脸上极度扭曲,嘴里向外喷出粉红色的血沫。 后方一杆长枪带着寒光掠过,尖锐的枪锥,鬼魅般刺入他的咽喉,枪尖透喉而出,一绞之后,又快速收回,带出一股血雾。那鞑子兵再也叫不出,哆嗦着滚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喉间的血液,喷泉似涌个不停。 这刀盾兵刚一倒下,后方一杆虎枪,己经恶狠狠向当先的甲长胸口刺来。这虎枪带着铁套鹿角,刃身道道棱起,颜色深红,让人观之心寒,使用者,却是一个矮壮的镶白旗鞑子兵。 那甲长猝不及防,正好被虎枪一枪刺中胸口,哼也不曾来得及哼一声,数道血箭便喷射而出。 从塔山堡方向冲出来的千余名鞑子精锐和家奴包衣之类的兵马,与何熠飞所部两营玄武镇兵马便这样绞杀在一处。刀枪并举,火铳的铳刺、铳托都成为了致命武器。 在这种海边丘陵地带,地面较为平缓,简直就是为血腥无比的肉搏战打造的最佳战场。更何况是面对经过严格白刃战训练的南粤军,虽然手中大多为火铳,但是,柳桂丹道长为南粤军精心设计的刺杀术和弹跳步伐,加之玄武镇这种向来作战就是有进无退的作风,并且是作为口号的部队,以甲为单位结阵冲杀,让同样以白刃战为傲的清军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娘的!这群蛮子,当真是个对手!这仗打得,过瘾!”在塔山观阵的多铎,不由得见猎心喜,一阵阵的高呼。 “传令下去!再上一个甲喇!一个甲喇打完,换成包衣兵!包衣兵打完,再换一个甲喇!我就不信,这些蛮子打不退!” 多铎这个办法虽然残酷,但是却是很有根据。他早就看到了,明军的旗帜当中,仍旧是以宁远军旗号为多。南粤军虽然战力惊人,但是毕竟兵力单薄,只要拼出些人马损失,将南粤军打下去,余下的宁远军就是轻松加愉快了! 一声发喊,被玄武营杀得胆颤心惊的数十名残兵败将拖枪曳甲而走,他们眼前满是倒卧在地上、壕沟之中的双方兵士官佐的尸体和还在惨烈呻吟的伤号。 “开火!” 堪堪逃到了下一道防线为士兵出击预留的通道前,从壕沟后面的胸墙之内传出一声冷酷的命令。 随着这声命令,从胸墙后面哗啦啦的一阵枪械与衣甲碰撞发出的声音,数百名火铳兵将火铳举起,架在胸墙上,向着朝自己这个方向奔来间距不过三四十步的那道人潮扣动了扳机。 铅弹如雨点般飞溅到人群之中,这种不分敌我的完全无差别的射杀行为,让指挥着部队准备乘胜追击,一举突破第二道防线的何熠飞目瞪口呆,“这。这!” 这尼玛也太狠了吧?连自己人都不分彼此的用铅弹招呼? 而此刻站在胸墙下面手中抱着多尔衮的奉命大将军令旗的曹振彦,眼角脸上满是杀气。 “瞄准打!别手软!这群奴才此时死了,算是战死,一样的抚恤一样的银两,家人一点没事!他们要是败退回来,不但自己要杀头,便是家中妻儿老都要跟着倒霉!换了你们也是一样!自己选一下,左右都是死,你们自己选!” 在曹振彦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之中,那些包衣兵们毫不犹豫的朝着对面开火。一个波次一个波次的打着齐射。是啊!反正都是死。为啥不战死?也好让家人有抚恤有银子,老婆女儿不被送去充当营妓。 三轮齐射之后,胸墙上空已经被浓厚的硝烟所笼罩,那些火铳手们一个个趴伏在射击位置上。阵阵硝烟与呛人的血腥味传来。在严寒的冬日分外刺鼻。寒风也呼啸起来。很多清兵全身哆嗦起来,或许是恐惧,又或许是激战下体力消耗极大的原因。 “开饭了!开饭了!” 一阵吆喝声从后面的屯兵洞传来。随着声音,火铳手们闻到了阵阵肉香饭味。 “主子咱们打得好,特意颁了肉食米饭下来,大家敞开肚皮吃!一会好好的替主子出力就是!” 曹振彦满脸是笑和谭拜站在巨大的屯兵洞前手中摇动着马勺,不停的从伙夫杂役挑来的饭桶之中舀起一勺一勺的肉汤,将肉食的香气散发的十分充分。 火铳兵和刀盾兵们正要从各自的位置上集合前往,去享受一下力战之后主子们颁发下来的美食,填饱肚皮之后,再去同南粤军生死相搏。 “日!” “日!” 半空之中传来阵阵闷响,在这炮火连的战场上,这种炮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原本已经稀松平常,但是,这种沉闷低沉的声音,却令曹振彦和谭拜脸白的和死人一样。 “不好!” 二人丢掉了手中的马勺,一个箭步退到了屯兵洞口上,准备大声吆喝令那些正在往这边行走过来的兵士们趴下。 晚了! 四门臼炮发射的大炮弹,在半空中达到了弹道的顶端,翻身向地面上的目标猛扑过来! “快趴下!” 看着臼炮的大炮弹从而来,结结实实的砸在队列当中,谭拜和曹振彦的声带都快要劈裂了。这一轮射击下来,便要了数十个精锐好手的性命,更让上百人伤残,缺胳膊少腿的,这如何向主子交代?! “臼炮分为四组,每组四门,给我瞄准鞑子的壕沟、屯兵洞,狠狠的砸!” 虹螺山上,李华梅颇有些风范的招呼着被一枚弹丸击穿了左臂,被郎中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前来请罪的何熠飞。 好言一番抚慰之后,李华梅命人将何熠飞送到卫生营中,同他那百十名受伤的兄弟们一同去救治。 “郡主,敌酋多尔衮所部凶狡异常,且又不顾生死,我等该如何攻破塔山防线?”刚才那一幕惨烈的攻势,被吴三桂尽收眼底,平心而论,他自问如果遇到了鞑子那样的手段,根本不分青红皂白的朝着敌人和自己人混在一处的阵地开火,他远远做不到何熠飞的境界,能够迅速组织部队停止追击,就地卧倒,悄悄的借助着硝烟的掩护后退,将损失降到最低点。 这份对军队的组织指挥和控制能力,就够他宁远军学一阵子的! “火箭队这次不要纯用油箭了!油箭加药箭一起上,混在一起使用!他们不是用土可以破我们南粤军的妖火吗,看看这回他们如何用泥土对付我们的药箭!” 这次李华梅是发了狠心了,区区的一个地方,竟然让她屡屡攻击受挫,而且是损失不,这要是再拿不下来,岂不是惹人耻笑?难道区区的一个塔山堡还要等到父帅到了才能拿下不成? “郡主,以属下所见,我们不必将兵力和时间都虚耗在这鞑子坚固设防的地域。” 站在一旁的施郎,收起手中的船长型望远镜,神色轻松朝着吴三桂点了点头。 “属下曾经听吴总兵言讲,当日吴总兵便有以水师装载陆营。在辽阳、或是狮子口等处登陆,抄袭建奴侧翼的主张,只是当日船只稀少,吴总兵的这个法子不得不暂时搁置。后来又有洪督师被围的事情,此计便更是无法实施。不过,属下以为,如今倒是可以一试!” “对啊!郡主,如今我们业已探明,鞑子的兵瞒力都在这辽西一带聚集,那又何必在此与其纠缠?兵法有云避实击虚。我们从辽东随便找个海口登陆。只管往沈阳、辽阳等处闯过去。见到的鞑子就一刀杀了,所有的粮草金银一起抢了,鞑子的城池堡垒一把火烧了,我就不信鞑子不着急!” 吴三桂见施郎为“自己”的方案摇旗呐喊。不由得又一次燃烧起了希望的火苗。这个方案如果被李华梅采纳了。势必作为陆战的主力他的宁远镇会随同前往。那么功劳和收获财物也是至少有一半是他的。 那样一来,他吴三桂的名气便会在闯阵救父之后达到一个新的**,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让那些无聊文人在各种报纸和茶楼酒肆的艺人那里为自己吹嘘功绩。 “大军三日克连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连收复连山关、沈阳城之后的捷报标题,瞬间都在他脑海之中浮现出了。 这样一来,他吴家在辽西将门集团之中的地位将一跃而超越多年来压在他们头上的祖家,声势直追当年的李成梁。 只要在打下沈阳之后,对于千里回援的黄太吉、多尔衮等人稍微的放一下水,让他们能够逃回辽阳或者是赫图阿拉,那么辽西将门的利益便不会受到丝毫影响,朝廷会依旧拨下海量的银钱粮米来。 “这样将士们可以减少伤亡,大家可以立功,郡主也可以扬名于下。” 本来是吴三桂的一句马屁,但是就是这随口而出的一句马屁却激发了李华梅的倔强之心。 “师傅当年曾经教导过本郡主,若是以为敌人最强的地方,恰恰可能是敌人最虚弱的地方。本郡主也不做那投机取巧的事,本军还是从塔山正面打过去,一路攻城破寨,以寒敌胆!” 这话让吴三桂们面面相觑却也无可奈何。 同样身为官二代的吴三桂知道,这种公子哥儿的大爷脾气一旦上来,莫是九牛二虎,你就是把六丁六甲加上巨灵神牵着太上老君的青牛,姜太公的四不像一起来也未必能够牵引得回。 听得这话,吴三桂也只得摇摇头,暗自叹息一声自己的时运不好。 不过,能够借着这个机会近距离的观察一下南粤军的作战指挥战术等等,也是一件大好事。回头再照样复制到自己的军队里,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才是根本。 君子以**不惧。有数万战斗力强悍,只听命于自己的军队,才是这乱世之中的立僧本! 塔山堡内。 原本高高飘扬在旗杆上的织金龙纛被心的取下来,挂在门口上。 “李华梅这个疯丫头,她打算干什么?!” 原本塔山堡守备府大堂上,多铎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看着自己的织金龙纛被摆在了门口,他的心中郁闷无比。 如今两白旗被李华梅不计成本的炮火轰击得苦不堪言,不得不将第二道防线处于半放弃阶段。那些火箭、臼炮,让原本借助屯兵洞和壕沟躲避海面和虹螺山上发射来炮火的清军,躲也无处躲,藏也无处藏。连煮一锅奶茶的一点烟火都有可能被派驻到一线阵地的炮队观测手发现,用旗语发送给后面的值班火炮,跟着就是一枚炮弹砸过来。 运气好的,可能只是一枚实心弹,砸死砸杀几个。如果人品不好的,有可能摊上毒烟弹、石灰弹或者是更加缺德的开花弹。这些南粤军新近研发出来的炮弹,被李华梅拿来用塔山的两白旗守军做杀伤效果试验。 特别是那些毒烟弹和石灰弹,一发过去,便会让弹着点附近苦不堪言。里面除了有火药装填外,还有大量的巴豆,狼毒、石灰,沥青,砒霜等物,爆炸时产生毒烟。中者口鼻流血,不亚于沙林毒气。 如果那些炮手们心情好,在炮弹内临时加料,从野战厕所和马棚里弄些粪便之类的东西塞进去,对于清军这种医疗条件极为原始落后的军队来,这样的杀伤远比杀死士兵还要严重。 一个伤兵要至少两个人来照顾,而且伤兵的惨叫哀嚎辗转痛苦对于士气的打击,比杀死士兵还要严重。 “要是本大将军有那么多的弹药,还有可以随便轰击的大炮,早就把广宁城拿下来了!还用得着那个人在那里围城苦战?!” “多铎!” 对于弟弟的口不择言,多尔衮立刻出言喝止。 “皇上给我们的差使便是顶在塔山,阻止明国宁远伯大军自此增援锦州、松山一线,不管她李华梅如何浪掷弹药,我们只要和她在塔山耗下去就够了!我们就可以向皇上交旨了!” 但是,照着此时他的祖宗还不知道在欧洲那个穷乡僻壤里挣扎的墨菲编制的魔鬼定律来,一件事有了向坏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就一定会变得更坏。 “大将军,皇上派人送广宁送来紧急战报!” ... ... 第五百一十八章 变数! 黄太吉那边的日子也不比多尔衮这边承受的压力。 兵法所谓的倍则攻之十则围之,他手中的兵力都无法做到。 虽然借助着诱敌深入的战术成功将洪承畴率领的七位总兵的近十万人马诱进了预先设置好的伏击圈,给洪督师留好的广宁空城。 只是,此时的洪督师却远远不是历史上的洪督师可以比拟。部队不但兵强马壮,给养较为充足,而且士气高涨,兵士求战心切。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砍下一颗建奴士兵的人头,便是白花花的三十块银元到手。不打算要银元的,还可以折算成别的物资。 虽然仓促之间大军撤进来了广宁城,但是携带的军粮、辎重、弹药、饷银,甚至是柴草,却是足够大军半月的作战之用。 战场经验丰富的洪承畴,远非王化贞那种草包可以比拟。除了分派几个总兵、副将的防区和任务之外,立刻将各镇的粮弹给养情况统计清楚,严格执行计口发粮,杜绝浪费。 这样一来,洪督师实际上加强了对这十万之众的控制能力。让黄太吉越发的啃不动了。同洪督师相比,他的兵力、兵器、粮草供应,都不占据什么优势。对于皇太极来,眼下的局势就应了那句包饺子时的术语,皮薄馅大。稍有不慎,就是冰破水涌的局面。 当被围了几之后,有消息从锦州方向传来,“皇上派遣宁远伯大军前来。要将东奴一打尽!宁远伯已经进京面圣!” 这个消息一经证实,立刻被洪督师传令,传达到每一个兵士耳中。立刻,广宁城中欢声雷动,那些来自山西、陕西、大同、宣府等地的兵将无不是趾高气扬的站在城头指着城下的清军士兵大声叫骂。 “大将军,皇上在广宁打得也是很艰苦!两日前,洪承畴以数门重炮轰击我军大营,同日,宣府镇总兵杨国柱、大同镇总兵王朴,松山副将夏承德等部。出城猛扑。竟然破围而出!” 在三门定辽、平辽、镇辽大将军炮的火力掩护下,杨国柱的宣府镇为先导,王朴的大同镇紧随其后,松山副将夏承德刚刚冲出。不料便被豪格引军马从侧翼冲上。将大军截为两段。 原本的突围行动。结果只冲出了两镇人马。 这一下,更是令明清双方的统帅为之懊恼不已。 “皇上一面要拦截广宁城内的明军,一面又要安排人马对杨国柱、王朴等人的军队进行截击。兵力着实捉襟见肘。一时间竟然让杨国柱等人窜至锦州城,郑亲王济尔哈郎出兵迎敌,却被杨国柱、王朴二人击溃,几乎被他冲进锦州城去!” 所谓穷寇莫追归师莫遏,济尔哈郎面对着宣府镇、大同镇的两镇精锐,一时间被打得抱头鼠窜。他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了监视、隔绝锦州城中的祖大寿人马,却不想从北面杀来这样一支军队,登时手忙脚乱。 不过,关键时刻,关宁军的传统做法救了他。 不救友军。 任凭友军在城外打得如何,有本事你就打进城来解救我们,反正咱们是绝对不出城的。 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锦州城,却不能得其门而入,杨国柱等人也只得恨恨的朝着城头上的旗号啐了一口唾沫,转身寻觅道路。 不过还好,不远处的松山城中,吴标引一军冲杀而来,见有人前来接应,济尔哈郎便依托长壕坚守不出。任凭吴标与杨国柱等人回师后,踏破长壕,拆毁拒马工事扬长而去。 “皇上得知杨国柱与吴标合流,极为震怒,本欲将郑亲王严加治罪,但是念在其所部镶蓝旗兵力不敌却也有情可圆,另外念及锦州城中明军兵马未有变化,姑且摘去了他头上的亲王头衔,降为郡王,以示惩戒!” 多铎忍不住在心中一阵阵的大骂。 济尔哈郎阻挡不住杨国柱的冲击,让宣府镇和大同镇冲进了松山城,这面他们两白旗却还在李华梅不计成本的炮火猛轰之下狼狈不堪,背后却又多了数万明军,这无疑是将一口大刀架在了他们兄弟两个的后心。而且,还是**的后心,丝毫没有掩护。 前面是李华梅整日整夜的炮火猛轰,阵地上不时的爆起一团团的火光,偶尔有倒霉蛋被飞来的流弹击中时发出的惨呼,背后又是宣府镇、大同镇、模范旅的精锐。 单单是一个方向都好办些,如今要面对着前后夹击的可能,这如何使得?这分明就是那个黑胖子在广宁城有意放水,让杨国柱等人突围出来,意图就是要我兄弟两个的好看! 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吴拜作为前来传达黄太吉旨意的使者,自然是对这手握重兵实力雄厚的兄弟两个可能的想法和举动都做了预先的评估,心中早已有了预案。 手一挥,一名噶布什贤兵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黄绸子包裹毕恭毕敬的摆在了多尔衮面前。 “奉命大将军,奴才从广宁出发时,皇上将随身使用多年的佩刀交给了奴才。此刀当年在萨尔浒之战时便在皇上身边。如今又逢大战,皇上便将此刀令奴才转交给大将军。大将军统兵在此阻击,军中法令务求严明。皇上已经有了旨意,贝勒以下诸人,生杀赏罚俱由大将军做主!” 听得这番话,多铎不由得面色一喜。黄太吉为了能够将洪承畴所部全歼,已经是不惜血本了。居然将数年来巧立名目费了无数心思从各个旗主贝勒手中夺走的权力交还了一部分给多尔衮。当然,前提是你得把塔山一线给他守住了,同时还要看死了松山城中的三头明军之中的老虎。 想到了此处,多铎不由得开口叫苦了。 “吴拜。请你回禀皇上,咱们这里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就在今,本王旗下的一个分得波什库,一个壮大,两个人从长壕里出来去拉野屎,不料想人刚刚走出壕沟没有几步,一发油箭、一发药箭飞过来,连烧带炸,两个人的尸体被弄得和烧糊了老家贼一样难看。” 南粤军的炮火如此犀利,李华梅如此不计工本的猛扑塔山。足见皇上令多尔衮二人引两白旗人马和各旗包衣在此驻扎阻击的先见之明了。吴拜在心中暗自称颂着黄太吉的深谋远虑有如诸葛之亮。 “吴拜。你回去代我们兄弟和塔山一线的数万将士奴才们向皇上禀告,这里的将士自奴才多尔衮以下,早已抱定了有我无敌的决心。李华梅若是突破塔山防线,那势必也是从我等的尸体上踏过去的。” “奉命大将军。此言奴才怕是不能给您带到皇上面前了。皇上已经有了旨意。奴才领着这四百噶布什贤兵到塔山。一为传旨,二来也是帮您执行军法,三来。到了要紧的关头,奴才们也可以上阵杀敌。” 从这几句话中,多尔衮、多铎兄弟立刻嗅出了几层味道:为了执行军纪,黄太吉把自己身边的噶布什贤兵都派到了这塔山,足见在他心目中,这塔山便是如街亭一样重要。而派出这四百噶布什贤兵,无疑也是派出了四百个细作,大摇大摆的驻扎在多尔衮的身边监视他。连自己身边的亲兵都派到了塔山前线,明广宁一线的兵力吃紧到了如何地步。 “既然如此,我等便不客气了。不过,既然皇上将贝勒以下人物的生杀赏罚大权交给了本大将军,那么,吴拜,不尊军令者,如何处置?” 多尔衮冷冷的一句话,立刻让吴拜语塞。 “你马上率领从人赶回广宁,面禀皇上,就奴才多尔衮多谢皇上的赏赐与厚爱,一定坚守塔山,为皇上争取时间。不过,以奴才愚钝之见,眼下广宁却是最好打的时机!” 以多尔衮的看法,此时在广宁城中的明军,大多是辽东军,这些兵马的实力如何,大清官兵最清楚不过。既然以杨国柱、王朴为主力的宣大军已经逃到了松山,索性便置背后之敌于不顾,出全力消灭当面之敌。攻克广宁之后,再掉转过头来消灭锦州、松山等处明军。 “请皇上只管放心对付广宁当面之敌,锦州、松山、塔山等处,便尽数交给奴才多尔衮了!奴才定然不令明**马有一兵一卒投入广宁战场!” 乘着夜色,从塔山堡中飞出两支人马,一路是吴拜领着十几个噶布什贤兵往广宁去替多尔衮做信使,禀告多尔衮的态度和向黄太吉提出的建议。另一路则是多铎,亲自捧着刚刚到手的黄太吉佩刀,领着二百名噶布什贤兵和一千名镶白旗的巴牙喇兵往锦州城下去接管那里的兵权,调济尔哈郎到松山监视城中的杨国柱、吴标、王朴、夏承德等部明军。 “皇上此次将如此大的权力交给睿亲王,不知道是英明之举,还是养虎为患饮鸩止渴的手段?”望着往锦州城疾驰而去的千余骑兵,夜色之中密如繁星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吴拜望着这煊赫无比的声势,不由得心中暗自惊诧。 这兄弟二人的手段如此辣手,不知道对于黄太吉来,是不是前面将明军好不容易打垮,转过身来却发现自己身边横卧着一头吊睛白额大虫? 战场的另一边,莫钰更是窝了一肚子的火,今试探性的进攻以失败告终。虽然莫钰从一开始便没有那么拼命为被围在广宁的明军解围的心思,甚至还有几分应付差事的打算。但是经过几的较量之后,莫钰发现,对面的这股建奴确实是个好对手。如果不认真打的话,恐怕自己还真有失败的危险。这口气莫钰可咽不下,自己的近卫旅是响当当的铁打的部队,岂能这么窝囊的就战败了? 被激起好胜心的他这几日不停的挥师猛攻,但是都收效甚微,兵士们只能是一道壕沟、一道矮墙的向前苦苦争夺。 “照这样打下去,得耗费多少将士的鲜血和生命才能突破眼前的防线。等待主公大队人马到来?” 若是等到李守汉大军到了,各镇的统制看素来战斗力位于全军之冠的近卫旅却连一个塔山都不曾拿下,那些夹枪带棒的话,他可不想听! 不行,自己还得研究一下下一步的作战方案,看看除了从建奴背后登陆抄袭他们的背后之外,还有别的战术可言。 莫钰有个习惯,不管到哪里,都会在自己的帐篷里摆放一个沙盘。沙盘根据当时当地的地形地貌敌我态势制成。他的眼睛从代表是塔山附近地形的沙盘上扫过,虹螺山塔山打渔山。一遍遍的被他扫过。看了几次后。他不禁感慨塔山附近的地形是真他娘的坑!塔山在辽西走廊的最窄点,无法迂回包围。而此时的南粤军兵力不过是近卫旅、玄武镇一部和李华梅的舰队水兵。 在辽西的明军总兵力与清军猛一看上去大致相当,但是却被分割在几处,兵力不占优势不。而且官军各部各怀鬼胎。难以形成有效配合。而且实话。他们就算都是真心配合,能配合到什么程度还难。因此,自己一方是关键的关键。只有在塔山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才能实现明军与南中的有效互动,进而改变整个战局。当然,莫钰并不准备一举就突破塔山防线,但是起码,要选好一个有利的突破口,把战场节奏控制到自己一方。 莫钰想着这些事,手一时没有注意,于是轻轻的从代表虹螺山的地方划过,沙盘自然会留下痕迹,结果莫钰看到那道痕迹之后,不禁一惊。他立刻趴在沙盘上,仔细的盯着虹螺山,然后脑子里高速坐着运算。良久之后,他突然哈哈大笑,然后,笑容却突然僵住了,因为他又想起李沛霆当日对他的那几个字:慢慢走,等等看。 “若想主公成就大事,身登大宝,我等便不能让辽东这些明军获胜!” 距离莫钰的大帐数十步距离,十几个规制与大队人马使用的帐篷样式截然不同的帐篷,围绕着李华梅的大帐形成了一个较为**和特殊的区域。 这是李华梅的帅帐和她的那些女亲兵的居所。 对于这群来自于南中各地各族,甚至还有来自于倭国、竺、方等地的女子们,南粤军上下早就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那就是玫瑰虽然美丽芬芳,但是却有着可怕的尖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不但不可亵玩,最好是连一些出格的话都不要被她们听到,否则,那接下来的后果,惹了这群母老虎,啧啧,你只能求祖宗保佑了。 不过,来了辽东之后,那些或是肤色雪白,或是高鼻深目,或是温婉可人的女亲兵们,立刻如同吸铁石一样吸住了宁远军的目光。这群兵痞子们如同见了血的苍蝇,嗅到了蜜糖味道的蚂蚁一般,将贪婪淫欲的目光投向了这二百女亲兵。 为了此事,军营之中甚至悄悄的有赌盘开了盘口。 “睡了一个郡主娘娘的女亲兵,一赔五十。拿到了女亲兵的信物,一赔十,拿到了女亲兵送的肚兜啥的,一赔二十!要是上述的这些个事情是女亲兵头目的话,一律加两成的赔率!” 能够一亲芳泽,体会一下异域风情,解决一下长期在外征战时没有地方发泄的痛苦,还能有大把的银元进账,这样的条件立刻让平日里自诩对女人颇为有几下散手的家伙们心动。 但是,几番接触下来,众人觉得,银子和女人虽然好,但是相比较自己的命似乎更好些! 这群母老虎,油盐不进不,一句话不合立即翻脸动手! 饶是胆敢到这些李华梅亲兵近前的大多是宁远军各部将领的亲兵家丁之类的人物,平日里也是号称武艺精熟。但是同这些女亲兵对阵,却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三五个人结阵而战,打得十几个大老爷们抱头鼠窜,望风而逃。 被一群看上去娇滴滴软怯怯的女子打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不,自己躺在营帐之中还要被人耻笑,之后还要被暴怒的将官赏给一顿军棍炖肉,因为这些将领属于又憋屈又窝火。 李华梅向来都是极为护短的,而且自己的亲兵无端的被这些兵痞兵油子调戏,这可如何能够容忍?自然少不得要在会议时给手下人讨一个公道出来。而被打得家丁将领们,被李华梅没头没脑的训斥一番,又得面对同僚们的奚落,这口气自然要着落在手下惹事生非的亲兵身上。 如此几次下来,宁远军中也消停了不少,没有人为了银子和虚无缥缈的面子再去和自己的命过意不去。 此时的营帐之中,李华梅正在和几个水师将领议事。 “施郎,你带着我的书信去登莱,然后去济南见父帅,就我需要兵搂援。不要别的,将咱们在山东的几十个庄子里的壮丁给我动员三成,然后海运到此便可!” ... ... 第五百一十九章 李华梅的干儿子们 但是,施郎究竟还是没有去登莱送信。∓lt; 在莫钰的强烈反对之下,李华梅派遣一名舰长一名营官携带着塔山前线的战报乘坐快船往胶州去了。 “大小姐,可以让驻守胶州湾的张小虎张统领引水师前来,以炮火轰击塔山,加强正面的火力!” 对于莫钰的这个建议,李华梅很是爽快的答应了。 让张小六子的数十艘舰船,近千门火炮闲置在胶州湾,这对于打得如火如荼的塔山战场和张小虎本人来说都是极大的犯罪。 听得了莫钰低低的声音向李华梅提出的第二个建议,不由得李华梅也是微微的怔了一下。 “莫叔叔,这件事情比较大,不是我们南粤军一家能够决定的来的。得要关宁军出死力才可以!” “是!大小姐,所以末将也写了信给伯爷,将此事讲明。以主公的深明大义,想来不会对大小姐的举动有什么愠怒之举。”莫钰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宁远伯府和南粤军之中的老人都知道,李守汉对于自己的子女之中,最为宠溺的便是大小姐李华梅。坊间传言,如果不是因为大小姐是女儿身,只怕大位人选早就公之于众了。 “既然莫叔叔已经向父帅禀明了此间之事,那我也就不算是擅自做主了!顶多是一个临机决断。”听得了莫钰讲明了情形,李华梅的俏脸上立刻云开雾散,绽开了无比灿烂的笑容。 这一笑。恰好被坐在她对面的施郎看得清清楚楚,蓦地,施郎突然觉得心中一动,此时他才发觉,原来这头绯翅虎笑起来也是这般的好看! 翌日清晨。 一通低沉却又震人心魄的聚将鼓在南粤军大营之中敲响。 阵阵鼓声之中,急匆匆的战马往来驰突,一个个宁远军的将领快马赶到虹螺山的辕门前,滚鞍下马整装肃立。 今日大会,宁远镇各营的将领,游击以上俱都到了。 众人各自有些惶恐兴奋混在在一处的情绪。互相打听着今日到底要做些什么。这位郡主娘娘召集大家,不知道要做什么。 前几日的连番猛攻,虽然不曾攻克塔山,却也让宁远镇兵马见识到了南粤军的战力。自从两家合兵作战以来。宁远镇吃喝用度都是从南粤军这边拨付。不由得他们不来。 宁远镇总兵吴三桂,手扶着宝剑的剑鞘,任凭着海风将他的貂绒斗篷掀的起起落落。与往常的庭参不同。今日的庭参他本能的感觉到,势必有关乎他穷通富贵的大事要发生。所以,他只是军容严整的在辕门候命,偶尔用鹰隼一样的目光扫视一下左右那些窃窃私语的部下们。 被他目光扫视到的军官们,犹如被火炭烫了一般,立刻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此次辽东大战,吴三桂可谓是风头出尽,从与吴标合作开始,便将其余的七镇总兵压得死死的,几乎让人没有翻身的余地。 洪承畴被黄太吉包围于广宁之日,甚至还有人如此评论,“洪督师被奴酋设伏围困,完全是用人不当所致!倘若不是为了要让诸将都有立功的机会,仍旧令两位吴将军为前锋,也不会有被困之虞!” 对于这样的风评物议,吴三桂表现的很是平静。 他身上战功已经足够了,便是洪督师兵败身死,朝廷追究下来,板子也打不到他身上。相反,因为几次大战的战功和他辽西将门集团的出身,还有他手中数万精锐劲旅,朝廷还要升他的官。这已经是朝廷对待辽东军镇多少年来惯用的手段了。换了多少任的督师、经略都是这样,他们早已经习惯了,也从中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对应手段。 但是眼前这位南粤军的大小姐,宁远伯的郡主,今日是个什么路数,他却是云里金刚摸不着头脑。既然摸不着头脑,那就做出一个好的姿态来,以属下之礼来参见便是。 反正从哪个角度来说,以属下之礼来参见都是应该的。 一声号炮响起,震得辕门微微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二门内外鼓乐声响起,有中军小校手执令旗令箭高声喝喊,将军令传达下去。 一道道的岗哨将命令传递过来,把守辕门的近卫旅士兵将辕门外的拒马搬开,让宁远镇的军将们鱼贯而入。这个阵势,令方才还在嬉笑言谈的宁远军军官们不由得收起了那份玩闹之心,代之以一份凝重。 鼓乐和门官的一层一层通传声中,吴三桂领着部下军将踩着昂扬的鼓乐声,盔明甲亮的走进了南粤军大营。 辰时正点。李华梅的帅帐之内。 南粤军和宁远军两部将官分列而坐。李守汉身上有援剿大总统的头衔,又节制登莱、山东、蓟门等处,说起来南粤军与辽东军,都受其节制。帅案当中摆放着崇祯皇帝钦赐的宝剑、印信、令箭等物,蒙着虎皮的交椅空着,而今天的猪脚李华梅则是在帅案的左侧正襟危坐,一领锦缎绣花战袍,内中的甲胄被擦拭的晶莹夺目,在帅案的左右,一群营务处的参谋、军需之类的幕僚肃立侍候。 若是别的官员摆出这么一番排场来,少不得宁远军这群老兵油子,军棍们会在心里发出一阵冷笑来,同杨镐、熊廷弼、王化贞、袁崇焕等历任辽东的一把手比较起来,今天李华梅的阵仗只能算是不入流的小场面。但是,这些礼节排场,是要靠实力做背的。 而此时海面上停泊的数十艘艨艟巨舰,营地内的数千精锐军马,还有似乎和大海一样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粮饷弹药,都是李华梅说话的底气。 在这群宁远军的骄兵悍将们眼里。眼前这个娇滴滴俏生生的小姑娘说话,远远比远在京城的皇帝老子说话好使。 “长伯将军。” 李华梅坦然接受了在场的数十个南粤军营官以上,宁远军游击以上军官的大礼参见。不论以朝廷法度还是单凭实力的丛林法则,她都有资格接受这样的礼节。 “标下在!请郡主示下!” “这是皇上赐给家父帅的宝剑,本郡主今日僭越一次,代家父帅转交与你。这塔山之战的前敌指挥之事,本郡主便全权交付与你。我南粤军营官以下,宁远军参将以下官兵将佐,如有贪生怕死畏怯不进者,便以此剑诛杀!” “吴总兵。我近卫旅拨出一营人交由你指挥。若有那个不服你执行军纪,便是我南粤军全体将士之敌,当场便可擒杀之!” 此言虽然被有些娇滴滴大小姐模样的李华梅说出来,乍一听没有那么大的威力。甚至在这些军棍们听了还颇有些女孩家撒娇的味道。但是那话可不是一般的杀气腾腾。一柄皇帝赐给宁远伯的尚方宝剑。一营在南粤军中都算得上精锐的近卫旅,就这样连同前敌指挥权都交给了吴三桂,这份权势意味着什么?! 吴三桂几乎都要跪下来给李华梅好好的磕几个头了! 有了这些。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宁远镇内不服他的、不是他嫡系的将领一一处置,然后将各营人马吞并掉。从此宁远镇就变成了吴家的清一色了! 吴三桂一颗心儿飘上了云霄,但是宁远镇的副将、参将、游击们可不高兴了,这分明是你们两家做好的扣子,打算吃掉我们这些人的家当啊?!有的人已经开始在心底盘算,是不是安排心腹在营中鼓噪闹饷,甚至是哗变,来给吴三桂和眼前这个李华梅一点颜色看看。 “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本郡主也知道眼下我大明军中欠饷之事甚为普遍。为此,本郡主便以家父帅的名义差遣数十名军需官往各营各部去督饷。作战之时若是有一日粮饷欠缺,你们便来寻我李华梅说话!” “今日塔山之战,我南粤军吃什么,你们宁远军便吃什么,将士们额定是多少军饷便领多少军饷!你们营中有多少欠饷,有多少空额,本郡主不过问。不过,若是你们作战之时畏缩不前,意图保持实力,哼哼,三尺国法正为尔等而设!” 一句话说的宁远军中将佐的情绪犹如过山车一样,一会上天,一会入地的。几乎所有的人后背都被汗水湿透。 “只要卖力作战,你们此战损失一个兵,我给你们补一个,全打光了全补而且加三成员额!本郡主业已向家父帅禀明一律给你们补充我宁远伯府在山东的屯田兵,觉着不合格可以换。至于说你们,本郡主建议你们上阵之前想好了阵亡之后打算要些什么抚恤,如果你们本人不幸以身殉国,可以声明想要什么,除了官职封典之外,银钱田宅土地随便,家父帅和本郡主会代你们向朝廷申请,如果皇帝不给,我宁远伯府给!” “士兵战死,同样有抚恤有棺材,有烧埋钱!斩首照着洪督师之前颁布的赏格有银元发下!另外战后愿意解甲归田且有足够的斩首,可以到南中去屯垦,有个几十亩上好水田当个地主丰衣足食不成问题!” 南中的富庶繁华,早就被南来北往的商人传说的让在场众人耳朵里都磨出了膙子,如果让那些大头兵们知道他们斩获了足够的首级便可以拿着白花花的银元到南中去当个小地主,这种诱惑无疑是巨大的。 就在众人都在想着,如何利用这个年少无知的大小姐大撒好处的时机为自己打捞一把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众人对银子、官位、兵马、田宅、土地的无限美好期待。 “郡主,您这么讲话,末将就不爱听!” 宁远军中的一个游击跳将出来,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的反驳李华梅。 吴三桂等人循声定睛望去,说话的游击乃是宁远镇游兵营的游击秦守仁。此人在同僚眼中的形象嘛,带兵打仗不行。唯独克扣军饷粮草,走私牟利,投机钻营,阿谀奉迎颇有心得,多年下来,积攒的家财豪富,眼下据说正在上下打点准备谋求参将之职。 此人在这个时候跳将出来说这番话,他打算干什么?莫非真的打算拿自己的六阳魁首来试试李华梅手中的尚方宝剑?众人不由得拭目以待,看看这个家伙下一步的表演。 “什么战死一人补一人,什么赏赐任凭讲。老子不稀罕!老子自从束发从军之日起。早已将这副臭皮囊丢到了战场上!为大明作战,从来不在乎个人得失,只要能够打鞑子,就是把这一百多斤骨肉丢在塔山又如何?但有一样。我这人可怜啊。从小母亲死的早。此一去九死一生,想起来就难过。因此,我有个要求。。。。。” 秦守仁接下来的话。不但震得吴三桂等人眼前直冒金星,也令在场的李华梅、莫钰、施郎、何熠飞等南粤军军官们眼前一黑,有那脾气暴躁的,几乎要跳上去将这个家伙按倒在地暴打一顿。 只有隐藏身形在后帐喝茶的李沛霆,听了之后脸上冒出一阵冷笑,“果然是个官场油子,这么无耻的招数都能在大庭广众之前提出来!” “这厮,果然是腌臜泼才!禽兽的名号当真是名副其实!”吴三桂也在心里骂了一句! 那么,秦守仁到底说了一句什么呢? “标下此番前去塔山,早就抱定了战死沙场之心。但是上阵之前,标下只有一个想法,望见郡主,标下就忍不住要喊出娘来!希望郡主看在标下就要与鞑子去血肉相搏的份上,收下标下这个儿子吧!” 说完这话,秦守仁居然眼里有热泪流出,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一个胡子拉茬的中年武将,居然跪在一个花样年华的小姑娘面前哭着喊着要拜人家做干娘,这份无耻已经到了压根就没有羞耻的概念之境界了! 宁远军众将都愣了一下,接着跟突然醒悟了一样,纷纷以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求认干娘。 什么郡主的样貌与标下母亲年轻时一般无二,看到了郡主便让标下想起了母亲,什么标下夜来做梦,梦到观世音菩萨要标下拜在郡主膝下,因为郡主是观世音菩萨驾前龙女转世,标下拜在郡主膝下,定然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所向无敌批亢捣虚直取黄龙等等! 吴三桂不齿的哼了一声,一群趋炎附势的家伙,不就是怕李华梅赖账吗?同时想以后跟着李郡主捞好处,真是一群无节操的家伙。想到这,吴三桂拱手对李华梅说:“郡主,其实我也觉着郡主与我有缘。。。看到了郡主,便令末将想起来了我那早早过世的母亲。算来,她过世也有十多年了,难道,郡主是末将母亲的后身?” 一时间,帅帐之中,哽咽的哭声,激动的倾诉,那份煽情仿佛让人们提前看到了某个央视女主持人的节目,在场的宁远镇众将如同失散了多年的被拐儿童见到了亲人一般。只是羞得李华梅一张粉脸如同血一般红,哪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家有着一群三四十岁的干儿子的?更有甚者,居然须发已经花白的老将,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郡主认了他这个不孝之子。 一边的施郎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胸中一阵阵想要杀人的冲动。 倒是在后帐的李沛霆心思很是笃定,对于这些人的作为,他算是摸到了脉搏,不过是见南粤军财雄势大,过来抱大腿而已! 当年九千岁权倾朝野的时候,无数人拜九千岁为干爹。而此时的礼部尚(叫啥名忘了)年纪很大,一时不好拜九千岁为干爹。然后,他就让他自己的一个小儿子拜九千岁为干爷爷。后来他见到九千岁的时候就说:九千岁啊,下官本想拜您做干爹,但又怕您嫌弃下官。所以下官只好让犬子先拜您做干爷爷了。 宁远镇这群家伙的作为,不过是效仿他们的老长官,当年的宁前道率先在宁远城中给魏公公修建生祠的故智罢了。要说无耻肉麻,还有谁能够比得上他们的老长官? 说起给魏忠贤修建生祠,甚至一时间要将他配享孔庙,这股被东林党人一说起来就唾弃不已的歪风邪气的始作俑者乃是时任浙江巡抚的潘汝祯,在其管辖属地西湖首造魏忠贤生祠。这是最早的一个生祠,然后开始蔓延全国。 你说奇怪不奇怪,浙江虽然不能算是东林的老窝,不过也算是东林势力较强的地方了,怎么这里会最先出现生祠呢?难道说风声雨声读声家事国事天下事的东林党人,居然没有看到这么大的动作?这和魏忠贤倒台之后无数东林的正人君子被起复使用一时间众正盈朝的局面相比,明显的不科学啊! 眼见得大帐内的局面如果不收拾的话,原本十分严肃庄重的军事会议会立刻变成了庙会、堂会,甚至有那不知道该如何巴结的军官高声喊出了如果郡主不肯收下他这个干儿子,部下会有后顾之忧,甚至临阵哗变、鼓噪也未免。 莫钰有点愠怒的正要开口,忽然见李华梅的一个亲兵从后帐走出,悄悄的在她羞得通红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不由得李华梅立刻回嗔作喜。 “好了!不要闹了!” 定了定神,李华梅喝了一口那亲兵递过来的茶。 “芝麻粒大点的事情,瞧瞧你们这番折腾的!不就是认个干亲嘛!只有你们把仗打好了,什么事情都可以!” “那好!但请母亲大人在营中宽坐,且看儿子如何杀敌立功!” “请干娘在营中稍歇,我们去去便回!” “有事子弟服其劳,娘,就看儿子的吧!”。。) 第五百二十章 教匪! 济南。+顶+点+小+说++ 曾经被多铎、多尔衮兄弟攻占的德王府,虽然经过兵火之后变得残破不堪,但是,规模却是仍旧还在。 守汉奉了崇祯的旨意到山东剿贼之后,便将这座残破的王府命人草草收拾了一番,堂而皇之的开始了利用王府开设自己的剿贼大总统行辕的日子。 反正不管本伯如何为朝廷做事,怎么忠心报国,那些眼睛上夹着显微镜的清流们,御史们,还有各处书院之中的读书人,都会根据大明的法条、祖制寻出无数条李守汉的不是来。 往日里半城春色一城湖的济南,一队一队的明军正在沿着大清河往山东各地开去。 作为南粤军在山东的最高级别将领,第二镇统制陈天华担任了剿贼大总统行辕的营务处总办之职,负责督导山东各路明军、乡团来进行剿匪、平贼。还要和远道赶来参见宁远伯李守汉的刘良佐、刘泽清等山东军马头目打交道,每日里忙得不亦说乎。 这些大大小小的军头们忙不迭的赶到济南来,除了按照上官之礼参见李守汉之外,更多的则是毫不遮掩的开口向李守汉和陈天华等人索要军饷、军粮、刀枪器械、盔甲帐篷药物,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是在他们开出的清单之内。 在他们看来,似乎李守汉的箱子里藏着沈万三的聚宝盆、铁拐李的葫芦,机器猫的小口袋,只要想要什么。开口就是了。 “刘良佐要一万件铠甲,五千柄长刀,六千杆长枪,二千杆火铳,十五万发子药,五十门大佛郎机,一千桶火药?刘泽清居然还要每月不少于五万银元的军饷和犒赏?” 李守汉高踞在银安殿临时改造成的大堂之上,手中哗啦哗啦摇动着几份禀帖,那些是来自两位刘总兵的公文,方才守汉朗读出的数字。便是从这上面而来。 对于这些内地军头们的狮子大开口。想把南粤军当成乡下羊牯来宰。陈天华和廖冬至等人倒是不说什么,碍于南粤军的军纪,他们只是脸上露出了一阵阵不屑的笑容,倒是京营的两个副将。却是不管不顾的跳脚大骂起来。 从京师到天津。从天津出海到登莱。又从登莱一路到济南,他们早已被南粤军收拾的服服帖帖。一路的军威和各种物资供给,让他们对南粤军服气又羡慕。对于守汉和南粤军的军令也是顺从了许多。不过,在南粤军、在守汉面前收起的那份傲气,跋扈,不一定在别人面前也收敛了。 相反,对于山东本地驻军,他们的傲气则是足尺加三。本来嘛!咱们是京营将士,又是在宁远伯麾下听命,这份双重的荣耀,哪个比得了? 所以,当耳中听到刘良佐、刘泽清的狮子大开口之后,不由得两位副将大人跳脚的大骂起来。 “什么狗屁玩意!寸功未立,便胆敢在伯爷面前索要军器赏赐?伯爷是仁厚长者,咱们眼里可是不揉沙子!” “就是!好大的狗胆!居然向伯爷勒索赏赐,伯爷脾气好,老子的脾气可没有那么好!” 三千营和神机营的兵马这一路上也着实没有闲着,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被宁远伯几乎扒了一层皮。 三千营在登莱登陆之后便和第二镇的骑兵一道训练,学习南粤军骑兵的如墙而进,这倒是让三千营的军官和士兵们得其所哉,大家一起往前冲,互相助威壮胆。 但是神机营就是叫苦不迭了。 甫一登陆,便被召集起来,同廖冬至的第三旅进行混合编组训练。那些个子不高,甚至看上去有些矮小黑瘦的甲长们,手中拎着鞭子,几乎是手把手的将整个南粤军的火器作战流程教了神机营一遍。之后便是实际操作。 训练嘛!倒也简单的很,神机营的兵和三千营的兵联合训练。 三千营的骑兵如墙而进,那边神机营的火铳兵们列成数列举起不曾装填弹丸的火铳瞄准射击。但是,如果骑兵不曾冲进三十步以内便开火的,甲长们手中生牛皮加铜丝的鞭子便会很好的同这些士兵的身体进行一番触及灵魂的接触。 但是,人是苦虫,不打不行。当这些平日里鼻孔朝天的京营子弟,被根本不讲什么门第关系的南粤军甲长们一顿劈头盖脸的皮鞭抽打之后,也知道照着军令行事便有好处,不按照军令行事,或是不能照着长官的命令做出来动作,等待他们的将是皮鞭、军棍,饿饭等等小科目。 从登州府、威海卫等处一路开进到济南府,往日里吊儿郎当浮华之气严重的京营兵马,竟然也褪去了不少浮华气质,取代的是成为百战精锐的苗头。 看着自己的部队一天天的变样,两个和成国公、襄城伯各自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副将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有一支强兵精锐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意味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靠着宁远伯的兵马立功、养兵都不成问题,能不能建功立业,就要看他们自己的了。可是如今,这二刘居然大言不惭的跳出来要枪要粮要钱,要将本来属于自己的补给和立功机会夺去,这还了得?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抢了别人升官发财的机会,这个仇,基本上和刨祖坟差不多了吧? “罗祖明、谈奇瑞,你们二人可想立功?” 守汉发了一通脾气,将手中的公文放到一旁,和颜悦色的朝着眼前的三千营副将罗祖明,神机营副将谈奇瑞问话。 “末将等追随伯爷自京师至山东,无一日不打算追随伯爷之骥尾,为我大明朝廷剪除叛逆,扫净烟尘!” 到底是出自京师驻军,表态的口号被罗、谈二人喊得整齐划一。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在下面排练了多少遍呢! “好!既然你二人急于为大明建功,本伯便给你们这个机会!” 随着守汉一个眼神,在场的营务处参谋们立刻抬过来一个巨大的木架,架子上高悬着山东各处州府的地形图。上面用不同的颜色小旗做着标示。 众人凑过去仔细观看。地图上,除了用白色三角旗帜代表着流窜入山东的阿巴泰所部之外,更有以八卦为标记的十数面小旗罗列在运河沿岸的各处州府。 自从阿巴泰窜入关内,李自成开始在河南大肆攻城破寨以来,原本已经沉寂的山东大地又变得烽烟处处。其中有些资格老的家伙,更是在天启年间便和徐鸿儒一起造了一次反。前番守汉领南粤军入卫之时,这群家伙还好死不死的去打劫南粤军的粮食辎重。 在各地的教匪头目当中。又以沈智﹑夏仲进﹑张柬白﹑侯五﹑周念庵﹑孟先汉等人最为凶悍。眼下已经也分别攻占滕县﹑邹县﹑峄县等县城及漕运要道夏镇﹐并进攻兖州﹑曲阜﹑郯城等地﹐很快控制了山东境内运河两岸的广大地区﹐阻截漕运﹐多次重创官军。 这些家伙如此顺利。一来是故地重游,上述地区在徐鸿儒造反时便被这群教匪洗劫过一次,算得上是熟门熟路。二来从孔有德吴桥兵变之后,山东的军力大不如前。前年又被多尔衮劫掠了一番。可谓是元气大伤。 邹、滕二县北邻济宁。南接徐州。是运河漕运的重要地段,更是为大明朝的经济命脉上的要害。 历史上的运河漕运对于定都于北京的明清两个王朝来说,无疑就是一条大动脉和高压动力电源线。没有这个。任凭你是什么圣明天子一代雄主贤君,都玩不转。这就是为什么守汉几次进京时,面对着有可能与大明中枢大员们撕破脸时,都要安排截断运河漕运的后手原因。 “此地一坏,国家进退之路已穷!” 如果不是守汉利用海路运输,不停的将大批的粮米布匹油盐银元运到天津,转运进京,只怕随着上述地区的丢失,京城的粮价已经是一日数变了。 “前番徐鸿儒作乱之时,邹县丢失,亚圣府被难。亚圣的六十六代孙孟承光先生及其长子孟宏略不幸罹难。如今教匪又有窥探曲阜之势,你们立刻引军马前往,会同第三旅的廖旅长一同剿灭该处贼匪!” 以三千营、神机营的精锐,又有廖冬至的第三旅在后面做靠山,如此的泰山压顶之势去对付区区的一群教匪,这样的仗无疑就是伯爷送一场大功劳给咱们兄弟二人!这如何不赶快欢天喜地的接下来? 罗祖明和谈奇瑞二人毕恭毕敬的陪着廖冬至一路出了济南沿着运河南下往邹县、滕县而来。 “廖老哥,伯爷为啥要如此兴师动众的对付区区的教匪?难道当真怕他们与流贼、建奴合伙不成?” 在扎下营寨之后,罗祖明命自己的随军厨子整治了一桌酒席,请廖冬至来饮酒,谈奇瑞作陪。 一路走下来,罗、谈二人已经充分施展出来了京营子弟将领的一大才能:交际。无数的马屁搞得廖冬至这个粤东农家子弟出身的汉子,虽然对眼前这二人仍旧有些瞧不起,但是却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你们却是不知道,目下在山东的教匪大头目,所谓的闻香教掌教王可,居然狗胆包天的,命人在主公书房门口留了一封书信挑衅。主公大为恼火,特意命你二人随我出战,务必要一举荡平这些叛逆!” 廖冬至放下手中的酒杯示意亲兵取过自己的护书,从内中取出一份抄件递给罗、谈二人。 这份抄件是将王可命人投递的书信复制后给各军将领传阅的。 “无生老母座下执掌东大乘教教门法王石佛王可书至南蛮龙虎将军宁远伯李戏下: 刻下亿兆神军齐集,本当扫平疆界,玉石俱焚,无论贤愚,付之一炬,奈何济南人烟稠密,百姓何辜,受此涂炭。故暂不以攻击也。” “汝等南蛮犬羊之辈自恃兵强,实则不堪一试。如尔等不避畏刀剑。东有旷野,堪做战场,定准战期,与我神军决战,雌雄立决,何必缩头隐颈,为苟全之计乎?殊不知破巢之下,可无完卵,我亿兆神军到一处,尔等丑辈一概不留。” 这份挑衅味道极为浓烈。字里行间充斥着对南粤军的不屑的书信。便是罗祖明、谈奇瑞二人看了也是被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生烟。 “廖老哥,你说,这群教匪咱们该如何处置他们?” “主公有命。咱们只管将邹县、滕县一带的教匪消灭。切勿使一人漏网。至于说济南城内潜藏的教匪暗桩眼线。此刻怕是也在劫难逃了。” 当晚,济南城中闭门大索。 光是打着什么大乘教、东大乘教、大乘弘通教、弘封教、大成教,善友会、弘阳教、无为教、清净门(俗名清茶门)、白阳教、白羊教、归一教、金幢教等旗号的各色教门的点传师。香主、坛主、活佛之类的额,就不知道抓了多少,有些虽然没有扯旗造反,但是与闻香教关系密切的其他教派比如什么圆顿教、大乘圆顿教、收元教也是被连根拔起。 城内登记户口,发放户籍帖子,登记门牌号码,编制保甲,实行十户联保制度。凡是有外地来人不到有司进行登记者,邻里如果互相隐瞒,一律十户同罪!举报者有重赏!除了官家给的赏赐之外,罪家的家产可以分给三成。 这样一来,济南城内的治安空前的好。 那些济南府和历城县的衙役们领着南粤军的将士在城中的大街小巷到处缉拿可以分子。 拿到了也不多问,只管让那嫌疑人说一句,“无生老母是个什么狗屁东西?王森王可父子欺世盗名骗取钱财。”如果很痛快的说了的,便另行处置,如果坚持不说的,立刻捆起来。大多这样的人,十之七八都是教徒。 “抓了这些人,还有那些同咱们打仗的教匪俘虏,该如何处置?总不能都杀了吧?” “杀了?上天有好生之德!” 廖冬至狞笑着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他很是惬意的摸摸自己的短髭,“二位兄弟,想不想又立功,又发财?” “想啊!”二人又是异口同声。 “一个壮年教匪俘虏,一个银元。一个女教匪,半个银元。三个幼童教匪一个银元。但是不能诬良为盗,必须得身体无伤无病才可以!” “这,大人您的意思是?” “主公在南中开荒垦田,修路架桥,哪里不都要人干活?这些教匪杀了着实可惜。不如让二位兄弟发个小财!” 罗祖明和谈奇瑞二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渐渐浮现出来的越来越浓的笑意。 “早就知道跟着伯爷做事极爽快,不想伯爷如此的体恤部下!” 大队人马过了肥城,斥候和边马们便感觉到气氛十分的诡异了。 大道两侧,树林中,丘陵后,不断的有诡异的身影闪动,窥视着眼前这支大军。 这些人便王可和几个香主、坛主所自封的元帅、丞相率领的闻香教教匪队伍。 其实早在南粤军与罗、谈二将率领的京营部队出了济南之时,身在东平一带的王可等人便己经接到了潜伏在济南城中的暗桩和开坛收徒的会众送来的消息。南粤军属于外来户,且内部管控极为严密,一时间无法伸进触手。但是济南等处,无论是官衙还是军营,或者仕绅大户的深宅大院,对于这群装神弄鬼的家伙来说,无异于是通衢大道,丝毫挡不住这些教匪神棍细作的刺探,更有些官员、绅士本身就是教匪信徒。 所以对于这支大军的行动,王可可谓是了如指掌。早已和手下几个大头目商议好了伏击的方案。战场便选择在东平县境内。待官军进入伏击圈后,圣教大军便自东向西猛烈冲击官军的行军队伍,将官军赶下东平湖。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王可也和部下们反复揣测,决定诱敌深入和猛烈攻击应该结合在一处使用。 教匪们分为几部,先以小股部队引诱官军深入,让官军获得小胜之后追击,沿途再抛撒金银财帛,若官兵中计后猛烈追击,或争抢金银大乱的话,他们埋伏在官道东部的数万教众便突然群起围攻。 “此计定然让号称从未有过败绩的南粤军官兵大败涂地。” 王可恨恨的望着远处苍黄的东平湖上芦苇丛。 原本是他很稳固的根据地的济宁、东营、聊城、夏津、武城、滨州、泰安、菏泽、平原、德州、青州地区,原本三分之二以上的土地是归德王等宗室所有的,那些王庄之中的佃户们每每都是他闻香教发展的潜在对象。 但是自从前年,这些土地变成了宁远伯和南粤军的产业之后,这群原本猥琐怯懦的泥腿子,竟然也开始直起了腰杆来! 田庄被退役的南粤军伤残官兵依照军制组织起来,农户们有了稳定充足的粮食油盐等生活保障,冬天有棉袄,伤病有医药,完成了生产任务有分红,丰收之时有奖励。农闲时青壮年们被组织起来进行军事训练,以确保自家的安全。这些都让生逢乱世的人们看得到摸得着的好处和希望。 人在充满希望和阳光的时候,只会相信现实,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所谓宗教、来世上。 这样一来,王可的市场便无形之中被压缩。 起事之后,各地都十分顺利,唯独上述地区,教匪们纷纷铩羽而归,被田庄里的壮丁队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 所以,他和他的圣教便只得绕开这片广袤富饶的地区。在一个狭小的区域内活动,粮草、兵员都十分困难。 今天,他要在东平湖边将宁远伯的军队打得大败,让那些泥腿子们看看,究竟是谁才是他们的真命天子! 正午时分,从东平湖上吹来的水汽被寒冷的北风强行以寒冷的暴力结合,产生了他们的结晶。夹杂着冰凌和雪花的小雨夹雪,不时的落下,滋润着干燥的大地。 随着闷雷似的马蹄声响起,远处官道的烟尘有若铺天盖地,伴随着腾起的烟尘,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往大洋乡一带奔来。 这些骑兵行进队伍肃整森严,五骑一列,前后相距十步,左右间隔两步,队间相隔二十五步。马上的骑士,个个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身披镶铁棉甲的军士背着鸟铳,身披铁甲的军士马鞍套内插着长枪。 随着寒风的鼓动,各人铁盔红缨,还有鲜红的披风大氅就随着马匹猎猎飞舞,加上各人盔甲涂上红漆,一片耀眼的火红颜色。 正是三千营与第三旅的骑兵队! 稍后,神机营与第三旅的大队人马更以山岳一样的气势缓缓跟进。 当廖冬至的大队人马越过了东平县的大洋乡,准备到东平县城驻扎歇息之时,数骑前方斥候哨骑飞马而来。 “大人!前方十里左右,有二千余教匪拦住了去路。看样子,是想打一仗!”(。。) ps:不好意思,年底前事情多一些,来不及更新。我努力就是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朱砂、烙铁! 挡路的万仙会被三千营和神机营的兵马稍微一打,便转身便逃。 就是逃走,也不忘了将绣着莲花的大旗扛走。 京营的兵将们耳边还在回荡着这群教匪的口号声,他们却败退向西而去了。 “三山三山,站在云端,号令一响,一拥二呼往前闯,闯过去,抬头看,敌人望不见,大炮一响落在后面,拿起刀来就要砍,砍的敌人不睁眼,向南看,这海大水连,顺着水波往前窜,窜过去,打胜仗,打了胜仗得安然。” 看着丢弃了一里多地的破烂刀枪和破鞋烂斗笠,罗祖明不由得哈哈大笑。 “好一个打了胜仗得安然,咱们今就让你好好的安然一下!” 罗祖明鞭梢一指,“儿郎们,杀!” 其实他就算不发军令,这群三千营的骑兵也是跃跃欲试。 方才的战斗只是一面倒的屠杀,神机营的一轮火铳打过去,便打死打伤对方近百人,而己方一个伤亡也没有。这样的仗他们可是从来也没有打过! 骑兵的铁蹄踏过方才的战场,依旧可以看到躺在官道上的那些教匪尸体与呻吟伤者,还有稀稀拉拉丢的到处都是打制粗糙的兵器。 这些跟他们无关了,他们铁蹄滚滚,只是往前奔去,他们的目标不是这些破烂! 策马行过一里有余,就看到前方那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溃败的教匪们,听得背后急如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追来。他们更是惊恐大叫,撒丫子跑得飞快,跑得四面八方都是。却被从大队中分出来的三千营骑兵队驱赶,疲惫不堪的教众不得不跪地请降。 “绑起来!绑起来!一个教匪半块银元!” 不要问我活捉教匪的价钱怎么变了,这种事情大家都清楚。 三千营的骑兵队伍继续策马前行,不断的分出骑兵队出来,将教匪的大队分割开来,大队骑兵仍旧驱赶他们往前跑。 又行了一会,就看到地上抛了不少金馃子银锭之类的,还有些钗环首饰之类的财物。更多的则是花花绿绿的丝绸锦缎。偶尔还有几件皮货。 三千营的兵马更是一声欢呼,他们如此苦苦追击,为的不就是这个?! 有那手疾眼快的便跳下马去捡拾财物,更有些骑兵见自己无法获取财物。便恨恨的一催坐下战马继续朝不远处的人群追去。 前方散落了更多的金银财物。东一块西一块。绵延了周边两里的范围。 “上啊!追啊!教匪那里有的是好东西!” 不知道从那里传来的吼声,在神机营的队伍里传播开来。令神机营的士兵们也是兴奋异常,推推搡搡的便向前冲去。紧紧的跟随着三千营的马队身后,希望能够从他们手中捡到漏之鱼。 “唉!内地官军,还是这般没出息!” 廖冬至举起手中的望远镜,看着镜头里互相争夺财物,甚至动起手来的两部友军。 倘若是南粤军追击溃退的敌军扩大战果时有这样的情形发生,只怕是各级带兵官都跑不了一顿军棍,并且还要有军政司将今日的表现和后果写入该员军官的档案之中,直接影响晋升提拔。因争抢金银财物而起引起纷乱,没有一点军心阵势,部队陷入一片无组织无纪律的状态之中。若是此时敌军突然以大队骑兵步兵围攻,后果则是不堪设想。 事实上,这样的招数,被一直沿用到了民国年间,几个民国年间有名的悍匪对付官军围剿便经常祭出这一招,围剿的官兵每每在匪徒这招下被杀得大败。 廖冬至当然不会上当,以南粤军严格的纪律,兵士们的自我克制能力,也可以抵住那些金银财货的诱惑,(笑话,这些士兵和低级军官随便哪个用中原官兵的标准来衡量的话,都是中等规模的地主,为了一点财物,让自己损失的更多,划不来嘛!)廖冬至的帅旗后面,以营为单位组成的行军序列,静静的停驻在官道之上,仍然保持队形的完整,各级军官们不时的在队伍当中来回走动,低声的督促兵士们喝水休息,检查身上的装备。 看得这一幕,倒叫同样举着望远镜眺望远处战事的两位副将颇为汗颜。自己的军队可谓是国家精锐,子亲军,居然腐朽不堪到了这样的地步! 二人正欲给自己找个下台阶,然后收兵回营之后,再好好的收拾这群不开眼的东西时,耳边隐约听到阵阵模糊不清的声音。 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楚,越来越大,节奏也是越来越分明。 远远的,数十骑哨骑从东面策马狂奔而回。 在他们趟起的烟尘后面,一道隐约可见的人潮正在地平线上起伏不定。 “列阵!” 廖冬至冷冷的从口中迸出这两个字,一声嘹亮的号声随之响彻第三旅的队列上空,所有的军官士兵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罗祖明和谈奇瑞二人也纷纷督促手下亲信前往召集部下莫要再贪财了,赶快回来列阵! 廖冬至却也不惊不慌,只管拿着望远镜眺望远处的敌情。 “大人!是闻香教的教匪主力,从东面大举杀了过来!他们打算把我们赶下东平湖去!” 为首的哨骑气喘吁吁的在廖冬至马前滚鞍落马,顾不得整顿军容便大声的将这敌情向旅长禀明。 “有多少人?!” “至少在五万以上!附近几处失陷的城池之中的教匪还在陆续向这边赶来!” 罗祖明正在督促那些急匆匆从官道西侧赶回的骑兵列阵,听得这话,不由得双手一抖。手中的望远镜几乎掉落马下。 “罗将军,你的骑兵列阵于官道南北,为大军护住两翼,随时准备出击追杀!” “谈奇瑞,你不是一直你的神机营练兵有得吗?你们便列阵在前,我第三旅在你们后面,以炮队为你们提供炮火掩护!” 苦着脸,迫于压力,神机营的兵马稀稀拉拉乱糟糟的列阵于官道东侧,拉开了一道长长的阵势。三千营的骑兵。则是列阵于南北两端。第三旅的骑兵队则是在神机营的阵前往来驰突,阻断那些闻香教的教匪们的来势。 而数十门大炮,则是被列阵于神机营的队形之后,第三旅的队列之前。为神机营压住阵脚。站脚助威。看到第三旅在自己身后。神机营刚刚还有些慌乱的士兵们,顿时士气大振,队形也变得整齐起来!呃。怎么感觉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似乎有点孩子打架大人在后面给孩子助威一样? 廖冬至、罗祖明、谈奇瑞三人在众多亲兵的簇拥之下策马立于军阵之中,举着望远镜眺望。突然一声惊动地的炮声响亮,接着在闻香教的队伍当中数十面大旗摆动,恍若万人同声大喝,有若惊动地的喊杀声响起。 一声高昂的佛号之后,这股喊杀声却又停歇。 只听得一个高昂清亮的声音隐隐的在念诵经文,想来是他闻香教的经书,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告诉人们信那啥得永生、信那啥保平安之类的。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那念诵经文的声音停止,取代的更是数万人齐声念诵他闻香教的口号,所谓的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无数举着长矛,头包红巾的闻香教教众从东向西的向官道冲来,起初十分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得整齐有序,最后汇成一个:“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东平县城方向涌来,脚步声中还夹杂着马蹄声,教匪的马队也混杂在人群中冲来。也只能勉强称为马队,除了一些勉强可以算是战马的坐骑之外,大多数是些拉车耕地的驽马,骡子和毛驴。 烟尘滚滚,似乎又有密密麻麻的人群,从官道北面那边的丘陵后面杀出,一时间,北面、东面、南面三个方向,至少将近十万人一同向廖冬至和罗、谈二人这边的军队杀来! “斩妖除魔享太平!” “诛杀官军上堂!” 大股大股的烟尘腾起,视线内密密层层尽是长矛与红色的头巾,看各处涌来的人潮,无边无沿看不到边。 “大人怎么办?!” 罗祖明虽然平日里谈兵剑时胆气过人,但是到了这种数万人生死相搏的时候,未免有些胆怯了。 “要不要咱们暂且避避贼人的锋芒?” “避?向哪里避?这群教匪就是要把咱们赶下东平湖!你要是不打算去冰湖里洗澡,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打败了这股贼匪,发你的财!” 第三旅的一个团长冷冰冰的训斥了一句。 廖冬至却是神情漠然,手中的千里镜仍是沉稳举着,良久,他哼了一声:“教匪来了,来得好!正好省得将士们一个一个的去找了!” 他眼中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芒,环顾左右。第三旅的部队已经有条不紊的按照各级军官的命令向南北两面做出了防御态势,原本在两翼担任护卫的三千营骑兵,纷纷下马,规规矩矩的牵着自己的战马鱼贯走进了军阵之内,准备担任预备队和充当搬运弹药的辅兵。原本这些京营官兵对于自己的新差使还颇为不服气,但是看到列阵在第一线的那些顶盔披甲的将士向着南北两面静静坐着,手中无意识的在火铳上滑过,并没有因大股流贼的来临而有丝毫慌乱。登时觉得,自己便是去搬运弹药也是可以的。 看三面冲来的教匪越来越近,己经不到一里,耳边都可以听得到他们粗重的而充满兽性的喘息声。廖冬至传下命令:“各部准备迎敌!” “准备迎战!” “准备迎战!” 正面对敌的神机营,采取的依旧是明军的老战术,大炮列于阵前,火铳居于后。近百辆大佛郎机炮,沿着坑洼不平的官道罗列开来。拉开了一个长长的炮阵地。除了军阵的传统意识之外,更有一点,神机营的炮手对于曲线瞄准射击还不是那么有把握,就算是炮手有把握,火铳兵也坚决不能答应大炮在自己身后开火。 而这些炮车,都是中间中空,两边还有长长的高低护板,如此不但炮手可以躲避敌方箭矢,铳手还可在此向外射击。 除了炮车之外,在火铳手们前面。还有一辆辆战车侧立。对外的辕条孔位上。都插着可以活动的挨牌,上绘猛兽图样,对敌方战马,有一定的惊吓作用。 而军阵中。不论炮车还是战车外侧。都插着密密的拒枪。除了烈马外。普通敌马不敢近。 没办法,神机营的兵对于以单纯的步兵队列列阵用火铳与敌军对射这样的事情,每每都是叹为观止。如同听书一般,当真让他们放弃战车、挨牌、拒马的掩护与敌军对射,他们是决计不敢的。 此刻,放眼用数百辆大各异的战车构成的军阵内,顺着坑洼不平的官道,二千余神机营火铳手们列成三排,他们手上的南中火铳,乌黑厚实,燧发样式,铳杆长长,打造的十分精细,百步之内,可破重甲。 一些神机营的辅兵紧张的将一箱箱产自南中的子药从辎重车上搬出,运送到火铳手们身后不远处,以便于他们的弹药补充。南粤军几次扬威之战,朝中文武官员包括皇帝崇祯在内,心底无不是认为皆依靠火器之力,少不得便要采办一些火器和子药。南中的定装子药,更是一举取代了神机营沿用了多少年的一兵多罐装填模式,将引药罐,发射药罐,铅子袋丢到了一旁。但是,神机营暮气极深,相关的官将,却没想过要改变他们多年的作战方式。更不要依照南粤军的作战方式进行训练了。 不过,眼前这数千人倒是被南粤军恶补了一番,算得上勉强合格。 教匪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澎湃猛扑而来。 越逼越近,他们脸上扭曲狰狞的神情,可以看得更清楚。转眼间,潮水般的洪流,己经冲进各个大佛郎机的炮车射程之内。 谈奇瑞看了一眼廖冬至,又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炮队指挥官何其中,手中的汗水几乎将马缰绳都沁透了。 终于,何其中手中的指挥旗猛地向下一挥,“开炮!” “轰轰轰轰轰!” 大佛郎机炮的震响声不断,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每门上了霰弹的佛狼机炮,向前方喷出大股大股的凌厉硝烟与火光。 大地似乎抖动,这些大佛郎机炮,每门至少装了数十颗的铅丸与铁丸,它们射出的霰弹,连接起来便形成了一道长达二百多米,宽可达将近十米的弹幕。 大佛郎机炮的轰击,便若超过上千杆鸟铳的齐射,无数的弹丸横扫过去,只闻惨叫声不断,大队的闻香教教匪,浑身浴血的在地面上翻滚。 但是,就算是身上中了炮子,胳膊被打飞,大腿被打断,满身血肉模糊,那些可用行动的教众却是依旧口中呐喊着向前冲来! “渡劫上堂!” “大人!这群教匪怕是喝了朱砂符水了!” 一名当地官府派来的向导有些恐惧,牙齿不住的咯咯敲击着。 密集的火炮攒射,让军阵前白烟笼罩,浓厚的烟雾让人看不清阵内外动静,廖冬至努力在马背上欠起身,试图让受阻的视线能够看得清不远处的战况,但是事实证明这一切是徒劳的。不过弹丸不需要精确瞄准,霰弹激射,特别数十门大佛郎机的齐射更是不需要。霰弹激射中,密如雨点的铅弹,将冲到近前队形越发密集的闻香教人马击中。 漫疾飞的弹丸中,有些教众当场被打成碎肉,更多的,是中招者浑身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窟窿。但是在朱砂、符水和宗教洗脑的狂热支撑下,这些伤者还是强自支撑着向前冲,但是往往行不几步便倒地不起,成为一具尸体。 渐渐的,阵前凄厉的惨叫代替了疯狂的嚎叫。 廖冬至翻身下马,早已有人为他准备好了大马扎。 罗谈二人紧跟着他落座,二人用期盼的眼神观望着他。 “大人,下面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等!” 廖冬至好整以暇的拿起一件物事在手中摆弄,不时的将那东西放入火堆中。 罗祖明和谈奇瑞二人四目相对,却也是无可奈何,但是转念一想,却也将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本来嘛!这一趟差使就是以你廖冬至为主,我们只是陪着太子读书的。如今你等,那咱们就等便是了! 他二人却不知道,廖冬至从一个抗粮抗税起事的农家子弟,一路从广东乡下杀到如今的地位,也算得上见过大世面了。这些江湖上的鬼蜮伎俩,他远比这二位勋贵子弟清楚的多。 那些教众在出阵之前服下了朱砂,喝了符水,再被各自的头目一顿蛊惑,药物加上宗教信仰,便是此时让他们把自己点着了,只要告诉他们升之后可以当上法王或是使者之类的角色,他们都会自己把火把触到身体上。 但是这些药物是有时效的。 所以那些教匪头目要不断的驱使教众上前,他们担心的就是药物效果过去了,这些教众的头脑清醒过来之后,便没有胆子同官军搏杀了。 所以,眼下他要做得事情就是以炮火大量杀伤教匪,阻断他们的进攻! “大人,这是何物?” 看着那形状像是烙铁的铁器渐渐被烧得通红,罗祖明有些好奇。 廖冬至嘿嘿一笑,叫那烙铁猛地烙在一块木头上,上面赫然出现了两个字,“教匪!” “这是我给两位兄弟准备的礼物。少顷你们便用此物在那些俘获的教匪左臂上烙上字迹,这样便省得他们逃走不好抓回来了。” 罗谈二人接过那烙铁,不由得嘿嘿一阵狂笑。 笑声中,炮声渐渐的稀疏下来,连续发射让火炮变得炽热,便是佛郎机这种使用子铳的火炮也是需要些时间降温的。 不过,更要命的是朱砂和符水带来的药物刺激渐渐的失去了效果,面对着堆积在官军阵地前那数以千计的尸体,闻香教的教匪们开始胆怯了,开始动摇了! “不要慌!他们这些人都是心不诚的!所以佛祖才降下雷来收了他们!你们只要心诚,口中念诵着无生老母所赐的经文,便是有千百门大炮对着你轰,也是毫发无损的!” 闻香教的香主、坛主们在各自的队伍当中大声的叫喊着,不断的向外抛撒着符纸和符水,有人更将一把把白花花的米抛撒到半空之中。 “火铳兵!上前!” 一声刺耳的铜号响起,军官们的口令此起彼伏的在队伍当中传来。。。 ... ... 第五百二十二章 溃败,降敌! ps:要过年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千余名头上用红绸包着头巾,头巾上别着用朱砂写就的黄表纸,上面花里胡哨的写着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手中各自擎着大刀的教众,在这样的天气里还赤着右臂,露出半截黑乎乎的胸膛。? .. 与刚才那些头上用红布包裹,手中仅有一根削尖了的木棍的教众不同,这些人明显是教匪之中的精锐骨干,他们大多数人身上还有从官军身上剥下来的棉甲。 看着这些身上兼具了教匪的宗教狂热与多年悍匪的搏杀技艺的教匪精锐,在阵阵饱含着硝烟和血腥味道的寒风中默不作声的低头猛冲过来,手中的大刀乌沉沉的厚实牢固,京营的火炮手们没来由的心中开始颤抖。 一柄大刀消耗的铁料、人工足够打造数个矛头,所以,眼前这千余名大刀队,给在队列前的炮手们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更何况这些也不呐喊,只管猛扑过来的教匪狰狞的面目,刀口上还在向下流淌着不知道是谁的热血。 “不许退!不许退!谁退老子杀谁的头!” 看到前方的炮手们出现了崩溃的苗头,不由得谈奇瑞大声的嘶吼起来。 但是,晚了。 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跑哇!” 方才还在努力装填火炮,将数以千计的教匪打翻在地的炮手们,齐声发喊。转身就跑! “杀!” 教匪们一声狂吼,大队人马随即冲杀上来,冲得最快的一波,已经开始用手中的大刀劈砍着佛郎机的炮车,更有数人喊着号子,将一门大佛郎机掀到一旁,为后续的人马腾出更大的通道。 与任何一个邪教头目都一样,闻香教的大头目王可,此时立马于数百步外,炮子箭矢都够不到的地方。仔细观察着远处的战事。 和某个老师一样。这位口中念着佛号,心中却是一点也与佛无缘的家伙,可谓是不真、凶恶、、残忍、虚伪都全了。 “告诉大家,杀了官兵。弥勒降生。被官兵杀。上得天堂!” 教主这样说了。自然下面的各级头目们无不是喊声大作,驱赶着那些双眼通红,一心想要在人间登上天堂的教众们向前冲去。自己可是双脚如同被祖师爷施法牢牢地钉在了地上一般,原地不曾动弹。口中不停,手下也是不停,各种千奇百怪的仙法手段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什么见证奇迹,什么大卫科波菲尔都要甘拜下风。 “教主!京营的官兵乱了!向后退了!” 一个眼尖的香主兴奋的指着不远处京营有些混乱的队形,大声向王可邀功。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京营的火铳兵们一个个曳甲拽兵向后奔去。 “杀!” “佛祖保佑!刀枪不入!” 见了此举,各级头目和普通教众的情绪又登上一个新的高峰,似乎再向前努力一步,数代人追求的目标便要达成了。 官军阵中一阵短暂的混乱和几声惨叫之后,阵阵旗帜挥动,很快,阵脚便重新恢复了平静。 “嗯?”王可尚未弄清这其中变化的奥秘,正待开口命人上前去打探一二再行定夺,不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措手不及。 “开火!” 看看那些挥舞着大刀的教匪已经冲到了可以分清楚五官轮廓的地步,一名第三旅的营官向下狠狠的劈了一刀,随着他手中指挥刀刀光闪动,阵阵火铳声爆响起来。 刚才还在大劈大砍的那些刀手们,顿时被打死打伤百余人,余下的也是各自惊呼声不断。 “南粤军!是南粤军!” 刚才的京营的混乱动作,让谈奇瑞极为没有面子,更是让廖冬至下了决心,这些京营绝对不能再在第一线对阵了。只能调整到后方充当预备队,待击溃了教匪之后再让他们上前去打落水狗、捡便宜。 将带头逃跑的几个士兵和军官砍下了头颅之后,南粤军迅速上前占领了京营的阵地,命京营士兵暂时退到一旁,“看看咱们爷们儿是怎么打仗的!” 廖冬至看着混乱的教匪队伍,嘴角露出不屑的嘲笑,“这样的队伍还好意思拿出来现世?老子当年在乡下打冤家抢水都比这个强!”他下令部队齐步前进,缓缓的接近教匪。 南粤军老兵听到命令后立刻执行了命令,不过很多士兵心里都觉着有点无聊,看来还是老一套,三轮射击之后刺刀突击,然后眼前的敌人就崩溃了,这种无聊的场面似乎都成为常态了,不管是当年的郑家还是号称强悍的建奴,都是如此,只希望对面的人能抗打一点,起码撑个十分钟也好。 果然,廖冬至的命令就是齐步走接近敌军,但是当南粤军走到距离教匪三十步的时候,廖冬至却没有下令射击,而是下令上刺刀。 老兵们一时纳闷,这叫玩的哪一出,不过不管心里有多少疑惑,他们还是迅速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命令。刺刀很快被上好,但是接下来的命令却不是刺刀冲锋,而是继续齐步前进。 一步两步三步,排成整齐直线的南粤军如同三道波浪一样接近教匪,只不过波浪的尖端不是水滴,而是冰冷的刺刀。这种诡异的场面,让经历了火器齐射依然没有后退的剿匪也感到一种没来由的恐惧,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是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恐怕比修罗殿好不了多少。 就在教匪胡思乱想的时候,南粤军已经缓慢的接近到距离教匪不到十步的距离。眼看再走几步,双方就要鼻子碰鼻子,这时,教匪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压抑,吼叫着乱七八糟的冲了上来。就在这时,廖冬至终于下达了射击的命令,只不过,只允许只允许打一次齐射射击。 按照廖冬至的命令,第一列南粤军蹲下,第二列半蹲。第三列直立。三列士兵几乎是在同时对着不到十步的教匪射出了枪弹。在极近的距离里,燧发枪的威力精度都得到了充分的保证,前几排的教匪几乎如同被割麦一样瞬间倒下,后排的教匪突然发现自己的前面是南粤军雪亮的刺刀。当时就陷入了混乱。 数千只火铳几乎在同一时间扣动了扳机。数千枚弹丸朝着不到十米之外的教匪队伍飞了过去!一片凄厉的人马嘶叫。如同割倒的水稻一般,那些气势汹汹冲锋而来的教匪顿时一大波倒在南粤军十步之外的一条看不到的线列上,特别是冲在最前面几排的那些大刀队。几乎是被密集的弹雨一扫而空。谈奇瑞紧张而又略带着几分兴奋地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些身上披着棉甲的教匪,在密不透风的弹雨下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数千杆火铳在如此近的距离集火射击,便如狂风扫过树叶,而且是太平洋上卷起的台风!密密麻麻的铅弹铁丸扑面而来,漫说是你身上披着一件内地官军的破旧棉甲,便是你如建奴的白甲兵、巴牙喇兵一样,身上披着三重甲胄,在这个距离上,被这些铁雨扫中,不论人马,身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粗大血洞。 一个个教匪或是惨叫着掉下马来,或是一声不吭就尸身栽倒在地,那些中弹却又未死的教匪,或血肉模糊地在地上翻滚,或是凄厉地嘶叫着,或是被巨大的弹丸冲击力打得东倒西歪。伤者身上巨大的伤口,死者身体的惨状,满地流淌的鲜血,耳边充斥的呻吟和哀嚎声,从视觉、听觉、嗅觉、感知,都给教匪大队造成了强烈的心理暗示和巨大的冲击,这里就是地狱!这一幕景象给教匪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原来,地狱当真是和师傅说的一样,可以在活着的时候看到的!不过,这个时候,信仰越是虔诚便越是死得快! 趁你病,要你妹,既然你瘸了,就别怪我踢你瘸了那条腿。见教匪完全被齐射的效果所震撼,廖冬至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刺刀冲锋的命令。射击过后的战场,硝烟弥漫,因此视物不清,当硝烟开始要消散的时候,从硝烟中,冲出了南粤军手持刺刀冲锋的士兵。这些人身边缭绕着烟雾,脸上的肌肉异常狰狞,浑身散发着杀气,教匪们都是迷信的百姓,因此,他们立刻想起一种东西,那就是传说中地府的勾魂使者,你看,面前的敌人,完全符合设定的形象嘛! 既然对手是勾魂使者,那还打个屁啊,跑吧。因此,虽然只有几步远,但是等南中军冲上来的时候,多数都是面对教匪的后背,更可气的是,这些人跑的太快,有几个想从背后刺杀教匪的南粤军士兵,居然刺空了刺刀,气的南粤军士兵不顾军纪的大喊,tm的给我站住,让老子捅一刀。额,应该说效果还不错,教匪跑的更快了甚至完全无视阻拦他们的同伴。汹涌的人潮洪水一般的涌向了后阵,一如非洲草原上的迁徙的兽群,可惜的是,他们的教主远没有狮子那样的恐吓力。所以,面对汹涌而退的教匪,其他教匪也变成迁徙的兽群一哄而散。 同样被震撼的还有谈奇瑞和罗祖明。这样就完了?一轮齐射,敌人溃散,剩下的只是追击,这是打仗还是开玩笑? 就在他们二人感慨万千的时候,廖冬至走过来对他说:“我的活干完了,该你们上了。”罗祖明和谈奇瑞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指挥京营开始追击。 于是,短时间内京营经历了梦幻一样的过程,前一分钟把后背让给敌人,后一分钟追击敌人的后背,这其中苦乐如何,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但是此刻也顾不得多想,罗祖明的三千营分作两翼,骑兵们狂吼怪叫着,如两股红色的滔天巨浪从南北两翼向教匪大队猛扑过去。这些骑兵充分施展了这段时间学会的结队冲击,如墙而进战术。数十人为一队,只管猛冲过去,横竖对面也没有拒马和强劲的骑兵。 正面,则是神机营的火铳兵们,谈奇瑞也不多说话,只管从方才最先逃回的兵士中随手拉过几个,抡起手中的马鞭便是一顿没头没脑的狠劲抽打。打完了之后恶狠狠的朝着大队人马吼道:“再有胆敢后退者,本将绝对不会这般客气!杀!” 两翼是铁蹄隆隆,踏破朔风,三千营的战马原本就是精选的上好马种。皆是高大雄壮。这段时间又是享受着南粤军的饲草料豆,匹匹都是膘肥体壮,此时正是用它的时候!沉重的马蹄叩击大地,一片有节奏的闷响。肥壮的战马。马背上骑兵们的大红斗篷。手中雪亮的刀枪。可谓气势惊人。挟带碾碎一切的声势,看得溃败的教匪们骇然不止,惊恐尖叫。脚下生风,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 三千营的骑兵从两翼驱赶,神机营的火铳正面压上,那些教匪们不想被火铳打成筛子,不想被马蹄踏为肉泥,便只有一个路径,向东逃!向着教主王可所在的中军大帐逃去!教主和各位香主坛主都是神通广大之人,定然能够请下各路神仙佛祖来保佑我们击败这些官军! 但是,那些教徒们却想不到,他们心目中神通广大万事皆能的教主王可,不但和十余年前徐鸿儒造反时一样,躲在距离战场远远的平安所在,此时看到前方打败了,更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王可这种邪教头目,和他的外国同行、国内前辈一样,古往今来的教主先知,无不声称自己能与天神对话,但是现实中,他们往往是一次次拜倒在凡人的脚下。不管这个凡人是铁木真还是阿提拉。当然,也有不愿意拜倒的,不过只要凡人不想拜他们,他们就会一批批的倒在血泊之中,古罗马如此,中国也是如此。 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教众们的表现多种多样,有至死不悟的,有逃跑的,有改信仰的,而教主的反应则比较单一,只要有可能,他们就会拼命保住自己的狗命。特别是如果有勾结外国势力的可能,多数邪教教主无不是欣然里通外国,还会有一批文人为他们摇旗呐喊,写一些让人作呕的文章,什么x评之类的。 如今的王可,面对在南粤军的扶助之下,变得气势如虹攻势凶猛如潮的京营官兵,不由得两腿间一阵紧张,很有点尿急的意思。 “教主!我们怎么办?要不要退回邹县去?” 一个被他封为丞相的香主脸色灰败无比,大概他也被远处被人如同赶羊一般驱赶过来的人潮吓坏了。 方圆数十里,成了一个极大的狩猎场。 兵败如山倒,到处是喊叫逃命的教匪兵士,那些携带全家老小崇信闻香教的普通信众看到官兵凶狠无匹,到处是铁骑,到处是火铳声和刀枪砍刺在身体上发出色阵阵闷响声。 “抓捕俘虏。” 罗祖明和谈奇瑞见大股教匪业已成为笼中鸟阱中兽,在各自亲随将士的提醒之下,猛然想起廖冬至开出的价钱,一个壮丁教匪可是白花花的银元一块! 在一片“弃械跪地者不杀”的声音中,无数失魂落魄的教匪信众们纷纷跪地投降,面色茫然的等待未知的结果。 这一仗,生俘闻香教教众数以万计,斩杀亦在万人上下。 夺获骡马牛驴数千,粮食近万石。 大军沿路猛追,一路收复邹县、滕县等被闻香教攻陷的城池,将运河打通。 只可惜,闻香教教主和一干大头目见势不妙立刻施展金蝉脱壳和五行遁术,借着战场上那一片嘈杂混乱,逃之夭夭。 和历史上一样,王可悄悄的与南下追击的南粤军、京营人马擦身而过。这厮能够在大明朝廷的眼皮底下和他的家族从事传播邪教多年,自然是有些鬼聪明。逆着大军南下的浪潮,悄悄的北上,往鲁西北德州一带投奔了刚刚闯进山东的建奴饶余贝勒阿巴泰。 和其他的邪教头子一样,不管他们打得旗号是轮子是十字还是莲花,只要对方能够保证他们的利益,他们是不介意充当带路党的。 并且王可这个带路党当得更加彻底,不但在阿巴泰面前痛哭流涕,歌颂大清伐明的无比正确性,而且深刻揭露了大明朝廷是如何璀璨迫害闻香教的信教群众的。比如说,夺取教徒的财产,用教徒的眼睛、心肝提炼银子,将教徒交给各地官府的刽子手练习刀法,或是让官军用来练刺杀等等令人发指的罪行。 除此之外,王可更是向阿巴泰提供了山东各地州城府县的兵马户口钱粮情形,捎带着将闻香教在鲁西北的几千石储粮献给阿巴泰做军粮。 有了这样的好带路党,阿巴泰如何不欣喜如狂? 当即命人给王可剃发结辫子,收入他门下成为正白旗的奴才。 这种行为,当然是妥妥的卖国求荣外加出卖教徒。但是,不要以为这种人就一定会受到谴责。阎罗殿里黑白颠倒,君不见义和团反抗基督教暴行的行为,也被抨击乎。反而是不肯投洋的洪教主,被某些人称为邪教。所以,此时的王可,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额,是上应天意下合民心的。只要帮助阿巴泰主子取得胜利,还是有很大的可能光大教门而名垂青史的。 但是他却不晓得,他的教派在历史上,可是被清军利用完了之后,发现有点尾大不掉,并且屁股下面不干净时,立刻翻脸,成为了邪教组织,成为了官军围剿的对象。 不过,此时的阿巴泰倒是需要一条认识道路的好狗,虽然命王可剃发留辫,但是却是好言抚慰,并没有拿他当成普通的包衣奴才来看待,颇有几分黄太吉对待范文程宁完我等人的风范,赏赐了不少劫掠来的金银财物,命他到各处收拢流散教众继续为大清军马效力不说,还派了数十个得力的奴才随同他一道前往。 于是乎,闻香教和著名的一贯道、轮子一样,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带路党。 说到了闻香教,不厚道的作者又想起了这些年来被冠以“愚昧无知、抗拒先进生产力,仇视外来文化”等大帽子的义和团。作者又有一点不解了,究竟是中国组织义和团跑到欧美、日本帝国主义国家去造反、去“杀人放火”呢?还是各帝国主义国家跑到中国这块地方来侵略中国、压迫和剥削中国人民,因而激起中国人民群众奋起反抗帝国主义及其在中国的走狗、贪官、污吏? 这是大是大非问题,作者读书少,想找高人问个清楚。(。。) 第五百二十三章 棉花问题 济南城的格局和其它内地城池大致相当,以通向各个城门的街道最宽,为全城主干道。内中居民区以坊相称,坊下称铺。 城内街巷密集,许多街道都不端直,特别城内的卫生情况,也是问题多多。城内街道满是尘土垃圾粪便,特别是沟渠壅塞严重,很多街道坍塌坑洼,显是年久失修。 不过嘛,城内此时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照着几年前南粤军管理济南城时的规矩,无数佩戴着各色标志的人组织着从各地流进济南府的灾民和乞丐打扫卫生,清理垃圾。其实这些事情,原本大明各地官府都是有成例的,如何进行道路修整、沟渠疏通,垃圾清掏都是有着具体规定的,有专门部门管理。著名劳动模范朱元璋同学甚至还规定沿街撒秽与乱倒垃圾,要枷号一个月发落,在万历年间,在诸多西洋传教士笔下,大明的城市管理不亚于堂一般。 但是从众正盈朝的启年间起,随着国家财政的一步步崩坏,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环境一变坏,每逢大雨,便水漫全城。泥泞难行。每逢晴干旱,便尘土飞扬,蝇蚋纷飞。 城内原本的居民被重新编制了保甲,五户一甲,五户联保,一家有事,其余四家同罪,五甲为一保。知情不报者同罪,举报者有功,如此一来,原本趁乱在城内潜伏的不少闻香教、理教、红枪会之类的暗桩、香堂之类的机构,便被急于立功、洗脱自己的邻居们举报了。 从山东各地流进济南的流民与乞丐在城内各街道上挥汗如雨,将两三年来积存下来的垃圾渣土一车车的清理出去。不住的从热火朝的劳动场面中传出些不和谐的声音。 “丢那马!老子上次从济南北上京城的时候,可是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交给了接防的官儿,这才多久,又给祸害成这个德性!” “算了。老洪,这些官就是这样,哪里都一个德性。广州不也是一样。那里主公管理之前,不也是乱糟糟的?你看现在?!” “哈!你们两个家伙还。都这么老的资格了,如今还是哨长,还好意思骂别人?” “我老洪要不是读书不好,始终不能够认识那么多字,营官早就当了!” 旁边的流民们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听着几个头目互相之间的调侃逗趣,虽然这几位头目的话有些难懂,但是几的相处下来。却让这些流民心中明白,这几位都是脸恶心善之人,拿他们当人看,当自己人看。 这些人因为战乱,流离失所,到了济南因为无人收容,他们只能睡在两旁的屋檐底下,在这冬,等待他们的命运无非是冻饿而死或是沦为盗匪。大明曾设各样的养济院、饭堂、又开设粥厂,为饥民发放钱米。援助医药,埋瘗弃尸等,不过显然赈恤能力严重不足。救济只是杯水车薪。 “咱们祖上有德,伯爷偏巧这个时候到了济南。” 灾民们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们或是被送到各处的田庄,成为宁远伯的佃户。或是被送到登州府、莱州府,从那里上巨大的海船,送到南中去开荒。辛苦几年下来,咱们也是可以有几十亩上好水浇地的地主了。有人暗自憧憬着南下垦荒的美好前景。 要是他们知道,如果被送去了十州或者是若水道长口中所的殷商遗民之地的话,区区数十亩土地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日子。几乎每隔几就有一批难民经过审核甄别之后,编成队伍。欢喜地的出了济南,往胶东等地去了。 “主公。这些日子,我们一共往胶澳等处港口送去了将近十万人口,大多数是整户的人家,少数是些孤寡之人,妇孺之辈。” 德王宫改成的临时行辕之中,守汉正斜靠在花厅的罗汉床上,听着几个手下人向他汇报这些日子的进展情形。 到山东的目的,一是为了剿灭这里的教匪、流窜的清军,阻断他们可能与农民军之间形成的联系,二是为了山东的人口,还有各处农庄出产的棉花。 “除了人口之外,运走的大宗货物便是棉花。”为首的奏事之人也正好提到了这看上去不起眼,但是却可以砸了南中不知道多少人饭碗的东西。 照着南粤军的规定,每一个往胶东去的难民,都要至少背上三十斤以上的棉花,记住,这是人均标准,只要是能吃饭的,就算一个。(猪脚的贪婪面目终于暴露在光化日之下了!既然是搞救济,为啥还要让灾民干活?为啥不让他们坐车前往?某个号称能够十几个人开着三十多部车往灾区担任志愿者的家伙眨巴着大眼睛质问道。) “眼下在日照、济宁等处田庄之中尚有数十万包棉花等待运输。上述地区田庄仓库内尚有不少麦、高粱、豆类等物,请主公示下,这些粮食该如何处置?” “咱们在这些田庄的壮丁,业已集结了一万四千余人,编成了四十个补充营。除了火铳盔甲等物不能足额编制之外,余者兵器皆以齐备。从第七旅和舰队之中抽调的军官正在熟悉队伍。大姐从宁远派人送来急信,要求将这一万余人调拨到宁远前线归她指挥使用。” 斜靠在罗汉床上守汉听得了眼前这些亟待处理的军情,不由得怀念起在南中和广州的日子,那个时候,日常事务和政务军务都有公事房等机构拿出意见,只要他确认一下就可以,如今却是要事必躬亲。 “田庄里储备的粮食只管用于难民和军需,那些麦和高粱,如果有往济南方向来的运力,只管运来便是。登莱等处有余,便调剂到鲁西去。” 麦和高粱,对于山东的百姓来,都是上等的口粮。特别是高粱。不但是人的口粮,也是骡马的上好营养品。 也许有人该为啥不大力在山东推广种植玉米等高产作物,许多的大神都是这样做的。但是。我得跟大家一下,第一猪脚现在急需的是棉花等经济作物。第二个原因,玉米取代高粱的地位,用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你能想象猪脚用几年的时间便走完这个过程吗? “至于那一万人马,便给予补充旅的临时番号,称之为补充第一旅、第二旅、第三旅,从张虎手下和第四镇的军官之中选拔旅长人选,拨两个旅给宁远前线。” “你们再以本伯的名义写一道题本,上奏子和有司。将本伯动员这一万余人编成三个补充旅之事告知他们。请司礼监、兵部、吏部备案。” 守汉虽然没有奢望朝廷能够给他什么粮饷补给,但是他内心却是很希望这三个旅能够得到朝廷的确认。 “主公,我从河南方向过来时,遇到刘良佐与刘泽清二人所部兵马。他们托熟悉向主公转达愧疚之情。” 隆盛行中专门负责与李自成所部交易活动的陈国熹,慢条斯理的用福建官话同守汉禀告二刘的态度。 “他们还想朝老子要给养和军械饷银吗?” “不,万万也是不敢了。他们的意图,一者,希望在主公麾下杀敌立功。二者,想让主公能够出售些军器粮草肉食给他们。他们愿意用银钱和物资、人口来交换。” “发一道军令给他们,告诉他们。只要斩杀了建奴首级,本伯不吝惜任何赏赐!另外,大喜子。你再辛苦一趟,去见见这二刘,告诉他们,想和我南粤军做生意可以。两件事答应了,做得到,什么都可以买卖!” 陈国熹不由得宽宽的鼻翼阵阵抽动,这分明是拓展他的业务范围了嘛! “请主公示下!” “一,想和我们做生意,得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资格。你见到他们十之内砍下十颗建奴首级就可以。不要多。十颗就够了!第二,本伯和南粤军在山东的这些产业。他们在山东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否则,损失的是他们。明年开春起。不要到本伯的田庄附近滋扰。” 众人听了,倒也不什么,在室内向守汉禀告情形的,不像别部的幕僚那样,只是些用来摇羽毛扇的山人、贤者之类所谓运筹帷幄的人物,这些人都是有实际工作经验的。 棉花这种作物,虽然能够带来巨大的经济收益,但是也是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的。 从开春之后播种,便是大量投入的开始。 首先,要把棉种在用竹子或者是稻草编成的营养钵中进行育种。那钵中,用细沙土混合了豆饼、发酵后的粪便、骨头渣子等物,给棉种提供充足的营养物质。大概一亩棉田需要2000个左右。经过半个月的培育,很快便有幼苗在钵中出现。 这时候再将这些营养钵移植到大田之中去。 开春清明这个时节播种打底,经过旬月之后移入大田,再经过一个月的生长,等到营养钵中的营养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再进行追肥,除虫等项环节。之后更要进行整枝打顶,所谓整枝,便是保留最大的一个公枝,其余的全数切掉。然后再打掉顶芽。立秋之后打掉边心,棉花生长阶段的基本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但是别高兴的太早,更加劳累、更加消耗劳动力的活计还在后面。 到了中秋节前后要摘棉桃,在秋雨即将来临之时短短的几之内要将棉桃全数摘下,之后去除棉籽,将原棉变成皮棉。 (这个过程,大家可以参考一下现在新疆的棉农。每年都要雇佣大量的内地去新疆打短工的人去摘棉花。四川人、湖南人、山东人都是这个劳动力大军之中的主力。话,著名的新疆菜大盘鸡,据就是一群在新疆摘棉花的四川人发明的。) 这样算下来,在山东种植的这几十万亩棉花,如果不是南粤军不计成本的大量投入粮食,用各种物资向附近地域收购相应的物品,只怕早就被巨大的投入给拖垮了。 就这样,如果明年打算将原本种植粮食的土地改为种植棉花,除了大量的口粮投入之外。便是人力的投入。粗粗的算一下,差不多一亩棉田至少要两到三个劳动力去照看。 想起这些,守汉心中便一阵阵的腹诽不已。恨不得一把把无良作者掐死:尼玛的!为啥别的穿越者随随便便的就能大种特种棉花然后辅以珍妮机甚至骡机搞精梳棉大赚特赚,到了老子这里。你就如此刁难老子?! 其实,这种事情也不能全怪那些人,至少他们的水平和某个号称要吃粮就找他的真人是差不多的。都是明显的不知道种植棉花是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和粮食为基础的,别忘了当年英国人在印度大肆推广棉花种植,同时大量输入机织布,搞得恒河平原这种灾荒年踹树都饿不死的地方都能整得白骨累累! 这个傻逼真人居然自认为聪明无比,把棉花种植当成随时都能搞的事情,对于建国以后主席在全国搞得兴修农田水利。提高粮食产量等措施大加指责,也是和汪三公子一样,认为没有粮食,我们可以在全世界购买他几千万吨。 除了粮食之外,更多的便是劳动力。 守汉一面要把山东的劳动力弄到南中、福建、两广等地区,去改变那里的民族成分。一面又要在山东大力推广棉花种植,这棉花,可是最能消耗劳动力的作物。 君不见,在美帝的诸多文艺作品里,南方奴隶主的种植园里。都是豢养着数以千计的黑奴,来从事这项极为需要体力的工作。即便是林肯解放了黑奴,黑人依然在种植园里劳作。因为种植棉花劳动量实在是太大了 二战爆发之后,扬基佬还把不少汉斯战俘弄去种植棉花,解放了不少黑人,让这些黑人去从事低端的工业生产或是到前线作战。(关于美帝使用轴心国战俘的事情,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那部著名的教父,电影和里,开篇就是关于意大利战俘能否留在美国的棘手问题。) 如此一来,山东的农庄便是陷入了一个极为虚弱的阶段。 所以,守汉要很违心的同这些内地的军镇头目打交道。 为了那些果下马纺织机能够有足够的草料。除了在印度不惜挑起各个土邦主、苏丹之间的战事之外,守汉也需要另外开辟一个原料来源。而山东就是最合适的一个。 如果不是山东的局势不是很稳定,守汉甚至打算在这里选择合适的地域建设一个纺织工场。从原料产地到产品产地结合到一起,最大限度的缩中间环节的运输成本。 但是现在看,这个想法条件极为不具备。 不过,此事不成熟,但是却有另外一件事别人找上门来。 一个面白无须青衣帽的年轻人,微微弓着腰站在门外,用有些奇特的嗓音向守汉请示。 “主公,后宅的黄姑娘和其木格夫人打发的前来,想请问主公一下,几位先生的午饭是在这里用,还是到花厅去用?” 陈国熹听着很是熟悉的嗓音,不由得微微一皱眉,这人是太监?! 不错,这个来报信的王安和站在门外的王喜都是崇祯赏赐给宁远伯的太监。被王承恩和王德化二人在宫中数万太监之中精心挑选出的二十个太监之一。 原本各自有名姓,不过,守汉为了暂时杜绝他们与外界的联系,便统一给他们改了姓王,同时照着平安喜乐等吉庆话,给他们重新起了名字。这样一来,便是有人来寻找他们,一时也无法与原本的名字和现在的王太监对上号。 除了这个简单的手段外,南粤军的几个情报和内卫机构也不动声色的在这二十个太监周围布下了眼线。晓得他们有什么任务? 听到了这句,守汉微微停顿了一下,脸上略微有些朱砂之色。 王安口中的黄姑娘和其木格夫人,便是日前黄云发所献上的美女。 若是仅仅是献上些许劳军物资骡马猪羊,未免有些过于单薄了些,与守汉的爵位、官职差使很是不称。除了上述物资之外,黄云发更是献上了他所谓的族中侄女,以供爵爷日常饮食起居侍奉。 但是,当入夜之后,两乘轿子将女人抬进德王府的时候,负责接待的亲兵头目却有些恍惚了,两个女人似乎是一对姐妹,不知道该留下哪个?想想南中王府之中的两位暹罗夫人,不也是一对姐妹?于是乎,亲兵们便挥挥手,示意轿夫们将两乘轿子都抬进守汉的住处。然后打发随行护送的黄府家人领了赏钱滚蛋。当为首的家人面露难色之际,亲兵头目阿呷,一个耿直忠诚的硐家汉子,拔出了腰刀威吓,“想干什么?” 等到守汉一袭缱绻,心满意足的看着窗外的一轮红日时,这才发现自家唱了一出错中错加乱点鸳鸯谱。 那不是姐妹花,那是黄云发养的外宅和外宅所生的女儿。 原本是母亲其木格有些不放心,虽然在蒙古部族之中女人被送来送去抢来抢去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她毕竟也是在中原生活了这许久,女儿被送去给那个素有凶名的伯爷暖床,未免有些害怕。于是母亲便护送到了行辕。 谁料想,这一去便是羊入虎口。 ps:过年也是一个累。这一章也是几勉强凑出来的。可能有点散,但是对日后章节发展属于过渡,大家先看。 ... ... 第五百二十四章 晋商!双重带路党! 既然睡了人家的老婆女儿,少不得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 .23[x].守汉还不算是那种吃完喝完抹抹嘴不认账的人物。 少不得具一副全帖,将黄云发请到府中来重新叙叙。 两边落座,李守汉面色一红,惭愧的说:“昨日之事本伯荒唐,愧对黄先生,不过事已发生,先生若能原谅,何种补偿,尽管开口。” 黄云发微微一笑说:“宁远伯此言差矣,所谓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千里,儿女情长不过小事,若宁远伯喜好此道,商民日后还可再送。至于说补偿,那就更加不敢当了。不过商民倒是有一件事恳求宁远伯,不过事先声明,是请求。宁远伯是否恩准,商民都不敢有二话。” 李守汉听完脸上依然微笑,心里却暗暗汗颜,你妹的,果然是资本的逐利性是与生俱来的啊!早就对于商人的贪利无耻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今日一见却是大开眼界。当年爷爷讲过的,建国之初,那些无良资本家扬言,为了拿到政府合同哪怕是搭上老婆女儿姨太太也是在所不惜,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当年主席要搞三反五反。罢了罢了!你他娘的还志在千里,无非是卖国于千里之外吧。不过这些话没法现在说,毕竟刚刚上完人家的老婆女儿,总不能提上裤子就揍武大郎兼岳父吧? 想到这,李守汉说:“黄先生,你也知我南中法度,就算是本伯自己。也不能任意违法。不过本伯可以保证,若所求之事合理合法,本伯绝不为难。” 黄云发闻听此言,却也不多说,立刻起身拜谢李守汉,李守汉连忙拦住黄云发说:“黄先生这是干嘛,你还没说,怎知我一定就会答应?” 黄云露出了商人特有的笑容说:“伯爷,此事对伯爷有天大的好处。” “商民黄云发不才,不敢学圣人兼利天下。但也愿为天下出力一分。所以商民有个想法。现在市面上,大宗交易依然是银子为主,小民则使用各种通宝。若从小号开始,收购货物只用银元。支付脚夫伙计薪俸工钱采购货色之类只用南中通宝。则数年之后。天下银钱可归于一也。为确保这点,商民愿意先将小号手里的银子兑换成伯爷的银元,日后若有其他商号想要兑换。希望伯爷也能俯允让黄某代为操办。伯爷尽管放心,兑换银元,黄某绝不占伯爷便宜,不知伯爷以为如何?” 你个该死的! 守汉心中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满脸笑容的家伙,有心将他推出去斩了,可是这话又说不出口。自己的房中还有人家的外宅和女儿,传扬出去,未免有些好说不好听的话。 “宁远伯为了霸占商人黄云发的姨太太的女儿,随便寻了个借口将黄某给杀了。” 这样的话,朝中和江南的那些恨透了守汉的家伙们绝对能够说得出来,少不得会像湘军指使张文祥刺杀马新贻之后,也编写出点戏文、评话之类的文艺作品在各地上演,那样一来,不但宁远伯的名字上面多了几分西门大官人的色彩,只怕南粤军的旗号也会被这些人搞臭。 不过,黄云发提出来的这个主张,也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是给李守汉和南粤军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守汉很清楚,黄云发此番前来,绝对不是他一家的意思,而是整个晋商集团的要求。 整个晋商集团发出来的声音,便是守汉和他的南粤军、南中集团也要仔细的掂量一下。 充当南粤军的金融带路党。这就是晋商集团的要求。 “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一面同建奴有勾结,大肆的出售粮米物资,帮助建奴将他们在内地劫掠而来的财物销赃,另一面和九边各镇,朝廷大员,读书士子关系良好。如今又投到主公麾下要和主公做什么银钱汇兑的生意,果然是好生意!” 守汉借口兹事体大,要和隆盛行的诸多管事掌柜们商议一二,很是敷衍了一番这个黄云发。看着恭恭敬敬行礼之后退出行辕的那个身影,守汉突然觉得自己很是无力。 明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和他背后那个庞然大物的危害,却又不能对其痛下杀手,唉!谁让自己一时老大管不住老二,让这个家伙成了自己的便宜老丈人,顺手,自己又给人头里和影视作品里一锭元宝支付一顿酒饭账的事情,基本上是扯淡。) “你们看。将银元和咱们自己的通宝与黄云发汇兑之事。应该控制在一个何等规模上?”守汉思忖了片刻,开口向众人相询。 这无疑是将讨论的问题控制在了技术层面,我决定要和晋商展开合作,你们给我拿个主意。看看控制在什么规模级别上。 陈国熹这班人哪个不是人堆里滚出来的人精?当下便明白了主公的意思。 “这样也好!反正咱们的银元和通宝如果都在南中一处使用。未免有些浪费。还得想法避免钱多物价腾贵,头疼给农户工人各种补贴,倒不如将银元向内地转移!” 几个在山东河南登莱一带做生意的隆盛行掌柜和执事们心中暗自盘算。 “主公。以属下愚见,便以第一笔交易与黄家商号兑换百万银元和相当百万银元的通宝如何?之后每年或是按照约定的期限逐年增加便是?” 陈国熹稍加思索,提出了一个方案。 “这些,本伯便不管了。尔等都是精于此道,切记,莫要伤了我南中的根本,莫要损害了内地百姓。” “属下等谨记主公教诲。” “好了,开饭!” 丰丰盛盛的用过了一顿让王安等人暗自垂泪的午饭,陈国熹施施然的带着几个助手到了大明湖畔黄云发的一处宅院当中。 “黄大掌柜,果然是好手段,好算计。两个女人便让我家主公那般英雄了得的人物进退不得,欲罢不能。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束手就范。” 见了黄云发的面,陈国熹冷笑两声,的丢给黄云发夹枪带棒的几句话。 “彼此彼此。大家做生意,总是要有些手段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比如说陈先生您,能够在百万流贼当中往来自如,被各处流贼待为上宾,这点本事,便是黄某要学上数十年的。” 听了黄云发不动声色的揭了自己的老底,拆穿了陈国熹与目下围困开封的李自成、罗汝才所部农民军之间的关系,陈国熹倒也不觉得意外,晋商与陕西农民军之间,也是往来密切,以秦晋两省大同乡的关系互相暗地里交通消息,也是公开的秘密。不见自从高迎祥之后,有哪个大股的农民军队伍是从山西进出中原流窜各地的?不都是走的别的路径?你也可以说是宣大军马守御有功,但是,真的是纯粹的军事原因吗? “大掌柜的如此一来,以后各地官家怕是火耗收的更多,中原百姓的日子,更加的不好过了啊!”陈国熹换了一份口吻,语调有所缓和,话语中满是悲天悯人的情怀。 “陈大掌柜这话是说到了点子上!那日俄去面见伯爷时,说的此事对他有天大的好处,也正是因为这!大掌柜,俄们都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此事成了,各地官府的火耗照收,甚至收的更多那是必然的。但是这样一来,伯爷的移民大计才好进行,您在开封城外的朋友,才有源源不断的兵员!” 两个家伙对视了半晌,各自无话,只是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接着,双方便开始了商务谈判。 陈国熹代表南粤军集团,同黄云发的晋商系统就授权晋商系统汇兑南中银元、通宝之事达成一致意见,但是,在汇兑规模和数量上,双方却是出现了激烈的讨论。 “才两百万?好俄那陈大掌柜啊!这点数目未免也太少了些吧?” 听了陈国熹的开出的盘子,黄云发不由得嘴一咧。开始叫苦不迭。如果只是能够有两百万银元的汇兑额度,那他这笔生意可算是赔到了家。两百万元听上去不少,但是,晋商八家平均一分,每家才不过二十余万,何况,八家下面还有那许多的大小相与也要分配一些,如此一番下来,只怕他们八家每家手上有十万便不错了。 看着黄云发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陈国熹便如同三伏天吃了一碗桂花刨冰那样舒爽。饶你是个积年老狐狸。在我们的绝对实力面前,也要乖乖的嘬瘪! “黄大东家,万事开头难,这是咱们两家刚刚开始做这桩生意。大家谨慎些也是应该的。不过。某家也是向主公讨了一个底来。” 陈国熹有意的卖了一个关子。但是却不揭破,只管同黄云发讨价还价,纠结在银子与银元的兑换价格上。 黄云发索性便不再询问。只管耐着性子同陈国熹仔细的磨着价钱。 两拨人从未时一直商讨到了酉时。 “大掌柜,便是这样了!足色纹银一两,换贵方的一块银元。” 谈判谈论的有些筋疲力尽的人们,重复着刚才的结果。 “好!某家便以这个价钱上报我家主公,贵方的银子,便照着这个价钱,我们有多少银子便兑多少银元!” 陈国熹有意的将最后一句话加重了些语气。 “当真?!” 黄云发不由得大喜过望。有多少银子便换多少银元要是能够有这样的条件,便是让他把家里的几个妻妾女儿洗干净再送给宁远伯,他也是敲锣打鼓的送去了。 山西商人们别的没有,银子却是有的是。百年几代人的积累下来,别人不说,单是八家商人,那个不是库房里动辄便是数百斤的金冬瓜银冬瓜没奈何的? 如今这些压仓的金银能够变成可以流动的资金,如何不让黄云发兴奋?有了这些银元作为唯一货币,当日范永斗等人商议的票号和汇兑业务便可以开展起来。 那样一来,比起顶风冒雪跋涉千里穿越草原沙漠运输走私货物给蒙古建奴可是要利润大得多,风险也低得多。 “出门时,我家伯爷特意交代在下,日前之事,多承黄大掌柜的美意,无以回报。便请黄先生受累,总揽贵同乡与我隆盛行兑换银钱之事。” 守汉也是惠而不费的还了一个人情给黄云发,把他头上的环保标志换成一顶金灿灿的帽子。 想象着日后如潮水般的银子要从自己手上过,黄云发似乎已经迷醉在银子的甜香味道之中。 “以后银钱兑换,便由我家送至陈先生处交接,至于返还多少银元,陈先生定,俄信得过陈先生!”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黄云发也是很大度的给了陈国熹一个大大的馅饼,反正都不用自己掏腰包。 “不敢当,老东家可有什么话和物件交给府中家人带给黄姑娘?” 陈国熹将王喜推到黄云发面前,开口相询。 这话的意思,黄云发很明白,咱们的生意做完了,你和你献上的那两个活宝之间的联系也要切断了,否则日后大家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当下,黄云发命人将其木格母女二人的一切日常应用之物,衣服首饰细软打点了装入箱笼交由王喜带回。内中少不得又塞进了些金银首饰头面等物,毕竟夫妻一场,总要有些香火之情,谁知道日后是否还有要借助这母女二人的枕头风的去处? 一桩让南粤军、晋商、朝中文武地方官员,甚至是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人都获利颇多的交易就此达成。 不过,苦了的唯有大明各地的百姓。正如黄云发所说,使用了银元之后,各地的火耗照收不误,甚至收的更多,将无数苟延残喘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农民变成了饥民,变成了流民,或是进入了李自成的农民军大营,或是上了李守汉的大船南下垦荒。 当陈国熹等人的车辆沿着大明湖畔的青石板路往德王府行辕行走之际,从西门风驰电掣般驰过数个骑兵,口中不住的高喊。 “大捷!大捷!”(。。) 第五百二十五章 被妖术控制的京营? 京城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之内,一缕淡淡的香烟从铜制的香炉口中向外飘荡,令暖阁内站立的太监宫女们有些如痴如醉。∓lt; 崇祯皇帝满面笑容地看着眼前的红人吴良辅送来的几分新的奏疏题本。 看着眉开眼笑的崇祯,在场的太监和宫女们心中无不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辽东战事胶着,内地又有流贼与奴骑往来各处攻城略地,河南、山东畿辅等处,几乎是一触即溃,流寇与建奴如入无人之境。 这些天崇祯皇帝己经不知发了多少次无名火,前几日更是为了一点小事将一名太监立时杖毙。这一来他身旁的宫女太监们,无不是战战兢兢。此时偷眼观看皇爷龙颜大悦的样子,心中舒展的同时,也是在暗自揣测,难道前方传来了什么捷报? 崇祯忽然一拍案站了起来:“好!谁说京营不堪造就?此番出战的京营将士,先随宁远伯平定闻香教教匪,如今又在临清州大败建奴阿巴泰所部,斩首奴贼三百二十余级,我大明中兴有望!” 闻讯赶来的王德化与王承恩二位大太监,向崇祯皇帝叩头道喜之余,眼睛的余光扫过案上的那份京营将士临清州大捷事的题本。 上面大概写了赖天子洪福,宁远伯指挥得当,我京师南下剿贼之三千营、神机营将士用命,一举败建奴于临清州。计斩首三百余,阵斩伪牛录章京并缴获其盔甲旗帜等。另据俘虏供认,建奴统帅阿巴泰之子,也于乱军中毙命。我军士气大振,追亡逐北,建奴溃不成军。我三千营将士不敢懈怠。现正全力追击,务求犁庭扫穴以报君恩。稍后将有详细奏报,另有斩首缴获尚未清点。需待灭敌之后详查等字样。 两个大太监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对这份题本之中所奏的战功真实性表示怀疑。崇祯皇帝不清楚。京营的情形却瞒不过这二人,想来是宁远伯见京营战斗力实在不堪,却又想要在皇爷脸上增添些光彩,于是乎或是将本部人马之功相赠,或是令京营人马出战,却以本部人马相助立功。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不太相信这场胜仗是京营将士自己打的。 但是皇帝兴致如此之高,他们二人又如何能够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败皇帝的兴?只见崇祯兴奋的在暖阁内快步转了几圈。口中不住的自言自语,在王德化二人听来,颇为有些自吹自擂的味道,什么此番宁远伯果然不负朕意,将京营将士好生的锤炼了一番,不但可以对战教匪,如今更能够面对建奴阿巴泰所部战而胜之,足见京营之兵尚可造就。 回到了自己的案前,崇祯稳住了心神,稍稍沉思了一会。“两位大伴,你们安排人手下去,好好的查验一下此番京营将士立功情形。该赏赐银两财帛的便赏赐,该加升官职的便要升官职,朕要给天下人树立一个榜样,只要一心一意的给朕出力办事的,朕绝不吝啬官职爵位银两财物!” “皇爷,刚才田妃宫里的管家婆来乾清宫请示,说皇爷赏赐的南中荔枝,田妃不敢独享,特意请了皇后和袁妃等人一并享用。皇后命人来请示皇爷,若是此间皇爷不忙。是否可以。。。。。” “朕当然有空!与皇后等人同享那稀罕之物。”此时的崇祯兴致颇高,不待奏事的小太监说完。便一迭连声的命人摆驾往田妃宫中去。 只留下两位王公公替他处理这些奏疏题本。 “王公公,京营那群猴崽子能够把阿巴泰打败?咱家说什么也不信!” “咱家也不信!” 不但两位王公公不相信,便是千里之外驻守临清州的阿巴泰本人,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临清因为运河钞关的缘故颇为富庶。 这里便是西门大官人的家乡,著名的单口相声连升三级的主人公张好古便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同样的,这块土地还是山东快的发源地。这里的另外一个明末的名人,便是此时正在湖广一带同张献忠周旋的左良玉。 关于这块土地的繁华富庶,明代大学士李东阳曾赋七绝歌颂:“折岸惊流此地回,涛声日夜响春雷。城中烟火千家集,江上帆樯万斛来。”“千里人家两岸分,层楼高栋入青云。官船贾舶纷纷过,击鼓鸣锣处处闻。” 座落在城北郊三里许卫运河套内的舍利宝塔,与通州的燃灯塔、杭州的六和塔、镇江文峰塔并称运河四大名塔。 不过,这些形胜之地,如今遍布着建奴八旗的旗号营盘。 城内的大宁寺如今是饶余贝勒阿巴泰的驻节之处。 临清富庶,攻破临清之后,城内的子女玉帛尽数归了阿巴泰所部。城内的大宁寺,清真寺、满宁寺等处寺庙,官衙、钞关等公共建筑和孔庙等处,俱都变成了兵营和存储财物监禁掠来女子丁壮的所在。 攻破临清所获得收获,单单银两一项便高达数百万两。另外还缴获了运河之中的数百艘满载着粮米的漕船。 这一下,顿时让阿巴泰所部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从打一入关开始,他们便到处劫掠,将俘获的人口丁壮不分青红皂白,尽数剃了头发,然后加以恫吓,让这些被虏之人恐惧万分,谁也不愿意成为官军刀下的军功首级。于是乎,只得随着大队人马行走,走上几天下来,老资格的俘虏便成了新奴才。 阿巴泰的队伍便这样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多。 队伍之中,除了被虏良民百姓之外,尚有不少的明军散兵游勇山贼草寇马贼刀客之人。这些人更是有奶便是娘。 大宁寺的伽蓝殿前,几十个随军剃头匠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面前被从城池的大街小巷之中抓了来的丁壮人口,被旗丁们押解着,跪在剃头匠们面前,用雪亮的剃头刀将头发剃掉。伽蓝殿前不时响起兵器击打在上发出的闷响和阵阵呜咽之声,偶尔有人被挥刀斩下首级悬挂在高处示众。 血污和断发混杂在一处,将伽蓝殿前的空地弄得污秽不堪。 越过供奉护教伽蓝的殿宇。便是大雄宝殿。 殿前一样是跪着数十人,饶余贝勒阿巴泰的巴牙喇兵和亲信家奴。各自手执皮鞭站在这群人身后,任凭着额头的汗水流下,却也不敢抬手去擦。 此时,此番南下劫掠的统帅,他们的主子饶余贝勒阿巴泰正对着败退回来的旗丁怒吼:“放屁!打败了就是打败了,少给老子找借口?再说找借口也给我找个像样的,被京营击败?亏你们也说的出口!” 被剥去衣甲捆得粽子相仿,浑身都是鞭痕。跪在地上的旗丁哭的跟泪人一样说:“主子,奴才就算猪油蒙了心,也不敢欺骗主子。击败奴才们的人,确实是明国官兵之中的三千营和神机营。正因为发现是京营,所以瓜尔佳牛录大人才未经准备就贸然发动进攻。瓜尔佳主子说了:这股敌军远道而来,人马困乏不堪。正宜出奇兵痛击,让他来而无返,不敢再正视我军。皇上炼钢铁,造枪炮,每年消耗金钱数百万。正是为了今天,若不战而退,何以对主子而报国家?咱们做奴才的。建功立业在此一举,至于成败利钝暂时不必计较。更何况眼前这些明卒非李守汉精锐,从旗号队形上看不过是京营纨绔,若不能痛击建功,愧对众人也。” “唉!”阿巴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说瓜尔佳牛录章京,你这个混蛋,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只可游击扰敌。不可擅自接战,你怎么就是不听!不过阿巴泰还是心中有些疑虑。就算瓜尔佳那个肌肉多过脑子的家伙违抗军令,擅自出战。可对手毕竟是京营,他手中可是拥有一个真正的满洲牛录,往常这样的一个牛录可以击破向来以精锐著称的明国边军,怎么可能被京营那些绣花枕头击败?甚至是几乎全军覆没?! 于是他冷哼了一声说:“就算瓜尔佳章京抗命出战,对手不过是京营,尔等怎么可能只有数十人逃回,定然是尔等畏怯先逃,才令瓜尔佳章京战败身死!尔等莫非欺本贝勒执法之刀不利乎?!” 阿巴泰口中之乎者也的话,这几十个残兵败将听不明白,不过,要杀他们的头,这个意思却是很清楚。数十人一起口中大呼冤枉不止,叩头如鸡啄碎米一般。 “主子,瓜尔佳章京大人向来是勇猛善战,此番战败,莫不是京营队伍之中混杂有南蛮子的精锐?” 犹如鬼魅一般,王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阿巴泰身旁,言语之中无声无息的给瓜尔佳和阿巴泰搭了一个下台阶。虽然他和瓜尔佳那厮没有什么深交,不过,他也从营中那些旗丁口中了解到,瓜尔佳氏乃是跟着老奴起兵作乱的几家贵族之一,子弟之中在朝中身居高位者不知凡几,他今日为瓜尔佳章京开脱,便是同这些人结下了香火之缘。 “王先生说的话,尔等可曾听清?京营队伍之中,是否有大队南蛮精锐在?” 闻弦歌而知雅意,阿巴泰如何不知道眼前这个新收的奴才是在给自己开脱,同时也是在给战死的瓜尔佳章京开脱?他虎着脸朝着为首的一名壮大低声喝问。 那壮大却是个棒槌,将一颗脑袋摇晃的和拨浪鼓相仿说:“回禀饶余贝勒,瓜尔佳大人虽然抗命初战,但是绝没有轻敌浪战,他派遣侦骑,反复侦察,确认了当面之敌只有京营没有南蛮子之后,才断然出击。当时奴才们根据以往的经验,先派骑兵冲击京营正面,弯弓射箭投掷飞刀等扰乱,结果京营果然乱了一阵,将领似乎很生气,挥动皮鞭整队,好半天才恢复阵型。见时机已到,主子带兵下马步战,直取京营。京营果然更加慌乱,不过他们居然没撤走,而是采取了一种奇怪的阵型。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站立,然后静等我军接近。虽然离的还有一些距离。不过我等也能看清楚,这些士兵明显手在发抖,于是我们更是毫不犹豫的冲锋。准备一举破敌。可就在我们距离敌军不到二十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声。接着,呜呜呜。” 这个壮大话还没说完,便裂开大嘴痛哭了起来。 性情暴躁的阿巴泰气的直接把这个壮大从地上揪起来,怒喝道:“快说,到底怎么了?” 那壮大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口疼痛,还是被暴怒的阿巴泰所吓得,口中呜咽哽咽了半天,才嗫喏说道:“奴才当时在领人在后排以步弓漫射为前面的勇士压制南蛮。只能看见咱们勇士的后背,突然前面响起整齐的枪声,接着前排的勇士像被割了的麦子一样倒下。奴才眼前顿时开阔,但是前面烟尘滚滚,根本看不到人,等硝烟散尽之后,之间京营的火铳兵,乱七八糟的端着上了刺刀的火铳冲了过来,两翼的骑兵也向我们包抄。而瓜尔佳主子他,因为冲在第一排。早已在排铳下阵亡了。” 这时候阿巴泰脸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见阿巴泰面色不善,壮大顿了一下。见这个身上脸上伤口兀自向外淌血的家伙不说话。阿巴泰冷着脸说:“接着说,你们这就完了?” 那壮大却也硬气,说:“没有,奴才们拼死奋战,也杀了不少京营的兵,无奈他们人多,我们寡不敌众,杀退一波又上一波,口中呐喊不已。下手也是极为狠辣。所以最后只能拼死突围。好容易撕开一个口子向外冲杀,不想。刚刚冲出几十人来,两翼的骑兵就冲了上来。将口子又重新扎死。结果,就只有奴才们这些人跑了出来,其他人,都死了。。。呜呜呜!” 此时,阿巴泰已经冷静了下来,不对头,打死他也不敢相信京营战斗力能达到如此凶悍的地步。不过,他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要是京营战斗力都这样,自己要是贸然跟李守汉的精锐作战,岂不是有死无生?不行,看来这战守之法,还得再研究研究。 命人将这壮大的绑绳解开,送到后面交给掠来的郎中好生调治,既然已经弄清楚此辈并非临阵怯战,未战先逃,而是力战得脱,那便是有功无过之人。少不得阿巴泰也要好言抚慰几句,赏赐银子布帛奴隶女人。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多了,阿巴泰仔细询问了其余逃回来的兵士和家奴,对当日的战况进行详细了解。 尽管这些人当时所在的位置不同,身份地位兵种诧异决定了他们的视角不同,在他们眼中看到的当日战况也是不尽相同,但是有一点却是他们所共通的。 那就是对于京营火铳兵的齐射,还有三千营马队的如墙而进,几乎从分得拨什库到旗丁、家奴,个个都是噤若寒蝉。所有人都众口一词的说,若不是咱们先被火铳以排枪齐射,跟着又被骑兵如墙踩踏,断然不会有此之败! 少数与京营将士当面肉搏过的旗丁更是对神机营的刺刀突进骂声不绝,完全是以多打少,以众欺寡的不要脸打法!你这里刚刚砍翻刺到一个,兵器尚未收回,旁边便有三五个人悄悄朝你的要害部位下了家伙,雪亮锋利的刺刀朝着你的哽嗓、胸口,肋下等处刺来。无数勇士便是这样被那些卑劣的尼堪算计,含恨沙场。 (神机营将士:这种占便宜、下黑手、砸黑砖的打法,最是适合我们的!) 一场发生在临清境内的遭遇战,论起其规模,战果都不算大。但是,就是这场总计投入兵力不足万人的遭遇战,却是给交战双方的统帅们造成了极大的震撼,或是欣喜,或是困惑恐惧。 “先是集中数百火铳,隐忍到我军前锋冲杀至阵前二三十步时再行开火攒射,这期间,任凭你以虚铳诱之,以弓箭飞刀利斧袭之,也是呆若泥雕木偶一般。” 手中用数十个银锞子在释迦摩尼像前香案上摆出了京营所列阵型,再摆出了瓜尔佳牛录当时所采取的阵型,阿巴泰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不能说瓜尔佳这个家伙当日的战术运用不当,事实上,他是犯了一个经验主义的错误,认为眼前的这些明国人马,属于豆腐渣里的豆腐渣。 但是他忘了,豆腐渣如果经过发酵之后产生化学反应,任凭你是谁吃下肚去,也是会要你的命的!但是,究竟是谁,让往日对战教匪都一触即溃的京营变得如此能战? “主子,依奴才所见,这怕是南蛮妖法!” 一直侍立在阿巴泰身旁,一副羽扇纶巾仙风道骨风范的王可,察言观色的本事确实是一流的,不愧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神棍之一。(另有若水道长这个最伟大的神棍。) “何以见得?” “奴才也曾和南蛮军交过手,观望其军阵之中杀气冲天,但是却鸦雀无声,飞鸟不敢落,奴才便断定此间定有诡异。而后详加推演,观察,发现南蛮作战之时并无军官呐喊法令,纯粹以号角鼓声部勒。这便对了。奴才家中典籍有记载,南蛮中有善于傀儡术者,能驾驭尸首,法力高深者能驭万尸。主子您请仔细想想,自从我大清兵与南蛮军交战以来,可曾有过一次南蛮投入万人兵力以上者?且南蛮都是在我军进入其军阵二三十步之时方才开火射击,至多三轮齐射后挥动刺刀冲杀而来。且冲杀之时、列阵之时,军阵整齐如刀裁剪切一般,这不是以傀儡妖法控尸又是什么?故老相传,万尸整齐如一,生人勿近。唯黑狗血与妇人经血、粪桶可以破之。奴才已经命人在临清左近收集黑狗、妇人之骑马条子,粪桶等物,希望来日阵上可以大破南蛮之妖术!” 若是多尔衮、多铎兄弟二人在,少不得对王可这番高论冷笑一声束之高阁,但是,眼前的阿巴泰却是一个典型的有勇无谋之人。(当然,这也是看和谁比,同黄太吉、多尔衮等人比,便是这样。)听了王可这番言语,不由得点头赞许。 虽然南北交通阻隔,信息往来不便。但是为了避免自己成为瓜尔佳氏的众矢之的,阿巴泰还是立刻命人起草了此战的始末情形写成奏本,准备向黄太吉禀明。 事后,当他回到沈阳后,向黄太吉奏明此事,黄太吉下旨,将阵亡于临清的瓜尔佳牛录章京厚葬,并谥忠壮。赐太子太保,予一等拜他喇布勒哈番兼拖沙喇哈番,追赠巴图鲁勇号。硕翁科罗巴图鲁,硕翁科罗在满语当中是海东青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家伙是有勇无谋。 但是瓜尔佳一族却是感激涕零,这个一身肌肉嘎达的家伙,也算是死有哀荣了。 但是,接下来的仗该如何打,这个难题摆在了阿巴泰的面前。 周围的明军已经像饿狼一样围了上来,若是一个不小心,他这位饶余贝勒,可就变成了别人的军功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廖冬至的缺德招数 以临清为中心,运河两岸几场小规模的战事下来,三千营和神机营混合编成的两支队伍犹如吃了大力丸打了鸡血一般,凶猛敢战。++从起初的遭遇战,到后来的主动出击,发展到了游骑到几处外围据点前,公然骂阵,要建奴出战。 “老子们知道,你们的老祖宗是野猪,要是不打算把你们老祖宗的脸都丢光了,就赶从耗子洞里滚出来,跟老子们刀对刀枪对枪的干一场。” 这些京营兵将,都是京师子弟,口齿伶俐,言辞便给,骂起人来也是一个顶俩。驻守在外围的几个牛录和编成的包衣牛录便这样,或是按捺不住心头怒火脱离营寨出战,倒在了京营将士越来越纯熟的南蛮三板斧下。 所谓的南蛮三板斧,乃是王可为主子阿巴泰所总结出来的,不过就是待敌人进入二三十步火铳最狠最毒射程集火射击,之后大炮轰骑兵如墙出击,最后是火铳兵上刺刀猛扑。数勇士便是这样被那些卑劣的尼堪算计,含恨沙场。 (神机营将士:这种占便宜、下黑手、砸黑砖的打法,最是适合我们的! 一道道的奏捷文书被马送到了济南和京师,分别出现在了守汉和崇祯的桌案之上。 掂量着满纸都是自吹自擂文字的报捷文书,守汉不由得露出了一阵阵苦笑,粗粗的统计下来,这几次的大小战斗,京营将士已经斩首一千余级。缴获旗帜、盔甲兵器算,这些东西都是实打实的摆在那里,倒也做不得假。不过,别的战绩就不好说了。 在两位副将大人笔下,阿巴泰已经被打成重伤三次,落荒而走仅以身免五次,加可怜的是,什么儿子女婿之类的角色,已经死的七七八八的了,可怜的饶余贝勒完成了孤家寡人的过程。 除了一千多颗混杂着满洲、蒙古、朝鲜、索伦还有大量降顺汉人的头颅之外。几次作战所缴获的财物几乎没有。至于说运河之中的往来船只,被阿巴泰截获之后又被罗祖明等人抢回来的,则是只字不提。守汉也懒得过问,毕竟不是自己的部队。 不过。这样的文字。在京城之中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就算是王德化、王承恩等人再不相信这是京营的战绩。那三百余颗面目狰狞的首级可是被神机营和三千营的兵将们耀武耀威的送进了京城。 当然,除了军功首级、缴获的盔甲兵器外,押运首级进京报捷的几个千总们。少不得受同僚、长官所托,将月余来随同宁远伯南下征讨所获之物,送到京城各家府邸宅院之中,有那头脑灵活的,少不得要检点些奇精巧之物,字画古玩等属,往朝中大佬文武勋贵家中走走。 一时间,勋贵以成国公朱纯臣、襄城伯李国祯等人为首,纷纷上奏向皇帝崇祯祝捷。 那些京营子弟,本来就都是些不甘寂寞之辈,一心想着的就是如何人前显贵,平步青云,如今有了这样的一个好机会,如何不在蜂拥而来的亲朋故旧面前大肆吹嘘一番? 一时间,城内的茶楼酒肆,各处的府邸宅院之中,到处都是这群随同宁远伯南下征讨叛逆的京营将士身影。 华灯初上,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之时,虽然寒意正浓,天上不时飘来一点小雪,却丝毫没影响到街上行人如织穿梭热闹。 正值晚饭时节,京城内外几条大街,各酒楼尽是开足马力,各类的刀勺声,跑堂吆喝声响成一片,阵阵酒香的肉气,只管从各酒楼间喷散出来。 不过,相比较城内的繁华来,朝阳门外的繁华则是加有过之而不及。 宽阔的街道,高大的建筑,几乎沿街的店铺都用玻璃装饰自家的店面。一到掌灯时分,怎地是一个火树银花了得?! 因为这里是运河码头,大量南来和海运的货物都在此上岸接驳,于是,催生了极其繁华的商业和服务业。 用一个神机营千总的话说,“只要老子兜里的银子够,便是王母娘娘的蟠桃,这里的小猴子们也能从孙猴子手里弄来!” 话虽粗俗,但是却是事实。 在可以眺望着通惠河上星星点点的船家灯火的酒楼三楼上,一群衣饰华贵的京师子弟呼朋引类行着酒令,讲着黄段子,欢呼轰饮,不时的爆发出阵阵的狂笑声,是让气氛愈加热烈。 眼见得等大家的酒都喝到了七分,一个人站起来说:“今天高兴,众家兄弟都在此给包大哥接风贺供,我也学学那些文人雅士,赋诗一首,一来给包大哥贺喜,二来也是给众家兄弟助助酒兴。” 下面立刻有人起哄:“得了吧,丁老三,你的十八摸都只能唱到九,除了马吊牌上的字就不认识别的了,你还吟诗呢!拉屎还差不多!”说完,人群之中爆出一阵又一阵的狂笑,逗得陪酒的十几个粉头也是掩住嘴娇笑不止。那丁老三倒也不以为意,只管面向众人说:“打奴爹来操奴娘,威震辽东兮再回乡!” 这种打油诗倒是颇为符合在场众人的胃口,顿时叫好声不断。众人哄笑过后,又有一人说:“要我说,还是朝中有奸臣蛊惑圣聪,搞得陛下不敢大举,早派咱们京营精锐上去,什么辽东反贼,什么河南流寇,早就赢了!” “就是!打贱奴多简单的事,冲上来大家一排枪搞定!然后你们三千营的马队扑上去砍人头,我们神机营的人上前去用铳刺超度一番,大家就可以拎着人头登记功劳薄了!” “别忘了,还有斩杀贼奴的缴获呐!”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不止、 短短的几天之内,京城之中到处都是随宁远伯南下的京营大显神威拳打教匪脚踢辽贼的评书段子。搞得这些押送军功首级回来的京营将士,在谀辞如潮、好评不断的气氛之中,也自动的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当初面对教匪猛扑过来时几乎尿了裤子的场面。 当然,关老爷是只会向别人吹嘘温酒斩华雄,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的,至于说如何的走麦城,往往都是忽略不计的。 在场的人马,大多数是这些将士的总角之交,光屁股娃娃的情分,酒酣耳热之余。少不得有人要问问。如何在宁远伯麾下作战时便英勇非凡,纪律严明了。 听得问到了这段,那包千总手微微一晃,几乎满满的一杯酒就洒在了怀抱着的粉头衣裙上。 在粉头的娇痴叫声之中。同伴的哄笑中。包千总不由得回想起当初宁远伯麾下的廖旅长是如何给京营将士恶补的。 天寒地冻的齐鲁大地上。近补充到京营之中的士兵被老兵们拳打脚踢的轰进一条长沟之中,沟沿上满是潮湿的泥土。这些泥土还是这群兵刚刚挖掘出来的。 “想进咱们神机营打鞑子?那就得把咱们神机营爷们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得尝上一遍!” 神机营的老兵们想起当初南粤军的祖宗们便是用这样的招数对待自己。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齿,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了。 滕县之战后,鉴于神机营和三千营兵马的不堪一战,廖冬至便给神机营的这群少爷羔子们狠狠的恶补了一下。 你不是害怕死亡,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吗?那好,我就让你限的接近于死亡,但是却是让你死不了。 挖好一道道的长沟,令这些神机营的兵将们以各自建制进去,有胆敢畏缩或是反抗的,等待他们的立刻就是一顿皮鞭军棍。 便是神机营的副将谈奇瑞,也是满脸泪痕的在亲兵的护卫之下跳到了壕沟之中。廖冬至黑着脸的告诉他,“你若是想带出一支强兵来,这以身作则四个字是少不了的!” 国人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见自己的长官都跳到了这将近五尺深的壕沟之中,少不得嘴里骂骂咧咧的,跳到壕沟之中。 谁料想,刚刚站定,迎头便是一铁锹泥土泼洒下来。 “该死的南蛮子!” 几乎所有人脑海里都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完了!这回完了!这群南蛮要学习白起、项羽,把咱们给坑了!虽然说像屠城、杀降这种事情,朱家爷俩打天下的时候,他们自己和手下将领们都没少干,但是大家还都习惯性的把黑锅和屎盆子丢到武安君和楚霸王头上去。 有人试图从壕沟之中跳出来逃生,却被一阵阵火铳声吓得又掉了回去。一阵阵吆喝声让他们听得清楚,“有敢于逃窜乱动者,立刻击毙!枭首示众!” 此起彼伏的火铳声,和铳托打在试图逃走的神机营兵士身上发出的闷响和惨叫声,令没有哪个勇气和胆量逃出沟去的士兵们心惊肉跳,许多人已经不知不觉的将一股股体液浇灌在了大地上。 眼见得泥土没过了胸腹,有人开始发出绝望的哭嚎声。原本以为这趟差使是陪着太子跑马的好差事,回去之后升官发财。却不想把性命丢在了宁远伯手下。 有人哭嚎,有人叫骂,将廖冬至的祖宗八代和南粤军的一门老小,李守汉的亲戚朋友逐一问候了一遍。等他们喊得哭得声带已经要发不出声音之后,手执刀枪一直站立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南粤军将士们则是看看远处的司号长,等待着他的命令。 一声号角嘹亮,顿时让这些神机营的兵将们吓得魂飞魄散。南粤军以号声传令,这是他们知晓的。 “时间到!第一科目结束!” 死里逃生,被人仿佛拽死狗一样从土坑里拉出来,坐在大地上,神机营上下又是哭声一片。不过,还不曾等待脸上的鼻涕眼泪被风吹干,又一个科目摆在了他们面前。 天知道那个叫廖冬至的恶魔怎么有如此多的损招。那家伙还给这些损招起了名字,总共三招。第一招名曰进棺材,第二招唤作观花枪,第三招便是手不抖。 所谓进棺材,就是刚才这些京营士兵已经享受过的招数,本来以廖冬至的本意是把人装进棺材,留好出气孔活埋,但是一时间上哪里去找数千口棺材?索性便简单些,直接让这群少爷们体会一下活埋的感觉。 这群身后门第关系复杂的少爷们,刚刚从土坑里爬将出来,就面对着廖冬至的第二招。所谓耍花枪。就是由南粤军的老兵对着一排排列队整齐的神机营刺出刺刀。 雪亮锋利的铳刺。端在那些火铳手手中,不声不响的朝你猛扑过来,看似以全力刺出的一下,不由得又是让许多人倒地晕厥过去。 旁边有人将倒地不起的人拎起来。劈头盖脑的几鞭子抽过去。倘若还是不醒。便是一桶冷水浇下去。就算你是装睡的,也会把你淋醒! 那些被绑在拴马桩上的军官和士兵们,此时觉得。倘若能够被那些火铳手们一下子刺死了,倒也是件好事。关键是这群缺德带冒烟的家伙,只是将铳刺刺刀你的甲胄边缘,让你体会到铳刺的锋利,便不再向前去。只管嘻嘻哈哈的收起铳刺,奚落那些被吓得屎尿齐流昏厥不醒的倒霉蛋。 经过了两次惨人道的戏弄加调教,短暂的休息一夜,让这些经历了两次死亡边缘的人们好生的体会一下活着的味道,接着,便是第三招,手不抖。 所谓手不抖,就是火枪装好火药不装,排成一排后面对着南粤军飞驰而来的马队。不管马队如何如墙而进,如何在队列前往来盘旋,呼喝叫骂,做出让人胆颤心寒的各种吓唬,什么扔飞刀斧头标枪,骑兵冲你挥马刀,或者是朝你这边扣动火铳扳机,同样的以没有装填丸的火铳隐约你开火,但凡你一时害怕扣动扳机,旁边监督的南粤军士兵和军官们立刻让你和你的这一队人去知道啥叫生不如死。 神机营也就是那时候才知道,有时候,死还真是解脱。 在廖冬至简单粗暴的方式面前,神机营渐渐的出现了便是他们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变化。 这也只能是在远离京师,军情紧急,没有人出来横加指责,这群少爷兵们自忖在宁远伯这里闹事绝对讨不到好的情况下发生的。 要知道,崇祯二年时,崇祯帝大力支持李邦华整顿京营,一共淘汰京军虚冒者四千五百余人,但遭到京师勋戚、太监,权贵们的激烈反扑,最后被勒令闲住。 李邦华辞京时,行李尽为地方所抢,屈辱归乡,如当时整顿驿站的刑科给事中刘懋一样待遇。 同样的,三千营的马队也是遭受了类似的调教,虽然不曾进棺材被活埋,但是个中滋味,也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到。饶是这样,在南粤军眼中,这群京营将士的纪律和战斗力,也只能是勉强与南中的那些动员兵相比。 “对付内地的流贼应该是够了,不过,要是遇到了鞑子的精锐,只怕你们还是有点欠火候。” 在罗祖明和谈奇瑞颇为自得的向廖大哥谈起自己的心得体会时,却被廖冬至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不过,在廖冬至自己看来,他还是给这二位留着情面了。须知,南中的那种动员兵,都是各处田庄之中的农夫,每年农闲时至少接受三月的集中训练,平日里还有维护地方治安,打击盗匪,清剿附近不归王化的土著的职责,可谓是久历战阵,手上都多少有鲜血和人命,哪像这群少爷兵,个个都是绣花枕头! 但是,傻人有傻福。偏巧就被一个大馅饼砸到了这群家伙嘴上。 在经历了最初的短暂慌乱之后,京营将士突然觉得,呼啸着冲来的瓜尔佳等人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稀罕的。 当一排火铳打过去,令率队冲锋的瓜尔佳变成了血肉葫芦之后,神机营和三千营的信心和豪气被激发了出来! 既然咱们爷们儿连原装正版的满洲鞑子都能干掉一个牛录,区区的那些附逆汉人又算得来什么?他们难道真的像他们的头子说得那样,能够请来哪咤、姜子牙、孙悟空前来助阵不成? 就是他们当真能够把三坛海会大神请来,咱们也能够用火铳和大佛郎机把她的三头六臂变成没头没臂! 在打得泼了胆的京营面前,几个由王可的教匪、降顺的官兵,还有阿巴泰仿照多尔衮兄弟,收容那些明军散兵游勇山贼马匪组成的包衣兵牛录纷纷变成了京营的军功。 见阿巴泰突然间由气势如虹变得连京营这群窝囊废都能连战连捷,不由得连日在山东边界附近隐蔽待机的刘良佐刘泽清等人摩拳擦掌,催促部下兵马加紧行军。 “阿巴泰是馒头,王可是牛肉。打到临清,本帅请你们吃牛肉,啃馒头!” “你们说说,眼下的情形,本贝勒该怎么办?” 临清州的知州衙门大堂上,阿巴泰脸上罩着一层寒霜,恶狠狠的看着手下的这群将领和奴才们。。。) 第五百二十六章 王可献策 在场的十几个牛录章京、巴牙喇章京一个个都如同锯了口的葫芦一般哑口无言。{.. “你们往日里吹嘘自己的战功,声称如何英雄了得,各个都是巴图鲁的本事都到哪里去了?!” 一旁一身八卦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王可,虽然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但是,作为一个刚刚投到阿巴泰门下的奴才,又以熟悉山东地面情况的地头龙自居,阿巴泰的这番暴怒,无异于是劈头盖脸的打得他鼻青脸肿。 他看似悠闲恬淡的望着大堂外的天空,天空之中彤云密布,密布的云团仿佛要压在人们的头顶上一般。一阵阵的北风凛冽过一阵,空气之中隐约有些潮湿的味道。 “似乎这天气要下雪了。”王可有些神游天外,若是还在滦州之时,少不得这样的天气会安排些家奴信徒烧上木炭,将火盆烧得旺旺的,在亭子里围炉饮酒赏雪。 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若还下到三更后,仿佛填平玉帝门。 急切之中却又做不出诗来,脑子里却是一部忠义水浒传话本之中的段落,讲得正是那下雪的景色。 阿巴泰却没有王可的这份修养,他开始逐一的数落大骂手下的甲喇章京、牛录章京、巴牙喇纛章京。 “你!本贝勒给你编了一个甲喇的兵马,你可倒好。被明国京营的那群狗杂种打得一败涂地,一个甲喇的兵马死的死散的散,你个狗奴才又从甲喇变成了牛录!” “你!更丢人!竟然让一群明国三千营的马队沿着运河追杀了你三十里路!要不是老子派人去接应,你是不是一口气败回盛京去?!” “你!负责临清州城城防,竟然被那些漕帮的细作将军情探知清楚,若不是这群狗贼被本贝勒的巴牙喇兵撞见,尽数擒拿拷问,只怕这个时候咱们的虚实情形早就被那李守汉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你!。。。。。” 骂声如雷之中,王可视线里,几朵雪花从天空之中悄然飘落。落在了在大堂外站班的几个巴牙喇兵的头盔甲胄上。 王可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口中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数十道目光一起盯住了眼前这个惯会故弄玄虚的家伙。王可虽然是阿巴泰的门下奴才,但是地位情形又比较特殊。阿巴泰虽然不会像黄太吉对范文程等汉臣那样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来。但是。也知道这个神棍在山东、直隶等处根深蒂固势力雄厚。虽然兵马被南粤军摧毁了不少,但是根本力量尚存。于是,这二人之间算是有点官员和心腹师爷之间的味道。 “狗屁的喜!如今宁远伯所部兵马从南面压过来。西面又是刘良佐刘泽清这两条疯狗,你们这群狗奴才又不给本贝勒争气,连连战败,如何让本贝勒有喜事?!” “主子,我军虽然几次小挫,然满洲将士根本尚在,元气未动。损失者大多是进关之后归附主子之人,那也是他们的福分到了,不能再伺候主子了。不过,奴才从历次与南粤军和京营兵马接战之事中也算是有所得,这群奴才的血算是没有白流,奴才自以为已经找到了对付南蛮的法子!” “嗯?” 众人低迷沉闷的情绪立刻被王可调动的有些兴奋了,至于说那些新附军被京营打败的事情,便自动被他们忽略了,能够从中找到破解南粤军作战技术的法门,便是死伤再多也是划得来的! “主子,您看看外面的天,这是老天爷帮助主子大破南蛮啊!” 半空之中,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洒在人们的视野里,转瞬将整个世界便被蒙上了一层白纱,紧跟着落下的雪片更是不停的落在这层上面,不断的将它变厚。转眼便是碎琼乱玉满地皆是了。 “主子生长于辽东,这风雪本是家常便饭,我大清将士,更是视风雪为挚友。可是,据奴才所知,南粤军大多为岭南人,气候温和山温水软之地。想来一年到头也不曾见过几次雪花,如何能够在这种天气里外出厮杀作战?” 因为著名的小冰河期的缘故,这一时期便是广州、海南等地也是有下雪记录的,当然,这种岭南地区下的雪是不能够和黄河以北地区相比的。 不过,在这场一直延续到乾隆年间才结束的小冰河期里,岭南地区下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看竺可桢先生的中国气象史。那里面有着详细的记录,运河在康熙末年间封冻半年之久,桃花四月才开放等等。 “这场雪一下,那些富室豪家,言道压瘴犹嫌少。他们向的是兽炭红炉,穿的是貂裘绵衣絮袄。手拈梅花,唱道国家祥瑞,不念贫民些小。这场雪一下,主子您便成了富户,宁远伯便成了贫民!” 王可的语气依旧是如和煦春风,令人听上去暖洋洋的。废话,没有这点本事和造诣,如何忽悠教众去?但是话语之中却是杀气迸现。 “他那些精锐士卒,被这场雪一来,想来冻得伤病不少,不能出战,就算是勉强出战,也是体力士气不支,正好被主子所乘!此其一也!” “前番我大清兵数次战败,却被奴才发现一个规律,明国将士战阵之时锐不可当,打得极为悍勇,然追击不远,每每追杀三五十里便告收兵。主子,若是敌我当日地位对换,您会追杀多远?” “当然是能够杀多远就多远!本贝勒当年可是连续数个昼夜不曾下马!一直追杀到了宁远城下!” “主子,奴才又闻南中骑士。皆不熟鞍马之辈,想来必是不善奔袭。主子则不然,士卒皆能马上射箭,既如此,何必争一时之利。吾等可先过运河,袭扰州县,避其锋芒,待其士卒疲惫,一举破之。且运河两岸皆吾教众,我在此若游鱼。敌在此若瞎盲。岂有瞎盲能捕鱼乎。” “王先生!你便跟本贝勒说,咱们该如何破之?!” 不知不觉中,阿巴泰已经被王可这个邪教头子利用家传绝学,悄悄的给他洗了脑。称呼也从奴才变成了先生。 “主子。方才您说。有漕帮的细作刺探军情给宁远伯,实不相瞒,这临清本为漕运码头。城中、左近村寨镇店之中漕帮帮众成千上万,内中宁远伯的细作不知凡几。想来此时城中军马情形早已被宁远伯知晓。但是,请主子放心,奴才的教众在这山东地面上也是如山如海。我等不妨先渡运河向西,击破数百里狂奔而来的刘良佐、刘泽清二人所部,断去宁远伯一臂,而后在这山东地面上,好生的与宁远伯周旋一番。奴才的招数其实就是四个字,以走制敌!” “以走制敌?” 阿巴泰咀嚼着王可的这个建议,黑黑的大饼子脸上渐渐浮现出阵阵笑容,很快,大堂上爆发出一阵狂野得意的笑声。 两日后,阿巴泰所部放弃临清,押送着缴获来的人口财货渡过运河向西而去。 所部行军采取的正是历次进关劫掠撤退时惯用的序列,小股人马在前,大队财货居中,精锐人马殿后的行军序列。 但是,在正在运河河西地区急匆匆赶来会战的刘良佐等人眼中看来,这样的举动无异于给自己送来大笔的财货军功! 出身于大同的刘良佐,当年本身也是流寇一名,后来因为被曹变蛟杀得大败走投无路,索性便和拐了李自成小妾邢氏的高杰一道降了官军,调转过枪口来朝着昨日的同伙猛冲猛杀。因常骑一匹杂色马,人称花马刘,数年的作战下来也是积功升至总兵。 而作为山东土著的刘泽清,出身要比刘良佐好了许多,作为曹县人的他和此时在江淮一带同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周旋的山东老乡左良玉一样,都是以将才发迹于辽东军中。从守备到参将,继而升为副将,到如今更是以总兵官、左都督,因收复登州功加太子少师的身份煊赫一时。 二人合兵以来连续收复鲁西和直隶边境地区的威县、广宗、平乡、鸡泽等县城,连续多次向济南李守汉、北京的朱由检等处报捷,这二人也少不得温言嘉勉一番。更为令二人兴奋的,李守汉在批文当中明确表示,只要你们有多少银钱人口物资,本伯便命人出售给你们多少甲杖兵器! 有了精良的兵器盔甲足够的粮食就可以招募更多的兵马,乱世之中以实力为尊。当两位兴奋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刘总兵得知劫掠了临清等州县的奴酋阿巴泰连续多次被京营战败之后不得已正沿着清河、夏津、武城等处向畿辅转移之际,两位刘总兵的眼珠子都被那传说中的白银晃的红了。 当下,两位刘总兵下令全军停住行军,各自安营。 当晚,在乱纷纷犹如盗窟的刘泽清大营之中,中军大帐前点起了数十堆篝火,烈焰飞腾,将天都映红了半边。 大帐之内,刘泽清居坐在主位上,频频朝着刘良佐举杯敬酒。 “儿郎们,明日便要大破奴贼,夺取他们的财帛辎重,拿他们的脑袋换取军功,尔等今日务必要痛饮一番,以助明日厮杀之兴!” 同刘良佐的流寇出身不同,刘泽清要文雅许多,平日里读书作诗,羽扇纶巾的,表面看来颇有几分儒将风范。 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杀起人来比流寇出身的刘良佐还要过分。 几声低沉的咆哮吟哦声,从帐外传来阵阵惊呼,随着惊呼声,两个巨大的身形闪动,出现在了刘良佐面前。那是刘泽清府中所养著两只大黑猩猩! 这对巨兽乃是刘泽清的得意之作,被他驯得能够从事简单杂役。今日刘泽清设宴请刘良佐所部守备以上军官自然要把这对宝物拿出来显摆一番。一头猩猩捧著一盏装有三升酒的金瓯向客人跪著敬酒,而另一头身形更为巨大的猩猩则是手中抱着一个硕大的坛子。在一旁等候。这对猩猩状貌狰狞,又是来的一点征兆也无一时间惊得刘良佐手足无措浑身发抖不敢接酒。刘泽清笑著说道:“想不到刘将军纵横千里,却连这畜生也害怕吗?” “哪个王八羔子害怕了?!”刘良佐兀自在那里嘴硬。 “那好,给刘总兵上菜!” 帐外立刻又有数名亲兵一起答应一声,接着,推着一个被剥去衣服,绳索捆绑的如同粽子一样的囚徒进来。 “这是儿郎们寻觅了数日,才侥幸得到的精美菜品,特为请刘大人品鉴一番。” 随着刘泽清的示意,几名亲兵挥动手中利刃将那人当场杀死。取出脑浆和心肝放在另一盏金瓯中。让另一只猩猩捧著,递给了刘泽清。这位往日里风流儒雅自命的刘太保,吃著血淋淋的人心肝,喝著白花花的人脑浆。旁若无人。在场宾客莫不胆战心惊。 “好!刘太保果然好威风!好豪气!”刘良佐怕猩猩。但是却不怕杀人,这吃人肉的勾当他也不是没有做过。当下起身离座拔出腰间解手刀,从那人大腿上割下一条肉来。血淋淋的放在口中大加咀嚼起来,一面嚼着,口中不住的称赞人肉的鲜美,鲜血从牙齿、嘴边流下。 二人相视得意的发出一阵狂笑声。 翌日,二人军马进入清河县境内,与逶迤数十里蜿蜒行军北上的阿巴泰所部大队辎重财货人口相遇。 “前面就是已经被宁远伯和京营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辽贼鞑子了,小的们!咱们发财的机会到了!” “连京营的那群废物都能打得建奴狼狈逃窜,咱们还怕打不过他们吗?” “小子们,抢了这些东西,咱们的队伍就可以扩大,每个人都可以升官发财了!” 二刘所部的各级军官们,看着那些车辆人口,一个个眼珠子都红了! 长达数十里的行军队伍,在被茫茫白雪覆盖的荒野上显得分外抢眼,队伍之中,牛车、轿车、板车、独轮车上满是箱笼,被绳索拴煞的紧紧的。车辆周围是无数被建奴掳掠来的百姓,神情茫然慌张。 眼前密密麻麻的车辆百姓,内中还有众多的金银牛羊骡马粮米缎匹等物,被数百名家丁亲兵簇拥着策马赶上来的两位刘总兵也是喜出望外。 “儿郎们,发财升官的时候到了!上!” 一声怪叫,二刘部下的参将游击们催马领着乱轰轰的队伍便冲了上去。 护卫押送这些财货辎重人口的甲喇章京有些慌乱了。他手下只有不到八百人马,却是散布在这将近三四十里长的荒野上,眼前疯狂冲来的明军却是至少在他的数倍以上。 那甲喇章京颜扎正待要下令快走,忽然旁边一个粗壮的白甲兵壮达叫道:“我大清国的勇士,什么时候如此窝囊了?见了宁远伯的军马要退让,见了京营的兵马要退让,如今见了这些内地明军也要跑得远远的!真是奇耻大辱!” 这壮大专门奉了阿巴泰的军令,领着几十个巴牙喇兵来加强这甲喇的实力,也好护卫掠来的财货人口,今日却不想见到这群往日里闻风便逃得远远的明军也要避让。 他大喝道:“大清国的勇士们,随我出战啊!” 他一马当先,手持一杆虎枪,狂叫着催马从庞大的队伍当中冲了出去,在他身后,也跟去了十余个巴牙喇兵,个个狂声大喊着。 见这巴牙喇壮大引着一小股军马冲来,刘良佐部下一名游击不由得为之大喜,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催马冲来的方向,口中不住的督促手下兵丁勒住马匹。 眼见的越冲越近,那游击喝令一声,“儿郎们,随咱老子杀奴!” 明军的数百骑兵齐声呼喝一声,分作两股将这十余骑兵团团围住。 短暂的喊杀声很快停止,围拢的包围圈散去,十几具被砍下首级的尸体散乱地躺在马队围拢的空地上,身上的兵器甲胄认旗和他们主人的首级一样,被明军骑兵高高举起。几匹全身浴血的空鞍战马被新主人用绳子栓在自己的鞍后。 “好!杀得好!” 得意的看着部下用长枪挑起的十几颗人头,刘良佐颇有几分炫耀之意的转过头朝着身旁一名骑着大青骡子的商人询问:“雷大掌柜,这下本帅可是符合伯爷的要求了,不知道你的货色够不够?” “只要二位大帅的价款够,小号的货色总是好办的。”陈国熹派到二刘军中的雷大富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 清河县城。 在这座作为阿巴泰北上临时据点的城池之中,刘良佐、刘泽清二人踞坐在大堂上,口中一迭连声督促文案师爷赶快写奏报向济南宁远伯和京师报捷,击溃建奴北上之师,收复清河县城的大捷。有人草草统计了今日拦路抢劫黑吃黑,哦,不,主动出击,收复失地的收获后向两位大帅禀报:“大帅,所获人口财帛己是查清,共计有丁壮五万零四百三十八口,各色粮米豆麦高粱三万六千九百五十七石,牛一千三百六十六头,羊二千九百七十五头,各色骡马驴二千三百二十三匹。缴获金五万二千零五十余两,银八十万四千八百五十余两,银元四十万五千又七十三块。各色缎匹一万零一百七十多匹。另有珠宝首饰古董字画书籍若干,兄弟们正在统计。” “雷先生,这些人口财物能够从你那里换来些什么?” 当二部军将们吵吵着将这巨大的财物收获分配完毕之后,两个刘大帅将骡马牛羊等物和那些粮食作为本军的补给收获,很是大方的拿出了四万金子和五十万银子四十万银元还有那些一时不好估计价值的珠宝首饰古董书籍等物来向雷大富购买心中垂涎已久的南中各色军备。 心中草草的算了一番,雷大富满面堆笑:“二位大帅说笑了,便是将二位大帅这一万多健儿全数换成南中甲胄刀枪,也是够了。” “错!本帅部下不止一万人!而是三万人!也不止打算要南中的甲胄刀枪,本帅还要用你们的大炮和火铳来打造一支劲旅!” “咱老子也一样!手下的这五万人也是如此!” “那,这点东西是无法装配二位大帅的八万大军的!况且火炮火铳都是极为昂贵之物,炮子火药都要花费不少。”雷大富将头向后面靠过去,努力让自己更加的舒服些,这些军阀的心思,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最是清楚不过。 手中有了钱粮便要扩充实力! “没关系!雷先生且去准备货色,这价款嘛,反正俘虏也说了,眼下这些只是阿巴泰的前锋,大头还在后头,咱们再去抢便是!”(。。) 第五百二十七章 阿巴泰的目标:济南! 被稀稀拉拉落下的雪花覆盖的土地上,村庄、人群,冲天的黑烟,妇女的哭喊,士兵的狂笑,男人的哀嚎,散落的财物,以及呼啸而过的骑兵,不时溅起的一朵朵血花和泥水混合在一起。∓mp;{}..{} 但请别误会,这不是抗战神剧的常见画面,画面的猪脚更不会是大日本皇军,也不是这个时代的所谓东奴、流贼之类的武装,而是二刘的人马在抢劫。 两位刘总兵在劫取了阿巴泰的辎重一部之后,可谓大大的尝到了甜头,于是便将麾下人马尽数撒出,去同建奴作战。至于说部下的儿郎们在打建奴的时候,捎带着进行一些娱乐活动,烧杀几个村子,这些自然不会被两位刘总兵放在心上。 于是乎,在截杀建奴北上辎重的同时,沿途的那些村庄镇店又一次的倒了大霉,许多人刚刚庆幸躲过了建奴的屠刀,却不小心被官军连人带财物洗刷一空。 生活在今天的人,虽然经常对本朝军队破口大骂,但是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象出在那支被无数有良心的知识分子无数次的咒骂为镀彩机器的军队出现之前的军队败坏到什么地步。强奸、劫掠不过是小儿科,历史上规模最宏大的屠杀,无不是军队制造的。只不过,有些被称为仁义之师,有些被称为盗贼。 而仁义之师跟盗贼的唯一区别,也许就是仁义之师会编一首爱民歌,在抢劫杀人之前先跟老百姓唱一曲。然后再杀人。这支伟大的仁义之师把江南富庶之地杀的人毛罕见,却自称爱民如子。甚至他们的头领,还把自己的家书传于后世,让大家都称颂他的仁慈。只可惜,该死的唯物主义历史学家把他的丑事考证的一清二楚,这让他的孝子贤孙垂头丧气,只能把他吹嘘的著作当做一般出版。 他的日记和他的一位门徒的日记都被很多人奉为圭臬。但是那位徒子徒孙的日记却不如他的先师运气好,也可能是生不逢时。大量的历史记录可以很随便的被人考证出来,被人讥讽为日记强国。 当然,最终会有一支军队彻底的消灭他们。让军队不再习惯劫掠。让民众不对军队充满恐惧,甚至倒转过来,在这支军队救灾等活动的时候还被这些有良心的知识分子横加指责,会发微博和朋友圈大加指责。比如和灾民争抢饮用水方便面之类的事情。老实讲。我们已经被这支军队给惯坏了。稍微有点不如意不遂心便会对他们破口大骂,对于这样的人,不厚道的作者建议他们去灯塔国找美军去切磋一下。 在我们的时空。这事是由另外一个湖南人完成的。而在本书,南粤军已经算是勉强初步做到,只可惜,二刘的军队不是南粤军。 老弱者一刀两段,强壮者令其推车挑担,桀狎者干脆捡起地上丢弃的残弓断刀加入到官军劫掠的行列当中,妇女则是更加悲惨的命运等待着他们。原本官军杀良冒功的时候,还要将被杀的良民剃去头发,改换发式,如今全然不用了,这些丁壮人口在被虏之时便被阿巴泰强行剃发结辫子,算是为官军省了好大的事,否则,新剃的头发和剃发已久可是截然不同的。 “把那些走不动的,干不了活的砍了!别的别乱砍!”总算军官们脑子里还有一根弦,这些丁壮人口也是可以换取物资的,不能随便杀了。 就在两部官军在荒原上剿杀那些被建奴掳掠来的百姓杀得兴高采烈之际,远远的从地平线的方向,原本冲杀的最英勇的百余骑兵风也似的向回奔来。 散布在方圆数十里内的两部军将士兵们立刻都安静了下来。从狂奔而来的家丁神态上,口中不住的吆喝声中,各人都得到了一个消息:“鞑子兵来了!” 随着这百余骑兵的越来越近,各处的官兵们渐渐的停下手来,不住的将目光投向各自的长官。 一批批的明军夜不收狂奔回来,四面八方,都有发现大股的清军骑兵。 大地隐隐颤动,最后更是剧烈抖动起来,似乎同一时间的,四面的天边尽头,都探出了如同柴林一般的旗号。数不尽的清军骑士狂奔而来,黑压压无边无沿,他们放马狂跑,铁蹄的声音震得各人内心隐隐颤动。 在数千骑兵马队的后面,则是更多的步兵,数十里狂奔而来,队列之中人们呼出的热气和手中刀枪卷起的冲天杀意,早已将头顶的彤云刺破。 转眼之间,阿巴泰的织金龙纛便被数百名巴牙喇兵簇拥着冲到了刚刚还是官军们的娱乐城的战场边缘。双方的态势立刻扭转。 刚才的猎人转眼间成为了猎物。二刘所部官军,被财货人口吸引,散布在方圆数十里的一片广大区域内,一触即溃! 大军战败,万余人马尽数被阿巴泰击溃俘虏的消息被侥幸逃脱的官兵带进了清河县城。还在城中验看着雷大富刚刚运来的千余套甲胄兵器的两位刘总兵,不惊不慌,面对气势汹汹杀来的阿巴泰,立刻发动了的万里转进,扔掉了城中堆积如山的粮米辎重,带着残余的千余名家丁亲兵,一路狂奔向西逃窜。 但是,这二位的速度却是远远比不上生了一个好儿子的无敌飞将军,不但部队的千里机动行军速度远远不及,几次都差点被阿巴泰的前锋追上,而且也是一门心思的只知道向前狂奔,不知道还有乔装改扮易容等技术手段,至于说孙将军的深入娱乐场所,利用失足妇女做掩护脱身的独家秘技,这两位只知道打马狂奔的刘将军,自然更是不知道了。 当然了,虽然事实是那样的清晰。结果是那样的明显,这也不妨碍他们妙笔生花的为自己掩盖一番。 稍稍的喘息了几口气之后。两位刘将军立刻向朝廷发出奏疏,声称自己遭到了数十倍于己的建奴疯狂围攻,“建奴驱使各处被虏良民妇女赤身向前,任凭我大军燃放火器杀戮,只管缓缓向前。我军将士皆心念同为陛下赤子,何忍杀伤?本欲挥泪转进,另图别法。然贼奴以精骑数万穷追不舍,我军损失惨重,然元气尚存。伏乞陛下速速拨发粮饷器械。以为重整旗鼓之用。” 清河城中。县衙门外的广场上。最后一面大明日月旗被丢进火堆之中焚烧。 数十名被俘投降的二刘部下参将游击守备们,各自手中托着头盔,口中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管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听着堂上阿巴泰与王可高谈阔论。 王可的这一计谋,让阿巴泰以少胜多。以损失数百兵马的代价。将两个明军总兵打得几乎瓦解冰消。俘虏了将近一万兵马。 “王先生果然好计谋!咱们只是花费了些财物,便打败了刘泽清刘良佐二人,得了他一万兵马。和众多的辎重兵器。”阿巴泰很是得意的将厚厚的账本还给笔帖式,那上面有这一番往来的损失和收益情形进出账目人马伤亡情形。 “你说这两位刘总兵,花费了如此心思,耗费了不少的钱粮,结果只是将咱们的财货人口替咱们保管了些日子,反而把老本都赔给了咱们。你说,他们是赚了还是赔了?” 大堂上,十几个甲喇章京也是咧嘴大笑不止。刘良佐和刘泽清刚刚收到的一千余套甲胄,眼下已经成了阿巴泰的战利品。 “奴才计划的还是不够周全。让主子损失了不少人口财物。”王可饶是心中得意,但是口中却是连连请罪不已。 他所说的损失了人口财物,乃是被雷大富等人连夜运走的数万人口和大量金银财货,包括那些一时难以估计价值的古玩字画书籍等物。 当阿巴泰的前锋冲进了清河县城之际,雷大富的后队刚刚出了北门,向着德州方向逶迤而去。 照着王可等人的意思,便是要纵兵追杀上去,将这些人口财货重新夺回便是。 但是,这样的举动,却被阿巴泰厉声喝止。 “有胆敢追杀商队者,杀无赦!” 阿巴泰的心也在滴血。他并非是那么大方的人,而是他看到了商队之中高高打出的旗帜,旗号分明是隆盛行的旗号!而且在后卫护卫的队伍,分明就是一副正宗南蛮军的精神。要是这群奴才大喇喇的冲过去,搞不好要吃大亏! 而且黄太吉当年为了结好李沛霆,曾经许诺过,不分关内外,只要见到了隆盛行的旗号,八旗兵丁都不得冒犯。若是自己今日不小心为了些许财货得罪了李沛霆那个狗贼,他在多尔衮和黄太吉二人面前告上自己一状,只怕一双双绣花小鞋就丢到了面前。 蛮子女人穿上绣花小鞋都跑不动,他一个满洲汉子如何能够享受得了? “算了!就当是本贝勒花了些大价钱,从他们手中买了来这些刀枪甲杖就是了!”阿巴泰故作大度的挥了挥手,示意王可不必再多说。 “咱们有数万人马在手,刀枪甲杖精良,明国各处州县,哪里去不得?到了那里,那里不是子女玉帛任凭取用?咱们又何必拘泥于一城一处的得失呢?!” 十几个甲喇章京听得了阿巴泰的这番言语,不由得各自发出阵阵得意的狞笑。 “至于说尔等降人,本贝勒也是一视同仁。若是肯归降我大清,本贝勒保你们原有兵马不动,一切规制都照我大清兵马执行。若是不愿归降,” 其实阿巴泰的这些话都是官样文章,这些人如今已经被吓破了胆,且又身处牢笼之中,有什么胆子敢说不愿意投降?况且阿巴泰已经给出了好处,原有兵马尽数不动,一切都照着八旗的规矩来,这样的条件,为啥不干?! 一群有奶就是娘的军棍,不待阿巴泰说完,齐声高呼:“我等愿意追随主子,为大清征讨明国!” 当下照着八旗军制,将这些人的兵马编成牛录、甲喇。各自剃发。连本军的认旗都不曾换过,只是在各自的头盔和甲胄左肩上拴束上一道白色布带。便如同当年的摇身一变成了和平军一样,不过是在青天白日旗上加了一个黄色三角布条如出一辙。 编制完毕,阿巴泰命人取出劫掠所得来的财货,兵士不分骑兵、步兵、家丁,每人赏银元十块。各级军官则是五十、一百不等。领一牛录、一甲喇兵马的,则是一千块、三千块的大撒银元雨。 一时间降兵欢声雷动,士气大振,都觉得给新主子不曾出一份力便获得如此赏赐,看来还是跟着新主子混比较有钱图。 稍加休整之后。阿巴泰领着混合编成的新老新附军。再次往临清方向开了过来,金戈铁马的渡过运河之后,更是朝着济南猛扑过来。 照着麾下各位新老奴才的意思,饶余贝勒所部应该北上京畿。大肆劫掠一番之后。再从蓟镇方向出关回沈阳。或是抄袭蓟辽督师的后方,为我大清再立新功。但是这番听上去颇为有理由,但是却是掺杂了不少各部将领私心杂念的说辞。被阿巴泰和王可驳回了。 “你们是想往北跑,让那宁远伯的精锐和京营的杂碎们追着咱们的屁股追杀上来?咱们回到了辽东,那宁远伯的大军便可全部用于辽东战场!皇上给本贝勒的旨意是要在山东直隶等处拖死了李守汉,本贝勒偏偏不照着他李守汉的如意算盘打!” 从进关时的数千人马打到现在的数万人,阿巴泰很有信心完成黄太吉交给他任务。从他内心而言,这次进关劫掠,无疑是他扩充实力的最好,也是最后一个机会。 如同一个最残酷无情的车夫一样,他驱赶着这数万人马渡过运河、马颊河、徒骇河等河流,刀锋直直的切向此时守汉正驻节的山东省城济南。 “打进济南府,活捉李守汉!” 几个新投降的牛录色厉内荏的在行军队伍之中高声叫嚣,给手下人也给自己壮胆。 “好!这个奴才不错!就这么喊!让各牛录的奴才们把这个口号传递下去,让全军皆知!本贝勒就是要再次打下济南府,请宁远伯到沈阳与皇上会猎一场!” 消息很快被传进了济南城,也传到了此时还在往临清方向行军的廖冬至等人耳中。 廖冬至的大军还在泰山脚下,而各处的军情急报已经雪片般飞了过来。 “鞑子大军前锋已经到了禹城!” “鞑子大军本队已经到了禹城!” “鞑子大军前锋已经逼近齐河!” 济南城中,一日三惊,陈天华等人不住的四处调兵遣将,将日照等处的壮丁调到济南附近,同时命人在济南城内登记壮丁,准备守城;同时密令张小虎调了几艘炮舰停泊在黄河上,随时准备接应主公撤离济南。倒是守汉自己,一副缓带轻裘的样子,今天大明湖,明天千佛山的。偶尔也有几首打油诗出来,什么趵突泉里常开锅,就是不能蒸馍馍。倒是叫城中的读书人大为讥笑了一番。 “我们还要几天才能赶到济南城?” 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廖冬至在地图上反复的比量着距离,试图能够找到一条适合大军快速开拔的道路,在他内心而言,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济南去。 “大人,咱们现在人马一日顶多行走四十、五十里路,从泰安神州到济南府还有几百里路,至少要十天才可以全军到达。若是将军选拔精锐轻骑前往,也怕是起不到什么用处,反倒容易折了将军的声威!” 山东当地官员派来的向导仔细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的劝导着廖冬至,唯恐他一个不小心便给自己找来杀身之祸。 “就是!廖大哥,若是不顾一切的往济南猛扑,咱们三千营的儿郎定然追随大哥,唯马首是瞻。但是,兵法有云,日行三百里,必蹶上将军。大队人马行军,急不得。若是勉强赶到了济南,也是无法相助伯爷,那反倒适得其反了。” 罗祖明和谈奇瑞两个京营将领也是好言相劝。 “丢那马!” 廖冬至就觉得自从滕县之战后,不小心走了王可这个祸害,便是诸事不顺。如今行走到各处,便如同聋子瞎子一般,军情敌情地理都不清楚,要找向导必须进城。 如今鲁中各处,教匪的残渣余孽又有死灰复燃之事,大军所过州县,官员们纷纷诉苦,声称各处教徒又开始蠢蠢欲动,唯恐大军刚走,此辈又要兴风作浪。 但是,相比较已经出现在齐河县境内的鞑子前锋游骑,廖冬至更加担心的是济南城中主公的安危。只要主公安然无恙,便是整个山东变成一片火海又如何? “从明日起,全军自本旅长一下,一律兼程往济南开进。有敢怠慢掉队者,军法处置!”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廖冬至也顾不得了情面了。(请搜索,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二十八章 成了校长? “你们也太过于谨慎了!” 在山东巡抚王公弼、第二镇统制官陈天华等文武大员的陪同下,宁远伯,奉旨督办山东、登莱、蓟门、天津等处兵马钱粮事李守汉,对济南城防进行巡查。 对于即将到来的建奴大军,城武无不是心惊胆战。如今的大明朝廷,是无论如何也经受不起再一次的失陷省城,甚至是李守汉这样炙手可热,出世以来从未一败的伯爵打了败仗的失败了! 如今的李守汉算得上是大明朝廷的主心骨和脊梁了,特别是在洪承畴洪督师被困广宁之后。朝野上下虽然声音嘈杂,其中也不乏对李守汉的指责之声,但是,在所有人的心里,都有着这样的潜意识,只有南粤军能够挽回危局。 而在济南前度被建奴攻破之后接任山东巡抚的王公弼,更是唯恐这座城池再度被建奴攻破,特别是在自己任期内被攻破。朝廷不会把手握重兵据地开府的李守汉如何,但是杀一个手中并无一兵一卒的文官,却是比宰一只鸡还要容易! 王公弼是北直隶府沧州人,进士出身。守汉收复济南后,于崇祯十四年年初,以右都御史的身份,接任山东巡抚。这个安排可谓是煞费苦心,谁都知道,宁远伯一系,同朝中清流几乎是势如水火。却让总督山东登莱等处军务的李守汉手下的山东巡抚是清流头目,朝中大佬们的制衡之心可见一斑。 依照往常的惯例,莫要说督抚同城,便是督抚驻地接近,双方的权力斗争都会十分激烈。但是,王公弼这个巡抚。在宁远伯的绝对强势压力面前,变得只能做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 守汉一入城,便立刻命人接管了城防。将济南的守将置于自己的直接管辖之下,设立了济南警备司令一职。由陈天华兼任。除了开进城中一旅人马之外,对于济南守军,除了点验之外,便是一次发放了三个月的恩饷。 这样一来,城中守军,更是只知道有宁远伯,不知道有王巡抚了! 面对着这种情势,王公弼也只能收起那些同乡同年来的书信。更将准备与宁远伯一试高下的心思丢到了东洋大海之中,老老实实的接受总督大人的领导,照着行辕发出的一道道札子办事。 城墙上架起了数十架巨大的天车,不停的有民夫壮丁喊着号子,绞动着转盘,将沉重的守御物资和各色设备从城下运到城上。沉重的滚木,巨大的石块被草草打造成圆形,满是狼牙倒刺的擂义夜、狼牙牌被罗列在城头。 城头上,更多的人在检查箭楼、垛口,为即将到来的守御作战做着准备。城下,一排排的窝棚被迅速搭建起来,各种各样的布袋子竹筐里面被填满了沙土。一来防御炮子,二来可以灭火。 城下,更多的民夫在羊马墙和护城河之间忙碌着,疏浚着护城河城壕,修理着破损的羊马墙。 拜守汉入城之后强力推行保甲制度门牌制度的好处,巡抚衙门下札子给济南府,每家每户至少出一个壮丁去城外干活。一时间倒也立刻凑齐了数万民夫,至于说这其中有没有差役和经办人员上下其手,从中敲诈勒索的事情。城头上的文武大员们却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奴酋阿巴泰虽然其势汹汹,号称数万人马。但是大多是入关之后裹挟收容的附逆汉人,和降贼官兵。其战斗力之差,自不待言。何况,从临清等处裹挟大批人马直奔我济南,这些人须不是铁打的,又不都是马队,到了济南城下又有多少人能立刻投入战斗?少不得要等后续的辎重器械到来之后才能攻城,到了那个时候,我大军也已经赶到,正好借助济南的金城汤池,一举全歼此贼!” 在守汉的豪气面前,王公弼和济南知府等山东地方官员们也只能是连连称是,心中却是叫苦不迭。 倒是陈天华等南粤军的官员敢于直抒胸臆:“主公,建奴阿巴泰来势汹汹,兵力多达数万,且又沿途裹挟良民,不可小觑。城中如今只有一个第四旅、一个补充旅,和主公的数营亲兵算是守城主力,若是对阵阿巴泰,取胜之数渺然啊!” “噫!陈天华,你只看到城内兵少,似乎难以取胜,却不曾看到,我军附近的人马正在源源不断的向济南开来!” “他阿巴泰驱赶着数万乌合之众直扑济南,除了声势惊人之外,其实也是麻杆子打狼两头害怕!长途行军,战斗力能够留存多少?真的以为他是万岁军吗?” 守汉对手下文武的恐惧心理嗤之以鼻。 万岁军是谁,哪位将军的部下,倒是好叫在场众位大人费了一番心思。不过看宁远伯一副笃定的样子,历城县等低级官员倒是心中安定了不少。 “本伯也是好久没有体会到亲临战阵的情景了。别人是闻珍馐而食指大动,本伯则是闻鼙鼓不由得食指大动。就算是建奴不顾伤亡,强攻济南,济南城可是有过数次力拒大军于城外的经历的!本伯便不信,列位同僚不打算再来一次吗?” 听得守汉这话,在场的山东官员们却不敢多说话了。 他口中的济南守城成功的战例,那可是犯忌讳的事情! 当年成祖朱棣起兵南下靖难,可是屡次在济南铩羽而归,铁铉那厮,几乎要了朱棣的命。否则朱棣也不会在夺了皇位之后将铁铉的妻女都送到教坊司去。更为过分的是,几次北征蒙古,大肆在山东征召民夫,几乎耗尽了山东的民力。也是对几次在山东失利的一种报复了。 不过,山东地方官员不敢说话,不代表南粤军的将领官员们不敢说。 “好!咱们就听主公的!就是要在这济南城下,将奴酋阿巴泰的这几万人一举全歼!” “主公,咱们的几处矿场可是一直都在抱怨,缺少劳力。这些人是不是可以交给我们。送去挖矿?” 城墙上的气氛顿时轻松热烈了不少。 “好好的打这一仗!把这济南城变成斯大林格勒!本伯已经下了军令,令驻扎登莱地区的水师连夜兼程西进,务必要在建奴主力抵达之前到达济南城外!” 斯大林格勒是什么。在场的官员将领们都不晓得,但是守汉的话他们却听得很明白。要将驻守登莱地区的部队调到济南来,而且是船运。这无疑是给所有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另外,不要光是加固外城的工事,内城城墙到外城之间,也要多设立些炮垒、胸墙出来!本伯倒要看看,建奴就算是侥幸攻进外城,又有多少血可以流!” 站在外城的城墙上,守汉意气踌躇。当年许和尚以数十万山东子弟兵猛攻济南城。在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后,还要在济南城下奋战数日,最后以牛刀子战术猛冲猛杀才攻克济南。 相比较许和尚,阿巴泰可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守汉自忖济南城中也没有姓吴的三姓家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除了在济南周围的茂岭山、砚池山、千佛山等处设立据点,构筑工事设置炮位之外,他更是命陈天华组织民夫在内外城修筑胸墙工事和炮位。“要让攻进城内的建奴每前进一步都要拿人命来换!” 两日后,当城内的防御工事和城外的据点炮位大致初具规模之时,城外黄河边上大船成群结队的赶到了。 水师统领张小虎亲自带队。除了一镇兵马之外,更有数千水兵助阵。 “主公,若是这些人马还不够的话。我在来的时候已经以您的名义命令登莱、山东各处田庄进行动员,壮丁集中。随时可以开拔。” 两鬓已经出现白霜的张小虎,虽然上了岁数,然而说话做事依旧是当年那个纵横海上的地狱三头虎。 这边厢刚刚安顿了从登莱地区赶来的军队,又有好消息接踵而至。廖冬至的前锋也已经赶到了长清。廖冬至命人快马入城报到,请示守汉大军下一步的行动方略。 “京营和第三旅不必进济南了。便在长清驻扎休整,等候建奴的到了。” 但是,当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等候着阿巴泰的大军开进济南城下之际,阿巴泰的这几万人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奇怪了!前几日还不停的有消息传来。阿巴泰那厮要进济南如何如何,这两日怎地没有了消息?” 守汉等了两天。却是丝毫没有从齐河方向传来阿巴泰进兵的消息。 第三天头上,从长清县城。廖冬至那里传来了一个令人气急败坏的消息。 三千营的一个千总,带着几个手下出城去偷鸡摸狗,看看有什么便宜可以捡到。不想却在长清县境内通往泰安方向的黄河河套附近抓到了一个建奴骑兵。因为马蹄蹄铁掉了,这个家伙掉队,不想成了这千总的功劳。 “据这俘虏供称,奴酋阿巴泰得知济南大军云集,不敢冒犯。便听了教匪头子王可的话,掉头南下,渡过黄河,准备从肥城方向再次渡过黄河,越过泰安,往济宁、莱州、日照、潍县等处劫掠!” 听得这个消息,守汉惊得几乎将手中的杯子摔得粉碎。 这个阿巴泰!给老子玩了一个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妈的!老子成了校长,他给老子唱了一处兵临贵阳逼昆明! 闻讯赶来的王公弼等山东官员,听说奴酋不敢来济南,而是掉头再渡黄河,向西去了,然后准备渡过黄河之后,窜扰济宁莱州等地,不由得这几位大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中高悬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莱州府那是登莱巡抚的辖地,便是被建奴烧成一片白地也是和山东巡抚没有一点干系了。他们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 他们这样想自然可以,可是守汉却是有些气急败坏! “这个王可!老子抓到你,先把你五马分尸,然后点你的天灯!” 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张小虎、陈天华等人也是跳脚大骂不已。 阿巴泰这一拳,正好打在了南粤军的痛处。 守汉在山东、登莱等处从德王一系手中收购的田土,大多都在这一带。而且。这些土地上大多数是种植了棉花。许多田庄内还多少留存着棉花不曾运走。 棉花、小麦、高粱,除了这些对于建奴和南粤军都急需的农业作物以外,更有十余万经过简单训练的壮丁在。这些人若是被阿巴泰掠了去。那李守汉和南粤军的脸上可是就表情丰富了! 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政治上,守汉和南粤军都不能说让阿巴泰窜进自己的自留地! 一旦被阿巴泰将各处的田庄劫掠一空。然后一把火烧了费了几年时间才建设起来的农田水利设施,之后大摇大摆的押送着抢了来的人口壮丁财物粮食棉花北上。那守汉多年来积累的威望可就彻底丧失殆尽了。 更不要说,重新构建一个棉花小麦基地需要投入的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时间成本,而且,南中各地几千套果下马纺织机的原料来源便要都依靠天竺的棉花了,一旦天竺有什么风吹草动,整个一条产业链和商业链条可就出现断裂的危险! “主公。”陈天华皱起眉头,脸上阴沉的几乎能够拧出水来。 “好了。济南无忧,便是一件大喜事。王抚台,你们这几日也是旦夕操劳,着实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守汉摆手制止了陈天华的话头,而是和颜悦色的将王公弼等山东官员打发走。 “登莱等处的棉田绝对不能有事!老子宁可让阿巴泰打下了济南,也不能让日照的棉花地收到一丝一毫的骚扰!” 待王公弼领着一群山东官员刚刚离开,守汉便在南粤军的众人面前大声咆哮起来。 在场的将领,以张小虎的年龄、资历、职务为最高,当下,他领着陈天华等人在守汉面前拍胸脯表态。定然不让阿巴泰的一兵一卒进入我南粤军的土地之内。 “小六子,你辛苦一下,今天便领着你带来的一镇兵马登船回登州去!然后迅速布防。令各处田庄将物资集中。人口集中,壮丁集中。一旦有警报立刻将水井填埋,把地里的饲草一把火烧了,也给老子来一个坚壁清野。” 守汉咬着牙,发着狠。你个阿巴泰,给老子玩连续机动、佯动,老子就给你来一个空室清野,让你领教一下,什么叫严密控制下的基层组织!什么叫人民战争! “老子这就领着人组织上船!连夜出发。这几日又是西北风,今日登船。顺着黄河东下,两日便可以出海了!三天时间差不多就可以在登州、胶州等处登岸!” 情急之下。张小虎也顾不得礼数了。话语之中又是一副海盗头子的做派了。 “主公。” 前来送信的第三旅的司号长,见守汉同张统领、陈大人一番运筹,鼓了半天勇气,终于开口。 “我们廖旅长命属下向主公禀告,得知了建奴即将东窜骚扰之后,旅长深知登莱等处与我南粤军的意义所在。来不及向主公请示,便已领军南下截击去了。此时怕是大军已经过了归德镇了!” 廖冬至领着第三旅和三千营、神机营南下,这主动出击的行为无疑是给南粤军争取到了至少一天的时间。 “好!军情紧急,我也不多留你。告诉廖冬至,不必与阿巴泰硬拼,只要拖住他不令他东进即可!” 对于第三旅的表现,守汉很是欣慰。 济南城中的动向,虽然因为城内实行了严密的保甲制度而无法有消息传递出来。不过,同济南近在咫尺的长清县,却是有闻香教的残余教徒。通过廖冬至匆匆忙忙的带队开拔,从三千营和神机营的兵士口中嘟嘟囔囔的抱怨声之中,这些人也是获取了足够的信息。 通过闻香教的秘密通信渠道,这些情报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了此时躲避在东昌府荏平县附近杜郎口、高集镇、牛角店等处待机的阿巴泰和王可面前。 “主子,如今南粤军急匆匆赶到济南的军队又被调动起来了,我们怎么办,还去登莱吗?” 手中摆弄着教徒送来的军情急报,王可笑嘻嘻的看着搂着两个被掳掠来的女子饮酒的阿巴泰。 “去!当然得去!如果不去,怎么对得起咱们这位宁远伯的一番好意!他的军队不在山东、登莱等处好好的溜达几圈,本贝勒如何完成皇上交代的差使?!” 阿巴泰黑黪黪的脸上、嘴角上满是蹭上的油脂,一把胡子上也都是食物的残渣,不过这些,丝毫都不能掩饰他得意的笑容。 将把多尔衮和岳托等人都打得屁股尿流的宁远伯戏弄于鼓掌之间,这对于素来在八旗内部以有勇无谋著称,且又因为母亲地位低下而不能封王爵的阿巴泰来说,无疑是件赏心悦目的乐事。() 第五百二十九章 风口浪尖(上) 京城,皇极殿。( .. 除了有时举行各种典礼,皇极殿其实很少用于上朝,大明皇帝处理政事,一般放在奉天门,乾清宫等处,而真正的权力核心则是在内阁和乾清宫东暖阁。皇极殿和平台一样,只是举行一些礼仪性的朝典活动。 不过最近皇极殿人流不断,频繁的朝议在这里举行一次又一次。 那些身着红色的、蓝色的袍服,胸前绣着仙鹤的补子、锦鸡的补子、麒麟的补子、獬豸的补子,腰间扎着镶玉腰带、犀角腰带的衣冠禽兽们脸上神情各异,口中却是严格按照礼仪规定向高踞宝座上的崇祯行礼赞拜。 崇祯帝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下面这些官员进行的这一整套严格制度的山呼万岁,望尘拜舞的礼节。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让他也是颇为厌烦,深刻体会到了皇祖神宗皇帝为什么不愿意上朝面对这群大臣的愿意,他们除了相互攻击,争权夺利推诿责任之外,却很少有人可以拿出行之有效解决问题的方案。 他心中不无悲凉:“这就是朕的臣工。” 一番礼仪完毕,君臣各就各位。一般来说,崇祯同志对上朝都是很麻木的,每天无非是不停的吵来吵去,自己既懒着去听,也懒着去管,当然,也是没法去管。 不过今天,他却跟通了五官七窍一样,感觉异常敏锐,虽然群臣还没说话,他就感觉出一股浓重的火药味。 果然。很快就有人开了第一炮:“启禀陛下,臣弹劾宁远伯,奉旨总督蓟门、天津、山东、登莱等处兵马钱粮事李守汉屡战屡败,弃城失地,导致民众被掠,生灵涂炭,辱我大明威严。奏请陛下将其拿问下狱,交有司问罪!” 兵部尚书陈新甲听得这话,忍不住都要笑出声来,真是竖儒之见!屡战屡败。弃城失地。生灵涂炭?要这个能定罪的话,估计大明朝的地方官员和带兵将领军头每人都要死上几次才行! 不料,今日御史们似乎早已彼此通过声气联络好了,此人刚刚言罢。立刻数人出班附议:“臣附议。宁远伯李守汉一向骄横无礼。自恃兵强马壮,钱粮丰足,目无君父。且其治下。典章文物,立法制度,皆与大明不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臣亦附议。李守汉不止野心勃勃,且惯于搜刮民财,其治下巧立名目,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凡货物商贾进出,皆需课以重税,以致民不聊生。” 就在东林众正兴致勃勃的攻击李守汉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众正们不禁向发出声音的方向一看,不禁有点恼怒,原来冷哼的是京营纨绔的后台、朝中勋贵领袖、老牌纨绔成国公朱纯臣。 率先发难的那御史须发横张。二目圆睁,口中声如洪钟一般:“请问成国公有何见解?” 朱纯臣不紧不慢朝着宝座上崇祯行礼之后言道:“臣亦附议,李守汉确实该杀。不过臣请陛下在杀李守汉之前,先把与李守汉同罪者洪承畴、傅宗龙等辈尽数斩杀。然后再派遣这几位大人击贼,若是有辱使命,再把这几位大人杀了就是。反正这几位大人神通广大,身份重要,想来广宁十万貔貅不过鸿毛,南中甲兵不过微尘,中原流贼皆是土鸡瓦犬,辽东反贼俱是蚁聚蜂拥。这几位大人拂拂袖子,谈笑间便告天下太平死后宁静,大明中兴盛世有望,又何必让上述奸臣误国害民?” “你。。。”几个御史没想到朱纯臣居然讲出这样一番话,顿时被憋的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虽有千言万语锦绣文章也无法发挥。没想到朱纯臣用这么流氓的手段来对付一贯耍流氓的嘴炮们!因为事实很清楚,正如朱纯臣所说,现在大明的生命都在李守汉手心里攥着,你却不知好歹的弹劾,你们想干嘛?要是想死,就让皇帝送你们一程。 见几个御史一时无语,朱纯臣面带嘲讽的说:“别以为只有你们会弹劾,京营那些兔崽子们,也是有话要讲的。”说完他面向崇祯说:“陛下,不知道陛下可曾看过京营的最近奏报。臣有亲戚在三千营为陛下尽忠,昨日臣接到家书,书中痛骂山东官员畏敌避战贪生怕死。说他们三千营每战必胜,建奴闻风丧胆,被迫躲着他们走。如果山东官员能够协力抗敌,有任何城市但凡能坚守三日,则三千营必至。可惜一直到今日,山东竟无一城能坚守两日。以至于微臣的亲戚嘲讽说,山东官员,一触即崩为上勇,闻风而逃为中勇,望风而逃为下勇。而下勇绝多,上勇罕有。三千营硬是因为山东官员无能,被肥的拖瘦,瘦的拖死。” 朱纯臣的一番话,让崇祯和众臣工无不面色一变,其实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但是总觉着不便揭破,现在朱纯臣硬是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让所有见得光、见不得光的事情都赤条条的暴露出来,一时间所有人都觉着非常难堪。 当然,最难堪的还是刚才弹劾李守汉的一帮御史,不过既然已经到这份上,也只能死硬到底了。 “陛下,臣从三千营家书中得知,宁远伯所部将士,为力保济南平安无事,昼夜行军,硬是以数万步卒抢在建奴贼骑之前赶到。三千营兵士,数日夜不曾下马离鞍,狂奔数百里直驱济南。若是没有宁远伯麾下将士和京营兵马如此奋勇戮力王事,只怕济南又要沦于腥膻!” “陛下,休听成国公一面之词,京营多是他的亲戚故友,这些人跟着李守汉捞了好处,当然向着李守汉说话。山东官员当然有守城不力之责,但是究其根本。还是李守汉举措不当,以致阿巴泰纵横山东,如入无人之境。” 这一下不亚于捅了马蜂窝,勋贵的队列之中立刻嗡嗡嗡的一片议论声发出。 “宁远伯举措不当其他人举措就当了?王公弼守御济南可曾有只言片语的方略?对策?!” “辽贼之前三次入寇,哪次不是如入无人之境?是不是其他领军之将都该治罪?” “当年袁贼崇焕蛊惑圣聪,大言五年平辽,举荐袁贼的,可曾受到一丝一毫的惩处?左昆山劫掠州县,屠戮良民,见贼疾走。养寇自重。举荐此人的,可曾受到惩处?” “说京营拿了好处?最大的好处是皇上得到了一支能够战败辽贼的精兵!” 这些议论无疑是给朱纯臣壮了声势,代表着整个勋贵集团的意见。他们这许多年来被文官集团打压欺凌,早已是怨气冲天。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如何不出来砸黑砖打便宜拳?听完了这些。朱纯臣脸上得意的一笑,刚要说话,突然有一人蹦起来大骂:“竖子妄言!” 众人定睛一看。说话的正是襄城伯李国祯,只见这位襄城伯气的胡须乱颤气喘如牛,而且露胳膊挽袖子做出一副马上就要揍人的样子来,,众人连忙阻拦,这才没让朝堂变为拳击场。见无法直接揍人,襄城伯怒气冲冲的朝着率先发难的御史言道:“等下了朝,老夫拼着满门抄斩,也要宰了你这竖子。”(孙子,有种放学别走的明朝版?) 说完他对崇祯说:“陛下,想必您也知道,神机营、三千营的那帮兔崽子,哪有一个家里缺钱的?个个眼高于顶,桀骜不驯。京师里豪绅巨贾多如牛毛,你见哪个能让他们服服帖帖的。个个都是以游侠儿自命,每日里饮酒呼卢喝雉。为了一个戏子妓女,这帮兔崽子能直接把人打个半死。老夫掌管京营,说起这些事,真真能够气死老夫。可是自从跟着宁远伯到了山东,这些兔崽子是个个有出息。老臣刚刚听说这群猴崽子能够和宁远伯的部下一道大破数万教匪,还是将信将疑。但是后来又有战败奴酋阿巴泰所部劲旅的捷报传来,号称斩首三百余级,缴获盔甲兵器马匹无数,最开始老臣都不信啊!所以老臣派了得力心腹之人亲自去看山东这些兔崽子到底出息成什么德行。结果这一看不得了,神机营的兔崽子能走三十步队列不散,三千营的小子们策马列队冲阵如同一堵墙,那神采,就是成祖爷的三大营、戚少保的浙江兵也不过如此。我派去的人见了此情此景,跟我说如果建奴敢于跟这些兔崽子打,斩首三百那是便宜了他们,算他们跑得快。” 说完,襄城伯对御史们说:“我倒是想问问列位大人,你们哪个能跟我保证,用这么短的时间,将神机营、三千营的这些猴崽子调教成如此精锐,让皇上手中有了一支百战精兵。你们要是哪个能保证做到,要多少钱粮,老夫便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要凑齐了。不过,尔等腐儒要是做不到,老夫就要弹劾你们污蔑忠臣良将,陷害京营将士。” 一时间御史无话可说,但是又不能就这么认输,只好虚张声势的说了一句:“谁知道这斩获得军功首级是不是宁远伯送的,反正宁远伯也不在乎这几百颗建奴首级。” 不过很快,说这话的人就知道了一件事,有些话,可不敢乱说。 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就觉着身体先是略微腾空,接着一个巨大的拳头向他脸上飞来,只一击,就把他揍出一丈开外。更加精妙绝伦的是,在他落地的时候,居然同时踢过来五只脚。不过还好,有三只脚的准头基本和国足的脚法水平接近,没踢中。但是剩下的两只朝穴却是结结实实的踢在他身上,顿时把他踢的如同挨揍的野狗一样惨叫。 虽然说明朝大臣在朝堂上大打出手,甚至打死人不算是什么稀罕事,但是毕竟天子面前实在是有伤体面。但是,也许就是因为创造了内阁和朝廷的民主气氛,缔造了小政府大社会的协调性政府结构的缘故,和其他我们熟悉的闵猪政权一样,在议事时一言不合便彼此之间进行一番从到灵魂的热烈辩论也是正常的。宝座上的崇祯。居然面色如常的看着这一切,就如一个观察拳击赛的观众,甚至嘴角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儿子与建奴血战,身上多处被创,然一心报国,裹创再战。你算什么东西?!” “就是!打!狠狠的打这个狗乌鸦!” 围殴那御史的人群之中不时的发出气愤的叫骂声,和拳脚相加的声音。 接下来的一分钟里,这个御使充分领略了什么叫圈踢和卖队友。圈踢自不用说,见皇帝那个神色,其他御使顿时来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脸严肃的观看这场精彩的圈踢。就如打得只是一条野狗一般,真是世态炎凉啊。 等痛快的圈踢了一番之后,打人的这群勋贵们却是一个个痛哭流涕。一个老者率先跪地朝着宝座上的崇祯痛哭道:“陛下啊!你得为老臣做主啊。老臣那不成器的儿子蒙皇上栽培,派到宁远伯麾下听用。前番与建奴精锐血战。浑身上下中了四处箭伤。两处刀伤,一处烧伤,其中一箭贯穿甲胄。幸好只是射穿了肩膀,没有伤了五脏。但是他感念陛下恩德,撅断箭杆裹创再战,一个人便斩获三颗建奴首级,下来战场卧床几天不能动弹。我儿不求陛下的高官厚禄,只求为陛下分忧,为朝廷立功,为大明平贼。结果竟然被奸人诬告。老臣不也想活了,老臣恳请陛下俯允,老臣为我大明朝廷诛杀此獠,大不了老臣再偿命就是!” 还没等崇祯打圆场,另一个人说:“陛下,此人一贯敌视京营将士,且与京营将士有私怨。听说京营出师之前他倚仗御史之权势在街市上欺男霸女,结果被几个京营官佐任侠好义见义勇为上前阻止,此獠才未曾得逞。定是心有怨恨,因此公器私用,在陛下面前寻衅报复。” 在场众人自内阁阁僚到六部九卿翰詹科道以下,听了这话,表情就丰富了许多。默默的把这话翻译为标准人话:我们几个人的儿子跟这货曾经在为了头牌打架,这货因此怀恨在心。今天这场事情分明是这家伙仗着御史的职权过来报复的! 见再不管就太不像话了,崇祯说话了:“成国公、襄城伯不必生气,你们两位乃是朕之股肱之臣,国之栋梁德高望重,岂能与此等人一般见识?来人,把这个良莠不齐忠奸不辨之徒赶出去。交北镇抚司好生询问,看看其目的究竟是为何,是否与辽东反贼有勾结,或是受奸人所托,收受贿赂到此随口诬陷朕之忠臣良将?” 等被打得半死出气多进气少的御史被七八个大汉将军如同拽死狗一般抬了出去,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悄悄的对吏部一名紧紧跟随出来的郎中交代:“皇上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回去告诉你们吏部天官大人,该办什么事你们都知道,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还有你们大理寺的、刑部的。务必要问出一个这厮收受奸人贿赂,随口妄意诬陷宁远伯和京营忠勇将士的罪名出来。也好保全列位大人的声名。” “大人一番好意,我们都是心领了。还请大人早早了结了此人,不要再生枝节才好!” 处理完御史的事情,崇祯对成国公和襄城伯说:“朕虽然不敢称明主,但是京营血战劳苦,朕心自知,谁人再敢妄议,就是目无君父。不过你二人也有不是,朝廷乃议事之地,岂能随意斗殴,下不为例,这次就算了。” 成国公和襄城伯连忙请罪,众臣也纷纷请罪,崇祯摆了摆手说:“好了,不必如此,这些都是小事,如今之急务,在于如何协助李爱卿迅速解决阿巴泰,不知关于此事,众卿可有良策?” 这些大人先生们,向来都是为了妻财子禄才思敏捷,勇于党争没说的,但是说起来国家军国大事,这群嘴炮先生们都变成了庙里的泥胎木偶,一个个矗立在那里,哑口无言的。朝堂上顿时从刚才的杀猪场一下子变成了深山古墓。 崇祯见无人说话,就自顾自的说:“朕已下定决心,全力支援李爱卿,既然山东官员怕敌不怕朕,那朕要他们何用?朕有三杀,守城不力者杀,畏敌避战者杀,通敌报信者杀。朕不管你们有无异议,都要下发此诏旨到山东、登莱、辽东各处城池!另外,山东官员若不能拼死抗敌,朕就送他们全家归西,全部家产充作京营和宁远伯部下、山东官兵的军饷!” 这一下,远在山东为了流窜各地而烦恼不止的李守汉,无意之中又一次的成为了文官和东林君子们眼中的死对头。 崇祯皇帝的这道旨意,彻底的断绝了他和文官集团和解甚至同流合污的可能。(。。) 第五百三十章 风口浪尖(中) ps:&bsp;&bsp;元宵节快乐!月票和打赏在哪里? 入夜,京师上空,又飘起漫天雪花,很快,漫天大雪便将街道房舍妆点的银装素裹。若是这场雪下到了天明时分,整个京城便会是一个琉璃世界一般,仿佛天上宫阙。 但是,这是读书士子的想法。那些贫困交加的百姓喝着稀粥可是没有赏雪的清雅兴致。 崇文门大街附近,一处坊内的宏伟府邸大门内停着数乘轿子,另有十余辆车在大门外停放,轿夫、车夫们在门房里围坐在火炉边就着烫热的烧刀子吃着咸肉豆腐炖白菜。。 穿过被仆人们随时打扫干净的甬道,越过客厅,在回廊之间跟随着一盏灯火盘旋环绕,便是到了此间主人的书房。 书房之内,点着几盏灯火,虽然外面大雪漫天,但是这里却仍然温暖如春,新任的吏部尚书郑三俊,默默坐在自己的黄花梨官帽椅上,椅上,垫着厚厚的暖褥。 但是在被俗称为吏部天官的郑三俊看来,却是如坐{顶}点{小}说 针毡,心中感觉寒气逼人。 他静静坐着,面前的檀木书桌上,放着一盏茶水,久久不喝,里面的茶水早已冰凉。 书房的火夹墙与几个精致的炭火铜盘,似乎都不能驱赶他的寒冷。每动一下,似乎都有透骨的寒气袭来,令他不得不裹紧他身上的狐裘大氅。 但是,每裹紧一次,却又有如针扎一般。让人极度的感到不舒服。原因很是简单,郑天官的这件玄狐大氅,那是他的门生弟子送上的炭敬。从朝阳门外隆盛行的铺子里花了一万银元购得的上品。 原本被他十分钟爱的这件大氅,今日却让他十分的厌恶。想起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再想想这件大氅却是从李守汉的店铺之中购来,这如何不让他心中厌烦? “今天的事情,你们御史台做的着实孟浪了!” 郑三俊一双眼睛冷冷的望着坐在对面的都察院御史们。都察院便是他口中所称的御史台,文雅一些的称呼则是所谓的柏台。设左、右都御史,正二品;左、右副都御史,正三品;左、右佥都御史。正四品。下设十三道监察御史共一百余人。专司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大狱重囚会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寺谳平之。其奉敕内地。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十三道监察御史主察纠内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奏劾。在内两京刷卷,巡视京营,监临乡、会试及武举,巡视光禄,巡视仓场,巡视内库、皇城、五城,轮值登闻鼓等事。 “是!大人教训的是!此事学生等确实不曾和总宪王大人请示。” 今天的事情虽然只是丢弃了一个小卒子,将一个七品职衔的监察御史丢了出去,但是从多年来文官集团把持朝政,打压武将和勋贵宦官势力的习惯来看,这无疑是大大的丢人。 但是,更加恼火的是,眼下京城里的这群勋贵们,越发的加快了和他们的南京亲戚们的交通合作,联系愈发紧密。隐约有奉李守汉为主,来与文官集团、江南集团对抗之事。 这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在场的这些人大多都是与东林和江南势力关系密切之人,其中不乏家中本身就是江南巨室的。 “用章兄,事已至此,且息雷霆之怒,看看我等下一步该如何,切切不可令武人藩镇之祸再现于大明了!” 郑三俊的前任,原吏部尚书李日宣,与他隔着黄花梨条案并坐, 李日宣缓缓开口,语气虽然平淡,然那内中的话语,却暗藏掩饰不住的怒火。 眼前的郑三俊,也算官场老将,池州建德人,崇祯元年,曾为南京户部尚书兼掌吏部事,八年正月,为刑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崇祯十一年,有盗穴工部垣,三俊拟经典,帝怒夺其官,朝臣疏救,乃许配赎。 他为人慎重,特别罢官后又再次复出,只是身在局中,往往由不得自己,便如崇祯十一年那场祸事,他有心重判,只是各方面求情,让他迟疑了,结果给自己带来祸端。 “你我之间,便是有些门户之见,政见不同,然皆君子之争。不论何人在位,皆是为了大明国朝。只是,学生眼中须见不得武人勋戚阉宦等辈横行于庙堂之上!” “砰”的一声巨响,他重重拍在眼前案几上,两杯茶盏,都是咣咣咣的跳动不停。 “晦伯兄有何高见?” 郑三俊神情颇为玩味。李日宣口中的武人勋贵阉党,毫无疑问的,指的便是李守汉李伯爷。朝中的重量级人物之中,也只有他恰好具备了这三种身份:带兵将领、受封为宁远伯、又与太监们关系密切。 如果不是这三种身份齐齐的结合在了守汉一人身上,随便是哪个人,朝中文官们都能将他弄死之后搞得他身败名裂。当年的宁远伯李成梁又如何?十次奏捷,结果不也是在京城闲居多年?至于说阉党的事情就更加简单了,朝野上下一起呼应,用数千张口,数万只笔的舆论力量和口水,也能将他淹死! 可是往常用来对付武人、勋贵、阉党的招数,似乎都无法解决掉李守汉这个怪胎! 克扣粮饷?用百余年来屡试不爽的招数来掐死李守汉?这招似乎不行,貌似这厮出世以来,就没有用过大明朝廷一文钱的军饷,吃过朝廷一粒米的军粮。每年反倒是捐输供奉内廷不少钱粮。只可惜,奸佞横行,这些钱粮竟然不能入国库,而是任由太监们掌握挥霍! 调动分解他的兵马炮船?似乎更加的不可能!照着大明朝眼下的规矩,李守汉的部下便是雄师百万,你如果不经过他的点头同意,也休想调走一兵一卒。那些兵马船炮,完全都是他的私人产业,属于家丁!不要说,南粤军如今的军饷都是由李守汉自己筹措开支。便是内地的军镇将帅们用大明朝军饷豢养的家丁。离任时不也是堂而皇之的带走吗?家丁的多少更是将帅们实力的体现。 上次勤王,若不是杨嗣昌为首的内阁与王承恩等内廷阉宦们权奸联手,给李守汉戴上了大义高古忠心为国的帽子,又怎么可能将一支劲旅弄到手中? 便是朝廷不发一文钱粮。以李守汉和隆盛行的财力。再养上数十万军马也是不成问题。 早已有人从隆盛行伙计们口中打听到的一鳞半爪的消息。不算是各种横征暴敛的税收捐纳,便是正常贸易,宁远伯养活军队和官吏便是轻轻松松的。 (郑大天官却是不知道。他身上的这件玄狐皮大氅,便是隆盛行的庙街分号用一口大铁锅换来的。这话也不确实,是用一口铁锅换了可以缝制两件袍子的皮货!) 在一旁的兵部职方司的郎中张若麒有些气闷,他是兵部的实权人物,颇得兵部尚书陈新甲器重,掌理各省之舆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诸事。权力颇重。 但是同样也是朝中文官集团的一员干将。对于陈新甲大司马对宁远伯的曲意逢迎,他也是极为不满。既然宁远伯身为大明官员,那他的土地兵马钱粮便都应该是归属大明的。由朝廷统一调度。 (哦,似乎这位张大人忘记了,大明有规定,有功名在身的人是不用缴纳钱粮承担徭役等义务的。你该以何等理由来谋夺李守汉的财产兵马?从理论上讲,那些土地也是他自己的、而不是大明朝廷的。) 张若麒起身走到窗前,一把将雕花木窗推开,让外面清冷的空气吹进来。 新鲜空气卷着雪花迎面而来,令他精神一振,也让书房内的沉闷空气一扫而空。黑暗之中,院内不时有人影闪动,那是郑府里的仆人侍女正在忙碌,打扫院内的积雪,其实她们却是不知,在这些文人雅士眼中,积雪皑皑,才是皇家的瑞气所在,才是能够让人诗兴大发的景致。至于说会不会造成河流封冻,让船只无法动弹,造成京城粮价飞涨,冻死饿死多少人,不好意思,这些事情是有司该管,不是我等的事情。但是若是让他们的一双慧眼看到了,少不得要有千古名篇在笔下流出,大骂朝廷和官员颟顸不作为。 “用章兄,既然李某以兵马钱粮为自恃,借以横行不法。天子又被此獠以战功钱粮蒙蔽圣聪,我等若是以吾之短弱攻彼之强长,势必难以得计。”进京述职恰逢其会的南京兵部尚书李邦华,捋着三绺长须,用一口抑扬顿挫的江西吉水官话同在场的各位大人卖着关子。 “孟暗兄有何高见?” “就是!下官愿听大司马的调度,一切皆以大司马马首是瞻!” 方脸阔额的李邦华一脸的正气,原本微微发红的面色因为激动和兴奋变得越发的红了,连右侧脸颊上的那块班都显得愈发清晰。 “我等手中虽无十万貔貅以为爪牙,腰间更无十万青蚨以为使用。但是,我等胸中有天地养成之浩然正气,手中有圣贤所赐之如椽大笔。” 李邦华的这番话的意思,翻译成我们能够听得懂得人话就是,“咱们手里没有李守汉那么硬的刀把子,腰里的钱袋子也没有那么鼓,江南的后台老板们也未必愿意出这笔钱来搞垮李守汉。但是我们有我们的优势和传统打法,那就是利用我们手中的笔,来写文章造舆论,搞臭李守汉!” 李邦华的这个办法,属于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恶心人。 我手里没有兵,手中没有钱,但是我可以用我手里的笔,掌握的舆论工具来攻击你。给你造谣,给你脸上抹黑,往你身上泼脏水。 “大司马此法甚是高明!” 礼部员外郎林可闻颇为兴奋。 “下官也曾随同钦差多次往返南中、广州等处,期间颇为有所感触。宁远伯治下虽然颇有小成,然与圣人之道相违背,不类那些无耻文人所言,所谓民有鼓腹而歌之乐!” “入境观其风俗,百姓纯朴,声乐雅正,服饰素净。人人敬畏官府而顺从。颇有上古民风。进入都邑官府,役吏严整肃然,人人恭俭敦敬,忠信尽职。毫无不良陋习。宛如古之良吏。官员忠于职守。出私门入公门,出公门归私门,不因私事行旁门他道。不拉帮结派,不朋党比周,办事为人无不明通而为公,可以说是古来的士风。观察秦国的朝廷,其朝议有序,听决百事无所滞留,运转井然宛若无治之治,真是古风的朝廷” 林可闻说道:“这便是秦国,荀子论著时曾极力称赞,与今宣府镇何其相似?然秦二世而终,便是失之过严,钢不持久之故!大汉吸取教训,缓民济民,更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举,方有四百年之天下。然宁远伯一味效仿暴秦,不修仁义,只求钱粮财赋,差矣!” 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民之风气,业已败坏。触目所见,皆是铜臭,听到耳闻,尽是经营商事。某人某人从某处运来一批海外货品,又发了,某人某人,拿到了批文可以建造海船,只要你能投资银元一千块,海船建造成功只需一年便可收回本钱,之后便是只管赚钱了,某人买了数百奴隶,往十州去开垦,不消数年,便已经是有了一个数十里方圆的大田庄真羡慕啊!或者,有人往扶桑去,以船运回无数金银等等!” “将本求利,倒也无可厚非。”郑三俊深知与南中的贸易活动也是江南的财东们如今的一个重要来源,切不可在此事上深究造次。“但是,宁远伯幕府之下,不知道尊重读书士子,却是一桩大事!国朝有法度在,读书士子不缴纳赋税,不承担徭役。然宁远伯治下却不曾有读书人有此等待遇!” “在南中蛮荒之地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可以当做一时权宜之计姑且就算了,自崇祯十一年起,两广之地亦行此道,崇祯十三年福建也推行此道,国家法令何在?圣人道统何在?长此以往,我大明必定国将不国啊!” 见有人开了头,书房内的十几个人纷纷对守汉治下的各种社会现象进行抨击。 “武夫治国,浑然不知圣人教化,不懂得男女大防!” 此人也是想起了当日去南中时见到的那一幕景象。 工场午间放工之时,原本就十分热闹的街道上顿时涌出了成百论千的工人,成群结队,言谈无忌,身上浓烈的汗水味道熏得这位大人几乎都要吐了出来。 更加还有无数的女人,不光是内地的汉家女子,也有不少短发纹身的蛮夷女子,歌唱言谈欢笑而过,个个包着帕巾,穿着各类花衣裳招摇过市,令这位大人颇有些眼花缭乱之感。看到有人看得目不转睛,女人队伍中间或是喝骂,或是怒目横眉,显然是对这个外路来的蠹虫颇为看不上眼。 当他得知这些女人大多数都是各个纺织场、制衣厂的女工时,顿时让他对这些工人先有了一个印象:此些人不论男女,皆是缺乏教化,恶行恶状之辈,且良莠不齐,祸害之源! “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当他说起这些女子,许多人赚的钱竟比家中男人还多时,更是引起了在场众人的一致抨击:“这真是颠倒伦常,牝鸡司晨!” 当听说这些纺织场动辄便是拥有千数女工,工场之中房屋内闷热异常,女人们衣物被汗水浸透,身形毕现。且又有不少男工从事搬运、机械维修养护等事项,因为工场实行三班工作制度,时常有些喜闻乐见的事情发生成为无知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时,更是让一群卫道士们为之痛心疾首了。 “更有甚者,不知怀柔远人之道。一味迷信武力。国朝有典章制度,对于各处土人,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凡有来者皆给予赏赐财帛酒食,然宁远伯治下,各处矿坑林场冶铁等处,所用之人皆为各处土人。据闻皆是历年来对外征伐所获之人,称之为官奴。” “此辈含泪向学生倾诉,原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世代生活于青山绿水之间,颇有南面王不易之乐也!然宁远伯先是所谓开垦,引成百上千之闽粤流民至,而后又有以兵法甲杖部勒此辈,令垦民与土人开战。而后以大兵至,捕捉此辈土人为奴。每日里不完成所谓定额定量,轻则减少饭食,重则鞭打体罚。” 众人七嘴八舌的讲述着自己对于李守汉治下的各种情况的认识,言语之中对于这位宁远伯不照着圣人之道行事而多有不满。(。。) 第五百三十一章 风口浪尖(下) 京师,紫禁城,东暖阁内大臣聚集。 内阁首辅周延儒,吏部尚书郑三俊,兵部尚书陈新甲,户部尚书倪元璐,刑部尚书刘泽深、工部尚书苑景文,甚至老得不象话的礼部尚书傅淑训均有在列。 同时进入内阁的,但并不是一部之尊的礼部右侍郎、东阁大学士魏藻德,礼部左侍郎、协理詹事府、东阁大学士陈演,一样列于东暖阁之内。 陈演善于勾结内臣,往往从内侍口中,可以暗中得知次日皇帝要问之事,每每对答如流,很得崇祯帝欢心。 魏藻德擅长辞令,极有辩才,很能猜测崇帝心思,也每每总能迎合,所以一样简在帝心,虽然现在最得宠的是内阁首辅周延儒,但二人非一部之尊,却也不落下风。 以小官制大臣,这是大明的传统,或许崇祯帝觉得周延儒势头太盛了,又与倪元璐、郑三俊皆是江南人氏,东林党一员,不愿看到阁中一家独大,隐隐有以二人相制之意。 新近由南京兵部尚`顶`点``书调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职的李邦华,也静静坐在一张绣凳之上。 李邦华虽然刚刚从南京兵部尚书调任,但他根深叶茂,门生故吏遍天下,自己在内阁之中也是颇有发言权,更何况,族人李日宣,一样任过兵、吏两部尚书,李氏族人,也皆是官运亨通,族中李振裕,历史上更先后担任过工、刑、户、礼四部尚书,民间直有“一家八尚书。九子十知州”的说法。 今日之议题,却是在场众人早已心照不宣的。 办报纸! 大明虽然有邸报之设,由通政司管理,但凡是朝廷大事,邸报上都有反应。但是,邸报却也有些弊端。一曰内容单独,大多是些官员奏疏、上任、免职、入狱之类的消息,而且字数少,每期字数不过五千到一万字。二曰价格昂贵。若是没有邸报资格之人到通政司每抄一次邸报,价格也不便宜。特别外地州县。每年需要抄报银上百两。 邸报内容还控制严格,不要说自行采写新闻,评论的权利都没有。至于说一些群众喜闻乐见,与生活、生意相关的信息更是半点也无。 主席曾经说过。思想宣传舆论阵地。你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就要去占领。这话确实是至理名言。朝廷邸报乃是官样文章,不是给广大中下层百姓官员而设,如此一来。由隆盛行在京师、江南等处代为发行的南粤军系统各个报纸,便应运而生,迅速占领了这块阵地。 不管是江南时报,还是在京师发下的舜天要闻,内容涵盖了朝廷大员的变动,各种政策法规的出台,还有粮食油盐酱醋茶布等升斗小民关心的物价,以及商人们的商业讯息,比如说天津港下一个船期会有几艘船抵埠,船上都有些什么货物,货主要以什么价格出售等等。 除此之外,更有各界人士都欢迎的娱乐板块。比如说八大胡同里又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尤物,某个戏园子里哪个小生小旦扮相精美漂亮,某位大人家中豢养的戏班又如何等等。 少不得也要刊登一些眼高于顶的士子们也要点头称是的文字,比如说一些八股文章制艺,如何起承转合,如何破题的探讨,更有些贫寒士子,在上面还有更加惊喜的发现。 城内某个寺庙可以容纳多少游学士子,并且方丈不是那么爱财,可以容忍穷书生们在庙里蹭一天两顿斋饭吃。 这些报纸一经问世,便很快受到了推崇。普通百姓,更是很难看到邸报,听也没资格。粗劣的民间小报,也与他们无关,而这些报纸,不但满足了他们的需求,而且更多的提供了他们所需要的各种信息。让他们的眼界为之更加开阔。 于是乎,各大茶楼酒肆,只要有说书唱曲的服务项目存在的,几乎在一夜之间纷纷开设了新的娱乐活动,或者说是读报服务。 这时的识字率还不是那么高,说书唱曲的先生们便又有了一个新的生财之道,他们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将一篇文章按照韵脚,和着曲牌,唱得有若戏曲一般,这种形式成为各处茶楼酒肆招揽客户的重要手段,甚至许多青楼之中,那些原本只是注重琴棋书画的女子也会和客人在吟风弄月的闲暇,讨论一下天下风云。 坐在崇祯下首的内阁首辅周延儒,虽然身居高位,却是对京师之中的这些事情洞若观火。 周延儒也是好财货之人,碍于清名,自己不方便出手,便纵使门下客董廷献出面进行。(哦,这个董先生也是属于临时工吗?或者是用术语来说是掮客?) 董廷献招权纳贿,凡求总兵巡抚之职,必先通贿于董廷献,然后得之,在京师名气极大。 各种疏通关节,悬秤卖官之事,自然要在各处的青楼酒肆之中进行。推杯换盏之中讨价还价。董廷献自然对市井之间的动态了如指掌。 (话说八大胡同在政治生活之中的角色颇有点国民政府时期的上海租界。朝堂是前台,八大胡同是后台。各种讨价还价,行贿受贿之事,都是在这里进行。最近的一次,大家可以去看看高阳先生的著作八大胡同,里面对政客和掮客们在这个场合之中的各种表现描写的淋漓尽致。) 周延儒对每日里董廷献带回来的舜天时报是这样评价的:“此物足以敌得十万火铳精兵!” 他心中隐隐有种担忧,随着报纸影响的不断扩大,似乎,舆论已经不再是一家独大的局面。那种东林书院指点江山臧否人物,掀起议论之后便足以左右京城政局的情势,可能一去不复返了。甚至会挑战到千年以来。读书人牢牢把持的话语权。 甚至以后若是想要捧红一个人,抹黑一个人,颠倒黑白,都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实,对于舆论工具的掌握和使用,大明的官员将领们也不算是外行。一般各总兵,巡抚,总督什么,都有在京师设立会馆,探听情报。抄写邸报什么的。特别是武人,这些选派驻京人员更有别的妙用,戚继光当年就痛斥过这种现象。 “将官调赴随征之日,本官未起程。先差人分布于入京道路。及兵部门首内府诸处。计约某日可追及敌,不待报至,便纷纷扬言曰:某将官追上敌了。殊不知三千军内。还无二、三百到,还有相去一、二百里者,谁为查究?还未见敌,及约期相近,又是前项之人各处称扬曰:某官知何被围,如何砍杀。其欲妒人之功,报己之怨者,则曰:某官在某处笞营,如何不救。寻曰:本官如何杀砍突围而出矣。甚至喧动圣明” 左良玉在京同样有一个平贼镇的会馆,内中差人很大一部分职责,便是为平贼镇军马四处奔走鼓吹。否则,以左良玉的军纪败坏,战绩不稳,劫掠州县,所过之处几乎成为一片白地的风格,却是在朝中诸公眼中视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一副国之柱石、军中大将的印象,甚至有人无耻的喊出了南李北左的并称。除了本身兵马众多,未必没有这些人的功劳。 这些会馆、公馆之类的事情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像舜天时报、江南时报这样的舆论工具却是文人们不能容忍落入李守汉一人之手的。若是长此下去,岂不是天下舆论便尽数落入武夫勋贵手中了?这些可是都由读书清流所控制的!若是任由他李守汉独享,这千百年来文人优势何在?岂不是令圣人恸哭于九泉? 今日之议,便是朝廷中枢也要开始夺回舆论阵地。 在这场内阁会议之前,文官们已经给崇祯皇帝描述了一番血淋漓的景象了:“主弱臣强,此乃乱国之兆!”“今日君臣固然相得,但是若是日后宁远伯部下有人打算做那从龙之臣,将黄袍披上宁远伯身上呢?!” 这话,顿时刺中了崇祯皇帝心中最黑暗、最不愿意面对的一个死穴。 老赵家的江山是黄袍加身来的,可是他老朱家为了这一片花花世界,不也是叔叔从侄子手中硬抢走了?难道说朱标对朱棣不好吗?可是,在皇位、权力面前,亲情也只能是一张擦了屁股的草纸而已。 在皇权面前,崇祯很是果断的拿出了当年对付魏忠贤、袁崇焕的决心和魄力。 报纸这种东西相比较军队而言,要简单得多,既然军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练成,报纸却是可以很快问世。 而且朝廷开办报纸也很有优势,舜天时报、江南时报那种乱七八糟涵盖面极广的报纸一时无法打造,但毕竟是大明朝廷,也有自己的优势。控制着全国各地,大义在手,范围广,资料足,至于说其他的板块内容,众人也是胸有成竹。哪个人不是一手锦绣文章?比起江南时报以落地秀才不第童生为主要构成的写手和访员班底来,朝中的翰林们表示都是一群战五渣。 不过,今日之事,除了议定办报夺回舆论阵地之外,更有一件很具体很要命的事情要议出个结果来。 办报容易,写文章更是一件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但是,如何刊印发行,钱粮如何出,是不是要给作者一些润笔,也是题中应用之义。 暖阁之中的几位大人,内阁首辅周延儒,吏部尚书郑三俊,户部尚书倪元璐是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舜天时报等报,文章虽然俚俗不堪,但是纸张之光洁,印刷之精美,更以出刊迅速而闻名。若是仍旧以出邸报之法,只怕。。。” 话说的很明白了,我们如果不解决印刷问题,就算是办了报纸,只怕也是无济于事,你的东西十几天才更新一次,人家的东西几天便出一版,如何能够比拟? 刑部尚书刘泽深、工部尚书苑景文只是垂头看着自己鞋子,不参于他们的这番议论。 他们管的是偏冷部门。此时刑部尚书不说,工部尚书也不是嘉靖朝严嵩父子当位,工部肥得流油的时候,朝中财政空虚,又上哪里去找钱粮兴大工?工部最近最大的工程便是修建从天津到北京沿着潮白河水系疏浚河道,沿途平整硬化道路,就这点事情,还是和兵部等衙门打破头抢夺来的蛋糕。没有事情做,便没有发言权,内阁中很少他们说话的份。礼部尚书傅淑训更是一块鸡肋。早就想告老还乡,更兼年老体弱,坐在椅上似要睡着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李邦华算是一个清流中人。历史上李自成攻陷京师后。便作绝命诗曰:“堂堂丈夫兮圣贤为徒。忠孝大节兮誓死靡渝,临危授命兮吾无愧吾。”遂投缳而死,赠太保、吏部尚书。谥忠文,清时赐谥忠肃。 同其他大明官员相比,此人倒是个勇于任事的。 见崇祯听得了王德化等人从隆盛行那里探听来的价码,若是要办一张像样的报纸,需要购买印刷设备,各种字体的铜活字,油墨纸张自不必说。还要有熟练工人检索排版校对。通扯下来,若是新办一家报纸,须得至少投入二十万银元。这还不算日后的陆续投入。 崇祯听了这话,眉头立刻紧锁在一起。二十万的开办费,有这些钱,朕不如练几千新军呢! “陛下,报纸必须要办,然国家如今钱粮困难,又要接济辽东战事。以臣愚见,不若从内库之中暂时垫付一二。待朝廷财赋稍事宽裕之后,便行归垫便是。” 又是让朕掏钱!好像朕的内库之中藏着金山银山一样!崇祯在心中咒骂了一句,此时节,那位远在山东,被众位大臣讥讽为赵匡胤的李守汉,在他的心目中显得那样的可爱。不但办事办得好,而且从来不伸手要钱,更以巨额钱粮接济朝廷。 “朕顶多能够拿出十万银元!这还是从过年三大宫的赏赐等事中节省出来的额!” 王承恩低低的声音在崇祯耳边嘀咕了两句,崇祯很是不耐烦的对众位大臣表态。但是这笔钱出了,报纸必须要有。 “陛下,臣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十万银元已足敷使用。”李邦华倒是一副板上钉钉的笃定样子,看得一旁的周延儒、陈新甲等内阁大佬不由得心中阵阵冷笑。别人二十万未必能够办的下来的事情,你竟然大言不惭的说十万就够了。就算你自己不贪污,难道各个环节的主管、经手人员就要和你一样当真是两袖清风吗?周延儒、陈新甲、陈演等人抱定了态度,要看这个新近进入内阁的家伙栽上一个大跟头。 “李总宪,万岁面前,切不可随意妄语啊!”王德化好意的提醒了一句。 “多谢王公公。老夫此言也是有依据的。不过,还是要皇上允准才是。” 李邦华一板一眼的将自己的想法和依据向在场的崇祯、周延儒、陈新甲、两位王公公、陈演、魏藻德等人说出,听得众人无不是瞠目结舌,事情还能这样干?! 李邦华的法子说穿了也是不值一文钱。便是效仿京城之中常见的包办酒席的做法,将报纸定稿之后,把所有排版、印刷等事项统统交给眼下在朝阳门外三里屯的隆盛行附设的印刷所去办。“横竖他们的工匠、铜字、房舍、印版等物件摆在那里也是无用的。我们只管给他银元,让他给咱们印刷报纸便是。便是如读书人刻一部书稿一样。巨家大族的读书人固然可以在家中请来雕版工人仔细刻版,而清寒士子也可以将书稿交给书坊印刷。” “若是我们的报纸与舜天时报冲突了呢?又该如何?” “皇上,咱们只需错开排版刊印时间便可,再说,这等事不劳皇上您操心了,自有劳力者。”周延儒也觉得此事可以照此办理,省下一笔开办费,不过,这每期的印刷费用想来也是个不小的开销。却不需去管它,只需把眼前皇帝交办的事情办好便是。 出乎意料的是,崇祯同学将此事叫给了礼部尚书傅淑训遣人去办理。务必要在五日之日,谈妥了印刷之事,定好稿件。“朕要在十日后见到报纸在京城各处发行。” 和印刷所的谈判进行的异常顺利。出乎礼部官员的意料,不但印刷所同意代为印刷,各种回扣照规矩付给礼部的经手人员外,更加积极主动的提出,“看列位大人送来的稿子,似乎有点单薄,不如这样,小号为列位大人组织些商情讯息登载在上面,也好让人不觉得乏味。列位大人觉得如何?” 能够丰富报纸的内容,不至于让这份皇帝和列位大人都极为看重的报纸又变成邸报的变种,这样的事情礼部的几位员外郎和书办自然愿意。 “只是,这费用?。。。。。” “大人请放心!为大明朝廷办事,怎么能够讲价钱?这些商情咨讯,奇闻轶事,一切都算是小号报效的!”(。。) 第五百三十二章 随地吐痰引起的骂战 一场突如其来的骂战,便在几份报纸上如海上卷起的飓风一般猛烈袭来,让身在乾清宫中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和远在山东为四处流窜的阿巴泰搞得有点疲于奔命的李守汉等各方都有些知所措。 事情的起源在松江府上海县。 经过三年多的建设,这块在黄浦江边的芦苇滩头上建设起来的租借地已经初具规模,有些繁华地方的景象了。对面的上海县城俨然已经有成为商贸区附庸的趋势。沿着城墙和黄浦江两岸,到处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草屋竹棚,还有被当地人称为滚地龙的毛竹和木片等材料搭建起最简单的栖身之所。这里乞丐满地,流民满街,到处是饿死倒毙的人群。街巷里垃圾处处,菜叶灰土满城都是,无数的人都在等待着通过对岸的检验,尽快的登上海船,去寻找自己的命运。 同流民乞丐不同,商贸区里进出的人们几乎都是精神饱满脸色红润来去匆匆的。 商贸区外与江畔码头连接的道路,用煤渣、砂石铺成的宽大路面非常平整,为了使其更加坚固,细心的工匠们还在里面混杂了一些石灰烧灰,从码头到租界坦荡如砥。虽然道路宽阔,可使数辆马车并排行走,但却实行着一种当地人称为“交通规则”的行驶方式,左来右往,车马再多,也无需避让,更不会拥挤,显得井然有序。 与上海县城里坑洼不平的街道不同,商贸区内的街道尽是用烧灰铺就的平整路面,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污泥粪水,街道两旁临街一侧的商户铺面门口摆着一些竹筐,用来盛放垃圾等物。城内有专门的环卫局,招募那些年老贫困之人,特别年纪大的。每日定期打扫,收走垃圾。还有专门收垃圾的商贩,贩卖谋利。 每早晨有专门收夜香的人员推着车辆将各家各户的粪便收走,到区外各处去贩卖。这些粪便。不要对普通农户,便是对地主士绅,也都是宝贝,乡间孩童无事,便是出去拾粪。只是随着农事废弛,民户逃亡的逃亡。抛荒的抛荒,各地粪便,已经好久没人收了。 商贸区内干净整齐,一切井然有序,光鲜亮丽,已经不输相邻不远的南京、苏州、杭州等下名城。 因为山东的大规模种植棉花,让邻近的人们也看到了一条很异样的商机,催生了专门运输粪便北上山东的船只。这些人一面收了各住户的钱,另一面出售这些米田共还能赚上一笔。 基于城市管理的基本要求,城里对于严格执行不得随地便溺。还有过往畜车的牛粪马尿,不得随意撒在街上的规定。商贸区内各条街道,虽然车马熙熙攘攘。但是却再也见不到往日那污秽的情景,拉车运货的骡马,也都在屁股上套上一个草编粪兜,拉下就接住。 当然,街道干净,主要还是巡捕房严格管理的功劳,准确的,是罚款的功劳。我中华上邦,向来不缺少制定的十分漂亮的章程、规则。但是这些章程、规则、制度,得再好。文字再严谨,也是需要人来执行的。而各种各样的执行手段。最为简单直接的,当属罚款来得有效。除了罚款之外,巡捕房还有一项制度,那就是要将违规之人当街罚站,充当所谓的协作人员,直到他捕获下一个违规之人。几年下来,商贸区的外来人口,还有本地人口,除了那些从隆盛行和南粤军之中派驻到此的,若是你不曾被巡捕房处罚过,你都不好意思你是商贸区的老人。 而这些罚款,经过上缴财政后,会照着比例,大抵是罚款总数的六成,拨付给巡捕房。之后会以执勤贴的形式下发给巡捕,以加强他们的积极性。 这样一来不但巡捕房的经费充足了,也充分调动了巡捕们工作积极性,特别部分选入的旧衙役,旧保甲,旧军等巡捕的积极性,也让商贸区内的常驻人口几乎是被强迫的、成功地养成了讲究卫生的良好习惯。 但是,风波的根苗也是由此而来。 “呸!” 一口黄中带绿的浓痰被人吐在的马路的阶石上。几个刚刚在饭摊上用过午饭的人谈笑着便要离开。却被两名巡捕一脸坏笑的拦住了去路。 “往哪里去?!随地吐痰,罚款!处罚!” 头戴黑色帽盔,身穿蓝色短罩甲,腰间悬挂着粗大短棍的巡捕,从腰间的皮包之中取出一个黑皮簿子,“照着管理条例,随地吐痰,需缴纳十个铜圆的罚款,然后再在原地协作,直到拿获下一名违规者为止!” 这些巡捕也是多年的差役熬成的老油条,一双眼睛赛过了木匠手中的尺子。通过执法对象的言谈举止神情态度,他们会用比超级计算机还要快的运行速度判断出对方衣服下面掩盖的身份,哪怕是一个披着麻袋片的流民苦力打扮的,也能判断出他是否是乔装改扮来检查流民伙食卫生情况的新来官员。 眼前这五六个人,一身同样的青布裤褂,神情彪悍,脸上浮现着营养良好的油光。虽然没有携带武器,但是一望便知,这些人定是某个富商巨贾或是某个到商贸区游历的公子王孙带来的家丁护卫。 这样的人,巡捕们一般都是不招惹,但是这样的人也是他们欢迎的对象,因为他们往往会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拿出比罚款多得多的钱来了事。 但是今他们失算了。 “叫什么!缴什么罚款?!” 为首的一个家丁打扮的人习惯性的咧咧嘴,面带讥笑的看着眼前这几个巡捕。 这几个家丁都是老兵油子,多少次从死人堆里进出了,心里已经完全没有正常社会的法度意识了,要么是他们杀人,要么是他们被人杀。 几句话,双方便争吵起来。 从一旁的酒楼上。这群家丁护卫的主人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 “侍画,下去告诉他们,不要为了这点事坏了李姑娘的兴致。” 正在与李香君诗酒唱和。吟风弄月的兴致勃勃的侯方域语气温和的叮嘱随身厮。 下面的那些家丁,乃是他此次从归德府南下避乱。捎带着到南京准备参加会试时,侯家的故交、旧部,左良玉派人送来的,沿途护送他们到南京。防止在往南京的路途上,被数以十万计的流寇和沿途的饥民撕成碎片。 自古才子爱佳人。何况是侯方域这个以文采风流自命的人物? 抵达南京之后,眼见得南京城中的“故交”,那些勋贵太监们都在忙着在江海联防体系下大赚特赚。被他觑个空子,大摇大摆的以一时名动江南的复社四公子之名堂而皇之的进了媚香楼。 李香君这种文艺清新风格十足的女孩。遇到了侯方域这种才子级别的人物,如何能够有抵抗力?当下便是一见倾心。更是趁着李丽贞外出的时机,与数名江南才子一道到这素来以繁华富丽而著称的商贸区来游历一番。(哦,购物加旅游吗?) 但是却不想手下的家丁与商贸区的这些巡捕发生了冲突。当初在秦淮河边的那一番折辱惊吓,至今还是令侯方域每每午夜梦回之后惊出一身冷汗。何况,身边这个佳人,虽然与自己此刻正是你侬我侬,郎情妾意。但是其母与宁远伯之间的可是几乎整个江南士林都清楚。以李丽贞此时在江南士子当中的人望,若是被她知道自己等于是将她的女儿拐带出来,闹将起来。怕是面子上不好看。 忍着那些巡捕们的奚落,侯府的家人塞给了巡捕们一块银元,算是将此事平息了下去。 但是。以侯方域的心高气傲性格高洁,当日迫于形势,受了宁远伯的一番羞辱之后倒也罢了,如何能够受一群皂隶衙役的羞辱?当晚,当几个下江才子议论起今日之所见所闻,颇为对商贾工匠与读书人并列而坐表示不满时,更是激发出来了他胸中怒气。 坐在一品香客栈的房间里,便是李香君的贴身侍女前来传信,姑娘请公子过去用晚饭。侯大才子都是一动不动,脑海里全是白那几个巡捕和城管的嘴脸。 “尔等如何这般对待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 “太祖圣谕。民可扑贪官。沿途有司需提供车马食宿,尔又是。胆敢对太祖皇帝的大诰不敬?” “对!况且,此地之法条律例,乃是本朝崇祯爷所定。你这厮,枉自读了许多圣贤书,不守大明子所定之法条,便是目无君父之人!” “吾等虽不敢言孝子,然君父教诲却是牢记在心。此人连君父教诲尚且不出,必然是大逆之子!吾等当代君父教训此等逆子!让他知道地之间有浩然正气在!” 往常都是侯方域等人用君父圣人之道来抢白别人,今日却是被别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这如何能够让他咽得下这口气?当下命书童铺纸研磨,他准备将数日来在上海县的所见所闻,写成文字,在江南时报上发表,“也为世人做当头棒喝!为下苍生鼓与呼!” “公子,此等壮举,如何独独丢下妾身独往?” 不知何时,李香君俏灵灵的身形站在了书桌旁。“公子须知,若是没有家母的允可,只怕是公子的文字便是如两都赋一般可以一时洛阳纸贵,只怕也难以登上江南时报的。” “那,姑娘有何赐教?” “只要朝宗兄的锦绣文字能够唤醒江南百姓,令朝廷大佬能够正视时局,便是我等破家而为,也是值得的!” 当晚,同侯方域一道游历上海县的几个读书士子,也是慷慨激昂,为了能够让侯大才子的这篇煌煌大作如黄钟大吕达到振聋发聩的地步,他们宁可掏出银子来在江南时报上买版面。 “时人以江南为繁华富庶,江南又以杭嘉湖苏松太为膏腴。时下上海县却为江南人所公认之富庶繁荣之所在。然学生看来,富庶繁华之后,却是亿万生民之膏血!” 侯方域的文字模仿了时下江南时报的半文半白风格,这样的文字意境能够引起共鸣。 “上海之繁荣,皆由商贸区而起。然商贸区内,却是酷吏横行,压榨不定。区外。则是茅檐草舍触目皆是,蓬首垢面者嗷嗷待哺。问之曰。皆为长江沿岸各处之饥民、流民至此。” “江南之粮价,据闻为中原被灾各地所不敢奢望者,上好白米不过数元一石。仆以愚钝之目观之,浦江两岸,大船只不下万余,若以此等船只运输粮米往各地,我大明何惧灾?各地百姓何以有饥馁之虞?然船户告之曰,吾辈之船。概只能出吴淞口,在崇明、杭州湾等处接驳转运粮米布匹沿江贩卖。此举皆为所谓江海联防协定所致!” 几个读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在一品香客栈的院落里传播,随着这声音,侯方域的文字也传递到了住客们的耳中。 “这是哪位才子所做?当真是振聋发聩!我冒襄当以此下酒,浮一大白!” 跨院里,一个男人兴奋的大叫着。 复社四大公子的两位,就此相见。 不过,此时冒辟疆却还没有那位给无数历史学者和三流作家制造了饭碗的董宛在身旁陪伴。 “吾辈复社,当效仿前辈东林,以家国下为己任。所谓家事国事下事,事事关心。自当为民请命,废除江海联防协定。将粮米运至大明各地,以哺嗷嗷待哺之灾民。” 两位日后都是靠着女人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大名的才子,在书桌前指点江山臧否人物。(似乎这二位不但都是因为女人被大家记住,而且,在节操等方面,似乎还不如女人。) “朝宗兄既然开风气之先,辟疆自然要追随骥尾。便也要做一篇拙劣文字,为朝宗兄鼓吹一番!” 冒辟疆也是干就干。数日之后,一篇充满了人文情怀的文字。便同样出现在了江南时报的版面上。 “余自上海县游历,常有上人间之感。毗邻之间。咫尺之遥,上海县城外江滨。与商贸区一步之遥。然却令余有莫大之惑,常有台桃源谪落凡间之感。商贸区间,道路宽阔坦荡如砥,房舍干净整洁自不必。然一出商贸区,江滨之畔,观看游民之居所,顿时令人哑然。” 冒辟疆很是详细的描写了在商贸区外等候着甄别与体检的那些流民的生活状态,那些四面透风,只能勉强遮挡雨雪的滚地龙房子。 衣服只能是勉强遮住身体,勉强起到保暖的作用,至于合体、样式、美观等要求,完全没有人去考虑。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几乎完全是一个样式和尺寸,用黄麻和棉花混合在一起织成的纺织品,制造出了这些流民的几乎统一服装。 吃的东西,在冒才子笔下,更是猪狗食都不如。蔬菜不新鲜,而且胡乱切上几刀便下锅加工。草草的煮一煮便成了桌上佐餐的菜肴。主食是用质量很坏的陈米煮成的粥饭。用来炒菜的猪板油是发臭的,偶尔有些咸鱼腌肉也是又瘦又陈又硬,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制成的肉。冒才子甚至担心,这些东西人吃下去会不会被毒死。 最为令冒辟疆痛心疾首的是,在商贸区内,种种现象,圣人见到了势必恸哭于九泉之下。原本应该世人耻于出口的利字,在这个满是铜臭气味的所谓商贸区内,几乎是司空见惯的了。 在秦淮河上,若是与某个青楼女子相好,势必是人品、名声、诗词歌赋相貌举止等等综合指数都能达标之后,才能入得了姑娘的法眼,然后大把的银子撒下去,才有可能一亲芳泽。 可是在这商贸区内,只要有孔方兄和赵公明的帮助,任何一个青楼女子都可以施施然的灭烛留宾,让客人体会到欲仙欲死的乐趣。 两位才子在报纸上遥相呼应,对于商贸区大加指责。在侯方域的笔下,更是将江南、中原等处粮价过高,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甚至强壮者从贼,老弱者填于沟壑等现象,直接归罪所谓江海联防协定和海关的关税。 “余观之上海,几乎无一物不税,江面海上之船舶,无一船不悬挂海关特许贸易之旗帜。呜呼!我太祖皇帝所手制之各项法度,竟无一条留存于世。余甚疑之,今日之上海县,究竟为何人之土?为何人之治下?我大明耶?宁远伯耶?抑或为其他不足为外人道也之势力?” 因为一口痰而引起的各方骂战,就此揭开了序幕。 一时间,因为侯方域的这篇煌煌巨著,将矛头直指南粤军与南京勋贵集团的共同利益——江海协防以及与皇帝的切身利益——海关关税制度,而引起了轩然大波。 各方势力,各色人物,纷纷跳上舞台来做一番表演。其激烈程度,不亚于此刻在辽东、在山东、在河南的战事。 ... ... 第五百三十三章 千古忠奸谁人辨? “两位才子平日里但知吟风啸月,倚红偎翠。羔羊美酒,如何知晓稼穑艰难民生疾苦?尔等看来难以入口之粗粝食物,升斗细民却是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这还是客气的,更有难听的直接点名指责。 “某公子,口中惟念民生艰难,如何一道羊唇便是要三百只羊才行?且三百只羊,每只羊唇上割一小片入菜,余者皆弃之。原因是羊身上就那么一点点不膻,堪入口而已。此等人自然无法下咽流民之粥食,乃是当今之晋惠帝何不食肉糜者也!” 一句话,将咱们的冒辟疆冒大才子比成了有名的白痴皇帝晋惠帝,吃不起饭为啥不吃肉粥? 两位大才子吹起的号角,将矛头直指江海协防,指向破坏了江南集团利益的海关关税制度,这无异于往西湖里丢进了一个闹东海的哪咤,一个闹天宫的猴头。 顿时,江南时报所到之处,风潮涌动。各色人等都纷纷跳出来表态。 支持二人看法的,背后是江南商人**顶**点** 豢养的山人、隐士之类的人物,跳将出来撰文,要求取消祸国害民的海关制度,取消妨碍商路畅通的江海协防制度。“此二事取消者,定可令货畅其流,万民称颂,我大明天下定然是朗朗乾坤。” 但是,因为江海协防和设立于崇明岛、杭州湾等处的海关而赚钱赚得兴高采烈的太监和勋贵集团们,如何能够容忍自己刚刚端在手里没几天的金饭碗被两个混蛋书生打破?当下也是纷纷组织人手在报纸上进行反击。 “老百姓靠着自己一双手挣点小钱。吃口饱饭,享受点油水大的菜肴,偶尔来点小小的娱乐活动,赌个小钱喝个小酒吹个牛打个屁而已。就被这两个货视为洪水猛兽了!在这货看来,老百姓必须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累个臭死,被生活折磨的麻木不仁才是正常合理!” “咱也去过商贸区外面的流民大营,那里可不像冒大才子说的那般不堪,流民最起码能够保证一日三餐饱饭,有油盐下饭。在等候船只出海谋生之前在商贸区内务工挣钱。这在那尊神佛面前都是说得通的。便是圣人复生。也不能阻止人的上进之道?!” “两位才子都是拥美婢、抱艳姬,细羊美酒的过活的,又岂知流民的艰难?尔等觉得有违圣人之道,令圣人恸哭于九原。就为了候朝宗、冒辟疆之流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就不垦农。不开矿,不建作坊,难道要老百姓看着山山水水。花花草草而饿死、穷死?” “眼下朝廷所用军饷,何来?谓之曰内库。内库之银元何来?谓之曰海关关税。如今辽东前线大战正酣,试问若是依了尔等之见,取消海关,取消出海贸易特许,辽东军饷何来?尔等之家财愿意报效军饷否?” 双方的论战或者是骂战越来越激烈,迅速升级。但是各自的表达形式却是有所不同。 勋贵太监这边,有分量的文人不多,不过,手中掌握的中下层力量却是不少。往往在街头茶楼酒肆等公共场所,一言不合便是大打出手。 反之江南集团这边,却是一呼百应,根据东林或者复社的传统,支持或是反对的标准不是对错,而是提出这个说法的是不是自己人。只要是自己人说的,哪怕是米田共是大补之物,砒霜吃了有利国利民之效果,他们也会大声鼓噪。号召全民一起吃米田共喝砒霜。而他们自己是绝对不会吃米田共喝砒霜的。 于是,江南的街头,和江南时报的版面上,一时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一边倒局面。 街头之上,获得了利益的勋贵集团和太监集团掌握的中下层力量,对于敢于摆明车马支持江南文人论调的,动辄便是砖头棍棒,令便是有心支持“猴毛”二人论调之人,也不敢在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宣称自己的观点。 但是在报纸上和各种文酒之会上,支持侯方域、冒辟疆二人观点的,却是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对于这种局面,气得李贞丽对于自己那个不识好歹不分轻重的女儿李香君,下了禁足令。“那个敢带着小姐出去,或者给她传递消息书信进来,仔细你们的皮!” 一面下了狠手收拾自己这个不谙世事的宝贝女儿,一面悄悄组织一些清寒文人在报纸上撰文进行反击 。李贞丽心中那份苦恼便是犹如黄连加上苦瓜一般。不料,突然之间原本一边倒的局面出现了一丝转机。 原任宣府巡抚,后来被镇守太监王坤以取公帑数千金,馈遗朝贵的罪名灰溜溜的赶下台的马士英,也是见猎心喜,在报纸上以瑶草散人的名号撰文为宁远伯和勋贵集团所打造的江海协防体制、海关关税制度以及商贸区的执法严格评功摆好。 “国朝如今所恃者,南军也,南米也,南饷也!谓之南军者,南粤军也,营伍整齐士卒敢战自不待言,难得者军纪严明。大江南北,南北二京,军需民食者谓之南米也!江南素称鱼米之乡,如今又有几亩田几分地用于种稻打粮?若非宁远伯输入粮米,江南之地怕是饿殍千里。如今辽东战事、中原剿贼,稍见起色,所恃者无非士卒勇猛器械精利,追究根底,无过于粮饷二字。粮饷从何而来,谓之曰关税。若无此项收入,洪督师何以部勒数十万虎贲貔貅与建奴精骑连番血战而不坠败地?” 在自己的文章中,马士英称赞李守汉“吾曾以为,执法如山之事,自三皇五帝之后,只有暴秦能为之,不想在宁远伯之商贸区,能见此事。虽有不妥。然亦有可嘉之处。”不过这个属于很公允的评论,其实并没有偏袒李守汉。但是却惹到了马士英命中的宿命对头,一个千古伪君子。 此人名唤黄宗羲,字太冲,一字德冰,号南雷,别号梨洲老人等等,有着一堆诸如“中国思想启蒙之父”的头衔。 其父黄尊素,万历进士,天启中官御史。东林党人。因弹劾魏忠贤而被削职归籍,不久下狱,受酷刑而死。天启朝冤案获平反。黄宗羲便在这个时候痛打落水狗,上书请诛阉党余孽许显纯、崔应元等。五月刑部会审。出庭对证。出袖中锥刺许显纯。当众痛击崔应元,拔其须归祭父灵,人称“姚江黄孝子”。被崇祯同学叹称其为“忠臣孤子”。 黄宗羲作为一个老资格的东林党人,自然对马士英的这篇文章大为不满,当下便撰文予以驳斥。他在开篇就阐述人类设立君主的本来目的,他说设立君主的本来目的是为了“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释其害”,也就是说,产生君主,是要君主负担起抑私利、兴公利的责任。对于君主,他的义务是首要的,权力是从属于义务之后为履行其义务服务的。君主只是天下的公仆而已,“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然而,后来的君主却“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益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并且更“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均见原君)。对君主“家天下”的行为从根本上否定了其合法性。 攻击李守汉是以天下为私产,以酷吏为爪牙,不与民分权,不尊重士子,说古之天子,本来就该是万民的公仆,李守汉作为崇祯的臣子,更应该是公仆的公仆。结果今日仆人爬到了主人头上,士子不过一点争执,竟以酷法待之。然后骂李守汉为臣尚且如此嚣张,若天下在此人之手,必使周幽王之事重演,只怕到时道路以目,皆有罪也。马士英则是称道酷吏,甘为爪牙,比之昔日阉党,更加该杀。杀一人尚且不足,当诛九族。 再加一句,后来黄宗羲的说法被发扬光大,并且总结为民主之后杀全家。 顺带说点题外话,被指责为奸臣、卖国贼、蟋蟀相公的马士英,本身是属于周延儒和东林党互相妥协平衡的产物,他就任凤阳总督是他的好朋友阮大铖所推荐。而之后,马士英在甲申国变之时坚决拥立神宗直系子孙之中与崇祯血缘最近的福王,此举便是彻底的得罪了东林。 在钱谦益等人的一番精彩表演之后,马士英这个东林党人后裔笔下的千古权奸,却是辗转各地抗清。 清方档案证明,马士英曾经多次参加渡钱塘江攻余杭、富阳以及会攻杭州之役。1646年六月浙东兵败,马士英逃入四明山削发为僧,被俘就义,实属难能可贵。 相形之下,黄宗羲、张岱在鲁监国政权处境困难时,转入清方统治区遵制剃头,以明朝“遗民”自居,既不能见危授命,也大可不必那样义形于色的痛斥“奸臣”马士英以显示自己才是正人君子。 其实顾诚先生说的是参与明史实际上总纂的万斯同,对马士英之死的不实、甚至污蔑之词。而万斯同其实是黄宗羲在康熙十八年清廷下令由黄宗羲“入局主持”,黄宗羲实际派自己高足万斯同、万言叔侄编纂,也就是说对马士英之死的污蔑,是黄宗羲授意的。 上面我说了,各种档案资料,和当世之人都很清楚知道马士英被俘就义而死,黄宗羲等人不敢直接污蔑马士英之死,而是在明史马士英传中这样写: “士英与长兴伯吴日生俱擒获,诏俱斩之。事具国史而野乘载士英遁至台州山寺为僧,为我兵搜获,大铖、国安父子先后降。寻唐王走顺昌。我大兵至,搜龙扛,得士英、大铖、国安父子请王出关为内应疏,遂斩士英、国安于延平城下。” 相比之下,黄宗羲、张岱等人就是眼见南明势力不成事了,于是赶紧弃主而去。从己方地盘跑到敌占区剃了头做顺民以求活命,拖着根辫子称自己是“明朝遗民”。更可恶的是,他们反而继续污蔑真正为大明朝效忠死节的烈士是“投降被杀”,其品德到底如何,大家真有目共睹了! 其实为人冤枉的,当时又何止马士英一人。弘光朝覆灭,大臣殉难的有高卓、张捷、杨维桓等,其中张捷、杨维桓是东林党人口中所谓逆党分子,然而二人均在南京城破时自杀殉国。尤其杨维桓,是全家老小一起死节。但是他和马士英一样。在阖家死难殉国后竟然被人污蔑为杀妾潜逃而遭乱兵殴打致死。造这种恶毒谣言的人,真可谓“舌可犁也”! 东林党人,嘿,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说完了对国家的态度。再说说对朋友的态度。复社首领张溥过世之后。尽管张溥是东林巨子、复社创始人,当时东林诸人大多却都急着和周延儒讨论官位,最后一个关系隔了一层的人为他操办后事。这个人便是被东林所不耻的马士英。 马士英曾经自己说过。“若辈讲声气耶?虽然,孰予若?予吊张天如(张溥),走千里一月,为经纪其后事也,人谁问死天如也?”他说你们东林复社党人不是讲同气连声吗,你们谁能和我比?我为张溥经营后事,一月奔波千里,那会又有谁和我一样,去这么吊问一个死张溥? 而他与张溥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共同的朋友阮大铖而已。 对待国家、对待朋友,能够做到这样,东林党人每每挂在嘴边的古之圣贤、仁人君子也不过如此了? 黄宗羲的一番做作,顿时让东林党人士气大振。连篇累牍的文章纷纷出台。令各地报馆的印刷工人们累得腰都快断了。 更有甚者,干脆就将文字付诸于行动。组织起数十艘、上百艘的江海两用船,大摇大摆的闯关出海,在崇明、川沙等地的海关上前盘查拦截之时,更是被这些人指着鼻子大骂祸国奸臣的爪牙走狗。 若是一两艘船出海走私,海关之人还可以凭借快船大炮予以拦截,但是,面对着数十艘上百艘的大船蛮横冲来,一时间却也是手足无措,竟然被他们冲过海关拦阻,扬帆出海而去。 “没关系!别看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看着一堆一堆的请罪书信、公文,还有从江南、京师来的报纸,守汉在德王府行辕中冷笑一声,抬起脚来在满地的纸张上恨恨的踩踏几下,发泄心中的怒气。 在李贞丽用一张薛涛笺写就的书信上,守汉看到了这个女人的满腹亏欠之意。他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你的那个准女婿给我找了这么大麻烦,我该怎么报复一下呢?要不要给那个姓候的小子提前带上一顶绿帽子?” 后宅之中已经有了其木格母女,守汉不介意再给自己的床上添上一对。何况这对还只是名义上的母女。 “传本伯军令给水师提督郑芝龙!令他加强南直隶和浙江、福建等处海防,严格盘查各处过往船只,是否有资敌走私行为!” “主公,这倒是不必了。以郑提督的做事风范,往来哨船发现了这些船只不曾有南京守备衙门和咱们颁发的旗号,便是冲出了长江口、杭州湾又如何?只怕不消半日路程,便会连船带货一并成为水师的缴获。” 熟悉郑芝龙那个海盗脾气的陈天华等人,对于守汉这道马后炮性质的命令不是特别感冒,无非是给郑芝龙的沿海打劫行为披上了一层更合法的外衣罢了。 “就是!只怕这道旨意还不曾到胶州,郑提督缴获的走私船只、货物,俘虏的水手,便已经在广州、泉州等处港口上停泊发卖了。” 守汉对这些议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过,以他那位亲家的尿性,这种事情是绝对要发生的。你能够想象,一头恶狼领着的一群饿狼会放过一群肥嫩的羊羔吗? 郑芝龙就是海上的狼王,他手下的舰队都是海上的狼。 随手捡起一份报纸,守汉皱起了眉头。 上面所抨击的一些南中见闻,虽然颇多有色眼镜的因素,有失偏颇,但是也让他看到了一些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资本来到了人间,从头到脚都是鲜血和肮脏的东西。 工业革命时,西方各国普通的工作时间是16小时,能找到12小时的工作时间日,已经是耶稣保佑的结果。1812年,英国议院调查,震惊的发现,成千上万的童工在纺纱机旁每天工作达18个小时之久。 种植园的劳工被形容为“复活的奴隶制度”,苦力的死亡率年平均为4.6%,英国商品为何横行世界?因为他们工人的平均寿命最低,人工的压榨,已经到了极点,余者各国,皆不能在成本上与他们竟争。 伦敦一家经济杂志统计,在19世纪30、40年代,英国每年有1400名矿工丧生,利物浦工人平均寿命只有15岁。19世纪40年代,法国工厂工人的平均寿命不超过30岁。 除此以外,恶劣的劳动环境,使工人中流行各类的职业病与传染病,如矽肺、瘰疬、佝偻病、伤寒、霍乱等等,因长期从事某种单调的机械操作,很多人身体发育畸形,身体健康受到严重摧残。 他们报酬还非常低微,法国的成年男性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不够买一身衣服,童工每天的收入仅够买些面包糊口。 便是如此,为了不被扣除工资或解雇,女工怀孕后直到分娩前夕还在工厂里工作,因此常常造成流产,甚至在机器旁分娩,产后一星期甚至三四天就要回到工厂整日做工。 童工在坑道里匍伏爬行推动煤车,因为工伤常常肢体不全,却忍受着污秽肮脏的环境,无日无夜的辛苦劳作,导致个个看上去骨瘦如柴、面色苍白。 而守汉看到的这篇文章当中,这种现象也是大量的存在着的。 “还是缺少劳动力啊!” “等这边的战事稍有缓解,一定要多多的移民南下,劳动力增加了,这种强行压榨工人的行为也会好些的。” “不对,不仅仅是增加劳动力的问题,那样反而会使得劳动力越发的不值钱,还是应该增加劳工的工资待遇、福利规定等强制性条款才是!你不想你的子孙被人用机枪给突突了?!” 脑海当中,两个李守汉在不停的辩论着。(。。) 第五百三十四章 黄雀之后 因为有了公知祖师爷黄宗羲的加入,在江南、京师开展的这场报纸上的对骂行动之激烈、规格之高,丝毫不亚于后世的微博大v们展开的对骂。,.. 矛头从一开始的针对商贸区,到了针对江海协防,针对宁远伯李守汉,逐渐的发展到了天子是否有失德之处的大讨论、大辩论。 东林党的变种复社,不愧为聚集了这个时代最多文人的团体,本着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自己人提出的都是对的的原则,纷纷出来撰文大肆点评时政,从连年的天灾,到遍地的流寇、饥民,从辽东反贼迟迟不能平定,到家里的丫鬟肚子大了老婆却不同意收房,等等事宜,都总结成了一句话,“此定为朝政有失,天子有失德之处也!” 而与黄宗羲展开对骂的马士英,也是得到了一众阉党余孽的火力支援。方才能够在这场众寡悬殊的战斗之中苦苦支撑。不过,他的名声,却是在诸多文人笔下口中,提前将近百年,享受到了孔尚任桃花扇中的待遇了。 “唉!瑶草这又是何必!” 周延儒在京师苦恼的将一份舜天时报递给了刚刚风尘仆仆赶来的阮大胡子阮大铖。 对于舜天时报和江南时报来说,这些日子的销售量好得不得了,印工们几乎手脚不得闲。每天的报纸油墨还不曾干,各处取报之人便已经堵在了门口。原本五日或者七日才出一版的报纸,如今到了两天一版。而且是不停的重复印刷。 不过,稍稍有所不同的是,舜天时报大多数文章是从江南时报上翻印的,换句话,舜天时报的文章大多数是盗贴。不过这个时候没有版权意识,便是有作者发现,也会为自己的文章为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而心中窃喜,有人愿意出钱出力给自己做宣传,这样的事,他们还巴不得呢! 可是。此时的周延儒却是有苦说不出。他原本打算将在自己复职过程中出力甚多的阮大铖扶植起来。算是还他的人情。可是又是与东林有过君子之约,不得起用逆案中人。而阮大胡子恰好就是这个黑名单上的人。于是乎,二人书信往返之后,阮大铖力推马士英出任凤阳总督一职。 但是马士英却是在这个时候和东林众人打得不可开交!这如何能够让周延儒这孙子在内阁会议上提议马士英担任凤阳总督一职?马士英此刻俨然已经成为了阉党余孽的精神领袖。 有骂的就有捧得。如今马士英在东林的正人君子们眼中是一坨不齿于人类的阉党臭狗屎。为此。曾经因为秦淮河事件大吃苦头而被东林捧为铁骨书生的杨龙友,也就是马士英的妹夫,悄悄的在马士英面前大大的规劝了一番。也曾经在东林众君子面前往来斡旋,但是此时双方的笔杆子战斗已经杀红了眼,任何一方都法再退却。 但是,马士英这坨东林党口中的狗屎,却是勋贵太监们眼中的宝贝疙瘩儿。便是远在济南督师剿贼的宁远伯李守汉,也行文给内阁,大力举荐马士英出任凤阳总督一职。 而且,宁远伯在奏疏中还很大方的表示,为了拱卫中都凤阳,护卫留都南京,南粤军愿意拨一旅兵马自备粮饷军器供马士英指挥。若是马士英就任总督后有任何需要,出钱出力出兵,南粤军都是义不容辞。 但是,如果朝廷不能任命如此大才贤者出任要职,那,南粤军有意请朝廷任命马士英做两广总督或者两广总督兼福建巡抚一职。 守汉这道奏疏里,就差说出勿谓言之不预也了。 宁远伯这样的态度,让京城之中的勋贵和太监们也是遥相呼应。眼下的京城勋贵们,按照东林君子的话讲,基本上就是宁远伯门下的一群走狗而已。 不过,此时节在京城各个勋贵府邸之中,也有一个没头帖子或者是非法出版物在各位侯爷伯爷国公的书房之中悄悄流传着。 这份名为从土木到夺门的没头帖子,用极为冷静的笔触,对那场几乎令大明朝亡国的惊涛骇浪进行了一番条分缕析的分析。 一时之英雄,万世之罪魁。 文章给在这场风云之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于谦先下了这样的定义。 原本历史书上的记载是这样的:大太监王振不让也先利用朝贡体系的漏洞来骗朱祁镇的赏赐,于是也先大怒,然后发兵攻打。朱祁镇被王振忽悠亲征,最后被也先生擒,朝廷大军全军覆没,幸亏于少保力挽狂澜,最后保住了大明江山。 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是,在这篇文章的分析之中,历史却呈现出来了另外一个样子。 也先发兵攻打大同,朱祁镇御驾亲征。 结果出师不利,大军断粮了! 读到这里,难道大家不感到奇怪吗? 皇帝御驾亲征,居然能断粮?可能性不外乎以下几点: 第一,仁宣之治纯粹是个谎言,朝廷压根没有粮食。这不可能,皇帝御驾亲征,不可能国库没粮食他都不知道。 第二,仁宣之治的粮食早就被大臣卖光了。这倒是有可能,这样也能解释的通,毕竟大臣可不敢和皇帝说国库的粮食全部被倒卖了,只好断了皇帝的军粮。 第三,大臣故意不发粮草! 总之结果就是,朝廷的二十万大军彻底断了粮食,没粮食,那就没法打仗,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谁都知道,朱祁镇也知道,朱祁镇决定班师。 但是,撤退路线是令人诟病。原本是要经过蔚县撤退回京城。结果中途往返耽搁,被也先的骑兵追杀。于是大军全军覆没,皇帝被俘。耽搁的原因就是王振的老家是蔚县,他担心大队人马路过他老家会践踏他地里的禾苗庄稼。 但是且慢!蔚县是九边所在,也就是现在的张家口地区,到了九月份,地里哪里还有庄稼禾苗? 而且从大同,沿着现在的张家口经过过蔚州,很便可以到达北京。 这条路,第一,路程短。也先不容易追上。第二,身处腹地,也先打不过来。 但是,走了四十里。大军又从宣府走。然后就是土木堡之变。 难道王振是傻子不成?他不知道此时的宣府、大同、宣大地区正在和也先打仗?急于撤退到北京的他反而从蔚县北上到宣府怀来一线去往也先的刀口上撞? 而且这一条道路。从怀来到延庆,然后再到昌平,要翻越八达岭。崇山峻岭。大军行动迟缓,这完全不是一个逃命的好路线。 我们先看看史书上的记载吧!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七日,皇帝率领大军行至宣府,然后继续往京师狂奔,一直过了两天都相安事,但是到了八月三十日早,事情发生了变化。 八月三十日早晨,宣府派人传递消息,说蒙元派军攻打大军的后路。朱祁镇立刻做出反应,派遣吴克忠率领三万骑兵断后,全军覆没,消息传来,朱祁镇再次做出反应,派遣朱勇和薛绶领五万人断后,在鹞儿岭,全军覆没。第二天,朱祁镇到达土木堡,然后发现水源被也先军队掐断了。 最后在水粮的情况下,二十万大军(只剩十余万了只逃出了十万人,战损高达一半。 这是土木堡的经过,那么我们来看看这里面到底有啥猫腻。 首先是一开始。 皇帝一出征,朝中大臣就断了皇帝的军粮,这是要把皇帝往死路上逼,但是皇帝也不心慌,他还有军队,只要回去就能扳回局面,因此,撤退是必然的。 南下走紫荆关,也就是蔚州是必然的,蔚州第一路程短,第二身处腹地,第三山多,不利于也先的骑兵。朱祁镇撤退的时候,宣府下属的独石已经失陷了,但是这个情报,明朝的大臣并未通告朱祁镇,也就是说,朱祁镇走宣府,虽然比不上走紫荆关,但是绝对是安全的。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朱祁镇路过宣府的时候,蒙古大军并不在,这不对劲,等到朱祁镇越过宣府,蒙古大军突然袭击后路,这才包围了朱祁镇。 而包围朱祁镇的指挥官居然是也先本人,而不是他手下将领阿剌! 那么又有几个问题出来了。 第一,也先撤退朱祁镇居然不知情!第二,也先撤退,郭登居然不追击。 第二,蒙古大军是怎么越过宣府的? 既然独石失陷了,那么朱祁镇大军路过的时候应该有所发现,而事实是朱祁镇从头到尾压根不知情。也就是说,朱祁镇经过宣府的时候,蒙古大军已经撤出,但是朱祁镇刚刚过去,蒙古大军又回来了。这条道路就算是节假日期间的高速路,不用领卡交费,至少也会造成临时的交通拥堵吧?但是为啥蒙古军队就是这样来去自如呢? 第三,为什么也先对当地的地形比朱祁镇还要熟悉? 史书记载,朱祁镇撤到土木堡的时候,也先已经占据了水源,这不对劲。土木堡就在怀来县,离北京一步之遥,这个地方,并非前线,也先不可能对当地如此熟悉。 第四,宣大军队消失了。 也先从大同撤军,联合阿剌包围朱祁镇,也就是说,大同之围已经解除了,同时,宣府也不再受到攻击了,此时形成了著名的孟良崮战役的局面。 也先包围朱祁镇,但是后路却被郭登杨洪给断了,只要郭登等人学习张灵甫的计策,也先就彻底完蛋了,但是实际是郭登效法了李天霞,而且郭登比李天霞还狠,李天霞好歹派了一个团,郭登压根一个蚂蚁都没出,而杨洪,除了派个信使之外也没出一兵一卒。 也就是说,土木堡之变,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宣大守军勾结也先弑君的丑闻! 那么,这场丑闻到底是谁策划的? 有作案动机、作案条件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号称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于少保! 别忙着拍砖!咱们有证据说话。 证据在哪?有三点证明于谦最可疑。 第一,宣大原来就是于谦的地盘。 于谦一直在任职宣大总督,正统十三年才入京任职兵部侍郎,第二年,也先就犯边了。 第二,也先很熟悉宣大的地形。 这条直指于谦,除了于谦,别人都不具备时间来勾结于谦,让也先熟悉当地地形。 第三。御驾断粮。 当时大军所需的粮草是由兵部调度的。别闹错了,这事,不归户部管。而英宗北伐,带走了兵部尚书。当时兵部的主事人就是于谦。 也就是说。于谦从宣大荣升兵部侍郎。第二年也先犯边,然后英宗率军北上,由于谦提供粮草。但是于谦断了英宗的军粮,接着英宗发现也先对自己的地盘比自己还熟悉,而且宣大守军不约而同的拒绝了救援自己。 除了于谦,谁能做到? 除了于谦的证据之外,文章中还引用了几个随驾出征的文官的年谱和笔记作为旁证。这几个人虽然官职、部门、履历、籍贯不同,但是却不约而同的在出征之前拜托同僚和朋友一件事。给自己写墓志铭或者是祭文!这分明就是知道这一去有死生!要先把后事安顿好的节奏! 有了犯罪条件、作案动机了,那么,他的犯罪目的何在?显然他不想改朝换代,但是,他的目标却是改变朝中的权力架构。 大明朝廷的权力结构,在朱棣的好孙子朱瞻基同学的一番折腾下,从他父亲在世时的三杨独大,逐渐变成了皇帝笼络太监和勋贵集团来对抗朝中文官的局面。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种局面达到了极为微妙的平衡。 而于谦这番作为的目的就是要打破这个平衡。 这场战争,皇帝吃了闷亏,成了鞑虏的俘虏,名声大跌,虽然侥幸夺回皇位,但是声望也是不复从前。而太监是被当成了靶子,背上了千年黑锅。而勋贵集团,张辅朱勇这群老臣纷纷折损,成了土木堡忠烈祠中的牌位,导致勋贵集团的势力突然产生了断档。(大家如果有机会,可以到土木这个小村子去看看,里面到现在还有忠烈祠,里面供奉着土木之变殉国的大臣牌位,几乎都是勋贵,文官即使有也是级别很低的人物。 皇帝实力大跌,太监集团实力几乎跌倒低谷,勋贵集团青黄不接,那么朝中的文官集团呢? 面对这个尴尬的局面,上任的朱祁钰除了依赖文人也干不了别的。至此,大势不可逆转,文官彻底取代了勋贵和太监成为了明帝国的统治者,而他们也吸取了于谦被杀的教训,从此以后,从九边到京营再到锦衣卫,到处布满了文官的势力。 这份头帖子,几乎是一夜之间悄悄出现在了京城勋贵、宫中有头面的大太监们的案头,起初惊吓得这些人浑身直冒冷汗。手中的这份头帖子几乎就是一个烧红的铁丸一般烫手,令他们第一时间想把它丢出去。 但是,存在决定意识。作为勋贵、太监在这场博弈之中失败者的继承人,他们还是将信将疑的仔细起这份文章来,有人甚至找来了当时的地图加以印证,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 原来,往日里在朝堂上那群温文尔雅的文官,私下里竟然是如此狠辣歹毒的货色! 这份挖坟贴,异于将勋贵们的伤疤揭开,指着上面血淋淋的烂肉告诉他们,杀死他们祖宗的大仇人,并非是瓦剌骑兵,而是他们的朝中同僚! 而太监们,从王德化、王承恩到吴良辅这样的有脸面大太监,心中不惴惴,原来当年老祖宗魏公公那样对待东林也是有他的苦衷的! 通过与南粤军的各种贸易获得了巨大经济收益的勋贵和太监集团,看看手中的银元,再看看文官的老祖宗们的作为,越看被江南文人在报纸上大骂的宁远伯李守汉越觉得是天生的盟友。 “主公,照您的吩咐,咱们已经将帖子通过咱们的暗桩眼线悄悄的发给了京城勋贵和太监们。属下自作主张,命人在崇祯的御书房里也悄悄的放了一份,让他看看,他到底应该相信谁!” 济南的行辕当中,刚刚从京师完成了挑拨勋贵太监两大集团同文官集团关系,哦,不对,是拆穿文官集团和读书人面目任务的情报头子木牙狗,微微有些得意的站在守汉面前讲述着此行任务的完成情况。 “他如果分得清孰忠孰奸,仍旧倚重主公的话,咱们就保他的江山,如果看不清楚,还打算在那里玩什么制衡之术的话,咱们就告诉他,当心你落得一个你老祖宗的下场!” 崇祯皇帝和内阁在京城开办舜天时报,并且大量转载江南士林责骂南粤军的文字,当下守汉便嗅到其中的味道, 这是崇祯和内阁担心自己的南粤军尾大不掉,要用舆论工具来敲打一番。可笑的很!左良玉、贺人龙等人剿贼时杀良冒功一触即溃不听指挥临阵脱逃劫掠州县,这种事情这种军队他们怎么不想法子整治一番?我南粤军如此忠勇之军队却受到你们这般猜忌,看来不给你们点厉害看看,你们不知道老子是穿越者! “主公,江南的李姑娘派人来请示,她说眼下这群读书人闹得实在太不成话了,再这样骂下去,对主公名声有损。她打算将江南时报暂时关闭一段时间,没有了刊发文章的地方,此等穷酸文人便不再闹了。” “那又何必呢?!”守汉一脸的坏笑,回答着木牙狗的建议。江南时报虽然归李贞丽打理,但是却是他李守汉出的钱粮所办。所以,李贞丽请示他的态度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这样一来,那群穷酸便加有了话说,说我们辩论不过,便以势压人。倒是授人以柄了。你派人告诉李姑娘,从即日起,凡是有江南时报访员以外的人要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者,费用一律加三倍。这多出来的银子,便是本伯给她的脂粉钱。” 守汉眼睛里放射出一抹狞笑。 “还有,你们知会一下盐漕两帮,悄悄的查一下,都有哪些人在背后摇旗呐喊的诋毁我南粤军。” “手下明白!查清楚之后,属下便。。。。。。。。”木牙狗很是优雅的用食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不。一,你悄悄的告诉一下李姑娘,凡是在她手中领取膏火银子又在此次风潮中上蹿下跳的鼠辈,便停了他的粮米。老子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养活仇人!二,脏活,让盐帮和漕帮的人去干。但是记住了,分散开来,我不要他们死,我要他们活着受罪。活着看着我们打造一个让他们痛不欲生的朗朗乾坤出来!” 打发走了木牙狗,守汉有些怅然若失,一会想想江南的李贞丽母女,一会又想想后宅的其木格母女。转念又是被几次三番在运河、黄河之间往来流窜的阿巴泰搅乱了绮思,脑海之中思绪纷乱嘈杂,索性便站起身来,看着木架上的辽东军情图。 “也不知二丫那里进展如何了!”。。) ps:感谢书友1342623的大作。很好的拆穿了一下文官的假道学伪善面具。大家有兴趣,不妨去贴吧里拜读一下。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k备用域名本站。备用手机站点:.k 第五百三十五章 新战术 “啊!” “救救我!” 两个跑在最后面的明军士兵被身后飞来的标枪、飞斧击中,惨叫着倒在地上,标枪兀自还在明军身体上微微颤抖,后面早快步赶上来几名两白旗的包衣兵,手起刀落,将这两名士兵砍倒。 随之将人头拴束在腰间,把头盔甲胄兵器等值钱的东西收拾一番,看着潮水般退到第二道壕沟固守的明军,这些两白旗士兵和军官们顾不得欢呼胜利,只是手脚麻利的打扫战场。将拒马、栅栏、胸墙、壕沟等处的明军与清军的尸首搬开,破损的地方重新简单修补一下,准备迎击下一轮冲锋。 “该死的尼堪!吃了什么药了,这般拼命!” 一个甲喇章京瘫软在防炮子的土袋子上,口中喃喃自语的叫骂着。 的确,宁远军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是以如疯似狂的精神状态对塔山发起一的冲击。 那些参将、副将、游击们,督率着自己的游兵营,奇兵营、援兵营,轮番攻击,甚至是为了争夺头敌的机会,而彼此大打出手,或是互相贿赂。而宁远总兵吴三桂的正兵营和家丁,干脆就没有机会上阵。 原因和动力,便是在虹螺山上驻守的这些宁远军和山海军将领们的干娘,咱们宁远伯府的大小姐李华梅所颁布的诱人赏格。 而且绝对不是空口白牙的糊弄人,众人看得清楚,一船船的物资、粮米,一箱箱的银元,刀枪盔甲,还有似乎源源不绝从山东赶来的壮丁。都是咱们干娘要赏赐给第一个突破塔山阵地的部队的! 能够利用这个机会,将部下那些老弱残兵彻底淘汰掉,然后换成从登莱等处赶来的准南粤军。那可都是宁远伯豢养、训练了数年的兵马啊!论起了战斗力不比各将领的家丁差多少! 有了这样名利双收的机会,诸将如何不卖力? 数日的连番苦战下来。虽然不曾攻破塔山阵地,却也是让多尔衮兄弟连连遇险,几次几乎全线崩溃。最危险的时候,便是旗鼓牛录曹振彦,都领着巴牙喇兵冲到了第一线堵击冲进来的宁远军。多尔衮身边只有八个家奴护卫! “若是历次会战时,明国将领都是这般拼命敢战,我大清早已灰飞烟灭了。”在塔山堡内,多尔衮、多铎兄弟二人每每想起那血腥惨烈的一幕幕战场景象。两个经历了无数次大小战役,算得上杀人如麻的王爷,也不由得后背冒起阵阵冷气。 每次作战之前,明军势必会抬出数口乃至十数口木箱,里面满满的都是银元,在冬日阳光下反射出阵阵诱人的光芒。军官们的手在箱子里随意拨弄着,发出阵阵动听悦耳的声音。 “兄弟们,郡主娘娘知道大家都是大明的忠勇之士。特为颁发下赏钱来,选拔勇士上阵,愿意去者。不分马兵、步兵、家丁,每人十块银元,有斩获首级者。另外按照大明军律给予赏赐!嫌肉肥的不要上来,怕钱扎手的往后退!” 在双手摆弄银元发出的哗啦哗啦响声中,明军士兵先后攻下了两道壕沟和三道胸墙,给多尔衮只留下了一道壕沟和两道胸墙的守御工事。 多铎和多尔衮也知道,仗打到这个时候,也是要拼命了,自己只有坚持在这里死死的扛下去,才会有一线生机,若是像明军那样狼狈撤走。或是逃走,只怕这些杀红了眼的明军。会把他们兄弟两个一直追到赫图阿拉老城去! 每次明军进攻之后,都有一到两个牛录被打得取消建制。损失的人马远远多于这个数字。每天,多尔衮都要提拔一批人,来接替阵亡军官的职位。借着这个机会,两白旗在这里的部队,两黄旗和其他几个旗在这里的队伍,也都悄悄的发生着变化。有的军官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悄无声息的升了两级,从壮大变成了牛录章京。 “李华梅呀李华梅!你个疯婆子!朱家朝廷到底给了你父女什么好处,值得你们如此的拼命?”从俘虏和细作口中得知,对面那个不但自己疯,更引动的数万军马一起发疯的李华梅是个自己掏腰包、备干粮到辽东来打仗的主,不由得多铎跳着脚的大骂。 无独有偶的,多铎口中的这个疯婆子,此时也在虹螺山上大发雷霆。 “母亲大人!儿子无能,这次还是没能攻破奴酋的防御工事!”两个满脸胡子,身穿参将甲胄的山海军将领,垂头丧气的跪在泥地里。 “长伯,之前的军令是怎么说的?”李华梅丝毫也不顾这两个岁数比守汉也大上几岁的参将口中连连求告母亲大人饶命之类的话,只管冷冰冰的把这二人的命运丢给了吴三桂。 作为前敌总指挥的吴三桂,自然乐意干这种执法的事情。 “推下去,斩了!” 一声炮响,两颗人头被悬挂在高杆上,兀自在风中嘀嗒着鲜血。 “畏刀避剑!本郡主看得清楚,你的军旗最先逃回,如果不是你贪生怕死,只怕此时大军已经攻到了塔山堡中!” 训斥得在场众将,也是自己的一群不长进的干儿子们哑口无言,李华梅举起千里眼,透过南中工匠精心打磨的镜片,把塔山的情况尽收眼底。只见塔山之上尽是荒草和白雪,偶尔能看见硝烟的痕迹,就如同山岭上的伤痕,丑陋而残酷。 通过仔细的观察,李华梅发现清军的防线跟以往大有不同,首先能看到是一条壕沟,壕沟前面堆积着挖掘出的泥土,作为胸墙。壕沟的前面,可以看到一排拒马,应该是防止骑兵冲锋的。此前,南中军已经数次摧毁了这些拒马,但是很快,又被清军修复。后面由于地势原因看不到,但是李华梅猜测后面一定还有壕沟,作为第一道壕沟失守后的反击点或者防守防线。现在可能因为暂时休战。看不到太多的人,只有零星的人探头探脑,似乎在侦查情况。不过李华梅可以肯定。阵地的缩小,同时也意味着多尔衮将手中的火炮火铳越来越集中使用!如果自己现在冲上去。必然要面对无数黑洞洞的炮口铳口,而这些火铳火炮,在以前的战斗中,已经穿透过无数南粤军的制式铠甲,李华梅并不准备当下一个实验者。 看了一会,李华梅放下望远镜,问身边的莫钰:“莫钰叔,如何击破当面之敌。你可有见解?”莫钰低着头闷声闷气的答道:“惭愧,愧对主公信赖,不过一个小山包,居然久攻不下,我当向主公请罪。”李华梅一笑说:“不必如此,敌军能挡住近卫旅,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之前我也观察了一下,打不下来,并不怪你,你的指挥还是中规中矩的。先以大炮摧毁拒马。然后辅兵在火箭掩护下清理拒马,接着步兵冲排队向前进攻,但是问题就出在步兵上了。每次我们的步兵冲上去。迎头就是战壕里的火枪手一排攒射,而我军反击的子弹,往往都落空。之后我军的步兵采取上刺刀冲锋的战术,倒是冲进了战壕,但是后面壕堑中埋伏的清军刀斧手,立刻上来跟我军混战成一团。不得不说,这些清军异常凶悍,甚至我看到被刺刀刺中的敌军,依然挥刀砍翻了旁边的我军将士。本郡主自从跟随父帅为大明朝廷征讨各方逆贼以来。也算是从军多年,还从未见一支军队凶悍如此。”说罢。她调皮的看了一眼施郎说:“特别是某人的手下,当年被本郡主弟弟的东番兵一个刺刀冲锋。某人的军队就垮了!” 施琅微笑了一下,心中很是明了,李华梅这是又一次在玩张冠李戴的调侃游戏来缓解内心的急躁,将当年李华宝的东番兵冒着炮火在鼓浪屿上进行刺刀突击的战例按在了自己头上。可是那次被东番兵从炮台里赶出来的,是你的姻伯,如今的水师提督郑芝龙好不好?我当时可是在南澳岛上牵制着南粤军的水师兵力。唉!我算是欠你李华梅的,你一天不挤兑我一番,看来是浑身的汗毛孔都不舒服。 不过当着莫钰又不便反击,只好试着转移话题:“我是肯定打不过郡主,不过郡主,你也不能光说别人自己不想办法。莫旅长冲不上去,郡主得想办法冲上去,不然您这当主子,不是跟我们一样饭桶了。” 李华梅故作愠怒的瞪了施琅一眼,哼了一声说:“当本姑娘跟你一样饭桶啊,那个胖头鱼,你给我过来,说说你想的办法。” 众人听得这话,不由得忍俊不禁,虽然在李华梅的大帐之中气氛严肃,加上外面不时吹过阵阵带着咸腥味道的海风,卷着雪花飞舞,吹打着营帐外的军旗和站班士兵的甲胄袍服起伏不定,令这里的气氛显得威严肃杀。但是众人听到这个名字,却也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显然是强忍着笑意。 李华梅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魁梧脑袋有点大的女亲兵头目就小跑着过来,一边跑一边扶着腰间铿锵碰撞的佩刀和短火铳、子药盒子口中还不闲着,嘟嘟囔囔抱怨:“郡主,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我小名胖丫,不是胖头鱼。”看着胖丫跑步的样子,几个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因为她身体不够灵活,加上脑袋大,还真就像一条陆地上乱蹦的胖头鱼。郡主这人果然与众不同,别的大户人家官宦门第的小姐给丫鬟起名字,都是花花草草、风花雪月平安吉祥喜庆类的为主,咱们这位干娘倒好,给身边的亲兵头目起外号,而且外号与本人形象如此贴切,倒也够缺德的。 等胖头鱼跑到了众人面前,立刻收起了那副和李华梅之间熟不拘礼的态度,军容严肃的朝着郡主娘娘、莫钰、吴三桂和在场众将团团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说:“郡主,莫旅长,其实咱们这几日的仗有点钻了牛角尖。你们啊!(胖头鱼指了指一脸尴尬站在两侧的山海军、宁远军的将领们、)都是铳炮火力依赖惯了,离开了铳炮就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打仗了。忘了没有火器咱们该怎么打仗了?!结果,鞑子便用火器抵御我们,大量杀伤我们的进攻将士,再用刀枪利斧同我们冲进壕沟胸墙的兵马进行肉搏,那个时候。火器便不好用了!咱们的兵便这样一次一次的被鞑子用刀斧给赶了出来!” 胖头鱼是一个牙尖齿利的女子,又是李华梅的亲兵头目,话语间自然不会给这些人留情面。说得一针见血。令这些参将副将总兵们阵阵脸上发烧,倒也不是因为自己打了败仗。而是被一个女子如此数落,着实令人有些受不了。 “昨个郡主跟咱们姐妹说起了此事,如何减少伤亡,冲进鞑子的壕沟胸墙与之搏杀。咱们就开了一个会。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这么多的臭皮匠,还弄不出一个诸葛亮来?最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以往两广地面宗族之间为了争夺山林、争水而互相械斗,防弓箭啥的不就是大木盾,比较有钱的,就弄个推车,把盾牌装在前面。如今营中不是也有盾车?鞑子每次攻打城池不也是用盾车来防御城头的炮火?他们能够用咱们的法子修工事来对付咱们,咱们也可以用他们的法子来攻破他们的阵地!” “另外以咱们的人力物力财力,咱们可以在现有的盾车上装上橡胶的轮子和弹簧减震,可以把铁片固定在木盾上,增强防御力。昨天用数十只火铳集中攒射改造过的盾车。试验结果,二十步内。火枪绝对打不穿,再加上咱们这车速度快,推起来跟飞一样。还不等对面的敌人反应过来,想要移动火炮却也来不及了!只怕他们的大佛郎机还不曾移动炮口,咱们的人瞬间就冲上去了。郡主,咱们试过,军中眼下得火炮,六磅以下的炮火,对这种改造过的盾车破坏力不大。另外啊!了,咱们这家伙也得换一下,火枪太长。不便使用。咱们应该将军中的短火铳集中起来,所有第一波冲上去的。全数用短火铳和大刀!” “每个人背上三四杆短火铳,冲的时候就躲在盾车后面上子药。等鞑子照着惯常的招数从壕沟、胸墙后面冲出来,突然给他来一家伙,他们最多打一轮齐射,咱们可以打上他三四轮!可惜咱们的双筒短火铳太少了,要不然给选锋们都配上,让他们一抬手就是两轮齐射出去,保证让鞑子过足了瘾!” “除了短火铳之外,咱们还有马尾手榴弹!可以在选锋当中专门有人背手榴弹,负责在冲锋队形之中朝着鞑子的反击队形先猛扔一通,保证炸他狗日的一个人仰马翻!另外每人都带上一把钢刀,准备近战用来砍辽贼们的脑袋!我就不信了,咱们的兵靠着盾车冲到跟前,最大限度的减少了伤亡,等他们的兵马杀出来反击时,咱们用火铳轰,用手榴弹炸,连轰带炸,让他的兵马损失过半,队形纷乱,我就不信了这样打下来,他辽东反贼还能坚持下去,当真有三个脑袋不成?!” 胖头鱼的一番话,让施琅惊喜不已,果然是妙计。 李华梅的大帐之外,早已有另一个亲兵头目,胖头鱼口中的小麻杆儿,带着数十名亲兵推着改造过的加了铁皮、换了橡胶轮胎、加了弹簧用来减震的木质盾车在那里列阵请各位将领们观看。 这五十人,果然如胖头鱼所说,每人背后背着一口呲铁钢打造的砍刀,一尺多长的红缨,在寒风中不时的拂过官兵的脸颊。除了推动盾车的十个人之外,三十人手中、肩上斜背着短火铳,胸前挂着子药盒子。被牛皮腰带煞得细细的腰,站立的笔直而显得突出的胸脯,看得几个老兵油子不由得暗自吞咽口水。 另有十个人,除了大刀之外,却不曾有短火铳在身上,只有一个硕大的荆条筐在脚边上,手中擎着一根粗大的草绳,那草绳却是用黄蜡煮过,稍微在空中摇动一下,一点星星之火便出现在草绳的一头。脚下的荆条筐里,满满的都是马尾手榴弹,这东西抡起来便是流星锤一般,若是被点燃了引信扔到蜂拥而出的辽东反贼队伍当中,那乐趣便大了! 在场的将军们看了这份装备和新近推演出的战术,纷纷交口称赞不已。有了这个法子,在通过壕沟之间的开阔地时,便可以至少减少两成以上的伤亡。更不要说还有后续的缺德招数了。就算是被鞑子再一次的从壕沟里赶了出来,也可以借助在壕沟搏杀的空当,大量投入兵力压上去,依靠盾车等战车进行防御作战,到那个时候,攻守异形,咱们看谁怕! “母亲大人!”一个宁远军的参将倒是根本不在乎周围人们投来的目光,口中对李华梅的称呼十分亲热自然,口气中满是人子之道。“以儿子所愚见,我们还可以在各部盾车上加上棉被,我看辽贼的车上往往有生牛皮用来防御弹丸,咱们一时找不到那么多的生牛皮,不过棉被和海水、黄土沙子却是有的是!我们将棉被用海水打湿了,覆盖上泥沙,再铺上一层棉被,这样一来,便是炮子落上去,也是无济于事!” 莫钰看完却是如坠冰窟,心说你个胖娘们,他娘的比男人还狠,谁让你想出来这些馊主意的?!完了,这么打,我看辽东反贼要归位。不过这话不能说,莫钰只好故作惊喜的说:“胖丫,你还真有两下子,等回去,我让主公好好打赏你。” 却见胖丫说:“郡主,说好的啊,我给你想出办法,你等回头咱们回了顺化,你得让商社单独给我搞一套南中最美的嫁衣!人家可好不容易有人提亲,要是嫁衣不好这事黄了,我可就嫁不出去了。” 李华梅笑了一下,逗胖丫说:“胖头鱼,你好歹也是个大姑娘,整天大庭广众前嫁人嫁人的,也不知道害臊。行了,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另外跟厨师说一下,就说让他跟你们姐妹开个小灶,算是奖励。”胖丫闻听,当时喜不自胜,正准备走,却见李华梅突然补充了一句:“不过别吃太多鱼肉了,你已经长得够像胖鱼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大战之前 塔山前线暂时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种安静却是让多尔衮和多铎兄弟,以及各级清军军官将领们心惊肉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的那些疯子会突然猛扑过来。 为了避免被明军猛扑过来掐死在被窝里,清军从多尔衮以下,几乎各级军官将领,不是睡觉都睁着一只眼,也是吃饭拉屎时都眼睛盯着打鱼山、虹螺山方向。恐怕明军发起突袭时自己看不到,贻误了战机。 借助着短暂的交战空隙,多尔衮也督促部下们抓紧时间抢修工事,修补被摧毁的壕沟鹿砦胸墙陷阱等设施。将轻伤号在塔山堡内再一次打乱建制,不再分什么两白旗或是别的旗号。只要够了一个牛录的人,在伤号中配齐牛录章京、分得拨什库、壮大等军官,便是一个预备队牛录出现了。 “仗打到这个成色,只要你能够拎得起刀,你就给本王准备好!” 跟随着多尔衮寸步不离左右的曹振彦,眼下已经不再是区区的一个掌旗鼓牛录的官职了,大量的军官伤亡,又有无数的位置空缺出来需要递补上去。他作为睿亲王的亲信奴才,得力干将,自然是近水楼台。眼下的曹大人,已经是领着两个甲喇的人物,身份、地位、实力,不亚于那些贝勒、贝子。 虽然手中真正的兵力不到一个甲喇,但是曹振彦却是意得志满。什么时候敢想过能够领着两个甲喇作战?那都是贝勒们的差使啊!如今自己一个做奴才的也能有这份荣耀和权力,全都是拜睿亲王主子所赐啊! 和曹振彦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一大批在塔山战役期间被不断提拔起来的各级军官们。他们无意之中在八旗满洲各旗中形成了一个跨越了各旗的新派系或者新山头,塔山系!这些人都是在塔山战役之中被多尔衮所破格拔擢,日后令黄太吉和各旗旗主头疼不已。知道这些人早已心中归属了多尔衮,但是又不能将他们铲除,只能是想办法让他们投闲置散,逐步架空,可是八旗旧制又是各级军官都有自己的奴才,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力量巨大的络,一时间八旗内部暗地里争斗非常,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不过。仗打到这个时候。大家也只能是咬牙拼命打下去了。 “咱们八旗不像对面的南粤军,也比不了那些明国兵将,他们有钱粮、有赋税,火药军器粮米肉食甲胄刀枪可以一船一船的运来。咱们要想活着。就得打仗。还得打胜仗!” 多尔衮带头啃着带着冰碴的高粱米团子,就着不知道什么肉草草煮成的一锅肉汤,那肉汤油腻非常。且又缺少油盐酱醋香料等物,与他的厨子精心烹调的食物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就是这样的饭食,也只能是战兵和伤号才能保证一三顿。 “主子,咱们的盐粮都不太充足了。”管理军粮的军官很是为难的捧着账本领着四个笔帖式站在他的面前。 “怎么搞的?皇上在咱们出征时不时拨了足够三个月的粮米油盐吗?咱们这刚刚打了几,便是告急了?你们莫要把明军的那套手段拿到本王这里来用!” “主子,奴才们便是胆子包着身子,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贪污军粮!实实是有难处!皇上拨给咱们的粮食,是不曾有咱们两白旗家眷的!主子您把两白旗家眷都带到了前敌,这些人也是要吃要喝的。奴才只能把口粮发下去,否则军心便要大乱。而且奴才也不曾想过,这一仗打得如此惨烈,伤号众多,这些伤号也是要消耗粮米,特别是盐。郎中们要用盐水给他们清洗擦拭伤口。故而消耗巨大。” “哥,要不要派人去广宁和锦州方向催促一下粮草?咱们在这里打的一佛升二佛涅槃的,可是不曾听广宁方向如何了!” 多尔衮烦躁的摆手示意让这几个奴才先行退下,脸上吃得油腻非常的多铎醉眼迷离的向他建议。 周围没有了旁人,多铎用刀在羊腿上割下一块烤的焦黄香脆的肥肉,沾了些细盐、辣椒、香料混合在一处调制的佐料,倒转刀柄递给了二哥。 “咱们在这里给那个黑胖子卖命阻挡宁远伯大军,他那里如果连粮草都不发,索性我就让李家二哥给牵个线,咱们兄弟让开大路,放宁远伯大军过去,只要宁远伯能够保证你当大清的皇帝,大明朝廷给册封,宁远伯和咱们开边市就可以!” “不许胡!”多尔衮咀嚼着那块肥羊肉,眼睛警惕的朝着门外望了望,隔着门缝和窗棂,门外呼啸的寒风中他的巴牙喇兵们军容严整的手持兵器在廊柱下站立着。 “你看看这个!” 多尔衮丢给多铎一份公文。 “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是咱们的满洲字还是尼堪们的汉字,我都不认识!有这些东西都是笔帖式们干的,您就只管发生什么了!” “咱们的皇帝八哥发来的战报,日前,洪承畴手下的一员大将,宣府镇总兵杨国柱战败身死!” 五前,宣府镇总兵杨国柱奉命出广宁城直扑黄太吉率军守御的外壕,试图撕开一个口子,打通与锦州方向的联系。但是,不料想在轻易得手,攻陷了长达三里有余的一段外壕,宣府镇大队人马正奋力前进之际,黄太吉引军马赶到,命令守军继续向南撤退,诱使杨国柱继续深入。待得杨国柱所部骑兵与步兵队列脱离之后,突然从两翼挥师压上,同时令葛布什贤兵切断了杨国柱与广宁城的联系,宣府镇的一万多人马便陷于清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面对着清军四面高呼劝降,杨国柱叹息曰:“此吾兄子昔年殉难处也。吾独为降将军乎!”奋力引军格杀,不幸身中数箭而死。 “眼下广宁明军坚守不出,松山明军却是逐步喘息已定,若是我们这里开了口子,宁远伯大军如潮水般冲向锦州、松山,你想想看,那样会是什么结局?” “那还不得要了黑胖子的狗命?!” 多铎兴奋的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眼睛里满是狂热的喜悦之情。 “若是那样,我八旗便完了。宁远伯击溃了黄太吉、济尔哈朗,你若是宁远伯。觉得你会留下一支残部吗?汉人有句话。除恶务尽,斩草除根。莫要他要用我等的人头来换军功、换爵位,便是朝中清流文官,也会逼着他将我们斩尽杀绝的。” “你方才议和、册封之事。你以为我们那位皇帝八哥没有想过?但是。打了败仗求和。那便是城下之盟,永远被人踩在脚下!要想体会的得到大明朝廷的册封,就得打得他丢盔卸甲。人仰马翻,想起了梦里也怕!这个时候他来找咱们求和!” “那就打!坚决的打下去!”多铎眼睛里的狂热渐渐退去,代之以坚决的求战意识。 “不过,二哥,眼下各处兵力损耗巨大,你能不能把守御防范虹螺山方向的四个甲喇兵马抽调出一部来,不用多了,给我十个牛录就行!让这些人暂时顶上去,我把驻守白台山方向的兵马撤下来暂且休整一两!” “不可以!”多尔衮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那四个甲喇的两白旗满洲兵和包衣火铳兵中选拔出来的精锐,是多尔衮用来监视和防止虹螺山方向的李华梅重兵突击时的最后本钱。 根据塔山、虹螺山、白台山、打鱼山等处的地形,双方都不约而同的采取了针锋相对的攻守措施。 在李华梅、吴三桂、莫钰刚刚抵达塔山之初,便在熟悉辽东地形的吴三桂建议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打鱼山、虹螺山两处阵地,形成了对多尔衮所部的局部优势。 “眼下皇帝拿下了洪承畴手下的大将、宣大军的主心骨宣府镇总兵杨国柱,可谓是士气大振,正在加紧破城,我们这里更加的不能出什么纰漏,否则,一旦被宁远伯觑个空子,不但这一战前功尽弃,只怕是父汗几十年的心血积攒的这点家当也会化为流水!” 面对着架设在虹螺山上的大炮和随时可能将工事变成一片火海的那些火箭,多尔衮也只得尽量在手中留下些机动兵力,作为紧要关头时最后的本钱了。 “若是我是李华梅,这一仗,我该如何打?” 多铎的喃喃自语,倒是提醒了多尔衮,他一把拉住了十五弟,“多铎,你,咱们若是与南粤军攻守之势易地而处,你怎么打这一仗?” 在地图上仔细的看了一会,眼神在代表着明清两军的各色旗之间往来凝视,好半晌,多铎才用干涩沙哑的声音回答哥哥:“仗打成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了。看来大家只能硬耗了,看谁耗得过谁!” 下了这个结论之后,多铎用割肉的刀指点着地图上的各处要点,塔山和塔山堡、白台山在自己手中,但是,这几日明军一直猛攻塔山和白台山,特别是白台山,只怕也守不住几日了、而打鱼山、虹螺山,则在开战之初便落到了明军手中。成为明军的营地和补给基地。特别是打鱼山,大量的明军粮草都聚集于此,无数的伤兵也在此地救治,经过简单的处置后被船只转运走。 这些日子,双方几乎把各种战术都用上了,针对对方的要害下手,什么奇袭、强攻、偷袭,夜袭,疲敌、扰敌等等,甚至还出现过明军偷袭的家丁与清军夜袭的白甲兵撞在一条壕沟里的惊险一幕,若不是被一个包衣奴才发现,只怕同样是左肩扎着白布条作为敌我识别标识的明军,就会被误认为是偷袭返回的军队大摇大摆的进了塔山堡! “若是我,攻占了虹螺山,上策便是围点打援,以优势兵力和炮火隔绝白台山和塔山联系,做到了这一步,我两白旗主力便成了被人牵住了鼻子的牛!只要李华梅做出了从虹螺山进攻白台山的动作。哪怕是假的,我两白旗的铁骑也得出来对付这些明军步兵!以求达到击溃李华梅所部之后,能够打通与白台山的联系!但是这样一来,我两白旗的精锐骑兵,便是明知道对面可能给我设下了一个圈套,有无数的火炮火铳火箭张开了血盆大口在那里等着,也得冒死前往!” 面对着多铎描述的可能让两白旗精锐尽数丧失的这个前景,多尔衮饶是经历了无数战场,也不由得额头直冒冷汗,这一手。实在是太过于歹毒狠辣了!让人明知道是死。也得闭着眼睛往火坑里跳! “也不知道是不是父汗在有灵,或是李华梅所谋者大,很明显,这些日子以来。她采取的战术明显不是我方才的这种。而是我心中的中策!” “中策便是攻占虹螺山之后。继续猛攻塔山与白台山等处,以吸引我两白旗大军注意力。以南粤军对我们的了解,和几次试探进攻之后。他们肯定发现,我军的布防是立足塔山,白台山,以虹螺山为通往盛京方向的要点,我们以上述三个要点形成了一个三角,在这个区域内往来调动兵力,可以迅速投入到任何两个方向。塔山是主要防线,白台山是支撑塔山防线的重要据点,要侧击进攻的明军队伍和支援塔山主要防线的!表面上看,而虹螺山表面上看没有那么紧要,只是这个三角形的底线,却是一条生死线,白台山如果失手,虽然防线防线吃紧,但是一时半会不会瓦解,但是一旦南粤军要从虹螺山方向发起攻击,则我们必须分兵防守,因为后面就是盛京方向,一旦有失我两白旗的一条退路不保了,当然,二哥,我们还有另一条退路,那就是退往锦州。可是一旦退往锦州,二哥,我们便是要仰人鼻息了!济尔哈朗那个老狗,虽然被吴标打得只剩一口气,可是还没有死,我们兄弟退回锦州,那老狗便有的面孔给我们看了!” “李华梅之所以没有从虹螺山方向发起猛攻,我猜想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不曾发现虹螺山乃是我军的死穴,二是所谋者大,打算将我两白旗主力聚歼于这塔山海边!” 多铎完了这番话,拿起摆在桌上的大铜碗,咕嘟咕嘟的狠命灌了一气奶茶,滋润一下干燥的喉咙。 “多铎,实话告诉你,我也是在赌!赌李华梅看不到虹螺山的重要性,赌南中军自恃强大莽撞攻击,赌南中将领不敢忤逆李华梅,赌关宁军胆自保,不提此事!” “但是,赌,也是要有本钱,所以那四个甲喇的精锐,你就不要再打主意了!” 如果当真如多铎所忧虑的那样,李华梅自恃兵力雄厚,火力强大,战斗力强,打算先将两白旗主力聚歼于塔山地区之后,进而打通通往松山、锦州的道路,给援辽大事挣一个开门红,那两白旗的艰难还在后头呢! “希望李华梅的大姐脾气发作,不要发现我们的薄弱之处!” 多尔衮双手合十,向父汗努尔哈赤的在之灵祈求。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虹螺山的明军大营之中,风雪将站岗值夜的兵士冻得瑟瑟发抖,虽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甲胄外面还有羊毛大氅,但是被海上吹来的寒风夹着雪花一打,任凭你穿得再厚也是无济于事。 各处营房之中的深处,兀自有不少帐篷点着灯火,随军的工匠们,还在那里叮叮当当的对各部的盾车加以改造。把铁皮、弹簧、橡胶轮胎,还有棉被照着图纸和样车逐一的装配上去。 在这种气里,在最外层充当防御措施的两层棉被,中间填充上了泥沙,泥沙和棉被用海水打湿之后,被冷风一吹,转眼便如钢铁一般坚硬。 随着一阵脚步声,十几盏大灯笼将道路照的雪亮,站哨的兵士互相提醒着,“心点!祖奶奶来查哨、巡营了!” 被百十名亲兵簇拥着的李华梅,在营寨门口,由十几个干儿子众星捧月一般接入营寨开始对这一营的巡视。 当然,少不得要勉励几句,夸奖一番。 看到李华梅远去的身影和逐渐变得昏暗的灯火,这一营的统兵参将不由得如释重负,擦去了额角的汗水。 “老子这哪里是找了个干娘啊!这分明是添了一个婆婆!” 这个山海关系统的参将口中嘀咕了一句,却也不敢大声喧哗。 “马大人,什么呢?” 身后不远处一声有些阴阳怪气的招呼声传来,顿时吓得这位马参将差点没瘫软在地上。这要是被人听了去,传到郡主干娘的耳朵里,只怕明就会让他带队去冲鞑子的塔山阵地! 转过头来,看清楚来人的相貌,不由得马参将登时将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 “原来是你个狗东西!险些吓死你亲老子我了!” “诶!你若是心怀坦荡,却又如何能够被咱老秦吓住?” 同样来自山海军的参将秦守仁,满脸都是笑容的走到了马参将的面前。。。 ... ... 第五百三十七章 大战之前(二) 顶着寒风卷起的阵阵雪花,李华梅在吴三桂、施郎两个人的陪同之下,对驻守在虹螺山附近的明军各处营寨进行了一番巡视,算是完成了这一天的工作。4 在自己的中军大营门外,李华梅很是雍容大方的同吴三桂这个很孝顺的干儿子含笑作别,各自回营休息。 (嗯?似乎这个阵容有点出人意料,两个大汉奸陪着猪脚的女儿在对抗辽东反贼的战场上拼命?) 回到自己的大帐之后,被地上串着的火龙和点着的炭火盆烘的热气扑面,与外面的天寒地冻顿时是两个世界。李华梅将貂绒斗篷脱下,丢给一旁站立的亲兵,将自己丢到躺椅上好好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把马鞭狠狠的砸在几案上,怒气冲冲的说:“废物!饭桶!怎么不都给我去死!宁远军是废物,山海军更是废物。本郡主给了他们那么多武器银元,连一个小山包都拿不下来。咱们的人更是可气,居然跟我说病倒的冻伤的太多!一帮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时候病倒、冻伤!” 帐篷里这时候只有贴身的两个亲兵,一个是胖头鱼,一个是小麻杆,这两个李华梅的亲兵头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心中暗自腹诽,心说郡主您老人家就知足吧!这也就是咱们南粤军,不惜工本的给每一个人都配发了厚厚的棉衣和手套,帐篷里都有火盆和炉子用来取暖。除了正常的肉食之外,还能保证每个帐篷天天都有热汤喝。换了其他军队,早就冻的不能走路了。您去看看隔壁的几座大营,冻到了的兵以千百计算。 小麻杆儿是个心直口快的东番姑娘,也是李华梅的大弟弟李华宇精心挑选之后给姐姐的亲兵队里送来的。李华宇在东番兵心中便是被看做神灵一般,不说别的,在台湾,开荒种田,修路架桥,收购土产。让子弟们能够随便吃饱。这样的日子,对于这些山地民族来说,不啻于天堂一般。而李华宝在姐姐面前更是恭恭敬敬的,弄得小麻杆平日里对于这郡主娘娘视若神明般的侍奉。面对着神明自然是要有什么说什么了。 “郡主。您到吴总兵等人的大营去看看。每天都有几百个人因为受了风寒发高烧说胡话,有的冻伤之后情形更是严重。若不是这样,咱们每天的给养船怎么总是有伤病号往宁远和山海关去?” “还有。咱们的兵,每天早上起来去把铜锅里的残汤剩水倒了,都有山海军和宁远军的兵在垃圾坑那边等着,就为了讨一口热汤喝。” “缺少东西可以说嘛!他们那么多人报病号回家去算什么事情!?” 似乎是要为李华梅的这番话来点讽刺,她正说着,似乎鼻子受到了一丝冷风的刺激,于是很不给面子的来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胖头鱼见状连忙取来衣物给李华梅披上,然后劝李华梅说:“郡主,您就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了,天气冷,小心冻坏了身体。仗今天打不赢,明天还可以再打。咱们就不信,辽贼们能够挨得住多少炮弹!” 李华梅闻言叹了口气说:“你们别安慰我了,要是辽东反贼这么容易崩溃,早就崩溃了。我可是天天都不要钱的砸炮弹。你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臼炮那东西不仅操作费劲,炮弹也费钱,那一发飞出去,可就是一大摞银元。我已经砸钱砸钱再砸钱了,可辽东反贼愣是一批一批往上冲,我都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天生就喜欢让臼炮砸一下了。” 胖丫连忙笑着说:“郡主,开什么玩笑,臼炮那大铁疙瘩,砸一下金刚都要灰飞烟灭,谁喜欢让那玩意砸一下。人都是肉长的,是人就怕死,辽东反贼也不例外。” “郡主,前日施统领不是已经命人在炮队打完了之后,辽贼进入阵地准备反击的时候,施放火箭来大量杀伤这些反贼吗?我可从前线都闻到了,一轮火箭过去,辽贼的阵地上哭嚎声一片,鼻子里全是烧人肉的味道。” 听胖头鱼说到这个施郎根据辽东反贼的战术习惯而研究出来的缺德对策,李华梅皱着眉说:“只怕是,我们的友军比辽东反贼更怕死。” “郡主,可是咱们每天也是一车一车的看见辽东反贼们往后方运伤兵,运尸体,他们也快要撑不住了!”小麻杆用山地民族特有的高亢嘹亮的嗓音说出了自己这些日子观察到的情况。 不错,打仗就是要死人,那种只有自己杀别人,没有别人杀自己的事情只能是戏文里的故事。现实当中是不可能的,但是,就要看谁能够坚持到胜利的曙光来临之时了。 “那你们说说,这个时候,怎么能够让咱们的兵重新提起精神头来杀敌?” 胖丫闻言一笑说:“郡主,这事你放心,小麻杆已经有办法了。郡主啊!不是我说你,您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李华梅一听故作生气的说:“你这死丫头,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怎么糊涂了,说得不好,就罚你三天不许吃肉。” 胖丫闻言连忙摆手说:“别别别,郡主,我错了。我马上就说清楚。是这样,小麻杆说您最近光顾着争取关宁军的将领了,他们现在有了保证,是不怕死了。反正死人也轮不到他们死,都是下面死,但是下面的士兵可不一样。最开始有银元刺激着,各个眼睛都红了,可现在眼见着上去一批死一批,鬼才不害怕。你没看最近搬出银元,很多人都懒着看了。大家手里的银子多了,银子就不是银子了!!” 李华梅一听,顿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没想到战场上也会有通货膨胀!看来这个胖头鱼和小麻杆而也是个读管子读得不错的! “听上去确实有点道理。”李华梅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这个倒是没错。可我现在除了银元,还有啥能给的?总不成把你们都送出去劳军吧?要说把你送出去那是皆大欢喜,可小麻杆人家不愁嫁不出去哦!人家的情郎哥可是还在东番兵中努力搏杀,准备混得个营官的功名来娶小麻杆儿呢!” 一番玩笑话说的小麻杆满脸都是骄傲和幸福的红晕,胖丫倒是满不在乎:“劳军就劳军,谁怕谁啊,我倒是看哪个敢。不过郡主,小麻杆的主意还真是劳军。你忘了,咱们还有文工团呢。当初争取郑大当家的手下,就是咱们宣传队众姐妹的一曲珊瑚颂立下了奇功。咱们完全可以把当初对付郑大当家的招数再来个照方抓药。小麻杆建议咱们把珊瑚颂改一下。套上辽东的情节,然后让宣传队的姐妹们给关宁军唱个大戏,这样不就能鼓舞士气了?” “除了这个方子,咱们还可以让这些关宁军的兵知道生之乐趣。这些兵油子。大多都是拉家带口的。都是出来混军饷的。如今手里腰里都是钱。又花不出去,自然没有精神头卖命。不如,和吴总兵商量一下。将宁远城中和山海关城中的官兵家眷接来一批,一来可以缓解一下营中的戾气,二来,让这些官兵家眷拿着白花花的银元回去买米粮,买布匹,添置衣物。咱们南粤军的银子不是还得回到咱们的库房里?这些人兜里的钱都变成了老婆孩子的衣食,自然更有劲头去砍辽贼的脑袋换更多的银元!” 胖头鱼和小麻杆的这话说得虽然俚俗,但是却是切中要害。这法子听得李华梅顿时觉得霍然开朗,不由得眼前一亮,从躺椅上一跃而起。 “去!告诉小厨房,准备几个小菜,把铜锅子点上,将他们白天打来的鱼虾贝类的准备一些,请莫钰叔、舅舅、吴三桂吴总兵,嗯,还有那个家伙一起来吃夜宵!” 胖头鱼和小麻杆心中雪亮,郡主口中的那个家伙,便是舰队的统带施郎,这些日子,咱们这位施大郎,可是忙得四脚朝天的。除了要组织舰队炮火对塔山、白台山进行轰击之外,更有调度船只运输粮草弹药,将一批批的伤兵病号从塔山战场转运到宁远和山海关去。 唉!明明是心里喜欢这个能够帮咱们郡主解决那么多麻烦的家伙,郡主就是属鸭子的肉烂嘴不烂。胖头鱼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转身出去安排夜宵,派亲兵往各处去请时下正在塔山前线的李沛霆和莫钰吴三桂等人,至于说“那个家伙”,胖头鱼却是亲自去水师营中邀请。 当施郎晕头转向的被没头没脑冲进来的胖头鱼带着几个苗家女兵嘻嘻哈哈的连拉带拽弄到李华梅的大帐之时,他惊愕的发现,帐中已经热气腾腾高朋就座。 一个巨大的铜锅下面炭火烧得正旺,锅里翻滚着红色的汤汁,偶尔有螃蟹、大虾、贝类的身影起伏滚动。 “尊候来了?”莫钰露出来了近几日来少有的笑容,“快坐,天气寒冷,大小姐请咱们吃杯酒挡挡寒气!” 三五杯酒下肚,吴三桂开始询问深夜相召,不知何事吩咐? “舅舅,咱们的商号在塔山、宁远、山海关这一带有多少货色?” 听得李华梅开口询问,已经在军中呆了几天,对于李华梅这种不要命似的败家娘们打法颇为不解的李沛霆不由得微微一怔,“大小姐,这一带是战场,货色即便是有,也是不多,若是要犒赏将士,怕是要到天津、登州等处去调拨才行。” “那就偏劳舅舅的手下一番,去调拨货色,越多越好!”李华梅嘴里胳肢胳肢的嚼着一个大虾,丝毫没有伯爵家郡主应有的风范。 “长伯,宁远军的家眷是不是大多都在宁远城中?” “回义母大人,多数在宁远城,也有些在附近的屯堡卫所之中居住。” “若是我明日开始命人将这些家眷分批请到塔山大营探亲,长伯算一算,大概要多少船只往来运输?” 听了这话,施郎和李沛霆二人不由得如同一个雷在脑海之中炸响! “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两个人都是心思极快之人。从方才询问货色品种数量,敦促加快调拨,到准备接宁远军和山海军家眷到塔山大营分批探亲,二人立刻嗅到了这里面的味道。 “原来二丫是打算借着这个由头,把我南粤军的商品在关宁军中大肆推广销售一番!也对!此时关宁军正是腰包鼓鼓的时候,从士兵到将领都有钱!” “大小姐这份心思,果然厉害,让家眷到此,来缓解军营之中的戾气肃杀之气,让兵卒官佐将饷银用来购买家中应用之物。倒也不失为激励士气的一个好办法!” “义母。据俘虏供称,奴酋睿亲王多尔衮,便是将所部家眷尽数聚集于塔山堡之中,令士卒人人有慷慨决死之心。个个不做生还之想。故而每战必拼死向前。我军则与之相反。郡主厚饷大恩养兵,将士皆有高粱肥肉果腹,每每不思进取。人人有贪生之念。家眷到了这里,儿子倒是要看看,哪个还敢贪生怕死畏缩不前!” 三个人各自怀揣着不同的看法,却是异口同声的对李华梅的这个做法表示赞同。 “莫钰叔,您的近卫旅还要多辛苦一下,探亲期间,大营之中的军纪还是要劳烦您和长伯派出得力人手往来巡视,以防建奴细作和宵小之辈趁机图谋不轨。另外,将近卫旅之中平日喜欢吹拉弹唱的人集中起来,我打算让宣传队的姐妹们给大营的将士们唱几天戏,您那里的人也可以参加进来。” “唱戏?母亲大人,如果想听戏的话,儿子军中也有戏班,可以让他们一道前来!”见李华梅有意在军中唱戏,不由得吴三桂立刻自告奋勇,要将自己家中戏班搬来,在塔山前线孝敬母亲大人一次。 李华梅的大帐之中气氛随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瞬间变得热烈无比。 在与吴三桂这个李华梅代替援剿大总统李守汉任命的塔山前敌总指挥一番细谈之后,李沛霆心中对李华梅的这一举动暗自竖起了大拇指。 山海关和宁远两处在塔山的军马便有不下五六万人之多,每日里消耗甚多。但是这些粮草军饷消耗都是由南粤军垫付,便是将士上阵杀敌所获的赏银也都是按照朝廷所颁布的标准由南粤军代为垫付,连续几次大战下来,几乎人人腰缠累累。但是却找不到地方去花。 “长伯,此时此地,某家忝为你的长辈,也拍个胸脯,往日里宁远和山海关两处,银子多而导致米价高、物价高,如今将士们在前敌为国拼命,某家只恨不能上阵与你们一道为国杀贼。这样,所有的家眷到了塔山,将士们用饷银和赏赐所购之各类货色,一律照着往年物价的八折算!” 李沛霆的算盘打得很是不错,五六万人的购买力,换成商品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塔山这里因为地形的关系,商旅很难到此,附近又是水师不断巡逻的哨船,这桩生意便是独家的买卖。任凭他晋商也好,浙江商人也罢,都无法与自己争夺。何况还要八折销售的这个巨大杀手锏? 在崇祯年间,对于粮食布匹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任何一个商团都做不到敞开销售八折价格销售。 “大小姐这一招下来,不但将关宁军军心收拢,还将这些日子大把撒出去的银子悄无声音的收了回来。只怕这一仗打下来,不但不曾亏本,反而赚了不少的银子!” 对于李华梅的这个稳定军心、提高士气的办法,李沛霆从商人的视角给予了充分肯定。“只可惜大小姐是个女孩家,倘若是如同华宝华宇华宣华宁等人一样,是个昂藏七尺的须眉男子,某家便是泼进这一腔子血,也要扶持他立功被主公扶上世子大位!” 坐在李华梅下垂手的吴三桂,不断的为李华梅、莫钰、以及李沛霆这位舅公还有被李华梅不停呼来喝去,但是谁人都能看得出二人之间那点情愫的施郎斟酒布菜,将火锅之中被辣汤煮熟烫好的各色食物拣到四位长辈的食碟之中。 听得李沛霆许下的价钱,几乎令吴三桂将手中的筷子丢到锅中。如此重大的好消息,自己又是山海军、宁远军在塔山前线的最高指挥官,如何不能利用这样的机会,把手从宁远军之中,伸到山海军之中? 他的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个具体操办的机会扩大吴家的影响和权势之际,那边李华梅又有惊人之语: “长伯,明日你便将探亲、劳军、慰问之事布置下去,各部之间切勿争竞起来,莫要争夺早来晚走之类的,咱们的货色有的是!只要仗打得好,本郡主今日在此悬下赏赐,攻克塔山,聚歼多尔衮两白旗所部,全军休整五日,买市五日!解了锦州、广宁之围,全军买市十日!” 第二天开始,打鱼山、虹螺山附近的船只进出的越发频繁起来,整个明军大营的气氛变得越发的热烈!(。。) 第五百三十八章 大战之前(三) 塔山大营变得热闹非常起来! 一船一船的家眷,按照各营各哨的编制在各自的旗号引领之下,被带到了各营的驻地之中,顿时,在营寨之中掀起了一阵阵的热浪。 昨日还在与建奴血肉相搏,死生只在一线之间,突然间自己的老婆孩子出现在了眼前,顿时让人们有着恍如隔世,如在梦境之感。 当护送这些家眷到各营的总督行辕军官们宣布这是伯爷和郡主的恩典时,顿时让所有的军官和士兵们大声惊呼不止。 往常,大明军中可是禁止携带家眷的,但是大家积累的生理需要和压力又需要找到一个施放的通道。所以,征战久了的兵马便少不了有奸淫掳掠的事情发生,如今郡主将各人的家小送来探亲,怎么能够不令人惊叹? 更令人惊叹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刚刚把老婆孩子抱在怀里,总督中军的大人们又含笑宣布了一件事:“郡主体谅大家连日作战辛苦。这几日军中家眷来探亲,全军加菜改善伙食。另外,隆盛行的大掌柜受郡主之命,于塔山大营开设卖场。所有货色,均照着往年八折的价钱销售。算是郡主赏赐给大家的!” 轰的一声,打渔山、虹螺山大营上空欢呼声响彻云霄,惊得白台山、塔山等处的清军如临大敌。 正白旗的董鄂鄂硕策马在阵地上往来驰突,弹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兵士奴才们,“不要慌,不要慌!等尼堪们从营寨里出来再说!” 明军的大营之中,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人们脸色通红。满是兴奋、幸福的神情。 眼下大明粮货奇缺,物价腾贵,关宁军系统虽然因为有辽饷的关系不会像其他军镇那样。动辄欠饷十几个月,但是因为这一带银子多的关系(不光是关宁军的银子。还有辽东反贼们的银子),将原本就不多的粮食布匹油盐价格炒的更高,各位总兵、副将、游击参将们自然不用担心,但是下面的守备千总把总之类的小军官们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如今几次大战下来,这些中下层军官和普通营兵们,不说都发了大财,也是腰包鼓鼓的,每日里在营帐之中摸着腰间的银元却找不到花钱的去处。不免心中痒痒的。 若是在别处打仗,少不得有晋商、徽商、浙商等商人团伙围着军队做生意,在营区附近形成一个繁华的市场。 市场上除了各色补给品之外,甚至有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赌场、妓院,更黑暗处甚至有与敌军交易的通道。 此时大明商人势力强大,大明各边镇中,大部分的边军粮草都是商人供应与运输,每次战争,都可以看到他们影子。 此时的西方同样如此。神圣罗马帝国一军出战,三万人的军队,随行人员竟达十四万。其中大部分就是商队,还有大量的流氓乞丐、小偷娼妓等等。 一场场大战,数十万人以命相搏,血肉拼杀,结果变成各商人商队间的庞大商机,不管时代怎么变,商人,总是不会输的。 海边不断的有波浪卷起,被海风吹动拍打到礁石上。溅起冲天水柱,在海滩上。隆盛行的市场远远比海浪还要喧嚣热闹。 那些军官兵士家小妻儿在享用过一顿颇为丰盛的午饭后,便结伴拿着竹筹和腰牌到这集市上来选购自己需要的各色之物。 一群相熟的妇人一路走来。口中还不住的回味着刚才的饭食。 这顿接风的饭食,除了没有酒之外,在辽东军眼里,那是十分丰富的。大块的猪牛羊肉,大盘的各类鲜鱼,海带鲜鱼汤,南中来的各种腌腊风干肉食,肉瓷罐,甚至还有一些更稀罕的南路来的瓜果等等。能够让一个半大小子在里面洗澡的木桶里整桶整桶的粳米白饭,晃得人们眼睛都睁不开了。相比之下,桌上大铜壶里沏着的浓茶倒是显得有些不那么引人注意了,还不如那些白糖令孩子们争夺抢食,引得妇人们呵斥不止。 桌上以鱼类及海产品居多,眼下每天都有大量鲜鱼运到军营之中充当肉食给军队补充体力,这些鱼虾大多是巡哨的水师捎带着捕获,也有不少是辽东湾的渔民出海捕捞由辎重营收购过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军队肯花钱,有的是商人与渔民愿意为之服务,而李华梅更是一个散漫花钱的公子哥儿人物。 辽东之地苦寒,军户之中有不少抽烟之人,妇人们也不例外。妇人们口中训斥着孩子们的没教养没见过世面等没出息行为,手上却是丝毫不含糊的将桌上的烟草装入口袋里。 一路吞云吐雾的,众人来到了隆盛行的市场前。 放眼望去,海边市场通往码头的道路上,来往的辎重车马不断,用木栅围起来的市场里,众多商人搭起来了一个个巨大的帐篷,南腔北调的各样口音交汇,热闹非凡,有若一个个集市。 “孩子他爹,你走快点!要不然东西不就没了?!” “死鬼!还在那里吃饱了挺尸?!马上要过年了!我和几个小鬼的过年衣服料子还不曾有着落,要是买不到合适的,仔细你的皮!” “老爷,我听说南中出珍珠和宝石,我想要一套好首饰。”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特别是商人,逐利乃是他们天性,在隆盛行的市场外,更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外围市场。 市场主要是由那些非南中体系的商人所组成,晋商、徽商、浙商都有。因为之前李华梅这里不曾开放商人到来,又有水师在附近巡哨,给养大批的从各处海运起来,让这些商人们干瞪眼却没有办法。如今大小姐开了天恩,允许进来贸易,虽说自家的货品未必能够争竞得过南中商人。不过拾遗补缺捡个漏也是好的。 集市人群中,还有许多当地军户,主要是受战火波及的附近诸多屯堡军户们。 因为大军在这里与建奴两白旗大战连场。后方倒是十分的平静。那些逃走的军户们,见状便又陆续回到老家。毕竟这里人地相宜,情况熟悉,谋生倒是容易些。 看到商机后,他们也趁机前来贩卖他们各样土特产,每次都被收购一空。若带来些新鲜肉食大白菜之类,更受欢迎,各种海产品,什么干海带的。也一样受到欢迎。这些人到此除了将手中的货物卖出去,更是打算遇到熟识的人或是好言相求,或是跟着混进去,也把自己手中的银钱变成粮米布匹油盐才好! 刚才咱们说过,辽东这个地方,因为战争频繁,加上银多粮少。所以通货膨胀严重,物价比起江南的苏松太来也不遑多让。如今有一个可以随便购买便宜商品的机会在眼前,如何不令人眼馋心动? 在赛过春运的人群之中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市场门口,验看了竹筹腰牌之后。把门的近卫旅士兵将军官士兵和家眷们放了进去。 一进去,军官们倒还好些,几乎所有的眷属们和士兵们都从内心发出了一声惊叹。“哇!” 一排排用帐篷搭建起来的卖场里,各色商品琳琅满目,从总兵妇人到普通营兵的老婆需要的东西这里都可以看得到。除了便宜的不像话的上好白粳米(五两银子一石)、白雪般的精盐、白雪般的砂糖、精致的棉布、漂亮的丝绸之外,还有玻璃镜子跟各种“钢”制农具,更有把守严密的首饰和珠宝。 当然,茶叶茶砖也是不可少的。 “掌柜的,这粳米当真五块银元一石?”一个家丁摸摸腰里的银元,兴冲冲的扑到米铺前,从摆放的大米袋子口中抓起一把看看成色。醉人的米香顷刻间充满了他的鼻腔。米粒很干净,没有什么沙子石子草屑之类的东西。 “这位总爷。您看,咱们门口挂着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幌子呢!别说您如今在咱们伯爷麾下出力打仗。咱们是一家人;就是一个路人咱们也不能坑人家不是?那种往米里掺沙子石子的缺德事情咱们是做不来的!说是五块银元一石就是五块银元一石。而且,咱们这里就是一种粳米,别的什么小米麦子高粱之类的,还真没有。” 米是好米,价钱也是合适。但是,这个家丁有些犹豫了。要是都买了粳米,自己那些银子怕是不够。按说这个价钱已经很是公道了,漫说是这么好的粳米,便是掺了两三成沙子石子的,在宁远怕也得六七两才能买到一石。 咬了咬牙,反正这钱也是打仗换来的,索性就让老婆孩子过几天舒心日子! “掌柜的,我要六石,给卖吗?” 那家丁有点担心自己买的多了,被那大伙计拒绝。 “总爷,瞧你说的!自古都是生意人不怕大主顾。咱们打开门做生意,只要您给的是真金白银,就不怕您买得多。咱们不像有的人那么小家子气,别人把你的货色买空了不知道想办法去补货,反而说主顾的不是!那不是做生意,那是断了自己的财路!丢了主顾,可是没处找去!” 大伙计口中同家丁招呼着,打发自己手下的小伙计和学徒,手脚麻利的开出票来收钱。 “六石上好粳米,承蒙您盛惠,二十五块银元!” “等等!不是说好了五块银元一石吗?怎的成了二十七块银元了?” “总爷您有所不知,外面挂的牌子是五块银元一石不假,但是咱们大掌柜的也是说了,八折那是大小姐给总爷们的恩典,咱们生意人也得有点心意不是?买三石米以上的,都要给个折扣,您买了六石,自然折扣更多。如果您要是不愿意要折扣,瞧见没有,”大伙计拿出一把涂着五颜六色油漆的竹签子,“拿着这个,在这个卖场里任何一家店铺都能当银子用。” 还有这等好事?家丁满眼喜色的和老婆相视一下,便要同那大伙计交割银钱,领取自己的米粮。那大伙计朝他身旁的老婆孩子看了一眼,露出了一抹为难的神色。 “总爷,不是我说您,您让太太和少爷这样的人物弄着上千斤粮食回宁远去?怎么回?只怕粮食没有到家。人已经垮了。何况我看太太怕是还要在卖场里采购些物事。不若这样,小号倒是有两个办法,您任选其一。一个。是您把府上的地址留下,回头小号会打发人把粮食送到府上去。另一个是您在小号这里领了米票。到宁远城中的米号吃多少便取多少。这样一来,便省得您翻山过海的还得弄上千斤粮食。” “也好!便拿米票给咱便是!”家丁早已听去过京城的长官说过,京城之中的官员彼此往来,很多人便是一张米票悄悄的和名帖一道递上去。那些达官贵人都信得过,我一个大头兵怕什么? 怀揣着六石米,手中握着一把竹签子,一家人便兴致勃勃的在卖场之中采办各色物品。 辽东军与九边其余各镇不同,各堡军户营兵。大都是各处将领名下佃户和家奴,对主将的忠心不用说,这也是辽军守土时,战力较为出众的原因。当然,他们战力出众,却只听主将的,也是辽东将门军阀形成来由。 因为这种身份,很多的小军官和家中有些田地的家丁们,在几处出售农具的店铺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辽东地广人稀,各处军镇之中。从将领军官到家丁,几乎没有人不是拥有不少田地的大小地主。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就曾经说过,他的三千家丁之中几乎每个人都拥有至少数百亩土地。 作为地主。自然要关心一下自己的土地如何多打些粮食了。这几个店铺里,货架上摆满了上好熟铁打造的锄头、犁头等物,正对着大门显眼之处,更是高高挂着几架一种步犁。 这些一种(音“众”,表示可以一个人用来耕种的犁)步犁,通体用九转钢制成,被冬日阳光一照,发出可爱的青蓝色光芒。仿佛肥嫩的羊羔在饿狼群前一样,吸引来关宁军将士一阵阵贪婪的目光。 在场的关宁军对这样纯钢打造而成的上好犁杖并不陌生。 一种步犁作为给关宁军的那些选锋的奖赏。早已被关宁军将士所熟悉。当日对各镇的选锋队员许下重赏,只要你们冲进壕沟。砍死一个建奴就有三十块银元,砍死两个便有一架上好的钢犁!当时便将这犁杖在上万将士面前展示了一番。不知道让多少人流下了口水。 消息很快便在塔山战场上传开,无论是多尔衮兄弟还是吴三桂都在私下里破口大骂远在山东的李守汉和近在咫尺的李华梅是对暴殄天物的败家子父女,居然用上好的钢做犁。 不过,这犁杖是好东西的概念,却是深深的烙刻在了众人的脑海之中。 几个卖农具的铺面前,都有伙计大声为围观的辽东军将士讲解教授着这种一种步犁的好处。 “一种(音“众”,表示可以一个人用来耕种的犁)步犁如果没有马的话,一个人拉也可以!” “若是各位军爷家中田地广大的话,这犁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几具犁杖合成一个更大的犁杖,可以一次便耕了更多的田!是不是很神奇?” “先买一具一种步犁回去用!要是真的好用,就等秋后打了粮食有钱了地大了牲口多了之后就多买几个,然后把几具一种步犁拼成一具大犁!” 许多家中田地多的将士,暗自在心中盘算着。这一种步犁看上去并不复杂,同样的木质犁架打造起来并不复杂,难得的是,犁头和轮子则是一色钢制的。算是最值钱的部分。 这样的一具犁杖,自然不能同完全用“钢”打造而成的同样价格,辽东多木材,木头不值钱。所以,这种犁杖的价钱便高不了。 “四十块银元!” 一个店铺的伙计高声报出了价格。 打完了八折之后,又有所谓的团购优惠,还可以使用各种筹子在这里支付,七折八扣的算下来,一架上好的一种步犁,只需要二十块出头的银元便可以拿下了! 虽然仍旧不算是便宜,但是在辽东将士心目之中,也是很不错的价格了。 当下纷份有人互相寻了熟悉的亲朋同袍,一道去按照所谓的团购标准采购农具,从一种步犁到铁制锄头,有了这些东西,大家的田地便可以深翻不少,粮食就能够多打一些。照着辽东的粮食价格,只消几石粮食的价钱,这犁杖和锄头的本钱便回来了! 更有些将官在心中暗自盘算,这一仗打完,宁远和山海关等处也会有这等农具铺子,完全可以大量买了之后,转手卖给商人,让他们卖给辽东反贼去牟取暴利便是。 除了打算为辽东反贼们做代购生意牟取巨大利润之外,更有人暗自与隆盛行的商人们进行更加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生意。() ...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大战之前(四) 阳光下面有阴影。越是宏伟壮丽的建筑后面的阴影面积便是越大。 卖场深处,李沛霆的大帐之中,他已经和十几个辽东军将的亲信商人达成了协议。 协议规定,隆盛行可以将自己的分号、商铺开设到辽东各处屯堡卫所城池之中,各地将领有保护的职责与义务,而隆盛行则是有向所在地区提供充足商品的义务。(当然,也得有利可图才行,至于说支付方式和手段,请各位往下看。) 辽东军镇地处关外,茶、盐、糖、油都不出产,此时的辽东还远不是那个漫山遍野大豆高粱的好地方,粮食都远远不能自己。至于说各种必需的生活用品,都要依赖从外地输入。商人都是精明的,如大明腹地一样,各粮食米面行、油盐酒店行、布行、纸张商店、茶叶行、盐商等,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出现。 作为南粤军在商业领域的代表,李沛霆又怎么能够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辽东之战在他看来,非败不可。而大败之后,则更是需要大量的物资补充,如何能够让那些老西和徽州商人拿着咱们南中出产的货物到辽东来大赚特赚? “各位,这次郡主秉承伯爷的旨意,为辽东军镇将佐士兵大加犒赏。郡主有话请各位回去向各位将军和营中士兵转达,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他日攻克塔山,郡主有更大的赏赐!解了松山之围、解了锦州之围,解了广宁之围,直至收复沈阳,都有不同的赏赐!在下只能说,今日之事,同日后的赏赐比较起来。微不足道!” “过几日总攻塔山之时,率先突破的,先登之师。便可获得郡主所赐之大礼!” (额,怎么和网游一样。先注册的便有礼物送,装备还是点券?) 李沛霆颇为傲慢的扫视了一遍在场的这些代理人们。 “至于说咱们方才所说之事,便要劳烦各位好生去用心办理了。” 他口中所说的事情,便是一桩不好明面办理的事情。 人口贩卖! 这种事情在关内可以打着移民就食、以垦代赈的旗号来办理,但是在辽东,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便行不通了。 不过,李沛霆的一双眼睛盯着的却是关外的人口。那些蒙古牧民! 这些年来,以胡家为首的几个家族,在富琅山区、耽罗岛等处大量养马,放牧牛猪,配种骡马,为整个南粤军和南中地区提供了大批的畜力。同时也将大批肉食提供给市场。不但为肉食加工企业提供原料,制造出了在各地都十分受欢迎的肉瓷罐、火腿、腌肉、风鸡、风鹅等方便肉食品种,同时也将自己的银库充填的满满的。 这些肉食品种经过腌制,风干等环节,不受季节所限。可以储存较长时间,携带、食用便利,所以饱受民间。特别是军队的欢迎。更是在中原各地不同的军队之中被视为上品,可谓是获利丰厚的产业。 肉食加工场不但需要大批的肉食原料,更需要盐、瓷罐等物,这样一来又带动了相关产业的商人出现。胡家、李家的各大畜场附近,又有大量的皮毛场地新兴建立,便是每年畜场收集的粪便,都是商人们争夺的对象。这些粪便可以卖给各地田庄,用来肥田,加速生荒迅速转化为良田的过程。 他们快速形成一道道商业网络。形成犬牙交错。利益相关之势。在很多人预想不到的时候,蓬勃发展起来。而他们每一次壮大。又带动更多的行业发展,然后又是新一轮的扩大。 不仅如此。除了肉食加工业之外,像运输业,通往各地的车行,也有他们的影子出现,利用骡马大车,把一批批的货物、物资、原料、人,从一个地方运到另外一个地方。 除了富琅山区和耽罗岛之外,几大家族更是将目光投向了万里之外的十州。那里的沃野万里,早已被家族派出的子弟详细的通过书信向各家家主禀明。 “此地最是适合放牧!” 于是各大家的家主们又是联名出面写呈文给李守汉,又是各自写信给李沛霆,除了要求加大往十州移民的速度和力度之外,更是要求想办法多弄些懂得畜牧之道的人来。 话虽然是说的冠冕堂皇的,可是如今放眼大明,放眼天下,懂得畜牧之道的,除了太仆寺的那些马夫和兽医之外,便是九边各地的蒙古人了!这些人不曾会走路便在马背上生活,一生与牛羊骆驼骡马为伍,若是稍稍加以培训,让他们懂得了人工配种的法子,用不了几年,整个十州,怕不是牛羊马匹漫山遍野了? “到那时,主公便是要练二十万铁骑,咱们也可以拍着胸脯保证马匹不成问题!” 所以,李沛霆今天与这些辽东军将的代理人会商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 人口买卖! 他的算盘打得也不曾错过,除了畜牧之外,那些矿山、林场、船厂、冶炼场等处,哪里不是缺少劳动力的所在?特别是矿山,几乎每挖出一批矿石煤炭出来,都会有几条人命搭进去。所谓的四块石头夹着一块肉,便是下矿井的写照。血煤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都不可避免,何况在资本主义刚刚出现,正在野蛮生长的十七世纪? 虽然南中大量使用那些战俘和土著部族所谓的官奴来做采矿工人,成本相对低廉,但是也是消耗巨大,需要不断的有新鲜血液进行补充。 塞外部落处于苦寒之地,生存环境严酷,便是妇女小孩都是与天地斗争才能生存下来的强者。不但能吃苦,又有放牧或制作皮毛技术,就算是不能用于十州的畜牧业,也可以将强者送到各处矿场之中充当官奴。 蓟镇与山海镇防区之外不远处便是有蒙古部族游牧,暗中去抢掠一些塞外小部落的人口,强壮者送去充当矿场的劳动力。老幼妇孺之辈将她们收入各缝衣厂、皮毛作坊、肉食加工场,甚至是畜牧场中充当奴工便是。 这些人甚至不需要工钱,只要给她们吃饱饭就可以。 所谓无利不起早。杀头买卖抢着做,赔本买卖没人做。听说那些膻呼呼臭烘烘的鞑子。不分老弱都可以在李大掌柜这里换来好东西,不由得这些商人们拍着胸脯向李沛霆保证,大掌柜的要多少,咱们就能够给您弄来多少! 更有人心中盘算,咱们的兵马打不过满洲鞑子,难道还打不过那些上千人、几百人的小部族吗? 当下,以各部将领亲信家丁为骨干组成的一支支的捕猎队便悄悄的形成。 “好好的干,大小姐早已有话。任何一部先破塔山的,除了朝廷一份恩典之外,宁远伯府另有一份。日后朝廷给该部关一份军饷,宁远伯府也会同样关一份军饷给他!” 关双饷!这个巨大的吸引力,不由得让这些代理人们眼睛变得如同草原上饿了一冬天的狼群一样。 卖场内热火朝天的交易着,卖场外,更是丝竹鼓乐不断。 按照李华梅的布置,南粤军的一支宣传队,在卖场的东侧搭起来了宽大的戏台,在这里演出珊瑚颂的辽东版本。 不过。在这里演出这样的戏码,效果是出奇的好。那些辽东军将士,几乎都有家人死于建奴的刀下。都有亲戚被建奴掳走。 戏台上演着生活在辽河岸边的一对情侣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戏台下,那些往日里酗酒赌钱打发时间的家丁、马兵、步兵们,却是一个个收起了往日的油滑猥琐,时不时的有抽泣声在人群之中微微响起,大概是有人想起了伤心往事。 在戏台后面带着十几个女伴为小麻杆在这里站脚助威的胖头鱼,不住的鼓励着自己的好朋友,“没关系。你嗓子那么好,那么亮堂。调门那么高,还怕一开口不是满堂红?” 果然。当扮演女主角,出演后半段戏文故事的小麻杆一上场开场,便是让拥挤的水泄不通的大兵们兴奋异常,这姑娘的嗓子太好了。 “好!” “唱得好!” “杀了那个鞑子!” 不停的有人根据剧情的推进给台上的演员叫好。 不过,也有不长眼的货色在这个时候出来搅局。 当小麻杆和一个宣传队的男兵扮演的男主角一起手执刀枪追杀鞑子头目的时候,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到在台上,这本来是一起不那么明显的演出意外,如果没有人起哄的话,完全可以当做剧情的安排。 “呦!台上的小娘子,怎么没力气了?刚才不是叫的蛮凶的嘛!是不是昨晚上在谁的床上叫的没力气了?!” “哈!大爷兜里有银元,是大爷们出力卖命砍鞑子脑袋换来的,要不要拿点回去花?爷们掏得起钱!” 几个不知道是哪个将领的家丁挤到台下,又是口哨又是起哄,口中乱七八糟的话说个不停。 小麻杆在李华梅身边久了,虽然是东番女子,却也是自恃甚高的人物,平日里除了李华梅和几个南粤军的将领之外,一般的人都是不假辞色。不料想却被这几个兵痞子好一番言辞上的羞辱。 而在后头领着人在给小麻杆站脚助威不住的叫好的胖头鱼,又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自家的姐妹居然被几个不知道从哪个耗子洞里钻出来的家伙污言秽语的调戏了,这真是不但婶子不能忍,连叔都不能忍了! 当即便如同一头母狮子一般,领着人从戏台后面猛扑出来,将为首的一个家伙按倒在地便是一顿好打。 一旁围观的兵丁们,见有郡主的亲兵出来围殴这几个贼厮鸟,不但不曾有人上来劝阻,反而不停的有人叫好。“打!打得好!”更有人在心中骂道,该!哪个要你们调戏老子的女神?那是你们能够调戏的吗?!?要调戏也得老子先调戏!更有甚者,趁乱朝着那几个肇事者身上踢上几脚,打上两拳,反正这个时候打了便打了,郡主的亲兵和执法队就算看到了也会当成没看见。 有人从那几个家丁身上的军装号坎上辨识出,那是山海军的参将秦守仁的部下。此人平日里最能袒护部下,军纪极为败坏,偏偏又是个不能打仗的货。只能靠着溜须上司,做些令人不齿的吹牛拍马勾当维持自己的官职。日前山海军和宁远军诸多将领拜李华梅做干娘之事。便是他最先起的头。 但是,今天他的亲兵却惹到了李华梅的亲兵头上,在场的许多人不由得打点起精神,准备看这出好戏,看看这平日里惹厌的家伙,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消息传到李华梅面前的时候,她正在大帐之中与吴三桂、莫钰、施郎等人研讨休整几日之后,如何一举攻破塔山防线。与驻守松山堡的吴标等部明军连成一片,进而或者聚歼多尔衮所部,或是将多尔衮所部包围,监视起来,大队人马直扑锦州,击破那里的济尔哈朗所部,一举而附广宁黄太吉所部之后背。 当胖头鱼气急败坏的从外面怒气冲冲的闯进来,附到李华梅的耳边将事情讲述了一遍,不由得李华梅这头绯翅虎也有些恼火了。 一旁的施郎看得很清楚,李华梅脸上的一块肌肉稍微的蠕动了一下。那是她的习惯动作暗自咬牙在面部的细微反应。每次李华梅有这个动作的时候,要么是她极为欢喜,但是要控制情绪的时候。要么便是暴怒之前努力压制情绪的反应。 总而言之,每次有这种细微面部变化之时,便是她情绪异常激动的时候。 “这个秦守仁,却是该死!打仗不利,还不知道约束部下!母亲大人,大军作战,军纪宜严不宜宽!三桂请命,持伯爷的尚方宝剑往他营中走一趟,斩杀此獠。以为全军榜样!” 吴三桂第一时间跳出来主动请缨,要借秦守仁的人头。来给全军严明军纪。顺便把他的威望和影响从宁远军伸展到山海军中去,如果可能的话。他不介意将秦守仁的那一营兵吞并到自己麾下,所谓的蚂蚱再小也是肉啊! 李华梅哪里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经历也是各有擅长,所谓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你给我演什么聊斋?但是心中明白,脸上却不能说破。正要想着如何回答他的时候,却听得外面有人说话。 “母亲大人,不孝孩儿来给您请罪了!” 一听这声音,李华梅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秦守仁。这货的声音真是扒了皮都能分的一清二楚,充满谄媚和阿谀。本来李华梅不想见他,不过自己正好有一口气没出,既然这货这么欠揍,那就让他好好挨一顿揍。 想到这儿,李华梅说:“让他滚进来。” 帐外有人告知秦守仁,不一会,便听得秦守仁规规矩矩的报上自己的官衔,“标下山海关总镇游兵营参将秦守仁,参见河静郡主!”这厮也是知道今天大祸临头,执行的是所谓的报门而进的礼节。 所谓报门而进,门一般指的是辕门。也就是军营所设的门。报门而入是指从进辕门开始直到中军帐要走一步报下你的家门,包括名字与职称,(比如某某人参见或拜见某某人)其实就是羞辱的意实,一般情况下只有败军之将才会被要求报门而入。这个礼节,多年前洪督师洪承畴曾经在潼关南原之战前,给投降的大天王高见来过一次。但是今天,秦守仁为了保住自己,很是自觉的使用了这个礼节。 有人将大帐帐门掀开,就看一个胡须花白,满脸谄媚的家伙猫着腰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地磕头,然后口中说:“给干娘见礼了,儿子请罪来迟,望请恕罪。”李华梅哼了一声说:“既然知道来迟了,那就领罚吧。胖头鱼,先抽他二十鞭子。” 言出令随,还没有等在场的几个人反应过来,便是秦守仁自己也不曾想到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竟然开口便是二十鞭子!不待他反应过来,胖头鱼的鞭子就下来了。 不得不说,胖头鱼的鞭子力度也是当真对得起她的体型,每一鞭子下去都是带着风声,将战斗力指数发挥到了最大。每一鞭子下去,几乎都让秦守仁身上的肉都熟了一条,那是红里透着紫,紫里透着黑,加点佐料你可以放心的吃。直把秦守仁揍的学狗叫,不过秦守仁反应也快,他一边用手挡着鞭子,一边喊:“干娘别打,我是来献计的,您老要是把儿子我打死了,就没给给您出谋划策了。” 眼看着二十多鞭子打完,李华梅这才缓缓的开口冷言相询。 “你说你是来献计的?献什么计?” “儿子的这个计策,可以让干娘一举破贼!让奴酋多尔衮、多铎等辈,即便不能兵败身死,也是要元气大伤!母亲大人的帅旗可以直薄锦州城下!” 秦守仁的这番话,不由得让莫钰和吴三桂二人眼眉向上一跳!() ... ... 第五百四十章 屌丝也是有脾气的! “字启吴标将军勋鉴: 当日京师一别,恍恍惚数载如白驹过隙,恍如隔世,期间坊间传说甚多,多有非议将军之词,然功过是非,且付史家。今日之事,唯破奴而已。建奴势大不可小觑,然其亦自大无忌,故必败无疑。其军先分为四,奴酋黄太吉自领大军为一路困广宁,济尔哈郎领一路围锦州,多尔衮兄弟之兵为一路阻吾于塔山,另有一路隔将军于松山。兵家有云,聚则势大,分则力亏。吾与多尔衮战于塔山,十数日不下,其所部能当炮石而不退,加白刃而不畏,想来必是军中精锐。审问擒获俘虏,亦是此说。将军在南中日久,必知凡逆反之贼,必赖精锐,精锐在精不在众。塔山之贼悍且众,则余者必次于此处。松山在锦州之侧,而锦州为锁匙之地,若能解锦州之围,则功成半也。吾之将军非不能战,然军械钱粮人马皆缺,故不能破敌,此小事也。家父帅已令南中动员,军械钱粮皆由数百巨舰载运之中,不日可期。山东有民兵万人,虽仅是农闲训练之农夫,然将军应知,其战力亦非寻常官军可比也。若将军愿与吾协力破贼建功,则一切两军协商之事请与舅父沛霆公、宁远吴总兵计议,吾但在军中侯将军佳音。” 松山守备府大堂上,吴三桂的辽东口音抑扬顿挫的回荡着,将李华梅写给吴标的书信逐字逐句的送到了吴标和与他同排并坐的大同镇总兵王朴、山西镇总兵李辅明二人耳中。 而李沛霆却是含笑坐在客位上,悠闲自得的品着茶,只管脑海之中倒海翻江。 当日秦守仁那厮为了讨好李华梅,以将自己亲兵调戏小麻杆的过失遮盖则个,便献上了一条计策。 若是以熟悉塔山这一带地形的秦守仁所建议,以关宁军为主猛扑白台山、塔山。吸引多尔衮的注意力,以南粤军近卫旅和水师陆营为奇兵,从虹螺山上直冲下来。沿着大道击破沿途清兵,直取松山方向。这样一来。两白旗和其余各旗之精锐便被南粤军一个狠辣的左勾拳打个半死,如果再配合上眼下在松山堡驻军的吴标、大同镇王朴、山西镇李辅明三部兵马倾力向南,多尔衮这几万人不死就得跳海!两部解决了多尔衮或者是连成一气,将多尔衮所部包围在海边这一隅之地的话,整个辽东战场局势便是大为改观。 两军或是西进锦州解围祖大寿,或是北上广宁,围攻黄太吉,总而言之。一处活,处处活。而辽东大棋盘上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便会瞬间变成了明军将清军屠了大龙的态势。 吴三桂那里为吴标、李辅明、王朴三人讲解这次方略时,也为即将到来的这场大功劳兴奋的脸色通红。松山三将同样是眉飞色舞的。 不过,对于一心要让明清双方在辽东战场上把血流干,消耗尽最后一份元气的李沛霆来说,这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决计不能让姓吴的这个小子出兵向南去!多尔衮的兵力都集结于塔山正面,侧后兵力空虚,若是他出兵南下,多尔衮的大军非崩溃不可!” 借着品茶的动作掩饰。李沛霆偷眼望过去,两位宣大军的总兵,王朴和李辅明二人虽然兴奋。也知道一场大功劳便在眼前,但是他们从广宁突围出来,欲投锦州而不得其门而入,不得已转投松山,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从实力上,都比吴标低了一头,二人虽然官职高过吴标,但是却是以吴标马首是瞻。 “看来,还是要在这姓吴的小子身上做文章了!” 李沛霆打定了主意。 “郡主领军马击破当面之奴骑之后。沿着大路向东直扑松山,与三位将军的雄师会合。如果奴酋多尔衮当真是对得起他这个睿亲王封号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增援白台山,但实际上这不可能。因为进攻方一旦全力打白台山,不管打没打下来,都会让大量兵力向虹螺山运动,你是救还是不救?而一旦在山地作战,奴贼势必将其精锐暴露在我军的炮火之下,一旦军队进入炮火那消耗,就是到时候不是你想撤就撤的下来的。所以多尔衮肯定是陷入两难之地!若是不顾白台山而堵截虹螺山方向的我军精锐,那吴总兵便趁势督兵猛攻,塔山就没救了。你要保证女儿河方向的退路就不敢拼命。大小姐的这个战术,便是将两柄刀架在了多尔衮的前胸和右肋,无论是他从哪个方向动,都是一个死!若是再有吴将军从背后给他来上一闷棍,则此獠必死无疑!这样,我大明朝廷苦心孤诣筹划多时,花费了无数钱粮,折损了多少将士的辽东战局便可形势明朗。大家便可以风光的搏一个封侯封伯,封妻荫子,而吴将军你,也是可以在人前显贵,衣锦还乡。” 李沛霆这番话说得在吴三桂、李辅明、王朴等人耳中无比的正确,但是,话语腔调却是令吴标十分刺耳。李沛霆很是巧妙的利用语气、表情等技巧,给吴标制造出了一副居高临下趾高气扬的印象。 在吴标耳中听来,李沛霆的这番话,完全就是李华梅这个官二代以主帅自居,大言炎炎的命令他这个草根出身的丝将领。 因为他是和堂兄吴六奇一道在广东抗粮风潮之中趁势而起的将领,与南粤军之中其他各个将领都有所不同,便是同样是广东籍贯的廖冬至,虽然也是抗粮起事之人,但是起事后便投奔到了陈天华麾下,也算是正牌的南粤军。只有他和吴六奇属于南粤军之中的旁系、杂牌。虽然李守汉内心之中还是依照主席用人的五湖四海原则,讲究一个平衡,并且你只要有能力、有战功我便提拔使用你,不像校长那样讲究所谓的“黄、浙、陆、一”。但是守汉虽然这样,他手下的那些老人,同他一道从河静杀出来的那群基本将领却不一定这么看。日常言谈举止之中。未免有些畛域之见。 吴标这个人又不像他哥哥吴六奇那般有城府有心胸,相反,他内心颇为有些狭隘。唯恐别人看不起他。所以每次作战必奋勇争先。但是当日受司礼监和内阁、皇帝的联合引诱,反水离开南粤军。未尝没有这种心理作怪的原因。 总觉得就算是守汉对他再好,也不过是地方藩镇而已,哪有给皇帝直接办事来的风光荣耀?虽然这几年从南到北的走下来,他的心早就凉透了,虽然头上顶着神机营、模范旅的光环,但是个中苦楚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却是一时拉不下面子来重新回南粤军这个团体中来。如果南粤军之中有分量比较重的人物出来延揽一下,未必他不能重新回归到团体之中来。但是今天李沛霆的这番做作,却是彻底断了他回归之路。 听了李沛霆这番不阴不阳的话。吴标心里老大的不高兴。 就在这个时候,李沛霆的又一把火点了起来。 “怎么样,吴将军,咱们一家人,可都在等着你回家呢!” “丢你个老母!用得着老子的时候都是这副嘴脸,若是老子听了你们的,只怕不一定死的多惨呢!”吴标心中大骂一句,早已对重回南粤军断了念想。不过,有李辅明和王朴两个人在场,又不能太过于发作。毕竟粮草军械弹药饷银等事还要靠南粤军接济。 “南下附敌恻背之事,恕难从命。眼下松锦一带大股奴骑出没无常。吴某所部若是要南下出击,担心后路被此辈抄袭。所以。配合大小姐塔山方向可以,但是,长伯兄,我们松山之兵也只能是扫荡松山至锦州一带的奴贼游骑。为伯爷大军打扫干净通往锦州的道路。” 吴三桂见吴标不肯南下塔山,却只肯在松山一带出击配合,不由得心中一喜。此人若是不去塔山,则塔山之功尽数归吴某了! 吴三桂心中欢喜自不必说,李沛霆也是暗自得意。此人不肯南下作战,则塔山之战。多尔衮便不会死得那么快!中间便有许多的机会可以上下其手,让明清双方拼得更狠一些! “李大掌柜的。请代吴某转禀大小姐,就说姓吴的小子不识抬举。不肯南下作战。若是大小姐发起雌威,吴某也只好等伯爷到了辽东之后再登门请罪了。” 吴标却也不是将路完全堵死,他话里的意思,若是日后李守汉仍旧有招揽之意,他重新回南粤军也不是不能。毕竟那是自己发迹的地方,又是家乡桑梓所在。 “将军好意,某家一定带到。告辞。” “送客!” 看着吴三桂、李沛霆二人在数百亲兵的护送之下绝尘而去,松山城头上李辅明、王朴二人这才有了开口的机会。 “吴兄弟,大好的立功机会为何放过了?”山西镇总兵李辅明,虽说当得是山西的总兵,但却是辽东人,原本是祖宽部下,一张国字脸满是风霜雪雨,举止中颇为豪迈。崇祯十二年才擢升为山西总兵官。后随洪承畴出关,他在辽东多年,可谓是人地相宜。方才李沛霆所说之方略,在熟悉辽东地形的他看来,不失为一个大好的机会。 而在历史上同他一道在松锦大战时未战先逃的大同镇总兵王朴身上外穿金漆山文甲,内里套着南中胸甲,外面罩着袒肩锦袍,身上还披着一件鲜红的披风大氅,铁盔上几根漂亮的翎羽随着寒风被吹得飘摆不定。身躯高大,腰间悬着一口装饰精美华贵的宝剑,身上脸上却是一阵阵的香气向四外散发,与周围人们身上的味道迥然不同。 “就是!吴兄弟,李家大小姐和贵同宗的军马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四五万之多,两处出兵,稳操胜券,若是我等在奴酋多尔衮后脑勺上来这么一下,还不要了他的命?阵斩奴酋睿亲王,多大的功劳?” “二位兄长,便是斩了奴酋多尔衮又如何?功劳也是李家大小姐和吴长伯的!若是依我看,打算立功,这松锦之间有的是军功!” 吴标说到此处,脸上不由得冷笑阵阵,笑意之中,满是得意和自信。 三部人马在稍加整顿之后。于第二天开始出动,向锦州方向的西王宝山、汤河子一带攻击而来! 在这一带修筑了堡垒驻军的,是当年的四大贝勒之一阿敏的几个儿子。以他的第三子固尔玛浑为首,领着恭阿、果盖、果赖几个弟弟带着数千兵马在这一带往来游击策应。为锦州方向的济尔哈朗警戒外围。 吴标早已命细作探得清楚,这股清军虽然有兵马数千,但是内中真正的满洲兵不过数百人,另有千余名八旗蒙古兵,其余的都是些家奴包衣之类的人物。在松锦战场上,属于豆腐渣的那种部队,正好拿来给王朴、李辅明二人刷经验。 “二位大帅,请看。若是我们斩了这奴酋阿敏的几个逆子,功劳虽然不如阵斩奴酋多尔衮来的大,但是却是我们自己的,不是依附于他人。若是往塔山去,便是斩了奴酋睿亲王,功劳分润到我们头上的能够有多少?大头势必落到长伯将军手中!而且我军损失势必惊人!” 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这在晋商背景浓厚的王朴看来,那是最美好不过的事情。当下不住的点头称赞。 官道上烟尘滚滚,闷雷似的马蹄声中,大股大股的骑兵轰隆隆奔驰而来。这些骑兵。个个鲜红长身罩甲,戴着云翅盔,又戴臂手。马术精湛,尽显彪悍之气。 正是三部的骑兵汇合行军! 此番西进,三人商议之后,共计出兵一万,各有一部留守松山堡,以为后路坚守之用。 策马立于官道一侧的土阜之上,吴标很是满意自己的骑兵。这些日子除了小股规模的战斗之外,这些骑兵便是演练战术、练习骑术。论起骑术来虽然依旧不如大同镇、山西镇的骑兵,但是。吴标却有信心,模范旅的近千名骑兵能够击溃一倍以上的清军骑兵! 将近三千骑兵之后。便是大队的步兵,整齐沉重的步伐令脸上笑颜频开的王朴也不得不正色起来。他与吴标同城驻守虽然有些日子。也久闻模范旅精锐,但是今日却是第一次看到模范旅长途行军的风范! 冻得坚硬如铁的官道上,模范旅的步兵,密密匝匝,以一甲一列,数甲一队,数队一哨,几哨一营的建制序列列成大队缓缓而来。 远远可以看到,他们火铳兵,皆是外着红色棉甲,火铳上套着枪头帽,裹着枪衣,胸前挂着赭红色的牛皮子药盒子。而那些长枪兵,皆是外罩棉甲,甲长、从甲长和一些老兵则是身着南中胸甲。一眼望去,谁是老兵,谁是新近补充的新兵一望便知。 王朴嘴里与吴标打着哈哈,夸赞着模范旅的军容、军纪,手中却是不闲着,微微使个眼色,早已家丁头目掏出单筒望远镜递给大帅,透过望远镜的镜头仔细观看,这些模范旅的军士一色青壮,虽然从面容、身材、相貌上可以看得出,历次大战之后,这支部队已经是南北混杂,但是不论是面色黧黑的两广老甲长,或是身材精瘦的四川老兵,或是身材魁梧的辽东新兵,都是军容整肃,面色坚定,数十里行走下来,营伍之中却无人喧哗,行列甚整。论起军容军姿,却是比王朴的大同镇正兵营强上数筹了。 “等老子回到大同,也得好好的筹划一番,练出一支强兵出来!”这段时间的见闻,让王朴暗自下定了决心,一俟辽东战事结束,回到大同,便要埋头练兵了。生逢乱世,手上有一支强大的武装便是说话的根本! 江淮之间的左良玉,此时在辽东的吴标、李华梅、吴三桂,远在山东的宁远伯李守汉,不都是因为手中有强兵在手,朝廷才能予取予求?吴标一个区区神机营的总兵衔人物,为何能够在辽东诸军之中颐指气使?还不是因为这厮的模范旅?! “回去便让那群钱串子拿出钱粮来!不管花多少钱,兵也是要练的!” 李辅明立马环顾左右,此时的官道己经隐在一片苍茫旷野中,只余一些孤独的小树在寒风中颤抖。 天干物燥,是个作战的好天气,只是不时刮过一阵寒风,卷过来几片小雪花,打在脸上有点生痛,众军士呵出的口气,也都变成浓厚的白气,骡马也不时打着响鼻。 辽东天气寒冷,士卒们虽然将头面都用布裹的严严实实,手上脸上涂了油脂防止冻伤,但是,这种严寒天气,对于模范旅这种以南方人为骨干的军队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 正要考虑是不是要停下来暂且休息一段时间,让士卒吃些干粮,喝点热水时,在十几里外担任哨探的骑兵夜不收们,却是飞马传回消息:他们己经与清军游骑遭遇。大多游骑都是蓝色盔甲外镶红边,正是清军镶蓝旗的哨骑!() ... ... 第五百四十一章 屌丝的逆袭(一) 一声咆哮,大同镇和山西镇的数百家丁各执刀枪卷起两道烟尘从行军队伍的两侧杀出,直奔那数十名镶蓝旗哨骑而去! 三五个家丁精骑围攻一个镶蓝旗哨骑,便是这哨骑再精锐,也是一时难以招架。点一个对冲过后,便有十余人惨叫着坠落马下。 李辅明所部家丁,大多出自辽东,与辽东军马相近,有着使用三眼铳的爱好。这东西虽然射程近、精度差,但是却可以在发射之后充当冷兵器肉搏使用。很多人特意在自己使用的三眼铳上面加了一圈熟铁以增强重量,除此之外,为了加大杀伤力和打击力度,还加了不少铁钉尖头,成为一个三眼狼牙棒,颇为邪恶。借着战马奔驰的速度论起来砸过去,登时便会砸得对面的敌人哪怕你是身披三层重甲也会股断筋折脑浆迸裂。 家丁们或手持三眼铳,或手持长枪马刀,与对面清军对冲对杀。双方一个个战士或被长刀劈落,或被长枪刺落,骑兵快马作战,生死只在一眨眼之间。 好在两镇家丁人数多过哨骑数倍,一个对冲过后,哨骑们便支撑不住,为首的一名分得波什库见不是计,扬起手中虎枪,嗥叫了几句,余下的二十余骑兵各自拨转马头随他冲杀而去。 “追!追上去!” 王朴的亲将王徵兴冲冲的挥舞着手中长枪只管朝前冲杀而去,不停的用手中的丧门枪向前猛刺,试图将败退逃走的镶蓝旗哨骑刺落马下。骑兵对撞,双方士兵怕的不是弓箭长刀,最为可怕的是长枪。 从打广宁突围以来,王徵等人便不曾这么扬眉吐气过,将精锐鞑子杀得抱头鼠窜!虽然背后有近万人马为自己撑腰。特别是有勇悍之名遍传辽东的模范旅人马,让这数百家丁有点有恃无恐狐假虎威之嫌,但是,确实也是不容易了。 “狗日的鞑子跑得倒快!” 王朴故作不解恨,有些悻悻的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心中却是偷笑不止。从镜筒里。他已经看得很清楚,自己的家丁和李辅明的人马,至少砍了二三十颗奴骑的首级,还得了十多匹战马和更多数量用来驮运辎重的驮马、骡子等,这也算是小有收获了。虽然辽东战场上清军的马匹缺乏粮草豆料,体力上远不如依靠源源不绝运来豆料食盐精心喂养的明军马匹,但是,有总是比没有的强嘛! 一马当先,身后一个家丁高高举起绣着“王”字的大旗。王徵催动胯下战马,更如风驰电掣般往前奔去,他身后数百家丁精锐骑兵,形成了一个极宽大的冲击正面滚滚随在他身后。 旷野之上荒草几乎没过了马腿,双方的奔跑速度都减低了下来,但是那些清兵散得更开,飞速逃命。 王徵狠狠的踢了一脚,皮靴上的马刺刺得胯下骏马不由得加速狂奔。快马追上了前方一个拼命鞭打马匹的鞑子兵。那鞑子兵显只是个旗中余丁,身上只有一件镶铁棉甲。在八旗满洲大部精兵已经换上了南中胸甲的时候,这样的甲胄基本都交给这些人使用了。。 借着马势,王徵将手中的丧门大枪轻轻送出,一尺多长的三棱枪刺轻松愉快的刺破了镶铁棉甲的防护,从那余丁的后心刺进,枪尖却出现在了前胸。 王徵马术娴熟。力气又大,刺穿那清兵余丁后,借着二马向前狂奔的力道顺势一甩,那清兵不由自主的被一股大力挑起,摔落在黄沙荒草之中。 两镇的家丁骑兵也是纷纷策马追到。对那些掉队的镶蓝旗骑兵大肆砍杀, 或是借着马力,手中的绝户刀在那些清兵身上一斩而过,这种大冷的天气,就算逃得性命,那种马刀带出的长长口子,绝对无法医治。 一个个清军余丁、辅兵跟役滚落马下成为家丁们的斩获,片刻之间。至少余下的镶蓝旗哨骑被追上的家丁们杀得不到十个,只管策马狂奔而去。 “差不多了!” 见剩下的几个镶蓝旗骑兵已经跑得远远的,一时难以追上,穷寇莫追。再说,自己手中已经有了不少军功首级了,见好就收吧! 正待要招呼着手下的家丁与山西镇的友军一道返回,一个山西镇的家丁一声惊呼,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鞑子的大队骑兵来了!” 远方的地平线腾起浓密的烟尘,伴随着一片闷雷似的马蹄声,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从汤河子方向向王徵等人奔来。这些骑兵一色的火红色甲胄,头上的铁盔黑缨伴随大片的红色旗帜在寒冷的北风之中烈烈飞腾。 “东奴正红旗的骑兵!” 王徵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骑兵大队之中一面巨大的织金龙纛,一时顾不得去想是正红旗满洲之中哪位有资格打起织金龙纛的人物引大军到此,只想着快些把这一惊天大变给将主爷送去! 织金龙纛下,一批身披全红盔甲的矮壮骑手犹如铁塔一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们的主将,正红旗固山额真、贝勒费扬武。 历史上的费扬武,一名芬古,舒尔哈齐第八子。于顺治十年被追谥号为靖定贝勒。天聪五年,授镶蓝旗固山额真。从上伐明,攻大凌河城,费扬武率本旗兵围其西南。上幸阿济格营,明兵突出,费扬武击败之。上令诸军向锦州,帜而驰,若明援兵至者,以致祖大寿。费扬武迎击,大寿败入城,遂不敢出。八年,再从伐明,师进独石口,克长安岭,攻赤城,克其郛。九年,师入山西,上命费扬武等攻宁锦,缓明师。大寿军大凌河西,击败之。崇德元年,伐明,克城十。是冬,伐朝鲜。功,封固山贝子。四年,坐受外籓蒙古贿,削爵。寻复封辅国公。七年。伐明,败明总兵何腾蛟等于蓟州,克其城。八年,代戍锦州。十二月,卒。 原本属镶蓝旗的费扬武,在济南一战两红旗满洲被打得元气大伤几乎全军覆没之后。被黄太吉以恢复正红旗兵马元气为由,堂而皇之的把沙子掺进了老家伙代善的一亩三分地里,使得他这个镶蓝旗满洲的固山额真成为了正红旗满洲的固山额真。 虽然带着自己的牛录人马换了盔甲旗号颜色,但是对于镶蓝旗的兵马,费扬武心中还是颇有几分香火之情。见那些哨骑被明军家丁追杀,本身奉令往汤河子方向加强那里防务的费扬武,登时恼火异常。 “此辈明国兵马,忒意的猖狂!” “换马!结阵!告诉奴才们,一场围猎在前面等着他们!” 随着费扬武朝着左右大声吼出的命令。他周围的那些巴牙喇兵,和各级军官将领们各自发出一阵阵骄横狂暴的笑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这些黑盔红缨,几乎都是一人双马的正红旗满洲兵马,乃是费扬武身边的精锐,马上挂着角弓与步弓箭壶,还有各样的长短兵器。手中各执长枪大戟,腰间佩着长刀。脸上满是骄横之色与腾腾杀气。大多数人骑士中,都是身披铁甲内中又有未镶铁棉甲。另外还有数百人在此基础上又有一件南蛮胸甲,乃是身披三层甲胄的巴牙喇兵,最为凶悍骁勇。 “尼堪!岳乐!你们二人替我守住两翼,我带人上前去,击破这股明军之后。你们再从两翼压上,务必一举全歼!” 军令传下后,立时这数千骑兵汇合结阵,以牛录为单位集中整队,组成了适合骑兵作战的锲形战阵。士兵们也跳下了长途行军的乘马。改换战马,从容不迫地整理起各自的兵器来。 以女真人和蒙古人为主的八旗骑兵,有着游牧渔猎民族的骑兵的所以特点,受饲养条件限制,马匹体力较之中原马匹稍逊一筹,于是便以数量来弥补质量的不足。行军多为一人数马。行军时乘骑劣马或是骡马,余下的马匹,则是安放帐篷武器等辎重,作战时换上战马,随时保持马匹体力。 努尔哈赤的孙子、广略贝勒褚英第三子、固山贝子尼堪,同到前线历练的饶余敏贝勒阿巴泰第四子岳乐,各自领着两个牛录的骑兵在本阵的两翼列开了阵势。费扬武为了确保自己的这一对堂兄弟的绝对安全,又派了一队巴牙喇兵到二人面前听用。 很快一个攻守兼备的骑兵战阵便告形成。 “请固山额真多加小心,这股明军后面似乎还有近万人马!”岳乐虽然年轻,但是却颇为谨慎,看到远远的数里之外,隐约有大队明军集结,便出言提醒堂兄切勿轻敌大意。 “尼堪兵马便是再多,又能如何?!不过是土鸡瓦犬尔!”费扬武口中念了一句昨天从笔帖式给他读得三国当中学来的词,算是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堂弟一番好意的回答。 “冲!” 号令一出,正红旗的骑兵们催动战马,先是慢跑,马匹之间拉开距离之后,开始快速冲击,数千骑兵皆一片火红盔甲颜色,铁蹄翻腾中,如野火飓风一般狂卷过来。渐渐的,三路骑兵逐渐的汇聚成了一道骑兵洪流,朝着王徵等人的方向划了一个巨大的弧线猛扑过来。 清军如洪水似野火一般猛扑而来,刚才意气风发高呼酣战的家丁们,眼中看着前方涌来的数千战马如波浪板攒动,耳中听得蹄声如雷,不由得露出惊恐的神情,心脏猛烈跳动,手中的兵器几乎拿捏不住。 “撤!” 远处一阵阵嘹亮的号角声响起,令王徵如同皇恩大赦一般,那是模范旅的调兵号角声,此时不回归大阵,更待何时? “哈!本贝勒就知道,尼堪只会以众凌寡,都是一群懦夫!见到我八旗大军前来立刻便夹着尾巴逃了!” 望着远处一溜烟往明军大阵之中逃去的家丁,引着军马疾驰而来的费扬武,得意洋洋的在马上同正红旗满洲的巴牙喇纛章京炫耀着自己的武力。 远处低沉的一声炮响,原野上空突然如雷鸣一般响起“哈!哈!哈!”的吼声。 紧接着,明军本阵方向阵阵号角与战鼓声响起,遥遥的望去,那些明军家丁如同遇到堤坝的洪水一般向着本阵的两侧退了过去,完全不像往常那样直冲自己的军阵。成为敌军的急先锋。 更令费扬武有些惊愕的是,一路追杀的兴起正红旗满洲兵突然如同遇到了拦洪大坝的洪水一般,冲锋的势头蓦地停滞了。更有些人口中大声叫喊,神色慌乱恐怖愤怒之极,带动着胯下战马也是不住的打着响鼻,似乎前方遇到极为恐怖的东西。 “南蛮军!是那支南蛮军!” 一个冲在最前的分得拨什库口中惊呼着。 正红旗满洲也好。正蓝旗满洲也好,都是出身于南粤军的模范旅的老相识老对手。那些八旗满洲官兵虽然不大认识旗号上的字,但是模范旅的旗号样式、军阵的特点,却是让正红旗满洲的官兵打死也不会忘记的! “禀阿玛!是那支让咱们大清兵吃过几次亏的南蛮军!”带着两个牛录在费扬武的本阵前担任前锋的费扬武第三子济尔度也是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个不中用的东西!”费扬武挥起手中的长刀用刀背狠狠的敲打了一下济尔度的头盔一下,打得这个费英东的外孙子眼前直冒金星。“这支南蛮军正是我大清的死对头!往日里寻他不着,今日正好遇到,待阿玛领着你们大破此股明国兵马,为我正红旗满洲雪耻,为战死的官兵复仇!为皇帝分忧!杀!” “贝勒爷且慢!”原本在左翼的岳乐也发现了对面正在集结出击的队伍乃是劲旅。急忙催马到费扬武面前进言。 “以奴才愚见,为我八旗折损在该部明军手下将士复仇雪耻自然不错,为皇帝分忧更是应该。不过此股明军能打,非一般明军可以比拟。贝勒爷,还是派出使者往附近的正蓝旗满洲与镶蓝旗满洲处通报此事,合三旗兵马一举全歼之!” 听了岳乐的话,费扬武满是横肉的饼子脸上一脸不屑的笑容。 “你这奴才初临战阵,谨慎些也是不错的!但是。未免太过于瞧得起对面这股明军了!” 抢白了岳乐几句,费扬武令岳乐和三儿子济尔度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只管催动人马猛扑便是! 费扬武也是有他的道理,远处为首扑来的明军骑兵,打着模范旅旗号的不过八百余人,其余的仍旧是山西镇、大同镇的骑兵在后方、在两翼压住阵脚。 八百多人的模范旅骑兵,依旧是列成了三列,前列一色的长枪在手。后面两列各执马刀,费扬武不曾与模范旅直接交过手,只看到东倒西歪的骑手,歪七扭八的队形,心中自然不大瞧得起这些尼堪骑兵! 二人见劝解无果也只得各回本队督率人马向东猛冲。随着冲锋距离的拉大。清军骑兵逐渐变得队形散乱,乱糟糟的拉成了一片,人马之间的间隙变得宽阔无比。 “完了!” 正对着迎面扑来的模范旅骑兵的济尔度和在左翼担任侧卫的岳乐不由得同时哀叹一声。 他们看得很清楚,对面的骑兵虽然人马少,但是却有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面对着他们如山如墙一般的冲击,一些清军骑兵甚至调转马匹想要闪避。 “杀!” 两股相向而行的铁骑洪流便迎头撞击到了一处,顷刻间便是溅起血花无数! 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中,第一列如墙而进的骑兵,就象农人手中挥舞的镰刀收割稻麦一样,撞翻了不少鞑子兵不说,那密密麻麻的长枪还使侥幸冲过队形的奴骑非死即伤,偶尔有全身而退的,他们要面对后列如纺车一般而来的骑兵阵。 还不等骑兵们稍微整顿一下队形,第二列的骑兵如同一列会移动的刀山一样,迎面又冲了过来。正蓝旗的骑兵们正待鼓起勇气,用手中的兵器给对面这群骑着比狗大不了多少的矮小战马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时,却在一声闷响、一声惨叫后被间隔不到一米五的马队迎面撞倒,被骑兵们手中的马刀拦腰在身体上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青紫色的肠子。暗红色的内脏悄无声息的流了一地,接着被战马踩踏成稀泥。 几个呼吸之间,被费扬武极度蔑视,马上技艺低劣,手中仅仅一把马刀的寒酸装备,但却保持密集阵列的模范旅马队,有若巨锤呼啸,接连撞开多层正红旗满洲骑兵队列,将他们一片片撞翻在地,清军骑兵的稀落阵列,根本无法抵挡他们的冲锋。 原本就稀疏松散的队形,经过三次模范旅骑兵蛮不讲理的对冲之后,变得更加散乱,那些幸存者正待要喘一口气,准备再度迎战时,迎头又是大同镇和山西镇的骑兵扑了上来。 紧随着模范旅的马队冲锋的李辅明兴奋的几乎连头上的折上巾都要丢掉一旁去,额头满是热汗。 当第三列模范旅骑兵冲上去后,他便惊喜的发现,这群只能算是会骑马的家伙,竟然能够将正红旗满洲的鞑子精锐杀得人仰马翻,他一手控缰,一手提着一根马槊,领着几个心腹,在自家军阵前将战马的速度提高到极点,一路上只听得风声从耳边呼呼刮过,眼角余光中,可以看到被风吹得如船帆般的大红披风。 “儿郎们,随我杀奴!”(,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四十二章 屌丝的逆袭(二) 千余骑兵紧随其后,挟风叱雷呼啸而至,转眼间,双方战马沉闷的撞击声,受伤战马的嘶鸣声,濒死士兵凄厉的惨嚎声便在战场上响起。 李辅明双手紧握马槊,双腿紧紧挟住马腹,臀部更是微微抬起,距马鞍上约有一指距离。他眼中正好一个身体粗壮的正红旗满洲骑兵迎面而来,那正红旗骑兵大约发现了被数十个家丁护卫的李辅明,从他的旗号衣甲,马匹兵器和护卫气势上判断出此人定是明国兵马之中了不起的人物,看他擎着虎枪吼叫着冲来,李辅明同样大吼一声,双腿更是用力一夹马腹,战马疾速迎着那正红旗骑兵扑去。 呼吸之间,双方相距不到四五步,只是战马的一个跳跃距离。彼此能看到对方那狰狞的表情。 李辅明虎吼一声,手中马槊刺出,同时那正红旗满洲骑兵也是狠狠的将手中虎枪猛刺过来。 骑兵对决,远超步兵残酷数倍,除了需要勇气与战技,更需丰富的经验,还有敏锐的预判力。 因为双方战马速度快,差之毫厘,就是身死落地的下场。 李辅明出身辽东,与建奴骑兵打了数十年交道,可谓知之甚深,能够混到山西镇总兵的位置上,足以证明,此人的带兵能力作战水平,以及战场搏杀技能都绝非浪得虚名。不论战场经验,或是预判能力,都非常出众。 两马相交,电光石火之间。李辅明身体借助马势向右略微偏了一些,那正红旗骑兵的虎枪,几乎是紧挨他的左肋下划过。隔着三层甲胄,他依旧能够感觉到这一枪的力度,如果不是闪躲及时,或许李辅明此时已经被那虎枪刺破了甲胄,虎枪上的鹿角开始孜孜不倦的向外放血了! 不过李辅明手中的马槊,那带着深红颜色的枪刃,借着马势。嗤的一声,也尽数刺入那骑兵的胸口,外面的铁甲、内中的棉甲却也挡不住这两匹快马相对猛冲所带来的巨大动能。马槊的枪尖一直刺透了那骑兵的身体,透体而出。 李辅明哈哈大笑了一声,双手用力,前手提后手压。借着马力竟然硬生生的将那骑兵的身体提了起来。向外甩了出去。有那手疾眼快的家丁一把捞过那骑兵的战马,将缰绳递到了李辅明的手上。李辅明满意的看了看那匹膘肥体壮的战马,将缰绳拴在自己的马鞍上。 正红旗骑兵的红色甲胄、红色旗号,山西镇和模范旅骑兵的红色胖袄,红色旗帜,犹如两团炽热燃烧的火焰,将地间这一片渲染的一派通红! 两团火焰都拼尽自己的全力燃烧着,努力试图将对方吞噬掉。变成自己体内的一团,直到被燃烧成一块冰冷灰暗的灰烬。两团火焰都在拼命撞击着。燃烧着,随着撞击迸发出无数的火星四溅。 远远的,已经整理好败退回来家丁的王朴领着大同镇的一千余精锐骑兵立马于土坡之上颇为心惊肉跳的观看着不远处的这场骑兵对骑兵的鏖战。 遥望过去,一面模范旅的旗帜之下,模范旅马队营官林长根领着数十骑兵紧密排列在一起,互相护卫,似一道移动的骑兵墙般奔辅而战。 不远一个正红旗的壮大,领着两个骑兵。挥舞着巨大的桦木精铁镰刀,恶狠狠的猛冲过来奔着一名模范旅骑兵猛扑过去。 堪堪那壮大的健马便要与模范旅骑兵迎头撞上,巨大锋利的镰刀便要收割了那骑兵的性命。 然而这个瞬间,他的左右护肩、胸口,髹途黑漆的盔帽上,面门,还有在他身后马尾相接的两个家奴,都一股股血箭迸出,却是被两翼冲过的模范旅马队用长枪刺中。 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被巨大的冲击动能带落马下,转眼间被踩踏为肉泥。 与这个壮大一样,随着呼啸而过的骑兵不断的交错而过,在如雷声般的马蹄声中,不断有冲来的正红旗人马被狠狠的从马上撞下来,连人带马翻倒在地,或是被两侧疾驰而过的模范旅骑兵用长枪刺中两肋和头部,大股鲜血不断喷涌而出。甫落马时,他们还用尽残余的生命力发出嘶声力竭的嚎叫,大声咒骂着对面这群胆怯的南蛮用这种无耻的战术。 面对着模范旅使用这种蛮不讲理的战术,让这些正红旗的精锐们手足无措顾此失彼,往日里精悍无比的骑兵,竟然如同一个婴儿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战场上也是各种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一个饼子脸上满是油光和血迹的牛录章京,竟然带着自己的七八个护卫和家奴奇迹般的冲过了第一道队列,虽然头上的铁盔被一名骑兵用长枪挑落,但是却并无大碍。眼睛里见迎面扑来的第二列骑手们各自手执马刀,不由得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残酷的微笑,挥动着手中长柄挑刀策马迎了上去。 血雾爆起,迎面而来一个模范旅骑兵,从左肩到右肋,连带着一大半的马头,都被那沉重锋利,狭长弯曲的挑刀劈落。却是那牛录章京,借着两匹战马交错而过的一刹那,他的身子一下子从鞍上立起。手中的长柄挑刀斜斜劈下。同样是利用战马的速度所带来的巨大动能,将这骑手斩落马下。 还来不及得意,耳边一声愤怒吼叫声响起。牛录章京眼睛的余光当中瞥见一柄马刀闪动,刀光正正的落在他的脖颈上,战马的冲击力,让这牛录章京不曾享受一刀两断的痛快,而是向后摔倒出去,重重滚落地上。 他双目泛散,颈处的血,如喷泉般喷出,口中带血的碎块,也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护颈,还有胸前的甲叶。求生的**促使他试着想要挣扎爬动。不过很快的,几个巨大的马蹄迎头踏下。 骑兵对冲的战事短暂而残酷,转眼间。与山西镇和模范旅交锋的第一波正红旗骑兵便所剩无几。 这一仗,是李辅明从军以来对阵辽东反贼们打得最为酣畅淋漓无比痛快的一战。前面的模范旅骑兵将狂吼猛扑过来的辽东反贼们只管一层层的撞过去,撞得那些急如狂风暴雨的辽贼骑兵人仰马翻,侥幸躲过三层骑兵墙冲撞的骑兵也是寥寥无几,很快便被他手下骑兵斩落马下,连兵器带马匹都成了山西镇的收获。 看着远处挡者披靡的模范旅骑兵,李辅明心头却是五味杂陈。明明是一群马背上的生瓜蛋子。只能在马上奔跑而已,马上的各色武艺更是欠奉。可是这战绩却又不得不叹服,如此严密骑阵。是他的山西镇。乃至整个辽东军中远远办不到的。 “怪不得吴三桂那子当日与模范旅走的如此之近,据在塔山更是拜了郡主做干娘,原来如此!有如此强军在,我也想当宁远伯的义子干孙子啊!” 他领着麾下一千多骑兵紧随在模范旅马队后面。将被击散的辽贼骑兵一一打落马下。他们装备颇为复杂。有弓刀,钩镰枪,鎲钯,大棒等兵器,需要挥动的空间较大,队形不能太密,倒也适合歼灭那些漏之鱼 这一幕,被王朴贪婪而热切的尽数看得清清楚楚。在他身后。王徵早已将数百家丁和千余骑兵整顿完毕,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上阵捡便宜。往日里凶悍异常的辽贼骑兵,今却变得如此不堪一击,这个时候不上去打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王朴回头望望,对自己家丁、骑兵的状态、士气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家丁骑兵,都是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结果,算得上是血本。他们个个技艺出众,王朴相信麾下人马可以二对一的与辽贼骑兵打个平手,如果单打独斗,可以将模范旅的骑兵打得抱头鼠窜。但是这样与他们严整的马队对冲,无论如何却是不敢的。他们那种严整威势,一看就让人凛然。 “吴兄弟!你部下马队太少,不如让我大同镇的骑兵冲上去吧!也好一举全歼这股建奴!” 见模范旅的军旗已经冲到了对方的织金龙纛下,却是无力再冲,只得拨马转回,整队之后准备再次冲击。王朴又怎么能将立功的机会拱手让给李辅明?当下开口与吴标相商。 吴标却不曾来得及开口,战场上又是风云变幻! 几乎没有整队,那些模范旅的骑兵在战场上,快速兜了半个圈,再次以严整队列,继续对更加混乱的清骑进行冲阵。 在他们身后,李辅明领着家丁,还有山西镇的千余骑兵,一团乱轰轰跟随着直奔费扬武的本阵中冲击而来。方才那一次冲阵后,他们的阵型就混乱不堪,只能勉强维持着建制,随着模范旅马队兜了这半圈之后,队形更是混乱几乎是编制全无,只能乱糟糟的跟在模范旅的后面。不过就算是在模范旅马屁股后面吃灰,有便宜可捡,李辅明和山西镇将士们还是异常乐意的。 转眼间,又是一轮冲撞开始。双方野蛮地撞在一起,长枪对长枪,马刀对马刀,毫无花巧,都是硬打硬的搏杀。断肢残骨飞溅,惨叫呻吟不绝,铁蹄如雷,杀声震。无数红色的铠甲交织在了一起,让双方的骑兵都要略微的分辨一下,对面究竟是敌是友。而结阵冲击的模范旅马队,便是占了这个便宜,不管对面的甲胄如何,横竖自己人都在左右列成一线,只管朝着对面那些混乱的正红旗骑兵猛烈反复冲杀便是! 在织金龙纛下督战的费扬武,看出来了自己部下的劣势所在。 人马交错中,瞬间就是死与生的距离,双方都有人惨叫着落马。但是正红旗骑兵损失更大。他们阵型松散,如何是严整军阵的对手? 而正红旗骑兵的阵列,严格来并不算骑兵进攻队形,而是骑马步兵的进攻队形。还是轻甲在两翼或前方,重甲在后面或中间,双方距离二、三十步时,他们还射来箭矢,投来标枪、铁骨朵等物。 随着这些标枪、骨朵、箭矢迎着明军骑兵冲来的势头漫乱飞。倒是能够给冲锋的明军带来一些麻烦,不时的有短促的惨叫声从马队里传出,有人遭了毒手。从马上坠落。 不过当双方队形冲撞在一起时,正红旗骑兵的劣势便尽数闲暇出来,模范旅马队如同烧红了的刀切割牛油一般轻而易举的破开他们的军阵。又一次将他们撞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连续不断的沉闷巨响伴随着纷飞血雨和惨叫呻吟,正红旗本阵的前阵与中阵被模范旅马队硬生生的砸穿。 林长根背后的那面巨大的马队旗帜直奔费扬武的织金龙纛猛扑过去! “快!跟上去!”李辅明挥动着手中的马槊,奋力督率着手下人马紧紧跟随着林长根的旗帜朝前猛扑,那面织金龙纛便成了两军的焦点所在。双方的人马都奔着这里奋力冲杀而来。 更为惨烈的激战迅疾爆发了。从两翼和后阵向费扬武的指挥位置冲过来救援的骑兵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明军用长枪、用镗耙刺落马下,或是被马刀劈落下去。三眼铳砸在头盔和甲胄上,马槊长枪刺穿甲叶子,所发出的令人牙酸齿冷的声音。还有双方士兵临死的惨叫,痛苦的呻吟,汇成了战场的残酷声音。 “完了!” 在战场左翼指挥着几个牛录和大同镇步兵周旋的岳乐,在远处观阵担任警戒和预备队的王朴。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哀叹! 他们的视野里。都清晰的看到了代表着正红旗满洲固山额真费扬武的织金龙纛下,一阵激烈的喊杀之声后,有人不停的将那些巴牙喇兵的尸体从圈内丢了出来,明军这边也不断有骑兵被刺落马下。 “一定是奴酋费扬武被模范旅围住了!” “不好!贝勒爷被包围了!” 对于被明军包围的费扬武,王朴和岳乐的感情截然不同。一个是担心自己的主将被敌军或擒或斩杀,对于战局和士气的严重影响,另一个则是嫉妒这场功劳自己却是不能分润一二。 “主子快走!” 密集的包围圈之中,忠心的正红旗巴牙喇纛章京满脸是血。不知道是谁一枪将他的头盔挑落,往常梳理的十分仔细的金钱鼠尾辫子也散乱着与鲜血交织在一处。显得越发的狼狈可怖。 同样是满身浴血的费扬武,却是一声长笑,“走?这群尼堪想让本贝勒落荒而逃,他们还不够那个资格!本贝勒是太祖的侄儿,是皇上的堂兄弟,若是便这样狼狈而逃,岂不是丢了太祖命汗的脸?折煞了皇上的威风?!” 口中不住叫骂着,费扬武挥起长刀,将一名山西镇军官的马槊拦腰砍断,顺势将刀送出,斩落了那军官的手臂。 口中虽然得意的叫嚣,但是费扬武手下却是越来越少。望着周遭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兵,那密密麻麻的刀枪如麻林麦穗一般围拢过来,不知道围了多少人在这里? 远处岳乐和济尔度更是拼命的督率部下朝这面猛扑过来,一个是父子情深,一个是堂兄弟加部属。照着清军军法,战时折损主将,只怕便是能够逃脱得性命,回到盛京,也要被黄太吉严肃军纪。与其被人嘲笑而死,倒不如在这里战死! “杀!杀!” 在战阵外围督战的李辅明,眼睛也是满是血丝。这里面围住了一个正红旗满洲的固山额真,若是在自己手上被擒获或者被阵斩,这怕是辽东战事以来最大的战果了?只怕自己也能够封个伯爵之类的爵位! 想到此处,他便异常兴奋,更是不惜血本的将一拨拨兵马投入进去,加入战团,使得本来就十分狭窄混乱的战团越来越乱。 圈内的人们,也顾不得什么招数技巧,使用大刀的只管朝着前面劈砍刺去,使用长枪马槊的,顺着身体之间的缝隙只管向前刺去。 “你们这群该死的尼堪!我是大清国贝勒,正红旗满洲固山额真,你们想杀我,拿你们的脑袋来换!” 包围圈内,费扬武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度,只管狂吼乱叫着舞刀乱劈,他身上己经数处受伤,全身上下也是鲜血淋漓。刚才斩断了那军官的手臂,自己却也被旁边的兵士刺了一枪,眼见得身旁的巴牙喇兵越来越少,只剩下了数十人,而济尔度和岳乐却又被死死的阻隔在圈外,无法靠近,不由得让费扬武心中暗自叫苦,难道这里便是我的葬身之地? 正当他将一个模范旅的骑兵一刀劈死,顺手抢过他的丧门枪,在手中舞动,试图将围攻他的模范旅和山西镇兵士驱赶的远一些时,猛然听到圈外传来一阵呐喊,内中混杂着惊恐的满语和兴奋的汉话,“杀了!杀了!” “死了!主子爷战死了!” 却是从右翼冲来的费扬武第三子济尔度,救父心切,领着几个护卫冲得过于靠前,被十几个模范旅长枪兵围攻,几杆长枪刺破他的盔甲,深深刺入他的体内。更是齐齐用力,将他的身体高高举起,让一息尚存的他看着包围圈内的费扬武。 “阿,阿玛,儿子,儿子。。。。” 话不曾出,济尔度便被一枪刺死。。。 ... ... 第五百四十三章 屌丝的逆袭(三) sored); “还不上去分赏号!” 随着济尔度被乱枪刺死,他手下的那两个牛录也呈现崩溃之势,费扬武的一处依托瞬间便告瓦解。,..多的明军士兵蜂拥着扑向费扬武的织金龙纛。 李辅明从马上跳了下来,照着一个家丁头目的屁股上便狠狠的踢了一脚,督促他领着人马上去,若是能够杀死费扬武,不论是朝廷封赏还是宁远伯爷的犒劳,都是巨大的收益。 而在战场右翼领着两个牛录担任侧卫的尼堪,见这里战局危险,也领着本部人马,以一队巴牙喇兵为前锋,奋力杀了过来,力求抢出费扬武,论如何也不能让一个堂堂的固山额真,一个满洲贝勒再落到明军手中了! “主子!少主子战死了,奴才再也不能让主子有什么闪失了。”费扬武手下的巴牙喇纛章京满脸是血和泪,声嘶力竭的拉着费扬武向外冲杀。 他以残存的十几个巴牙喇兵为先导,两翼又有几十个死兵重甲侧翼防护,护卫着费扬武奋力向外冲杀,力求与在外围死战的岳乐或者尼堪两人汇合。只要有两个牛录的人马在,贝勒爷就不会有事! 但是,虽然两翼的岳乐、尼堪不停的奋力冲杀过来,但是也抵挡不住势如一群疯狗般的山西镇兵马。在他们眼里,这些被打得头破血流只剩下一口气的辽东反贼们,便是一个个会行走的赏号,是一摞摞的银元。 为要命的是,往日里威风八面,其势汹汹的织金龙纛,如今却成了黑暗里的灯塔。乱军之中,那些明军原本不太容易发现费扬武的所在。但是他的织金龙纛却是太明显了。明军只管朝着织金龙纛的所在猛冲猛杀。 “主子!护住主子!”巴牙喇纛章京挥刀砍断了两杆长枪,顾不得自己被刺得鲜血淋漓,扑到费扬武跟前,一把将掌旗兵手中的织金龙纛夺了过来。 “尼堪们只管看着这主子的龙纛而来,你们几个护住主子走,去和尼堪主子汇合。其余的人跟着我,咱们去奔岳乐主子那边杀!” 巴牙喇纛章京一反常态的,将原本应该卷起或者是丢弃的织金龙纛高高举起,领着二十几个残兵败将向岳乐部队奋力冲过去,试图吸引明军的注意力。 果然,大批随后加入战场的山西镇兵将被这面高高举起的织金龙纛所吸引,直奔这龙纛而来。 借着这压力骤然减轻的一瞬间,几个强壮的家奴架着费扬武,奋力向着与龙纛相反的方向猛跑几步。试图与那边的尼堪汇合。听着背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费扬武不由得眼泪流了下来,今日之战,损兵折将不说,自己的一个儿子还搭了进去。早知如此,悔不该不听岳乐的,应该汇集三旗人马与此股明军会战才是! 但是这世界上又上哪个店铺去买后悔药? 战场上人多眼杂,就算是有织金龙纛做幌子吸引了大批人的注意力。但是也有不少人的目光在各个角落里去寻找着得目标与猎物。费扬武的鎏金盔甲和残破的锦缎战袍暴露了他的身份。 “这是个鞑子的大官!” “身边的兵丁都是白甲兵,干他!” 山西镇的几个士兵发现了费扬武。从细节当中他们知道,此人绝对有价值。一面挥动刀枪猛扑,一面大声欢声高叫,招呼着同伴。 “杀!” 两支小队伍迎头便冲杀在了一处。有道是穷寇莫追归师莫遏,可是这几个山西镇的兵将恰恰犯了这个常识性错误,被几个紧密护卫着费扬武的家奴和巴牙喇兵杀得节节败退。有几个将性命送上。 不过,费扬武若是再想与尼堪汇合,却也是比登天还难。在他和尼堪之间,林长根领着四五百骑兵下马列阵等候。 “杀!” 一声咆哮,数十杆长枪齐齐刺出! 面前只有跟随护卫费扬武的二十几个残兵败将。林长根根本不担心自己能否拿下这股溃散的辽贼,当下指派出一百多个长枪兵分作两队,挺枪上前。 只一个回合,便将各执刀枪挥舞,拼死做着谓挣扎的十几个家奴、巴牙喇兵刺死。 “兀那贼酋,报上你的名字来!” 有人高声吆喝着,试图搞清楚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犹自搏战不止的满洲将领是谁。 费扬武对于喊话之人的广东口音如同听天书一般,倒是在战团外赶过来的几个山西镇的军官又惊又喜。 “林大人,这是奴酋费扬武!满洲正红旗的固山额真,贝勒!” 听得有人叫出了自己的身份,再看看周围闻声赶来的模范旅和山西镇的兵马,费扬武惨笑一声,自知今日难逃一死,“来吧!本贝勒是舒儿哈奇的儿子,是太祖皇帝的侄儿,跟着太祖皇帝征战辽东,杀了你们尼堪数,早就够本了!” 一阵呐喊,数根长枪刺破他的鎏金盔甲,深深刺入他的体内。 “杀了他!” 费扬武的死,令战场再一次的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原本追着织金龙纛而去的山西镇兵将们纷纷掉头而回,让整个战场变得越发的混乱不堪。 这样一来,倒是给了岳乐一个机会,挥兵猛扑,将几乎已经陷入绝望境地的巴牙喇纛章京和他手中的织金龙纛抢了出来。 “岳乐主子,你看!” 岳乐身旁的巴牙喇兵指着远处那密集的人群,人群之中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接着便有人喊着号子,指挥着十几个长枪兵将一具尸体高高举起,正是正红旗满洲固山额真、贝勒费扬武! 顾不得对费扬武的死做出评价,对于这个轻敌冒进的堂兄战死,岳乐也只能暂时表示悲痛,但是眼下有要命的事情等着他。 “岳乐主子,这是奴才拼死抢出来的龙纛!”那巴牙喇纛章京顾不得有人过来给他裹上伤口,只是将手中的织金龙纛递给岳乐。那龙纛之上。满是刀痕箭孔,烟火烧过的痕迹。 岳乐接过这龙纛,向四外望去,整个战场上,喧嚣呼喊声不断,大队大队的山西镇将士仍在往方才费扬武被杀的位置奔去。连带着距离较近的尼堪那边也是压力倍增,以两个牛录不到一千人的兵力要面对山西镇数千人马和数百模范旅马队的攻击。 而在整个战场上,不时的响起短暂的兵器撞击和喊杀声,那些被打散、被冲散的正红旗兵马,在原野上毫目的像一群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不时的与山西镇、模范旅的兵马遭遇,转眼变成了别人的军功。 “奴才们!” “在!” “抢占那里!” 不远处一座小小的土丘,映入了岳乐的眼帘,眼下他只能依托地形据守。希望能够坚持到天黑或者是汤河子方向的援兵赶到。 人喊马嘶声中,这些残兵呼啸着冲上了山丘。 “结圆阵固守!枪兵在前,弓兵在后!辅兵和包衣阿哈赶挖壕沟!” 见到兵马冲上了土丘,在各级军官的呼喝声中开始列阵布防,那些包衣阿哈们是寻找工具在土丘前修筑简易工事以准备防守。岳乐是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称奇,却是振奋士气的举动。 四处望了望,岳乐寻了一块稍微高些的地面,狠狠的将手中残破不堪的织金龙纛插在了地上。并且将卷起的龙纛舒展开来,让风吹拂起来。使得整个战场上的双方将士都能看得清楚。 顿时战场上又一次爆发出了一个小小的**。清军被打散、击溃的士兵欢呼声不断,纷纷从各个角落朝着岳乐竖起织金龙纛的方向冲来,本来嘛!龙纛还在,说明主子们还都在,刚才那是尼堪们造谣而已。 而同样的,山西镇的兵将们也是欢呼之声不断。原本以为费扬武被模范旅的马队斩杀了,自己的军功泡汤了,谁能想到,居然又有辽贼的大头目在,还敢竖起龙纛召集残兵败将。这不是给咱们送来一场大功劳是什么? “好猖狂的奴贼!”在战场的另一端,王朴和吴标也发现了这个动作。 看着翻滚不断的旗帜往来冲撞,王朴眼中几乎冒出血来。刚才他没有抓住击败费扬武的大功,如今这场功劳却是万万不能错过了。 “吴标兄弟,你来看,那边是一小股奴贼残兵正在往伪龙纛方向猛扑,李帅的山西镇人马鏖战连连,体力有些不支。不如让我大同镇男儿下去,一鼓聚歼之!” 王朴口中的奴贼小股残兵,正是尼堪领着的数百人,岳乐那边竖起了龙纛,不由得也让尼堪看到了希望,顾不得身上多处被创,只管领着麾下的残兵败将往岳乐这边猛冲,奋力冲杀,试图杀开一条血路来。 吴标虽然从军经历不如王朴等人来的长久,但是战场上实际搏杀经验却是一点也不逊色与他。在不曾起事抗粮之前,各处村寨、各姓宗族之间为了争夺山林水面大打出手的事情还少吗?他便是打冤家的好手! 此时的战场上已经是混乱异常了,如果再将王朴的大同镇数千人马投入进去,势必会让本来就混乱不堪的战场添上几分。一心想要立功的大同镇将士,和厮杀了一阵,体力疲惫的山西镇将士,搞得不好会彼此冲突起来,反倒是容易被辽东反贼钻了空子。 “鸣金!让山西镇和咱们的兄弟撤回来休息,然后换上大同镇的兄弟们上前杀敌!” 吴标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吩咐站立在一旁的司号长,眼下如此混乱的战局,大同镇的兵将加入进去也只能是在本来就是一锅粥的局面下添混乱罢了。而且,以边军的作战方式、纪律,这个时候同那些一心要逃到主子旗下归建的辽贼们死拼,只怕要吃大亏。 一阵阵锣声响起,在战场上的明军开始与眼前的敌人脱离接触,集结撤回。 在岳乐眼里,两部明军的素质和军纪一目了然。 模范旅这边,听得锣声响起之后,立刻停住了追击的脚步。转为防御态势,然后逐步集结,各个建制单位互相靠拢,随后凝聚成一个大的单位,长枪兵在外,刀盾兵居中。另有数十名马桩子和辅兵之类的角色,手中牵着战马,随着大队人马缓缓后撤,与从后方前进上来接应的步兵汇合之后,马队营的兵士立刻展开队形,进入防御状态。 而另一边,山西镇的兵马却是不堪入目。 锣声响起半天,那些与掉队的零星正红旗士兵厮杀的将士还是依依不舍,恨不得一刀将对面的敌手劈为两半才好。而没有找到敌手的官兵。则是嘴里骂骂咧咧的,拖着刀枪仿佛散步一般乱松松的向后走,沿途眼睛东张西望,试图从倒地的尸体上再发一笔死人财。 那些正在打扫着战场的家丁们,口中也是埋怨声不断,他们收集战马,捡拾刀枪,剥去战死的辽东反贼身上的衣甲。从俘虏身上搜掠着金银细软和一切可以用得上的东西,正发财发的兴起。耳边却是阵阵锣声来聒噪,如何不让这群大爷们口中不干不净的话出来?不过还好,李辅明见模范旅已经列队开始缓缓后撤,将自己的队伍即将暴露在拼命突击,试图打通与友军联系的尼堪所部刀口上,立刻颜色变。口中不住的厉声叫骂着,让部下些后撤。 将主爷这样动作,手下人如何敢多停留,于是,山西镇的兵将如同大海退潮一般哗的一下便退回出发地。只留下了遍地的残渣。 “怪不得叔伯们每每一提起南蛮军便是愁容万分的。此辈却是与一般明军不同。”日后的安亲王岳乐。此时也只是一个初出茅庐来历练一二的毛头小伙子,但是两支部队之间迥然不同的差距,也让他心有余悸。 作为努尔哈赤之孙,饶余敏贝勒阿巴泰第四子,顺治康熙年间功勋卓著的安亲王,此时的岳乐虽然还没有跟随豪格征讨四川立下了阵斩张献忠的大功劳,不曾以宣威大将军的名号,驻军归化城,进讨喀尔喀部土谢图汗、车臣汗,随后喀尔喀投降入贡,班师。 但是,英雄也是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如果没有那些卓著的功绩,超群的政治能力,福临也不会在患病不治之际有着传位给岳乐的想法。(根据汤若望传记载,顺治帝发觉自己身染天花之后,一度想把皇位传给安亲王岳乐,征求汤若望意见。汤若望认为,幼主临朝固然要影响政局,但帝系的转移也会引发的危机,于是力劝顺治帝把储君之位仍然留给顺治帝自己的儿子。不过,这一举动,也给他在某个麻子心里投下了浓重的阴影,造成了岳乐日后的悲剧。 “岳乐!岳乐!” 顾不得多想,一阵欢声雷动之中,尼堪领着的数百人也扑到了土丘之下,几个家奴七手八脚的将身上满是刀伤箭伤的尼堪抬到了岳乐面前。 显然,尼堪已经得知费扬武阵亡的消息,不过,努尔哈赤的子孙对于自己的亲人死在战场上早已司空见惯,如果不征战,他们家只怕还是大明朝的龙虎将军而已。又上哪里去称孤道寡、封王封爵? 尼堪,作为广略贝勒褚英的第三子,对于战场要比眼下得岳乐熟悉的多。早在努尔哈赤的天命汗期间,便跟随着叔伯们从伐多罗特、董夔诸部,有功。到了天聪九年,是领兵跟随多铎率偏师入锦、宁界缀明师。崇德元年,封贝子。上伐朝鲜,从多铎逐朝鲜国王李倧至南汉山城,歼其援兵。 正常的历史上,这位尼堪,将会跟随多尔衮入山海关,于一片石打败李自成,复从阿济格追击至庆都,以贝子进为贝勒。复从多铎率师自孟津至陕州,破敌。二年,师次潼关,自成将刘方亮出御,尼堪与巴雅喇纛章京图赖夹击之,获马三百馀。又偕贝子尚善败敌骑,趋归德,定河南,诏慰劳,赐弓一。五月,从多铎克明南都,追获明福王由崧。从甲申年入关开始,他便一直征战在与南明和农民军余部的战场上,一直到顺治十年,他在湖南遇到了北伐的李定国、孙可望二人,光荣的成为败在这二位刀下并且阵亡的两位清朝亲王之一。所谓两撅名王,天下震动。(那一位则是臭名昭著的孔有德,公主坟里埋着的那主的爹。还猪格格原型的老子! “贝子!” 岳乐抢步上前便要打千施礼。却被尼堪制止了。 “贝勒爷战死殉国,我又负伤,你如今便是全军统帅,不必如此。” 岳乐倒也不与尼堪客气,命人取出从明军身上抢了来的救命包来,寻了一名郎中过来,仔细的给尼堪处置伤口。 郎中仔细的用烧酒处理了伤口,将伤口内的脏东西处理干净,上了刀伤药用纱布包裹好,尼堪的神色稍微精神了些。 “蛮子的东西,果然有些邪门之处!” 他口中夸赞了一句,不过,用眼睛费力的环顾了四周,却是令他神色大变,心中叫了一声“苦也!”。。) sored); 第五百四十四章 屌丝的逆袭(四) 李辅明领着数千军马掌着得胜鼓,大模大样回到山丘左近的明军临时营地之时,吴标早已命人将三部人马所有的战车远远的围了一个圈子,战车的炮口向外,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圈。书?阅屋 按照明军的传统战术打造出来的独轮战车与马车,前面与右边的辕条上都有打制孔位,战时可以插上防护的挨牌。该挨牌用白杨、松木,桐木等轻而坚硬的木料制成,每面长五尺。阔一尺五寸,上头比下略小四五分,战时这个缺口便用来作战。上面再绘上飞龙、狮头等图样,用来惊吓敌马。挨牌上包制铁叶与皮革,用来增强防护。京营战车便是如此,他们的狮虎车挨牌完全立体呈现猛兽的样貌,惊吓敌马效果颇佳,而吴标所部算是神机营一脉,所以这些战车便是照此样式配置。 战车上按照俞大猷和戚继光的编制,每车配佛郎机两门,鸟铳四杆、火箭手四人。在这条用独轮战车、偏厢车所组成的外围防线上,以几辆战车构成一个火力支撑点,战车上的佛郎机和在战车后面、侧面构筑炮位架设的大佛郎机,形成了交叉火力配置,那些火炮炮手们,相度地势,将火药药桶和炮子照着作战条令要求摆放在安全而又简便的位置上。 这是明军的传统战术,倒也不会令李辅明等人惊奇,车营5长5风5文5学,.x.et结阵野战,以速射的轻型佛朗机,打霰弹的小型虎蹲炮,快枪,鸟铳,一窝蜂火箭等火器不间断进行火力压制,配合步兵从车阵间隙往外捅刺,最后骑兵配合追杀残敌。这三板斧从成祖时代便是逐渐完成,算是明军野战战术精髓。 不过,战车之后,模范旅的步兵却是以营哨为单位列阵,火铳兵在前,长枪兵在后。个个甲胄齐全,身材粗壮,斗志昂扬。 模范旅的营伍阵列后面不远处,随军民夫和辅兵们正在挥动锹镐锄头,奋力的挖掘土石,构筑工事,修建临时营寨。 见到此景,李辅明立刻心中感动,虽然辽东反贼已经被打败(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只剩下少数残兵还在那边负隅顽抗,苟延残喘的。但是,此地毕竟是奴贼后方,奴骑纵横出没,稍有不慎就要来上一出先胜后败的戏码,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吴总兵用兵果然谨慎!” 跳下马来,顾不得说别的,更不便炫耀军功收获。李辅明眼睛里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大同镇官兵们的眼睛几乎都要冒出火来。别的不好说。只能夸赞一下吴标的部队纪律和战术严谨。 “那里的话,自幼老人便教诲,小心使得万年船。”吴标却也是客套了一句,同王朴一道,三人携手揽腕回到临时的营寨之中。 营寨大致分为了三部,神机营模范旅稍稍靠前。山西镇和大同镇则是分在左右两翼,三部人马大致呈现品字布置。 品字阵型的正中央,空地上,三部人马的火兵们被集中在一起为大军准备饭食。 模范旅脱胎于南粤军,行军作战。饮食都有炊事车负责,这几年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将士们算是深切体会到了这种车辆的好处,一辆炊事车,一个时辰之内,至少可提供二百余人份的饭食,如果火兵们手脚麻利些,都是熟手的话,便是让两哨人马尽数吃饱也是不成问题的。相比较起传统的“埋锅做饭”方式来,无疑是个巨大的进步。所以,模范旅的各级军官,对于炊事车的保养爱护,不亚于手中的武器和胯下的战马,虽然还说不出一个好的炊事班长能够顶半个指导员,但是让手下兄弟们吃饱吃好吃得热乎舒坦,却是能够保证战斗力和士气。 只要稍有闲暇,或是条件允许,模范旅自吴标以下,无不是想法子补充修缮炊事车,或是向左近的南中商人订购,或是组织工匠进行仿制,总之,就要要保证炊事车的在编完好率。 与模范旅大量使用炊事车不同,大同、山西二镇官兵,还是使用传统的埋锅做饭方法,一队或是一总使用一口大锅,锅上沸滚煮着的,却是高粱米。 不过今日打胜了,伙食自然不同。 巨大的铁锅锅底火苗欢快的舔舐着锅底,锅里,巨大的马肉块随着翻滚的汤水不断的涌起,火兵们不时用巨大的马勺搅动着,让锅里的盐和花椒、辣椒、八角等极为奢侈难得的香料更好的结合在一起,烹制成上好的马肉来。 模范旅的火兵辅兵们不断的到随军的辎重车辆前,搬运出一个个巨大的荆条筐,里面或是风鸡风鹅腊肉或是肉瓷罐,将这些盐和风共同制造出来的干肉切好放入锅中烹煮,把肉瓷罐中用盐与麦面调料拌匀的切块家畜肉,放在油锅上稍稍煎炸,更是浓厚的香味蔓延开来,让人闻之垂涎欲滴。 一锅锅的肉汤煮起,浓厚的香气在营地上空飘荡,让人沉醉不已,令人不停的吞咽着口水。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又是在露天旷野之上,吃一碗热腾腾的肉汤,就着大饼高粱米饭,想想便是舒服无比。 明军营地里传出来的阵阵欢呼声,伴随着随北风吹过来的饭食香气,毫不留情的冲到了清军残兵据守的山丘之上。 便是再强悍的人,基本的生理反应也是不可避免的。鼻子里嗅到了阵阵饭食的香气,特别是这些饭食是那些往日里的手下败将所享有的,这如何能够让眼前刚刚吃过败仗,损失惨重的正红旗满洲兵马们咽得下这口气? 望着东倒西歪躺在阵地上、营地里的兵将,不由得尼堪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试图站起身来,不料伤口一阵疼痛,却让他不得不倒卧在毡子上。 “尼堪贝子,我觉得我们是上了蛮子的当了!” 刚刚布置好阵地和防务的岳乐,面沉似水紧锁双眉。 “岳乐,此话怎么说?咱们又不是没有挨饿受冻的时候同蛮子打仗过。你是在盛京城中待得久了,不知道这行军打仗的艰难!” “贝子,不是岳乐受不得苦,这是蛮子给我等设下的一个圈套!” 岳乐脸色严峻,掰着手指头给尼堪一一道来。 费扬武刚刚兵败身死,他的轻敌行为。不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儿子济尔度的性命,还给明军送去了千余颗军功首级。眼下明军大锅里炖煮的马肉,大多数都是被打死打伤的正红旗马匹。 除了这样的打击令正红旗满洲损失颇多之外,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这短暂的停战休息阶段。 吴标让山西镇和自己的马队营撤下来,使得尼堪能够和岳乐合兵一处,这一举动绝对不是本身良心发现。“我们的那些奴才连连战了许久,早已是人困马乏,之所以还能够支撑,完全是一口气在强力撑着。如今明国兵将稍稍退去。大家可以休整一下,这股气便告泄了。” 岳乐只是指了指山丘之上到处躺卧着、不断呻吟着的伤兵,还有那些神情委顿,一点战意也无的兵士,示意尼堪去看。 人在精神高度紧张兴奋的时候是会忘却疲劳的,但是一旦这根弦松了下来,便是立刻犹如一滩烂泥。这也就是为何大多数军队在完成一场大战之后都是要进行一个阶段的休息、整补的原因,如果不进行休整。那么,整个军队的战斗力便是要告大大的下降。 (就算是发明了边打边整。即俘即补等将兵法之中因粮于敌的战略思想贯彻到战术原则上的共军,四野大军在南下作战之时,也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号称小诸葛的白崇禧连连让出了湖北湖南等省,却是让四野陷入了后方补给不足,筹措粮草困难境地。大批的北方士兵因为水土饮食等问题体力下降,干脆就病倒了。针对这种情形,不得已,林总命令部队暂时停止前进,就地驻军。同时赶运粮食、副食、药品南下,开展兵强马壮运动。如果没有这场运动,一味的猛冲南下,说不定林总的一世英名就会被小诸葛的诱敌深入给毁了。) 一面是自己的军队筋疲力尽,浑身酸痛,忍饥挨饿,另一面是敌军的欢呼饮食,耳中、鼻中、眼中所见所闻,截然不同的冲击,会让岳乐等带兵将领们为之急躁、甚至是做出错误之举的判断来。 “尼堪贝子,要么,是我们的兵马被明国兵将的这些举动激怒,以饥疲之师冲过去,被明军兵马早已准备好的战车、大炮,还有那些在战车后面严阵以待的兵将打翻在地,给他们再送上些军功。要么,就是我们的士气继续低落,这样他们吃饱喝足冲上来时便会像捏家兔一样捏住我们!” “他们休想!我满洲八旗将士,又不是明国兵将那般,可以朝秦暮楚的!本贝子心中只有我大清国皇帝!”尼堪的名字虽然是叫尼堪,似乎与蔑称的汉人相同,但是在他心中,却是丝毫也看不起那些今日是明军,明日是清军的人,更是对那些父亲在明国,儿子在清国的两面下注行为嗤之以鼻。 “岳乐,你我是兄弟。今日这里便是有你做主了!你只管说该如何处置,便大胆去办。如果有那个奴才胆敢不听的,你便将他拉到织金龙纛之下斩了便是!”尼堪眼中露出凶光,口中语气和脸上神情却是对岳乐异常的诚恳。 “尼堪贝子抬爱了。以我之愚见,我们该当如此办理。”岳乐虽年龄小了些,但是所出的招数却是老辣异常。 当下尼堪听了也是不住叫好,各级军官,由那巴牙喇纛章京领着几个甲喇章京、牛录章京去办理不迟。 明军的大营之中却是一片沸腾之声。 那些山西镇的士兵,刚刚从地狱般的战场上归来,满脑子还都是各样狼藉的残肢断骨,漫过脚洼的浓厚血泊,各种语言口音的呻吟声和咒骂声,那些火铳、大炮,长刀利斧、长枪骨朵等等,都严格按照设计要求发挥出了技术性能。人们还有些懵懂的没有完全从战场上解脱出来,眼前便是罗列着大批的食物。 也不分什么马兵、步兵、家丁,只要是上了战场归来的兵士,走到炊事车前。便有人从竹筐里取过碗筷,跟着便有火兵从巨大的锅里狠狠的轮动马勺,将一块块肥美的马肉连同滚烫的肉汤一道舀到碗里。或是高粱米饭或是厚实的面饼,不足的可以继续再添一份。 士卒和低级军官们在那里大快朵颐,享受着苦战之后应得的荣誉,彼此间交流着在战场上的表现。而千总以上的军官们则是被集中起来。在大帐之中。一来饱餐战饭,二则统计战果。 七嘴八舌一番之后,终于三部的军政司统计出来了斩获首级和其他的相关战果。 “此战我军各部,阵斩伪逆正红旗固山额真费扬武、济尔度父子,斩首一千三百七十七级,缴获完好战马三百七十八匹,各色骡马一千四百一十七匹,打死各色马匹若干。又有缴获盔甲四千余副,军械车辆辎重若干。另有生俘奴贼七百五十人。内奴披甲人一百八十余人,包衣家奴四百五十余人,尚有十数人身份不明,儿郎们正在甄别审问。” 军政司的话还不曾说完,大同、山西两镇的军官们便如雷鸣般高声大叫起来:“一千三百七十七级,连费扬武父子的脑袋,又有如此多的马匹刀枪盔甲斩获,如此说来。咱们这一趟刚开张就是一个开门红啊!” 李辅明也是喜不自胜,但是还是要故作矜持些。口中哈哈大笑:“只可惜战场太过于混乱,鞑子的许多尸体与伤者,混乱之中还被他们带走了。这样说来,鞑子的伤亡人数只怕更多,打得好啊!” 口中客套着,心中却是不住的倒吸冷气。他在辽东起家。与清兵打交道的经验可说极为丰富,了解那些鞑子的凶悍和军纪,知道要斩获他们的首级,是何等艰难?没想到此番跟着模范旅出战,只是一个接触战下来。全军的斩首数就达一千八百多级,这是何等惊人的战果? 王朴虽然有些醋意,但是却也是眉飞色舞的,“一战下来,光是斩首数目就有一千三百七十七级,又有伪逆费扬武父子的尸首盔甲,此番算得上是个大捷了!” 王朴口中所言,却是正好戳中了李辅明的一桩得意之事。在大明历史上,报斩敌酋之事数不胜数,从万历末年起,各官将报杀的清国君臣中,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从多尔衮到阿巴泰,己经死了几十遍了,结果他们还是活得好好的。稍微靠谱些的便是当年魔炮无双袁督师在宁远城下号称是炮火击中大夷目,半年多之后传来努尔哈赤死去的消息,于是乎,在后世的妙笔生花之下,便成了袁崇焕大炮击毙努尔哈赤。乃至于在清军之中流传着没有被明国兵马在邸报和奏本上击毙过的,算不得好将领的段子。 如今费扬武父子尸首、盔甲都在,又有被俘之人指认,一场大功劳是少不得要分润不少给他的。 吴标也是点头称是:“除了斩杀奴酋父子之外,光是斩首数就有一千三百余级,与我军对战的正红旗满洲鞑子,伤亡人数不会少于三千!” 这话一出口,顿时让大帐内的气氛立刻变得越发的热烈起来,“为三位大帅贺!”有那眼眉通透的,端起手中的大碗,以肉汤代酒高声祝贺。 “大帅威武!” “我大明威武!” 战场上,仍旧有一小股一小股的明军士兵在战场上往来巡视,说是打扫战场也可以,说是监视敌军也算。不过,在这些人心目之中,还是希望能够遇到几个漏网之鱼,一刀砍了,算是自己的军功。 偶尔某个角落里,发出一阵阵的吼声和几声喊杀声,那是受伤掉队的清军被搜索战场的明军士兵发现,双方爆发了短暂而激烈的搏战。 对于明军士兵来说,这样的机会,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军功首级的重要性自然不用说,早已被他们铭刻在心中。短暂交火之后,便是笑声震天,挥舞短斧,欢笑中一颗颗清兵的脑袋砍下。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清军伤兵,更是被他们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了,算是做好事超度他们上西天,早日转世轮回。 有人将各处散落的清军兵器旗号,全部收缴一处,有那运气好的,不知道从那里牵出几匹空鞍战马,得意洋洋的朝着同伴炫耀。 而死伤的清军马匹一样扛到一边,这些都是上好的肉食啊!不见营中的火兵们稍加烹调便是一顿上好饭食出来?马肉的味道不错,吃在嘴里就象酱牛肉一样,马板肠更是美味,有吃上马板肠,忘了爹和娘的俗语。只不过纤维较粗罢了。 不过身处战场,生死只隔一线,有肉吃,有饱饭吃,谁还会挑剔肉的味道如何呢? 正在兴高采烈之间,不远处的山丘之上突然鼓声喊杀声大作,登时吓得这些捡洋落捡的忘记了寒冷的明军士兵手足无措。 “奴贼已成釜底游鱼,兀自在那里猖狂!” 消息传回营中,大同总兵王朴一甩头盔上的漂亮翎羽,声震帐顶。 “二位将军稍作休息,待我大同男儿去走一遭,斩杀奴贼,以祝酒兴!” 王朴的这番做作,顿时令在场的大同镇军官将领们欢声雀跃,纷纷起身要与大帅一道出兵攻取奴贼营寨,以为诸位大帅、各位将军助兴。 “王帅,各位大同镇的将军,此时天色已晚,我军今日行军数十里,又是大战一场,虽然将士们求战心切,但是焉知奴贼兵败之余又有什么诡计?我等谨防他狗急跳墙才是。以吴某愚见,只管由他去闹,我们且好生休息一晚,明早全军出动,为大同镇的众位袍泽掠阵,看王帅斩将杀敌便是!” 吴标的一番话,给王朴搭了一个下台阶,让他能够在争功心切头脑发热,正在大肆懊恼之时,有一个台阶儿下。 “也好!天色已晚,夜间作战敌暗我明,唯恐儿郎们吃亏。便将奴贼的首级权且在他们的脖项上寄存一夜。明早便去取来!” 王朴重重的往马扎上一坐,口中兀自懊悔做声不已。倒是令一旁对他心中想法颇为明白的山西镇总兵李辅明心中冷笑不止。 “且看你这厮明日如何杀奴立功!”() ps:&bsp;&bsp;这两天感冒了。头痛不止,希望大家能够多支持。谢谢! 第五百四十五章 岳乐的反击 东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正是这辽东初冬季节里最冷的时候,明军大营里已经开始一片喧嚣热烈的气氛了。 兵过一万,无边无沿。虽然三部兵马没有达到一万人的规模,但是算上骡马辎重车辆火炮等等,着实占地面积不小,气势更是略胜一筹。各色旗号灯笼一眼望不到边,连绵的营寨铺满大地。 借着朦胧的晨曦向明军大营望去,一个个营寨有如城镇的坊巷一般,各处营帐此起彼伏,遥遥望去,便如荒原雨后钻出来的蘑菇一般。 从这些营寨中,不时奔出一些背上插着小旗,精悍的家丁夜不收。沿着营寨的边缘策马奔驰,他们一直奔到正红旗残兵据守的山丘之下,仔细观察一番山丘上的紧张准备了一夜的清军,用马鞭指着山头上的清军残兵叫嚣辱骂一番,而后又策马而去,沿着战场的边缘进行哨探,几乎是战马身上跑出汗水的之后,才又威风凛凛的奔回营地去。 这些哨骑一波一波,接连不断。对即将爆发大战的战场进行着监控和遮蔽。防止有清军借机逃走,或是有清军来援时不曾发觉。 大营内外,人流如蚂蚁一般往来穿梭不止,进进出出,充斥着一种大战在即的凝重气氛。 当一轮红日很是费力的从地平线长风文学,.x.et下跳出来时,明军营地中,号角声,金鼓声,更是响成一片,惊得山丘上假寐休整的清军再也无法安稳,他们知道,战斗即将来临。岳乐也不例外,他默默来到连夜赶修出来的土墙边,拿着尼堪送给他的单筒望远镜,对着山下的明军大营仔细观察。 呜呜号角和铿锵的金鼓声中。明军各部人马,如潮水般缓缓从营地内涌出,依照各自的建制,逐步列成阵型。编制方面,宣大三镇基本相同,一营一个中军。两个千总,麾下各几个把总,然后管队,甲长,各有认旗,一目了然。各人队下最基本一甲十二人中,甲长都是身插背旗,手持弯刀,身后四人为弓刀手。再四人为钩枪手,随后二人为鎲钯手,最后随着一个火兵,手持大棒,用来敲击敌人的马头。他们依照各自所属营、镇,依照旗号立定,形成一个个渭泾分明的队列,最后汇成一片火红的海洋。晨风吹过,吹得旗号烈烈作响。 今日之战。大同镇算是主力,几乎倾巢出动,不过,此战算是山地仰攻,骑兵派不上用场,大队的骑兵都被散在两翼担任护卫和哨骑。为了提防辽东反贼有援兵前来救援。吴标和王朴、李辅明商定,模范旅派出林长根的马队营,李辅明也将部下骑兵尽数派出,在左右巡视。此战明军方面出动了将近六千人马,余者各部各将。率领本部人马留守营地。 与模范旅的草根出身,吴标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经历截然不同,大同镇和它的统帅王朴都是底蕴深厚,且不说大同镇的九边军镇之一的身份,便是王朴出身世家子弟,就不是粤东农家子弟的吴标所能够望其项背的。 存在决定意识,王朴和大同镇的出身、底蕴决定了他们的作战方式,队列动作。 与模范旅不太注意兵员的外在形象不同,大同镇在兵员的形象上还是颇为做了一番功夫的。将镇中那些膀大腰圆的精壮一律摆放在队列前面与两翼,以壮声势。(这个和卖水果的招数是一样的!) 大同总兵王朴策马而出,先是轻蔑无比地往对面山头上望了一眼,之后右手大力一抖自己鲜红的披风大氅。让它随风飘舞,又潇洒地甩了甩自己盔上红缨,高声叫道:“大同的儿郎们今日出战,务必要斩将夺旗,取敌酋首级回来报佳音!” 策马立于军阵之前,往左右放眼望去,尽是自己麾下的精悍战士,方阵刀裁斧剁一般整齐,队列旗帜密密麻麻,触目所见,尽是一水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还有那如麦穗柴林般的刀枪旗帜。 “以此破敌,何敌不克?!以此图功,何功不取?!” 王朴感觉自己胸中一股力量在激昂澎湃的冲击着他。 这股力量激励着他在军阵之前策马奔驰,一手控缰,一手提着马槊,马槊斜斜的指向半空,身后几个亲卫扛着他的认旗和大同镇的军旗紧紧跟随,寒风中,飘扬的战旗与几人被狂风卷起的鲜红披风相互辉映。 王朴在自己阵前策马奔跑,提枪大呼:“我大同军!” “威武!” “我大同军!” “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 密密探出的都是枪林,大同镇的军士们,士气被王朴鼓动到极点。 士气已经到了燃烧值,索性王朴更往已经冒起了青烟的柴堆上泼了一瓢猛火油。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随着王朴的一声断喝,从大同镇阵后响起,数十个亲兵抬着十余口沉重的箱子出现在阵列前。 “打开!” 王朴用手中马槊虚指那箱子,随着亲兵们将箱盖打开,伴随着初升的阳光,银元可爱的光亮几乎晃花了军士们的眼。 “敢为选锋者,每人赏银五十块!这是老子赏给选锋的!事后的斩获赏赐另外再说!咱老子就不信,区区一个小山头上的几个残兵败将,我大同镇的官兵会冲不下来!” “愿为选锋者,皆有重赏!” 王徵等人领着一群亲兵随着王朴的大声吼叫,顿时让大同镇内的自负骁勇果敢之辈爆发出来。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人诚不我欺。转眼之间,数千大同镇军士之中便组成了四五百人的选锋。 王朴满意的点点头,手中马槊摆动,算是代替了军令,大队人马缓缓启动,军阵在大地中缓缓前进,朝着目的地而去。沉重的脚步颤动大地。 “大同镇士气可用。看来要命中军准备犒赏酒食了。”在大同镇后方为其观敌掠阵的吴标微微点头,对于王朴的这番作为颇为赞赏。 “吴兄弟,却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等和鞑子接战之后再说。”李辅明却是对王朴的前景不太看好,口中冷言提醒吴标莫要高兴的太早。 山头上,岳乐依托着土墙只管冷静的往山下望去。连夜抢修出来的工事。自然不能同围困锦州的长沟相比,不过是一道齐胸矮墙,三道壕沟罢了。土墙前方,堆积了不少挖掘壕沟出来的泥土,急切间无法寻觅那许多的布袋竹筐,只得堆积在土墙外,用这些浮土来防止明军的大小火炮。 身后,岳乐集中了一千余名弓手列阵,利用视觉的盲区埋伏在山头矮墙之后。只待着进攻的明军进入射程之后,便以箭雨相迎! 列成两列的弓手们,各自将手中巨大的步弓刚从箭壶中取出,将弓弦绞得紧紧的,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便让山下的尼堪们好好尝尝这些被他们精心炮制过的箭矢的利害! 比起眼下明军各部粗制滥造的武器来,倒是辽东反贼们严格执行了大明工部和兵部的质量标准,虽然比起明军的弓箭。辽东反贼们的弓力较弱,不过七斗。有效射程仅为七十步,但是在五十步以内,却有着绝对的杀伤能力,而为了达到破甲效果,更是要在三十步、四十步左右才会拉弓放箭,针对对手的皮甲、棉甲、铁甲下手。 不过。弓力不足,箭矢来助。他们的箭头个个大而沉,开有血槽,有若三棱,破甲与放血能力极强。若是中箭,很快就会流血过多而死。而为了增加杀伤力,这些已经是到了生死边缘拼死一战的辽贼们,更是将马粪和人的粪便用来浸泡箭头,以求达到让明军中箭之后,救治不及中毒身亡的效果。 “传令下去!哪个敢在明军越过第一道壕沟时放箭,斩立决!”岳乐眯缝起眼睛,看了看蔓延而来的明军大队,低声向后面发出军令。 第一道壕沟,距离土墙大约在二十步之内,恰好是弓箭手们最强的杀伤范围之内。 对于这些从各个牛录之中抽出来的弓手,岳乐还是很有把握的,不但人数众多,而且都算是善射之人。不要说那些原本就是弓手的旗丁,便是随军的余丁、辅兵、包衣阿哈们,虽然没有获得披甲资格,但同样从小习练弓马,作战能力也不差。 昨夜,岳乐已经在全军面前许诺,只要坚守到援兵到来,击破眼前这股明军,他和尼堪贝子二人便会向皇上请下旨意,将所有的包衣阿哈全数抬旗,原本的余丁编为披甲战兵!一时间,却也是让这些原本士气低落的败军顿时燃烧起求战欲望。 山坡下喊杀声四起,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的大同镇选锋战士,开始缓缓如涨潮水般向山坡发起攻击。 岳乐等人据守的山丘不算高,也较为平缓,对于火炮使用来说,那些习惯了直接瞄准的炮手们很难做到不把大炮打到自己兄弟队伍当中去,王朴便索性拒绝了炮火,只靠兵士的勇气和刀枪解决眼前的敌人。 “主子,明狗们开始越沟了!”那名忠诚的巴牙喇纛章京手中提着虎牙刀,低声向岳乐禀告着明军的进展。 “儿郎们,准备冲上去!砍鞑子的头,拿银子!”山下,不住的有军官在队伍当中高声激励着部下。 “鞑子挖了三道壕沟,修筑了矮墙,这一仗,不好打啊!”山下观阵的吴标等人也是对王朴此战的前景表示忧虑。 为了以防万一,吴标悄悄命人将两营人马调动到大同镇的后方,担任接应和预备队。 两个营官刚刚领命而去,不料想山头上一声长吼,跟着便是鼓声大作,密集的箭雨劈头盖脸的射了下来。 可怜大同镇将士,为首的选锋们正在攀爬第二道壕沟,大队人马猬集在第一道壕沟与第二道壕沟之间,对于迎头落下的箭雨毫无防御措施,既无阵型,又无遮挡,眼睁睁的被利箭射穿。 弓弦响动声不断,仿佛明军将士发出的惨叫声给寨墙上的清兵打了鸡血。越发强力的一波波箭矢射了下来。 大而沉的步箭咻咻而来,转眼间,该波的明军就不断有人惨叫中箭。那些中箭者只觉身上一冷,随后快速的,就身上虚软无力。而从旁人看上去,这些中箭的军士个个血流如注。极为吓人。 后续明军顾不得救治伤员,只管抄起盾牌来做掩护,来抵挡清军的强弓利箭,而在这短短十几步、二十步的距离上,清军的弓箭,命中率极高,几乎是每发必中。步弓射出的箭,虽然射程不远,但破甲与放血能力极强。岳乐又是在最佳射程之内布置了壕沟作为迟滞前进的障碍。延长大同镇士兵停留时间,更是加大了明军的伤亡。那些身上中箭的军士,转眼便随着大量失血而觉得浑身虚弱无力,失去了战斗力。 短短的一通鼓未曾敲完,山上的清军弓手们便各自射了四五只箭,在距离土墙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之内,白色的箭羽触目皆是,如同平地生出的许多芦苇一般。不过。这些箭羽下面大多是呻吟不断血流不止的大同镇士兵,这一轮打击。已经让几乎全部选锋和百余名随后跟进的士兵丧失殆尽。 胸墙前方,壕沟之中,横躺竖卧的到处都是明军的伤兵和尸体,一如昨日战场的情景再现。流淌的鲜血,在初升阳光照射下闪烁着诡异妖艳的色彩,发出一阵阵浓烈的腥甜味道。沾满血迹的兵器、旗号、头盔,散落的银元,在山坡山道上,滚得到处都是。 “不要慌,不要乱!撤下来!先撤到鞑子弓箭射程之外!整队!整队!” 一名大同镇的千总倒是颇为有胆色。在慌乱涣散的军中大声吆喝着,组织手下兵士整队与土墙后的清军展开对射,一时间,火铳、三眼铳,弓箭,各种各样的远程打击兵器只管朝着寨墙后面打了过去。 “这个小子有种!没有给老子丢人!等打完了仗,老子一定升他的官!”在山脚下,王朴看得很清楚,这千总的一队人马如同中流砥柱一般,稳住了溃逃的颓势,开始朝清军据守的寨墙发起攻坚。 轰然一声巨响,近千名清军的刀盾兵,从寨墙后闪出,先是将砍伐山中树木草草制成的滚木顺着山势推了下来,随后随着滚木的冲势,这些长枪兵、刀盾兵从山坡上重重扑下。 刚刚整队完毕正要发起进攻的明军目光中,数百根粗大的原木劈头盖脸迎面冲来。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不少人被撞得筋断骨折。撞中身体的,个个口喷鲜血,若是被撞中手脚,就是手脚断折的下场。很多人当场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抱着伤口处,个个痛不欲生。 大同镇的这些兵士,战斗意志谈不上坚决,只不过是昨日看到了山西镇的友军大战之后的收获有些眼热,本以为山上的鞑子已经是强弩之末惊弓之鸟,自己上来就是割军功首级的,但是却忘了困兽犹斗这话。看到袍泽兄弟的惨状,耳边凄历的嚎叫,被银元和军功所激励起的求战勇气,转眼便告荡然。 岳乐此时派遣长枪兵和刀盾兵出墙冲杀,却是正好拿捏住了分寸! 虽然号称八旗铁骑,但是清兵却是更擅长步战,特别是这种山地作战。明笔记顷见新略有言:“谓奴步善腾山短战。马兵弱。叶赫马兵最悍,步兵弱。故奴畏北骑,北畏奴步。叶赫白羊骨辈曰:‘我畏奴步,奴畏我骑,力相抗也,技相敌也。’” 见近千凶狠暴烈的清军各自挺着虎枪、八旗长枪猛扑过来,后面是手中拎着兵丁刀,或是短柄斧,甚至长柄挑刀,虎牙刀的清军刀盾兵,顿时让这些本来就已经濒临崩溃的明军彻底丧失了搏战的勇气。 他们大叫大囔,喊叫着奔逃山下,连上官们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也不理会。 山下督战的王朴气得漂亮的脸上一阵阵青灰,昨日李辅明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不过就是一战的战绩罢了,本打算借助这场战斗扳回一局,不想却是这般丢人现眼。 “王徵,你带着家丁上前去,哪个敢后退,替咱老子砍了他!” 王朴咬牙切齿的吩咐着自己的家将王徵。 此时间,山上已经是呈现了一边倒的局面,哭喊声中,官兵在前面拼命逃,顾不得荆棘草莽,只管一路狂奔,身后是分作十数股的辽贼兵士。 溃逃的官兵粗粗看来有近千人之多,受地形分割限制,追杀的鞑子兵,每股不过数十人,然这些官兵却没有一人敢回头迎战,个个丢盔弃甲,失魂落魄,还有许多人拼命的大叫:“完了!完了!鞑子太凶了,大伙顶不住了!” 王朴正待要发作,耳边却听得山丘上暴雷也似的发出一阵阵欢呼喝彩声,无数的鞑子站在土墙上挥动手中刀枪欢呼不止。 正在懵懂间,模范旅马队营的营官林长根策马赶到:“王帅,我军哨骑发现有鞑子镶蓝旗人马来援,我家将军请贵部迅速收拢部队回防,商定如何抵御来援之敌!”() 第五百四十五章 岳乐的反击 东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正是这辽东初冬季节里最冷的时候,明军大营里已经开始一片喧嚣热烈的气氛了。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兵过一万,无边无沿。虽然三部兵马没有达到一万人的规模,但是算上骡马辎重车辆火炮等等,着实占地面积不小,气势更是略胜一筹。各色旗号灯笼一眼望不到边,连绵的营寨铺满大地。 借着朦胧的晨曦向明军大营望去,一个个营寨有如城镇的坊巷一般,各处营帐此起彼伏,遥遥望去,便如荒原雨后钻出来的蘑菇一般。 从这些营寨中,不时奔出一些背上插着小旗,精悍的家丁夜不收。沿着营寨的边缘策马奔驰,他们一直奔到正红旗残兵据守的山丘之下,仔细观察一番无错小说,.qled.m山丘上的紧张准备了一夜的清军,用马鞭指着山头上的清军残兵叫嚣辱骂一番,而后又策马而去,沿着战场的边缘进行哨探,几乎是战马身上跑出汗水的之后,才又威风凛凛的奔回营地去。 这些哨骑一波一波,接连不断。对即将爆发大战的战场进行着监控和遮蔽。防止有清军借机逃走,或是有清军来援时不曾发觉。 大营内外,人流如蚂蚁一般往来穿梭不止,进进出出,充斥着一种大战在即的凝重气氛。 当一轮红日很是费力的从地平线下跳出来时,明军营地中,号角声,金鼓声,更是响成一片,惊得山丘上假寐休整的清军再也无法安稳,他们知道,战斗即将来临。岳乐也不例外,他默默来到连夜赶修出来的土墙边,拿着尼堪送给他的单筒望远镜,对着山下的明军大营仔细观察。 呜呜号角和铿锵的金鼓声中。明军各部人马,如潮水般缓缓从营地内涌出,依照各自的建制,逐步列成阵型。编制方面,宣大三镇基本相同,一营一个中军。两个千总,麾下各几个把总,然后管队,甲长,各有认旗,一目了然。各人队下最基本一甲十二人中,甲长都是身插背旗,手持弯刀,身后四人为弓刀手。再四人为钩枪手,随后二人为鎲钯手,最后随着一个火兵,手持大棒,用来敲击敌人的马头。他们依照各自所属营、镇,依照旗号立定,形成一个个渭泾分明的队列,最后汇成一片火红的海洋。晨风吹过,吹得旗号烈烈作响。 今日之战。大同镇算是主力,几乎倾巢出动,不过,此战算是山地仰攻,骑兵派不上用场,大队的骑兵都被散在两翼担任护卫和哨骑。为了提防辽东反贼有援兵前来救援。吴标和王朴、李辅明商定,模范旅派出林长根的马队营,李辅明也将部下骑兵尽数派出,在左右巡视。此战明军方面出动了将近六千人马,余者各部各将。率领本部人马留守营地。 与模范旅的草根出身,吴标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经历截然不同,大同镇和它的统帅王朴都是底蕴深厚,且不说大同镇的九边军镇之一的身份,便是王朴出身世家子弟,就不是粤东农家子弟的吴标所能够望其项背的。 存在决定意识,王朴和大同镇的出身、底蕴决定了他们的作战方式,队列动作。 与模范旅不太注意兵员的外在形象不同,大同镇在兵员的形象上还是颇为做了一番功夫的。将镇中那些膀大腰圆的精壮一律摆放在队列前面与两翼,以壮声势。(这个和卖水果的招数是一样的!) 大同总兵王朴策马而出,先是轻蔑无比地往对面山头上望了一眼,之后右手大力一抖自己鲜红的披风大氅。让它随风飘舞,又潇洒地甩了甩自己盔上红缨,高声叫道:“大同的儿郎们今日出战,务必要斩将夺旗,取敌酋首级回来报佳音!” 策马立于军阵之前,往左右放眼望去,尽是自己麾下的精悍战士,方阵刀裁斧剁一般整齐,队列旗帜密密麻麻,触目所见,尽是一水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还有那如麦穗柴林般的刀枪旗帜。 “以此破敌,何敌不克?!以此图功,何功不取?!” 王朴感觉自己胸中一股力量在激昂澎湃的冲击着他。 这股力量激励着他在军阵之前策马奔驰,一手控缰,一手提着马槊,马槊斜斜的指向半空,身后几个亲卫扛着他的认旗和大同镇的军旗紧紧跟随,寒风中,飘扬的战旗与几人被狂风卷起的鲜红披风相互辉映。 王朴在自己阵前策马奔跑,提枪大呼:“我大同军!” “威武!” “我大同军!” “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 密密探出的都是枪林,大同镇的军士们,士气被王朴鼓动到极点。 士气已经到了燃烧值,索性王朴更往已经冒起了青烟的柴堆上泼了一瓢猛火油。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随着王朴的一声断喝,从大同镇阵后响起,数十个亲兵抬着十余口沉重的箱子出现在阵列前。 “打开!” 王朴用手中马槊虚指那箱子,随着亲兵们将箱盖打开,伴随着初升的阳光,银元可爱的光亮几乎晃花了军士们的眼。 “敢为选锋者,每人赏银五十块!这是老子赏给选锋的!事后的斩获赏赐另外再说!咱老子就不信,区区一个小山头上的几个残兵败将,我大同镇的官兵会冲不下来!” “愿为选锋者,皆有重赏!” 王徵等人领着一群亲兵随着王朴的大声吼叫,顿时让大同镇内的自负骁勇果敢之辈爆发出来。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人诚不我欺。转眼之间,数千大同镇军士之中便组成了四五百人的选锋。 王朴满意的点点头,手中马槊摆动,算是代替了军令,大队人马缓缓启动,军阵在大地中缓缓前进,朝着目的地而去。沉重的脚步颤动大地。 “大同镇士气可用。看来要命中军准备犒赏酒食了。”在大同镇后方为其观敌掠阵的吴标微微点头,对于王朴的这番作为颇为赞赏。 “吴兄弟,却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等和鞑子接战之后再说。”李辅明却是对王朴的前景不太看好,口中冷言提醒吴标莫要高兴的太早。 山头上,岳乐依托着土墙只管冷静的往山下望去。连夜抢修出来的工事。自然不能同围困锦州的长沟相比,不过是一道齐胸矮墙,三道壕沟罢了。土墙前方,堆积了不少挖掘壕沟出来的泥土,急切间无法寻觅那许多的布袋竹筐,只得堆积在土墙外,用这些浮土来防止明军的大小火炮。 身后,岳乐集中了一千余名弓手列阵,利用视觉的盲区埋伏在山头矮墙之后。只待着进攻的明军进入射程之后,便以箭雨相迎! 列成两列的弓手们,各自将手中巨大的步弓刚从箭壶中取出,将弓弦绞得紧紧的,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便让山下的尼堪们好好尝尝这些被他们精心炮制过的箭矢的利害! 比起眼下明军各部粗制滥造的武器来,倒是辽东反贼们严格执行了大明工部和兵部的质量标准,虽然比起明军的弓箭。辽东反贼们的弓力较弱,不过七斗。有效射程仅为七十步,但是在五十步以内,却有着绝对的杀伤能力,而为了达到破甲效果,更是要在三十步、四十步左右才会拉弓放箭,针对对手的皮甲、棉甲、铁甲下手。 不过。弓力不足,箭矢来助。他们的箭头个个大而沉,开有血槽,有若三棱,破甲与放血能力极强。若是中箭,很快就会流血过多而死。而为了增加杀伤力,这些已经是到了生死边缘拼死一战的辽贼们,更是将马粪和人的粪便用来浸泡箭头,以求达到让明军中箭之后,救治不及中毒身亡的效果。 “传令下去!哪个敢在明军越过第一道壕沟时放箭,斩立决!”岳乐眯缝起眼睛,看了看蔓延而来的明军大队,低声向后面发出军令。 第一道壕沟,距离土墙大约在二十步之内,恰好是弓箭手们最强的杀伤范围之内。 对于这些从各个牛录之中抽出来的弓手,岳乐还是很有把握的,不但人数众多,而且都算是善射之人。不要说那些原本就是弓手的旗丁,便是随军的余丁、辅兵、包衣阿哈们,虽然没有获得披甲资格,但同样从小习练弓马,作战能力也不差。 昨夜,岳乐已经在全军面前许诺,只要坚守到援兵到来,击破眼前这股明军,他和尼堪贝子二人便会向皇上请下旨意,将所有的包衣阿哈全数抬旗,原本的余丁编为披甲战兵!一时间,却也是让这些原本士气低落的败军顿时燃烧起求战欲望。 山坡下喊杀声四起,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的大同镇选锋战士,开始缓缓如涨潮水般向山坡发起攻击。 岳乐等人据守的山丘不算高,也较为平缓,对于火炮使用来说,那些习惯了直接瞄准的炮手们很难做到不把大炮打到自己兄弟队伍当中去,王朴便索性拒绝了炮火,只靠兵士的勇气和刀枪解决眼前的敌人。 “主子,明狗们开始越沟了!”那名忠诚的巴牙喇纛章京手中提着虎牙刀,低声向岳乐禀告着明军的进展。 “儿郎们,准备冲上去!砍鞑子的头,拿银子!”山下,不住的有军官在队伍当中高声激励着部下。 “鞑子挖了三道壕沟,修筑了矮墙,这一仗,不好打啊!”山下观阵的吴标等人也是对王朴此战的前景表示忧虑。 为了以防万一,吴标悄悄命人将两营人马调动到大同镇的后方,担任接应和预备队。 两个营官刚刚领命而去,不料想山头上一声长吼,跟着便是鼓声大作,密集的箭雨劈头盖脸的射了下来。 可怜大同镇将士,为首的选锋们正在攀爬第二道壕沟,大队人马猬集在第一道壕沟与第二道壕沟之间,对于迎头落下的箭雨毫无防御措施,既无阵型,又无遮挡,眼睁睁的被利箭射穿。 弓弦响动声不断,仿佛明军将士发出的惨叫声给寨墙上的清兵打了鸡血。越发强力的一波波箭矢射了下来。 大而沉的步箭咻咻而来,转眼间,该波的明军就不断有人惨叫中箭。那些中箭者只觉身上一冷,随后快速的,就身上虚软无力。而从旁人看上去,这些中箭的军士个个血流如注。极为吓人。 后续明军顾不得救治伤员,只管抄起盾牌来做掩护,来抵挡清军的强弓利箭,而在这短短十几步、二十步的距离上,清军的弓箭,命中率极高,几乎是每发必中。步弓射出的箭,虽然射程不远,但破甲与放血能力极强。岳乐又是在最佳射程之内布置了壕沟作为迟滞前进的障碍。延长大同镇士兵停留时间,更是加大了明军的伤亡。那些身上中箭的军士,转眼便随着大量失血而觉得浑身虚弱无力,失去了战斗力。 短短的一通鼓未曾敲完,山上的清军弓手们便各自射了四五只箭,在距离土墙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之内,白色的箭羽触目皆是,如同平地生出的许多芦苇一般。不过。这些箭羽下面大多是呻吟不断血流不止的大同镇士兵,这一轮打击。已经让几乎全部选锋和百余名随后跟进的士兵丧失殆尽。 胸墙前方,壕沟之中,横躺竖卧的到处都是明军的伤兵和尸体,一如昨日战场的情景再现。流淌的鲜血,在初升阳光照射下闪烁着诡异妖艳的色彩,发出一阵阵浓烈的腥甜味道。沾满血迹的兵器、旗号、头盔,散落的银元,在山坡山道上,滚得到处都是。 “不要慌,不要乱!撤下来!先撤到鞑子弓箭射程之外!整队!整队!” 一名大同镇的千总倒是颇为有胆色。在慌乱涣散的军中大声吆喝着,组织手下兵士整队与土墙后的清军展开对射,一时间,火铳、三眼铳,弓箭,各种各样的远程打击兵器只管朝着寨墙后面打了过去。 “这个小子有种!没有给老子丢人!等打完了仗,老子一定升他的官!”在山脚下,王朴看得很清楚,这千总的一队人马如同中流砥柱一般,稳住了溃逃的颓势,开始朝清军据守的寨墙发起攻坚。 轰然一声巨响,近千名清军的刀盾兵,从寨墙后闪出,先是将砍伐山中树木草草制成的滚木顺着山势推了下来,随后随着滚木的冲势,这些长枪兵、刀盾兵从山坡上重重扑下。 刚刚整队完毕正要发起进攻的明军目光中,数百根粗大的原木劈头盖脸迎面冲来。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不少人被撞得筋断骨折。撞中身体的,个个口喷鲜血,若是被撞中手脚,就是手脚断折的下场。很多人当场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抱着伤口处,个个痛不欲生。 大同镇的这些兵士,战斗意志谈不上坚决,只不过是昨日看到了山西镇的友军大战之后的收获有些眼热,本以为山上的鞑子已经是强弩之末惊弓之鸟,自己上来就是割军功首级的,但是却忘了困兽犹斗这话。看到袍泽兄弟的惨状,耳边凄历的嚎叫,被银元和军功所激励起的求战勇气,转眼便告荡然。 岳乐此时派遣长枪兵和刀盾兵出墙冲杀,却是正好拿捏住了分寸! 虽然号称八旗铁骑,但是清兵却是更擅长步战,特别是这种山地作战。明笔记顷见新略有言:“谓奴步善腾山短战。马兵弱。叶赫马兵最悍,步兵弱。故奴畏北骑,北畏奴步。叶赫白羊骨辈曰:‘我畏奴步,奴畏我骑,力相抗也,技相敌也。’” 见近千凶狠暴烈的清军各自挺着虎枪、八旗长枪猛扑过来,后面是手中拎着兵丁刀,或是短柄斧,甚至长柄挑刀,虎牙刀的清军刀盾兵,顿时让这些本来就已经濒临崩溃的明军彻底丧失了搏战的勇气。 他们大叫大囔,喊叫着奔逃山下,连上官们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也不理会。 山下督战的王朴气得漂亮的脸上一阵阵青灰,昨日李辅明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不过就是一战的战绩罢了,本打算借助这场战斗扳回一局,不想却是这般丢人现眼。 “王徵,你带着家丁上前去,哪个敢后退,替咱老子砍了他!” 王朴咬牙切齿的吩咐着自己的家将王徵。 此时间,山上已经是呈现了一边倒的局面,哭喊声中,官兵在前面拼命逃,顾不得荆棘草莽,只管一路狂奔,身后是分作十数股的辽贼兵士。 溃逃的官兵粗粗看来有近千人之多,受地形分割限制,追杀的鞑子兵,每股不过数十人,然这些官兵却没有一人敢回头迎战,个个丢盔弃甲,失魂落魄,还有许多人拼命的大叫:“完了!完了!鞑子太凶了,大伙顶不住了!” 王朴正待要发作,耳边却听得山丘上暴雷也似的发出一阵阵欢呼喝彩声,无数的鞑子站在土墙上挥动手中刀枪欢呼不止。 正在懵懂间,模范旅马队营的营官林长根策马赶到:“王帅,我军哨骑发现有鞑子镶蓝旗人马来援,我家将军请贵部迅速收拢部队回防,商定如何抵御来援之敌!”() 第五百四十五章 兔子:走着瞧! 近代军事集团湘淮军的祖师爷,给无数历史学从业者和出版商找到了饭碗的曾文正公曾国藩,曾经在无数的书信、奏疏等文字之中,描述他对于官军诸多恶习之中最为痛恨的一点,“败不相救!” 而在曾文正公心中,最理想的军队应该是“败则拼死相救,胜则杯酒言欢”。在他看来,只要做到了这一点的军队,只算是平日里喜欢玩个屠城劫财,杀戮良民之类的事情,也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对于曾国藩所处时代的军队败坏,可以从王闿运湘军志中了解到:“自军兴,绿营将帅,虽统率几千调度之兵,然武器窳钝不堪用。彼等以地方州县之人夫,搬运其武器锅账,徒征发民家族店,使居人惶怖,而恨其不去。其遇敌也,先作低矮之垒壁,居于其中,而营门之负败,则往来杂羯。诸将帅虽欲划一而不能。惟满蒙军稍整齐,而骄傲贵倨,虽督抚不能易置之。无已多使用绿营,而其弊又如此!” 王定安湘军记亦云:“自洪、杨倡乱,大吏久不习兵。绿营訾窳骄惰,闻征调则惊号,比至前敌,秦、越、楚、燕之士,杂糅并进,胜则相妒,败不相救,号令岐出,各分轸域,迄不得一兵之用!” 所以,祖师爷曾国藩无数次的宣布心中理想长风文学,.x.et,“鄙意欲练勇万人,呼吸相顾,痛痒相关,赴火同行,蹈汤同往,胜则杯酒以让功,败则出死力以相救。贼有誓不相弃之死党,吾官兵亦有誓不相弃之死党。庶可血战一二次,渐新吾民之耳目,而夺逆贼之魂魄。” 只可惜,他一手缔造出来的湘军和派生出来的淮军在这点上却是着实令他失望,胜则拼死争功夺财,败则推诿过失。保全实力。最为明显的一次,便是湘淮军的两支主力部队,鲍超的霆军与刘铭传的铭军永隆何对阵赖文光、任柱所部捻军。为了独占功劳,刘铭传不惜违背约定的发起攻击时间先行动。而同样的原因,鲍超所部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独占功劳,明知道铭军与捻军拼得你死我活之际也是悄悄迂回到捻军侧翼做好进攻前的一切准备工作。一直等到铭军被捻军击溃,刘铭传自己都准备当俘虏或者被杀的时刻,鲍超才下令霆军发起攻击。 这一出大戏,虽然在刘铭传和他的老领导李二先生李鸿章的联手之下。以“惊传后路有贼,不知实霆军也”的妙笔生花文字给糊弄过去,但是霆军与铭军之间却到了几乎开火的地步。十多年后,当刘铭传得意洋洋的成为台湾首任巡抚的时候,却愕然发现部下兵马、将领都是当年的永隆河湘军故交。 同样的,号称是文正公再传弟子的校长,也希望部下能够做到“胜则杯酒以让功,败则出死力以相救”。但是实际效果如何呢? 不厚道的作者还是用事实来说明吧! 某位国军将领,三个字的名字。带领一个整编师的国军被包围于山东某地山区,被数倍于己的共军攻击,硬是从开始交火到战斗结束,坚持了半个月之久。附近的友军就是在那里冷眼看着,看着他被共军消灭。 (啪!一个大嘴巴打得作者眼前直冒金星。“不许这样说我们的张师长!张师长是抗战名将!一个师可以对抗全部侵华日军的人物!”“就是!这么帅,这么会拍照片的人物。被共军围攻之后自杀了,居然还被埋在羊圈里!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抗战英雄的吗?!”) (揉着脸的作者只能说,埋在羊圈里的究竟是谁姑且不说,也不敢引起争论。不过,你们的那位帅哥师长。第一是被击毙的,第二击毙之后是被华野买了棺材给埋了,同时通知家属来收尸。至于说为啥某个微薄名人愿意到处认爹还不和他妈商量,这咱们就不知道了。对于死者的处理问题这点上,共军办事比国军仁义多了,国军可是把罗炳辉和彭雪枫给刨坟掘墓不说,连二人的尸体都被侮辱了。再说,俺说的可是宋瑞珂,羊山集战役被歼灭。你们的帅哥师长要是能坚持他的三分之一时间,那也不会成为国军烈士而是成为国军英雄。) 而此时辽东战场上的清军,恰好和共军一样,是绝对没有败不相救的恶习的。不管内部斗的多厉害,听闻友军被围,立刻前来救援。 来的部队正是此番吴标等人的原定目标,在西王宝山下,汤河子边筑堡的固尔玛浑兄弟所领的数千人马。 作为前四大贝勒之一,镶蓝旗旗主阿敏的第三子,固尔玛浑可是不像他父亲那么暴烈的性情,因为眼见得父亲被八叔、二伯、十四叔等人联手整死的下场,更加上他和他的弟弟们几起几落的人生经历,所以他在清国之内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低调再低调。否则也不会在死后被追谥号为温简。 脾气虽然好,做人也低调,但是论起战功来却是一点不含糊,崇祯十一年,所谓的崇德三年,他随睿亲王多尔衮入关,自京师入山西境,复东至济南,克城四十馀,封辅国公。在历史上,更是跟随本旗主子济尔哈朗,南下湖广,击破明军何腾蛟部。 从败退回来的哨骑口中得知了老主子费扬武与明军对阵之事,起初时固尔玛浑并未太过于在意,认为不过是行军过程之中的一点余兴节目,他甚至命人准备好了酒宴等着接待这位老主子的到来。 可是等来的却是正红旗满洲的败兵。 听闻正红旗满洲打了败仗,被明军模范旅和山西镇、大同镇联手围殴,不由得固尔玛浑叫一声苦也!他可是跟随睿王爷到过济南的。知道这股明军的厉害,费扬武主子遇到了以这模范旅为核心的明军队伍,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若是易地而处,换了是明军队伍,听闻不远处自己的友军被辽贼围殴,只怕毫不犹豫的拔营起寨。连夜开拔到百余里之外,所谓的“闻风四十里枪响一百一”。但是,辽东反贼,特别是固尔玛浑却不是如此! 不论是从政治上还是军事上,他,固尔玛浑和他弟弟恭阿带领的数千人。都必须去救!否则,明军击败了费扬武主子,刀锋所向定是锦州,他作为锦州外围的支撑点,如何能够逃得过去?就算是能够侥幸躲过明军的刀,皇帝八叔的刀只怕也是早就磨得锋利无比,只等着寻觅这几个阿敏的孽子一个错处便是要开刀了! 几乎是将西王堡中人马倾巢而出,只留下百余人把守堡垒,恭阿有些迟疑的看着寨墙上虚设的旗帜。担心的开口相询:“哥,咱们若是走了,这堡垒有事怎么办?” “那也比费扬武主子被南蛮全歼了强!”固尔玛浑狠狠的朝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催动部下人马在辽西走廊上卷起一阵烟尘。 行了数十里,便遇到了正红旗满洲的败兵,听他们说正红旗兵败,费扬武主子、济尔度主子被明军所杀,登时令固尔玛浑眼前一黑几乎从马上掉下来。 “哥!莫慌!咱们只见到了这几个奴才。费扬武贝勒领着正红旗满洲数千人,断然不可能被明狗一战便斩杀干净。定然还有人马。我们只管去救便是!” “果赖!”固尔玛浑稍微定定神,口中呼喊着另一个弟弟的名字。 “哥,我在这!” “留给你一个牛录人马,五百包衣,你在后面缓缓的收容败兵。”吩咐了果赖,固尔玛浑将手中八旗长枪高高刺向天空。“镶蓝旗的巴图鲁们!我们的老主子如今被围,生死不明,是好汉的跟我去救!” 一阵虎狼般的嚎叫,所有的清军骑手一起纵马狂奔,铁蹄将冬天的冻土敲打的咚咚作响。不时有带着冰碴的土块被飞了出来。隆隆的马蹄声响彻云霄,声传数里。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来得正好!” 被山上的岳乐揍得一头一脸都是包的王朴,看着远处滚滚而来的骑兵队伍,胸中怒气就不打一处来。原本很简单的一桩功劳,被自己那群不争气的部下搞得他这位大同镇总兵灰头土脸的,在李辅明的面前抬不起头来。这位山西总兵的话语当中,也是让王朴有一种鼻子里被灌了三石老醋一样的感觉。 面对着李辅明等山西镇将领的冷嘲热讽,便是王朴能够忍,王徵等大同镇的将领也未必能咽得下这口气,本来嘛!大家都是一个德行,大哥不说二哥就得了,你们若不是有模范旅在后面给你们撑腰,又如何能斩获那许多的军功首级? 幸好吴标从中打圆场,否则大帐之内的互相指责攻击,便要从辱骂推搡而演变成拔刀相向了。“王帅,你的骑兵锐气正盛,不妨和我的马队营一道出战,击溃这支来援之敌。李帅,你部骑兵便是在整个战场周围担任哨骑,护卫。余下的步兵便是总预备队。至于山头上奴贼残部,便由我模范旅步兵攻击便是!” 有了吴标这话,顿时让王朴胆气壮了不少。 看着前面人挨人马挨马的队列,还有模范旅马队营骑兵手中那种刀背厚实的厚背马刀,王朴低声对王徵交代:“今日你可以不斩杀奴骑,只管给我看清楚模范旅骑兵的战术队形,弄得清楚了,再练咱们的骑兵!” “该死的尼堪!又来这一套!”远远的整顿兵马准备列阵冲击的固尔玛浑,看见远处的三列骑兵队形,和这三列队伍后面更加庞大的骑兵队形,不由得心中骂出了声! 便是他平日里再能隐忍,遇到了几次三番都使用同样招数的南蛮军队也是耐不住性子破口大骂起来。 从济南到辽东,这一招你们用了多少次了?你们不烦我们都烦了! 刚刚收容在队伍之中的数百败兵,远远的望见那熟悉的队形,不由得有些失魂落魄起来,“铁浮屠!铁浮屠!” 吩咐恭阿将这些败兵拖到一旁去,每人赏了十鞭子。固尔玛浑心中却是一阵苦涩。对面骑兵,完全是蛮不讲理的打法。一群根本没有什么马上武艺的家伙,居然靠着蛮力将八旗铁骑打得抱头鼠窜心有余悸。 他们的战术,说穿了一钱不值的。便是结阵快马冲阵。骑兵对冲时并不与对手纠缠交锋,只是不断的来回冲击,粉碎敌人建制,冲乱敌人队形。之后的事情便是八旗骑兵被围殴的下场。 “杀!” 一声号声响起,数千匹战马齐声嘶鸣,几万只马蹄蹬踏着地面。大同镇和模范旅的数千骑兵,一道骑兵的滚滚铁流汹涌澎湃而出。 队形最前面,还是八百余模范旅骑兵,他们依旧是充当锤头击破敌军的骑兵队形。冲在最前列的仍旧是一色使用长枪作为自己的武器,充当破开敌人阵型的爪牙。 数里之外的山丘之上,隐约在风中飘荡的织金龙纛令他心中大为欢喜,龙纛在,费扬武和正红旗满洲的主力便在! “冲!冲过去!老主子就在前面,去救出老主子!每人都有赏赐!” 极速狂飙而来的模范旅马队。将马匹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数百匹健马挟风叱雷,带着蔑视任何阻挡在面前的物体的傲气,迎头撞上了固尔玛浑的部队。 两军相距不过二三里之遥,骑兵相向猛扑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随着一声声闷响不断的在队列当中响起,不由得令固尔玛浑眼睛痛苦的闭上,又开始了! 以往与明军骑兵对战,基本上都是清军骑兵压着明军打。而明军骑兵也很少敢与清骑对冲,大多数时候都需要城头炮火和车营的保护。便是所谓的倚墙打。可是那样一来,骑兵的机动性便丧失殆尽了。这里面固然有人的因素,但是也有马的缘故。论阵形密集,其实清国骑兵,远比明军骑兵严整,去除个人技艺的因素以外。他们军纪较明军更为严格,马匹数量更多,更为优良,可以做到一人双马或是数马。 但是,固尔玛浑今日却是失策了。他百十里长途奔来,虽然换了战马,但是骑兵却不曾得到短暂的体力恢复,便直接投入了战场。 像是烧红了的小刀插入黄油一样,模范旅的马队很是轻松的冲进对面混乱松散的清骑阵列,一路将他们撞得人仰马翻,马队所过之处在人群之中留下了一条血路。 “放箭!” 几次同南蛮军骑兵对战,固尔玛浑也算是有点心得,知道眼前这支骑兵不好对付,采取的招数便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如果不想被他撞开队形,撞得人仰马翻,最好是先把他的骑兵干掉! 弓弦响动,一波波箭矢,从他们的骑弓上射出,还有人借着马力,不断投掷来骨朵、标枪、飞斧、旋刀、阔刀、镰刀等兵器。 清兵的马弓,虽然不如步弓有力,箭矢的速度不算快,射得也不远,但一个个准头奇好,还似乎不受马背颠簸的影响。特别他们的箭头个个大而沉,开有血槽,有若三棱,破甲与放血能力极强,若是中箭,很快就会流血过多而死。 十几步二十几步的距离上,迎着敌人的箭雨和骨朵标枪等物猛冲过去,这些兵器的杀伤力加上战马的速度,带给骑兵的伤害可想而知。 不断的有骑兵发出一声惨叫从马背上坠落,或是因为战马中了投掷过来的兵器一声嘶鸣扑倒在地,转眼便被疾驰而过的战马踏为肉泥。 远远的被数十名家丁紧紧护卫着的王朴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帘,看得他不由得心惊肉跳。那些遭了鞑子骑兵毒手的马队倒地之后,模范旅的骑兵竟然是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尽量的将他倒地之后空位补缺,继续保持住阵型,继续向前冲去。而透过三重模范旅队列冲到大同镇骑兵面前的那些辽东反贼,有若张牙舞爪的人形野兽一般,浑身都是戾气,似乎看不到一丝人性所在。 “杀!” 如梦方醒,冲在前锋的百十个大同镇骑兵看得清楚,到了自己眼前的清军骑兵不过十余人,且身上鲜血淋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身上带伤,此时不要了你的脑袋,更待何时? 一时间,三眼铳、钩镰枪,鎲钯,大棒纷纷朝着迎面而来的鞑子招呼过去。 “不要急着砍脑袋,跟着冲!跟着冲!前面脑袋有的是!” 秉承着王朴的旨意,王徵督率着数百家丁紧紧的跟在林长根马队的后面,不知道会以为他这一哨人马是马队的第四列。 “哥!不行了!再这么冲下去的话,咱们的奴才就全完了!” 一轮冲击下来,双方互有伤亡。检点损失,模范旅折损了百余人,固尔玛浑兄弟的部队损失了数百人,倒是大同镇仅仅阵亡了数十人,不过受伤的却是高达数百人。 见到那些筋断骨折被踏为肉泥的精骑惨状,恭阿拉住了固尔玛浑的缰绳,流着眼泪哀求他切不可再如此拼命了。(想知道夺鼎1617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doge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 ps:&bsp;&bsp;不好意思,新的操作系统不太会玩,把原来的章节给发重了。大家多原谅。 第五百四十五章 兔子:走着瞧! 近代军事集团湘淮军的祖师爷,给无数历史学从业者和出版商找到了饭碗的曾文正公曾国藩,曾经在无数的书信、奏疏等文字之中,描述他对于官军诸多恶习之中最为痛恨的一点,“败不相救!” 而在曾文正公心中,最理想的军队应该是“败则拼死相救,胜则杯酒言欢”。在他看来,只要做到了这一点的军队,只算是平日里喜欢玩个屠城劫财,杀戮良民之类的事情,也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对于曾国藩所处时代的军队败坏,可以从王闿运湘军志中了解到:“自军兴,绿营将帅,虽统率几千调度之兵,然武器窳钝不堪用。彼等以地方州县之人夫,搬运其武器锅账,徒征发民家族店,使居人惶怖,而恨其不去。其遇敌也,先作低矮之垒壁,居于其中,而营门之负败,则往来杂糅焉。诸将帅虽欲划一而不能。惟满蒙军稍整齐,而骄傲贵[无^错^][].[].[]倨,虽督抚不能易置之。无已多使用绿营,而其弊又如此!” 王定安湘军记亦云:“自洪、杨倡乱,大吏久不习兵。绿营訾窳骄惰,闻征调则惊号,比至前敌,秦、越、楚、燕之士,杂糅并进,胜则相妒,败不相救,号令岐出,各分轸域,迄不得一兵之用!” 所以,祖师爷曾国藩无数次的宣布心中理想,“鄙意欲练勇万人,呼吸相顾,痛痒相关,赴火同行,蹈汤同往,胜则杯酒以让功,败则出死力以相救。贼有誓不相弃之死党,吾官兵亦有誓不相弃之死党。庶可血战一二次,渐新吾民之耳目,而夺逆贼之魂魄。” 只可惜,他一手缔造出来的湘军和派生出来的淮军在这点上却是着实令他失望,胜则拼死争功夺财,败则推诿过失。保全实力。最为明显的一次,便是湘淮军的两支主力部队,鲍超的霆军与刘铭传的铭军永隆何对阵赖文光、任柱所部捻军。为了独占功劳,刘铭传不惜违背约定的发起攻击时间先行动。而同样的原因,鲍超所部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独占功劳,明知道铭军与捻军拼得你死我活之际也是悄悄迂回到捻军侧翼做好进攻前的一切准备工作。一直等到铭军被捻军击溃,刘铭传自己都准备当俘虏或者被杀的时刻,鲍超才下令霆军发起攻击。 这一出大戏,虽然在刘铭传和他的老领导李二先生李鸿章的联手之下。以“惊传后路有贼,不知实霆军也”的妙笔生花文字给糊弄过去,但是霆军与铭军之间却到了几乎开火的地步。十多年后,当刘铭传得意洋洋的成为台湾首任巡抚的时候,却愕然发现部下兵马、将领都是当年的永隆河湘军故交。 同样的,号称是文正公再传弟子的校长,也希望部下能够做到“胜则杯酒以让功,败则出死力以相救”。但是实际效果如何呢? 不厚道的作者还是用事实来说明吧! 某位国军将领,三个字的名字。带领一个整编师的国军被包围于山东某地山区,被数倍于己的共军攻击,硬是从开始交火到战斗结束,坚持了半个月之久。附近的友军就是在那里冷眼看着,看着他被共军消灭。 (啪!一个大嘴巴打得作者眼前直冒金星。“不许这样说我们的张师长!张师长是抗战名将!一个师可以对抗全部侵华日军的人物!”“就是!这么帅,这么会拍照片的人物。被共军围攻之后自杀了,居然还被埋在羊圈里!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抗战英雄的吗?!”) (揉着脸的作者只能说,埋在羊圈里的究竟是谁姑且不说,也不敢引起争论。不过,你们的那位帅哥师长。第一是被击毙的,第二击毙之后是被华野买了棺材给埋了,同时通知家属来收尸。至于说为啥某个微薄名人愿意到处认爹还不和他妈商量,这咱们就不知道了。对于死者的处理问题这点上,共军办事比国军仁义多了,国军可是把罗炳辉和彭雪枫给刨坟掘墓不说,连二人的尸体都被侮辱了。再说,俺说的可是宋瑞珂,羊山集战役被歼灭。你们的帅哥师长要是能坚持他的三分之一时间,那也不会成为国军烈士而是成为国军英雄。) 而此时辽东战场上的清军,恰好和共军一样,是绝对没有败不相救的恶习的。不管内部斗的多厉害,听闻友军被围,立刻前来救援。 来的部队正是此番吴标等人的原定目标,在西王宝山下,汤河子边筑堡的固尔玛浑兄弟所领的数千人马。 作为前四大贝勒之一,镶蓝旗旗主阿敏的第三子,固尔玛浑可是不像他父亲那么暴烈的性情,因为眼见得父亲被八叔、二伯、十四叔等人联手整死的下场,更加上他和他的弟弟们几起几落的人生经历,所以他在清国之内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低调再低调。否则也不会在死后被追谥号为温简。 脾气虽然好,做人也低调,但是论起战功来却是一点不含糊,崇祯十一年,所谓的崇德三年,他随睿亲王多尔衮入关,自京师入山西境,复东至济南,克城四十馀,封辅国公。在历史上,更是跟随本旗主子济尔哈朗,南下湖广,击破明军何腾蛟部。 从败退回来的哨骑口中得知了老主子费扬武与明军对阵之事,起初时固尔玛浑并未太过于在意,认为不过是行军过程之中的一点余兴节目,他甚至命人准备好了酒宴等着接待这位老主子的到来。 可是等来的却是正红旗满洲的败兵。 听闻正红旗满洲打了败仗,被明军模范旅和山西镇、大同镇联手围殴,不由得固尔玛浑叫一声苦也!他可是跟随睿王爷到过济南的。知道这股明军的厉害,费扬武主子遇到了以这模范旅为核心的明军队伍,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若是易地而处,换了是明军队伍,听闻不远处自己的友军被辽贼围殴,只怕毫不犹豫的拔营起寨。连夜开拔到百余里之外,所谓的“闻风四十里枪响一百一”。但是,辽东反贼,特别是固尔玛浑却不是如此! 不论是从政治上还是军事上,他,固尔玛浑和他弟弟恭阿带领的数千人。都必须去救!否则,明军击败了费扬武主子,刀锋所向定是锦州,他作为锦州外围的支撑点,如何能够逃得过去?就算是能够侥幸躲过明军的刀,皇帝八叔的刀只怕也是早就磨得锋利无比,只等着寻觅这几个阿敏的孽子一个错处便是要开刀了! 几乎是将西王堡中人马倾巢而出,只留下百余人把守堡垒,恭阿有些迟疑的看着寨墙上虚设的旗帜。担心的开口相询:“哥,咱们若是走了,这堡垒有事怎么办?” “那也比费扬武主子被南蛮全歼了强!”固尔玛浑狠狠的朝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催动部下人马在辽西走廊上卷起一阵烟尘。 行了数十里,便遇到了正红旗满洲的败兵,听他们说正红旗兵败,费扬武主子、济尔度主子被明军所杀,登时令固尔玛浑眼前一黑几乎从马上掉下来。 “哥!莫慌!咱们只见到了这几个奴才。费扬武贝勒领着正红旗满洲数千人,断然不可能被明狗一战便斩杀干净。定然还有人马。我们只管去救便是!” “果赖!”固尔玛浑稍微定定神,口中呼喊着另一个弟弟的名字。 “哥,我在这!” “留给你一个牛录人马,五百包衣,你在后面缓缓的收容败兵。”吩咐了果赖,固尔玛浑将手中八旗长枪高高刺向天空。“镶蓝旗的巴图鲁们!我们的老主子如今被围,生死不明,是好汉的跟我去救!” 一阵虎狼般的嚎叫,所有的清军骑手一起纵马狂奔,铁蹄将冬天的冻土敲打的咚咚作响。不时有带着冰碴的土块被飞了出来。隆隆的马蹄声响彻云霄,声传数里。 “来得正好!” 被山上的岳乐揍得一头一脸都是包的王朴,看着远处滚滚而来的骑兵队伍,胸中怒气就不打一处来。原本很简单的一桩功劳,被自己那群不争气的部下搞得他这位大同镇总兵灰头土脸的,在李辅明的面前抬不起头来。这位山西总兵的话语当中,也是让王朴有一种鼻子里被灌了三石老醋一样的感觉。 面对着李辅明等山西镇将领的冷嘲热讽,便是王朴能够忍,王徵等大同镇的将领也未必能咽得下这口气,本来嘛!大家都是一个德行,大哥不说二哥就得了,你们若不是有模范旅在后面给你们撑腰,又如何能斩获那许多的军功首级? 幸好吴标从中打圆场,否则大帐之内的互相指责攻击,便要从辱骂推搡而演变成拔刀相向了。“王帅,你的骑兵锐气正盛,不妨和我的马队营一道出战,击溃这支来援之敌。李帅,你部骑兵便是在整个战场周围担任哨骑,护卫。余下的步兵便是总预备队。至于山头上奴贼残部,便由我模范旅步兵攻击便是!” 有了吴标这话,顿时让王朴胆气壮了不少。 看着前面人挨人马挨马的队列,还有模范旅马队营骑兵手中那种刀背厚实的厚背马刀,王朴低声对王徵交代:“今日你可以不斩杀奴骑,只管给我看清楚模范旅骑兵的战术队形,弄得清楚了,再练咱们的骑兵!” “该死的尼堪!又来这一套!”远远的整顿兵马准备列阵冲击的固尔玛浑,看见远处的三列骑兵队形,和这三列队伍后面更加庞大的骑兵队形,不由得心中骂出了声! 便是他平日里再能隐忍,遇到了几次三番都使用同样招数的南蛮军队也是耐不住性子破口大骂起来。 从济南到辽东,这一招你们用了多少次了?你们不烦我们都烦了! 刚刚收容在队伍之中的数百败兵,远远的望见那熟悉的队形,不由得有些失魂落魄起来,“铁浮屠!铁浮屠!” 吩咐恭阿将这些败兵拖到一旁去,每人赏了十鞭子。固尔玛浑心中却是一阵苦涩。对面骑兵,完全是蛮不讲理的打法。一群根本没有什么马上武艺的家伙,居然靠着蛮力将八旗铁骑打得抱头鼠窜心有余悸。 他们的战术,说穿了一钱不值的。便是结阵快马冲阵。骑兵对冲时并不与对手纠缠交锋,只是不断的来回冲击,粉碎敌人建制,冲乱敌人队形。之后的事情便是八旗骑兵被围殴的下场。 “杀!” 一声号声响起,数千匹战马齐声嘶鸣,几万只马蹄蹬踏着地面。大同镇和模范旅的数千骑兵,一道骑兵的滚滚铁流汹涌澎湃而出。 队形最前面,还是八百余模范旅骑兵,他们依旧是充当锤头击破敌军的骑兵队形。冲在最前列的仍旧是一色使用长枪作为自己的武器,充当破开敌人阵型的爪牙。 数里之外的山丘之上,隐约在风中飘荡的织金龙纛令他心中大为欢喜,龙纛在,费扬武和正红旗满洲的主力便在! “冲!冲过去!老主子就在前面,去救出老主子!每人都有赏赐!” 极速狂飙而来的模范旅马队。将马匹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数百匹健马挟风叱雷,带着蔑视任何阻挡在面前的物体的傲气,迎头撞上了固尔玛浑的部队。 两军相距不过二三里之遥,骑兵相向猛扑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随着一声声闷响不断的在队列当中响起,不由得令固尔玛浑眼睛痛苦的闭上,又开始了! 以往与明军骑兵对战,基本上都是清军骑兵压着明军打。而明军骑兵也很少敢与清骑对冲,大多数时候都需要城头炮火和车营的保护。便是所谓的倚墙打。可是那样一来,骑兵的机动性便丧失殆尽了。这里面固然有人的因素,但是也有马的缘故。论阵形密集,其实清国骑兵,远比明军骑兵严整,去除个人技艺的因素以外。他们军纪较明军更为严格,马匹数量更多,更为优良,可以做到一人双马或是数马。 但是,固尔玛浑今日却是失策了。他百十里长途奔来,虽然换了战马,但是骑兵却不曾得到短暂的体力恢复,便直接投入了战场。 像是烧红了的小刀插入黄油一样,模范旅的马队很是轻松的冲进对面混乱松散的清骑阵列,一路将他们撞得人仰马翻,马队所过之处在人群之中留下了一条血路。 “放箭!” 几次同南蛮军骑兵对战,固尔玛浑也算是有点心得,知道眼前这支骑兵不好对付,采取的招数便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如果不想被他撞开队形,撞得人仰马翻,最好是先把他的骑兵干掉! 弓弦响动,一波波箭矢,从他们的骑弓上射出,还有人借着马力,不断投掷来骨朵、标枪、飞斧、旋刀、阔刀、镰刀等兵器。 清兵的马弓,虽然不如步弓有力,箭矢的速度不算快,射得也不远,但一个个准头奇好,还似乎不受马背颠簸的影响。特别他们的箭头个个大而沉,开有血槽,有若三棱,破甲与放血能力极强,若是中箭,很快就会流血过多而死。 十几步二十几步的距离上,迎着敌人的箭雨和骨朵标枪等物猛冲过去,这些兵器的杀伤力加上战马的速度,带给骑兵的伤害可想而知。 不断的有骑兵发出一声惨叫从马背上坠落,或是因为战马中了投掷过来的兵器一声嘶鸣扑倒在地,转眼便被疾驰而过的战马踏为肉泥。 远远的被数十名家丁紧紧护卫着的王朴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帘,看得他不由得心惊肉跳。那些遭了鞑子骑兵毒手的马队倒地之后,模范旅的骑兵竟然是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尽量的将他倒地之后空位补缺,继续保持住阵型,继续向前冲去。而透过三重模范旅队列冲到大同镇骑兵面前的那些辽东反贼,有若张牙舞爪的人形野兽一般,浑身都是戾气,似乎看不到一丝人性所在。 “杀!” 如梦方醒,冲在前锋的百十个大同镇骑兵看得清楚,到了自己眼前的清军骑兵不过十余人,且身上鲜血淋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身上带伤,此时不要了你的脑袋,更待何时? 一时间,三眼铳、钩镰枪,鎲钯,大棒纷纷朝着迎面而来的鞑子招呼过去。 “不要急着砍脑袋,跟着冲!跟着冲!前面脑袋有的是!” 秉承着王朴的旨意,王徵督率着数百家丁紧紧的跟在林长根马队的后面,不知道会以为他这一哨人马是马队的第四列。 “哥!不行了!再这么冲下去的话,咱们的奴才就全完了!” 一轮冲击下来,双方互有伤亡。检点损失,模范旅折损了百余人,固尔玛浑兄弟的部队损失了数百人,倒是大同镇仅仅阵亡了数十人,不过受伤的却是高达数百人。 见到那些筋断骨折被踏为肉泥的精骑惨状,恭阿拉住了固尔玛浑的缰绳,流着眼泪哀求他切不可再如此拼命了。(想知道夺鼎1617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g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 ps:不好意思,新的操作系统不太会玩,把原来的章节给发重了。大家多原谅。 第五百四十五章 兔子:走着瞧!。 第五百四十五章 兔子:走着瞧! ,: ∓lt;/v∓gt; 第五百四十七章 兔子:走着瞧!(续) ps:节日快乐!六千字奉上。 刚刚被果赖收容的七八百名正红旗满洲溃兵照着各自所属建制,被排列到了冲锋阵型的最前端充当锋矢,其实也就是送死的位置。 “你们畏缩避战,兵败之时放弃主子先逃走,依照大清军律当斩!今日固尔玛浑贝子便体念上天好生之德,给你们一个立功自赎的机会!”果赖骑在马上,朝着眼前他收容的这些正红旗满洲的败兵口中大声申斥着。 不远处,明军的骑兵也在紧张的收拢战马,检点伤亡,重新排列队形,收拾盔甲兵器,准备进行第二次冲击。 “长根,这股辽贼是从哪里来的?” 从中军赶来的吴标很是关心这支清军援兵的来处,若是锦州济尔哈朗的前锋,那他便是要好生计较一番,是不是痛打一番之后,暂且避一避锋芒。这一次冲击下来,他的马队营=无=错= ..便折损了近百人,另有数十人受伤。虽然说模范旅马队对于马上技术水平要求没有那么严格,但也是精心训练出来的,折损得多了,同样让吴标心疼。 “我们抓到了几个俘虏。”林长根试了试被马弓射来的流矢穿了的左臂,虽然上面缠了纱布,敷了药,但是尚未影响上马搏杀, 根据俘虏的供词,倒是让吴标稍微松了一口气,来的不过是驻守汤河子一带外围据点的固尔玛浑所部千余旗丁和二千余余丁、包衣、随军杂役之类的。但是即便是如此,两坨敌人也是不好对付。 方才,模范旅的步营在大佛郎机的掩护之下,对据守山丘之上的岳乐所部进行攻击。但是,已经看到了援军就在眼前的正红旗残部士气越发高涨,不但不为所动。甚至在步兵进攻山丘时打了两个漂亮的反冲锋,让步兵也是损失了百余人。 “大人,咱们在这里只有大佛郎机,炮火也对山头上的辽贼们杀伤力不大,咱们的炮子火药又不能像大小姐那样毫无顾忌的浪费,大人。鞑子又狡猾得紧,不到我们的炮火停了步兵冲到跟前绝不出动,咱们的兄弟不能白白消耗了!” 口中听得林长根焦急的声音,吴标脑子里突然没来由的冒出这样一句:“要是咱们有主公麾下的臼炮就好了。几炮过去,便是藏在咱们看不到的地方,也能够给轰出来!若是在主公麾下时” 猛不丁的,吴标也是一怔,迅速将脑海里冒出来的这点念头给扼杀了。开什么玩笑,如今咱是神机营的人。就算是重新回南粤军。也得等到伯爷到了辽东再说!反正咱是决计不会听李华梅那个毛丫头的! 他索性解开斗篷,任凭西北风吹动胸口的甲胄,稍微冷静了一下,“长根,我们先把对面的这些正红旗的手下败将干掉,至于说镶蓝旗的人马,便交给王朴去啃!” “属下明白!咱们只管打那些被咱们打得吓破了胆的家伙!至于说镶蓝旗的,我就让兄弟们放过去。交给王朴的大同镇骑兵去对付!”言语之中,林长根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果赖。你记住了,这两个多牛录的人马,便是送到老虎嘴巴里的肉,咱们把这块肥肉丢给南蛮军,让他们去吃!咱们只管从老虎嘴边冲过去,去救老主子是要紧事!” 口中说着。固尔玛浑调动了一个牛录的兵马和三百包衣给弟弟果赖指挥,算是他充当督战队的兵力。 战场的两端,两支军队的将领们不约而同的将打击目标和丢弃的弃子锁定为正红旗满洲的那些败退下来的溃兵。 一声战鼓响起,双方的骑兵又一次的准备进行冲击。 与刚刚的阵型稍有不同,固尔玛浑将七八百名正红旗满洲兵摆在了镶蓝旗主力骑兵的前方。充当进攻的锋矢。他的主力则是摆在了正红旗残兵的侧后方。 明军这边,也是做出了同样的部署调整,王朴所部大同骑兵,吸取了第一次冲击时与模范旅马队距离较远,不能及时跟进战果不大的教训,将部队摆放在了与模范旅马队百余步的距离上,不过同样是较偏些,毕竟大同的骑兵多达千余骑,所需要的空间大得多。 王朴等大同镇骑兵虽然比起模范旅骑兵来自忖不能如墙而进,但是较之个人马上技术武艺却比模范旅强得多,眼前这个跟在模范旅后面捡便宜立功的大好良机,哪肯放过? 一声号声响起,不待大同镇整顿完毕,更不等对面的正红旗骑兵发起冲锋,模范旅的马队已经呼啸着冲了出去。 “这群南蛮!又是这般战术!” 远处的山坡上,岳乐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强自支撑着在阵地上巡视的尼堪,示意他看看远处的骑兵对攻。尼堪看了这一幕,心中恨恨的骂了一句。 从镜头望过去,大地上奔驰冲撞着数千匹战马,卷起了好大一股烟尘。跑在最前面的,仍旧是排列成三列骑兵墙的模范旅骑兵,他们数百匹马跑得飞快,马上的骑士们,努力的控驭着胯下的战马,不时的狠踢马腹,令战马加快速度。 随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大股旗色盔甲通红的明军骑士,为首一个将军,高大俊朗,一身华丽的盔甲,鲜红的披风大氅随风飘舞。他整个身子几乎在马上站起来,一手控缰,另一只手的马槊似乎要刺破云宵,可谓是卖相十足,正是王朴率领的大同镇骑兵们。大同镇与模范旅的密集队形不同,只有稀稀拉拉,不成阵形的千余匹战马,不时有人停下来与被模范旅马队冲散的正红旗满洲骑兵搏战,两军的数千匹战马轰隆隆追奔逐北,密集的马蹄敲击着冰冻的土地,似乎震得大地都在抖动。 蓦地,视野里,两股红色的骑兵洪流汇聚成了一团,远在山头上的岳乐等人一时也无法分清哪个是自家的正红旗部队。哪个是明军的骑兵? “岳乐你看!固尔玛浑这个狗奴才居然不救咱们的兵,任由他们被明军包围分割!” 尼堪口中大骂着固尔玛浑这个阿玛的孽子,居心不良,存心拿着自己的正红旗去垫明军的刀口。 “尼堪贝子,我看未必!固尔玛浑这个奴才,怕是要学汉人的丢车保帅。舍弃这数百人,来突破明军的阻击!” 岳乐接过尼堪的望远镜,仔细的端详了一番远处的战场情景,隐约的可以看见吴标的帅旗和大同镇总兵王朴的帅旗在那里出现。看得出,山下的明军是有意将来援之敌消灭之后,再慢慢的收拾山上的清军。 似乎是有意要给岳乐的话做一个注解,那边见林长根所部马队全数投入了围歼正红旗的战斗,固尔玛浑冷笑一声,拔出悬挂在马上的长刀。斜斜的向远处大同镇骑兵的队形一指,“镶蓝旗的勇士们,跟我来!” 措不及防,正在包围圈外围伺机而动,准备冲进去砍上几颗人头回去报功的大同镇骑兵,被这股生力军当头一棒的打击有些发懵,顿时出现了明军最为常见的一幕,濒临崩溃。 当恭阿领着的百余名重甲兵冲进明军队伍当中大肆砍杀之际。大同镇的兵马彻底的崩溃了。 刚刚还意气风发挥动马槊,指挥部下冲进战团将那些已经不成营伍的正红旗满洲马队一一斩杀的王朴。望着眼前的战斗和不远处直接拨马而逃的部下们,呆呆地说不出话来,身旁的家丁和亲兵们,也尽数脸色灰白,没有一点人色。王朴口中喃喃不知说句什么,调转马头在数十名家丁护卫之下。迅速转进。 他这一走,顿时让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战场立刻变得更加混乱! 大同镇的骑兵纷纷争先恐后地逃跑,甚至为了能够减轻战马的负荷,能够让马儿跑得快些,将身上多余的兵器。三眼铳、骨朵等笨重无用的纷纷丢到一旁。有那骑术较好的,甚至将在战场上无目的四处游荡的空鞍战马抢了过来,拴在马鞍上,作为自己的逃跑助力。 转眼间攻守又告易形。 刚才还在迅猛攻击的大同镇骑兵不但自己逃了,而且将模范旅的马队丢在了脑后,丢在了镶蓝旗骑兵的侧后,同时面对着百余名还在负隅顽抗的正红旗残兵的凶猛反扑。 “该死的东西!我蒲你阿姆!” 林长根盛怒之下,竟然用家乡土语大骂起友军这种混蛋行为。但是骂也无用,只得是迅速与正红旗兵马脱离接触,集结兵马准备撤退。 好在吴标领着身边的一百多骑兵冲了上来接应,才避免了马队营歼敌不成反被敌歼的厄运。 蹑于模范旅的盛名,固尔玛浑也不敢轻易上来捋虎须,况且他的目的主要还是奔着山头上的织金龙纛去的。 原野上卷起了北风的呼啸声,风声之中夹杂着马蹄声、喊杀声,兵器盔甲的碰撞声,坠落马下的闷响,伤者发出的惨叫和呻吟。 明清两军的骑兵又一次的在荒野里展开了狼奔豕突的追逐赛。与以往的战场上情形不同,清军此时追击的时候却不以斩杀明军骑兵为目标,而是拼命的抽打着战马,直扑那面织金龙纛所在。 只有那些阻挡了清军前进的大同镇骑兵之中的落伍者,才会被追上来的清军骑兵,毫不留情的在哭嚎声中一个个被砍落马下。 在山下战场监视着的明军步兵,面对着侧翼猛扑过来的这股清军骑兵,不由得也是颇为慌乱,旗帜和队形出现了阵阵靡乱。 “扶尼堪贝子上马!明军队形乱了,咱们正好冲下去!与援兵会合!”见到山下的明军,不论是山西镇也好,还是模范旅也罢,都在洪水般冲击而来的镶蓝旗骑兵面前有些惊慌失措,山上的岳乐脸上一阵灿烂的笑意,吩咐手下兵马收拾一下准备冲下山去与友军会师。 “退!退回来!” 眼见得数千铁骑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不由得坐镇大营的山西镇总兵李辅明也是心中打鼓,眼下模范旅的兵是他的主心骨,可是吴标又去打援战场督战,模范旅的兵马不会听从他的调动,这该如何是好? 在山脚下做钳制的两个营官。明显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得蒙头转向,顾不得照着往常的训练组织部队集合,然后结阵一步一步缓缓的退回到大营之中。而是不管不顾的撒腿狂奔。两个营官一拔腿开跑,顿时让山下的模范旅部队也放了羊。 “哈哈!所谓的明国模范旅也不过如此!”岳乐在山丘之上看得清清楚楚,马鞭一挥,“就从这里冲下山去!与镶蓝旗的兵马会合!” 战场上转眼间又呈现了诡异的宁静与平衡。 山下。镶蓝旗固尔玛浑的部队与正红旗满洲的岳乐部队会合,沿着山丘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人群,人群之中不断的发出得意的咆哮和悲痛的哭号声,那是正红旗和镶蓝旗的部众得知费扬武、济尔度父子身死,连尸首都被明军夺去之后大放悲声。 在明军这边,吴标领着马队营带着数百颗充当弃子的正红旗残兵的人头,牵着数量几乎倍数的战马施施然的回到了大营之中。面对着得胜归来的吴标,王朴和李辅明二人目光有意无意的躲闪着吴标。 而吴标回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两名率先逃跑的营官剥去了衣甲。当众打了四十军棍之后打发去充当辅兵,算是对他们放弃阵地率先逃跑的罪责网开一面的处置了。 “长根,你的部下损失了不少,咱们现在又有这许多的马匹,你到各营之中选拔那些会骑马的兄弟补充到马队营之中去。”马队营的营官林长根领命去了。 看吴标那里也不与他二人说话,只管布置自己营中军务,未免令王李二人有些尴尬,但是。却又不敢发作。 稍稍过了片刻,李辅明忽然找到了一个话头:“吴总兵。刚才接到松山快马送来急报,塔山方向,郡主部下以重炮猛轰多尔衮所部阵地,似乎有总攻态势。我们,是不是收兵回松山去?然后从松山南下?” “不必!眼前这股清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我们得知郡主发动了攻势,此辈定然也已经知晓。眼下又逢新败,我们只要衔尾追杀即可,直薄锦州城下,与祖少傅大人兵马里应外合一举便可以解锦州之围!到那时,回头再打伪逆多尔衮不迟!” 王朴和李辅明二人偷偷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对于吴标的这份固执表示无可奈何,有心想自己收兵回松山去,又怕路上遭遇不测,只得硬起头皮跟着吴标继续走下去。 在巨大的织金龙纛下,岳乐坐在良驹上静静的观察着对面的明军。 在他身后,临时编组成的正红旗、镶蓝旗两旗兵马诸多军官策马而立。只等着这位新主子的号令。因为在生死悬于一发之际,敢于竖起费扬武的织金龙纛,给溃散的部队树立了信心鼓舞了濒临灭顶的士气,岳乐的这份勇气和眼光,在得知费扬武战死之后,被正红旗和镶蓝旗的兵将们一致佩服的五体投地,公推他为此间的统帅。 眼前的旷野上天空低垂,杀气弥漫。岳乐和他身后的各位军官,以及身上被创多处的尼堪,都是面色凝重的看着对面的明军,等待着他们的动作。 蓦地,耳中一声暴雷也似的大吼,紧接着,更是犹如千百个雷声在半空之中炸响,“威武!” 在岳乐眼前的旷野上,一个巨大的方城阵带着压倒一切的力量,毫不留情的向着他这边碾压过来。巨大的方阵有如一个城堡缓缓压上,从这满是霸道和傲气的阵型与精神状态,岳乐不由得点点头,“到底是号称辽东明军之冠的模范旅,就是与一般明军不同。费扬武贝勒败在这样的军队手上,也不算辱没了他。” 伴随着各队队官尖锐刺耳的哨声,模范旅所部数千人列成十数个大小不一的方阵,这些方阵又是连接成墙,给人以巨大的视觉压力。数百马队居前,同样是排列成令清军官兵心惊肉跳的三列阵型,虽然队伍不算齐整,但是那如墙而进的骑兵,早已令所有的清军将领们所熟悉。 步营之中,火铳兵在前,长枪兵在后。整齐的脚步声中,阵列始终严整。如林的长枪火铳,给这支部队带来了一股牛逼哄哄老子天下第一不服来战一场的气势。 模范旅的两翼则是由山西镇和大同镇的骑兵担任护卫,也许是为了挽回过失,两位总兵大人亲自在队伍当中督战。 “岳乐主子,奴才带人上前去。杀杀此辈明国官兵的气焰!”巴牙喇纛章京有些气不忿儿。 “不可莽撞!郑亲王主子派我前来,便是督促你等迅速回师,加强锦州围城兵力!” 来自郑亲王济尔哈郎大营的使者急切的催促着岳乐尽快撤军。他的到来已经将李华梅在塔山一线连续炮击多尔衮阵地之事如实相告。若是锦州有失,只怕这场松锦广宁之间的大战将会变成无法收场的局面。 明军三部人马缓缓的,但是却又坚定异常的压了过来,队伍越来越近,队伍当中的那些战车、火炮也就越发的清晰。眼下的清军可算得是辎重全无,便是战马也不多。且又是大批的伤兵在营中,那些尚有一战之力的。也是人困马乏饥肠辘辘,当真要打,同始终有部队担任预备队的吴标等三部兵马交手,未必能够讨得到便宜。 “撤!先回西王堡,然后去锦州见郑亲王便是!” 说完这话,岳乐很明显的听见了有长出一口气的声音,不过,他无法确认那声音是否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立时清阵中金鼓声。还有此起彼落的喝令声响起:“撤退,撤退!” 重伤员和少得可怜的辎重在前。轻伤员居中,那些精锐战兵,或者是没有负伤的兵员或是包衣阿哈等辈殿后,缓缓后撤。 “想走!?哪有那么便宜!?” 吴标将手一挥,司号长领着几个号兵吹起了嘹亮的号声。 转眼间,数十辆战车被快马牵引着从阵列之中冲了出来。越过骑兵的队列,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里许之外的岳乐们。 想不留点什么便走?要么是被大炮欢送,骑兵追杀,要么是和我们大打一场,留下些军功首级再说! 一轮炮火过后。勇猛无匹挥动着长枪带着数百名勇士猛扑过来的那位巴牙喇纛章京,被密集而来的炮子打成了两截。 他的断腕行为,给岳乐、固尔玛浑、尼堪等人似乎争取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但是,两翼的两镇骑兵却又仿佛冬日里荒原上的狼群一般,不疾不徐的相距不过里许的紧紧跟随,伺机便冲过来狠狠咬上一口! 统帅的性格决定了部队的作风。 三支明军当中,吴标的模范旅争强好胜,凡事都要拔尖;而王朴的大同镇则是欺软怕硬,遇事都要先盘算一下得失。 眼见得清军开始后撤,又是照着清军屡次入关劫掠时的梯次,老弱辎重在前,精锐殿后的队列,且精锐又被模范旅以及两镇的步兵、炮火纠缠压制,前队、中军与后卫出现了脱节,此时都不狠狠的扑上去咬一口,更待何时呢? 觑个空子,王朴的大同镇有如一条红色的怪蟒般直扑辽东反贼们的中军,只吓得清军前队和中军当中的那些伤兵们大呼小叫不已。 祸不单行,在另一侧护卫明军侧翼的山西镇骑兵,见有机可乘,也紧随着大同镇的后卫,越过岳乐等人指挥的后卫,直扑由固尔玛浑、果盖、果赖兄弟指挥的中军和前队! 我们在之前介绍过固尔玛浑的这支部队的情形,虽然有兵马数千,但是内中真正的满洲兵不过数百人,另有千余名八旗蒙古兵,其余的都是些家奴包衣之类的人物。在松锦战场上,属于清军当中的豆腐渣。 几次大战下来,能打的精锐已经损失的差不多了,虽然已经达到了与正红旗残兵会合的目的,并且照着岳乐所颁布的军令,这数千人之中的那些家奴包衣自动成为旗下人。但是战斗力却不能随着一道变更身份的命令而发生质变。() 第五百四十七章 兔子:走着瞧!(续)。 第五百四十七章 兔子:走着瞧!(续) ,: ∓lt;/v∓gt; 第五百四十八章 兔子:走着瞧!(完) ps:&bsp;&bsp;呃,似乎应该求一下月票了。 数道红色的骑兵流如同利箭一般朝着固尔玛浑指挥的队列猛扑过来! “快!放箭!冲上去!” 如梦方醒一般,见已经可以看得清恶狠狠冲过来的明军骑兵五官神情了,固尔玛浑手下的人这才从撤退带给他们的喜悦当中清醒过来。 但是,似乎已经晚了! 王朴和李辅明有恃无恐的骑兵冲锋,那是因为在队列之中各自有一百从模范旅马队借来的骑兵,二人向吴标说好的,借一百还两百。这比所谓的九出十三归的利息来得还要狠。 一百骑兵各自执着马刀朝着不远处的清军行军队列猛扑过去,不管是否有同袍被迎面飞来的大箭射中,或是被带着绳索的飞斧击中头盔,闷哼一声掉下马去,只管咬着牙朝着对面的行军大队猛扑过去。他们很清楚,自己只要冲进对面的队伍,将这庞杂混乱的队伍截断,这场仗就算是赢定了! 红色的骑兵迎着如雨点般飞来的箭矢、骨朵、标枪、飞斧、旋刀、阔刀、镰刀等兵器,只管一力朝前猛扑过去。 两支庞大的骑兵队,将岳乐的这支清军部队拦腰截为三段,虽然说归师莫遏,但是那是指的是士气高昂的队伍,眼25长25风25文25学,.x.et下岳乐这支队伍,可以说大多数的兵士都是想着如何尽快回到西王堡去吃顿热乎的饱饭,然后想法治疗身上的伤。 看着对面如墙而进的明军骑兵,那熟悉的密集队形,几乎是人挨人,马挨马,膝盖碰着膝盖。这种蛮不讲理加臭不要脸的战术要这些自负是天地间最好的骑手的蒙古兵们为之胆怯了!怎么打?难道要双方对撞?若是方才。没有宣布撤退之前,辽东反贼们也许还有骑兵对冲的勇气和意识,但是,眼下一心只想回去休息的他们,却丧失了那份勇气。 眼前排列成骑兵墙的马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在这寥寥百十骑的背后。却是千余匹战马奔腾而来,似乎夹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令这些本来就缺乏斗志的清军望而色变,很多人面色有若死灰,先前得知自己从家奴包衣变成旗下人的得意、骄傲随着隆隆而来的马蹄声儿消失怠尽,一些人甚至调转马匹想要逃走。 但是,已经晚了! 密如暴风骤雨的铁蹄声中,灰黄的荒原上,红色的骑兵洪流如同一把小刀切进黄油一般。冲进了红蓝相间的杂色队伍当中。 “唏律律”马匹的高声长嘶,兵器的撞击声音,双方兵士受伤坠马,被撞击下马发出的惨叫声交织一片。各种令人牙酸齿冷的声音不断,残刀断枪破弓等破损的兵器不断的在人们的视线之中交织飞舞,各色兵器在人身上制造出来的红色血雾不断的喷洒弥漫,更有血肉碎片夹杂在血雾之中。 大队骑兵对战虽然极度残酷,但是却是明军骑兵这边颇具优势。 原因很简单。双方的差距不是在兵器,不是在马匹。不是在技战术水平,而是在于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气势!这东西让努尔哈赤家族从赫图阿拉一路走到沈阳,经过萨尔浒经过浑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将越过山海关走进北京城。但是今天。往日里未战先怯的明军却与气焰嚣张的辽贼们调换了一个位置! 要逃走的辽贼如何与要斩敌立功的明军较一日之短长? 率先冲击进行军队伍的,仍然是马队营的急先锋们。这些骑手们,虽然他们骑术不如清军,但是他们阵列密集,那些身上大多带着伤的清军骑兵和刚刚抬旗的家奴包衣们。见到这种队形便是一阵头疼,可谓未战先怯,马力、气势、队列都未放开,何况在这些急先锋后面,大队的大同镇、山西镇骑兵风起云涌般扑来! 震天杀声中,马队营的骑兵们如墙而过,就象巨大镰刀收割之后的田野,将本来就混乱不堪的清军撤退队形冲撞的越发混乱,被撞飞的马匹,撞倒的车辆,燃烧的辎重,使得原本就战意不足的固尔玛浑部下们更加萌生怯意。何况,他们更要面对颇有几分狐假虎威之势的两镇将近三千骑兵的猛扑! 两镇的骑兵早已在马队营的先锋后面看好了队伍当中的那些躺在车上、东倒西歪勉强在马背上的那些伤兵,在他们眼中,这些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刀下鬼,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冲!冲过去!把鞑子的队形给老子冲得稀烂!” 吸取了不久前的教训,王朴不停的吆喝着,督促斥骂着那些打算去捡便宜砍人头的部下们,务必先将鞑子的队形冲乱。 在另一侧,李辅明也是如此吆喝着,转眼间,辽东反贼们的前队和中军便被冲成了三截,彼此不能兼顾。 可怜那些走在最前面,本来以为能够逃出生天的辽贼重伤号们,转眼间便被眼睛都被银元晃红了的大同镇骑兵砍得身首异处,算是为他们纵横辽东,屠戮关内的生涯画上了一个句号。书?阅屋 对付伤号总是容易的,王朴和李辅明的打算就是让部下们先吃肉再啃骨头,所谓吃柿子捡软的捏。将近千名重伤号残忍的、毫无人道主义精神,不执行日内瓦战俘公约的杀害了之后,二人又将贪婪的目光对准了固尔玛浑亲自统领的中军,那里也是大把的轻伤号。 (这种无耻的行为,怎么和西方欧美军队的贵族、绅士行为相比?人家能够拿出250年前瑞士银行的存单到现在的瑞士银行兑现,能够在南北战争期间不朝华盛顿背后开枪,这种普世价值观,高贵的精神,尔等可曾有过?) “哥,我们怎么办?!” 看着蜂拥而来的满眼都是赤红色的明军骑兵,不由得让固尔玛浑的弟弟果盖有些慌乱,前面是冲过来的敌人,背后也是敌人。敌人的背后虽然是自己的部队,但隆隆传来的枪炮声,说明岳乐等人也是自顾不暇,难以迅速来援救。 “冲!狠劲跟着老子冲!”固尔玛浑朝着弟弟果盖身上抽了一鞭子,顿时在他手臂上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这些骑兵大多是明国的边军,把辎重都丢下。能够冲过去,冲回西王堡就是好的!” 随着他的命令,中军之中所有还能够策马驰突的清军立刻卷起了一阵狂风,朝着王朴的队伍猛扑而去。 “散开!散开!不要硬拼!”善于查看风色,是王朴的一大特点,同时也是大同镇的一大特点。见固尔玛浑这一哨人马来势汹汹,当即便有带队军官本着围三缺一的原则,指挥部下迅速打开了一个能够令十余骑马通过的口子。 固尔玛浑一马当先,领着数百人便冲了出去。 “围起来!” 见固尔玛浑冲了出去。紧随其后的千余人也无心恋战,一门心思的只想破围而走。 “想走?留下来吧!” 见清军残部士无斗志,只想逃走,不由得王朴一阵冷笑,吩咐左右的军官,从两翼压上,迅速合拢缺口,务必要将这剩下的一千多人给老子留下来! 战场的另一头。岳乐和尼堪二人被模范旅和大同、山西两镇的步兵也是打得欲哭无泪。 比起骑兵如墙而进的无赖战术,步兵的战术完全就是欺负人了。 战车在前以大小佛郎机压阵。火铳兵在战车的空隙间列阵。长枪兵、刀盾兵在火铳兵侧后掩护。 一轮炮火过后,火铳兵出阵向前列队,将冲进火铳射程的辽贼兵马一一打翻在地,之后原地停住不动,长枪兵和刀盾兵上前列阵布防,只待辽贼的下一轮攻势。 等到战车被拖曳到了阵前时。便是又是一轮没头没脑的轰击,火铳兵继续轰打。 这样周而复始两次之后,岳乐部下的军官们便有些吃不住了。有心打算撤退,又怕遭到模范旅和大同镇、山西镇的衔尾追杀,火炮和火铳从背后雨点般打来的滋味可是极为不好受的。 正在尼堪等人犹豫不定之际。有人发现固尔玛浑的旗号已经越过两道明军的阵线远飏而去,不由得让尼堪破口大骂起来。 “这个阿敏的孽种!果然没有叫错了这个名字!真的是比兔子跑的还快!”接着便是一连串满语、蒙语加汉语当中恶毒的词汇一涌而出。 固尔玛浑,在满语当中的原意是兔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身的文化底蕴比较低,还是对于自然环境的崇拜等因素,野猪皮家族的名字很多都是用动物命名。从野猪皮(努尔哈赤)到黄狼(黄太吉),从兔子(固尔玛浑)、獾子(多尔衮)到灰雀(杜度)。似乎还有叫熊和刺猬的。俨然就是一个辽东地区野生动物谱系。 看远处旗帜糜乱,王朴和李辅明二人兵马正在围殴那些被固尔玛浑丢下的轻重伤号,岳乐微微点点头,“毒蛇噬手,壮士断腕。固尔玛浑懂得取舍!虽然丢下了千余人,但是保全了主力战兵,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大清的巴图鲁们,跟我来!” 岳乐拔出腰间呲铁钢宝剑,两腿一夹马腹,引着残余的近千人迅速脱离了与模范旅的接触,直直的朝着王朴、李辅明的骑兵围殴那些伤兵的现场边缘狂奔而去。 动作太快,令吴标追之不及,只得命火炮朝着岳乐奔逃的方向进行一番猛轰,算是火力追击。恍惚之中,有人看得清楚,一发炮子击中了一名辽贼将领的坐骑后腿,那马吃疼不过,抢倒在地,将马背上的骑者掀翻下来,顿时令队伍当中爆发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后来根据俘虏的供述,那名被击落马下的将领,正是与三部交手数个回合的尼堪,只不过,这名俘虏也不清楚尼堪的生死下落。 “从马上掉下来,又是本身带伤之人,想来活着的成数不大!” “只可惜我们不曾缴获他的尸首和旗号,无法向朝廷报功!” 战后,王朴、吴标、李辅明三人检点战果,准备向朝廷报捷之时不无遗憾。不过也是够了,阵斩伪逆正红旗满洲固山额真费扬武父子。并且有尸首盔甲等物作为证据,又有二千余颗人头,数千匹骡马骆驼车辆的缴获,这样的军功也算是够了。 与王朴、李辅明二人的喜笑颜开不同,在几乎兵不血刃便完整拿下的西王堡寨中,吴标的脸色很是难看。 原因无他。王朴二人在发现岳乐等人从战场边缘逃走之时不能及时追击。而是留恋于欺负那些伤病兵,等得将这些人头砍得七七八八的,才想起向前追击。不料想,在几乎看到西王堡寨墙之际,又被人拦腰来了一记闷棍。打得王朴眼前直冒金星。 接应岳乐、固尔玛浑的,是清军的噶布什贤噶喇依昂邦沙尔虎达和他的儿子巴海。 沙尔虎达、巴海,这对父子的名字听着是不是有些陌生?但是,如果作者说出这对父子生平的战功,相信大多数人会肃然起敬。 沙尔虎达。生于万历二十六年,死于顺治十六年。镶蓝旗满洲人,姓瓜尔佳氏,世居黑龙江中游虎尔哈地方。随其父桂勒归附努尔哈赤后,授职牛录额真。后擢升为前锋参领,每战必胜。顺治九年奉命率师驻防东北宁古塔。次年,宁古塔与盛京一分为二,擢固山额真。为首任宁古塔昂邦章京(即将军,一品)。 宁古塔昂邦章京统辖清朝盛京(今沈阳)以北广大领土西起贝加尔湖东岸。北至外兴安岭南麓,东至库贝岛、日本海,包括今天的吉林省、黑龙江两省、内蒙兴安盟、呼伦贝尔市,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的俄罗斯远东地区。驻地宁古塔(旧城),在今牡丹江支流海浪河中游长汀镇宁古台面的古城村,肩负着保卫清王朝东北部领土的重任。 此时。正是沙俄向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疯狂扩张之际,哈巴罗夫、斯捷潘诺夫等人率领匪徒多次窜犯黑龙江中游地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沙尔虎达率领宁古塔军民,为保卫国家领土主权、保卫黑龙江流域少数民族同胞。进行了反侵略斗争,多次长途行军出征,在黑龙江中游地区反击沙俄侵略者,不断取得胜利。顺治十四年(1657年),斯杰潘诺夫匪徒窜犯到黑龙江中游北岸尚坚乌黑,沙尔虎达指挥宁古塔八旗兵迎头痛击,俄匪大败而逃。顺治十五年(1658年)六月,沙尔虎达侦知斯杰潘诺夫又率领俄匪侵扰黑龙江中游地区。他命吉林船厂赶造兵船,又征调盛京、科尔沁等处满蒙军队。七月,率军乘船在松花江上顺江而下,在两江口(松花河与黑龙江汇合处)堵住要侵入松花江的俄匪。经过四天水战,沙尔虎达巧妙借助西南风实行火攻,炸毁俄船20艘,打死俘虏俄匪近300名,罪恶多端的匪首、有“吃人魔鬼”之称的斯杰潘诺夫被击毙。这是清王朝反击沙俄侵略的一次重大胜利,俄匪慑于沙尔虎达和宁古塔军民的威名,从此退出贝加尔湖以东地区。 他死后,他的儿子巴海继承了父亲的职务,继续守卫边疆,更是在雅克萨等处战役时屡建战功。可惜,在某个著名武侠作家笔下,他在雅克萨等处的功绩被一个油滑小丑窃取。 “为什么不进西王堡让奴才们稍稍休息一下?” 固尔玛浑稍稍喘了口气,指挥部下兵马加入战团,疯狂攻打王朴的骑兵,接应在他随后赶来的岳乐部下。一面开口向同为镶蓝旗满洲旗下的沙尔虎达询问。 “郑亲王主子有紧急军情,命我接应到各位主子之后,火速撤往锦州,西王堡这处寨子,必须放弃!” 郑亲王济尔哈朗的部署,固尔玛浑自然不敢质疑,只得奋力拼杀,将王朴和李辅明的队伍撕开一个口子,让岳乐和重伤昏迷不醒的尼堪等人突出来。 顾不得多说话,沙尔虎达命儿子巴海领着部下白甲兵在队伍最后警戒,自己与岳乐等人草草见礼之后,便将济尔哈朗的军令向几位主子传达。 作为努尔哈赤家族成员,岳乐、尼堪、固尔玛浑等人原本不会对出身苏完部的沙尔虎达假以颜色,但是,此时沙尔虎达父子有援手于穷途末路之功,又是奉了济尔哈朗的军令前来,少不得要客套几句。 “列位主子,此时不是客套的时候。你们听!”沙尔虎达示意岳乐等人,远方的塔山方向,隐约有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声传来。 “从今日拂晓起,明国兵马便在河静郡主李华梅的督率之下,以重炮不断轰击塔山,睿王爷那里军情告急。我锦州方向又有此股明军窜扰,郑亲王担心各位主子被其所乘,故而命奴才们前来接应。大军回锦州固守的便是!” 草草的在西王堡寨中点起了几处火头,岳乐、固尔玛浑等人的军队便从寨中穿过,望着不远处如林的明军赤色旗帜,不由得固尔玛浑暗自咬牙切齿。 “莫要高兴的太早了!咱们等着瞧!”() 第五百四十九章 决战前夕 收缩外围据点,集中兵力的命令,其实并不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意见,而是皇帝黄太吉的旨意。 松山锦州塔山广宁这个巨大的战场上,要说压力最大的,当属黄太吉与多尔衮二人。多尔衮自不待言,每日里要面对着李华梅花样百出的轮番疯狂进攻,而且多日下来,关宁军的战斗力、军纪、战术水平(步炮协同、土工作业)等等,也是日益见长,越来越难对付。 但是较之黄太吉,多尔衮面对的压力就轻得多了。 李华梅的炮火虽然凶猛无匹,关宁军的进攻就算再疯狂,也只是多尔衮面对的当面之敌,至少他不必担心前后左右的敌人。而黄台吉则不同。 作为一个统帅,黄太吉必须要通盘考虑。 眼下的辽东战场,云谲波诡,稍有不慎,明清任何一方便是兵败身死的结局。可是,明军败了,大不了依托山海关防线据守,任由清军入关劫掠便是。若是清军败了,难道还能回赫图阿拉老城吗? 可是黄太吉与多尔衮的差距在于,多尔衮能够对下施恩,巩固收买军心以为己用。就算是塔山守不住了,被李华梅的大军强力突破,只要他两白旗的实力在,黄太吉便不能怎么着他。可是黄太吉如果不能打好这一仗,不要说明军会长风文学,.vx.et穷追不舍,只怕清军内部便会立刻四分五裂,几个有实力的旗主,包括那些归附的蒙古人,都会起异心。到那时,黄太吉是否能够保得住脖子上的六阳魁首都是个问题。 看地图上,巨大的辽西走廊,明清双方的军队犬牙交错。包围与被包围,阻击与进攻,形势复杂异常。但是总体来说,分为三个局部战场。一处便是黄太吉亲自领军攻打的广宁,对阵洪承畴洪督师部下的近十万人马。另一处则是多尔衮兄弟负责的锦州外围塔山打援阻击战场,对付的便是李华梅这个令明清将领都头疼异常的疯婆子、母老虎。而与这两处每日里炮火交锋不断的战场不同的。另一个战场锦州,倒是颇为平静。城中的祖大寿兄弟统领的数万人也不出击,只管在城内安稳居住,任凭城外的济尔哈朗如何花样百出,只要你不攻城或者做与攻城有点关系的事情,咱们就当没看见。 李华梅那边攻得紧,多尔衮每日的战报都在叫苦,但却也如实的反应了前敌的情形。明军的炮弹、火箭交织在一起,不要钱一样的丢到阵地上。让两白旗为主的阻击部队每日里至少折损数百人。 而吴标这支让几个满洲八旗都大尝过苦头的军队的突然行动,却令黄太吉决定冒一个险。 这个险就是收缩锦州外围的兵力,放弃不必要、不重要的据点,减少据守外围的兵力,将宝贵的兵力节省出来,投入到广宁战场,“只要朕能够迅速解决洪承畴这几万人,便是让吴标立了攻破锦州之围的泼天也似的军功又如何?” 一道旨意下来。不但像西王堡这样的寨子撤军,便是镶蓝旗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也得到了密旨。必要时可以放开一个口子,放吴标进锦州。 以黄太吉对据守锦州的祖大寿和他的部下们的了解,只怕吴标所部进了锦州,打通了锦州与宁远等处的联系,祖大寿们的辽西将门集团尿性,也只会凭城坚守。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 广宁打胜了,咱们有坚守锦州的功劳,广宁打败了,咱们一样有坚守锦州的功劳,而且这份功劳随着广宁战败。还会变得更大。 所以,黄太吉才敢于冒这个风险,在吴标精锐来援之际,反而撤走了锦州围城的大部分兵力,虚留小部兵力在锦州原有长壕工事内,以原有旗帜和番号冒充主力,作为迷惑、监视明军之用。 广宁城是一座完整的卫城,城墙坚固,金汤环绕,城内民居整齐,双塔昂扬。金元时置广宁府,明置广宁卫,为九边重镇之一的辽东镇,设总兵戍守。明初所建广宁城。作为当年辽东地区的军政中心,城高池深,高有二丈有余,厚有数丈的城墙,用辽西特有的红色砂岩和砖旗主而成,城头除了马面、敌楼之外还有女墙。城中鼓楼前有明神宗万历八年敕建的表彰辽东总兵李成梁功绩的牌坊,精雕有鲤鱼跳龙门、二龙戏珠、四季花卉等浮雕。 此时在雄伟的城池下,却到处是累廓痕,离城不远,满是被毁坏的战车与长梯。各青砖城墙上,更布满伤疤,城墙下的宽大地带许多木材制成的攻守器具还在冒着青烟跳动着细小的火苗。原来城池周边的零星居民,也早已因为战火蔓延,或是逃入城中,或是不知所踪。 距离战场稍远一些的地段上,顺着城墙的走势方向,挖了数不清的浅沟深沟壕沟,用掘出的泥土夯筑了数不胜数的土墙。 这些土墙壕沟,随着地势的变化而增减,大体上较为宽阔处平缓处便多些,狭窄陡峭处便少些,大体是两沟三墙式。一些道路两侧还修筑有炮位,用来防御明军的突围。 所谓的两沟三墙就是一道墙前两道壕沟,每道墙离了不到两百步,便于相互支援。就地取材建成的土墙,用夯土加石头配以采伐来的木材砌成各道墙垒,虽然粗糙难看,但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能够在彼此之间攻守不断的情势下修筑成纵深有数道,周长数十里的长壕,黄太吉对于部下的统御能力,清军对于此战的重视可见一斑。 不过,土工作业对于八旗兵马来说,也算是基本功了。从努尔哈赤起兵作乱开始,行军打猎,冬则立栅,夏则掘壕,对挖掘壕沟可说极有心得。此次的辽西会战,面对着广宁城头的几门三十二磅重炮的威胁,更将他们的挖壕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距离广宁城不远的医巫闾山。从山脚到山腰遍布着清军的各色旗帜,密密麻麻的营寨沿着山麓驻扎。山南麓的五佛寺周围,更是戒备森严。放眼望去,旌旗遍布,刁斗传习,人叫马嘶。密密麻麻的帐篷。寨子,似乎铺满整座山脉。 五佛寺此时是黄太吉的驻跸之地,周围密布着他的噶布什贤超哈营兵马作为护卫。 原本的弥勒殿,稍加修葺,变成了皇帝的行宫所在。大腹便便的弥勒像前点起了数个火盆,将原本清冷的殿堂顷刻间暖意融融。 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吴拜走进大殿的时候,也是被扑面而来的热气蒸的有些头晕眼花。偷眼看了一眼坐在桌案后面眉头紧锁,正在翻阅着孙子兵法的黄太吉,还有桌案上那厚厚的几摞书。那些细作或者是通过商人购买来的史记、洪武宝训、大诰皇明经世文编等书籍,虽然他看不懂,但是洁白的纸张,整齐清晰的字体,看上去就惹人喜爱。倒是有不少清军将领、贵族买了些在家中充面子,谁让皇帝喜欢读汉人的书呢? “启禀主子,图赖从锦州回来了。” 这个图赖并不是那个因为有个好女儿嫁给了野猪皮家族,生了一个麻子当了皇帝而成为一等公。后来又有佟半朝之称的佟图赖。而是最早追随努尔哈赤起兵的费英东第七子图赖。此时的图赖,是一等阿思哈尼哈番(男爵)的身份。与兄纳盖、弟苏完颜同属正黄旗。算是黄太吉嫡系之中的得力干将。 此人在关外的战功就不必说了,有凑字数之嫌,光是说说他在进关之后的几桩事便可知他的骁勇善战了:追杀明福王朱由崧至芜湖,杀黄得功,俘福王,灭弘光政权。授本旗固山额真。封一等公。从博洛进兵浙闽,败明鲁王,俘明唐王朱聿钊。南明几个政权的覆灭都与他有着直接关系,此人的战斗力由此可见。 “叫他进来。” 放下手中的书,黄太吉正好可以缓解一下心中的烦闷。 图赖偷眼看了一眼黄太吉的形容。原本黑胖的黄太吉,黑还是一样的黑,胖却不再胖了,脸上的肥肉变得松懈无比。眼圈周围一圈黑色,眼中满是血丝。完全验证了刚才吴拜对他悄悄介绍的情形,主子最近忧劳战事,火气旺盛,千万小心! “锦州的差使办好了?” 图赖摘下帽子给黄太吉磕头见礼,黄太吉眼神从他剃得青虚虚的头顶上透过去,空洞无物的望着殿门,口中冷冷的询问着图赖。 所谓锦州的差使,是黄太吉交给图赖的两件事。一是监督济尔哈朗将镶蓝旗的大部兵马秘密调回广宁,投入到对洪承畴的战斗当中去。多尔衮那边这几日连战报业不曾来,可见前面战事之紧张。虽说黄太吉手中还有两黄旗和正蓝旗的几十个牛录精兵不曾投入战斗,算是手中最后的王牌;但是能够在决战时多些兵马,却是任何一个统帅都不会拒绝的。 时间和军队对于统帅来说是战场上最要命的因素。觉得一时难以理解的同学可以去看看滑铁卢,参考一下张克侠何基沣二人组织的贾汪起义对于淮海战役的巨大影响。 第二件事,便是接应锦州城内的蒙古兵! 锦州城中有数千蒙古兵在祖大寿麾下,首领吴巴什、诺木齐二人通过秘密渠道派人来纳款输诚,愿意归顺大清皇帝,献出锦州城。黄太吉派图赖领着两黄旗的六个牛录前往锦州,一半的事情便是办理此事。如果吴巴什、诺木齐二人能够斩关落锁献出城防自然最好不过,若是不能,便顺势接应他二人兵马出城,进一步的打击明军的实力和士气。即便是事机不密,二人为祖大寿所杀,此事亦可以变成掩护清军撤退的烟雾弹,让明军乍逢大变之后心有余悸不敢出城。 听了黄太吉的问话,图赖更是紧紧的将脑门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你这奴才,怎地不说话!” 黄太吉本来就是脾气暴躁,又加之战事胶着,性格更是乖张,见图赖不说话,情知事情不利。一怒之下更将手中的高粱米饭团扔了出去,正砸在图赖的头顶。高粱米撒的到处都是。 “奴才有罪!奴才有罪!主子交代的差使,奴才只办好了一半,另一半,办砸了!” 郑亲王济尔哈朗的部队已经在医巫闾山附近择地扎营,这一点早已有人报知了黄太吉。有了这一万多精锐战兵的归来。黄太吉心中踏实了不少。 “吴巴什、诺木齐二人之事有诈?” 熟读三国演义的黄太吉,对于借着降将之名引诱敌军入城歼灭的把戏也是熟悉的一塌糊涂,他们父子也曾经多次使用类似的招数引诱明军深入。 “吴巴什、诺木齐二人行事不密,为祖大寿侦知。祖大寿借口饮宴,席间命祖大乐、祖大弼等人突然斩杀了二人。祖家家丁更将二人之护卫百余人一并斩杀。之后闭门大索,强行将二人部下夺去盔甲马匹,分散编入各部。之后更遣死士冒充信使,约定出城日期。奴才与郑亲王一时不慎,中了祖大寿的奸计。” “兵马损失多少?!” 听了中了祖大寿的计策。不由得令黄太吉一阵心颤肝疼。若是数千以为出城投降的蒙古兵突然变成了明军的选锋,这对于清军的杀伤将是巨大的。 “兵马损失倒是不大,不过百余人而已。可是,奴才等人与冒充蒙古兵出城的祖大寿等人搏战之际,恰好明国模范旅、山西镇、大同镇兵马到了锦州,一时间腹背受敌,竟然被他冲进城去,且又有一段长壕被明军填平。如今,宁远往锦州的道路已经被明军打通!” 原本的内应竟然成了敌人的先锋。无意之中相助明军里应外合,打通了锦州与外界的联系,更让明军之中最为强悍的模范旅等部冲入了锦州城。这虽然是原本黄太吉设定的计划,但是来的如此突然,却也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不由得眼前一黑。肥胖的身躯好险没有栽倒在地。 最近这段时间对他来说可谓是诸事不顺。 前几日接到盛京方面的奏报,黑龙江地方的索伦人,乘着大军南下与明军决战之际,从山林之中大举出动袭扰归附了大清的各处村寨,那些原本是大清死兵锐甲的预备来源的赫哲人、索伦人。要么调转枪口成为了大清的敌人,与那些索伦蛮子一道攻伐骚扰自己的邻居,夺取他们的猎场和财物、马匹、毛皮甚至铁锅。要么被彪悍无比的索伦人砍下人头,掠走妇孺儿童,将原本归属于大清的村寨变为他们的势力范围。 “这群蛮子,倒是选的好机会!” 听得背后被人刺了一刀的消息,更有已经损失了千余兵马,索伦丁壮无数的事情,几乎让黄太吉盛怒之下一口血吐出来,面前是明军的数十万人马,或是凭据坚城死守不降。或是依仗炮火利器猛攻不止,自己却在背后还要被这群索伦蛮子狠狠的骚扰劫掠焚杀,大清什么时候到了这般田地?! “这群该死的蛮子,等朕打完了南蛮,便调回兵马北上黑龙江去收拾他们!”强自压住心头怒火,不停的告诫自己,要以眼前的大局为重,索伦野人蛮子便是在黑龙江再凶悍,毕竟道路距离遥远,顶多算是挑战了大清皇帝在这一带的威权,一时却也影响不大。倘或眼前这一仗败了,只怕什么蒙古人、朝鲜人都要蜂拥而上,将大清掐死在养伤的病床上! 当日想到了朝鲜人,不由得让正在啃着高粱米饭团的黄太吉眼前一亮。军中缺粮,不如令朝鲜供奉至少二十万石粮米前来,以供军中之用。据说朝鲜这几年与南蛮、东瀛等处往来贸易,国中颇为富庶,两班子弟大臣家中俱都是富得流油,此时不让他们捐资报效一些,更待何时? 打发走了赴盛京命在那里担任人质的朝鲜王世子给他国中写信催要粮草,本以为稍过些时日,这辽西的天气更加冷些时候,便是大清兵施展威风的时候到了,但是却不想敌人的炮口又一次的架在了自己的脊背上。 过了好半晌儿,黄太吉才缓过这口气来,用干涩如同砂纸般的声音唤起跪在地上良久的图赖。 “这趟锦州的事情,算不上是你的错。是朕料敌不周,不曾想吴标这厮动作如此之神速,几乎可以与我大清兵相较一日之短长了!你先下去吧!朕烦了,也有些乏了,要休息一会。” 听了皇帝不追究自己办砸了差使的罪名,倒是让图赖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听得黄太吉的说话,倒是吓了他一大跳,借着起身的空档,他看了一眼黄太吉的神情,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情来。 “主子,奴才倒是有件事情忘记了。奴才领人从锦州回来时,有人拿着我大清颁发给商号的旗号到军中要求一道同来,为首之人说是主子的故交,还说什么主子若是见了他,便不会责罚奴才了。” 当半信半疑的黄太吉见到了图赖领来的那人时,不由得勃然大怒,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你这奴才,为何如此放肆,用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耽误了大事!”() ps:&bsp;&bsp;继续求月票。 第五百五十章 许攸见曹谁为绍 ps:继续求月票。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d”并加关注,给夺鼎1617更多支持!“八哥,许久不见,清瘦了不少。” 大殿之内,黄太吉设摆了一桌酒宴招待客人。八道菜里倒是有六个是羊肉做的。为了招待李沛霆的到来,黄太吉命人专门宰杀了一只羊。 看了条案上摆着的几样菜,李沛霆撇撇嘴,吩咐人出去将自己带来的辎重当中取出食材,由随带来的厨师去烹饪。 “二弟是福气人,饮和食德,自奉丰厚。却是让你这个穷八哥望尘莫及了。” 面对着李沛霆的起居豪奢做派,黄太吉倒也不以为忤,只是口中自己调侃了一下自己,算是给自己解嘲。 看着原本肥胖的黑脸上因为骤然瘦下去而显得松懈了不少的皮肤,李沛霆看得出来,这场战火遍布了几乎整个辽西走廊的大战,对于黄太吉的压力也是巨大无匹的。 二人闲谈了几句,厨师将一桌丰盛的酒席准备停当。吴拜等人还要作势进行一番检查,却被黄太吉喝止住了。“李家二弟乃是朕与太祖高皇帝的旧日相识,更与朕是亲逾骨肉的兄弟,他若是想对朕不利,有的是机会下手,又何必冒这样的风险在饮食酒菜当中做手脚?退下去,你们也去休息吧!” 吴拜与图赖二人只得各自悻悻的转身便要离去,身后却传来了李沛霆的说话声:“八哥,此等忠勇之士却如何这般对待?二位将军,在下饮食有一个习惯,每餐菜肴必是一式两碗。若是担心你家主子的安全,不妨到外面一同品尝一下在下厨师的手艺如何。” “朕之二弟赏赐尔等酒食。就快些谢过吧!” 黄太吉命吴拜、图赖等人领着十几个两黄旗将领下去享用那桌极为丰盛的酒食。片刻之后,便听得殿后隐约传来阵阵狼吞虎咽之声。听得这声音传来,不由得令李沛霆心中暗喜。 “你个黑胖子为了打这场大战。军中竟至窘迫至此,不信你不跳老子给你挖的坑!” 对于李沛霆出现在这明清双方你死我活的战场上。黄太吉也深知其中必定有着大图谋,否则,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如何肯明显穿过火线到自己这里来?须知,从当前的战局来看,清军在各个战场都尽显颓势,几乎都属于被明军压着打的局面。如果不出现奇迹,或是明军自己连出败笔的话,傻子都会看得出这场仗的胜负。 明军只要不败就是胜利。清军若是不败,那就是大败。很简单,明军的兵员物资能够保障他们消耗得起,虽然中原各地烽火连天流寇土寇遍地,但是大体上朝廷还是能够筹措到粮草银钱来供给大军。可是清军却不同,他们不能达到以战养战,用战利品来弥补消耗的话,绝对打不起。据黄太吉得到的密报,已经有蒙古人通过晋商的渠道悄悄的与明军取得联系。目的何在,用脚后跟去想都能想明白。不要告诉朕,你们是试图劝降明军! 但是,黄太吉又不能退。一旦他退了,等待他的就是军心的彻底崩溃,士气的一溃千里。那样一来,他和父亲努尔哈赤两代人数十年的心血就会落入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在等。等明军的动作出现瑕疵,等天气变得更加寒冷,那样的话,辽东的严寒天气和冰天雪地暴风会是他的天然盟友。 “二弟,如何有如此闲情逸致到这里来看你这个即将被锁拿进京问罪的八哥?”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黄太吉借着几杯酒遮盖着脸终于开始探询李沛霆的目的。 戏肉来了!李沛霆心中不由得一喜。他设计的明、清、南粤军三家在辽西走廊战场上的战略格局,即将迈出关键性的一步。 “小弟一介商贾。倒也是闲云野鹤之身。恰好行商到了辽东,听闻八哥领军在此。一时欣喜,便贸然前来。恰好遇到了八哥的部下从锦州调到广宁。想起当年之事,倒也令人不胜感怀。” 广宁,是李成梁的旧居所在,李沛霆的祖宅在此,遥想当年李家的繁华富丽,犹如过眼云烟一般。 “二弟,待愚兄拿下广宁城,便将当年的宁远伯府收拾出来完璧归赵如何?攻城之日,愚兄会传旨下去,禁止毁坏宁远伯府的一草一木,不得损毁伯爷当年的牌坊。” 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各自在那里飚戏,很好的阐述着由表及里和又内而外的两个表演体系理论。表情语言动作无一不是十分到位,却又不显得做作,借以掩饰着自己的真实目的。 “八哥,何以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言语?” 李沛霆故作惊讶。 “贤弟,你不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眼下辽东战场是个什么局势,瞒得过北京城里的崇祯,却瞒不过你。愚兄眼下军中粮草奇缺,物资匮乏。否则也不会你来了愚兄这里,愚兄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帝只能宰杀一头羊来款待你!” “反观明军,却是士饱马腾,粮饷充足,器械精利。不说别的,光是此刻洪承畴摆在广宁城头的三门平辽大将军炮,就让愚兄头疼不已。原本朕还可以从山西商人那里获得些补给,但是现在,海路为宁远伯水师控制,陆路又是大军云集,愚兄上那里弄粮食去喂饱这十几万人?” 终于说到了点上了。 李沛霆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开始斟酌字句。 “唉!八哥所言不差,却也有所差池。要说北京城中的崇祯小儿为了这一次辽西大战竭尽全力,多方罗掘,却也不差。但是八哥您所说的所谓名不副实之言,却是令小弟不敢苟同了。” “八哥这里,一声旨意出口,便是千百万人齐声唱诺。万死不辞。然崇祯那里,却是文官有文官的算盘,武将有武将的主意。阁老和太监绝对不会互相捧场。若是此战败了,只怕崇祯小儿的这番家业也就到了头了。” “至于说小弟。便是借着这个档口,贩运些粮草兵器甲胄火药等物从崇祯小儿那里赚些银子,以求养家活口。” 听得李沛霆坦然承认,他是给明军提供粮草等物的,倒也不令黄太吉惊奇,对于这样两边来回跑,两边的银子都赚的商人行为,他也算是见得到了。更何况。李沛霆也是早就与他有着连绵不绝的生意往来。 “日前,明军各部驻防之地调整,原本驻扎松山的明军山西镇、大同镇、模范旅各一部,进驻锦州。如此一来,锦州城中的物资便相形见绌。小弟便接下了为锦州明军补给物资的这桩生意。完成了物资交割之后,小弟便来看望八哥了。” 听得大殿内传来李沛霆得意的声音,不由得令图赖眉毛一挑,手不由得去触碰腰间的刀柄。 屋子里的黄太吉却不像他的臣子那边容易激动,对于李沛霆这个显然是明军一大柱石的家伙和颜悦色,只管劝酒。吴拜和图赖等人在殿外只听得阵阵的欢笑声和酒杯碰撞声。 “二弟。如此风雪天气,又是运输粮草辎重,风波涉险的。想来着实辛苦了。来,愚兄借花献佛,咱们兄弟再干一杯!”黄太吉开始频频劝酒。 “八,八哥,你这话算是说的对!哪里能够不辛苦呢!?不过不辛苦的话又上哪里去赚银子?不是做兄弟的和你吹牛,离了你兄弟我,大明朝廷这几十万人马都得喝西北风去!” “没有我姓李的,锦州城里的这些官军,上哪里去找这二十五万石上好的粮食、正宗南中火药四千桶、上好精制火铳一千二百支、各色火炮三十门。五万套棉衣,四千副甲胄。还有足够几万伤兵使用的救命包和刀伤药,至于说那些草料豆料食盐肉食之类的。我就不说了!” 也许是酒精上头了,李沛霆明显的有些兴奋。将自己运来补给锦州祖大寿、吴标所部兵马的辎重粮草武器等情况,说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不是在黄太吉面前炫耀自己的能力,反正这话声音很大,殿外的人们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令吴拜、图赖等人眼睛里冒出火来。 “东西不少,二弟,你的本事更大。”黄太吉这话确实是由衷而发。能够在短短的数日之内,迅速调集如此多的粮草给养武器弹药甲胄药品,这换了黄太吉手下的八家晋商,那是杀了他们也办不到的事情。 不过,这批物资显然已经吸引了黄太吉的巨大兴趣!眼下对于黄太吉来说,第一缺少的是粮食,第二缺少的是兵力!为了保证一线战兵能够吃饱,黄太吉已经带头每天只吃一顿干的了,顶多晚上再来点稀粥充饥。若是能够夺取李沛霆说的这许多物资,不说是全军能够放开肚皮吃几个月,就是那些救命包和药材,能够将多少伤兵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让他们重新变成龙精虎猛的战士? 按照每人每天消耗1500克粮食来算,锦州城中的数万明军和家眷百姓,便是照着眼下明军的兵力总数计算,通扯十三万人马一天就要消耗2500石(一石取78kg,一斤取650g)粮食,一个月就是75000石,话说怎么也得准备三个月的粮食吧?这么一来据点里至少要囤积225000石粮食。如果李沛霆所说的这二十五石粮食被皇太极拿到手的话,清军起码两个月可以敞开肚皮吃了。 “二弟,你是如何将这许多粮草辎重运到锦州城中的?说出来也让为兄长长见识?”黄太吉的胖脸上满是诚恳神色。 但是,李沛霆醉意可掬的脸庞上却是一脸的坏笑,“八,八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打算从我嘴里,问,问出来,你的锦州长壕是不是有漏洞。实话告诉你,老子才没有那么大胆子敢输送这么多的东西到锦州城下呢!那些东西,都,都在小凌河口的小凌河城里堆着呢!我只管拿了交割的凭据回去领取我的货价便是。咱们光棍不断人财路!我走了,那些看守的军官和兵丁才好放心大胆的发财不是!” 水过地皮湿,对于明军之中的经手粮草辎重。看管仓库这些差使当中的黑幕关节,黄太吉不说是了如指掌也是心中有数,这些东西堆在小凌河城中。只怕那里的官军,一个个会吃得满嘴流油。二十五万石粮米真正到了锦州城中的,能够有二十万石就不错了。 “二十万石?八哥,你忒也的善良了!我的船队刚刚到了娘娘宫水面,把守的参将就派人弄走了四条大船将近一万石粮米,此刻就放在了小凌河城中的关帝庙里,说是预借的军粮。你妈的,你部下不过二千余人,还有一半多都是卫所兵。战兵和家丁不过数百人,上哪去吃得完这一万石粮米?这明摆在眼前的事情,就是明火执仗的抢啊!” 几杯酒下去,李沛霆明显的不胜酒力,伏在桌上睡着了。 黄太吉招呼李沛霆的从人进来,扶着“朕的兄弟”到偏殿去休息。面色凝重的对一拥而进的吴拜、图赖等人一一扫视过去。 “他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回主子,奴才们听得清清楚楚的!” “主子,小凌河城中照李家二爷的说法,不过二千余明军把守。周围一里二百十八步的城池,还要守卫这许多物资,就东面一座城门。还要守卫娘娘宫到小凌河城沿河的大批船只,这点人马,如何是我等对手?主子,给奴才一支人马,奴才把小凌河城和城中的粮食物资一并取来给您!” 两黄旗的将领们也是饿得狠了,眼前摆着一大堆粮草,而且这些粮草又是由明军当中的豆腐渣部队负责看管,这分明就是送了一大批补充给清军,如何不令他们激动? 对于娘娘宫到小凌河城这一带的地形地理。清军也是十分熟悉。 锦州湾小凌河的入海口,当地人称之为东海口。此时的小凌河段,锦州以下,皆可通舟楫,地理优势非常明显。 宋时起,娘娘宫海域就是个繁华的港口,到了明朝,更是千帆竞渡,大量的商货,通过小凌河直接运送到锦州城内。几次明军增援,大批的辎重便是通过小凌河水道运进了锦州城。 对这条两岸都是红色碱蓬草的小凌河。清军可谓是恨之入骨。 大营之内喧嚣了一阵之后,图赖等人在被黄太吉连夜飞马传来的豪格带领下。领着一万余兵马,后续还有更多的辅兵包衣阿哈之类的,赶着车辆骡马出发了。 “走了?” 偏殿内,在几尊罗汉造像下酣然入睡的李沛霆,突然低声询问守在床榻前的心腹亲随左分田。 “大掌柜的,都走了。带队的是黄太吉的大太子豪格,还有十几个正蓝旗、正黄旗的将领。那个鳌拜如果不是腿伤尚未痊愈,只怕也会带兵去。不过,他们打得旗号和身上衣甲服色全数是镶蓝旗的。却是不知道为何如此。” 黄太吉的这点小战术,瞒得过在守汉分田分地那年出生的左分田,却瞒不过行走南北多年历经人间险恶的李沛霆,躺在榻上略略沉吟一下,李沛霆便已经了然于胸。 命这一万多人以围困锦州的镶蓝旗兵马旗号名义出现在小凌河城下,让那些败兵逃入锦州城中报信。城中的祖大寿等人势必会认为围城的兵马主力尚在,如此一来,便不敢轻易出城作战。这样的做法可谓是一石二鸟,既抢了粮草物资,又威吓了锦州守军,令他们不明城外围城清军的虚实。 不得不佩服,黄太吉能够有今天的成就,也是一时人杰。 “大掌柜,您这一手可谓是漂亮至极!又把粮食给了朝廷军队,又给黄太吉送了人情。这样一来,黄太吉也能够有力气打下去。” 二人只管低声的用福建官话交流,也不用担心泄露机密。在辽东反贼营中,能够听得懂南直隶官话的都是凤毛麟角,又上哪里去找能够听得懂福建口音的人?何况,二人的谈话内容之中又有不少南中地方方言。这就好比在赤道地区两个因纽特人聊天一样。 对于左分田这样在守汉执掌家业之后出生的南中第二代来说,崇祯皇帝就是一个很虚无缥缈的存在,他们眼里心里只有李守汉一个人。至于说李守汉这个名字前头是个什么头衔,却是他们不大注意的。 这样的一群年轻人,正好是李沛霆这群从龙派最好的发展对象。稍加调教。左分田等一大批年轻人,都成为了拥护守汉早日身登大宝的狂热分子。对于这样的人,李沛霆自然要把挖官军墙角。让明军在这场明清大战之中落得个惨败的下场的战略构想交给他们去落实。 只有明军败了,主公才有希望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是几乎所有南中从龙派在辽东决战问题上的态度。 一夜无话。二人只管蒙头大睡。倒也不担心外面的战局有变化,若是黄太吉父子的嫡系精锐一万多人还搞不定二千多老弱病残为主的卫所兵的话,也就不会有这场辽东之战了。 医巫闾山的山道上,陆续有报捷的骑士来往报捷,整座大营之中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大批的粮草火药兵器火炮入手,特别是棉衣肉食药品,对于这些在寒风夹杂着雪花天气里作战的辽东反贼士兵来说。更是一种可以极大激励士气的好事。 看来是得手了!正在伺候李沛霆净面洗漱的左分田与几个亲信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在黄太吉命人送来了丰盛的早饭时,左分田倒也提出了一点忧虑。 “大掌柜的,我们的这番做法,若是被人发觉,走漏了消息,主公怪罪下来又该如何?” 端着一碗香粳米粥,正在美滋滋的享受着锦州小菜与米粥的绝妙搭配的李沛霆,不屑一顾的撇撇嘴。 “咱们照着契约将粮米物资甲杖药品如数的运到。又有交割凭据,官军自己守把不住,关咱们爷们鸟事?”他翻着白眼很是鄙视左分田的多虑。 “那若是有人说咱们故意走漏消息给黄太吉。又该如何说?” “我一介商人为了生意见到了黄太吉,酒后闲聊,也不曾说什么,他做什么关我个鸟事?” “再说,就算是有人知道了这事情,出来指责咱们,老子也可以大呼冤枉。说咱们是被人设计陷害的,否则咱们一介平民,黄太吉为啥要请咱们到他大营之中一聚?还设摆酒宴款待?这不是有阴谋是什么?” “我啥也没说。怎么追究责任?何况,就算是我说了啥。到时候我只管叫起撞天屈就不承受,又能怎么办?有人都被按着屁股抓奸在床了。不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哭着说自己冤枉吗?然后咱再花钱雇佣些无耻之徒斯文败类,在报纸上写文章,说没有给钱,没有做完,那数点菩提水不曾倾泻在两瓣红莲中就不能算嫖娼。” 对于李沛霆的一脸无辜,左分田也只得竖起大拇指,在心中暗自赞赏道:“果然是南方商报的大股东,这份厚颜无耻,可谓是浑然天成,绝非后天能够造就的。” 这一天便在黄太吉大营不断的忙碌气氛之中悄然渡过。 入夜,黄太吉不曾前来,倒是他的长子豪格奉了父皇的旨意前来,一进门便是纳头便拜,口中称呼二叔不止。 “父皇有些军务要办,特命小侄前来陪二叔用晚膳。父皇说,二叔的一番情谊我大清上下铭刻于心,只要二叔一句话,我八旗上下人等皆愿意赴汤蹈火。” “哎!贤侄,这是哪里话来,某家只是一个生意人,只要能够将生意做得好,让某做个陶朱公就心满意足了。” 豪格与他父亲的城府深沉截然不同,性情暴烈的他与李沛霆这样的老油条打交道无疑是件痛苦的事情。草草的用过了晚饭之后,口中称道营中有些军务要办起身告辞。走时留下了一座库房钥匙,声称是父皇命侄儿交给叔父的,算是送给叔父此番辽西之行的程仪。另外更是留下了一面正黄旗的织金龙纛,只要进了大清境内,便可以打起来,龙纛之下,无人敢干涉叔父的生意。 李沛霆心中明亮,那库房之中想必是黄太吉收集来的辽东出产和各色财物,用来支付资金的货价,这面龙纛,更是对自己的这番功劳的酬庸。 “留着吧!以后伙计们在辽东各处行走时可以打出来。”离开了医巫闾山,李沛霆淡然的吩咐左分田。 半空之中几声尖锐的鹰唳,一名随行的伙计往彤云之中望去,几只海东青正在半空之中盘旋,急忙从腰间取出一条红色绸带,往空中挥舞。 少顷,一只海东青落在那伙计的手臂上,将生牛皮制成的套臂抓的紧紧的。有人从海东青鹰爪上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李沛霆。 看了纸条上写的几行字,不由得李沛霆脸色为止一变。 “快走!赶快赶回虹螺山大营去!” “大掌柜,出了啥事了?” “少废话,快点走,这回可是出了大事!耽误了你我的脑袋都保不住!” 李沛霆狠狠的朝着不明就里的亲随头上抽了一鞭子,打得那亲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得催马紧跟着李沛霆的坐骑风也似的朝着海边停泊船只的所在狂奔而去。 “大掌柜,到底出了什么泼天也似的大事?”船舱之中,喘息未定的左分田觑个空子低声询问李沛霆。 见海风凛冽,周围无人,李沛霆压低了声音将惊天动地的坏消息告诉左分田。 “大小姐在总攻塔山时受伤!”(夺鼎1617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百五十一章 绞肉机的轰鸣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r”并加关注,给夺鼎1617更多支持! 三星向南,东方露出一点鱼肚白。 虹螺山大营的辕门外,近卫旅的官兵如林而立,盔明甲亮,刀枪火铳在黎明的薄雾中闪着寒光。两杆六丈高的大旗杆上悬挂着两面杏黄大旗,左边的绣着“宁远伯”,右边的绣着“三军总统”,这是宁远伯李守汉的爵位和差使之中最耀眼的字眼。在这两面大旗下还竖立着两行旗,每行五面,相对成偶,杆高一丈三尺,旗方七尺,一律是火焰形杏黄旗边,而旗心是按照五方颜色。每一面旗中心绣一只飞虎,按照五行相生的道理规定颜色,代表东方的旗帜是青色,而中间的飞虎则绣为黄色,代表南方的则是红旗黄飞虎,如此类推。这十面旗帜名叫飞虎旗,是援剿大总统行辕.的门旗。门旗在此,标志着这里已经是警备区域,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走动不说,便是文武官员的车马轿子也都得离辕门左右十丈以外的地方停下。 从辕门到中军大帐,是深深的两进营帐,驻扎着近卫旅和李华梅的亲兵营。中间一道二门,二门外用巨大的沙袋垒砌起两座炮垒,八个炮手严肃整齐的站立在大佛郎机的炮身后面;炮长手中执着红色三角小旗。从辕门到二门,从二门里到大帐阶下,宽宽的砂石铺就得甬路两旁各自站着两行近卫旅的兵士。每人都是内穿棉甲外罩胸甲,披着红色战袍,腰间悬挂着呲铁钢刀,手中或是火铳或是长枪。 紧靠着大帐左边树了一面巨大的、用墨绿贡缎制成的中军坐纛。镶着白绫火焰的边;旗杆上杏黄缨子有五尺长,上有缨头,满缀珠络为饰;缨头上露出白银打就的二尺枪头。大纛的中心用红色绣出太极图,八卦围绕,外边是斗、牛、房、心等等星宿。 大帐的木制台阶下竖两面七尺长的豹尾旗,旗杆头是一把利刃。这是军机重地的标志。门外竖了这种旗子。大小官员非有主将号令不许擅自人内,违者拿办。这一番布置,令在辕门外紧张候命的关宁军和辽东巡抚系统的文武官员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不由得对这位郡主娘娘又多了一层敬畏,有那胆小些的,不由得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冷还是因为害怕。书?阅屋 第一次鸣炮后,文武大员陆续进人辕门,在二门外肃立等候。辽东巡抚邱民仰和宁远镇总兵吴三桂以下的文武官员按照文武系统各自站立整齐。等候升帐。 第一声炮响起时,李华梅也是早早便起床收拾停当。她可以说根本就不曾睡熟。这几日连续对塔山进行炮击,到处弥漫着隆隆炮声,连老虎都休想安睡。不过,李华梅的不曾睡好,倒也不是因为炮火。呆坐在自己的寝帐之中,心里不断的回忆着昨夜她跟莫钰的对话。 昨天,莫钰等一干将领突然集体感冒加重。其中莫钰尤其严重,发烧甚至到了一度昏迷的程度。不过当他清醒过来之后。还是第一时间找人去找来李华梅,然后对李华梅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大小姐,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我军远征万里,粮秣转运艰难,且辽东天气严寒。士卒不服水土,甲兵多病。我等将领有狐裘保暖,日日鲜肉烧酒,尚且难免感冒,何况普通官兵。不若先撤军休整。以待来日,等天气转暖,我军补充完整,十个多尔衮也非我等对手,何必争一时之利,徒增我军伤亡。” 李华梅看着身体极度虚弱的莫钰,不禁鼻子一酸,差点当场流泪,但是她却坚定的说:“莫叔叔,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但是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多尔衮非寻常之辈,往者我军只需使出如今的三分本领,无敌不溃。今我用尽全力,关宁军我那一群儿子也算拼命,结果却无法攻克塔山。此人不除,我岂能安睡。为父亲和天下长远计,就算眼前南粤军在此的人马尽数战死塔山,也必斩多尔衮。”说到最后,李华梅咬紧了银牙,面色中分明露出了几分狰狞,让莫钰不禁心中一寒。但是他依然继续劝说李华梅说:“大小姐,士卒将佐皆主公爪牙,为主公死吾等义不容辞,但是现在将佐生病太多,我也不能指挥,战事岂能继续,算我求大小姐你了,给我三天,等我病稍好一些了,我一定统领大军冲过塔山击破当面之敌。” 李华梅这时候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擦拭了一下眼泪道:“莫叔叔都已经这样了,还逞什么强?将佐的事情莫叔叔不必担心,你忘了父亲推行的两参一改三结合了吗?我南粤军副手随时都可以接替正职指挥,至于莫叔叔你的职务,我可以代行,难道莫叔叔还信不过我吗?”。 莫钰听完不在劝了,只是对李华梅身边的胖丫说:“胖丫,郡主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如果郡主有失,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不会原谅你。” 胖丫立刻立正说:“莫旅长放心,我在郡主在,我不在,郡主还在。” 莫钰点了点头,然后他不然问道:“对了,为何不见小麻杆,她不是一直寸步不离郡主吗?”。 胖丫叹了口气说:“报告莫旅长,小麻杆也感冒了,本来她还要坚持护卫,是郡主强行把她送上了船。现在全军病号太多,女兵营也是病号成群,这该死的天气,真比辽东反贼可恶多了。”李华梅闻言站起身来,异常坚定的说:“辽东反贼就算有玉皇大帝撑腰,我也会连同玉皇大帝一起打。我们困难,多尔衮也好不了多少,前者胖丫献上了三板斧之计,我一直留着没用。现在,我那好儿子吴三桂也献了三板斧,我就把六把斧头一起扔出去。我倒要看看,多尔衮有几个脑袋!” 胖丫一愣道:“郡主,吴三桂什么时候又整出三板斧出来?” 李华梅一笑道:“今天吴三桂找我密谈,说自己有三招破敌,第一招,名叫连环决死队。就是把攻击部队分成几个队。轮番进攻塔山,规定每个攻击队只允许进攻两刻钟,到时间听到鸣金立刻收兵,不收兵全军皆斩。然后第二队进攻,这样可以连续不断进攻,让辽东反贼没有休整的时间,且两刻钟内,我军体力士气尚且充沛,撤回后加以整补。可以很快的重新整队进攻。” 听闻李华梅的介绍,莫钰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心说卧槽,我以前一直以为吴三桂你就是一个有点得瑟的二逼青年,没想到你也是丧心病狂门的传人,这招也太他娘的狠了。正在莫钰胡思乱想的时候,胖丫又问:“那后面还有啥招。” “第二招,叫无畏震天雷。就是选老幼军卒。许以重金,让他们身负火药。在攻击连续受挫的时候,突然冲出与敌军同归于尽,震慑敌胆。” 李华梅这番话,让莫钰和胖丫都惊的目瞪口呆,他们很明白,就黑火药的威力来说。这种做法杀伤力并不大,但是对敌军的士气打击却非常大,不过办法是好,但是这也太 所以,胖丫弱弱的问:“郡主。你答应了?”李华梅哼了一声说:“这种缺德的主意我怎么会答应,驳回了。” “那郡主,第三招是什么。”胖丫说 李华梅轻蔑的一哼道:“没什么,关宁军那帮王八蛋认儿子的太多了,剩下的排不上号,开始争先抢后的当孙子。我那干儿子说让我把孙子指标当奖励,哪一队攻克塔山,那一队的军卒就集体可以认我当干奶奶。”说到这,李华梅苦笑说:“本姑娘这是造了什么孽,还没结婚呢,儿孙倒是成群了。” 莫钰闻言笑道:“大小姐不必在意,不过是应付时局之举,要是将来不喜欢,不承认就是了。再说认一群儿子孙子也没有坏处,以后商旅来往官场交易多有便利,这还是好事呢。” 李华梅没有反对,她只是喃喃的自言自语道:“多尔衮,很快就要总决战了,到底你这头獾子是几斤几两,我会用秤好好称一下。” 正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胖丫捧着一领战袍走到李华梅身边:“郡主,时间到了,是不是要擂鼓升帐?”李华梅起身决绝的说:“升帐!”说完,健步离开自己的寝帐。 “轰!” “轰!” 第二次炮响之后,二门内的吹鼓手们吹奏起军乐。邱民仰身穿二品文官锦鸡补服,头戴乌纱帽,与身披蜀锦狐狸领战袍,内中长身罩甲,戴着臂手,又背着弓箭的宁远总兵吴三桂互相点头示意,各自领着一大群文武官员打叠精神准备迎接升帐大典。 李华梅在正中间围有红缎锦幛的楠木公案后边坐下,胖头鱼和一个叫小棒槌的年轻女兵头目充当着今天的执事官,手中捧着尚方剑和“援剿大总统”大印侍立两旁,施郎等南粤军将领分为水陆两行在左右侍候。 看看时间差不多,承启官走到大帐门口一声高声传呼,二门内应声如雷。那等候在二门外的文武大员由辽东巡抚邱民仰领头,后边跟着监军道、总兵、副将和参将等数十员,文东武西,分两行鱼贯而人。文官们按品级穿着补子公服,武将们盔甲整齐,带着弓箭和宝剑。文武大员按照品级,依次向李华梅行了报名参拜大礼,躬身肃立,恭候训示。 行礼归行礼,作为正途科甲出身的邱民仰心中却是哀叹连连,“世风日下,纲纪不振!几时有了封疆大吏向武官行礼叩拜的道理?何况还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子?”牢骚归牢骚,动作表情却是丝毫不敢怠慢。 营寨深处,在莫钰的寝帐里,行辕中军方宁轩握着莫钰的手,含泪说:“兄弟,苦了你了。”莫钰微微一笑:“区区一桶冰水,就当是挑战严寒。你说这样好不好,以后搞一个项目,冬天整一桶冰水浇头上,名曰冰桶挑战,给那些勇士们锻炼意志用。” 方宁轩也是老资格的人物了。当年在叶琪麾下南征时便是叶琪的司号长,若不是不太愿意离开军队,此时怕也早就是道台之类的地方官员了。只可惜虽然留恋军营,上阵杀敌却是他的短板,只好在行辕之中充当中军。为李华梅莫钰等人料理营中琐碎事务。 当下方宁轩眼中含泪:“兄弟,都什么时候了。看你烧的都快成火炭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还挑战呢,再来一次哪还有你的命在。”(这两人没想到的是,后世还真就产生了一种叫冰桶挑战的玩意,只可惜不是冬天浇冰水,而是夏季用冰水降温,这种夏季降温运动一度风靡全球,当然。也有人一面泡着热水一面淋下一桶冰水,算是洗三温暖了,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莫钰摆摆手说:“别说这种话了,我就是个没用的人,费劲了心思,大小姐还是要进攻塔山,并且,我看辽东反贼是铁定完蛋了。大小姐那三板斧就是招招要命了。现在吴三桂那小子又搞出了三板斧,他那三板斧比大小姐还狠。我看多尔衮是活不了几天了,到时候大军冲过塔山,黄太吉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到时候你我还是好好帮主公经略辽东好了,反正辽东的物产人口都还不错,我南粤军也不亏。到时候请主公下一道军令。我在辽东屯垦,你来帮我的忙。” 别的话方宁轩都自动过滤了,但是吴三桂的三板斧他可很在意,于是就问了一下情况,听完之后他也是大惊失色。不过又想到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好仰天长叹道:“人算不如天算,就看多尔衮的造化了。” 正说着,突然莫钰硬撑着起身说:“听,大小姐擂鼓升帐了。”方宁轩连忙注意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于是说:“好了,估计你烧糊涂了,哪来的鼓声。”莫钰正想辩解,方宁轩摆手说:“别说了,好好修养,再不爱惜身体我叫人把你捆上。”莫钰被方宁轩强按下身子,却依然说:“明明是聚将了。” 三通鼓之后,庭参已毕。邱民仰等人向李华梅叩头之后各自落座。然宁远总兵吴三桂等数十名武官却不肯落座,又一次跪倒叩头口称给母亲大人请安之后,方才站起身来。 对于武官们这种毫无节操廉耻的行为,邱民仰自然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不过,似乎他选择性遗忘了,十多年前,他的前辈们也是趋之若鹜的拜魏忠贤做干爹、干爷爷的。 一干胡须花白的干儿子们站立两旁,面容严肃,任谁都知道,决战即将到来,是升官发财还是人头落地,即将有个说法。看人都准时到齐了,李华梅满意的点点头说:“我儿们都辛苦了,这几天升帐聚将都能准时来,不错。” 众人后脑勺不禁出现两条黑线,心说娘啊,亲娘,就算头猪也该有记性了,来晚了至少二十鞭子,还是胖丫那个母夜叉执法,那一鞭子下去,立刻搞出一斤熟肉,谁他娘的敢迟到。 李华梅也不多废话,直接点了吴三桂的将:“长伯,准备好了吗?”。 吴三桂施礼说:“母亲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停当,不过”吴三桂沉吟了一下。李华梅见状说:“有何话尽管说。” 吴三桂犹豫了一下,最后说:“母亲大人,第二计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儿子可以保证,儿子选的人都是精忠报国的勇士,都是自愿牺牲的好汉,绝没有被逼着来的,不信娘可以亲自去问。” 李华梅闻听微笑着摆摆手说:“我儿还是不了解为娘啊!我绝无怀疑长伯之意,不过,家父帅曾教导我赳赳武夫,国之干城。即为干城,那就要尊重爱惜,让士卒自爆震慑敌军,我认为有违父亲教导。” 吴三桂还想争辩两句,李华梅说:“我儿不必多说了,反正塔山之敌也是灯尽油枯,不需要这样逆天之术也能战而胜之。,为娘的三板斧。前者已演练给我儿看过,威力如何我儿心中自治。若我儿不能攻克塔山,为娘将亲自带领近卫旅,冲下红螺山,直取白台山,到时候多尔衮必然首尾不能相顾,我看他到底有几个脑袋。另外我儿,我有一样东西送给你。” 说完,李华梅示意胖丫,胖丫会意后立刻递给吴三桂一件东西,吴三桂连忙伸手接住,不过他愣住了,东西倒是不难认,问题是有点奇怪啊,是一条狗链子 李华梅见吴三桂和众将都纳闷,就一笑说:“我儿,没错,就是狗链子。听说多尔衮满语的意思就是獾子,我不管他是獾子还是野猪,我只等我儿用这条狗链子,牵着多尔衮来见我。到时候,父亲现在的爵位,让给我儿也不是不可以。” 吴三桂连忙跪下说不敢,心里却乐开了花,浑身上下都是干劲,宁远伯啊,辽东土皇帝,再加上这么一个干娘,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惹我吴三桂。老子不仅要荡平辽贼,还要称霸草原朝鲜!(夺鼎1617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r”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ps:月票!月票!月票在哪里? 第五百五十一章&bsp;&bsp;绞肉机的轰鸣。 第五百五十一章&bsp;&bsp;绞肉机的轰鸣 ,: ∓lt;/v∓gt; 第五百五十二章 绞肉机,启动! 此时,名字在满语当中意思是獾子的多尔衮还丝毫不知道李华梅正准备了一条狗链子,准备在攻破塔山之后牵着他逛北京城。书?阅屋不过,就算是头猪,从各种迹象当中也感觉到了脖子上的绞索越来越紧。多尔衮也知道对面的疯婆子李华梅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他。 獾子也不是没想过其他的结局,比如投降、献出往锦州方向的大路什么的,以求换得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于奢望继续作为辽东的实际统治者,长保富贵,用投降来换取八哥费尽心机消耗了无数兵马钱粮都不曾达到的册封、互市目的。但是越想越觉着自己这样做是凶多吉少。久遏王师、负隅顽抗的罪名,然后自己还是亲王,两白旗的统帅,怎么算都是宰了更划算,实在找不到李华梅可以放过自己的理由。 想了半天越想越烦乱,多尔衮索性不想了,他站起身对身边伺候的奴才说:“那些奴才们和他们的家眷的见面安排好了吧,现在过了多长时间了?” 站立在多尔衮身旁的那名心腹包衣小心的说:“主子,已经两刻钟多了。”多尔衮脸上灿然一笑说:“好了,够长了,该亲该爱的也该可以了,跟着本王去看看。” 说罢,迈步出了院落,信步在塔山堡之中走动。行了不几步,一副异常感人的场面展现在多尔衮面前,两白旗的奴才们和家人抱头痛哭,有亲儿子的,有抱老婆的,那种场面,绝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的神剧导演们拍摄出的影视剧可以展现给观众看的。 不过多尔衮可没时间多看,他让护卫们分开旗丁和他们的家属。然后对众人说:“老婆儿子都看了,你们感觉如何啊?”众人连忙跪倒眼中含泪哭喊说:“谢主子恩典。”多尔衮说:“谢就不必了,这么多天下来。你们各个都是铁打的汉,如果是孬种。早就吓尿裤子了。所以,我也不留着你们的老婆孩子当什么狗屁人质了,没用,所以我今天把她们全都送回后方去,另外还让皇帝给她们播发一些粮食衣物,保证她们能过一个好年。” 点手唤过走路一瘸一拐的董鄂鄂硕,多尔衮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个左臂、两条腿上受伤多处的家伙,点点头:“鄂硕。本王就将这两白旗将士和各旗精锐的家小交给你了。你个奴才,得用脑袋担保将他们全须全尾儿的给本王护送回盛京,倘若。” 多尔衮本打算说倘若出了海兰珠那样的事情,本王便斩了你的狗头,转念一想,大战在即,这些丧气话还是算了! “请睿亲王主子放心!便是奴才和奴才手下的这几百人都死光了,也得把各位将士的家小平安送回盛京!” 行动有些不便的董鄂鄂硕费力的要跪倒叩头,却被多尔衮挥手制止了。“算了!你也得给本王把狗头保住了!日后本王还有用你之处!” 见主子如此体恤部下,不由得黑压压的人群当中爆发出一阵阵的喊声。“大将军万岁!主子万岁!” 多尔衮叹了口气说:“本王狗屁的万岁,眼下你们主子能做的就这么多了,情形你们这群奴才也都看到了。南粤军是疯狗,关宁军也他娘的是一群是被疯狗咬了的疯狗!这些天炮子打,火箭烧,人跟疯狗一样乱咬人,杀了一波上来另一波,好像永远都杀不完。我现在告诉你们,这群疯狗攻下塔山堡,能够饶得了咱们那群挂了彩的旗丁和包衣兵,你们相信不?这群疯狗冲到盛京。他们能放过你们的妻儿老小,你们相信不?” 众人沉默了。多尔衮见达到了效果,继续说:“现在我们就是家里人的阎王爷。我们多活一天,我们的家人也能多活一天,我们要是撑不住,南粤军关宁军这群疯狗,会冲过塔山、冲过锦州、冲过广宁,然后一路杀向盛京。要是只有关宁军,我们还能花钱买命。可南粤军我们怎么收买?他们不缺钱不缺粮,需要的,只有土地和我们的脑袋了,可我们的脑袋,我们家人的脑袋,你们愿不愿给!”众人又是一阵沉默,不过很快爆发出一阵狂吼:“不愿意!”多尔衮笑了笑说:“好,要的就是这句话。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奴才们,上吧。” 望着逶迤北上往锦州方向行走的大队家眷和伤兵的背影,隐约从车马队列之中传来的抽泣哭声,董鄂鄂硕忍着疼痛从马上跳了下来,“睿亲王主子,奴才给您辞行!奴才先往盛京去,吩咐那里的奴才们把庆功宴给您准备好!然后等您凯旋时到盛京城外迎接您!” 多尔衮也不多说话,只管挥挥手命董鄂鄂硕快些启程,莫要再耽搁时辰。 “今日之战,前敌一线我两白旗各放一个甲喇,这个甲喇只管打一天,打完一天夜里下来休整,到塔山堡中喝酒吃肉。各部再换一个甲喇上去!若是这个甲喇打光了,不能再打了,便由后面的队伍当中填进去一个甲喇!一个甲喇一个甲喇的上!直到我们兄弟二人为止!” 站在塔山连续数日不眠不休抢修出来的工事前,多尔衮做出了上面的部署调整。各位牛录章京、甲喇章京、梅勒章京看着虽然经过那些包衣阿哈辅兵跟役日夜抢修但是仍旧粗糙简陋不堪的工事,再看看咫尺之外被炮火蹂躏的和月球表面相仿的开阔地,不由得心中一凛,他们知道,今日便是最后关头了。 刚刚两白旗的部队沿着交通沟躲到了胸墙和壕沟后面,密集的炮火便又一次铺天盖地的光临到了塔山这块土地上,巨大的臼炮炮弹,划过优美的弧线,狠狠的砸在冻土上,炙热的十二磅炮弹,带着横冲直撞的傲气一头撞在冻得和钢铁一般坚硬的胸墙上,将掺杂了海水和泥土、麦草的胸墙登时砸出一个个缺口。混杂在炮弹当中到处乱飞的,还有那些油箭和药箭。不时的在壕沟与胸墙之间炸起一团团火光和泥土,四处乱飞的药箭夺去了十几个趴在胸墙后的旗丁性命。很多身上被油箭点燃了甲胄的士兵惨呼着在地上到处乱滚。试图将火头扑灭。阵地上一片混乱,就在这个时候,炮声渐渐稀疏。远处的埋伏在最前沿的几个壮大用鸟叫声传来最新敌情,明军的进攻部队在远处也显现了他们的身影。 听着明军的炮声渐渐停止。战壕里顿时爆发出一阵低沉的欢呼声,两白旗的官兵都熟悉了明军的进攻套路,只要炮声停止,便是进攻的开始。但是,今天却感到有些不对,有人不由得透过地堡的箭眼向外望去。 冬天的太阳出得迟,海上又有雾气,等雾气渐渐散去。对面却也有些响动,接着是一声万众一心的高呼,士兵们都睁大了眼睛,可真正发现到对面的情形时,官兵在那瞬间都被震惊住了。 在阴沉的天空下,飘扬着无数明军的旗号,一排又一排的士兵各执刀枪,入目所及全是明军的红色军服,一个方阵接着一个方阵,望不到尽头。也不知道有多少部队。给人的感觉便是天地间被染成了一片火红的色彩。 各个方阵前,有辅兵从阵列中推出盾车来,在方阵前缓缓前行。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在崎岖不平的阵地上坚定却又缓慢的向前推动。每个方阵前至少有三到四十余辆盾车,每架盾车上都竖着数面旗帜,盾车后面另有人马紧紧跟随,距离较远却也看不清盾车后面跟着有多少人马。不过。人们从地堡中可以看得清楚,在盾车后的不远处,又有不少辅兵跟役民夫之类的角色,推着不少独轮小车、鸡公车,上面堆满了大小不一的草袋子,想是内中装填了泥土等物用来填取沟堑之用。 从塔山正面到白台山。黑压压的队形一排接着一排,吴三桂上来便投入了一个游兵营的几千人马。外加数百名家丁精锐充当的选锋。 腥咸的海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眼前一列接着一列的明军。穿着一色的红色鸳鸯袄,迈着杂乱却坚定的步伐朝着清军的工事扑来。队伍后部更有阵阵激扬的军乐声响起,听在清兵耳中却是魔音入脑一般!有人连声叫道:“章京大人!章京大人!是不是让炮手开火,轰死这群狗贼?!” 当即换来一阵大骂道:“笨蛋!这么远的距离,咱们的炮够得着吗!?还有盾车在前面遮挡!浪费火药,你想死啊” 那甲喇章京也是跟随黄太吉、多尔衮征战多年的人物,无论是林丹汗麾下黄金家族最为正宗的蒙古骑兵狂风暴雨般进行攻击,还是以火器见长的明军部队,动辄便打得飞沙走石的火器发射,比起眼前这无数的战旗,无数的士兵,虽然未发一箭一矢,但带给他的压力却是巨大无比的,林丹汗的蒙古骑兵和往日的明军根本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火炮准备好!等明狗们靠近了给老子狠狠的轰!” 多尔衮在一线只投入了两个甲喇的兵力,但是却摆放了近百门大小火炮,可以这么说,这两个甲喇的兵力就是护卫这些火炮的! 明军阵前那些盾车越推越近,近到两百步时,甲喇章京己经可以看清楚它们的样子。只见那些盾车,前面是高高厚实的木板,木板上面钉着厚厚的皮革棉被,在棉被与棉被之间,更是灌满了潮湿的泥土,被严寒天气冻得*的。而皮革本身的韧性加上冻土、木板的坚硬,可以有效地抵挡近距离发射火铳火炮,至于清军用步弓、马弓发射的箭矢更是不在话下。盾车车身下面是数个木轮,转动灵活。木轮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生橡胶,虽然枪刺便透,但是却起到了很好的减震效果,倘若是在平地上推行,怕是一往无前。 “这群该死的明狗!”那甲喇章京破口大骂。却也不能怪他,在八旗军中,这种盾车向是他们的标准装备,后金军兴起来,攻城作战,无往而不利。今日却是被拿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看看进入了两百步,恰好是阵地上那些佛郎机铜炮、大将军、虎蹲炮等乱七八糟的火炮射程。甲喇章京咬着后槽牙,狠狠的挥动了手中的认旗,“开炮!” 就在甲喇章京的主地堡两侧。便架着八门佛朗机铜炮,各安放在一个四轮铁架上,射程在百丈之远。由一个从包衣兵牛录之中拨过来的分得拨什库担任指挥。 每副佛朗机铜炮旁都有三个炮手,大多是从明军俘虏之中挑选出来的炮手。也就是因为会操作火炮,才被选拔到包衣兵之中,享受与旗丁一样的待遇。此时每门佛朗机铜炮早装填好弹药,听到号令,立时各门炮旁的一个炮手都从旁边一个熊熊燃烧的铁架上取出一根烧红的长铁钩,往火门上点去。 “轰轰轰轰!”几声响,八架佛朗机铜炮相继开炮。随着这八门佛郎机铜炮开火,整条清军防线上迸发出一道炮火连接而成的烟火。 地堡内所有清军都屏住呼吸看着那几门佛郎机火炮打出的弹丸。 八颗火热的铁球尾部带着灰白色的烟火轨迹。远远的向明军盾车方向飞去。 轰的一声巨响,一颗铁球远远的命中了一辆盾车,打得那辆盾车摇摇晃晃的木屑横飞,车身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但是却不曾被打得散开,不过,即便如此,却也吓得盾车后的明军颜色更变,转身便要四散奔逃。 不过随即惨叫起响起,跟随在盾车后面的选锋们。毫不犹豫的抡起手中的兵器,将为首逃走的逃兵一刀砍死,“哪个敢逃。这便是榜样!” 另外一颗炮弹较为好些,击穿了盾车的棉被、冻土,牢牢地镶嵌在了盾车上。巨大的冲击力在盾车上激起木片尖刺到处乱飞,远远的杀伤了周边的几个明军士兵。身上脸上插满了尖锐的木刺,鲜血淋漓,被震倒在地。不过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却也威胁不到性命。 这轮火炮也就是这个成果了,余者六颗炮弹都没有命中,只有一颗铁球打在地上。又跳了几下。只是可惜的是,若是地面平坦坚硬的话。便是拿破仑那个矮子最喜欢的地形了。跳弹会形成二次杀伤。但是眼前的这片开阔地,却是坑洼起伏不定。只是将盾车后面一辆鸡公车车轮砸坏。那颗铁球余势未消,向前将推车的民夫小腿滚断,露出白色的骨茬来。 那民夫抱着断腿哭嚎起来,身边的人却是看也不看,只管迈步继续向前,有人从他身边经过,拍拍他的头,“撑住!后面的郎中就来了!” 见到仍旧缓缓推进的盾车,刚才还在地堡内为近百门大炮齐射而大喊大叫兴奋不已的清军官兵,顿时沉寂了下来。 “奶奶的!继续轰!用大炮将他们轰个稀巴烂” 那甲喇章京几乎喊得劈了嗓子。 但是, 近百门火炮的再次齐射怒吼,炮弹划过美丽的弧线落在明军的前进队伍当中,整条清军防线都被火炮发射的烟雾所笼罩着,透过烟雾,可以看到这一次的射击效果要远远强过第一次齐射。不少盾车被劈成了两半,甚至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盾车背后的明军士兵被打得血肉满地。 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清军从甲喇章京到旗丁齐齐的欢呼一声! 可大家都没有欢呼完毕,又张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切,眼前的队形整整齐齐,似乎看不出一点点破损的地方。 甲喇章京更是瞪大了一双牛眼望着眼前这一切,按照他印象里南蛮兵使用炮火的经验,如此近距离的一轮火炮齐射过后,敌方的队形就会变得残破不堪。 这么猛烈的炮击,明军之中居然没有发生原本司空见惯的奔溃,甚至没有人转头向后,除了阵阵从队列后方传来的鼓乐声,整个队形显得十分平静。 迎着半空中飘落纷飞的细小雪花冰渣,明军队列前的数百辆盾车象一座小山那样朝着清军的防御阵地缓缓移动而来,这越来越近的盾车,带来的巨大压力和威慑,让有些刚刚从包衣阿哈抬旗的兵士几乎要控制不住了。 整个战场上除了对方那沉重的脚步声,偶尔有风掠过,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战线呈现少有的平静! “果然是和南蛮兵在一起待得久了,把南蛮兵的那一套也学了几分过来!” 在阵地后方,多尔衮和多铎举着望远镜冷冷的看着这开场的一幕。 双方的距离显然是越来越被拉近了,推着盾车,越过不久前还吞噬了袍泽兄弟的开阔地,越过带着血红色的冰冻土地。明军距离清军的防线越来越近,迎着炮火前进,耳边却只有那雄壮激昂的军乐声,便是关宁军中的老兵油子们热血也沸腾到极点。() ps:月票!月票啊! 第五百五十三章 塔山绞肉机! ps:&bsp;&bsp;继续求月票啊!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沿着塔山、白台山一线,明军一口气摆开了近五百辆盾车,掩护着大队人马缓缓的迎着清军的一线炮火前进。 紧跟在盾车后面的那些选锋,看看距离清军据守的长壕胸墙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彼此之间紧张的打着手势,示意做好准备。有人将手中的引火绳在嘴边小心的吹旺,准备点燃背着的那些马尾手榴弹的引火。在近战中手榴弹是第一等的利器,又可以作为开路先锋。 “你倒是快些冲上来啊!!?” 等在战壕胸墙后面的清军各执兵器,被明军缓缓而上带来的巨大压力压迫的有些快要受不了了。眼中几乎冒出火来,恶狠狠的盯着那些越来越近的盾车,但是此时的炮火已经不敢再发射,几轮的射击,让铜铸成的炮身、炮膛变得烫手,再开炮怕是反而给明军制造机会。 看看距离不过三五十步,已经进入了弓箭与火铳的射程,甲喇章京手一挥,数百名包衣兵火铳兵齐刷刷的将火铳取下,用搠杖将火药与弹丸再行夯筑两下,免得接触虚了,影响药力。 但是,就在火铳兵已经站立在胸墙后面,准备用密集的弹丸再次迎接明军的到来之际,那些盾车却减慢了速度,开始以相邻的两辆盾车为单位,进行集中,在十几步的距离上,盾车和车后面的选锋们集中,队形变得越发密集。原本宽大的正面上顿时出现了巨大的空当! 但是在空当后面,胸墙后举着火铳准备射击的火铳兵们却骇然发现,几十门大佛郎机和六磅炮黑洞洞的炮口直接指向了自己! “好狡猾得蛮子!”甲喇章京觑见那些黑洞洞的炮口,这才如梦方醒。原来明军盾车后面不光是有冲锋陷阵的选锋,还有那些该死的大炮! “快回去!”他扭过头来吩咐身边的护卫,想让他去传令,让那些火铳兵们暂时退到战壕之中躲避炮火,免得被炮火杀伤。 话音刚落,明军队伍当中爆起一团团火光。接着便是白色烟雾弥漫而起,骤然间,数十颗大小铁球从烟雾火光之中呼啸而出,硬生生的砸了过来! 一颗大佛郎机差不多九斤上下重的炮弹砸在甲喇章京所在的地堡顶上。地堡上的木料顿时被打塌了一根,连带着那坚硬的被覆土层也被塌了一大片,甲喇章京立刻满头满脸都是散落的土块,但是他身旁的一名家奴护卫头颅却已经被倒塌下来的木料硬生生的砸掉了,沾染了脑浆和鲜血的头盔掉在了灰土之中。 “轰”的一声巨响,架设在胸墙后面的一架铜质佛郎机炮被一枚六磅炮的炮弹砸中。立时那门火炮当场砸瘫,铁球夹着炮架炮轮乱飞,更为可怕的,炮弹到处乱飞乱撞,将旁边的火药桶引燃,顿时,爆炸的火药桶更是制造了惨烈的杀伤。 炮火抵近射击,无论是从射击精度还是设计威力上来说。带给人们的冲击都是巨大的。不过,对于在后方观阵的吴三桂来说是耳目一新。对于多尔衮来说可是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一般。 明军在距离清军不到百步的位置上使用炮火,密集的炮弹呼啸而来,接踵而至,重重砸在清军第一道防线上,无论是地堡、胸墙、壕沟,都被炮弹砸得乱七八糟。 沉重而又被火药剧烈燃烧的热情炙烤的火热的炮弹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墙面上。或是用力弹起,直冲而去,或是狠狠的将土墙冲击出一个大大的缺口,余势未减,更是四处冲撞。 冻得坚硬无比的地面最是实心弹发挥的好场地。这些五六斤、七八斤的铁球滚跳起来。将密集聚在墙后的包衣兵火铳手打得哭嚎声不断,血肉模糊,这一轮炮火不知道带走了多少包衣兵的性命和手臂、小腿。 凄厉的惨叫声在长壕内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不曾等甲喇章京命辅兵根源和包衣阿哈们上前救治伤兵,便听得耳边又是一阵阵炮声响起,接着便又是数百颗铁球相拥而来,这一次,明军的炮手们给清军换了一个花样,大炮使用了弹托群子,每大弹一个,伴着十几个小弹。为的便是杀伤胸墙后面的清军兵士。 这些炮弹呼啸而来,不断砸在清军的胸墙与壕沟之间,更有的越过第一道胸墙,直奔后面的各道矮墙壕沟,密集的铁球在地面跳跃翻滚,不时有清军士兵、军官被炮弹带中,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打成两截,血雨碎肉漫天飞舞。 渐渐的明军的炮火开始集中轰击几处兵员聚集的藏兵洞和充作指挥所得地堡,密集打弹丸对着地堡和藏兵洞猛烈轰击,将地堡和藏兵洞上的顶盖打得一塌糊涂,几座地堡甚至开始冒起了青烟,转眼间火苗便在木材上跳跃焚烧起来。 那些背负着土袋子准备填土装袋用来堵塞缺口的辅兵跟役包衣阿哈们,也不断被炮弹滚中带倒,他们可没有一线战兵的军纪和忍耐力,惊叫着四处奔跑,转眼又撞上到处弹跳跃起伤人的炮弹。 狂暴的炮击进行了三轮,砸进清军阵地的大小炮弹不下千余颗,见清军阵地上不再有跑动的目标,明军的炮火才渐渐变得稀疏起来,也是连续射击炮膛发热,需要停下来散一会热。 但是,这三列炮击,已经将清军的阵地打得面目全非,甲喇章京从土堆之中找到自己的长刀,晃了晃脑袋,努力将身上的灰土去掉些。向四外望去,眼前景色如人间地狱一般。两道防线的地面,到处是鲜血残肢,军士们的惨叫声声响起。那些受伤的军士,被铁球带中的,无不是腿断臂折,伤势极惨。 “好个李华梅!好个吴三桂!果然狠辣!” 在塔山堡上,多尔衮和多铎兄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想原本至少能够杀退明军这数千人进攻的首层防御工事。竟然在这样抵近射击的炮火前变得如此脆弱! “二哥!你看!明狗们在干什么?!” 多铎眼尖,指着远处的明军厉声惊呼。 借着炮火的掩护,在盾车后面百余步紧紧跟随的那些土车,纷纷上前,将车上运载的土袋子堆积在盾车与炮车周围,转眼间。盾车周围便形成了一道半人多高的土墙,之后不断的有民夫挑来海水将冰冷的海水浇在土袋子上,转眼间便凝结成冰。 以守为攻!明军这是利用同样的天气,最大限度的缩短冲击距离,减少清军火器、弓箭的杀伤范围,为自己的步兵冲击奠定基础。 看看自己的土墙出现了一道雏形,再看看对面的清军阵地被自家的炮火打得不成样子,顿时明军队伍当中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和口哨声,几处较远的队伍之中更有人高声唱起了俚俗的小曲。 营中掌旗官挥动了几下军旗。整个明军队伍在主帅认旗的带领之下,开始缓缓的继续行进。 刚才的炮火急袭,给明军士气带来的鼓舞无疑是巨大而强烈的。当然在另一方面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近百门大炮几乎同时在顶着脑门的距离上向他们轰击,特别是这些大炮不论是从弹重还是射程上都要比清军装备的铜铁佛郎机、大将军、虎蹲炮来的强大得多,这样的待遇对于清军来说恐怕就是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站在战场的两头,自然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触。 转眼间双方的距离变得更加近了。近到了清军的火铳兵几乎能够分得清对面最前排的火铳兵的五官相貌了。 “上去!” 在被炮火蹂躏的和垂暮之年老者的牙齿一样的胸墙后面,火铳兵们对着对面的同行们端起了手中的武器。 “砰砰砰!”一阵密集的排枪过后。明军队伍最前方的一整排火铳兵几乎同时倒下,飞溅的血花飘落在雪地上。不过明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以更加密集的排枪进行激烈的还击。 一排对射之后,残破的胸墙后面火铳兵所剩无几。 就在这时候,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得最近,无数兵器的反光已经可以映射在双方士兵的眼睛里。 在这么短的距离下,火铳已经丧失了他的作用。清军之中的长枪兵、刀盾兵们开始狞笑着紧握住手里的虎枪、长刀,大斧,准备用这些来好生教训一下这个该死的尼堪! “掷弹兵,上前!投弹!” 伴随着队列之中军官的一声高呼,那些掷弹兵们早已经将马尾手榴弹从胸前的背包之中取出。一只手先举起巨大的手榴弹,然后用手中的引火绳点燃手榴弹的引火,然后单手抡起起手榴弹,照着使用练子锤的手法,使尽全身的力量朝着清军士兵聚集的地方扔了出去。 “轰!”随着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装药两斤火药的马尾手榴弹在清军的长壕工事内四处开花,整个清军阵地顿时被白烟所笼罩着。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在明军队伍里大呼一声:“杀奴啊!”,顿时卷起一阵狂潮,明军的选锋们猛扑到清军工事前。而据守在此的清军官兵也发了狂性,猛得跳出战壕,双方便撞击在一处。 双方对于这场战斗都有十足的信心,清军号称是弓马骑射无双(呸!入关的时候你们的大炮比明军还多,和吴三桂、和葛尔丹打的时候更是以火炮火铳取胜,这算是哪门子的弓马得天下?),有着善于搏战的威名。而明军则是有备而来,在士气上、人数上、技术上,甚至是给养上都占尽了优势。双方的部队撞击在一起,用长枪、大刀、短柄斧,虎牙刀甚至牙齿拳头解决问题,就在那瞬间发生巨大的伤亡,双方的军官更是带着亲随精锐杀了上来。 但是这种撞击显然清军是要付出最大的代价。甲喇章京领着他的那些巴雅喇兵和家奴护卫,跳出长壕才端着兵器向前冲击了十几步,他身边的几十个精锐便就只剩下十三四个。 胖头鱼所献的第二招,那些短火铳在这个关头最大限度的发挥了作用。火铳手们只管瞄着长枪大戟大刀利斧冲来的清军开火,这样的肉搏战距离上,射击精度和破甲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还有那些掷弹兵。只管将一颗颗马尾手榴弹从自己人的头顶上扔出去,落在清军队伍当中爆炸。 “炸不死你也吓死你!” 不到半顿饭的功夫,这个正白旗的甲喇已经打掉了一半,而与这个甲喇进行搏战的明军所付出的代价几乎与此相当,双方都是使足了所有的力量,在这狭小的空间也相互厮杀到最后一刻钟。 双方的人流撞击在一起捉对厮杀。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甲喇章京也是不知道自己用手中的虎牙刀放倒了几个明军,也不知道自己被几个明军用兵器在身上留下了巨大的创口,他脑子里残余的意识就是紧紧握着虎牙刀的刀柄同明军拼死搏战在一起,把所有的郁闷之气都投在了战场之上。 正杀得性起,耳边却听得一声惊呼,那是他身边亲信家奴的喊叫声,低下头惊讶的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前的胸甲缝隙之中不断有鲜血涌出,出现胸甲下面的白色甲胄上。再望去,却是在右胸下面赫然一个巨大的孔洞出现。不远处,一个手中端着短火铳的明军火铳手欢声叫道:“我干翻了一个鞑子大官!”话音未落,便头上中了一箭倒地不起。 这甲喇章京手一松,手中的虎牙刀落在地上,整个身体也顺势倒了下去,在身体与地上由鲜血、体液混合而成的泥浆接触时。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难道这就是死亡吗?我这就死了吗?” “正白旗的鞑子垮了!正白旗的鞑子垮了!” 甲喇章京的死,无疑是给在场的清军士气最大的打击。开战以来,虽然军官随时都有可能阵亡,但是在刚刚开始搏杀便折损了一名甲喇章京,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于是,有人害怕多尔衮的连坐法,拼死向前厮杀。有人却是新生胆怯,四下里到处张望,更有人索性便沿着交通壕跑得不知道去了哪里。正白旗的这个甲喇,已经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在明军的巨大压力下。开始步步后退。 彼竭我盈! 一阵鼓声大作,接着更是呼喝声从明军阵型两翼传来,却是在中军担任指挥的吴三桂见这一部明军厮杀时辰已到,便传令接替部队上前。 这股生力军的到来,更是将清军的后退变成了崩溃。 在两轮排枪齐射之后,明清两军直接进入了热情似火的肉搏战。带队的明军游击挥动着手中宝剑,大声呼喊着:“儿郎们,别人干死了鞑子的甲喇章京,已经下去喝酒吃肉领银子了!不怕银子咬手的,不怕肉肥的,就给本将军冲上去啊” 清军几时见过明军这等不要命的冲杀过?经过短暂的肉搏战之后,这股残余的正白旗甲喇抛弃了三四百具尸体开始向后狂奔。他们这一退,带动的白台山方向那个还在苦苦支撑的镶白旗甲喇也是军心大乱,为首的甲喇章京连连挥刀砍死了三四个逃跑的军官、士兵也是无济于事,更是被败兵卷着向塔山方向狂奔而去! 明军这边则是士气大振,官兵们几乎同时大声叫喊着:“杀啊!” 紧随着清军败退的势头紧紧追杀而去! “去!到虹螺山大营向郡主娘娘、本镇的母亲大人报捷!就说奴贼第一线阵地已经被儿子们攻破!” 吴三桂吩咐身边的家丁将官吴静思,命他快马往虹螺山大营将这一喜讯报知李华梅。 镶白旗的败退较之失去了甲喇章京的正白旗来说还是相当有秩序,最起码还不停的留下阻击队伍,以求得暂时迟滞明军疯狂的攻击行动。但是再有秩序的撤退都只是撤退而已,特别是在漫山遍野都呼喊着杀鞑子换银子的吼声时,更是对清军士气的最大摧残。而明军则是气焰万丈,在已经看到胜利女神在向自己招手时,使出十二分的力量向前突击,是明军的一大特点,特别是自己只要坚持两刻钟就可以! 当这群溃退的清军两白旗官兵跳入第二道长壕的时候,这才发现敌军已经追击过来了! 而在他们面前等候他们的,则是脸色铁青,满脸都是杀气的安平贝勒杜度的长子,辅国公杜尔祜! 作为杜度的长子,自然知道自己父亲当年在济南时所欠下的多尔衮兄弟的天大人情,而这个天大的人情在杜度父子看来,也是在多尔衮兄弟手中的天大把柄。所以,当第一道防线出现奔溃的兆头之时,不等多尔衮说话,杜度父子二人便主动请缨,愿意率领所部人马冲上去将这股明军反击下去! “这群奴才,临阵脱逃,全数斩了!” 杜度冷冰冰的转述了多尔衮的军令,不但是给哭喊着的两白旗败兵听的,也是给自己手下的镶红旗兵马听的!() 第五百五十四章 塔山绞肉机!(二) 吴静思将捷报飞马传到虹螺山,沿途各处营寨之中兵马正在缓缓调动,一队一队的兵马正在集结,或是整顿军器,拴束甲胄,各营的军需官吆喝着从辎重车上将一箱箱的子药搬运下来,分发给各哨的火铳兵。 骏马疾驰而过,吴静思和几个跟随的家丁惊鸿一瞥当中,也可以看得出那白色木箱上黑色油墨写的是什么。“唉!火铳兵的定装弹!”吴静思有点贪婪的望着火铳兵们每人至少二十发的弹药量。他虽然是吴三桂的亲信家丁狼骑队的管队官,算得上见过大场面,京师也曾经跟着吴总兵走过几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对于自家军队的精锐能战,吴静思和主子吴三桂都是颇为自傲的。但是从辽东开战以来,扪心自问,不管是前段时间并肩作战的模范旅,还是眼下全军的主心骨、强力后盾的南粤军,从战术到军械、军需、纪律,哪一件都是令辽东军sb,.sb♀.≈m眼界大开、 “也不枉大帅屈尊枉驾,拜在郡主娘娘膝下做这个干儿子!” 私下里,吴三桂早已和这些亲信们透露过自己的想法,一俟辽东战局稍有改观,战事明朗,大家有了空隙之后,编练新军的事情便要张罗开来。骑兵要照着模范旅马队的法子操练一下,至少练出一万人来!反正辽东会骑马的人多,随便哪个拉出来都比模范旅马队的人骑术好!至于说步兵当中的火铳兵、炮队更是让吴三桂为之垂涎三尺。 “兵多将军大!”这是吴三桂在这个乱世当中最真实的心得。只要手里有几万精锐在手,对于朝廷,那便是予取予求了。 为了能够实现自己宏伟的有些狂妄的扩军计划:练成一万骑兵,练就至少三万步兵,内中一万火铳兵,配备至少二百门大小火炮。便是余者的两万长枪兵、刀盾兵,也是一色的要用南中器械装备起来。吴三桂已经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交给了“舅公”李沛霆。 而这位舅公也是很仗义的一口答应了外孙子的要求,并且将大部分银钱退回给了吴三桂:“长伯,咱们爷俩儿就不用这些虚数了。银子你带兵用得着,以后可以用辽东的各种土产来冲抵货款。” 私下里,李沛霆也支持吴三桂将辽东军马一口吞下去的计划。为此,已经放了五十万银元的款子给这个好外孙,让他对此时在塔山等处的辽东军马放手施为。 “别人对咱们如此扶持,咱们要是扶不起的阿斗,那需怪不得别人!”在宁远镇的内部私会上,吴三桂虎着脸对部下亲信们交出了底牌。要想成为继李成梁、祖大寿之后的第三个辽东将门的代表人物,得要实打实的战绩说话。否则,李华梅的干儿子又不是就吴三桂一个,凭什么那么支持他? 这就是为什么吴三桂拼死出全力猛攻塔山的原因。 另外一个原因和目的。就是他可以借着李华梅授予他的前敌指挥临机专断之权,对宁远镇各营、山海镇各部当中的非嫡系、杂牌部队进行一番清洗,借着作战不力临阵怯战的理由吞并这些部队。将宁远镇和山海镇彻底变成吴家的清一色! 沿途所见,吴静思很惊讶的发现,除了近卫旅的部队之外,水师的四个陆营也在虹螺山地域进行集结,巨大的营方阵将虹螺山铺得几乎看不到地面。 “看来郡主娘娘今日是志在必得了!” 看着近卫旅和水师的炮队吆喝着牛马将一门门沉重的大炮排列开来,吴静思也是极为兴奋。对于大帅能够在这个时候派他来报捷颇为自豪。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初战告捷的消息对于主帅的决心、全军的士气。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天晓得这个手面散漫的郡主会赏赐给他什么好处? “回去告诉你家夏承德参将,只要他率领所部出松山堡城向南骚扰奴酋多尔衮、多铎所部后防,塔山事毕之后,本郡主当禀明父帅,保奏他的军功!别的不敢说,一个副将还是手到擒来的!” 大帐之中。传来了李华梅清冷傲气的话语声,顾不得多想,吴静思很是友好的同周围熟识的几个近卫旅军官和面熟的女兵营亲兵头目点头示意,规规矩矩的将战马拴束好,等候着李华梅的召见。 松山参将夏承德的信使急匆匆的从大帐之中出来。带着数十名家丁飞马而去,有承启官带着吴静思入帐。 “孙儿吴静思,见过祖母大人!祖母大人万福金安!” “今日初战,我宁远镇先登之师遇奴贼正白旗、镶白旗数千之众,且叛匪器械精良,火器众多,蒙天子朝廷洪福,赖祖母大人指挥若定,将士用命,数番肉搏相持,终败此敌,目下已经攻克贼奴第一道防线,奴贼死伤无算,战场遗尸一千四百有余,另有炮火摧毁残肢无算!” 这样的消息,对于大帐之中的文武大员们自然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消息,特别是辽东巡抚邱民仰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虽然在松山堡中,他有近万精锐兵马在,但是毕竟那些都是宣大军和模范旅、辽东军各部拼凑起来的,城堡之中又没有能打的将领坐镇,于是乎,借着与李华梅一道指挥塔山总攻之事,名正言顺离开了松山险地,到了这虹螺山大营。在他看来,吴三桂指挥的辽东军,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他的部下,也并非不能打仗。只要朝廷厚给粮饷,令补给不断,莫要说拿下奴酋多尔衮多铎二人据守的塔山,便是直取盛京也是可能的! “告诉你家总镇,务必要稳扎稳打,防范奴酋以精锐反扑。” 虽然在邱民仰眼中,李华梅不过是一介依靠父辈余荫的女流之辈,但是她的战场经验却是远远强过这位在历史上与洪督师一道被黄太吉在松山俘虏,但是殉国于沈阳城的邱大人数倍。 邱民仰御史出身,受职业影响做事做人比较严肃克板,性格较为冷漠。但是李华梅这样的部署安排,却是很对他的胃口。 “郡主不闻胜而喜,反而叮嘱部下提防奴酋以精锐反扑,果然是大家风范,令学生佩服。” 对于这个有点迂的老夫子,李华梅还是较为尊重的。当下含笑点头,算是对邱大人的赞扬表示客套,命胖头鱼取了一柄双筒精细火铳来,交给吴静思,算是对他报捷之事的奖赏。 塔山战场上,已经是打成了一锅热粥!用人的血肉熬成的热粥! 攻破清军第二道防线的战斗较之第一道防线更加惨烈。 按照多尔衮的部署,第二道防线的兵力要远远多于第一道防线,而且比之第一道防线来说,可以供火器发挥的空间短小了许多。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人们不得不放弃了炮火的支援,依靠手中的短火铳与马尾手榴弹和最传统的冷兵器! 在这里,清军拥有兵力上完全的优势,冲上来的明军官兵立足未稳,就被迎头射了过来的箭矢打得措手不及。在平均距离不到七十步的范围内,正是镶红旗弓手们的最佳杀伤范围,呼啸着冲进来的明军转眼间便倒下了一片。 不过。像程咬金一样,吴三桂在自己的三板斧之余。也留了一个后手。那就是在每一个波次的明军只冲杀二刻钟的命令之外规定,兵可以撤下去,各营的主官,要留下了为下一个冲锋队伍的主官提供经验,出谋划策。当然,有了军功好处也是两家一起分。 见自己的兵马被迎头而来的箭雨射翻了不少。第一波冲击的参将何安国高呼道:“火铳兵齐射!杀手队上前!建奴冲上来的话,杀手队跟老子上去!上去拼刀枪!” 辽东军镇除了马兵步兵家丁之外,若是按照使用的兵器来分类,则是分为杀手队与火器队,杀手队除弓手外。各色冷兵器齐全。当下杀手队的刀盾兵手中擎着长刀大盾,密集向前,用手中盾牌遮挡箭雨,为身后的火铳兵争取出时间来列队射击。 “开火!” 密集的子弹象草原上的白毛风一样刮过清军的队形,成排成列的人倒了下来。接着,出现连杜度父子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情况。 “杀尼堪!” 一个壮大挥动着手中的月牙短柄斧,浑身是血的朝着十几步以外的明军队形冲了过去,行不数步,便颓然倒地。 “杀!”在他身后,数百人猛冲过来,两股人流当头便撞在一处! 镶红旗的十几个牛录,虽然没有像两白旗那样,有不少包衣兵装备了大量的火铳,可以与进攻的关宁军进行一番火铳对射,但是,这些牛录却是货真价实的镶红旗满洲!他们一向所自恃的便是他们的蛮勇和血腥! 迎着关宁军的一排密集的弹雨,付出了一百多条人命,和至少一倍以上的人挂彩的代价之后,镶红旗的反击人马与猛扑塔山主阵地的关宁军部队混杂在一处! “杀!” 杜尔祜将手中重达几十斤的重剑狠狠的劈下去,把一名挡在他面前的关宁军把总从左肩到右肋斜斜劈砍开,让鲜血与碎肉溅了自己一头一脸。 鲜血和杀戮让他内心感到畅快了许多! 何安国组织的这一波齐射虽然给清军相当大的打击,同样是成排成列,但是转眼间,清军的刀枪利斧骨朵就冲到了明军面前。面对着面目狰狞呼喝冲来的鞑子,有那心理阴影比较浓重的兵士仍然下意识的准备转身后退,同样有些满脑子都是银元犒赏的兵士则同样擎着刀枪迎头猛冲! 双方便在相距不过几十步的狭小空间内反复冲击! 越来越多的兵马从后方拥挤进来,让原本就十分狭窄的搏杀场地变得越发拥挤。方圆不过数里的战场上,双方投入了上万人。人们在这样的空间内生死相搏,已经没有了招数章法,几乎每一刀劈出去,每一枪刺出去,都会有人哼也不哼一声倒地不起。 人们不停的机械挥动着手中的武器,将眼前的敌人砍翻刺倒在地,然而转瞬间便被敌人同样用手中的刀枪利斧砍翻刺倒。双方便在倒卧着各自袍泽兄弟的尸体与伤号的土地上反复进退。不停的冲击,无数双穿着铁网靴的大脚践踏下,那样原本还在呻吟的伤兵渐渐的没有了声响,身体渐渐冷却,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两支军队的鲜血和生命将白台山到塔山这一线宽不过十几里,纵深不到数里的狭窄区域变成了一个修罗场。头上飘落的雪花。脚下尸体和伤兵的血水体液混合在一起,将塔山阵前的冻土变成了一片泥浆。 狭小的战场上惨烈的肉搏战还在继续,但大多数的肉搏战是非常短促,而且,因为空间太小,双方的个人技艺都施展不开,变成了残酷无情的一人换一人,双方都是用兵器和身体硬抗对方。 但是,明军的优势渐渐显现了出来。我的战斗意志也许不如你。我的个人技艺也许不如你,但是,我的给养比你好得多,我能够吃得饱穿得暖,我的力气就比你不差,而且,我的人比你多,并且还在不停的拥挤进来填补战死挂彩的兄弟留下的空当!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人想逃跑都不能遂心,只能被席卷着向前扑去。用手中的刀枪与清军拼命! 明军的兵力优势显现出来,杜度的镶红旗便在这巨大压力下,开始缓缓的,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却。 杜度和杜尔祜父子望着眼前一步步被明军压下来的部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部队不曾被明军用炮火轰击,居然被明军凭借着硬碰硬的肉搏战便这么快就败退了下来。 杜尔祜望着眼前一步一步被明军赶下来的己方勇士。大声呼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但是他的声音在数千人的呼喊呻吟,无数刀枪碰撞的交织声中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尽管他和他身边的护卫巴牙喇兵们不停的发起小规模的反击,但是仍旧无法扭转这种颓势,清军的整个队形仍在拥挤着不断向后缓缓退却。 但是。杜尔祜身上的鎏金甲胄,和他身边二十几个不断发起小规模反击的巴牙喇兵在明军军官的眼里却是犹如黑暗当中的灯塔一般耀眼夺目,何安国虽然不知道对面那个奋勇搏战的家伙是谁,但是从他的甲胄,身边家奴护卫的忠心程度,以及家奴身上精良的南蛮甲等情况,一眼便判断出,这是个奴贼之中的大头目!虽然在混乱的战场上没有认旗和龙纛等物来判断,但是身边家奴护卫一色的南蛮甲,便足以说明此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何安国一把拉过身边的掷弹兵头目,“看见那个奴贼头目了没有?!” “看到了!” “你的人能够扔得到吗?” “回大人,七八成的把握总是有的!” “好!招呼你的人,给老子朝那个家伙投弹!多扔几个!回头本将给你们发犒赏!每人三十块!” 掷弹兵头目召集手下的三十余个掷弹兵,用目光测量了一下与正在密集的战团之中往来搏战的杜尔祜的距离。“不到六十步,头儿!” “兄弟们,晚上好酒好肉,回到宁远的娘们,我请!给老子投弹!” 第一轮马尾手榴弹被投弹手们抡起来越过人群,直奔杜尔祜而去! 七八枚马尾手榴弹在杜尔祜周围约莫七八米的距离上爆炸,弹片四飞,炸得周围的人哭嚎连连,但是却不曾伤了目标杜尔祜一根毫毛,只伤了他手下护卫三五个人。 “妈的!狗贼,恁的好运气!再投!” “主子快走!” 掷弹兵头目和巴牙喇兵头目几乎是同时高声喝了一句。 更多的马尾手榴弹被掷弹兵们点燃引火,抡起来,朝着远处巴牙喇兵们密集的所在飞掷过去! 犹如数十只乌鸦一样,马尾手榴弹落在杜尔祜周围爆炸。 爆炸后形成的弹片如雨般向四外飞溅,登时周围惨叫声不断,以杜尔祜为中心的方圆数步之内清军队形之中一片狼籍,完全变成了血泊,倒地不起者无数,个个惨不忍睹,在阵地上挣扎悲呼。 见到这一轮打击效果如此巨大,不由得令何安国与此轮冲击的主将,山海镇游兵营参将李羽宽的眼睛完全亮起来,二人不由得齐声大叫:“掷弹兵,再来一发!” 与明军的蜂拥而上不同,清军这边士气大挫。士兵们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到处乱窜,口中不断的哭喊着,队形开始出现散乱的局面。 镶红旗的队伍开始呈现了失去指挥丧失信心的挫败势头!随着第三轮马尾手榴弹的掠过头顶,人们更加士气低落,那种与明军以命相搏的血气丧失殆尽! “老何!奴贼们在喊什么?!” 李玉宽一把抓住了何安国,二人顾不得周围的混乱,仔细倾听着清军队伍里传来的阵阵悲鸣哀嚎声。 战场上混乱异常,明清两军的兵士交织在一处混战,挤得水泄不通熙熙攘攘,饶是二人仔细辨认,也只能勉强听得清军在呼喊着一个名字。 “杜尔祜!杜尔祜主子战死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塔山绞肉机!(三) “进攻!进攻! 隆隆的战鼓声远远传来,顿时令正在为击毙奴酋辅国公杜尔祜而兴奋不已的何安国、李玉宽二人如梦方醒,大声吆喝着督促部下向前猛扑。眼前就是第二道防御工事的土墙了,攻破了这里,自己的军功便是大大的了! 阵斩伪清辅国公杜尔祜,击破镶红旗阻击兵马,攻破第二道防御阵地,这一条条一款款,哪个在往京师报捷的题本上都是浓墨重彩的,还怕不能升官发财?!何况,早就有传说,宁远伯已经下令,哪个部队攻破塔山阵地,朝廷发一份军饷,宁远伯府发一份! 吴三桂的中军阵前,随行督军的兵部郎中张若麒,抢过一面巨大的战鼓,手中挥动着鼓槌,奋力的敲打着用一整张牛皮蒙就的巨大战鼓。方才的血战令他浑身寒战不已,从脊梁里冒出阵阵寒气,但是却又令人兴奋异常。 作为陈[无][错] 3..新甲派在辽东战场的心腹,他如何不知道此战对于大明、对于陈新甲、对于他张若麒意味着什么?虽然身为文官,不必亲自上阵杀敌,但是亲冒矢石,不畏白刃擂鼓为三军助战,这样的文字在奏本上出现的话,对于他也是一份不小的功绩。 当年司礼监几个太监就因为参与了济南战役,在朝中文武大员面前颐指气使耀武扬威的,动辄便是一句“咱家可是跟着宁远伯在济南、在长清同鞑子真刀真枪干过的!”这一句话便噎的众位大人无话可说。 但是今天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能一战攻破塔山,亲身参与这一场大战的胜利过程,日后回到京师,一份优质的资历熬出不说,圣上还另眼相看。更为一辈子吹嘘的本钱。 这如何不让张大人不顾头上冒出的层层汗水,拼命的擂动战鼓为全军打气加油! 关宁军诸将最擅长的就是趁火打劫,大打落水狗,眼下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明军已经出现了胜利的苗头,只要再努一把力。一场大捷就在眼前,大家都能立下奇功,升官进爵封妻荫子,哪能不趁此抓住机会? 当下纷纷向前敌总指挥吴三桂请战,要率领本部人马加入攻山战斗! 当下,两支明军队伍从左右两翼越过地上鲜血将冻土化为泥泞的战场,前出到清军的第二道土墙前,准备对李玉宽所部进行接防。 “妈的!时间还没有到呢!他们这群狗东西就来抢老子的功劳?!”李玉宽咒骂了一句,见两翼的明军还没有压上来。当下将心一横,只管挥动人马向前猛扑! 在塔山堡城头观战的多铎借助着望远镜的帮助,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刚才被十几枚马尾手榴弹击中,将杜尔祜的整个身体打成了筛子一般的那一瞬间,也不曾逃过他的眼睛。 眼下,左右两翼各有数千明军快速而来,气势汹汹。直奔杜度苦苦支撑的第二道防线而来,而正面的这股明军。更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只管向前埋头猛冲。 “二哥!咱们给杜度增加些人手过去吧!不然这个奴才今天死定了!” 多铎的声音有些暗哑,打了多少年的仗,今天却是头一回见到一个照面之下便有一个辅国公被人炸成筛子的事情发生! “慌得什么!杜度不是还没有死呢?!我现在就给他派援兵过去,回头明军击破了防线,打倒了塔山堡城下。我上哪里去找援兵?!” “哥!咱们不是还有四个甲喇的兵马不曾动用?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就在那边防范着虹螺山的李华梅!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也该动他们了!” “混账东西!你看见这些明军里,可曾有南粤军的旗号?!都是关宁军!我把那四个甲喇的兵马动了,到时候李华梅给咱们从软肋上来一记狠的,一刀便要了你我的性命!” 争论了半晌。多铎却是不得不听从多尔衮的命令,不得动用那四个部署在塔山右侧,防范虹螺山方向的四个甲喇的军队。 马尾手榴弹的爆炸声在战场上不断的响起。刚才炸死镶红旗辅国公的成功案例瞬间在明军之中流传开来,两支进行战场轮换的明军也迅速汲取了友军的成功经验,火铳兵在前,刀盾兵在两侧护卫,掷弹兵紧随着火铳兵,不停的将一枚枚的马尾手榴弹舞动起来,越过人们的头顶,飞到不远处的敌军阵型当中去。 伴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密集的火铳齐射声,杜度身边身披着镶白边红色盔甲的巴牙喇兵不断倒地,饶是身披两层、三层甲胄,也是无法抵御十几二十步以内火铳的密集射击。 杜度,成为了继杜尔祜第二个明军重点照顾的对象!不断的有火铳铳口指向他,有马尾手榴弹在的前后左右爆炸。 “主子!请主子暂且退到墙后暂避一时!明狗们实在是太疯了!”镶红旗的巴牙喇纛章京头盔不知道丢到了何处,头皮被流弹擦伤,一股鲜血从头顶上不住的流下,显得脸上越发的凶狠可怖。 “退什么?!本贝勒是太祖高皇帝的长子长孙!退了,岂不是丢了太祖皇帝的脸面!就在这里!” 稍稍相度了一下越来越多的明军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杜度猛地将手中的织金龙纛向半空中举起! 织金龙纛!只有清军之中旗主贝勒、巴牙喇纛章京才有资格使用的仪仗!看来,这里这个家伙比方才那个来头还要大得多!不由得明军越发兴奋,更多的兵士向着杜度的方向聚集过来。 “放箭!” 随着杜度举起手中织金龙纛,土墙后面一阵密集的箭雨袭来,当即将冲在前面的二三百名明军士兵放翻在地,许多人发出一串痛苦的闷哼声,强忍着剧痛,向后稍稍退却。 两营兵马都有甲胄护身,便是最差的也是有着一件缴获清军的镶铁棉甲在身上。许多人更是在镶铁棉甲之外加着一件南中甲,很多人还有铁制面具,以防备箭矢直射面门,但是,在这样的距离上,甲胄对于步弓、马弓发射的箭矢。火铳发射的弹丸,都是一样的毫无遮蔽能力。 哼!你有火铳、震天雷,老子一样有利箭! 杜度冷笑一声,挥动手中龙纛,指挥部下向前反扑。试图趁明军稍挫之机,给明军制造更多的伤亡,令明军更加的混乱,方便自己夺回失去的阵地,最好能够将儿子的尸体一并夺回。 但是。此时却有些晚了。 大批的明军士兵、辅兵民夫,早已将第一道防线上的各处障碍一一填平摧毁,除了留出一道土墙之外,原来的壕沟已经可以令盾车顺利通过。数百辆盾车被明军士兵和民夫喊着号子,从土墙上搭起的跳板上推过土墙。紧随着盾车而来的,便是那些令杜度看了就有些头皮发麻的大佛郎机和六磅炮! “杀上去!和明狗搅在一起!不能让他们的大炮有机会开炮!” 杜度很清楚眼下的战场形势,土墙后面是自己部署在那里的手执重盾,弯弓搭箭的弓手。他们会在缺少火器的情况下为清军提供远程打击支援,将一拨拨箭矢抛射到明军头顶上。 在大家距离最远不过十几二十步的范围内。双方搅在一起,彼此用虎牙刀、长柄桦木镰刀、八旗长枪,腰刀,钩镰枪,棍枪,鏜钯与敌激烈搏斗。明军的火炮便失去了作用。若是被明军向后稍稍退去,给那些火炮腾出施展的空间来,镶红旗便要再次面临灭顶之灾了!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什么主子和奴才的分别,镶红旗的包衣阿哈。军官们随行的家奴们也是一队队挥动着兵器上前搏杀,杜度更是领着余下不多的巴牙喇兵和悍勇家奴到处支援。力求与明军缠斗在一起,不能让明军有机会与镶红旗兵马脱离接触!双方都是在用人命填,拼的就是流血,看谁最先因为无法消耗而支撑不住。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一声发喊,明军终于率先退却,向后撤了不过数十步,便告停住了脚步,数百名手中高擎着重盾和大刀的刀盾兵拦住了去路。溃兵们倒也清楚,不敢正面冲击己方军队队列,稍稍向两侧绕过,到队列后面重新整顿准备再战。 看看清军追兵不远,刀盾兵们齐声呐喊一声,各自矮身蹲下,将身后的数百名火铳兵露了出来。数百火铳兵一轮猛烈射击,登时将狂追而来的清兵打死打伤两百余人,他们连滚带爬的逃回去,猛烈攻势为之一窒。 距离又一次的被拉开,双方又展开了新的一轮血肉磨坊。 在距离不过六十步的战场上,双方展开了残酷的密集互射! 明军这边,火铳兵、弓箭手在刀盾兵与盾车的掩护下不停的将箭矢、铅弹向清军队伍之中发射过去,力求为后面炮队的兄弟们争取到放列的时间。 但是,火铳威力虽强,但在射速上,却比不过清军的弓箭。如此近的距离,清军不论是步弓还是马弓发射的重箭可以贯穿重甲!箭矢又准又狠,加之箭头沉重,从一开始对射,便不停的有明军士兵被他们劲箭破开甲胄,连惨叫也不曾来得及发出一声便被射翻在地。 为了便于瞄准,火铳手们脸上没有铁面具,清军发现了这个弱点,箭矢便纷纷朝着明军火铳兵脸上招呼!面门中箭,这么近的距离,杀伤力可想而知。 但是清兵同样的讨不到好处! 大股大股浓密的硝烟腾起,狭窄的战场周边似乎被烟雾笼罩,密集的铅弹向不远处的清兵咆哮而去,无论他们穿了什么甲,持了什么盾牌,都没有丝毫的作用。 双方已经杀红了眼,完全不计较伤亡,整个第二道土墙前被浓密的烟雾笼罩,喊杀声震天,流失乱飞,铅弹不断,火铳的轰鸣声,中箭者的哀嚎,交织在了一起,让人有一种如同看到了地狱的感觉。 “二哥,这是那些关宁军吗?”。 城头上的多铎有些腿软,他不太敢相信,与杜度如此血肉相搏的队伍便是那支望风而溃的关宁军。倘若关宁军都是如此敢战、能战,那么为什么父汗当年却是所向披靡? “曹振彦!” 多尔衮用沙哑的嗓子招呼了一声。原来的掌旗鼓牛录。如今的署理梅勒章京曹振彦急忙叉手行礼。 “奴才在!” 曹梅勒章京很是兴奋,难道是要他上前去接应杜度所部? “主子!可是要奴才的两个甲喇包衣兵上前接应杜度贝勒?” 多尔衮略微踌躇了一瞬,便下定了主意,曹振彦所部的两个甲喇的火铳兵,非到了极为困难的境地,是万万不可以动用的。 “你这奴才。那个要你多嘴的!去!给你主子跑个腿,把那群家伙给本王喊过来!” 多尔衮口中的那群家伙,乃是黄太吉派给他的一群满清的宗室贵族官员子弟,算是给他加强的官员队伍。这群满清眼下的官二代或是官三代,与清末的八旗子弟不同,这个时候的八旗子弟一个个都是人物,游牧渔猎民族的勇气、精力与战斗力,同逐步接受的中原文化相结合的产物,无论是军事能力还是政务水平。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那些只知道子曰诗云,一心只想“刻部稿,改个号,换乘轿,讨个小”的江南读书人强得多! 不信?我们把拨给多尔衮部下听用的这群满清官二代、官三代的名单拉出来几个,各位就会相信作者说的话不是虚言了。 李率泰、赵廷臣袁懋功、徐旭龄郎廷佐郎廷相、郎廷极、佟凤彩、麻勒吉、阿席熙、玛祜、施维翰、陈泰、阿尔津、李国翰、卓布泰、巴哈。 别的暂且不提,把李率泰和陈泰两个拉出来做个例子,大家对比一下。读过那部鹿鼎记的同学应该对这位李率泰同学有点印象。郑成功收复台湾时,他恰好是闽浙总督。但是。相信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国姓爷收复台湾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与李率泰有关。 李率泰,字寿畴,汉军正蓝旗人,永芳子。初名延龄,十二岁时被努尔哈赤赐名率泰。年十六。以宗室女妻之。弱冠,跟随努尔哈赤、黄太吉父子兄弟南北征战,积功升为梅勒额真。进关之后,以善用兵,与士卒同甘苦而著称。顺治年间在闽浙总督任上。增设水师,打造船只,招降海盗,目的就是压缩据守浙江沿海福建沿海地区的郑成功军队的生存空间。先后招抚郑成功部下将领唐邦杰、林翀、叶禄等人,降者数万人。在几次国姓爷北上浙江、福州等处的军事行动之中,都被这个李率泰打得鼻青脸肿,损兵折将,焚毁船只。 康熙元年,更是以漳州为基地增设水师。击败郑成功留守金门厦门等处的儿子郑锦,夺取厦门、金门等岛屿,郑锦仅以数十艘舰船遁入台湾。其将黄廷等率兵民三万馀人来降,获敌舰、军械无算。从此便只能局限于台湾一隅之地。 而陈泰(不要被他的名字所迷惑,这位可是纯粹的满洲八大贵族之一,最早一批跟随努尔哈赤的额亦都的孙子。),满洲镶黄旗人,和他爷爷额亦都孙一样,都是以勇猛著称。初授巴牙喇甲喇章京。扬名之战便是面对从宁远来援锦州的明军时,陈泰先众直入明军阵中,斩执纛者,得纛以归。入关之后,先在荆州与统领李自成部的一只虎李过作战,击破之。之后又在福建与明军鲁王政权军队作战,先后击败鲁王部下将领曹大镐、张耀星,将郑彩赶下大海,将鲁王政权设置的总督顾世臣等十一人俘虏,斩之,整个鲁王在闽浙地区的政权被他一鼓荡平。 黄太吉将这些八旗满洲贵族官员子弟派到多尔衮军前效力,说是锻炼年轻人的队伍也可以,说是在多尔衮军中安插眼线,在原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两白旗当中掺沙子也可以。对此,多尔衮也是心中了然。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对于这群贵族子弟,多尔衮也是量才使用,能打能拼的,自然要着力提拔,反正黄太吉已经将临机决断之权交给了他,那他索性便放开了手脚使用。你派了来的这些八旗宗室子弟,我便好生笼络一番,使其为我所用! 这些原本都是头上只有一个世职功名的贵族宗室子弟们,自从到了多尔衮麾下,大多数都有了实职,管理一到两个牛录的包衣人马,虽然大多不足额,而且大都是由汉军和包衣组成的,但是总归是一个牛录的编制。在多尔衮这里有了用武之地,而且又是能够升官发财,渐渐地,这些年轻的满洲子弟隐隐然便有了归附在多尔衮兄弟周围的心思。 这个圈子和山头,随着李华梅炮火的愈加猛烈,而变得越来越团结。李华梅做梦也想不到,她的炮弹,竟然成就了多尔衮,扩充了一个超过八旗各旗界限的圈子。 “塔山系!” 这是后来人对于这群八旗满洲子弟的总称谓。 “见过睿王爷!” “奴才们!咱们废话少说,吴三桂那个狗子正在猛攻杜度贝勒,你们平日里不是总说本王不给你们杀敌立功的机会吗,现在机会来了!” 多尔衮命李率泰、陈泰、阿尔津等人,各自领着本部牛录,下去接应杜度! 但是,就在各位八旗青年才俊摩拳擦掌准备出击之时,第二道防线上又发生了巨变!() 第五百五十五章 塔山绞肉机!(三)。 第五百五十五章 塔山绞肉机!(三) ,: ∓lt;/v∓gt; 第五百五十六章 塔山绞肉机!(四)(又名:望不到头的凄惨逃生路) ps:继续求月票哦!另外,这章也算是爽文了。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明军阵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声彻云霄的欢呼声,紧跟着,便是暴雷也似的呐喊声,却是炮队将十余门大佛朗机与六磅炮全数抬过矮墙,并且放列装填完毕。 正在追击向后退却明军的杜度所部镶红旗,对于赫然出现在面前的这十几个黑洞洞的炮口,变得有些茫然,也许是这变故来得太过于突然。哪个能够想到,已经被自己用长刀利斧给赶了下来的明狗们,竟然还有这样歹毒的后手?! 双方的距离不过六七十步,正好是弓箭与火铳的有效射程之内,这样的距离对于大佛朗机与六磅炮来说,几乎是炮弹甫一出膛就撞击到目标的距离!用一句李守汉教育炮兵时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大炮上刺刀!”而刺刀的刀锋所向,却是猬集成团,厚有数层的将近两千余人的镶红旗兵马,除了那;; .+.些巴牙喇兵、重甲死兵,旗丁之外,连余丁、包衣等辈都在其中! “开炮!” 宁远镇的炮队指挥可是吴三桂的亲信,他可丝毫不会顾惜眼前这些与清军混杂在一处的杂牌军队兵士性命。大帅的意思他们这些人都清楚的很,就是要利用此番与辽贼们大战的机会将山海镇、宁远镇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营头打扫干净,他们不死光了,怎么能够腾出军饷和官职来给兄弟们?! 用九转钢铸成的六磅炮,全数使用了霰弹,有效射程在二百步,同样装填了蚕豆大小霰弹的大佛郎机火炮,霰弹有效射程也在一百五十步。 而眼前人头攒动的战场上,从炮口到隐约可以看到的土墙之间。不过一百多步,大部分火炮直射过去,可以将整个战场打个对穿对过!不管是清兵还是明军,在这密集的炮火面前,正在交手肉搏的双方士兵,无人可以躲避。直接从头到尾,狭窄的空间顿时被密如雨点的霰弹沿着弹道打出一条条血肉胡同! 一轮火炮齐射堪堪停止,爆豆一般密集的火铳齐射声又是响起。 在火炮两侧担任护卫的火铳兵们,列成两列,齐齐的向前扣动了扳机。 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在密不透风的弹丸与霰弹面前,那些一秒钟前还势如疯虎一般挥动兵刃格杀的清兵,与明军士兵一道,毫无差别的被弹雨洗礼。双方士兵如风吹麦穗般倒下一大片。各人身上,无不是血肉模糊,布满密集的血洞。 更有数十人因为距离炮口较近,被刚刚出膛的炮弹打得身体爆裂开来,变成了一团血雾碎肉。 “投弹!” 炮队指挥显然不是一个仁义君子,见对面清军死伤惨重,更是雪上加霜,命护卫当中的数十个掷弹兵朝着清军队形后部投去马尾手榴弹。 数十枚马尾手榴弹爆炸之处。已经被炮弹打得不成队形伤亡累累的镶红旗残兵彻底的废了! 众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死亡的恐怖。对方这种不分敌我的蛮狠打法,彻底的将他们的抵抗意志打垮。书?阅屋许多人丢下手中的兵刃,调头便向后逃去。逃!就算是被主子们的执法队执行了连坐法,也比被炮弹打成碎肉强! 这边镶红旗的残兵败将卷着杜度向后逃去,那边宁远镇的冯游击却抢步上前,提着满是鲜血的腰刀。双眼尽是血丝,“姓吴的!你个狗娘养的!你怎么开的炮?我的兄弟还没有撤退下来,你就开炮了!”说着冯游击作势便要与这吴姓炮队指挥火并。 “冯歪脖子,大帅说了,今日之战。只问战果,不计伤亡!你的游兵营,依旧是全建制足额的兵马!郡主已经将数千登莱的屯田兵拨给大帅!” 吴姓军官也是毫无惧色,对着眼前这个因为脖子被流失划过给留下歪脖子症状的游击,冷冰冰的丢给了他一句话。 那游击这一番心思,早已经在吴三桂的揣测之中。 只要能够确保这些军官们的部队足额,或者是兵册上的足额,他们是不会计较伤亡的。果然,听得自己战后会得到补充,而且是来自登莱地区,经过训练,不亚于南粤军的屯田兵,只要稍加调教,便是比家丁还要强悍的军队。那游击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冯大人,想立功吗?”。吴指挥指了指不远处在镶红旗败兵队伍当中晃动的杜度的织金龙纛,“那可是奴贼镶红旗满洲旗主贝勒杜度!郡主悬了重赏的人物!若是斩杀了他,大人还怕什么?!” 混乱嘈杂的队形当中,往日里威风八面的织金龙纛,几乎被拖在地上,偶尔有人试图将它举过头顶,但是转瞬又被身旁的人强力放平。为的是莫要招惹来明军的炮火,咱们是拼不过那些炽热的弹丸的! 旗靡兵乱,正是追击的好机会。如此巨大的功劳,看得那冯歪脖子有点心动了。 “大人,末将要是不是身负指挥炮队职责,早就带人冲上去了!如今,末将便将这泼天也似的大功劳奉送给大人了!我命小的们投弹,给大人助阵!” 吴指挥的话,仿佛伊甸园里的蛇一样富有诱惑力,说的游击冯大人心动了。 “儿郎们,跟随本将杀杜度!” “杀杜度!” 无数声音在战场上高声呼喊,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 明军士兵们早就在心中默念过无数遍,对面清军各级军官将领的赏金额度,甚至是巴牙喇兵、重甲死兵,火铳兵、炮手,旗丁之外的余丁都各有价钱。 多尔衮、多铎兄弟二人的赏格乃是参照长清之战时守汉颁布的标准,十万金子!而杜度等旗主贝勒则是等而下之,虽然不如多尔衮那般值钱,但是安平贝勒杜度,至少也可以换取至少十万银元的赏赐! 十万银元!那得喝多少年的兵血,吃多少空额。卖多少甲仗兵器才能换得来?何况,除了宁远伯的一份犒赏,还有朝廷的封典在?一面是白花花的银元,一面是升官进爵,封妻荫子。这如何不令游击大人心动? 但是,为之心动的不只他一个人! 同他一道冲杀的。乃是山海镇总兵马科麾下的得力参将胡占奎,据说与马大人还沾亲带故,见有这等好机会,也是将进攻的势头稍稍的偏移了一些,直奔杜度而来! “姓胡的!杜度是老子的军功,你给老子滚回去!”看到有人要来抢夺自己的银子和封赏,冯歪脖子眼珠子都有瞪出来了,狂吼一声,挥军掩杀过去。当然,派了一个心腹千总带人去封锁阻挡胡占奎部队的进攻方向。 “老子砍下来杜度的人头之前,你这几百人就是死光了,也不能让姓胡的狗贼冲过来!到时候军功犒赏奏本上有你的好处!” 打发了人去封死友军,冯歪脖子开始对杜度的残部穷追猛打! 清军构筑的工事,大体上是壕沟与土墙、盖沟、地堡相结合的产物,区分之处在于根据地形的不同,壕沟的多少。宽窄,和土墙之间留有供部队进出、反击、撤退的通道。 杜度所在的第二道防线。恰好由一道土墙和两三道壕沟所组成,中间留有四条通道,供部队进出,同时也是留给明军的陷阱,周围密布着炮位、地堡和射孔。通道沿途还有不少的拒马等障碍物。 但是,眼下这些通道上设置的障碍物。却成了阻挡杜度等人撤退,帮助明军迟滞清军撤走的帮凶。何况,还有那一道道宽窄不一的壕沟,那堵一人多高的土墙,都成为了清军溃退道路上的天堑。 狂叫乱喊的清兵们潮水般的向后方溃逃。特别那些跟在镶红旗满洲身后刚刚被抬旗的包衣阿哈,更是一个个逃得飞快。有那蒙头转向的东一头西一头到处乱跑乱撞的,很快便被逃跑的人群席卷而去,随着人流不知道逃往何处。 “开火!” 敌军乱了阵脚,怎么能够放过这个机会?明军的火铳兵更是不断的轮番上前,对溃兵的背影射击,用弹丸和密集的火铳声让他们的队形变得更加混乱。眼见得身边一同奔跑的袍泽兄弟胸前或后背冒出一股股血雾,踉跄着摔倒在地,侥幸不曾中枪的人更是慌乱异常,脚下磕磕绊绊,互相推搡咒骂着,抛弃手中的兵器,抱头只想快一点逃出这块恐怖之地。 地面横七竖八的尸体、伤兵,还有一滩一滩的鲜血肢体,都在无声的催促着他们,赶快离开这里,立刻离开!有人被尸体绊得摔倒在地,随后无数双大脚从他们身上踩过。被踩的人口中大声惨叫不止,挣扎着要爬起来,但劈头盖脸的大脚仍是不住踩来,直踩得他们说不出话来,头脸身躯被踩烂为止。 土墙的通道上挤满了人,急于逃命的人们将阻挡前进的拒马等物推倒在地,只管向前奔逃。想逃跑的清兵太多了,拥挤的人群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人群当中不时的传来阵阵爆炸声、惊呼声和惨叫声,那是几十步以外的明军掷弹兵们抡起了数尺长的马尾,将一枚枚马尾手榴弹向着溃退的清军头顶上扔过去。这些沉重的手榴弹,有如乌鸦一般,每次有一群飞过清军的头顶,便会造成至少几十上百人的伤亡,更大的损害是制造了恐慌,让很多清兵被慌乱的人群活活挤死或是踩死,令打算停下来稍稍整顿一下的杜度每每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被几十个亲信护卫家奴簇拥着的杜度,靠着忠诚的护卫不停的用刀鞘枪杆铁鞭盾牌为他在前面开道,从密不透风的人群当中抢出一条路来,隐约已经看到了从塔山堡方向冲下来的大队人马,旌旗摇动烟尘大起,看得出来,增援的人马不在少数。而在白台山方向,也是同样有大队人马调动的迹象。 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杜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要二位王爷能够派遣人马增援,这一场仗便是有惊无险。 回过头来再看自己旗下的败兵,被明军在后面紧紧追赶,有人急于逃命,甚至从人们头顶上攀爬土墙。准备土墙上翻墙而过,有样学样,土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爬墙逃命之人。四尺厚的土墙上,不停的有人攀上墙顶,但是转眼又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他们或是一纵身跳下去。或是被后方不断飞来的箭矢、铳弹击中,惨叫着掉了下去。 土墙下,惨叫呻吟声不断传来,那是爬墙的清兵摔入墙下的壕沟之中。 被亲信家奴护卫着的杜度,顾不得多想,飞快的穿过土墙,算是逃得距身后的修罗场远了一些。响彻战场上的“杀杜度!杀杜度!”的明军口号声似乎不那么刺耳了。但是,面对着眼前的情景,杜度不由得叫了一声。“苦也!” 刚刚从墙下壕沟之中攀爬出来的清军,拥挤在一处,望着不知何时冒出的壕沟和拒马,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这道战壕灌满即将没胸的水,水面上浮动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壕沟内更是随着水面的起伏,隐约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尖锐木刺,那是栽在沟底的木桩。壕沟的宽度更是将近一丈开外。是人无论怎么也跳不过去的。不过更令人头痛的还是壕沟对面沟沿上面密布的一排拒马,拒马紧贴着土墙的墙根儿设立。 当初修建工事时唯恐不坚固。壕沟唯恐不宽,但是,如今却是作茧自缚。 溃退的清兵们犹豫着不知道是应该向前挣扎好还是暂且停留在原地,等候援兵将壕沟上的木桥搭上放自己过去,于是便停留在了原地。前面的清兵被堵在了原地,而后面急于逃命的清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仍旧拼命地向前涌来,结果就是越来越拥挤,最终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春运时火车硬座车厢的感觉。 密集的队形动弹不得,停留在狭窄的区域内,后面又是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杜度不由得惨然一笑。“本贝勒忍辱偷生这么久,想不到今日仍将命丧于李家父女之手!” “贝勒爷别慌!” 旁边的几名悍勇忠心的家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抄起手中大刀利斧,开始疯狂的将那些嚎哭不停的败兵一一砍杀,将尸体丢到壕沟之中。 “看什么!不想死的,就赶快把死人都丢到沟里!填出一条路来!” 被这些人疯狂屠杀的举动吓得手脚无措的清兵们这才清醒过来,能够在逃生无望的时候有人指出一条生路来,当下所有的人都开始将身边躺倒的死尸,还在呻吟的伤者,抬起来丢进冰冷的水中。有那意识还清醒的伤者口中哀告不已,“兄弟们,求求你们,补我一刀!让我死的痛快些!” 没有人顾及到他们的哀求,只管将一具具身体丢到壕沟中。 被丢到壕沟之中的尸体和伤者在冰水之中泛起了几朵血花,便被接踵而至的死人和伤兵砸得沉入水底,或是穿在木桩尖刺之上,兀自有伤者还在那里苟延残喘的低声哀鸣。 眼见得一道用死人和伤兵搭就得狭窄通道就要成型。远处从塔山堡方向冲来的李率泰、阿尔津等人的旗号也越来越清晰,杜度也一扫方才一心求死的颓态,不停的督促手下人尽快用尸体铺就逃生道路。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正在找板砖,准备拍死不厚道的作者。“哪里有这等混账事情?!用死人铺就逃跑的道路?” 慢来!慢来!不但有用战死者的尸体修桥铺路的,还有用死者来修筑工事的。如果有时间的话,大家可以去找找杜聿明、黄维和胡琏等人的回忆录来看看。他们在双堆集、陈官庄等地就是用战死士兵的尸体修地堡,把死者和伤兵丢进河道之中充作修建桥梁的建筑材料。这座用死人和伤兵搭成的桥梁,上面行走的便是黄维和胡琏二人逃跑时乘坐的坦克。也许是那些被充当修筑桥梁建筑材料的冤魂不远,黄维的坦克行走了不远便熄火坏了。他从此就去了战犯管理所从事永动机的科学研究工作。) “快!快!”杜度挥动着满是鲜血的腰刀,督促手下人快些,再快些。他耳边已经听得到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杀杜度!”的口号声越来越近不说,也越来越多。 冯歪脖子和胡占奎二人的部队按照吴三桂的军令,早已应该退下去休息。将战场交给前来接防的部队。但是,谁会将即将到手的银子拱手送给别人去花? “不理他!只管去杀杜度!”冯歪脖子假意装作没有听到要他撤出战场下去休息的命令,只管挥军向前掩杀!驱赶着镶红旗的败兵不断的冲进矮墙后那狭小的空间内。 “快点!” 眼看着填充壕沟的尸体已经隐约可以看到,杜度不由得越发急躁起来,只要能够将半边壕沟填平,他就可以逃出生天。 但是。也许是那些被他杀戮的中原百姓、被他丢进冰冷水中的清兵死伤者的怨气所致,几枚马尾手榴弹在他周围爆炸开来,当即将他身边的七八个护卫炸倒在地。 “保护贝勒爷!” 两名家奴猛扑过来,一把抱住了杜度的身子,看看杜度身上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主子!咱们快过去”那家奴口中督促杜度快点逃过壕沟去,却见杜度无话,当下心中诧异。 仔细望去,却见杜度的额角上。一股红白之物正在缓缓流出。却是刚才一枚爆炸的弹片恰恰击中了杜度的额头。 “杜度死了!” “杜度死了!” 明军大声欢呼着,进攻的速度骤然间加快了不少。大家都明了,斩杀杜度意味着什么! “快!快点冲上去!抢杜度!抢银子去!” 左右两路的胡占奎和冯歪脖子,异口同声的吼出同样的命令,手上脚下都加快了速度。只要抢到了杜度的尸体,龙纛等物,才算是军功完整。这份赏赐就算是上官要分润走一些,也是自己拿到至少一半! “抢回安平贝勒!” 距离杜度不算远的阿尔津、李率泰等人。听得这样的消息,几乎魂都要吓飞了。刚刚才是阵亡了一个辅国公。转眼又没了安平贝勒。这对父子难道今天大大的不吉利吗? 阿尔津一咬牙,抢过身旁旗手手中的大旗,一面摇动大旗鼓励士气,一面亲自带队冲锋。 距离他不远的李率泰见到这种情况,也是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面。向着对面那支穿着几乎同样甲胄,但是此时显得勇悍无比的部队猛扑过去。 而在稍远一些的明军阵地上。刚刚进入战场,准备接防的数千明军之中,有人大吼一声,“兄弟们,杜度该是谁的军功?” “我们的!” “宁远伯爷颁布的赏号该是谁的?” “我们的!” 斩杀杜度的军功。至少可以获得数万银元的赏赐,还有朝廷的官职爵位封典,这都是令人眼红的东西。更何况,根据吴三桂的军令,此时在战场上搏杀的应该是他们。随着吼声,又有数千明军冲进战场,令原本就混乱异常的战场变得更加庞杂混乱。 “大人!大人!这是伪逆安平贝勒杜度的尸体!龙纛!”到底是冯歪脖子距离杜度稍微近一些,抢到了杜度的尸体和旗号,捎带着将停留躲藏在附近的二百多残兵一口气的用大刀片全数剁了脑袋。 就在他正准备撤退回去报功之际,右路的胡占奎也领着所部冲到了跟前,不待二人开口相争,背后李率泰、阿尔津等人的十几个牛录人马也脚跟脚的冲到了眼前。 “杀奴贼!换银子!” 正当冯游击与胡参将正在发愁该如何在奴贼大队人马来临时全身而退,不知哪一个家伙为了银子冲昏了头脑,在队伍当中大吼了一声。紧接着,几乎二人部下之中所有人齐声狂吼,发出各种各样口音的欢呼声,各自擎着兵器朝着阿尔津与李率泰等人的部队发起了突击。双方很快就陷入了苦战之中混在一起,就连炮兵都不知道朝哪开火为好。() 第五百五十六章 塔山绞肉机!(四)(又名:望不到头的凄惨逃生路)。 第五百五十六章 塔山绞肉机!(四)(又名:望不到头的凄惨逃生路) ,: ∓lt;/v∓gt; 第五百五十七章 吞并有术 太阳垂头丧气的被战场上的硝烟和血腥气驱赶的向西跑去。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整个塔山战场上被西北风和它的帮凶雪花所笼罩。阵阵北风卷着雪花刮过,但是被塔山到白台山一线十余里的热气上升,雪花迅速变成了水,从半空中落下来,变成了阵阵冻雨。落在这块覆盖着尸体和血肉浸透的土地上。 冒着青烟和火苗的盾车、拒马、木桩、地堡,爆炸的马尾手榴弹,发出阵阵焦糊味道,向四外发散着人肉烧焦了之后的那种浓烈臭气的尸首,这些景象、味道交织在一起,都无声的说明了方才战斗的残酷程度。 李率泰、阿尔津们所带领的二十几个牛录,面对着明军近乎疯狂的进攻,一下子被打懵了。向来以善于搏战,敢战的辽东反贼们,在被银子和军功刺激的眼珠子都是红色的关宁军看来,就是一堆堆会行走、会说话的银元! “小的们!上啊!虹螺山大营里,祖奶奶早就把银子搬出来了!不怕钱扎手,不怕肉肥的,跟着老子上!” “将主爷有令!斩杀奴贼,盔甲兵器归自己!不愿意要的,将主爷花大价钱收购!上啊!” “上!快上!” 明军队伍里不断有人高声叫嚣着,用来刺激士气。随着阵阵叫嚣之声,双方的长风文学,.x.et搏战开始。 在长不过十余里,宽不过四五里的空间内,一下子挤进了将近两三万人。中间又被数道方向分割开来,可供这些人厮杀的地域便愈发显得拥挤不堪。在这样的场地上,清军的优势变得施展不开,而明军的劣势也不再明显。(废话。大家可以参考一下春运时的情景,你和几千人挤在一起,想跑你跑得了吗?)既然跑不了。那索性就放手一搏,砍死了对面的奴贼,至少三十块银元到手!要是个鞑子官,那就更加赚了! 整个塔山地区,满耳之中充斥着兵器或砍或刺欢快在人的身体上发挥出设计性能的声音,几乎分别不出音节的嘶吼声。连续不断的呻吟声。双方拥挤在一起,毫无目标、毫无章法的朝着对方击刺劈砍。 一个明军刚刚将对面的包衣牛录士兵砍倒在地,不曾来得及弯腰去割首级,便被斜刺里横扫过来的骨朵打得脑浆迸裂,眼珠子都暴突出来当场死亡。而那个用骨朵砸死明军的包衣兵,还不曾将骨朵收回,便被一杆长枪刺进右肋,刺中他的长枪兵顺势一脚,将枪刺从他体内拔出。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但是随即又被人用半月短柄斧砍掉了右臂,手捧着半截胳膊在那里发呆。 在吴三桂不断投入生力军加入战团的压力下,李率泰等人渐渐支撑不住,缓缓的向后退却。 “二哥!不好!” 多铎敏锐的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危险,李率泰等人已经与明军拉开了一段约有十几步的距离,而且这中间地带还在渐渐扩大,若是距离再拉长一些,只怕明军又会再次祭起马尾手榴弹和大佛郎机这两样法宝来轰击清军队形。造成新的混乱,那样的话。只怕又有大批奴才死伤不说,第三道防线也危险。 “我带着镶白旗的奴才们上前去接应一下!” 多铎话也不多说一句,吩咐手下人便要冲下城去。 “多铎!”多尔衮喝住了弟弟,脸上满是严霜,但是眼睛里却是流露出阵阵异样的光芒。 “小心些!” “二哥放心!明狗们杀死本王的刀剑还不曾炼成铁呢!” “你们这群狗奴才,就算都死光了。也要护住豫亲王周全!” 多尔衮黑着脸盯着多铎的护卫和巴牙喇纛章京低沉的声音嘶哑着交代。 “请睿亲王放心!奴才们一定护的主子周全!”几个护卫家奴头目忙不迭的应答着,倒是一旁准备上马的多铎冷笑了一声,打发身边人去集结人马,自己却凑到多尔衮耳边低低的声音叮嘱着。 “二哥,若是我去见了额娘和阿玛。你千万记住,不要和李华梅硬拼了,拼不过了。马上收拢人马,让开大路,让这个疯婆子去找那个黑胖子的晦气。我已经和李家二哥商量过,他会帮咱们。到时候你记得烧一个黑胖子完蛋的好消息告诉我!我倒要看看,他见了阿玛和额娘怎么交代!” 多铎长笑一声策马而去,留下多尔衮一个人在风中矗立。 战场上,李率泰等人的境况越发的不好过。 第二道防线上,已经聚集了更多的火炮,还有七八具火箭发射架,火箭手们将火箭按照三油一药或者三药一油的配比不断的发射到清军的后方和队伍当中,不求杀伤,只要制造出清军的恐慌即可。 多铎率领着四个甲喇的镶白旗满洲部队冲到了第三道防线,在防线的主堡上竖起了他的织金龙纛,三个甲喇的满洲真奴冲进战团,将李率泰等人的阵脚稳住,之后缓缓的将那些包衣兵撤下来。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二十几个牛录将近六千包衣兵,被打得至少折损了二千人,也就是说,有七八个牛录已经可以取消建制了。不过好在从壮大到分得拨什库等各级军官、骨干折损的并不多,只要稍加补充,这些牛录还可以恢复战斗力。 好言安慰了阿尔津等人几句,多铎督促麾下兵马开始对明军进行反击! 在炮弹和火箭的威力之下打得无比顺手的明军们,万万想不到,本来已经出现颓势的清兵,居然能够在炮火下对咱们发起反突击?结果被多铎投入战场的三个甲喇满洲兵打得措手不及。 能够在强势进攻的一方巨大压力下发起反突击的情况,只能说明清军的战斗力和攻击精神、军队纪律,统帅对部队的控制能力到了什么程度。同时也说明了一点,清军在明军的压力下变得越发的疯狂了。 但是明军没有想到,也不会想到多铎的镶白旗满洲竟会如此的发狂,迎着炮火。挥动着刀枪践踏着自己的败兵猛扑过来,整个部队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 趁着这个空当,多铎指挥军马将明军进攻部队赶出数十步之外,为那些包衣兵逃出生天抢出一条路来。但是旋即这条通路又被蜂拥而至的明军堵死。几进几退之后,双方暂时将交火线固定在了那条眼下填满了尸首,刚才却要了杜度性命的壕沟上。两家隔着壕沟暂时陷入了表面的平静,暗地里却是在调动部队,组织火力,准备一下子将对面的敌手干掉。 “来人!拿着本王的令箭,去火器营那里,调二十门重炮来!没看见对面的明狗正在赶运大炮过来?!不想挨炮弹就赶快去!” 清军的八磅以上火炮,大多数在防备从虹螺山方向猛扑侧击的那四个甲喇的火铳兵那里,为的就是一旦李华梅发起攻击,这条战线上有足够的火力可以阻止她的疯狂进攻。 多铎的这一番布置也不算失策。对面的明军除了在第二道防线上与清军对峙之外。原来的第一道防线上,聚集了大批的辅兵民夫,挥动着锹镐工具,搬运着木料泥土,正在紧张的赶修、改造工事。几个硕大的炮垒已经粗具雏形。远处有无数的牛马正在向这边拖曳火炮。 但是,多铎想不到的是,他的这个命令,几乎和鬼子联合舰队的那个著名的换弹命令一样。给敌人制造了绝好的机会,几乎让他和他哥哥多尔衮。以及这数万两白旗为主的清军遭受灭顶之灾。具体是怎么回事,容在下卖个关子。 有一名镶白旗的管旗大臣拿着多铎的令箭去调火炮不提,但是眼下也不能静坐不动,等着明军进攻不是?于是,根据眼前的战事,多铎做出了部署调整。 他将那些重甲兵摆在后防线上。尽量的距离明军的火炮远一些,防止明军用火炮杀伤。在壕沟后面,他给明军准备了一道大餐:集中了两千善射之人,一色用步弓大箭,为的就是给即将进攻的明军来上一顿箭雨洗礼。 为了防炮。这些弓手们站的比较疏散。但是,箭矢的好处却是可以发挥出来,只要这些弓手在放箭时稍微偏转一下身体,箭矢还是会从各个角度飞向同一个目标的。而那些明军当中的掷弹兵,则是被弓兵们作为首选打击目标。 而在弓手阵列后面,则是那些镶白旗之中的披甲战兵,各个手执长枪大戟,隐藏在矮墙后面,只待弓兵给明军杀伤之后,他们便会冲上来用长枪大戟将这些往日的手下败将赶下海去。 但是明军这边却也没有象往常那样,要么埋头猛冲,要么将领领着自己的家丁一溃千里。而是有条不紊的将在第一道防线附近的那些盾车人推肩扛的弄到了火线上,借助着盾车的掩护,开始修筑临时工事。 辅兵们将破损的盾车木料,把那些清军留下的残破拒马一起拆开,利用现有的工事进行改造。不断的有蚂蚁般的民夫推着车子将一袋袋的泥土沙子运到火线上,供明军修筑炮垒改造工事之用。 这一切,都是明军攻破第一道工事时的战术翻版。虽然有些慢,但是却是极为稳定,让人无计可施。 看着对面渐渐呈现出金城汤池般的进攻阵地,不由得多铎在主堡内狠狠的骂了一句,“这群胆怯的明狗!还在那里磨蹭什么?!” 他口中的那群明狗,眼下正痛并快乐着。 从盾车组成的方向后面,便是逆风,距离他们最近的弓手们也能闻得到一阵阵的饭菜香气扑来。 随着吱呀呀的鸡公车和数十个民夫挑着扁担出现在火线上,盾车后面便传出了阵阵的香味。 “郡主娘娘有话,今天孩儿们打得好,打得漂亮,特意犒赏大家。每人一大碗热汤暖暖身子,另有一瓶甘蔗酒。还有,郡主的恩典,每人四个牛肉大肉馒头。半斤一个!大家好好吃,吃饱了攒足了力气打鞑子便是!” 鸡公车上的木桶里满是用紫菜和鸡蛋烹制而成的酸辣汤,而民夫挑着的竹筐里则是一个个硕大的牛肉大包子。一番你争我夺之后,明军士兵们各自在盾车后面狼吞虎咽的咀嚼着这顿丰盛的战地午饭。 顺着嘴角流油,浑身都是食物带给人的热量和舒适感。一名士兵意犹未尽的舔舐着手指上的肉屑,“就是少了点。不太过瘾。” 旁边的袍泽立刻对他的不知足行为直翻白眼,嗤之以鼻,“得了吧!你也就是运气好,跟着咱们祖奶奶出来打仗,要是跟着洪督师和哪位将主爷出来,别说牛肉大包子了。饭能吃饱就不错了!” “宁远伯的粮食来之前,咱们就跟先生们说的书里记载的工匠一样,每天给一升粟米就打发了。跟着洪督师稍微多点,这一年下来还能吃个五石五斗糙米,每天也能吃个一升五合(注意,这个字不念“盒”,而念“葛”,是一种容积单位,为一升的十分之一。)。像这样放开肚皮吃肉的事情,就是当死兵都享受不到。“ “哎!你说咱们吃牛肉包子,将主爷可是去大帅那里有一会了。吴大帅会不会请他们吃饭?吃什么呢?” 一名火头军正端着汤桶走过,用木勺刮着桶底给人添汤,听得这番议论,不由得冷哼一声。 “哼!吃什么,吃鞭子呢!” 正在美滋滋的喝着热汤的几个营兵惊愕的几乎将舌头咬断了。吃鞭子?怎么可能?!咱们将主爷可是攻破了奴贼防线,斩杀了奴酋杜度。并且斩首数百的有功之臣啊!怎么还吃鞭子?有功不赏,难道吴大帅就不怕咱们阵前哗变? 吴三桂的大帐前。堆着大小不一的数十堆战利品。有辽东反贼官兵的人头,有各级军官的旗帜,有各色甲胄兵器,最为显眼的,便是杜度父子二人的尸首和织金龙纛。 在两个用被击毁的盾车木材改成的巨大木架上,杜度父子的尸体被捆绑好摆在营帐前。而这对父子空洞无神的眼睛。正看着吴三桂面前跪倒着的几个明军军官。以冯歪脖子、胡占奎等人为首,被吴三桂的家丁剥去了上身的衣甲,按倒在地上,挥动着手中皮鞭狠狠的用力抽打着。 “阵前抗命,不遵军令。你们眼里还有援剿大总统颁布的军法吗?” “阵斩杜度乃是奇功一件。尔等居然为了抢夺杜度的尸体大打出手,为了这个死人,还搭上了七八个兄弟的性命。这件事如果传到了虹螺山,后果尔等自己去想!” 冯歪脖子等人不遵军令,贪图斩杀杜度的大功,不但没有按照军令闻声而退,反而向前猛攻,并且与胡占奎等部发生冲突,为的就是抢夺这具能够换来数万银元的尸首。 而吴三桂之所以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除了大敌当前军纪必须要严格之外,他也有他的小算盘。如果不利用眼下得大好时机将他的威信树立起来,那他也就不是吴三桂了。 看看四十鞭子打完,吴三桂的家丁们大声报数,并呈请吴三桂上前验伤。其实这套把戏谁都知晓,主帅不想你有事的,这四十鞭子就是皮里肉外的伤,主帅打算要了你的命,这四十鞭子便可以送你上西天见佛祖。 吴家的这些家丁们手上颇有分寸,几个兵力强盛的,各个被打得有出气没进气,而像胡占奎这样兵马较少,营中空额颇多的,反倒是没有什么大事。 (你说为什么这么处置?兵马多的,被打得不能带兵打仗,吴三桂就有机会吞并他的人马。而兵马少的,则犯不上这样。有的是办法慢慢调理他!) “本帅奉了援剿大总统的军令在此督军,各位将领如何能够藐视他老人家的军令?须知,老人家可是一贯便是赏罚分明的!来人!抬上了!” 吴三桂打也打了,自然接下去便是要给这些被动的人上甜枣了。百十个民夫二人一组,抬着沉重的木箱脚下笨重一路走来,看得出,木箱之中盛载着颇为沉重之物。 “照着宁远伯爷和母亲大人所颁布的赏格,尔等斩杀杜度父子,可以获得十万银元的犒赏。本帅在这里替你等做个善事,从中取出一万银子,作为尔等争斗时死伤将士的抚恤,尔等可反对?” 哪个人敢反对?照着往常的惯例,军中发饷银、犒赏,上官如果不克扣个两三成,你都不好意思去领钱。如今吴大帅不明着克扣,众人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还敢说个不字?倒是让那些随从来的部属们心中艳羡不已,死了七八个,伤了二十几个,就算是大家均分,每人也有将近四五百块银子入手,妈的,怎地死伤的不是我!? “母亲大人有话,大家都是带兵之人,手中不可以没有钱。但是眼下军中银子也不算多。先发一半。另外五万,大家可以到商号之中去选购各色货品,到时大家画一个画押便好了。” 干娘如此体恤儿子们,倒是让这群须发花白的将领们感激不尽。本来嘛,领了银子大家也都是要花出去的,如今省了这道手续,岂不是两便? 当下几个算是斩杀杜度有功之人,聚在一处,趴在软榻上争论了一番后,算是分好了功劳。谁该占据头功,谁是二功,大家各自该分多少,也是有了一个明细。 “还有一桩事,从登莱等处来的七千屯田兵已经到了。母亲大人有话,只要大家拼死向前,打掉一百补充一百,打掉一千补充一千。各位仁兄眼下营中缺额有多少,还请大家报上来,也好让本帅给各位调拨。” 能够补充人马,这等好事,如何能够放过?当下众人便你缺三百,我缺五百的将营中亏空的人马数额报与吴三桂,只怕报的少了,各位大人还在原本的空额上加了至少三成的水分。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吴三桂在听得这些数字时,脸上始终保持的微笑之中所蕴含的那一层意思。 往常,若是有将领在吴三桂面前如此狮子大开口的索要兵员、武器、物资的补给,少不得吴三桂要大发雷霆一番,如今他却是一反常态的鼓励众人,甚至是和颜悦色的询问你还有没有别的困难。 待得众人将数目统计完毕,吴三桂命人书写成文,交给这些参将游击们用印画押之后,瞬间将脸色一变。 “各营之中缺少兵员甚多。然山东兵与我关宁军训练程度,作战战术皆有不同。不好打乱编组成军。为了各营战力不受损失,本帅倒是有个计较。” “愿听大帅高见!” “好!各营之中,本帅便依照尔等所报之缺损情况,命人到场点验。淘汰老弱之后,整编成军。缺少的建制,便由山东兵成建制补充便是。” 这倒是个办法。不由得各位参将游击们点头称是。 不过,当补充到各营的部队来了,却令他们傻了眼。 带队的千总们,不是姓吴就是姓祖! “咱们是补充兵马啊,还是招来了一群阎王?” 对于吴三桂的这手掺沙子,吞并的新招数,各位将主爷们有苦说不出。() ps:&bsp;&bsp;求月票。 第五百五十八章 千年狐狸话聊斋 ps:这章是还上星期的欠账。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书评区里的那位高人,你看盗贴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是,老子在法律和社会基本道德允许的范围内愿意写什么,管你个鸟事?不愿意看,或者看着不舒服了,去你的白皮猪主子那里哭诉去,投诉去!别在这唧唧歪歪的!爱看看不看滚!列位,有月票的,尽管投就是了。 阵斩杜度父子的报捷文书,经过援剿大总统行辕和司礼监在塔山调处粮饷的太监共同用印,被用快船送到了天津,之后又飞马送进京师。随同进京的,还有他父子二人的甲胄、旗号以及战场俘虏指认的口供等物。 而在一天之前,从锦州送来的报捷文书,更是将阵斩伪逆正红旗满洲旗主贝勒费扬武父子的战功,以及织金龙纛、甲胄等物快马送到了京城之中。 看着有祖大寿领衔、王朴、李辅明、吴标共同具名呈报的报捷文书,又有着如此确凿的证据,内阁和司礼监自然不疑心军功的真伪,何况,原本就有能战之名的吴标此次从松山堡又一次打通了锦州通道,原本就是大功一件。 神机营模范旅如此能战,这让崇祯十分欣喜。最近几年,各地军头日渐跋扈,除了他手中无粮无饷缺少制约这些军头的手段以外,便是朝廷没有直属能战之兵。崇祯二年,黄太吉兵临北京城下,他号召天下兵马勤王,算是把京营兵马的底裤都让天下人看得一清二楚。但是现在不同了,京营在山东打得不错,能够追着阿巴泰到处打,已经隐隐然有了精锐之师的气象,在辽东的模范旅又是连连告捷,阵斩奴酋头目。这对于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大明朝廷来说无疑是一剂强心剂。 正当内阁准备将辽东捷报明发邸报,晓谕天下之时,塔山前线阵斩杜度父子的捷报飞马进京。 两天之内。从辽东前线传来了阵斩伪逆正红旗、镶红旗满洲旗主贝勒父子四人的捷报,这样的消息足以令崇祯同学兴奋异常了。这不同于以外明军的守城战斗。这完全是野地浪战,和硬碰硬的阵地战,能够连续斩杀两位旗主贝勒,怎地可以不向列祖列宗报捷? 从太庙献捷回来的崇祯,兴致颇高。此时雪后初霁,将紫禁城的宫殿楼宇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冬雪。遥望过去,犹如琼楼玉宇天上宫阙般。 “皇爷,如今辽东捷报频传。京畿又逢瑞雪,正乃国朝中兴,四海升平之兆。”随驾的王承恩见崇祯心情极佳,也是颇为高兴。 “大伴,传朕旨意,请皇后、田妃、袁妃等人和诸皇子公主到御花园赏雪同乐。” 宫内银装素裹,几处宫槐上落着厚厚的一层积雪。周皇后穿着一件纯素色的白狐皮制成的观音兜,不曾戴凤冠,只是在发鬓边上插着一支用珍珠和宝石穿成的珠花,插在乌黑的发鬟上;衣襟上也带了一个小花球。用珍珠围绕一圈。宫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擎着作简单仪仗用的羽扇、团扇和黄罗伞,捧着食盒。簇拥着皇后的凤辇来到乾清宫。袁妃已经在日精门外恭候。走进乾清宫同崇祯见了面,一同乘辇往永和门。在永和门下辇之后,崇祯走在前边,后边跟着周后、袁妃,一大群太监和宫女,缓步踱人花园。 御花园中不但栽种着很多奇花异草,争芬斗妍,还养了有不少的金鱼,都是些难得的名品。在花园的一角有一个茶豆架。下边放着一张藤桌,四把藤椅。藤桌上放着一把时壶和四个宜兴瓷杯。按照京城之中流行的趣味说。这布置也算得古朴风雅,颇得幽野之趣。一道疏篱将茶豆架同花园隔开。柴门半掩。柴门上绕着缠松。竹篱上爬着些藤蔓。若是春天,篱笆上还有些牵牛花开放,更是显得春意盎然。 那些门、竹篱和茶豆架,都是周后依照自己幼年时候在老家宜兴一带所得的印象,吩咐永和宫的养花太监们在春天用心布置的。今天按周后的预先吩咐,在小花园一角的古松下,太湖石边,放了一张檀木琴桌上边摆着一张古琴,一个宣铜香炉,另外放一个青花瓷绣墩。 崇祯在宫中生活,到处是繁褥的礼节,单调而庄严的黄瓦红墙,案上又是看不完的各种不愉快的文书,忽然来到这样别致的一个地方,连说“新鲜,新鲜”。周后趁着他有些高兴,含笑说: “皇上,难得今日如此情趣之高。这个小小的所在,王大伴说过了年,便让宫中的工匠们照着南中的时新样式,起造一座玻璃房子,地上串上火龙,到了冬日一样可以看到春夏秋的花草。便是南方的奇花异草一样可以在宫中欣赏到。到那时,皇上在室内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座椅旁却是花草怒放,岂不是一桩美事?” 崇祯不说不行,也不说行。周后同袁妃交换了一个微笑的眼色,而站立在一旁的王承恩却是一副心有灵犀的样子。 田妃来得稍稍晚了一些,同样的衣裙素净,没有特别打扮,仅仅在鬓边插了一朵相生粉红玫瑰宫花。她向皇帝和皇后行了礼,同袁妃互相福了福,拉着袁妃的手立在皇后背后。崇祯望望她,登时为她的美丽心中一动,但表面上仍然保持着人君的风度,只是不自觉地从嘴角泄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周后满心想使崇祯的心中愉快,说: “田贵妃,今日皇上献捷太庙,又来永和门赏花消遣,你便给皇上弹奏一曲何如?” 田妃躬身回答:“谨遵懿旨。”随即她对随侍的一个宫女吩咐:“快去启祥宫将我的琵琶取来。” 周后说:“不用取琵琶。坤宁宫有旧藏古琴一张,原是北宋内廷珍物,上有宋徽宗御笔题字。我已命都人摆在那株松树下边,你去试弹一曲。这张古琴留在我那里也没有用,就赐给你吧。” 田妃走到太湖石边坐下,定了弦。略微凝神静坐片刻,使自己心清气平,杂念消退。然后开始弹了起来。她对于七弦琴的造诣虽不如对琵琶那样精深,但在六宫妃嫔和宫女中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及得上她。她为着使崇祯高兴。先弹了一曲烂柯游。这支琴曲是崇祯在前几年自己谱写的,听起来枯燥、沉闷、单调、呆板,令人昏昏欲睡,但是等田妃弹毕,所有随侍左右的太监和宫女都向崇祯跪下齐呼:“万岁!万岁!” 稍停一下,田妃重调丝弦,接着弹了一曲十面埋伏,倒是颇为应了今日的景致。人们听着听着。屏息无声,只偶尔交换一下眼色。从皇帝、皇后下至宫女,没有人动一动,只有田妃面前的宣铜香炉中袅袅地升着一缕青烟。从曲调之中,这群久居深宫的人们,仿佛听到了战场上的金鼓声,刀剑声,人马辟易声,喊杀声,败阵之声。追击声,诸军争夺战利品的动静。弹毕这支古曲以后,田妃站起来。向崇祯和周后躬身说: “臣妾琴艺,本来甚浅,久未练习,指法生疏,更难得心应手。今日朝中有大喜事勉强恭奏一曲,定然难称圣心,乞皇上与皇后两陛下恕罪。” “好,好。好!”崇祯点头说,心中混合着高兴与兴奋。 周后明白田妃故意弹这一支原本是琵琶曲的乐曲来讨好崇祯。她担心皇上会因此更加宠幸这个田贵妃。 周皇后脸上的表情,反应了她心中的不快。让旁边的王承恩看了一个清清楚楚。于是,王承恩赶快转向崇祯说:“陛下。今日难得陛下有闲暇享受天伦之乐。奴婢们孝敬陛下、皇后和贵妃、皇子们一桌酒宴,请陛下务必开恩。” “听说最近大伴颇为富庶,朕和皇后皇子贵妃们便要好生的吃上一顿了!”崇祯满是笑意的调侃了王承恩一句。“也算是给朝廷吃回些税赋钱粮来。” “奴婢的一点家财,也都是皇爷赏赐的,只要皇爷需要,便是尽数入了内库,奴婢也是满心欢喜的。” 王承恩、王德化等人这一年多与南粤军一道大做生意,从水果到粮食,从盐油布匹到罐头烟草,更有利润更大的甲胄兵器,让太监们赚得放屁都能油裤裆,从王德化王承恩这样的顶级大太监,到下面供洒扫到马桶的小太监,都对宁远伯交口称赞不已。 十几个小太监忙着布置桌案,安置席面,长平领着朱慈焕等几个弟妹饶有兴趣的品尝着冷席面上摆放着的各色水果甜点糖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倒是给了崇祯颇有感触。 眼下内库日间充盈,他也算是体会到了人君之乐。靠着从几处海关收取来的税赋,原本空空如也的库房之中开始堆积起来了银箱子。虽然朝堂上不时的有御史言官跳出来指责各处税关盘剥严重,有病商害民之事。 管它的声声狂吠,没有钱粮,朕如何打仗?如何养兵?靠着什么去控制驾驭那些日益跋扈的军头?靠着什么来供养宗室、一家老小和皇嫂? 不久前他看见光禄寺的奏报:他自己每月膳费一千零四十六两,厨料在外,粳米、老米、黍米都不算在内;皇后每月膳费三百三十五两,厨料二十五两八钱;懿安皇后相同;各妃和太子、皇子们的膳费也很可观。 “哼!若是没有海关关税收入,朕便是要减少膳食费用了!”崇祯也听得驻守南京的太监奏报,江南世家大族的起居豪奢,饮食靡费之处,远远超过他这个皇帝。但是要他们拿点钱粮出来,却是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若是没有这几处税关供应内库,怕是他真的要从自己和皇后、内宫的嘴里抠银子出来了。 但是他不能削减皇后的膳费,那样会影响懿安皇后。皇后不减,各妃和太子、皇子等自然也不能减少。他只能在自己的伙食费上打主意。 他想到神宗朝御膳丰盛,为列朝所未有,却不支光禄寺一两银子。那时候内臣十分有钱,御膳由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太监轮流备办,互相比赛奢侈。每个太监轮到自己备办御膳,还收买一些十分名贵的书画、玉器、古玩。进给万历皇帝“侑馔”,名为孝顺。天启时也是如此。 但是,想不到今天。经历了十几年风雨飘摇的苦心支撑的自己,也能享受到太监们备办饮食御膳的孝敬。看来。从成祖爷开始的重用太监,端的是件好事情! “皇爷,奴婢们的一点孝心已经备妥了,请皇爷、皇后、诸位贵妃、皇子、公主们入席品鉴。” 王承恩恭恭敬敬的声音打断了崇祯的畅想。 亭子外面是太监们照着周皇后的意思,保留下来的雪景,亭子里却是一番热气腾腾的景象。若是江南的士大夫们看到这样的景象,想来会是嗤之以鼻。“土包子,搞得这么热火。完全没有了赏雪的那一番清冷情趣,果然是土包子!” (不过也是说的没错,明太祖本来就是一个土包子出身,而且是当过和尚要过饭处于社会最底层的那种。就是当了皇帝也是要吃野菜的那种。所以他的子孙在赏雪的时候吃点一品锅之类的菜色也是可以理解的。) 看着围坐在自己这张桌案周围的后妃、子女们,崇祯忽然间觉得,只有此时此刻,才有了一点天家气象。 “皇爷,请用膳吧!”王德化和王承恩筹划这酒宴也是颇有心得了。此时皇帝的心情大好,便是酒宴靡费一些,也是难免的。不过。桌上的菜色之丰富,色彩之喜庆,气氛之热烈。却是御膳房的那群蠹虫们所做不出来的。 朱慈焕等几个年幼的皇子坐在自己母亲的身旁,在保母的照顾下,大快朵颐。巨大的铜鼎之中,翻滚着红浪,不住的有菜肴时隐时现,向外散发着油香和菜香。与周围清冷寂寞的气氛产生着巨大的反差,倒是极为适合这种冬雪初霁的天气食用。 “皇嫂那边日常供应不可怠慢。” 崇祯口中的皇嫂,便是眼下奉养在宫中的懿安皇后张嫣。如果没有张嫣的力挺,只怕大明朝的这张龙椅在谁的屁股底下也未必。 “请皇爷放心。奴婢们不敢稍有懈怠。懿安皇后那里。奴婢们也是早晚都去问候的,日常起居。俱是照着皇后娘娘的份例,照样送去的。” 听到手下得力太监们替自己考虑的如此周全。倒是让崇祯放了心,开始享受起面前的美食来。耳中一面听着王德化细致周到的为他介绍一道道菜肴点心,一面品尝着来自异域万里之外的这些新鲜食物。 新鲜奇特的食物,让皇子公主们口中大呼过瘾不已的奇特烹调方法,加上今日崇祯好心情的来源,那两份来自辽东的捷报,都强烈的给他一个个巨大的指向性,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这些的源头,此时正在山东清剿建奴南下之军的李守汉。 “大伴,此番辽东大捷频仍,宁远伯之居功甚多,虽然宁远伯为人谦和礼让,不会像那群骄兵悍将一样,动辄便要挟朝廷。但是尔等司礼监和内阁也要早早的拟一个章程出来,如何封赏宁远伯父女,以及南粤军北上尽王命的将士,莫要寒了功臣的心才是。” 崇祯和王德化、王承恩二人都清楚的很,辽东能够有今天的捷报频传,连续斩杀奴酋,令黄太吉所部不得不分兵应对明军的凌厉攻势,并且呈现渐渐不支之势,虽然表面上都说是圣天子洪福,列祖列宗保佑,朝廷衮衮诸公运筹帷幄,将士用命,但是谁都清楚,这些都是虚的!若不是宁远伯在江南开了几处税关,代皇帝收税,并且如数缴纳入内库,而且每年不断的上供粮米;朝廷上哪里去找银子打这场大战?如果不是宁远伯父女在辽东、在山东全力督师,只怕山东的圣人陵寝也被阿巴泰一把火烧了,被围困在广宁的洪承畴更是凶多吉少。 “皇爷,对于如何封赏宁远伯,奴婢们正要向皇爷禀明,请皇爷乾纲独断。如今司礼监和内阁的老先生们计议过多次,却都不尽如人意。”王承恩恭恭敬敬的向崇祯汇报他们如何与内阁掰腕子的过程。 以司礼监的意思,既然当日崇祯曾经暗示过,能够平定辽东者,可以封王的重赏。如今宁远伯功劳之大,虽然不曾平定辽东,但是也打得辽贼们死去活来的。索性便将一个王爷分出几份来,先将宁远伯变成宁远侯,之后若是宁远侯平定了辽东。便逐步封为公爵、王爵便是。 但是内阁的几位阁老们却是严词拒绝! 他们的理由也是极为充分,并且冠冕堂皇。“此时辽东未定。便要晋为侯爵,朝廷名器,岂能如此草率?倘若日后宁远伯爷再为朝廷立下泼天也似的大功,平定了流窜中原,焚毁皇陵的李自成、张献忠等巨寇,朝廷该如何封赏?难道要加九锡不成?!” 这话一出,顿时让司礼监的太监们无法再为自己的盟友争取利益了。谁都知道,加九锡是什么意思。自从曹操、李渊这两位开了先河之后。所谓的加九锡就是谋朝篡位的前兆了。 不过,这话倒也是颇为合崇祯的心思。宁远伯功劳太大,一旦赏无可赏,又该如何?只怕会发生大变! 可是。若是不封赏,不要说李守汉自己能不能过得去,他手下的那数十万兵马会不会鼓噪,单是朝野之间的议论,崇祯就有点招架不住。 如今的南北二京的勋贵们,已经隐隐然接受了李守汉作为他们的同盟一道来对付文官们。只怕到了那时,这些勋贵们便会拿出当年秦良玉的例子来打文官们的脸。 同样的举兵勤王。那秦良玉的战功比宁远伯如何?为何尔等如此的厚此薄彼?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说法?等等诛心之说会让朝廷大失体面。 何况,自己前一段为了民心士气,让舜天时报鼓吹宁远伯为朝廷所做得贡献也是有些过了。如今看来,颇有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想到了此处,不由得令崇祯大为懊恼,嘴里的美食嚼着也是索然无味。 “大伴,你们说,朕该如何处置此事?如何犒赏宁远伯的劳苦功高?” 王德化与王承恩都是跟随了崇祯多年,对于他的心思可谓是摸得熟透了。想必是咱们这位皇爷又想让宁远伯这匹马儿跑,又得给这匹千里马喂点好草料,还不能让别的骡子毛驴们乱拱槽。 “皇爷。太祖旧制,我大明非军功不得封侯。便是当年追随太祖开国诸多功臣之中,也只有中山王、开平王二位功勋卓著才生而封公。死后为王,云南的黔国公也是追随此礼,余者大多为候。至于从龙之文官,便是刘伯温也只是封了诚意伯。以前那些将帅经常砍了几百个脑袋,其中有几十个真奴便来讨要封赏。现在宁远伯砍得脑袋都快超越之前总和了,居然还不能封侯,岂不是厚此薄彼?岂不是令将士寒心?所以,以奴婢愚见,宁远伯非封侯不得以酬庸大功。但是,朝中有人见不得忠良立功受赏,为了堵塞悠悠之口,不妨先封宁远伯为河静候,待辽东之事平定后,再行转封便是。” 王德化的这番话,恰好说中了崇祯的心坎了,既封赏了李守汉,朝廷又是惠而不费。反正南中是你李家的铁桶江山,索性便送给你一个空头人情便是了。 “大伴此言甚是!明日便告知内阁,令他们拟旨,准备册封宁远伯李守汉为河静候,太子少傅。荫一子为锦衣卫指挥使。加禄米五千石,假节钺以利征伐。另外,其子李华宇、李华宝开辟蛮荒教化群蕃弘扬王道有功,李华宇加为台湾道,李华宝加为榜噶剌道!” 不过,当王承恩将皇帝的这番意思连夜密信送给在济南的李守汉时,得到的回复却是断然拒绝。 守汉在回信当中还借用了霍去病的一句话:辽东未定,封赏何来?臣但一心为陛下去残除贼,不虑其他,若能为陛下分忧解难,纵为布衣何妨?然布衣不能治禽兽,故请陛下务必与臣协力,授予必要之职权,如此方能令行禁止,百事通畅。 崇祯得知后,感叹守汉公忠体国之余,更是命人将宁远伯拒绝封赏的文书令大臣传阅,明发邸报晓谕天下。令天下之人好生看看宁远伯的高风亮节。 崇祯与守汉君臣二人两个狡猾的狐狸各自飙戏之余,少不得也是要讨价还价一番。在奖励宁远伯的圣旨之中,不疼不痒的提了一句,宁远伯驻守管辖之地,提刑按察司以下官员、武将副将以下有升赏奖惩之权。 但是,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现象就是,朝廷吏部抓紧时间往两广福建山东等地派了一批官员去。别人倒也罢了,其中有一个唤作黄锡衮的年轻人。() 第五百五十九章 近卫旅,前进! 四更天,正是人类的生理机制最疲倦的时间。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一声尖锐的呼啸划过天空,一发大炮弹以一道完美的弹道曲线飞到了塔山堡下,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巨响,远远的传过来的震荡感,让在主堡内刚刚睡熟的多铎被地面上传来震动感惊醒,不由得暴虐的多铎破口大骂:“趁老子们睡觉的时候打炮,这群狗贼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当老子没有火炮吗?!把管火炮的奴才赶紧给本王叫来,开炮,还击!” 话音未落,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和火光不断。 一个闻声赶来的甲喇章京有些惊慌,“主子,奴才去传主子的口谕,令炮队开炮还击!不过,看这个架势,重炮和火箭混杂着使用,想来是明狗们又要开始攻击了!” “混账东西!”多铎将手中宝剑狠狠的砍在铺在地上的羊毛毯子上,也不知道是在骂哪个。 无错 ..&bsp;&bsp;每隔一袋烟的功夫,便是一轮炮弹和火箭雨点般的落在多铎亲自带人防御的这条防线上,不时的有人将各处的战损情况报来。两轮炮弹和火箭给他带来了一百多人伤亡,两处地堡被毁,一处炮台起火燃烧的损失。 但是这还不是最坏的,从一个个前沿阵地传来的消息,明军在打鱼山、虹螺山上架起了不知道多少大炮,越来越多的炮火开始向塔山方向倾泻炮弹。 “主子!奴才问过了,今天的炮火,较之前些日子都要猛烈,想是李华梅将炮船上的火炮也搬运下来,轰击咱们的营垒!”甲胄衣服上满是黑灰泥土,几处不显眼的地方更是被火苗烧了几处破洞出来。原本十分精神英武的脸上也满是灰土。不过,李率泰的这一副模样倒是令多铎颇为赞赏。 “好奴才。不怕!她李华梅的火炮再多,那群关宁军的儿孙不中用也是白搭!你代本王传谕,全军戒备!等着关宁军上来送死!” 一声令下,所有的清军都动员起来,士兵们艰难的舒展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身躯。努力的伸展开来,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着准备。人们都本能的感觉到,这有可能是他们在塔山的最后一战,也有极大的可能是他们人士的最后一战。从壮大到甲喇章京都紧张起来,在各自的部属行列之中往来穿梭巡视,不时的给部下们鼓鼓劲,努力的做出些笑容出来。在塔山堡中指挥全军的多尔衮也知道大战在即,命人准备的早饭更是十分丰盛,热乎乎的高粱米饭团子和热水热菜。只要你能清醒地提起到加入到战场作战,更有那能够带给人身体暖意的甘蔗酒、红辣椒几乎是不计成本的供给前方。 一阵密集的火箭在清军阵地前后炸起一片火海,已经被炸出经验的军官们立刻一个箭步跃进地堡和藏兵洞之中,等待着明军的开始进攻。 可怜的是那些昨日连番苦战后留在双方战线之间的那些伤号,硬生生的撑过了一个寒冬的夜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这海边的寒风带走了性命,留下一具冻得硬梆梆的尸体。还有些伤号侥幸不曾冻死,但是却将一条性命丢在了密集的火箭攻击之下。 多铎在自己的地堡之中。借助望远镜的帮助,端详着远处明军的进攻阵型。狭窄的镜头里。满是明军的盾车,盾车后面是无数旗帜,旗帜下,则是大队大队的明军,缓缓的推着盾车,缓慢但却是势不可挡的压了过来。不由得让他激灵的打了一个冷战,想起当年跟随父汗出猎时遇到的那次雪崩。山上的积雪也是这样开始缓缓的,跟着便是疾速崩塌下来,吞噬着一切敢于拦阻它的物体,更加将随行出猎的人马活活的埋在里面。 “快!命令炮队开炮!” “去见睿亲王。请他最少派两个甲喇给本王,否则这里守不住!” 从明军前进的势头上,多铎感觉出不妙。 但是他也不担心,他有重炮,有加强了的工事,手头有足够强悍的兵力,现在欠缺的额,就是需要预备队,随时能够投入作战的预备队! 过了不多一会,炮声隆隆响起,派去向多尔衮请求调动预备队的阿尔津几乎是被一枚火箭爆炸的气浪推进了多铎的地堡当中。 “让豫亲王坚守住半天!本王这里兵力也是不足!松山方向的夏承德,这个狗东西,为了军功,居然也敢在我两白旗背后下手!” 松山参将夏承德,得到了李华梅“至少一个副将”的许诺之后,今日看准了时机,命他儿子夏舒领着数百家丁为主力,并且出动了驻守松山的模范旅、大同镇、山西镇留守部队各一部。大约将近四千人的部队在多尔衮的背后猛扑。 如此一来,多尔衮手中可以调动的预备队便越发的少了。他只能派遣自己的巴牙喇纛章京带着精锐白甲掉过头去取对付那从松山方向来的数千明军。 明军的进攻部队以密集无比的队形,在炮兵的支援下,用不大的代价便占据了那道已经被双方士兵尸体填平了的壕沟。书?阅屋 “去两个人,向大帅和母亲大人报捷!就说我部进展顺利!”这波进攻的主将秦守仁,带着几分紧张和得意的吩咐自己的家丁头目。 老天爷表面上看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而此时却明显的偏向了据守塔山的多尔衮兄弟。也许是看到密集的炮弹往往在清军反击的队形中造成很大的伤亡,今天在塔山这一狭小的地域内,凛冽的西北风伴着无数的雪花落了下来,加上没有消散的晨雾,给明军炮兵的观测带来很大的困扰,让那些往常在炮队镜、射击计算诸元密位的帮助下,可以做到指那打哪的炮兵们大为恼火,火炮的命中率并不高,即使如此,冻得坚硬如钢的土地却仍旧是实心弹最好的表演场地,带给清军的伤亡仍然是非常恐怖。 就在炮兵为自己的射击精度越来越差而跳脚骂娘的时候。据守在前沿地堡的数百清军官兵一声呼啸,在满是狂野兴奋的喊叫声中,从地堡之中冲出,迅猛的向前猛冲,越过满是弹坑和尸首的开阔地,直接向不远处明军的那些盾车猛冲过去。一面冲击。不停的将手中的骨朵、飞斧、标枪、阔刀等远程投掷兵器朝着盾车后面的明军雨点般投掷过去。多铎有些吃惊,他张大嘴巴望着这一切,大声叫道:“这群奴才,本王还没有下令,哪个下的命令叫他们冲出去的?!” 但是此时也是说什么都晚了。那群清兵被炮轰的头昏脑胀,只想尽快的和明军搅在一起,哪怕是转眼就被乱刀砍死,也比不停的有炮弹砸在头顶上的感觉好些。 这一举动,给秦守仁等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没有想到,清军居然敢在不停的有炮弹落在阵地上的时候,面对着进攻的明军,顶着炮弹和不时从耳边掠过的火铳铅弹不要命的冲到了己方的面前。 若是换了别人,面对着这种情况,会立刻依托盾车的掩护,利用手中的火铳和携带的各类小型火炮将这股清军消灭之后继续前进,就算是在这个过程之中会有所伤亡。但是部队受到的损失也会小得多,而清军而是被屠杀的命运。但是。很不幸的是,这支明军的带队军官是秦守仁。 “主子!明军乱了!溃退了!” “混账东西!秦守仁,老子要宰了你!” 秦守仁所部的迅速溃败,将关宁军这些日子以来在辽东反贼们心中好不容易带上的伪装彻底给撕了下来。顿时让清军士气大振,数百名原本一心求死的清军,挥动着刀枪仿佛狼群驱赶着羊群一般驱赶着秦守仁所部这二千余人。 明军进攻部队的迅速溃败。带给明军和清军战场指挥官的冲击是巨大的,但也是截然不同的。 狂喜之中的多铎,做梦也想不到,多日来压着自己暴打的明军,原来还是那支色厉内荏的军队!而且更加令他惊喜的是。原本是数百人的小规模反击,被那些打老了仗的军官们敏锐的捕捉到了战机,立刻大队人马随后跟进,明军已经出现了奔溃的局面! “来!举起本王的龙纛来!跟着本王出去杀明狗!” 虽然以多铎镶白旗旗主、豫亲王的身份地位,早就不需要亲自上阵挥刀拼杀肉搏,但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他不要说亲自挥刀上阵,便是竖起龙纛,做个姿态对于清军提高士气也是一大助力,同时也可以打消明军溃兵原本就已经所剩无几的勇气。 织金龙纛竖起来,多铎自己便抽出宝剑率先冲了出去,身后数百名白甲兵和家奴护卫紧紧跟随,整条防线上的清军更是跟着发出一声狂吼便冲了出去。明军官兵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方才还被咱们压制的死死的清军转眼间便象一阵风地冲到了近前,顾不得多想,在秦守仁和诸多军官的带领下,很多士兵也是尖叫一声,然后集体转身向后狂奔而去。 看得明军丢盔卸甲的向后跑去,就连费了无数力气好容易推到跟前的数百辆盾车和火炮连同器材全都丢在地上,清军的士气又一次爆发了。因为寒冷、饥饿和战事而带来的疲劳一下子都没有,各自狂吼着挥动手中刀枪冲了上去。转眼间秦守仁的上千兵马便垮掉了,或是丧命于刀枪之下,或是跪在雪地上哀求请降。清军官兵沉醉在久久未曾体验到胜利所带来的兴奋之中,他们一面在奋力砍杀追逐着逃跑的明军,一面高声叫骂道:“你们这群该死的明狗,尼堪!” 秦守仁所部仓皇逃去,一路上丢下了旗帜、火炮,不少兵器、头盔,水壶、盾牌、火铳、子药和干粮袋。 “不要停下!追!把明狗赶下海去!这些东西多得是!” 有人试图去捡拾那些战利品,被伊尔根等人一个耳光打得清醒了,只管迈开大步朝前猛追。 追到第二道防线时,遇到了吴三桂。 铁青脸色的吴三桂,带了自己的一万人接手了第二道防线。遇到的所有秦守仁游兵营的官兵二话不说全数绑了,一刀斩讫。千余颗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胸墙上,让宁远镇和山海镇的所有官兵一个个吓得尿都出来了。 “本帅今日领着尔等破敌!哪个敢退,这便是榜样!” 吴三桂领着家丁、狼骑们冲到秦守仁败退的那条壕沟时。多铎正带着人打扫战场,搬运火炮,收容俘虏,调整盾车的方向。 眼见得吴三桂的帅旗下,那个与自己打了多年交道的家伙带着麾下兵马又冲了回来,正在俘虏当中寻觅炮手。用刀剑银子引诱着俘虏为自己效力的多铎,连忙逼着俘虏把盾车调整过来,试图用盾车拦阻一下吴三桂的锐气,之后用火炮消耗他之后再行与明军厮杀。只是盾车实在是太多了,秦守仁逃走时将盾车丢弃的乱起八糟的,一时间哪有可能调转过来?见到吴三桂领着麾下精锐猛扑上来,原本十分乖觉的一部分俘虏趁乱从地上摸起刀枪来与清军搏战在一处。 整个战场上瞬间乱成一团,明军的主力与清军的精锐搅合在一起,吴三桂的帅旗距离多铎的织金龙纛不过一箭之地! “杀多铎!杀多铎!” 眼尖的宁远镇官兵看到不远处便是建奴镶白旗旗主、豫亲王多铎的织金龙纛。不由得个个大喜过望,口中高呼着口号,只管向前冲杀。 与秦守仁所部的一触即溃不同,宁远镇,特别是吴三桂的直属部队和他的家丁,当真对得起李华梅给他们的饮食犒赏。面对着清军的不断反冲击,吴三桂不停的挥动着手中长枪将冲过来的清军刺死。然后挥动着滴血长枪,对着麾下儿郎高声吼道:“跟着本将。杀过去!杀多铎!” 而距离吴三桂不远的多铎,见到这种情形。不由得更是激起潜藏着的血性,更是不顾身边巴牙喇兵的阻拦率先窜了上去。雪亮沉重的马刀挥动,早已将一名冲到近前的明军斩为两段,口中一声大喝,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漫天! 但是吴三桂又怎么能让多铎继续威风下去?口中呼喝不止督促所部冲锋上前,双方又开始反复争夺。在这狭窄的区域内展开不停的对攻,双方都拼命向前进攻。 对于多铎来说,这也是惊心动魄心惊肉跳的艰苦一役,在他有记忆以来,他所参与的满清历次战争中。几乎没有出现过这样艰苦惨烈的肉搏战,即使是有,持续时间也会很短,往往是以明军或是蒙古军队、朝鲜军队迅速崩溃而告终。 但是今天确实是与往日不同。双方都有拼死一战的决心,那就是不停地发动进攻,用鲜血和生命打出一条血路,先是清军进攻,将明军击退数十步,跟着又是明军又发动了同样凶悍的反击,将清军打回原地去,双方争夺的距离已经不是用米,而是用尸体来计量了。 起初镶白旗在多铎的率领下进行的反击十分顺利,接连将宁远镇连续逼退一百数十步,眼看就要给后面的炮手争取出射击的空间,甚至还抓到了百十个俘虏。但接下去的进攻就遭到吴三桂亲自率领的反击,甚至连多铎与吴三桂二人都投入肉搏战,锋利尖锐的兵器直接刺入敌军的身体,伴随着一阵阵短暂的惨叫惊呼声,炽热的鲜血喷洒在雪地上,转瞬间变得冰冷。 彤云越来越低,雪越下越大,无数的雪花飘洒在半空,凛冽的寒风刮过疆场上明清两军的每张脸,小刀一样的寒风给所有的人带来无尽的寒意。这应该是在战场上搏杀的人们记忆里最寒冷的一个冬天,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寒冷,对于从头顶飘落的雪片视而不见,喊杀声此起彼伏,战斗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渐渐的镶白旗军马处于下风。 宁远镇同样的马尾手榴弹不断从队形后方掠过头顶,在清军队伍当中爆炸。这种无赖加流氓的打法十分有效,渐渐的镶白旗将士无奈的发现,只要他们稍微集结起来,立刻会招来一群黑老鸹飞来在头顶爆炸。 “这个混账多铎!哪个要他亲自上阵的!” 见多铎的织金龙纛周围越来越多的明军旗帜,不由得在塔山城头观战的多尔衮也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调两个甲喇上去!把吴三桂赶下去!将豫亲王带来见本王!” 多尔衮将手中最后两个甲喇的预备队都投入了塔山战场。 “大小姐!塔山多尔衮的部队已经尽数投入战场!” 虹螺山大营之中,施郎有些兴奋的将这最新军情向同样顶盔贯甲装束停当的李华梅禀明。 李华梅也不多说话,策马来到早已列队完毕多时的近卫旅与水师陆营前,拔出宝剑,斜斜的向下虚劈,剑尖向塔山侧翼的白台山指去。 “近卫营,前进!” 近卫旅的官兵齐声大吼,将他们的前辈在灵江边喊出的口号响彻云霄。() 第五百五十九章 近卫旅,前进!。 第五百五十九章 近卫旅,前进! ,: ∓lt;/v∓gt; 第五百六十章 决死时刻 为明清朝野各方所聚焦关注的塔山之战,便如一首恢弘壮阔的交响乐一般,在演奏到了最高潮的华彩乐章部分时戛然而止。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不知所措。 近卫旅作为南粤军统帅李守汉的直属部队,和凤凰营、东番兵等部队一样,都是属于李家体系的部队,只忠诚于李守汉本人。而与那几支部队不同的是,近卫旅很狂,很傲。 狂也好,傲也罢,近卫旅是有他的理由的。作为整个南粤军的核心,每逢有大战,战事胶着一时难以突破时,或是战场上出现了稍纵即逝的战机时,守汉每每会将近卫旅拿上去。让他们为全军打开通往胜利的道路。 这样的战绩多了,近卫旅怎么能够不狂?不傲? 而同样狂傲的,便是水师陆营的四个大营。由施郎统带的这四个大营,很是贯彻了当年玄武营的战斗作风,他们的口号是“∓mp;p;∓mp;p; {}.{}.{}不进便死!”也难怪,这些水师陆营,干得要么是跳帮接舷战,要么是顶着敌军的炮火登陆,如何能够稍有胆怯退却?只要一退,便是败亡的下场。 这样的两支部队从虹螺山出击,防御在白台山方向的两白旗四个甲喇的包衣火铳兵,便告危急了! 与模范旅这样的旁支,关宁军这些偷学了些招数的山寨版部队不同,作为整个南粤军全军精锐的近卫旅、水师陆营,对于南粤军的战术运用,更加纯熟,军纪更加严格。人和手中武器、部队战术的结合程度更加紧密,最大限度的发挥出了可怕的战斗力。 按照南粤军的传统战术,火炮先将包衣兵的队列用炮弹梳理了一遍,百十颗炮弹肆无忌惮的在摆在最南侧的包衣甲喇队伍里横冲直撞一番后。水师陆营开始以大营为单位,摆开进攻队形,缓缓上前准备用弹丸和刺刀来给对面的包衣们上一课,告诉他们如何使用火铳! 被密集的炮弹打得损失了近百人当场死亡,又有二三百人受伤的包衣兵火铳手,还来不及在各级军官的呼喝军令之下列开伏虎开山阵势。水师陆营的铅弹便迎头打了过来。 按照千字文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排序的水师陆营,冲在最前面的是天字营。照着射击队形,近千人的大营排成两列,几乎是追着炮弹的弹道轨迹小步向包衣兵的阵型奔跑过来。 原本在包衣兵这里,也有数十门重炮,不过辽东反贼们口中所谓的重炮,当然不是南粤军那种发射数十斤重的克龙炮,更不是发射百余斤重炮弹的臼炮,而是十二磅以下。以八磅炮居多的野战炮。但是即便是这些炮队,也被多铎调走了将近一半,到塔山防线正面去加强那里的火力,给包衣兵们留下的不过是些六磅炮之类的小炮。 没有了火炮为自己提供火力支援,看着对面的正宗南粤军如同大海狂涛一样,一起一伏一涌一落的快步向自己奔来,不由得让这些本来就心中惴惴的包衣兵们大为惶恐不安,若不是旁边的那些满洲主子们提着雪亮的马刀和用生牛皮编织而成的皮鞭拼命压住阵脚。只怕有人会重新施展在明军之中的看家本领,调头便跑。 炮弹炸起的冻土和烟雾尚未完全散尽。那些南粤军便已经冲到了包衣兵火铳手的近前。 “举枪!” 看看南粤军距离自己不到三十步还没有要停止下来的意思,这个甲喇的两个三名牛录章京国翰长子海尔图和卫齐的儿子卓布泰、巴哈(这两个家伙姓瓜尔佳,他们不是很有名,但是他们的大伯费英东却是跟着努尔哈赤起兵作乱的最早班底。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兄弟,便是此时已经有了满洲第一巴图鲁之称的鳌拜。)不由得心中大喜,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刻便命令部下列开伏虎开山阵势,准备迎敌! 这些包衣兵们所装备的火铳,大多都是陈板大照着多尔衮所缴获的南粤军火铳样式打造而成,铳管乌黑厚实,燧发样式。使用同样的加了铜绿的火药作为发射药。除了没有弹簧,哑火率较高之外,与南粤军的火铳几乎一般无二。(陈板大精心打造的燧发火铳因为没有弹簧作为助力,哑火率基本保持在百分之八、九左右,而正宗的南粤军火铳,哑火率只有百分之二三。) 随着海尔图的口令,三个牛录的六七百火铳手们严格按照伏虎开山阵的队形变换,轮次扣动扳机发射,火药燃烧烟雾迅速在他们头顶上面弥漫凝结成类似固体,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铳声,也让他们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铳声。只觉的视野当中烟雾里不时有猩红的一点火光闪烁跃动,紧跟着就听到对面南粤军队伍当中传来的闷哼声和人倒地不起的声音。 饶是卓布泰出身瓜尔佳氏,平日里受哥哥鳌拜的影响自负悍勇,但是此时扪心自问,却也不能做到在敌人密集弹雨下顶着四处乱飞的弹丸冲锋。 终于,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停住了,从队列里传出一声海尔图、卓布泰听不懂的口令声,密如柴林的火铳被水师陆营的兵士举起,密密麻麻的火铳,还有铳管上已经套好的三棱套筒铳刺,火铳兵们的八瓣帽儿铁尖盔,在初升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开火!” 随着海尔图等人能够听懂的口令,两列火铳兵近千支火铳同时开火,顿时在天字营队列上方升腾起一股较之方才包衣兵几番射击浓烈数倍的烟雾。 与伏虎开山阵的轮番上前射击令火力绵绵不绝不同,南粤军的排队集火射击,所追求的便是在最短的时间内造成最大的杀伤效果。只一排枪过去,二十多步的距离内,方才列成六七个小方阵,如同纺车般周而复始上前开铳的包衣兵们,满地翻滚,发出只有野兽垂死时才能发出的痛苦嚎叫。 铳光火焰中。方才还列阵整齐的包衣兵阵型内,地上横七竖八的遍布着尸体与伤者,滚烫的鲜血将身下的积雪融化,原本枯黄的野草沙砾被染得一滩滩的血红色。 海尔图,这个入关之后跟随着他老子国翰,参与了击破农民军贺珍部。攻破袁韬所部的战事,成为镶蓝旗汉军梅勒额真、户部侍郎,旋即升迁为本旗固山额真的满洲贵族接班人,同样也被几枚飞驰过来的铅弹击中面部,将头颅打得粉碎。那个在历史上承袭了三等侯爵,跟随着定西将军贝勒董鄂征讨西北王辅臣军队的海尔图,就这样尸身不全的死了。不曾死在征讨云贵吴三桂的军营之中,却是早了几十年死在了辽东战场上。 被背后夏舒的奋力猛攻和正面的明军围着多铎狠揍的形势逼得快要发疯了的多尔衮,在塔山堡中接到了一连串的坏消息。 “包衣甲喇第五牛录章京海尔图战死!” “包衣第九牛录章京卓布泰中铳受了重伤坠马!” “包衣甲喇第十牛录巴哈所部全军皆没!巴哈章京重伤昏迷!” “包衣甲喇章京爱星阿中铳阵亡!第二甲喇全军皆没。仅有数十人逃回!” 诸多满洲青年贵族的阵亡、重伤的消息便如雪片一样飞到了多尔衮面前,气得他飞起一脚将桌案踢翻了。特别是第二包衣甲喇章京爱星阿的阵亡,更是让他恼火。这个出身于满洲正黄旗的家伙,也是黄太吉派来掺沙子的。他的本身本事倒也罢了,但是奈何他有个好祖宗,乃是扬古利的孙子。也是满洲贵族之中势力庞大根深蒂固的人物。如今却在南粤军的攻击下被打成了一团碎肉! “眼下是谁在那边指挥?” “回王爷的话,是我正白旗的甲喇章京卓罗在!” 卓罗,也是跟随着多尔衮南北征战多年的得力部下。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更是曾经在济南与李守汉正面交过手的人物。 卓罗,满洲正白旗人。巴笃理子也。卓罗袭三等副将,兼任牛录额真。崇德三年,从伐明,薄明都,明太监杨永盛出战,卓罗以三百人击败之。遂进略山东。在围困锦州,与洪承畴所部明军的多次战斗之中立功不少,被多尔衮提拔为甲喇章京。 在历史上,更是在入关之后以正白旗梅勒章京的身份,跟随大将军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下湖广击败李自成所部。之后又增援恭顺王孔有德南下湖南,击败桂王部将王进才、徐松节等部,攻克长沙。逼得桂王南下桂林。后又在荆州与阿尔津一道与张献忠余部孙可望、李定国、白文选等人作战,从澧州、常德到辰州,打得孙可望焚舟夜遁,率兵渡江攻之,遂克辰州。可望诣长沙降,张定国、白文选等从明桂王入云南。 这是一个从辽东一直打到缅甸和吴三桂一道将桂王俘虏,把西南地区最后一股明军打垮的人物,对于此人,多尔衮倒也是很放手。 “你去告诉卓罗那个奴才!本王现在提拔他为梅勒章京,统领余下的人马!务必把南粤军给本王挡住!” 至少也要等在北面收拾完夏舒这股明军的曹振彦回来之后!多尔衮心中暗自惴惴不安,他不知道卓罗能不能扛得住李华梅这最精悍的部队猛攻。 事实上,卓罗的日子当真比多尔衮想象的难过数倍! 从水师陆营开始发动进攻以来,他们在火炮的协助之下,每每是一轮火炮霰弹打头阵,朝着清军的阵列猛烈轰击一阵后,当炮火的烟雾还不曾完全消失,血雾夹杂着碎肉四处飞溅,浓烟与火光兀自在人们的眼前闪动时,玄字营、黄字营、宇字营的部队便接踵冲到了近前。 炮弹带给清军的杀伤还不曾完全停止,火铳便迅速的接替了上来。包衣兵们还不曾来得及排列开阵势,便不得不迎接近距离射了过来的铅弹。 “杀!” 一轮抵近射击后,早已上好的铳刺又找到了目标。被花样翻新不停打击的包衣兵们,在这样的压力面前接连溃败。两个甲喇的军队转眼间成为了躺倒在虹螺山到白台山一线道路上尸体。 这些出身于明军的包衣兵,虽说他们成为清军包衣之后,有了较之明军严格得多的训练与纪律,粮饷供给也远远超过了明军时期,还分下田地与房屋。训练时若是成绩优秀还有赏赐颁发。战斗力和作战意志要远远超过当明军时,不过他们的勇气和意志、纪律,还没有到达那种能够在二十步的距离上与敌军对射火铳的程度。 特别是前面的两个甲喇在一个照面之下便告溃败,七八成的人马被弹丸和铳刺打成了筛子相仿,更是让军心浮动,有的人举着火铳的手已经颤抖了。 此刻。对面冲来的部队更为凶猛,是号称南粤军之冠的近卫旅。 此时代替莫钰统领近卫旅全军的鲁云胜,与施郎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便命令步兵让开道路,请水师的兄弟们下去休整兼护卫大小姐。 “弟兄们,水师的兄弟们在咱们前头干得漂亮!咱们也不能丢了脸面!那就是塔山堡,是奴酋多尔衮的老窝所在!跟着老子把拦路的这群狗东西干掉!打到塔山堡,活捉多尔衮!” “打到塔山堡,活捉多尔衮!” 与水师陆营的营方阵不同。近卫旅的三个标人马悉数撒开,散了一个极为宽大的正面,隐隐从三面包夹这余下的不足三个甲喇的包衣兵。 “咱们南粤军向来就是以火器搏战著称,这群狗贼居然敢在圣人面前卖论语,不知死活的东西!” 鲁云胜口中咒骂了一句,他眼前的敌军,已经在卓罗的指挥下,密集成团。放弃了伏虎开山阵势的打法,全军收缩。火铳夹杂着三磅炮、六磅炮,仿佛一只张开尖刺的巨大豪猪。 浓烟与火光不时闪动,火炮之声大作。火铳兵对决时,双方的火炮也夹于阵中,使用霰弹,朝对方的步阵轰击。 鲁云胜调集了一百余门火炮。分成四个炮群,轮番向清军阵地轰击。那边的卓罗,也是发了狠,不顾火炮连续发射可能发生的意外,命令士兵不断的搓起地上的雪和泥水。给炮筒降温。 双方在距离不到二百步的距离内列开了火炮进行对轰,不停的在火炮停歇之间以牛录、营为单位进行火铳轰击、铳刺肉搏。在这个距离上,火炮基本上不用调整炮管角度,只管将炮口方向对准,之后装填炮弹猛轰便是! 论起步炮协同,此时的整个文明世界,怕是没有哪个部队能够将火炮与步兵之间的衔接运用的如南粤军一般炉火纯青。几轮炮火轰击下来,卓罗便有些支撑不住。 在他身旁,充当甲喇章京的都尔德与阿席熙各自挥刀拼死督战,和那些白甲兵一道将有些胆怯动摇的火铳兵赶回前沿去。但是,在密集的炮火和巨大的伤亡面前,动摇的火铳兵越来越多,令这两位甲喇章京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蓦地,一枚炮弹飞过,正正的落在阿席熙,这个同样出自瓜尔佳氏的满洲镶红旗身旁,沉重的实心弹在坚硬的土地上迅猛跳跃,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便将阿席熙的一条大腿打得不知道去了那里。鲜血喷涌之处,阿席熙一声短暂的惨叫,立时倒了下去。 见到了阿席熙的惨状,他身边的几十个包衣兵一声惊呼,便要逃走!却被都尔德抢步上去,手起刀落将一名离他最近的包衣兵人头砍下,任凭着脖颈之中喷射出的鲜血洒了自己一头一脸,满脸都是鲜血,几乎辨别不出五官神情的都尔德神情狰狞,口中厉声喝道:“有敢后退者,立斩!” 后退是死,死死的顶在这里倒也未必立刻就死。包衣兵们惶恐之下个个面容扭曲,走投无路下,反爆发出强悍的士气。 “杀明狗!” “睿亲王主子有令!斩杀南蛮军队官以上者,抬为两白旗满洲!晋升为壮大!” 都尔德见包衣兵们端着铳刺与近卫旅的兵马厮杀在了一处,索性泼出胆子给包衣兵们再次悬出重赏,至于说能不能兑现,那就得看他和这群包衣兵们能不能活到战后了! 不过,安费扬古孙子的这个缺德招数,倒也令那些包衣兵们激励起血液里的贪婪与残暴,拼命的用铳刺,铳托,腰刀、火炮与近卫旅反复冲击。 在他们队伍当中,在多铎手下担任署巴牙喇纛章京,随同多铎战陕州、破潼关,追逐福王朱由崧至芜湖,从博洛定浙江,平福建,偕巴牙喇纛章京阿济格尼堪攻汀州,破明唐王聿键的都尔德,更是领着百余名白甲兵充当着肉搏战的主力,用长枪大戟虎牙刀长柄精铁镰刀与近卫旅的铳刺搏战着,用人命换着时间。 “卓罗主子!郎章京战死!” 卓罗刚刚将一名战死的军官手中长刀换到自己手里,却听得又一个军官战死的消息。死得是防御左翼的牛录章京郎廷佐,他的那一个牛录,负责守御着通往塔山堡的道路,这人的死去,说明往塔山的道路已经被明军打通! 欢呼声开始在明军队伍当中响起! 一面巨大的帅旗开始向这个方向移动而来!() 第五百六十章&bsp;&bsp;决死时刻。 第五百六十章&bsp;&bsp;决死时刻 ,: ∓lt;/v∓gt; 第五百六十一章 曹章京炮打李华梅 被数百名衣甲灿然刀枪犀利的男女亲兵紧密护卫着的李华梅巍然站立在高约一丈八尺的巨大帅旗下。 在她身旁,刚刚撤下来休息的施郎领着四个水师陆营的营官喜笑颜开的为她讲述着方才的战事。 帅旗俨然是一个巨大的风暴眼,周围形成了一股强烈的飓风。 “小子们,大小姐就在我们身后观阵,拿出点咱们近卫旅的精神来!” “不要让女兵营的那群丫头笑话咱们爷们,都摸摸自己的裤裆,看看有没有卵子!是不是老爷们!” 被各级军官们的话语刺激的血脉贲张的小伙子们便如同飓风卷起的滔天巨浪般,一波一波疯狂的冲击着包衣兵们的防线。便如同狂潮冲击着薄弱的防波堤一般。 而这点原本就十分薄弱的防波堤,已经出现了管涌。将近四个哨的近卫旅部队已经从白台山一层击败了守卫在那里的清军,为全军打开了一个口子,同时,将白台山守军与塔山守军的联系通道置于近卫旅的炮口之下! 而在塔山战场上的吴三桂也远远的看到了李华梅的帅旗在向白台山方向缓慢但却坚定的移动着,心中当时便告明了。干娘的声东击西之计!以关宁军的重兵猛扑塔山,吸引两白旗的主力,之后再以近长风文学,.x.et卫旅的精兵猛击白台山多尔衮的侧翼,上驷对下驷,果然是一击成功!如此一来,多尔衮兄弟的这数万人便是釜底游鱼了! “杀!郡主都亲自上阵了,我等还不拼命,更待何时!” 他挥舞着手中长枪领着亲信家丁朝着不远处的多铎猛攻过去,如疯似狂的攻击,令多铎也是应对吃力。不得不缓缓后退。 一面织金龙纛从塔山堡中飞出,直趋白台山而来,这顿时令白台山守军欢声大作。 “王爷来了!” “主子来了!” 包衣兵们远远望着织金龙纛,顿时士气倍增,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疯狂的与进攻的南粤军厮杀在一处。卓罗甚至组织起一连四五次的小规模反击。试图将突破口封死。虽然不曾达到目的,却也是将冲进来的这四哨人马死死的压制在了原地不能向前再前进半步。 来的人却不是多尔衮,而是正白旗的巴牙喇纛章京。照着清军的礼仪制度,巴牙喇纛章京同样可以使用织金龙纛,在这混乱庞杂杀声遍野的战场上,人们只看到了织金龙纛快速驰来,却忘记了他也是可以打起织金龙纛的! 多尔衮也是无兵可派了。书?阅屋无奈之下将自己的最后数百巴牙喇兵尽数打发到了白台山战场上。 经验丰富久经大敌的巴牙喇纛章京稍一观察便将自己带来的这数百生力军投入到了防堵突破口的战斗当中。 在悍勇的巴牙喇兵势如疯虎般的反击之下,那冲进来的四哨人马渐渐有些招架不住,突破口被卓罗带人夺回。 “上刺刀!冲!” 看看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又被敌人夺了回去。不由得让近卫旅的官兵们大为恼火,而就在这个时候,水师陆营的几个哨官还跑到近卫旅的后队来询问,要不要近卫旅先撤下来休息,让咱们陆营的兄弟上前为老大哥们打开口子? 这话,如何能够让人受得了?从鲁云胜以下,近卫旅的全体官兵齐刷刷的抄起了刺刀,以连绵不断的刺刀攻势向对面的包衣兵们扑去! 冲击的队形形成了密集的人浪。人浪的边缘是跃动着光芒的铳刺,不断的向清军队伍冲过去。每一波人浪拍打着清军的防御阵型。都会带走无数的鲜血,留下一地的尸体和伤兵。 在几次人浪的拍打之下,清军的防波堤又一次的岌岌可危。上一次是管涌,这一次则是可能全面溃坝。 “主子!您哪怕给我调二百人来也行啊!”卓罗一面机械的招架格刺,一面心中暗自叫苦。 如今多尔衮是三面受敌。 他看着南面和西面两处炮火连绵喊杀声不断的战场,也只能默默祷告。希望父汗和母妃的在天之灵保佑,他派到北面对付松山方向明军的曹振彦尽快的击退那些明军,回师增援塔山。手头已经没有兵马,只有些辅兵阿哈的日子简直太难熬了。 也许当真是努尔哈赤和阿巴亥的在天之灵听得了这个儿子的苦苦哀求,对于原本打算将汗位传给老儿子的野猪皮来说。在这里的两个儿子折损了哪一个都让他心中不悦。于是,大显神威的保佑了一番。 从松山方向袭扰多尔衮后防线的明军,算是一支拼凑起来的部队。由模范旅、大同镇、山西镇、松山堡的奇兵营各一部所组成。这样的部队最要命的弱点便是缺少核心。 留守松山堡的三镇部队原本就不是各自部队之中战力出色的队伍,不过是二三流的水平。而松山堡夏承德所部还不如他们。倘若是夏承德参将亲自带队出城作战倒还好些,留守的三镇军兵之中职衔最高的不过是个游击,自然要听从他的号令。可是夏承德不知道是不是想让儿子立功想疯了,竟然将这一场战事交给儿子夏舒带队,这如何能够让三镇兵马服气?何况夏舒本人的战场经验也是不足。书?阅屋 刚刚与曹振彦带领的两个甲喇人马接战,便有些招架不住,若不知模范旅的部队上前支撑,只怕当时便会一战而溃。可是,在曹振彦疯也似的连续攻击下,模范旅留守的一营人也渐渐支撑不住,败下阵来。 模范旅都打了败仗,大同镇与山西镇的兵马更是不敢上前,呐喊一声,转身便走。跑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关宁军系统的松山守军,为了能够跑得快些,这些丘八大爷们甚至将模范旅、山西镇、大同镇的拖炮骡子都从炮车上解下,一骑绝尘而去。 若是换了往日,曹振彦不追杀个几十里,一直追到松山堡城下都不算完。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追出十余里,见明军却是逃得远了,急忙收兵回塔山,草草的打扫了一下战场,明军丢弃了一地的刀枪器械火炮,只是捡了些看得上眼的。倒是将五六门大炮连同子铳弹药珍而重之的拖了回来。 但是,行不多远,迎面便撞见了多尔衮的贴身护卫。 “曹梅勒章京!主子让你不必回塔山了!直接去白台山!增援那边的卓罗梅勒章京!白台山吃紧!” 能够从多尔衮嘴里听得到吃紧二字,曹振彦不敢怠慢,当即命人加快行军速度,这两个甲喇不到两千人的队伍立刻发足狂奔,直奔白台山而来。 从白台山到塔山,辽东反贼们全线吃紧。 不断发起刺刀突击的近卫旅,将驻守白台山的卓罗一步步压缩。几处防线上不断的出现险情,害得卓罗与都尔德等人不停的领着越来越少的白甲兵往来救援,疲于奔命。 李华梅的帅旗下,施郎已经将四个水师陆营整补完毕,损失较大的建制单位被撤下去休整,又从炮船上将一些闲暇无事的炮手、水手补充到位。二三百个水兵充实进来,陆营算是做到了基本建制圆满 他们将作为最后一击的力量狠狠的砸下去。 塔山那边,吴三桂也干得精彩。他将山海镇的兵马也悉数调来,加入战团。而不断增加的明军生力军。给多铎制造出了更多的威胁,逼得多尔衮也无法再稳坐钓鱼台,索性从塔山堡中出来,领着最后的二三百个家奴护卫,冲杀到多铎身边。 便是死了,也是兄弟们死在一处。 “二哥!你糊涂!你忘了我说的话了!怎么能够让咱们都死在这里?!见了阿玛和额娘。你打算说什么!”满脸是血的多铎对多尔衮的这番作为,很是不满。按照他的想法,兄弟两个只能死一个。另一个就是多尔衮,要利用明军的力量来对付黄太吉为屈死的额娘和这些年所受的委屈讨一个公道。 “今日咱们谁也逃不了了!索性便杀个痛快!你我兄弟一起去见阿玛和额娘便是!”多尔衮惨笑一声,挥起手中长枪与不断冲杀上来的明军搏战在一处。 多尔衮的加入战团。两面织金龙纛并列在一起迎着明军的攻势逆流而上,顿时给清军的士气加了三成。 “奴酋多尔衮也来了!兄弟们上!”关宁军队伍之中,被吴三桂踹到最前线领着仅有的二三百家丁硬着头皮来立功赎罪的秦守仁眼前一亮,如果能够被他立下斩杀多尔衮兄弟二人之一,哪怕是夺获织金龙纛的功劳,吴三桂便不能将他如何。 “活捉多尔衮,活捉多铎!” 整个塔山战场上顿时响彻了明军疯狂欣喜的口号声。逼得多尔衮亲自下场战斗,这仗有点意思了! 纵横交错的壕沟堑壕胸墙,无意之中帮了多尔衮一个大忙,虽然明军见到了他们兄弟二人的旗号同时出现在了战场上而士气大振,疯狂的拥挤进来,但是被壕沟堑壕胸墙分割的战场上能够容纳的兵员有限,便是再多的兵马,能够在前列搏杀的也不过千余人。这样一来,清军的个人技艺经验优势便毫无保留的体现了出来。更要命的一点,此时的清军都清楚,这一仗打败了,大家都是个死!打下去大家可能还有点活路! 正如嘉庆年间指挥清军平定白莲教的额勒登保所总结的一样,“处处死路,惟拼死向前一条生路!”向前还能有可能活下去,后退百分之百是个死! 多尔衮不怕死,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不远处的吴三桂更是不怕死人,他一波一波的将攻击部队送上去,又一波一波的退下来。 “杀吧!不管你们是杀鞑子,还是被鞑子杀,都对吴某有利!” 他在心中默默叨念着。 眺望着远处的白台山,不由得他眼皮一跳,立刻挥动着长枪声若霹雳般狂吼,“郡主娘娘已经突破了!鞑子垮了!杀!” 李华梅的帅旗已经出现在了距离卓罗不到二百多步的位置上,卓罗两翼的防线被近卫旅拼死撕开了口子。 不过,也许真的是野猪皮地下有灵,眼看着卓罗所部便要被鲁云胜指挥近卫旅包了饺子,距离塔山明军大胜只有一步之遥时。曹大才子的祖宗气喘吁吁的带着数百人冲到了战场,二话不说,抡起刀枪便将沿着壕沟堑壕向纵深突击,力图扩大战果的近卫旅士兵硬顶了出去。 也是拜地形地物所赐,白台山上同样被分割成了一个个小块,狭窄的壕沟之中近卫旅熟练的组队刺杀战术不好施展。倒是给曹章京占了好大的便宜。 付出了二百多人伤亡的代价之后,曹章京总算是将左翼战局稍稍稳定了下来。 “你带了多少人来?” 顾不得客套,接过曹振彦递过来的一水壶甘蔗酒,卓罗一仰脖灌下去一半,稍稍的让火辣辣的肺叶舒缓了一下,这才开口问曹章京的兵马。 “我这两个甲喇的人,都在这里了!”曹振彦用手一指,示意卓罗去看。连番苦战,如今辽东反贼们的建制大多缺编严重。曹振彦的这两个甲喇若是全数满编至少应该是三千人上下,可是如今能够站立在白台山战场上拿着刀上阵的,也不过一千出头。 不远处,近卫旅的兵马又一次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直扑卓罗而来。“这群南蛮!果然是好样的!”虽然是生死相搏的敌军,卓罗也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短短的半天时间,双方已经反复争夺了七八次之多。若是换了明军的其他部队,只怕早就垮了。而眼前的近卫旅却是依旧杀气不减反而更加旺盛! 曹振彦眯缝起了眼睛。黑胖的脸庞上一阵抽搐,猛地一回头,朝着身后的一群人断喝一声,“火炮还不曾架好?!” 包衣兵之中原本在明军之中当过炮手的几十个人正在手忙脚乱的安放着火炮,将炮口对准远处呼啸而来的近卫旅冲锋队形。这几门大佛郎机和六磅炮正是曹振彦从松山军手中抢了的,一路拉来累死了七八匹骡马。为的就是在这里派上用场! 几个原明军炮手手脚有些颤抖的将大佛郎机的子铳装好,透过炮口的虚影大致的瞄准了一番,“回主子话,好了!” “开炮!” 四门大佛郎机炮口喷吐出浓烟烈火,将子铳里装填的霰弹尽数送了出去! 数百颗霰弹给了近卫旅的冲锋势头当头一棒!几十名冲在前头的官兵哼也不曾来得及哼一声便倒地不起。整个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打得好!继续打!”曹振彦和卓罗二人兴奋的手舞足蹈。口中没口子的督促着炮手们继续装填开火! “你们这帮家伙!平时走路都带风,一个个说话牛气冲天,怎么又被人给赶下来了?” 一边数落着几个浴血而归的营官,李华梅一面甩掉身上的披风,随手丢给身旁的亲兵,拔出腰间佩剑,“胖头鱼,带着人跟我上!” “有敢后退半步者立斩不赦!今日一定要拿下塔山,生擒多尔衮!” 施郎听了李华梅这话,微微一皱眉,正要开口劝阻李华梅的轻举妄动行为,却被李华梅白了一眼,“施郎!你在这里,代替我指挥全军!” 施郎正要开口要求李华梅暂且退回,这里交给他和鲁云胜便可以,耳边却听得远处的六磅炮声大作,他本能的感觉到危险邻近。 “郡主,闪开!” 顾不得身份诧异,男女大防,施郎一把将李华梅推到一旁。 清军阵地上,曹振彦满心欢喜的等着看这一轮炮火的杀伤效果如何。 但是,似乎野猪皮此时睡觉去了。这三门六磅炮的杀伤效果远远没有方才的大佛郎机来的狠辣。也许是炮手装填弹药师多装了些发射药,亦或是瞄准时候炮口不小心调的高了些。两枚炮弹越过近卫旅的兵士头顶,直奔后方而去。 但是,让曹振彦满怀期待的是,两枚炮弹直奔近卫旅的后方,人群最密集之处,那里隐约都是甲胄鲜明之辈,旗帜林立,正是李华梅驻跸的所在! 一枚炮弹呼啸着,直奔正在寒风之中烈烈飞舞的巨大帅旗而去!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一团血雾爆开。那枚炮弹正中李华梅的帅旗,将帅旗拦腰折断,掌旗兵当场阵亡。 “唉!为什么不再打得准一点!”卓罗很是遗憾的狠狠一拳,砸在眼前的工事上,指缝间有鲜血渗出。 “快!快喊!李华梅死了!” 不愧是有一个名传千古的子孙,曹振彦的脑子要比卓罗来的快多了,一把拉过身边的一名包衣兵,大声的吆喝着。 “李华梅死了!李华梅死了!” “曹章京炮打李华梅!” “李华梅死了!” 狂喜的吼声迅速从白台山传到了塔山,也传到了多尔衮多铎二人的耳朵里,他们有些惊喜但是更多的却是不敢相信,难道当真是父汗在天之灵保佑,让咱们兄弟逃过这一劫? 不敢相信归不敢相信,嘴里却是丝毫不曾降低声调,将这一消息传播出去。 吴三桂也是有些吃惊不小,急忙向西眺望过去,视野里旗帜纷乱,却到哪里去找李华梅的帅旗?!() 第五百六十二章 “李华梅死了”的严重后果 偶然与必然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哲学家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哲学家们给必然定性为指客观事物变化发展中不可避免的,一定要发生的确定不移的趋向。在事物的发展过程中居于支配的地位,规定着事物发展的前途和方向.必然性的特点是确定性。 而偶然就没有这么粗的腰杆和高大上的背景了。它是指客观事物变化发展中并非是不可避免地必定发生的,而是可能出现,也可能不出现,可以这样出现也可以那样出现的不确定的趋向。 二者之间的关系,哲学家们是这样规定的,在偶然性中隐藏着必然性,而任何偶然性又总是服从于必然性的。二者是结合在一起发生作用的。 但是军事统帅和政治家们却是最讨厌这种让哲学家们乐此不疲的偶然性。在他们看来,这种偶然性,极具破坏力。往往一点不起眼的小因素**** ..,就能毁掉极大的计划和事业。 比如说普林西普的几颗子弹,将斐迪南大公送去见了上帝,几年之后,他原本要接手的奥匈帝国和作为盟友的德意志帝国、表亲家的俄罗斯帝国,都成了他的陪葬品。 比如说凡尔登战役之中那发意外的炮弹,摧毁了数以万计的炮弹,将德军的计划毁于一旦,挽救了协约国垂危的局面。 眼下发生在辽东战场的事情,也是给哲学家们很好的提供了范例。 曹振彦的两枚原本是要用来对付近卫旅进攻阵列的炮弹,因为炮手技术水平太差,造成了严重偏离了预计目标,结果,却收到了歪打正着的出奇效果。 将李华梅的帅旗拦腰打断不说,便是这帅旗的主人也被意外摔断了两根肋骨。不能站立指挥。 “快!把郡主抬下去!陆营的兄弟们,跟着我上,狠揍这帮狗娘养的!” 在这个万分混乱的时候,施郎性格里的坚毅果断发挥出了作用,命几名女亲兵将李华梅护卫回去,又命胖丫将帅旗重新竖起。用旗语和号音通知鲁云胜等人,郡主无恙,只管向前猛攻便是! 看到李华梅的帅旗矗立在原地,又见大队人马赶到,近卫旅的官兵顿时心中大定,转而变成了一腔怒火。“妈的,用大炮轰咱们就算了,居然还敢对大小姐下手!还他娘的造谣言,真真该死的东西!” 虹螺山到白台山这一条狭窄的走廊内。骤然响起了较之刚才更加激烈的枪炮声与喊杀声。 与刚才完全是白刃肉搏不同,这一波冲上来的近卫旅官兵完全发了狠,采取了在别人看来十分不讲究的做法:火铳内装好子药,平端着火铳冲到近前与面目狰狞的辽贼们格斗之前,面对面的扣动扳机,将眼前的辽贼一一打翻在地。 情绪和战术结合在了一处,近卫旅立刻进展顺利。 “好!兄弟们,再加一把劲。这伙辽贼就完蛋了!” 鲁云胜兴奋的将头盔向上推了推,让满是汗水的额头被风吹一下。 “鲁协统!这仗不能再打了!” 施郎神色紧张的出现在了鲁云胜面前。“咱们得撤回大营!” “为什么!我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彻底把眼前这股奴贼与塔山之敌割裂开来,顺势将塔山多尔衮包围了!” “鲁协统,你看!” 顺着施郎手指方向向东面塔山方向望去,但见明军旗倒兵乱,纷纷后退。只有吴三桂的帅旗还在若干个旗帜的护卫下缓缓后撤,但是在镶白旗的疯狂反扑面前却也是招架无力。向着白台山这个方向,大批的正白旗旗帜正在快速移动而来,显然是正白旗的主力来援。 关宁军在最关键的时刻,又一次的很好的发挥了专业卖队友的技能。 漫山遍野都是建奴在高呼着李华梅死了的消息。这在通信手段极为原始,只能依靠旗帜金鼓和传令兵来传达消息的年代里,对于军心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虽然在帅旗被炮火打倒之后,施郎反应极快的命人将帅旗重新树立起来,又以鼓号旗语传递消息,郡主无恙。但是。关宁军一来听不懂南粤军的军号,看不懂旗语,他们连原本明军的旗号都已经丢失的差不多,如何能够在短时间内掌握南粤军的通信手段?二来,被重新树立起来的帅旗自然要矮了不少,这在某种程度上更是印证了辽东反贼们的吆喝声。 一时间军心大乱。 不过,这还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后一根稻草是原本在战场边缘观阵助威,准备在日后的奏捷题本上给自己争一笔不畏炮火亲冒矢石擂鼓助战等功绩考评的文官们,给关宁军这匹瘦骆驼添上去的。 原本在战场边上,一边看着炮火连天,喊杀声不断,一面吟诗做赋,搜索枯肠,也是辽东巡抚邱民仰和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等人所谓极具豪气的美事一桩,便如同当年的魏武帝曹操赤壁横槊赋诗时的感觉一样。 这位张若麒张郎中,乃是兵部的实权人物,颇得兵部尚书陈新甲器重,否则也不会派到辽东战场上来积攒功绩。他所供职的兵部职方司,全称“职方清吏司”,是大明兵部四司之一,掌理各省之舆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诸事。权力颇重。原本在万历、天启年间,他这样的官职便是九边总镇见了也是要跪下叩头口称标下的。但是自从崇祯朝以来,朝中武官势力渐渐跋扈,让他们这些科甲正途出身的官员每每想起前辈们的丰功伟业不由得扼腕叹息。 今天在虹螺山下几位大人饮酒赋诗,在他们心中看来,乃是给了这群武夫天大的荣耀了。不料想战场上突然爆发出了辽贼们阵阵狂喜的吼声,传达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又见李华梅的帅旗倒了,虽然不久又重新矗立起来,但也是给这些大人们带来了极大的恐慌。 当年李世民对战隋军名将宋老生。王世充对付瓦岗军的李密,都曾经采取了在战场上制造敌人统帅被俘的假信息,来迷惑对手,制造敌军的惶恐与混乱。差距不过就是李世民命部下大喊捉住宋老生了,而王世充则是在手下士卒之中挑选了一个类似李密形象的人来冒充。 可是,这些都远远比不上炮火摧折了帅旗来的更加强烈! 这群家伙们立刻变得惶恐不安了! “快!快把抚标调回来!”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邱民仰。他作为辽东地方官可是深知辽东反贼们的厉害之处,而且,向来都是官军击毙努尔哈赤、黄太吉若干次,从来不曾听说辽贼们有谎报战功之事,李华梅死了,这还了得?下一步只怕就是多尔衮要大举进攻了! 于是,他忙不迭的命手下中军将在战场上打酱油混功劳的抚标营亲兵调回来,在身边以资保护。 数百名抚标营的亲兵原本在数万人的战场上只是沧海一粟,但是在这人心浮动的时候。抚标亲兵的调动,无疑是给浮动的军心起到了一个极坏的榜样。 “快跑!” 数万明军内心都是极为恐惧的发出一声哀鸣,抚标都跑了,咱们还在这里做什么?拿咱们的命去给老爷们逃跑换时间不成? 无数人惊叫中,明军的队伍像炸了窝的蜂群一样的溃散了,无数的溃兵四散而逃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先是一营,跟着便是三营五营,转眼间便是左翼、中军、后军、右翼如同瘟疫一样蔓延开来。整条战线迅速崩溃。 “列祖列宗保佑!” 原本已经筋疲力尽准备迎接最后时刻到来的多铎,用干涩如砂砾般的嗓子嗥叫一声。命令手下的军官们,此时不反击,不追杀,更待何时?!自从塔山开战以来,一直被明军压着打的两白旗兵马,此时节也顾不得连日苦战的疲劳。一个个挥刀抡枪,脚下如同踩着风火轮一般,在壕沟堑壕之间追赶攀爬,也顾不得脚下崎岖,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追。追上了照着后心就是一刀。明军却是头也不敢回,只是一个劲地向前狂奔。 “大帅,我们怎么办?!” 一个吴家的家丁头目脸色焦虑的请示吴三桂,别家的军队如同大海退潮一般退了下去,只留下了宁远镇的正兵营,和吴三桂的家丁狼骑暴露在了镶白旗的刀锋之下。 “大帅,咱们是迎上去,还是赶快撤?!” 吴三桂面色铁青,他手中握着长枪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着,看得出来他在咬牙切齿,最终从口中挤出两个字:“一群废物!” “家丁在前列阵!正兵营收拢败兵,狼骑掩护炮队辎重先行撤离!” 吴三桂对部下的统御能力确实是在关宁军之中数一数二的。口中传出将令,立刻便付诸行动。二三千家丁列阵在前,各执刀枪火铳,严阵以待,准备迎击镶白旗军马。而他麾下的正兵营,则是在家丁的两翼将溃兵缴械之后收拢到一处,以刀枪监押,缓缓收队。 一路收集着溃兵,收集着辎重火炮,吴三桂向北望着正在往来追逐杀戮那些明军各部溃兵的镶白旗,眼睛里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只要再向前一步!向前一步!一场大捷便可到手!” 他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语。 “大帅!也不要过于自责!各部军心不一,打败了也是大帅的错!咱们回去之后,正好借机整顿兵马,以大帅的雄才大略,稍稍假以时日,还怕不能有一支强兵在手任凭驱策?!” 倒是吴静思一语中的,说到了吴三桂的心坎上。 清军以镶白旗追击明军,更以正白旗主力来援白台山,试图将近卫旅击退,甚至是击溃。 不料想,等待他们的,却是施郎的四个水师陆营齐刷刷的列成了方阵,挡在了正白旗的进攻路线上。 静悄悄的,数千人的队伍之中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时卷起的阵阵啸声。这种肃杀之气,与战场上的喧嚣纷扰,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给正白旗的增援部队造成了巨大的震慑力。 但是。塔山方向的巨大战果,却又有着巨大的诱惑力,引诱着正白旗兵马试图上前将眼前这股南蛮军击溃,一扫开战以来的颓唐郁闷之气。 “杀!杀尼堪!杀南蛮!” 一个分得拨什库不知道是为勇气所激励,还是被巨大的压力弄得精神崩溃,右手中拎着一柄短柄月牙斧。左手中举着两个巨大的骨朵,领着十几个披甲战兵从队列里冲出,直奔水师陆营的阵列冲去。 堪堪将手中的骨朵丢出去,还不曾来得及看杀伤效果如何,耳边一阵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在水师陆营的队伍之中,一股小小的烟雾升起,阵列前,东倒西歪的躺卧着十几具尸体,几个受伤的辽贼兵士努力挣扎着试图逃出一条命来。 十几个水师陆营的兵士小跑着从队列里冲了出来。手中雪亮的铳刺飞快的在这几个辽贼士兵的身上捅刺几下,更将鲜血淋漓的铳刺示威性的举起,朝着数十步外的正白旗兵马摇动几下,示意他们如果不服,尽管来战! 水师陆营的这番表现,让随后赶来的多尔衮心中惊叹不已,这个时候还能有这般气度,能够如此沉得住气。不惊不慌,旗帜队伍整齐。果然南粤军名不虚传。打得了胜仗,打得了硬仗,也同样打得了败仗。 “留下一甲喇人,监视南粤军。他们若是不进攻,尔等切不可冒进送死。余下的人,都跟本王去增援豫亲王!今日务必要将关宁军彻底打垮!” 留下了一部人马作为战场监视之用。多尔衮领着大部兵力回师塔山增援多铎一道击溃关宁军。看着远去的织金龙纛,倒是让施郎也是松了一口气。 南粤军和正白旗便是遥遥相望,近卫旅与水师陆营交替掩护着,抬着伤号,和阵亡的袍泽遗体。缓缓的退往虹螺山大营。沿着南粤军退却的路线,正白旗徐徐跟进,试图找寻些战果,但却不料想,几乎连一顶头盔也不曾遗弃。很是让一贯发惯了战场财的辽贼们很是失望。 令多铎想不到的事,除了二哥的正白旗主力回师增援外,更是来了两支想不到的援兵。 一阵欢呼声从塔山堡背后传来,两股清军的洪流暴然冲出。这从天而降的援兵顿时让清军个个信心大增,只管朝着明军背后猛追。 本来就已经军心慌乱的明军,见塔山堡背后滚滚冲来不知多少清兵,势如破竹,似泥石流般倾泻而下,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直冲而来,所向披靡,没有人可以阻挡。 “满洲正白旗!” “满洲镶黄旗!” 有人远远的望着清军阵列之中的旗号,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不错,来的正是正白旗满洲和镶黄旗满洲的两股人马,虽然人数都不算多,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给清军增加了不少声势。 “主子!主子!” 董鄂鄂硕很是兴奋的在塔山堡城下寻到了多尔衮的龙纛,将镶黄旗满洲的援兵将领,奉了黄太吉旨意给塔山这边运送劫夺来的军粮补给的鳌拜带到了多尔衮面前。 腿伤尚未痊愈的鳌拜一瘸一拐的便要给多尔衮叩头见礼,却被多尔衮拦住:“鳌拜,你带了多少人来?” “回睿亲王主子,奴才只是押了粮草子药伤药等物前来,路途上遇到了董鄂鄂硕章京,又听闻主子这里大战,奴才们便斗胆将粮草放置在后队,领着不到两千兵马来援。董鄂鄂硕章京的队伍里还有一半多都是轻伤号!” 手里有了这意料之外的一支生力军,更看得已经逃到海边,正在往虹螺山大营方向沿着海岸线狂奔的明军,多尔衮心中顿时有了一个颇为大胆的想法。 “鳌拜,你素来被人称作我满洲第一巴图鲁。本王倒要看看你这第一巴图鲁的成色!带着你的人马,贴着白台山这个方向冲下去,遇到阵型不乱的明国兵马不要去惹,只管把那已经乱了阵脚的军队给本王冲得越乱越好!” “董鄂鄂硕!你也去!跟在鳌拜队伍的后面,只管给本王俘获那些明国兵马,充作包衣!收拾他们的辎重甲胄兵器!” 日落时分,塔山战场上渐渐的平息了下来。这场让清军折损了数千满洲八旗兵马,包衣兵伤亡过万的战役,便因为曹振彦的两发偏离了弹道的炮弹,而彻底改变了走向。 多尔衮和多铎兄弟二人,看着黑压压坐满了塔山堡城下空地上的二万多明军俘虏,堆积如山的甲胄兵器,还有数十门六磅炮、八磅炮、大佛郎机等火炮,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 远处依稀可见的明军大营,灯火寥落,看得出,明军对这场仗打败了的结局也是默认了。 突然间,多铎跪倒在城头冰冷的砖石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立刻引逗的在场的清军的共鸣,在场的万余清军,齐声大哭。 如同荒原狼嗥般的哭声,吓得明军俘虏们不知所措,打败了的心中胆怯委屈哭哭倒也罢了,如何打胜了的却是如此大哭嚎啕? “你们懂得个屁!这是豫亲王主子在给将士们看的!连番苦战,将士损失惨重,如何不祭奠一下死者?” 在败军之中见逃走无望,立刻领着百余家丁,裹挟着千余明军败兵投降的秦守仁,很是不屑的为周围的几个前明军军官解释着。 当夜,多尔衮乘胜追击,以秦守仁所部降兵为先导,冒充明军,诈开松山堡城门,一鼓而下。 松山堡内,守将夏承德以下明军,除模范旅留守部队稍作抵抗之外,余者皆降。大同镇、山西镇、松山守备部队,以及模范旅留守部队大部尽数被多尔衮收容。 松山、塔山,尽入多尔衮之手! 这一仗,多尔衮兄弟收获巨大。明军之中,除了吴三桂所部建制圆满,并且因为收容败兵溃军而趁火打劫很是爆发了一笔之外,余者各部尽墨。 塔山、白台山、虹螺山、打鱼山一线,遍布着明军的死者和伤兵。到处是丢失的器械,旗帜,还有死人死马处处,鲜血将海岸线染成一片血红。 粗粗检点战果,光是松山塔山等处的俘虏,降兵,多尔衮兄弟便收容了三四万人之多。除了这些降兵之外,更有堆积如山的火炮器械甲胄粮草火药,可谓是收获丰饶。() 第五百六十二章&bsp;&bsp;“李华梅死了”的严重后果。 第五百六十二章&bsp;&bsp;“李华梅死了”的严重后果 ,: ∓lt;/v∓gt; 第五百六十三章 各有各的烦心事 当李沛霆连夜赶路,快船飞也似的赶回虹螺山大营的时候,营中气氛异常压抑紧张。一场几乎就要到手的胜利转眼间变成了大溃败,让关宁军系统损失惨重。 南粤军这边虽然人员伤亡不大,但是后果也是异常严重。 李华梅被随军郎中处理了伤势之后,便要升帐,重新安排进攻!却被莫钰等人苦苦劝阻。 眼下的营寨之中,伤兵满营,愁云惨雾,便是勉强进攻,却又能如何?还是暂且撤下来休整一番,同时命人快船往山东去禀明主公,待主公大队人马前来之后,再行攻击便是。 而近卫旅和水师陆营的将领们却和莫钰的老成持重理由不同。他们认为今日之败不是败于辽贼,而是败于友军! 对于这一点,吴三桂也是坦然承认。 “母亲大人,列位将军,今日之败,完全是营伍繁杂,军令不一,政出多门所致!战败之责,不在母亲,亦不在三桂与列位将军。若是追究战败之责,数万貔貅丧命的罪责,邱巡抚难逃国法!” 吴三桂知道,今日之败,如果不找出一个罪魁祸首,不但朝廷那边交代不过去,李守汉这关更是过不去!从南粤军与建奴作战以来,几时有过这样的败仗?连李家大小姐都亲自上阵督,.︽x.et战了,结果还挂了彩,却是被友军的溃败带动阵脚,不得不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含恨撤退。 他的这个说法,立刻得到了李沛霆为首、莫钰、施郎、鲁云胜等南粤军系统高层人物的认可!整个战场上的人都看得清楚,当时漫山遍野的建奴都在叫嚣传播着大小姐中炮身死的假消息时,全军虽然骚动,但是局面却未曾紊乱,尚可整顿军心一战。 “若不是邱大人惊慌失措。举止失当,将你的所部抚标营亲兵从战场上撤下来,又怎么会导致全军军心动摇?!” 面对着邱民仰苍白无力的为自己辩解之词,吴三桂手按宝剑,气势汹汹的指责着这位辽东巡抚。从理论上和大明朝的体制上,这位邱大人可是在辽东战场上地位仅次于洪承畴、李守汉的人物。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但是如今却被一个宁远总兵吴三桂,戟指着鼻子大声叱问,几乎完全丢光了大明文官的体面。 “长伯,大敌当前,军中切不可再有令出多门之事。”李沛霆冷冷的给辽西将门集团与朝中文官的决裂添了一把火。 “郡主,本官以为,应令长伯与鲁云胜等人去将此时猬集于宁远、塔山、山海关等处各营各部军马,尽数先行缴械,统一交由长伯指挥!以正军法!” 听了李沛霆的这话。欢喜的吴三桂几乎就要开口管李沛霆叫舅老爷了。这等于是南粤军给他撑腰,去将眼下辽东明军在山海关、宁远等处的军队尽数变成他吴家的! 有近卫旅、水师陆营和那几个补充旅的军队在一旁压阵,又有哪个部队胆敢不交出武器军马,接受他吴家的改编? 于是,最先被缴械改编的,便是此战的罪魁祸首,邱民仰的抚标营。 可怜那千余军马,刚刚庆幸自己从建奴刀下逃出性命。却又被近卫旅的一团人马和水师陆营的一个大营,外加吴三桂的二千骑兵团团包围。勒令立刻交出武器马匹甲胄,出营接受改编。 对于这样的事,吴三桂的家丁们已经是熟极而流。莫要说己方的军马是抚标营的数倍之多,便是周遭的几十门大炮和上千支火铳,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正好可以借助宁远伯的威风来对付眼前这群平日里和咱们经常有摩擦争斗的家伙。 不过,平日里在辽东也是飞扬跋扈惯了的抚标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放下武器俯首帖耳的接受改编的。 抚标中军便跳出来第一个不服:“老子是辽东巡抚麾下抚标营!你们宁远镇和南粤军凭什么要老子交出兵器、马匹、甲胄?你们这是明火执仗的吞并!老子要见巡抚大人!老子要” “冥顽不灵者,杀!” 吴三桂手下带队的吴静思本来还打算威吓几句,但是被从身后传来的冷冰冰的话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密集的火铳声响起。火焰与硝烟中夹杂着阵阵哭号声。以南粤军火铳的威力,在面对面的距离上对着抚标中军等人发射弹丸,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那中军打得飞了出去,飞溅的血雨与骨屑碎肉,令周围的人不寒而栗。一息之前还在那里腆胸叠肚威风八面的中军大人,转眼间便被密集的弹丸将身体打得筛子一般相仿,连累了周围的几个家丁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甚至连肠子都被打了出来,几个伤重未死之人,兀自徒劳的将青紫色的肠子往腹腔内塞回去 有这样的先例在,吴静思们的差事立刻无比顺畅。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眼前的情景,令抚标营之中心理稍一脆弱的人,都无法承受。昨日还好吃好喝供给咱们的南粤军,转眼间便以火铳相向,而且是毫不犹豫。抚标营侥幸没死的个个崩溃,乖乖的跪倒在地,看着几个吴三桂家丁将抚标中军等人的尸体拖走,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却没有人敢出来为他们的遭遇鸣不平,只是更加老实的跪得规矩些。随着吴静思的口令,一个个排成长队,将各自兵器投入到随军民夫带来的荆条筐中,交出各自的马匹给他们牵走。几个抚标营的军官,还吆喝着部下动作快些,更带头脱下身上甲胄丢到那荆条筐中。 类似的强行改编缴械情景,在几天之内不断的在山海关、宁远、塔山各处上演。以吴家家族和祖家家族为骨干的军官们牢牢的掌握住了关宁军。 在李华梅的大帐内,一场口诛笔伐正在暴风骤雨般的进行。 强自支撑着身体,勉强忍住伤痛的李华梅,与张若麒、吴三桂、李沛霆、莫钰、鲁云胜等辽东此时各方面的大员们讨论,如何惩处邱民仰。 或者说,如何为塔山的溃败找到一个责任人向朝廷交代。 若是依照李华梅的脾气。这个邱民仰早已被她请出天子剑于军前斩首正法,以正军心了。还费什么口舌,讲究什么罪名! 不过,同样是要给自己找一个下台阶的张若麒却不敢这样做。大明朝几百年来,似乎只有七八品的文官斩杀一二品的武将,几时有了武官勋贵斩杀二三品的文官的?特别是。杀人的是李华梅这位郡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被杀的是一位三品的封疆大吏,这如何能使得? 倘若他在这里不能够站出来说话,便由得李华梅在虹螺山前便斩了邱民仰,回京之后,不要说面对整个文官集团的暴怒,便是邱民仰的同乡、同年、同榜、社友等等关系,他也是无法应对的。 他那里心思电转。苦苦思索着该如何处理此事,既要打击了邱民仰,让他能够在辽东战事当中立功,而若要立功便必得迎合眼前帅案后面满是怒气的李华梅,可是又不能让这位盛怒之下的大小姐请出天子剑斩了邱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坐在他下首的提督军粮太监,则是口口声声的喊打喊杀。 “咱家早就看这厮不顺眼!穷酸迂腐的家伙,不想他这厮在关乎国朝气运之际竟然如此胆怯。如此贪生怕死!当真是不杀不足以安抚军心,不杀此獠。如何面对九泉之下数万为国捐躯的忠勇将士?!” 坐在李华梅身侧,低声命小麻杆与胖头鱼等人仔细照顾李华梅的李沛霆,表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耳中却将众人的言辞态度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姓邱的家伙也是有取死之道。但是不管他是生是死,朝中文官们都会迁怒于主公。他们必然会掣肘于主公,到那时。主公的一颗忠于大明的心,想来也会冷了不少。某家的劝进之举便可以着手了!” 而近卫旅和水师的将领们,则是主张先行休整数日,让兄弟们恢复一下体力,再继续进攻塔山。但是作为水师统带的施郎。却是坚决主张将部队暂时撤了出去,撤到宁远或者撤回天津。一时间,十几个军官同施郎争得面红耳赤。 “好了!先不要说这事了!” 坐在帅案后面的李华梅,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病态的红晕,看得出,她是强忍着痛楚说出这番话。 “塔山之事,必得有人要负责。刚刚张大人也说了,邱巡抚是朝廷大员。本郡主自然不敢擅自杀了。不过,向朝廷禀明此间战败之事,指明严参,却是本郡主份内之事。不知各位是否愿意联名?” 其实这话说与不说都一样,帐内大多数人都是南粤军一脉,吴三桂则是李华梅的干儿子,如今又须得靠着南粤军来吞并杂牌铲除异己,如何能够在这个时候与南粤军步调不一致?至于说张若麒,听到李华梅采纳了他的意见不再军前行军法杀了邱民仰,登时便一块石头落了地。正要开口表态,却被身边的提督军粮太监抢了先。 “郡主娘娘宅心仁厚,顾念朝廷法度体面。咱家是第一个赞成的!何时签名?咱家愿追随骥尾!当年老祖宗和宁远伯并肩作战杀鞑子的时候说过,咱们虽然是没卵子的,但也要干点有卵子的事!” 他口中语不择言,让张若麒颇为尴尬。 当下,众人便在给朝廷的公事文书上列名用印们,对于邱民仰的举止失措行事乖张导致大军溃败之事大加鞭笞,之后命快船送往天津,转呈朝廷不提。 夜晚间,邱民仰与张若麒二人灯下相对小酌。 往日里甘甜清冽的美酒,喝到嘴里却满是苦涩。 “想不到邱某的一时胆怯失措之举,却是铸成如此大错!”邱民仰酒意有了三四分,眼中满是泪水。 “若不是天石兄左右苦心周旋,邱某这条残生便已经行了军法。邱某敬天石兄一杯。”不待张若麒答复,邱民仰已经将酒倒入口中。 “慢来!慢来!邱大人。学生此举,也是为了保全朝廷体面。某家已经密信报与陈大司马,待得弹劾文本到了京城,少不得上下苦心斡旋一番,说什么也要保全大人!” “嗯!那便多谢陈大司马了!” 不过。虽然有陈新甲这位兵部尚书的助力,但是也要靠邱民仰自己努力才好。 “日前接到塘报,锦州、松山等处的粮草被黄太吉劫走。某家打算,趁着锦州尚未合围之际,往城中抢运粮草补给。不知邱大人有意走一趟吗?” 往围城之中押运粮草,成功了。是大功一件,他的罪责便减轻了不少。若是失败了,也是战死疆场,少不了朝廷要给一份封典追赠。 “好!某家去!几时动身?” 横竖都是一个死,倒不如死的有些价值,有些体面! 松山堡之中。 原本夏承德的参将府,如今成了奉命大将军的行辕所在。门前高高矗立着两面巨大的织金龙纛,骄傲的两白旗巴牙喇兵们腆胸迭肚的站立成两排,各自手执兵器从府门前的广场一直到帅堂前。 帅堂前。几十个和乌眼鸡一样的八旗军官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怒视着对方。如果不是多尔衮与多铎二人在此,以强力弹压,只怕这些家伙们还会大打出手。 从塔山到松山,八旗军官们被俘获的兵马甲杖辎重粮草晃得有些眼花缭乱。特别是攻克松山后,这座之前担负着洪承畴大营所在地的城堡,到处堆积着粮草甲胄兵器火药炮弹,别的不说,光是被八旗军官们珍而重之的收藏。关系特别好的才互相赠送的救命包,这里就有整整一个院落专门用来堆放。还有整囤整囤的粮食。烧酒,堆得和小山一样的棉衣。 在这样巨大的物质收获面前,没有哪个军官不为之动容。 特别是还有数万俘虏,以及松山堡中的子女玉帛可以供大家抢夺一番时,众人都不淡定了。 跪在帅堂前的几十个八旗军官便是这场风波的制造者。 两白旗的军官们认为,塔山之战。两白旗死伤人数最多,打得最苦,自然这些俘获的明军兵马,缴获的财货辎重也要先行补给两白旗,不光是兵马要补充。连包衣兵也要补充。有这样想法的,不仅仅是各级军官,便是曹振彦、卓罗这样的梅勒章京级别的将领,甚至多铎本人也是如此认为。 他们是想到便做到。大张旗鼓的将俘虏的明军选拔精壮编入两白旗,补充战死的旗丁余丁,余下的统统编为包衣牛录。 数万明军被编为包衣阿哈、余丁旗丁,火铳兵,两白旗的旗丁和包衣们兴高采烈的搬运着仓库之中缴获的各类物资,看着两白旗吃得满嘴流油,兴高采烈的,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导火线是从一个极不起眼的事情引起的。 照着多尔衮在战前所颁布的军令,凡是在塔山前线作战者,“凡是能够守住阵地,并斩杀南蛮一卒者立即抬籍,成为两白旗旗下人,擒斩营官以上者升三级、赏半个前程。擒斩明国副将以上将领者,本王与他结为兄弟,并向皇上请个恩赏,入我大清宗室,腰间多一条红带子!” “斩杀南粤军队官以上者,立刻抬入两白旗满洲,提拔为壮大!” 这一条条一款款,可是在南粤军炮火最猛烈的时候,也不曾在两白旗将士脑海中抹去的。 清国以军论功序爵位,从一等公到备御,才多少个前程?寻常人很难获得半个前程,往日清军各部,便是斩杀大明的参将,游击什么的。也难加授前程。可是,如今在守卫塔山的两白旗各部当中,身上有半个前程、一个前程的人却是大有人在。 那些原本是包衣的家伙,因为有战功,摇身一变成了两白旗满洲的旗下人,更因为战功,成了壮大、分得拨什库、拨什库,甚至是牛录章京。最让人看着生气的,便是曹振彦。 话说曹大才子的祖宗因为作战有功被提拔为梅勒章京,手下管着两个甲喇,这倒也罢了。这个不久前的睿亲王的包衣奴才,因为走了狗屎运,一炮打断了李华梅的帅旗,而造成明军全线大溃退,战后,多尔衮叙功时,当即便赏了他一条红带子,并且亲手给他围在腰间。 看着两白旗大口吃肉,参与了塔山之战的包衣们一个个趾高气扬,昨日的奴才们转眼便成了和自己一样身份,甚至官职前程还要略微高一些,这如何能够让余下的几旗人马心平气和? 与这几旗人马相比,随同鳌拜前来的镶黄旗、正黄旗两部人马更是气不忿。好歹这几旗人马随着多尔衮作战,虽然不曾大口吃肉,至少可以跟着喝些肉汤,啃啃骨头。 别的不说,杜度父子虽然战死了,但是他们镶红旗满洲麾下立功升官抬旗的也是有数百人之多。 两黄旗有什么?() 第五百六十四章 祖制?呸! 任何一个团体势力,在面对着外界的强大压力时,都会暂时放弃内部的各种矛盾,全力以赴的应对来自外面的威胁。而一旦外界的威胁解除或是压力缓解之时,内部的矛盾和问题便会立刻变得尖锐起来。 ÷的辽东反贼们就是如此。南粤军和关宁军的进攻暂时告一段落,八旗内部的矛盾便立刻凸显尖锐了起来。 此时的辽贼,虽然已经正式建立政权,树立国号,黄太吉本人更是登基称帝多年。但是骨子里仍然有着很浓厚的盗匪合伙的味道。黄太吉本人,便是依靠着两黄旗和正蓝旗的兵马实力压迫控制其余五旗。之后更以八旗满洲的实力胁迫蒙古八旗和外藩蒙古的兵力。 这几年,更是开始大肆扩充汉军旗的力量,利用孔有德等人的兵马实力来进一步削弱其余五旗的声势和影响。 但是,饶是如此,所谓的下五旗之中,旗主的势力和影响却仍旧是不容酗。只知道有旗主不知道有皇帝的局面,一直延续到了黄太吉的重孙子雍正时期。雍正在位期间,采取了两手来破解这个局面。文的一手,拼命的在八旗内部推广三国演义,大树特树关羽的忠君形象,让八旗满洲都在脑海里树立忠君爱国的意识。武的一手,利用大肆修建三山五园的机会,编制各长风文学,.x.et处园子的护军,同时扩充包衣八旗的势力。什么圆明园护军营,畅春园护军营编制起来后,直接归属内务府管辖,进一步的削弱了旗主们的势力。 (八旗旗主的势力,有兴趣的可以看看雍正王朝和二月河的其他几部作品。按照八旗制度,旗主子对属下奴才可是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这种权力就算是皇帝也无可奈何。) 两黄旗的将领们虽然说不出来什么大道理。但是看着百十个编制齐全的包衣牛录被两白旗一口吞下,留了一些残羹剩饭给两红旗和镶蓝旗。至于说自己,却是一丝一毫也不曾见到。 万俘虏变成了两白旗的包衣牛录,变成了他们的旗丁,这一下,两白旗的实力便骤然膨胀。原本就与两黄旗加正蓝旗实力相差无几的他们,到了足以秒杀两黄旗的地步了。 这还了得? 跟随着哥哥鳌拜到塔山来的穆里玛第一个跳了出来。 “不行!照大清制度,但有缴获,应该入八分!” “在塔山作战的军功,应该禀告皇上之后,由皇上定夺,不能私相授受!” 他和十几个两黄旗的军官在松山堡内,对分发领取缴获之物的各部军官们大打出手,喝令他们将手中所领犬物原样放回。等候皇帝的旨意。 这还了得?!这群在李华梅炮火之下苦苦煎熬了多日的辽贼们,早就成了一群快要被巨大的精神压力逼疯了的家伙,所谓的骄兵悍将指的就是他们这种人。一腔子怒火怨气压力愤怒正没有地方发泄,突然来了一个镶黄旗的毛头杏,口口声声的要咱们放下王爷主子赏给咱们的东西,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一声狞笑,数百名两白旗的官兵便与穆里玛等人扭打在了一起。不过还好,考虑到大家眼下在松山堡中动手。不远处就是豫亲王多铎驻节所在地,彼此都不敢拔刀相向。只是拳脚相加。 比起明军火并的场面来,数百人打群架的场面,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不过,随着加入战团的人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声浪越来越高。气氛和局面也是越来越火爆。 很快,斗殴便有所升级,有人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镶黄旗的杀了咱们正白旗的兄弟!” “镶白旗的杀了咱们镶黄旗的兄弟!” 不知道到底是谁最先动了刀子,呼啦一声,斗殴的人马各自散开。齐齐的擎刀在手,虎视眈眈的盯住对方,只待有人发出号令,便是一场血溅当场的局面。 “杀人了!杀人了!” 远处有惊慌的声音传来。 却是有人跑到被镶白旗收编的包衣牛录之中强行将刚刚剃发的明军官兵指认出来抓走,准备破腹剜心,祭祀自己死在他手中的亲人。 很不幸,被多尔衮誉为战场起义,弃暗投明的秦守仁也在其中。他被六七个清军官兵连踢带打的,捆住双手拴在马鞍上,准备回营房之中献祭。 有人在仓库之中抢夺战利品,有人在松山堡中到处搜掠妇女,有人在新编成的牛录当中公然攫取那些前明军的甲胄兵器,甚至是要牛录章京、甲喇章京们献上些常例钱来使用。 整个松山堡内变得乱哄哄的。 “住手!都住手!” 腰间系着一根红带子,带子上挂着火石火镰吃肉小刀等荷包的曹振彦,领着部下两个牛录的人出现在街头弹压。 但是,不但两黄旗的人对这位炙手可热的新晋贵族不买账,便是两白旗之中的人也是大声嗤笑不止、人群之中有人傲然叫道:“曹牛录,你主子我扛着这点子米有点吃不消了,来!替爷扛到家里去!交给爷在松山堡里给你找的新奶奶去!爷在街上在逛一会,你把饭做得了来寻爷回家吃饭!” 听得这话,不由得曹振彦的黑脸顿时涨得发紫。 他的发迹是从到了多尔衮身边开始的,但是在那之前,他是在天命六年努尔哈赤攻占沈阳、辽阳一带时,被后金兵所俘虏成为满洲包衣。后来为佟养性属下,担任红衣炮队的教官。天聪八年,才转隶多尔衮属下,任旗鼓牛录章京。人群之中说话的 ,想必就是知道他这段经历,甚至干脆就是他当年的老主子。 这种事情,原本在他的儿孙成为江宁织造时才在满洲贵族当中出现,原本的奴才发迹了,爬上去了,可是本家主子却渐渐没落。甚至是破落了。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是照着所谓的八旗制度,主奴之间的身份却是一点也不能更改。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阵的哄笑声,不断的有人发出怪声吆喝,让曹觉罗、曹梅勒从马上下来给老主子把活干了。 “当了官了,也不能忘本不是?!”这是阴阳怪气的讽刺。 “管你是什么红带子蓝带子。还不是我满洲的奴才?”这就是干脆的指着鼻子骂街了。 人群之中那个可能原本是曹振彦老主子的家伙不停的朝着四外给他喝彩叫好的人拱手作揖示意。街上的人越聚越多,连与穆里玛那边对峙准备火并的双方都暂且将刀入鞘,跑过来看热闹。 人们都很好奇,看看这位在塔山之战之中立功至伟,也是收获最大的曹振彦,该如何渡过这个关口。会不会甘心情愿的给老主子把这袋子米扛走。若是不扛,他在八旗之中会被指责,若是扛了,那他的威风和锐气便被打倒在地了。 总之。不管扛与不扛,他都是输家。 “是哪位有粮食要从这里扛走啊?我来替曹大人扛行不行?”密集的人群后面,突然有人大声说话,替曹振彦出头。 “滚你娘的!老子找这个曹振彦曹觉罗,管你个鸟事!你算什么”那人正口中肆无忌惮的大骂,忽然见人群被数百巴牙喇兵强行驱赶开来,闪出一条极宽的道路来。 多铎与多尔衮兄弟二人,策马而入。 见睿亲王与肃亲王二人到此。方才喧嚣一时的街道上顿时寂静无声。 多铎什么话也不说,只管抡起马鞭来朝着那几个镶黄旗的军官劈头盖脸的打过去! “本王顶着李华梅的炮弹在塔山苦战的时候你们这群狗奴才在哪?好容易把李华梅打退了。你们这群狗奴才,抢功劳抢东西跑的倒快!” 穆里玛等人正要开口辩驳,却被押送着数十个企图杀戮降人的八旗官兵赶来的兄长鳌拜一双铁钳一样的大手拉住,示意他切切不可造次。 为首闹事的,打架的,抢夺战利品的。洗劫降人的,被多尔衮下令统统绑了,押到参将衙门前听审。倒是被惊吓的不善的秦守仁,被多尔衮亲释绑绳好言安慰了一番,又命人送去酒食为秦大人压惊。 转过头来。对跪在广场旗杆下的诸多官兵便没有这般好脸色了。 多尔衮很清楚,眼前这场风波虽然看似纷繁杂乱,人员涵盖了自己的两白旗和鳌拜带来押运粮草补给的两黄旗兵马军官。但是,归根结底,矛盾的根源无外乎两个,一是老资格(姑且这么说,大概就是原先的军官、主子们)的家伙对于靠着塔山军功起家抬旗的这些新家伙们不满,二是两黄旗对于所谓入八分制度的维护,对于自己将缴获的物资财货军器,俘虏的兵员掠获的人口妇女尽先补给两白旗与其余参与塔山之战的军队这一违反了入八分制度的行为不满。 “哼!说得都是冠冕堂皇的,说到根底,还不都是为了自己!?!” 多尔衮心中冷哼了一声,电一般的扫视了两黄旗军官们一眼,虽然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却令战战兢兢的站立在穆里玛等人前面的鳌拜不由得毛骨悚然,只是觉得大将军这一眼比之面对当日吴标的马队和炮口来得还要恐怖三分。 所谓的 “八分”其实就是八份。乃是清军从努尔哈赤起兵作乱以来行之有效的分赃制度。每战有所虏获,均分为八份,每个旗的有资格的贵族按各自等级参与战利品的分配。后来,这些人的身份逐渐固定下来,更成为贵族的一种等级,称“入八分”。后来更是演变成为了军政权力的象征。 八分并不仅仅是朱轮、紫缰、背壶、紫垫、宝石、双眼、皮条、太监这八种待遇,更是指可代表八旗参与议政王大臣会议决定军国重事的权力。在天聪朝拥有入八分身份的只有代表正黄旗的皇帝黄太吉、正红旗的旗主代善、正蓝旗的旗主莽古尔泰管主德格类、镶蓝旗旗主阿敏、镶红旗旗主岳托管主硕讬、镶黄旗旗主豪格管主杜度、正白旗旗主阿济格管主多尔衮、镶白旗旗主多铎12人。而在天聪朝得封王爵的全部在上述12人之列,而杜度封安平贝勒为其中爵位最低者。所以在当时王贝勒都拥有入八分身份的。 随着政局的不断变化,人员更迭,原本的阿敏、莽古尔泰、德格类、岳托、杜度等人先后退出权力角逐的赛场,黄太吉的权力、实力更是得到了不断增强。入八分的制度也渐渐被削弱。 但是两黄旗如今以入八分的旗号来说事,倒是很符合其余六旗的共同诉求。 “你们这班奴才。觉得本王处事不公吗?!” “奴才们不敢非议主子,但是想让主子给个说法!让奴才们也明白明白!”两黄旗队伍中很明显有人不服气。 站在稍远处的卓罗示意手下的两名得力手下,悄悄的离开,前往兵营之中调动人马,以防不测! 看着外围陆陆续续蜂拥而来的两白旗军队,两黄旗人马渐渐有了些骚动。但是却也不惧。本来嘛!各旗人马之中打个群架什么的,各旗主子都不好说什么,也只能眼开眼闭。但是还没有听说过哪个旗主子王爷敢对别的旗人马进行火并,更不要说咱们是皇上亲领的上三旗! “睿王爷!大队人马围上来,莫非王爷打算教训一下这群不懂事胡闹的奴才们?要是这样的话,便请王爷放心,奴才回营便好生惩处这班不懂事的奴才!请王爷息怒!” 鳌拜作为领队将领,率先发声,抢先将多尔衮捧的高高的。把他的意图划定在了教训这群两黄旗将领军官的范围内,让他不好下手。 冷笑了一声,多尔衮对着鳌拜开了口。 “鳌拜,想不到你这满洲巴图鲁也是如此的会说话。不错,本王正是要好生教训一下这般奴才。不过,本王要先管教一下自己的奴才!来人!把皇上颁给本王的圣旨请出来!” 顾不得多铎的眼神暗示,多尔衮将范文程当日送来的黄太吉圣旨高高举过头顶,一脸的庄严肃穆。 “此乃内三院发范学士当日亲自送来的皇上旨意。授予本王及豫亲王临机专断之权。只要能够守住塔山,阻挡明国军马。勿使宁远伯大军一兵一卒通过塔山,本王的一切举措,皇上都予以承认!本王问尔等,可曾还记得当日本王颁发的连坐法及升赏之法?” “记得!” 两白旗的人群之中稀稀拉拉的响起了回应声。 “狗奴才!几日不打仗了,精神头都被女人耗干净了?!大点声!主子们听不到!”曹振彦和卓罗等人在人群前大声申斥着这群家伙。 “记得!”雷鸣般的吼声震得鳌拜的耳朵阵阵嗡嗡作响。 “刚刚本王接到锦州济尔哈朗王爷快马送来的军报,又有大批粮草辎重从虹螺山方向冲进了锦州城。仗还没有打完。军功还有的是,你们这群眼皮子浅的奴才,就在这里胡闹了!” “曹觉罗、曹章京,便是尔等的好样子!当日在塔山战场上,若不是他北面打跑了夏舒的数千人马。南面又是炮打李华梅,造成明军军心大乱,士气崩溃,尔等的脑袋只怕早就堆在这松山城中了!宁远伯的大军和关宁军此刻早就打到了锦州城下。皇上在广宁,面对着坚城不下,背后还有强大的敌军,腹背受敌的情形尔等可曾想过?!不好好思量一下如何向曹觉罗学学怎么报效主子,却还有脸面在他面前造次,莫非当本王的宝剑不能杀尔等吗?!” 夹枪带棒,又拉又打,多尔衮的几句话将两白旗众人的心思一会丢到冰水里,一会又放到火炉边上,时而捧到云端,时而丢下大洋。想要升官进爵,简单!只要你像曹牛录、曹梅勒、曹章京那样,奋力杀敌,给主子好好办事,你也有腰间系上红带子的机会! “卓布泰!” “奴才在!” 随着多尔衮的一声断喝,头上、脸上、手臂上被纱布缠绕的卓布泰,从围观的人群之中分众而出。 “告诉这些好奴才们,你是谁,你现在的官职是什么,本大将军可曾有亏待你之处,可曾一碗水端不平?!” “诸位!我是镶黄旗满洲的卓布泰!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便是我家阿珲(哥哥)!奉皇上差遣,我们到塔山睿亲王主子军前效力。主子并不曾对我们另眼相看,一样是有错便打,有功立刻赏。我们这班人如今活着的最差也是个牛录章京,我因为立下了些微末功劳,如今有一个甲喇章京的差使在身上!” 多尔衮令卓布泰现身说法,这一招无疑是对两黄旗众人杀伤力巨大。甲喇章京?鳌拜兀自号称满洲第一巴图鲁,如今似乎也就是个三等梅勒章京领镶黄旗巴牙兵的差使,似乎与他这个弟弟的官职也相差无几。可是在镶黄旗众人心中,鳌拜无论从武力、做人、威信等等都要高出卓布泰数筹。 “连卓布泰这厮在睿亲王麾下都能混上了甲喇章京!” 不知不觉间,一颗种子已经在两黄旗众人心底深处种下,并且悄悄的生根发芽。() 第五百六十五章 媳妇当如鹿玛红 一场风波在多尔衮祭起了黄太吉的圣旨这面大旗之后,堵住了两黄旗众人的嘴巴。你们不是怀疑我做事的合法性吗?好,我把你们主子的旨意拿出来,这可是你们这帮奴才的主子授权的。 ~才胆敢怀疑主子吗?自然不敢。 ≠加上之后的一道军令,令卓布泰等原属各旗的军官各自归建制,重新回到本旗旗下。当然,多尔衮给他们晋升的官职就算是得不到本旗主子的承认也无妨,反正多尔衮把甲喇章京、牛录章京应有的兵马全数成建制的交给了这些人。如果黄太吉和各旗旗主王爷不承认官职,或是夺去这些兵马奴才,恰好为多尔衮做了反面教材,所谓的为渊驱鱼为丛驱雀。 面对着多尔衮的狠辣招数,只是镶黄旗将领的鳌拜也只能唯唯诺诺点头称是。不过,多尔衮却也不曾为难他,或者是不屑于为难他。 除了将卓布泰等人麾下应该编制的四五十个牛录齐装满员的交给鳌拜一一点验,命他带队前往广宁面呈黄太吉之外,更将松山堡中缴获的六门十二磅炮、八门八磅炮等为数众多的火炮,全套附件配备着炮弹火药和炮手,一并交给鳌拜。 “鳌拜,回去见到皇上,代我转述此间战事,若是李华梅不再猛攻塔山,本王便移师西进,会同长风文学,.x.郑亲王济尔哈朗所部围攻锦州,令锦州明军不敢出一兵一卒增援广宁!” 看似多尔衮将一万多兵马拱手让给了黄太吉,两白旗众人心中各自不忿,但是多铎却是心中雪亮。二哥此举,便是汉人所说的丢卒保帅之举。一万五千多明军战俘编成的四五十个牛录是不假的,但是却分属与六旗之中,那些出身正黄、镶黄、正红、镶红、正蓝、镶蓝等旗。被黄太吉派来掺沙子的满洲青年军官们,带着大队人马回到本旗,平均下来,六旗之中不过多了一两千人马,顶多不过三千人,对于各旗来说实力增加不大。但是对于那些被皇太极派来掺沙子的人而言就是实力大增了。这些沙子们回去之后会乖乖的把到手的兵马实力上交送到旗里搞第二次分配吗?如果搞了的话。那他们就不是沙子了,而是真傻子。 就算是旗主王爷们打算命他们将兵马交出来,全旗统一分配,这些沙子们背后的家族会答应吗?与其说多尔衮是送出了一万多人马,到不如说他是以邻为壑将祸水引到别旗去。两黄旗还好说一点,毕竟黄太吉对两黄旗的控制能力非常强,两黄旗体制内多为流官,旗恫么的对各级章京的依附性并不是太强。但是其他四旗就不同了,其他四旗还有不少额真哦!各级额真可是对旗恫么的有生杀予夺的大权的。其他四旗回去的这些人会把到手的肥肉让出来吗? 明明是歹毒手段。但是却符合了所谓入八分的制度。 这一下,便会令其余六旗无话可说,就算是知道两白旗在此次塔山、松山大战之中吃得脑满肠肥,也只能是暗自生闷气去。 外部的问题解决了,跟着便是内部的矛盾。 被两白旗众人视为众矢之的的,非曹大才子的祖宗曹振彦曹觉罗莫属。 曹振彦的事情,着实令多尔衮与多铎二人头疼。 本来是一件许出去的最高赏格,作为激励士气之用的。便和体彩奖池之中的十几亿奖金一样。可是谁能够想到偏偏就有人买了几十注同样的号码。然后还都是头奖!不兑奖的话睿亲王、奉命大将军、豫亲王的脸面,黄太吉的权威往哪里去找?可是兑了奖。曹振彦这个奴才便又是被人嫉恨的靶子。 虽然有人将曹振彦当成了奋斗的活目标,但是更多的人却是对他嫉妒无比,认为将自己放在当日他所在的位置,只怕做的更好些,“若是老子在那,早就一炮干翻了李华梅那个母老虎!疯婆子!还用得着在造谣惑众?” 说这话的人不止一个。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当无数人都在憧憬着自己一炮轰死李华梅的美好前景时,李华梅的大炮和火箭又一次的找上门。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了,动作娴熟的跃进战壕,准备迎击。 虽然李华梅的帅旗仍旧在进攻军阵的后方高高飘扬。宁远镇吴三桂吴总兵仍旧攻势凌厉,水师陆营与近卫旅的兵马带给两白旗的压力依然巨大,但是,多尔衮却隐约感觉到哪里有些异样。他不知道是不是被当日关宁军的正面猛攻南粤军的侧翼直捣战术搞得有些疑神疑鬼,总感觉杀声震天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南粤军几乎击穿了防线包了饺子的情景他是历历在目,万万不敢再冒险了。 “吩咐各部的奴才们,就是明军耍出天大的花招来,我们也只是坚守不出!” 果然是花样百出,除了正面猛攻之外,正白旗和镶白旗的哨骑不断的截获试图往锦州去的南粤军小股部队,从缴获的文件上看,都是李华梅以援剿大总统的名义,请此时驻守锦州的祖大寿、王朴、李辅明、吴标各部与南粤军倾力配合,东西对进,至少两军要会师于松山堡中。 想想不久前的苦战,刚刚击溃了正面明军之后,李华梅便立刻给锦州城中的明军输送了大批的粮草补给,若是当真让他们东西对进两面夹击,多尔衮这几万人便又一次成了铁砧上被大锤锻打的铁料了! 那种苦楚和压力,多尔衮想想便不寒而栗。 “加强工事!给济尔哈朗行文,他娘的要是有一个明军从锦州城中出来,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多尔衮说这番话也是有底气的。书?阅屋在鳌拜领着那一万多人马回去之后第二天,范文程便又一次来到了塔山前线。 这一次他带了黄太吉新的旨意前来。圣旨之中除了大肆褒奖了一番两白旗所部在南粤军密集猛烈的炮火之下坚守塔山并且击溃当面之敌,之后更是大公无私的将所获之兵马辎重器械分给各旗的行为,同时,对曹振彦等人因军功而加升官职一律承认并且大加赞赏。 之后。更是将松山、锦州这一带的作战事务尽数交给了多尔衮,命济尔哈朗接受多尔衮的节制。“松锦之事,由十四弟并十五弟任之,广宁洪承畴所部,则由兄任之。”圣旨之中,黄太吉很是肉麻的放下了架子。称呼多尔衮兄弟的排行而不称官爵,言辞之中的亲热更是让多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范文程在传旨完毕后,更是很隐晦的传达了黄太吉的口信。鉴于两红旗几次大战下来损失惨重,此番更是接连损失了两对贝勒父子,黄太吉有意在战后对两红旗进行一番重新整理。“奴才以为,皇上怕是要借助英亲王了。请英亲王主理其中一旗。” 多尔衮同多铎对视一眼,这无疑是黄太吉对他们兄弟采取的反击手段,用一个空壳子的旗主身份,来分化削弱瓦解两白旗的实力。 “管他的!反正咱们现在人马奴才都够。让阿珲能够独自掌握一旗也好!”打发走了送信的范文程,多尔衮与多铎凑在一起密议,算是达成了一致意见。二人甚至连派遣那些人跟着阿济格去两红旗都有了一个预案。 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阻挡住李华梅的凌厉攻势上。 可是,多尔衮却万万也不曾想到,此时节在他对面指挥协调作战的并不是李华梅本人,而是莫钰。 李华梅因为伤势和过度劳累,同时加之心理负担压力过大。终于病倒了。之前力主不恢复作战的施郎,在这个时候却改弦更张。与李沛霆一道力主恢复攻势。 “用进攻来掩护撤退!” 松山的多尔衮,塔山的多铎,做梦也想不到,炮火连天的背后,是悄然有序的撤退。 每一支进攻的部队,在进攻出发前早已收拾好行装。营地内的帐篷拆除,锅灶填平,马匹上船。在塔山阵地上猛烈进攻一轮,之后便照着援剿大总统行辕制定的方略,有序的上船撤退。 莫钰和鲁云胜、施郎等人各自进行分工。 莫钰统带近卫旅为大军压住阵脚。鲁云胜代替施郎指挥四个水师陆营担任对白台山方向的攻击任务,原本的统带施郎则是重新负责船只调度。 而李沛霆则是以这里身份最为特殊的地位,往来协调各部的撤退动作。率先将宁远军与山海军残部撤走。在撤退过程之中,少不得继续帮助吴三桂将原本就残破不堪的各部残兵败将们,越发的打乱建制,重新编组,掺进无数的沙子石子。 待到多尔衮兄弟发现对面的攻势虽然依旧凶猛凌厉,炮火照样打得飞沙走石,但是投入的兵力却是越来越少,正在满腹狐疑,担心自己的侧翼、背后被人猛刺一刀之时。突然有哨骑来报,他们抓到了几个关宁军之中开了小差的家伙,从他们口中得知,对面的南粤军与关宁军大部已经撤走! “想来此时已经到了宁远等处了!” 站在海滩上,望着海平面上的白帆点点,多尔衮也不敢稍有松懈,他始终觉得,危险并没有离开,只是距离他稍稍远了一些,而且,更大的危险即将来临。 “传令下去。正白旗留两个甲喇,镶白旗留一个甲喇在塔山左近监视宁远方向。留五千包衣阿哈在这里加强工事,不得有误!余者各甲喇,随本王往锦州方向去!” 受交通条件和通信手段的限制,李华梅在前往宁远的船舱之中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济南,德王府之中正在大排宴席。 山东、登莱等处的文官兵备道以上,武官副将以上官员齐齐的聚集在此,欢宴一堂。 邸报和从辽东来的军报上都是好消息不断,就连不远处的河南省城开封也是在高名衡、陈永福等人的努力下,动员开封全城军民的力量连续多次打退了李自成的攻城势头,令李自成和曹操这对搭档望着开封坚城一筹莫展。 远处的喜事不断,自家地里的收成也是不错。 不说别的,单是今日在银安殿内宣读的几桩战事就令官员们兴奋异常。 “伯爷麾下田庄的壮丁。竟然能够击退数百真奴与二三千附逆教匪的围攻,斩获三十七级真奴首级,教匪斩杀数百,俘获千余,夺获骡马车辆甚多。果然是厉害!” “京营将士打得也是颇为英勇。三昼夜驰援二百余里,救下了东平府围城。斩获颇丰!” 在开始宴席前,官员们三五成群,照着籍贯、科甲、派系,个人交往等等看得见看不见的纽带聚集在一起,气氛轻松的进行着交流。 更有人揣测着今日宁远伯设宴的目的所在。 有那消息灵通的历城县知县,仗着是首县的便利,与宁远伯行辕颇有交往,对于府中动向远远比这些外地官员来的清楚。 “各位大人,列位年兄。却是有所不知。今日之事,一来是为了祝捷,我大明军马于辽东、山东、登莱、河南等处战绩颇佳,伯爷心情大悦。二来,日前接到滚单,伯爷的大公子,被皇上特旨提拔为台湾兵备道的李华宇大人,也已经在胶州登岸。今日正好是我等可以目睹这位李大人的风采之时!” 这些官员们也大多从各自的同学、同科、同门等关系网中耳闻过这位李华宇李大公子的事迹。南粤军与郑芝龙火并之时,便是这位李大公子。率领数千东番兵冒着鼓浪屿炮台上不断发射的炮火,强行突击冲到里炮台脚下,更是以刀枪火铳逼得炮台接二连三的竖起了白旗投降。 生逢乱世,这些官员们对李华宇在台湾开辟荆棘宣扬王化,剿抚生番屯垦田土等事却是不大关心,但是对于他手中的那支东番兵的强悍战力却是关心异常。 有这样一支强兵抵埠。还担心什么阿巴泰流窜各处?那些山林之中的蛮子,据说可是赤脚在山林石砾上奔走如飞,日行百余里的! “伯爷到!” “台湾兵备道李大人伉俪到!” 门外,两声高亢的通传,让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官员们很是识趣的各自闭嘴,整顿衣冠,准备迎接李守汉父子的到来。 也有官员心中纳罕,不曾听说过李大公子娶亲之事,如何便有伉俪之说?却不知道这位伯爷的长子娶了哪家的名门千金? 令官员们大跌眼镜的是,跟随在李守汉身后,与李华宇携手而入的,却不是什么名门千金,而是一个典型的蛮夷女子!在官员们眼中,分明就是一个怪异的不能再怪异的异类了! 一袭红黄黑三色相间的丝绸制成长衣,上面满是砗磲削成的薄片,又以大小不一的珠子镶嵌连接成珠链作为这件对襟长衣的纽扣。肩头披着一件红羽毛织披肩,胸前挂满了用各色珠子编织而成的链子,在灯火照射下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光芒。腰间的鹿皮制成宽皮带上,插着两柄上好呲铁钢打就的砍刀,刀柄上镶嵌着几颗大珍珠,显得华丽异常。 头上戴着一顶硕大的银盔,乃是用纯粹的银元溶解之后一圈圈的编组而成! 这位头顶银盔腰悬双刀,身高大约在170公分以上、腿长背挺腰直,脸上五官轮廓分明的,便是眼下得台湾兵备道李华宇的妻子,之一。台湾几大山地族群公推出的第一美女,汉名唤作鹿玛红的便是。 李华宇在台湾这几年,开山路兴教化,收山货土产,改善各民族的生活水平,当然,这是对听招呼的小朋友给的糖果。对于不听招呼的,甚至是撒泼打滚破坏课堂纪律的,老子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一道命令下去,停止贸易,经济封锁不说,更是调动左近的部族与官军一道进行征剿。打得一个个不听招呼不遵王化的部族瓦解冰消烟消云散。 从官家的各种活动之中获得了大量好处的部族,对于这种反面典型的教训可是深刻异常的。但是自己又从剿灭这些不遵王化不听号令的部族之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女人,山林、猎场、财物,和官家更多的贸易数量。 得到了诸多好处的部族便想要将这种关系更加稳固牢靠,而人类社会之中总是有积极要求进步的。一些地处偏远的小部族也是主动的要求进行汉化、归化活动。十几个部族几十个社的头人聚集在一起进行商量,很快便有了结果。 “和亲!把咱们最漂亮的女子,最适合汉人口味的女子,读汉人书读得最好的,血统最高贵的女子都选出来!献给李大人!” 于是,鹿玛红便在几十个美女当中被李华宇选中了。 起初以为与这位山地人的公主不过是一桩政治交易,为了更好的推行归化,推广垦荒,李华宇捏着鼻子进行了高山族的婚礼仪式,算是成为了所有高山族人的亲戚。 但是几天的相处下来,不由得他惊喜异常,这位鹿玛红却是最早在台湾读了小学的那批人。不但是小学毕业,而且对于荷兰人的语言文字也是有所掌握,能够和荷兰来的传教士磕磕巴巴的进行交流。一对砍刀舞动起来,更是风雨不透挡者披靡。 而更加令李华宇惊喜的是,除了本身鹿玛红带来的嫁妆之外,这个高山族的美女,更是带了一份极为丰厚的陪嫁前来。 新婚之后,李华宇照着汉家的礼节回请女方的家族亲眷,数十位大社头人表示即刻起便行归化,献上山林、猎场、户籍,从此便是兵备道衙门治下的良善百姓。 粗粗的统计了一下,连同老弱妇孺在内,鹿玛红带来的这份陪嫁给台湾兵备道衙门增添了不下数万百姓,拓展了千余里的地面。 不过,饶是如此,当接到李守汉命他带领所部东番兵北上山东历练一番的家书之时,却也是心中惴惴不安。 “娶亲之事,非同一般。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是没有三媒六证,自己便娶了这鹿玛红。这可与在外面随便睡个女人不一样。” 李华宇在北上的船舱之中,不止一次的发愁,见到父亲之后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个已经有了身孕的高山族妻子? 父亲还好说些,可是母亲那关怎么过?(黎慕华可是一直打算利用儿子的婚事来给儿子拓展人脉,扩充实力的!)她见到这个“蛮子”女人,不发飙才怪呢!() 第五百六十六章 来人,扒了他们的裤子! ps:看夺鼎1617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行事做人自当果断,只求不愧对天地人心大势。至于说礼法制度,便可不必拘泥。倘若你当日为了一个父母之命,派遣信使往返于顺化与你老子之间,岂不是冷了一干百姓的人心?误了大事?我的儿子是要做大事的,怎么可以如此的婆婆妈妈?” 不想见到了李守汉之后,守汉对于鹿玛红这个儿媳妇倒是颇为赞赏。口中不住的称赞李华宇的这桩婚事办得漂亮! 不过,当鹿玛红按照汉人礼节给公爹奉茶之时,守汉心中不由得暗自夸赞,“俺的这个傻儿子,眼光倒是和他老子一样!挑女人都是挑的不错!” 鹿玛红的身材相貌,若是按照明代宫廷士大夫的审美标准,和傲蕾一兰一样,都是属于那种没法看的。皮肤是那种山地民族特有的黧黑色,不过鹿玛红的服色还算是比较白的,但是也属于小麦色。脸上五官线条棱角分明,气质坚毅刚强;又哪里能够看到娇花弱柳般的妩媚气质? 果然,当官员们看到这位宁远伯府的大少奶奶出场时的打扮时,几乎在场一半的官员几乎惊掉了下巴。 两条藕一样的臂膀着,上面满是粗细不一的金环银环,腰间更是佩戴着两口利刃,这哪里是簪缨世家的长房媳妇应有的扮相?这分明就是蛮野之地的蛮夷做派嘛! 守汉在山东驻节组织人马对流窜各地的阿巴泰进行围剿防堵也是有些日子了,这些山东地方官员对这位宁远伯的做派行事风格也从陌生到了解到熟悉。私下里也是颇有些说法。 “咱们这位伯爷,若是论起用兵打仗和对大明的耿耿忠心自然是没的说的。”几个山东地方官员私下里议论时颇为感慨。 但是。国人的语言当中,前面哪怕说了一万句好话,只要有一个转折词,但是之类的,前面的铺垫便是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甚至是适得其反。 “但是。这修身立德之处嘛,未免疏忽了些!” 这还算是说的比较含蓄客气的。有那说的直接的,便是直接指出守汉的内宅房帷之事来!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守汉收了一对母女花在房中的事情已经在山东登莱两地官场之中不算是什么秘密。 尽管他们各自房中都藏着不知道多少姬妾和通房大丫头,有的千年世家还对佃户有着初夜权,但是,这都不妨碍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守汉进行审判。 特别是当又有关于这对母女花的花边新闻的最新版本出炉之后,更是给官场增添了无数谈资。 这个最新升级版就是,“宁远伯宝刀不老。母女花播种发芽!” “你们说说,这两个孩子出世之后,这辈分该怎么算?是兄弟还是舅甥?” 而今日在座的官员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听说过这个宫闱秘事的,虽然在内心之中对于宁远伯爷的艳福与能力颇为艳羡,但是这都不妨碍他们继续追随老祖宗至圣先师的脚步,可以照着杀少正卯的路子对宁远伯在道德上进行审判。 不过,当有人经验丰富的从鹿玛红的步态神情脸上的妆容等处发觉。这位伯爵府的大少奶奶此时怕是也怀上身孕时,心中不无恶趣味的暗自琢磨。这三个孩子以后的辈分该如何计算?如何排列? (黄太吉从广宁发来贺电表示压力不大,“朕和太祖高皇帝,也曾经娶了同一部落的女子为侧福晋,照着你们的礼法制度,太祖高皇帝该管朕叫一声姑父!”而他此时的后宫之中便有着一对姑侄,他的皇后哲哲和著名的“我孝庄”布木布泰。其中。固伦温庄公主、固伦靖端长公主、固伦永安公主都是哲哲生的,不知道她们跟布木布泰生的福临、固伦雍穆公主、固伦淑慧公主、固伦淑哲公主怎么算辈分?) “果然是军功幸进之徒!有什么礼义廉耻,懂得什么世家底蕴?蛮夷本色不改!”有人在心中对守汉父子的择偶观大加贬斥。 老子的房中有索伦人献上的美女,又有一对蒙古妇人母女,据说在老巢广州、顺化等处。还有不少的蛮夷女子,什么暹罗的、天竺的、生苗的、天方的、乌斯藏的、甚至还有红毛夷人的妇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收了一堆蛮夷女子,儿子自然也是找蛮夷女子为妻!至于说他那个宝贝女儿,更是个现世活宝,哪有女孩家和一群大男人一道出海,出没于风涛炮火之间的? 唉!世风日下,国家法度废弛啊! 碍于面子,当同样身着三品官服的李华宇,以同僚之礼含笑同各位山东同僚见礼。兵备道,原本是没有固定品级的。要看他本人原来的职级。而李华宇原本的职务是一个台湾卫的长官。若是细细的追究起来,四品、五品都是可能的。 作为李守汉的长子,吏部自然不好给李华宇一个四品的品级,那样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别的不说,内阁的大佬们,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掌印太监们那里就没法子交差,何况还有锦衣卫和东厂的旗校们如狼似虎般的盯着。于是,吏部的郎中、书办们绞尽脑汁的想方设法要在制度里寻觅到一个理由,给这位李大公子升官。 不过,任凭你官清如水难防吏滑如油。 有书办给郎中们出了主意:“国朝的兵备道之设,本不是专缺。乃是为各省布政使司与提刑按察使司的参政、参议、副使等人兼任。故而有大人们担忧的品级问题。若是布政使司的参政出任,便是从三品,若是参议出任,便是从四品。若是按察使司的副使出任,便是正四品。” “以属下看来。台湾与福建隔海相望,不如便拔擢李某人的大公子为福建布政使司副使,以副使的身份出任台湾兵备道,提督该地的兵马钱粮,又兼理屯田与马政。” 李华宇的台湾兵备道和李华宣的榜噶剌兵备道便是这样来的,他们兄弟二人成为了大明文官体系内的三品官员。 看着李华宇身上的孔雀补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云雁白鹇鹭鸶,山东的地方官员们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可怜我等的十年寒窗苦读,科甲正道出身,还是抵不过一个蛮荒之地的豪门世子啊! 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就会有人表现出来。 特别是当身着一身蛮子服色的鹿玛红堂而皇之的坐在李华宇身旁,参与这山东登莱的文武官员的欢宴,更是让人看不下去了! “果然是蛮夷之辈!丝毫不懂礼法!” 不过,鹿玛红虽然衣着怪异,不过举止倒是颇为中规中矩。仪态倒也是有几分大家风范,随着两条臂膀摆动,那些精美的金环不时的碰撞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出于礼节,也是抱着各样的目的,有人打算巴结一下这位大少帅,也有人打算给这位年轻的三品大员新鲜出炉的台湾兵备道一个闷亏吃,便纷纷起身前来向李华宇夫妇敬酒。 有人向李华宇夫妇巧言献媚,自然也有人给鹿玛红挖坑。 不过。鹿玛红虽然是出身于山地,但是人却不傻。也是在台湾岛上读过书的人物,对于这些官员的心思伎俩,从脸上的表情和一些细微之处也能够辨别出一二。哪个是来向自家夫妇讨好的,哪个是来准备看自己笑话的,心中倒也是有些分寸。 几番接触下来,倒也是应对得体。颇有大家风范。而且是特有的山地民族的好酒量,酒到杯干,几个打算用烧酒灌倒这位宁远伯府的少夫人的官员反倒是自己碰的灰头土脸。 “不知少夫人最近在读些什么书?拙荆与小女正好也在省城,若是少夫人有闲暇,可以登门求教一番。” “正是!少夫人如此人物。定然是女四书、烈女传熟读于心。女红针织,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了!” 见用酒灌不倒鹿玛红,这几个家伙脑筋转动的也是极快,当即便以己之长来攻鹿玛红之短。在他们看来,蛮夷之地的蛮女,懂得什么女四书?怕是只懂得渔猎之术,谈什么琴棋书画? “在这圣人家乡,诗书之地,自然不敢说读过书。不过是略略识得几千字而已。女四书倒不曾读过,不过,论语倒是选学了几篇的。” 鹿玛红小麦色的脸上有些兴奋的颜色,这读书之事也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 听得鹿玛红说认识几千字,而且还是很谦虚的说“略略”,读过论语,有那脑子灵光些的官员当即打个哈哈借口不胜酒力回到自家座位上不再参与此事。 开玩笑,莫要说是一个蛮野之地来的女子,便是在齐鲁大地、江南之地,又有几个女人能够说认识几千字,读过论语?这样的女人,还是不要招惹,老老实实的回去喝自己的酒。免得惹翻了这位少夫人,几千东番兵发起飙来可不是好耍子的! 但是,这世上聪明人或者说是识时务的人毕竟是少数,否则也不会有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句话流传下来。 当听得鹿玛红说自己不曾读过女四书,倒是读过几篇论语时,不由得几位官员轰然大笑。齐齐的将目光投向了一位身穿六品鹭鸶补服的官员身上。 “孔年兄,这是至圣先师的流传,怕是在座众人只有你有资格来与少夫人坐而论道了。” 那姓孔的官员正是孔家子弟,曲阜县令便是。普通县令是七品,京师、曲阜、南直隶的部分辖县有六品知县。比如京师大兴县知县就是六品。六品正是使用鹭鸶作为补服图案。 作为天下一家富贵无头的孔家,不但有着衍圣公的爵位、俸禄,更有着大片大片的良田、佃户,除了这些之外,曲阜县的县令历来都是由孔家子弟担任。也是控制了地方的行政权和司法权。 不信?去曲阜的孔府看看,衍圣公府的大堂上。曲阜县的关防大印、火签都在桌上摆着。 这位孔太爷便是孔家子弟之中的出类拔萃者,若不是担心奴贼四下里流窜,骚扰了祖宗陵寝,以孔家的清贵高傲,如何会顶风冒雪的到济南来见李守汉这个新近崛起的暴发户? “下官不才,忝为曲阜县知县。不知少夫人是如何读书的?” “外子在台湾初立之时,便强力推行教育。我便是在那个时候入了学堂,读了些书。虽然外子在台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强力推行教化,然台湾毕竟草莱初开,开辟荆棘,用读书人的话说乃是化外蛮夷之地。这教育读书之事嘛,自然不是太好。大多数村社之中女子只认识五百来个字,勉强能够写家书、记账而已。好一些的能够认识三千来字。很多时候村社妇人看报纸读告示时还要请教别人个别字的念法、意义。才能够勉强将文章读下来。” 鹿玛红轻描淡写,看似极为普通的一番话,说得诸位大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个化外蛮夷之地,居然能够让李华宇弄得如此地步!莫要说是台湾这样的蛮荒之地,便是济南这样的省城,也是文盲大把的,否则也不会读书人的位置如此之高! “少伯爷在台湾推广圣贤之道。宣扬王化,劳苦功高成效非凡。这些学生们都是极为赞佩的。”孔县令口中说着极为赞佩的话。却是称呼李华宇为少伯爷而不称呼官衔,包含的潜台词仍旧是说,你不过是靠着老子而已。 “但不知圣人之说在贵处推广的如何?” 孔县令一边发问,一边打量鹿玛红的神情面容,虽然心里一个劲地告诫自己,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可是一双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量着鹿玛红。 唉!端详了几眼之后,孔太爷不由得想起了同年好友从南京来的信,那里面提到了宁远伯的另一位如夫人,也是边远蛮夷之女,唤作傲蕾一兰的便是。 “果然是家风!父子都是如此!喜好蛮夷之风!” 不过。鹿玛红接下来的回答顿时让他又羞又气。 “孔大人,方才我说了,台湾荒僻,便如太祖皇帝所说,如初生之鸟不可拔其羽毛。若是上来便推行四书五经,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够读得懂。所以,四书五经都是选读,不能像大明的举人一样倒背如流,不过我倒是也记得一些。” “哦!不知道少夫人所熟记的是圣人之说的哪一篇?” “比如子曾经曰过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什么的,不知道众位大人是否知道更多的东西,如果知道,请多多指教。” 鹿玛红这话一出口,几乎让孔县令等人当场便脑溢血死了几个! 孔子确实是说过“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这话是什么意思呢?翻译成大白话意思就是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犊子。自己要掂量自己分量,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后世的儒生虽然自称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但是他们老祖宗的这句话却不怎么提,或者说是被选择性的遗忘了。但是,别人说忘记了还可以,孔县令却是不能说自己不知道或者是才疏学浅。这可是你老祖宗的话,你们家不就是靠着这个在历朝历代混饭吃吗?别人若是几朝元老,那是骂人的话,你们家不管是谁坐在龙庭上,管它是汉人、女真人、蒙古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打着尊重儒家的旗号,孔家的地位便是不能动摇的。 看着孔县令涨得和猪肝一般的脸色,李守汉心中不由得欢喜异常,不住的大叫痛快!华宇这个媳妇娶得好!这用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招数,用得可谓是出神入化。 不过,这还不是最,鹿玛红后面的话更是把山东一群文官的脸打得噼里啪啦山响。 “我还记得圣人还曾经曰过,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鹿玛红果然是读书不精,一口一个曾经曰过,但是便是应了那句话,乱拳打死老师傅。面对着鹿玛红的话,一群素来以饱读圣贤书的文官们竟然无言以对! 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大概就是说,站不住的时候不去扶(他),摔倒了不去搀扶(他)那么还要你这个引导盲人走路的人做什么?引申的意思是,在危机的时候你不援助,要你做什么? 这话原来是孔老二喷冉有的。当时冉有跟孔老二说季氏将伐颛臾,孔老二很不高兴,把冉有喷了一顿。冉有说这是季孙的意思,不是我们的意思,领导发话了我们阻止不了啊。孔老二更不高兴了,直接说:陈力就列,不能则止。然后又说:主君有了危险你不能去帮助扶持,主君的事业要完蛋了你不能去挽救,那还用你这个辅助的人干什么呢? 这无疑是赤果果的打脸啊!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间,被一个蛮野之地来的开化未久的妇人打脸,同样是用他家老祖宗的话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顿时,这群文官便将原本要给鹿玛红、给李华宇,甚至是给高居于主位的李守汉难堪的初衷丢到了脑后。只记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和侮辱,要求李守汉作为家长要管教一下你们家的儿子和媳妇! “伯爷,我有一言。我大明自太祖开国以来,素来重视以夏变夷,故有四方之朝贡,西南之归心。然今日伯爷之儿媳身着胡服,袒臂羽饰,岂非有以夷变夏之嫌。吾不才,尚记得祖先教诲,故披发左衽之事,吾宁死不能赞同。少夫人服色今日若是不肯更改,恕某家不能与少夫人同列!” 这就有点玩不过耍赖皮的精神了。守汉心中骂了一句。不过,和我耍流氓?你小子还嫩了些!正好!你不是说你家祖宗教诲嘛?老子便用你家祖宗来给你个难堪! “孔父母,果然是圣人苗裔!你说得好,说得对。但是既然你家号称三千年未曾更改的衣冠,为啥你穿裤子?这裤子乃是赵武灵王从番邦胡人那里引进的,如何使得?来人,伺候孔大人更衣!” 不待孔县令反应过来,在两旁伺候的东番兵们,早就看这厮不顺眼了,从打少夫人一进来这几个家伙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给他们几分颜色看看,当真以为咱们宁远伯府上下都是善男信女不成?! 几个人服侍一个,恰如皂雕追紫燕,更如猛虎叼羊羔,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孔县令等人的中衣剥了下来。 登时方才还欢声笑语的大厅之内,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在场的文武大员们一个个木呆呆的望着这一幕。蓦地,几个被剥了裤子的官员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六十七章 女儿控发飙! ps:看夺鼎1617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这群遭受奇耻大辱的官员们,一个个掩面哭泣,却又不敢离开馆驿,离开省城。书?阅屋只怕若是一怒而去,眼下在山东、登莱各地四下里流窜不定的奴贼、教匪便会立刻冲撞到自己的属地去,或是更加干脆的,在自己离开省城的路上,便会遭遇贼匪,不幸罹难。 这些都是他们熟悉的招数! 所不同的是,若是死在了辖地,少不得还要背上一个丧师失地的罪名,死后连封典追赠都不会有,这位宁远伯怕是还要追究三代的罪名。 但是,没等这些官员们哭多久,似乎真的是孔知县的祖宗地下有知,一个令这些人愁眉得展,喜笑颜开的消息迅速在济南城中传播开来! “塔山兵溃,关宁军几乎全军尽墨。郡主娘娘中炮受伤,眼下大军撤至宁远城待机!” 对于这样的噩耗,这群官员们非但没有为国家的命运多舛而难过,所谓的独怆然而涕下,反而是弹冠相庆。 “该!多行不义必自毙!谁让他不敬读书人?!” 众人无不是幸灾乐祸的等着看下一步的好戏,看看这位因军功而起家的宁远伯在多年来的顺风顺水情况下,骤然面对如此大的挫折该如何应对? 这回,该请我等前去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了吧? 有人在心里暗暗欣喜。 但是,这群官员和读书人们若是得知了此时德王府之中的一切,只怕会立刻吓得尿了裤子。 当从登州前来报信的十余匹快马吐着粗重的呼吸,鼻孔向外喷吐着白色的烟雾。骑手们满面风霜疲惫,踉跄着冲进行辕的值更处时,行辕内的大小官员们便心中一沉,想来是哪里有了紧急军情了! 不久便从内宅传出来了主公一怒之下口吐鲜血的坏消息!这可是让行辕上下立刻慌了神,自从跟随主公以来,南征北战。多少年了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啊! “不得慌乱!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何况败得又不是我南粤军!”倒是李华宇能够沉得住气,虎着脸吩咐行辕众人。 “那个要是敢轻举妄动,胡言乱语,我先斩了他祭旗!” 此言一出,行辕上下倒是立刻平静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悄无声息的一番布置,李华宇将跟随自己前来的东番兵数千人悉数调动到济南外城,接管了各处城门防务。有令跟随在守汉身旁的两个补充旅、一个警备旅的旅长们各自率领所部务必加强内城和王府的防卫,以防有奸小趁机作乱。 安顿好了这些。派人到城中寻找良医为守汉诊病。 德王的寝宫之中,此刻已经换了主人。 守汉的几十名亲信护卫各自焦急的站立在寝宫的二道门口,各自按着刀柄,只待着里面的主公一声令下。 在他们身旁,鹿玛红领着几个自己的侍卫亲兵同样焦急的向内张望。 寝宫内,城内几个有名的大夫正在紧张的低声交谈着。不时的有人偷眼向门口张望,看着外面那群如狼似虎的汉子,唯恐自己一句话不谨慎。便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而在守汉的床头,李华宇、其木格母女三人。这眼下在济南城中同他关系最近的五个人,(其木格母女肚子里已经有了守汉的种子,两块肥沃的土地正在孕育着新的生命。)目光关切的看着为首的大夫在给守汉号脉。 过了半晌,几个先生联合开出了方子。 “大人,请派人到小号抓药。学生等人在此等候便是。” 不待李华宇召唤,鹿玛红便领着两三个亲兵头目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相公!父帅的身体如何?” “少夫人。。。。。。” 为首的白发长者知道眼前这位蛮子女人便是宁远伯府的长媳妇。当下不敢怠慢,正要开口为鹿玛红解释守汉的病情,却被床头守汉的声音打断了。 “华宇,玛红,你们两个人过来。” 床头上。守汉的脸色虽然有些黄,但是精神倒是颇为健旺,没有想象的那种面色蜡黄的样子。 “父亲没事,只是这些日子淤积了些怒气在体内,急火攻心导致。吐出这块血来,反倒是好了。”李华宇尽可能的用平实的语言为鹿玛红讲说守汉的病情。 这话说出来,鹿玛红原本紧张的神情立刻放松了不少,领着几个侍从女兵来到那几个大夫面前,从腰间取出几块火炭般的金子只管往先生们手中塞了过去。 作为台湾山地民族的公主,鹿玛红陪嫁之中别的值钱东西原本也不少,但是最多的却是这些出自山林之中的生金。黄澄澄沉甸甸的金子被硬塞过来,唬的几个老先生有些手足无措,又惊又怕,有那胆小些的额,险些一时惊厥过去。 “伯爷对我山东百姓,济南府百姓有再生之恩,学生等人有些福气为伯爷诊病也是应该的。少夫人的赏赐却是万万不敢贪婪的。” 为首的老先生还要客套几句,却被守汉出声制止了。 “先生不要多言了。某家这个媳妇,天真烂漫,一腔赤诚。您若是不收,怕是她会以为您嫌少了。说不定她会命人搬一箱金子送到府上去!” 守汉的这一番话,让鹿玛红脸上飞红,几个大夫也是轻松了不少。有那爱财的趁势便将金子揣到了怀里。 说话间,几个亲兵头目将药方取走,照着李华宇的吩咐,命公事房分别抄录了几份,打乱了君臣佐使和分量,快马往城中几处药铺之中抓药。 财大气粗,说的便是南粤军。这些药物被亲兵们照着每样半斤的分量抓了回来。让先生们煎药时也是苦笑一声。不过也有一个好处,便是华佗、孙思邈和张仲景、叶天士等人一起来,只怕也分析不出病人到底是什么病症了。(这招貌似孙悟空也用过,八百零八味药材,每样来三斤。便是神仙来了,也不知道方子是什么!) 在几个太监的帮忙之下。随同几个大夫来的药铺学徒们有些紧张的生火煎药,倒也不是为了别的,旁边几十个东番兵和守汉的亲随各自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手上的动作。那虎视眈眈的劲头,怕是一个稍不小心便要白刃加身。 渐渐的,阵阵药香从药锅之中飘出。 廊柱之下,鹿玛红正与其木格母女二人聊得欢畅。 虽然是守汉的女人,但是其木格却是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说得难听一些。就是一个被人送来给伯爷暖被窝捂脚的器皿而已。虽说眼下娘儿俩都有了伯爷的骨血在身上,可是府中几位太太能不能容得下,却也是另说。 眼前这位大少奶奶,却是天上掉下来,佛祖送到眼前的救命菩萨。若是她日后能够在府中稍稍的伸出援手,那娘俩的日子便好过了许多。 鹿玛红倒也不觉得这对母女一起服侍父帅有什么不妥当的,比这更加混乱的关系她也曾经目睹过。何况,眼下三个女人又有一个共同的话题。都是孕妇。在其木格这个过来人的指点之下,如何养胎如何调理。说的鹿玛红不住的点头,言谈颇为欢畅。 寝殿内,守汉正与李华宇父子二人密议。 “阿爹,二弟那边眼下正在紧要关头,不可以轻动啊!” 照着守汉的意思,他率领行辕人马北上。或是到天津,或是到宁远、蓟门等处就近指挥。否则,皇帝授予他的这个援剿大总统之职不是名不副实? 同时命李华宇驻守济南,全力对付流窜于山东、登莱二处的阿巴泰所部。务必要全歼阿巴泰所部,不得令其有一兵一卒出关!而李华宇的台湾兵备道一职。守汉则是准备令远在广西修路、征讨土司的二儿子李华宝暂时代理。驻守台湾,做为往来大军的中转之地,台湾不能没有得力可靠之人在此镇守。 但是,守汉这个想法,却被李华宇小心翼翼的否决了。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李华宝那里,几条道路正在抢修,按照王府给的命令,要在雨季来临之前完工。不仅仅是道路的修建,广西的几个土司、土知府向来不服从宁远伯府的招呼,做生意可以,让咱们听从你们的调遣,门也没有!除了修路,李华宝眼下正在步步紧逼,对付这些不听招呼的土官们,眼下也是到了九转丹成的节骨眼上。 “二弟不动,则广西便可以安宁。二弟若是轻动,则数年辛苦,将士们的血汗便是付诸东流。” 李华宝离开,即使是部队原地不动,照样对那些土司发起攻势,但是对于敌我双方的士气情绪都是一个极大的影响。这一点,却是守汉也看得很清楚。只不过被一腔怒火冲得有些昏了头。 按照此时在宁远相助施郎、莫钰等人整顿部队的李沛霆私下里给兄长李沛霖的书信之中所说,“咱们这位主公,对于几个儿子的宠溺,可是远不及对大小姐的爱护。辽贼此番作为,固然是折了朝廷锐气,但是朝廷又与我南粤军有半个跑马崇祯的干系?不过,伤了大小姐,主公便不会轻易过去。我兄弟还是要小心些!” 守汉的这种心理状态,如果用我们熟悉的词语来形容,便是属于“女儿控”。这个女儿从她出世以来,守汉的事业便一步步的走得极为顺利,南粤军的老人,都视这位大小姐为南粤军的吉祥物,却不想居然在小小的塔山折了锐气! 这如何使得?! 躺在病榻上一口一口啜饮着药汤的守汉,几乎是一字一顿的给行辕公事房的几个承启官口述着命令。 “驻守两广的两镇人马,应立即以广州港为核心进行集结,准备北上投入辽东作战。原有防区防务,交由警备旅负责。警备旅之防务交由补充旅承担。各处之壮丁队应立即动员,承担守土治安职责。” “目下储备于广州、上海、杭州、宁波等处之粮米,应立即装船北上。以供军需。耽罗岛之骡马,凡成年者,除必需之配种需要外,一律准备投入辽东作战。至少出动骡马一万五千匹意思。” “告诉张小虎,从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舰队立刻改变任务。在几处入海口给老子封船!只要是可以出海的大小船只,没有我们与南京守备衙门的出海文书的,一律扣了!充当运输船只!” 一道道令人胆颤心惊的命令被几个承启官笔走龙蛇行云流水般的书写而成,呈请守汉过目用印之后便告发出。 “华宇,你替我写封信给你舅舅,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命他将南中的四个混成旅调到两广,交给你二弟两个,余者,便留在广东镇守。同时。命他在南中进行一番筹划,看看咱们的兵马能够动员,运输北上的,有多少!” “父帅,如此大的动作,且莫说咱们的水师能不能吃得消,便是让虎叔在沿海各地封船,怕也是缓不济急。而且。南国兵马到了北地,一个天气便要将战斗力打个七折。以我看。不如将在山东的兵马好生筹划一下,编成几个旅随父帅北上。这些人马虽然比不上南粤军的老兵能打、守纪律,但是胜在人地相宜。” 李华宇的这番话也是有所感受才说出来的。他的数千东番兵,从到了登州、莱州湾登岸之日起,便不断的有人被冻到了。冻伤、冻病了的,大批病号。原本可以冒着炮火前进的东番兵,在山东的严寒面前也是无可奈何,何况是辽东的寒冷? 以南粤军多年来推行的寓兵于民的制度,动员起数十万,甚至更多的战斗兵来不算是什么难事。各处村寨城镇州府之中储备的粮食也足以支撑一场持续一二年的大战,但是,这些南方兵北上,一来运力成问题,二来,这些生长于热带地区的将士,如何面对冰天雪地?只怕战斗力能够发挥出二三成都是好的! 李华宇也就是这几年在台湾自己管事,虽然依旧有些大少爷脾气,但是已经知道了世事艰难,了解到了各种情形之下该当如何处置。虽然大姐受伤,南粤军遭受了成军以来所未有的挫折,但是也不可以让父帅一怒而兴兵,给这份他泼尽半生心血打造出的家业造成莫大的损失。 也是有鉴于此,他才苦心组织着词汇,想法劝阻父亲即使要带兵北上增援,从各种情况上看,还是带山东的屯田兵比较合适些。 几口药喝下去,守汉觉得胸口不那么烦恶,也不甚沉重,但是室内的空气却是有些污浊。 “其木格,把门窗打开,进些风来!憋死老子了!” 一阵干燥的冷风吹了进来,让半坐半靠的守汉觉得舒服了许多。 “华宇,你的部下当中,被冻伤冻病了的,有多少?” “各营各哨都有,差不多三四成。不过好在卫生营派人送来了治疗冻伤的药物,又及时补充了棉衣手套,眼下只要给我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这些家伙依旧是能打能跑!” “我若是带着这里的兵马北上,你在山东,手中可以依靠的便是只有东番兵、廖冬至的警备旅,我再给你留下二个补充旅。这些兵马,让你自保有余,但是进取却是不足啊!” 看着大儿子,守汉有些喟然。 “阿爹是担心我对付不了阿巴泰?” “对!此獠不但是辽贼之中有名悍勇之辈,如今又有教匪相助,为虎作伥狼狈为奸,你莫要看每日里邸报上说京营将士如何如何大捷,如何如何斩获颇多。说到底,那都是朝廷里那些官儿给自己吹牛打气!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你老子我!他们不过是撵着别人的屁股追,杀了些殿后的弃子而已!要说长进,倒是有些长进,最起码能够追着建奴的屁股跑了!” “不妨事!父帅!如今天寒地冻的,我们的兵固然是寒冷,可是阿巴泰的兵也不是铁打的!儿子听下面的人说,如今他部下也大多数是降顺、附逆的教匪、马贼,散兵等属,若是全数的真奴自然是能够吃得苦耐得寒,这些人,都是趋炎附势之徒,只怕未必有那些真奴的本事!只要让儿子能够撑得过开春,父帅的大兵到了,阿巴泰的末日便也就不远了!” 看着李华宇信心满满的样子,听着他口中对敌情、敌军的分析,守汉倒是放心了不少。不把敌人当傻逼,能够正视自己的缺点和弱点不足,同时能够正确的看待敌军,李华宇最起码能够与阿巴泰周旋一段时间! “也好!”守汉便用力的拍了拍床边,“你的台湾兵备道便有原先的台湾屯垦总局督办代理一段时间。若是此间事情进展顺利,便是不动。若是旷日持久了,便让顺化你的几个弟弟到台湾镇守,一来历练他们,二来大队人马,大宗物资经过,没有得力的人在那里,总归是不放心!” 五日之后,漕帮之人来报,不论是运河还是黄河,都是大船通行无阻。守汉便鸣炮启程,领着二万余人往北去了。 临行前,在黄河码头上,守汉特意的授予了李华宇两项权力。 “华宇,若是山东之事不可为,阿巴泰攻势凶猛凌厉,你便引领军马缓缓东撤,往登莱一带去。一来那里有咱们的各处农庄,屯田兵战力可用。二来,登莱地区河流颇多,可以借助地形阻挡阿巴泰。” 守汉低声的告诉李华宇,便是济南城丢了,也不可以让那些田庄收到损失。同样的,必要时可以驱宼南下,让阿巴泰去曲阜一线祸害一下。“撤退的时候,你的东番兵长于肉搏,不惧炮火,可以充当阻击部队,防止骚扰。廖冬至的警备旅可以作为你的中军。至于说京营将士嘛!” “儿子让他们撤退在前便是!” 守汉父子都清楚,京营这群大爷们,个个背景复杂,立功时好办,战死了也无可奈何。若是撤退时让他们打阻击,只怕要出大乱子。而且,保全了他们,朝中勋贵们便有大批人来给自己声援。 而另一项权力,守汉则是将山东、登莱等处的钱粮调配、物资提取权力给了李华宇。允许他可以相机自行招募兵丁,组织义勇。“无粮不聚兵,你手里有钱有粮,若是又有时间的话,便可以自己招募些兵马在山东操练一番。以敷使用。” 守汉本来是打算让李华宇在山东各地的流民、饥民当中招募些兵丁义勇来作为主力的替补,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竟然便是在这个权力上大做文章,将阿巴泰整治的苦不堪言!(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六十八章 吓坏了崇祯! 整个太平洋西岸变得沸腾了! 守汉对于南粤军系统的控制能力,比起朝廷对于地方各省和各镇军头的控制来,不知道超过了几条街。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整个南粤军系统这个庞然大物,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开始缓缓而又可怕的进入了战争状态。 以耽罗岛、崇明岛等岛屿为驻守锚地的水师左翼舰队统领张小虎,以地理之便利最先接到命令。打开用火漆封口的公文袋,对应军中密码将命令翻译之后,张小虎,这个头顶微秃,两鬓斑白的前海盗头子,不由得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 “孩儿们,出海干活了!” 左翼舰队开始在南起宁波、杭州、上海,北到清江浦的黄河入海口这一漫长的海岸线上各处出海口附近,各处沿海港口,大肆征用船只。说到底,就是扣船。 (这个时代的黄河入海口还是在淮河流域,所谓的夺淮入海。我们熟悉的在山东出海的黄河,是在咸丰年间铜瓦厢黄河决口之后形成的。那次决口,不但形成了黄河从山东东营出海的局面,而且在菏泽一带形成了濮范水套。这个地理环境更是要了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的老命,把清政府的最后一支嫡系强军葬送了。) 只要是没有南粤军和南京守备衙门颁发的出海凭据,张小六子手下那群如狼似虎的将士毫不留情,立刻扣船!短短的十几天下来,从上述地区被左翼舰队押送南下的大小海船便有数千艘之多。一时间,沿海各地被折腾的鸡飞狗跳。 被左翼舰队用大炮和火箭一路监押到了两广、福建水域的这些船只,很快便装载了兵员、辎重、大炮、骡马帆樯如云的北上。 为了赶运骡马,张小虎甚至将朝鲜金自点家族用来大肆走私粮油布匹绸缎镜子等各类商品的船队也一并扣下。押到耽罗岛将数千战马、挽马、驮马、骡子一船一船的运往登莱沿海的养马岛。 这些还不算,真正将整个大明内地搅扰的沸反盈天的,则是将上海、广州等地储备的粮食等大宗物资通过海运、内河水路运输。 这些粮食每一次接驳转运,都需要大批的船只和民夫,这便给内地因为官府征收钱粮赋税只收银元而火耗负担更加沉重了数倍的破产农民、流民、饥民看到一丝希望,纷纷涌动到了沿途各个码头上。充当纤夫、脚夫。希望用自己体力的付出来给家人换得温饱。书?阅屋 与南粤军有着多年良好合作关系的盐漕两帮,更是借助这个百年难遇的好机会,大举扩张势力。将原本局限于运河流域的影响向运河、长江、黄河、淮海、汉水流域腹地扩散。挟手中有着独家接驳转运的权力,在短短的一月之内,连续吞并了数百个大小帮派,在这些帮派的尸体上开香堂收徒众。那些饥民为了一口饱饭,自然是哪家有保障便投入那家的门下,所谓的“旱码头孝祖”便是由此而来。 声势浩大的背后,则是各地官府赫然惊讶的发现。斗殴、杀死人命案件数量成一条直线上升,武器也从木棒铁尺石灰,迅速升级为长刀利斧短矛,个别富庶紧要地区还出现了火铳排击的声音。 不过,乱世年间,街头巷尾出现些死人,在各地地方官眼里,再也正常不过。不出现死人才是不正常的事情!何况这些死人明显就是死于刀枪之下。所有的官吏都是采取了夜猫子战术,睁一眼闭一眼。 但是。有的事情可以装作没看到,但是,有的事情却是朝廷和崇祯想装作没看见也是不可以的。 守汉北上之后,沿着历年来押运粮米走熟了的海路,抵达泥沽后经子牙河北运河进入天津,将援剿大总统行辕设于天津的天后宫。 随着大队人马和铺天盖地的大宗物资、武器辎重的到来。天津变得热闹非凡。 不要说天津卫城内,便是北运河两岸,宁河、军粮城,一直到静海一带,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南粤军的旗号营寨。随同守汉北上的南粤军三个旅加直属部队两万多人。还有归属守汉这个援剿大总统节制指挥的各地勤王军数万人,天津当地兵马,全部汇集于此,形成一望无际的旗海与营寨。 不过,这些军队里大多数军官将领是来抱着试图跟着南粤军屁股后头捡洋捞,分润些军功目的前来的,普通士兵的目的就更是简单、直接。跟着南粤军可以吃上几天饱的、油水大的。跟着谁吃不是吃? 一面令部队休整,同时让营务处对前来报到接受节制的各部明军进行点验,发放粮米,准备出关作战。守汉更是命人撰写题本,请求进京面奏圣上,陈说方略。 这道题本上去,顿时令内阁、司礼监、礼部的大人们犯了难,便是崇祯本人也是心中惴惴不安。 塔山战败之事,他们已经从吴三桂等人的奏本之中得知了详情。为了安抚李华梅,崇祯甚至让与李华梅私交不错的女儿长平公主带着几十个太医院的御医冒着风寒往李华梅养伤的天津走了一趟,以示安慰。 一面是朝廷损兵折将,一面是宁远伯大队人马物资北上。数万人马就在天津听从号令,此时间这位以家财养兵的大爷,上奏朝廷说要进京面圣,这如何让朝廷和朱由检同学放心得下? 你到底是要进京面圣,还是准备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来点什么历史书上群众喜闻乐见的活动?这又有谁能说得清?就算是你李守汉自己要做大明忠臣,天晓得你的部下当中,那些旅长、营官,还有归属你节制的部队当中,总兵、副将之类的,有没有打算做开国首义从龙功臣的?一旦进了京城,有人登高一呼,一件黄袍披到你的身上,那咱们这些人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也会被弄到瓜州去。然后制造一起沉船事故? 心中犯嘀咕,脸上还不能露出了。朝廷大佬们少不得色厉内荏的下了一道旨意,申斥宁远伯一番。 “该员既身负朝廷重托,当思眼下国事艰难。于此辽东军情紧急之时,不思如何底定辽东,博取封侯之功。以图名留青史。然却顿兵于津门,上书朝廷进京面奏。该员若有公忠体国之心,大公无私之念,又有何事不可上奏?” 前来宣读圣旨的小太监,一面尽量的用缓和的音调宣读这份旨意,防止刺激到宁远伯和他的部下,一面在心中破口大骂,用自己早已不存在的器官问候着礼部和内阁官员们的女性亲属。娘卖的!有好处的事情你们抢的比谁都快,这种得罪人的活全都躲了! 不过。跪在香案龙牌前面的李守汉却是面色依旧,听得太监宣读完旨意,却也是面不改色,中规中矩的按照礼节叩头领旨。 “请小公公在津门稍作休息。待本官将上奏陛下的表章写好,请小公公代为呈送。” 那小太监口中连称罪过不敢,伯爷但有差遣,只管吩咐便是。宫中的列位老祖宗和大太监们早就将伯爷视作咱们这些废人的恩人与知己。 有人捧过一个木盘,盘子里是十几卷用红色桑皮纸包裹好的银元。“些许散碎银子,请小公公打赏手下。作为在津门的零用。待返程时,某家另有些心意还要请小公公代为转呈各位公公。” 那小太监眉开眼笑的口中不住道谢,跪倒在地谢过伯爷赏赐,抱着银元走了。 守汉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不要老子进京,那好,老子便把要说的话都写出来。让尔等好好看看!” 凛冽的北风呼啸扫过整个京师,偶尔有卷过几朵雪花飞舞,转眼间便落入大街小巷到处可见的垃圾堆上。已经是腊月里了,各处买卖店铺开始四处收取客户一年来的欠账,准备年下归总。有那欠钱多的穷家小户和穷京官们四处张罗着。准备着过这个年关的银钱。不过,随着辽东战局不顺,塔山溃败的消息传来,整个京师官场上下陷入了一片压抑之中。 北风掠过殿角,吹得悬挂着的铁马叮当作响。乾清宫内,虽然生着火炉,有着火墙,但是崇祯皇帝朱由检却是时而觉得寒冷刺骨,时而有懊热非常。总之,一句话,烦躁。 他紧锁着眉头在仔细着守汉送入宫中的题本,比起当日赏雪之时,短短的半个月时光,他的气色又重新回到了满面憔悴的状态,当日本来有些红润的脸颊又重新回复到了干黄瘦削,两块颧骨凸显出来,额头的皱纹,鬓边的白发更多了些。 桌案前,两个心腹大太监,司礼监的秉笔和掌印王德化与王承恩二人,只管低眉顺眼的看着脚下那被崇祯丢进筐里的题本,心中却是一阵暗自欢喜。那筐里是各地方大员弹劾李守汉所部飞扬跋扈,军纪不严,骚扰地方,劫掠百姓的奏本。这些奏本自从塔山兵败的消息传来后,便如雪片般飞来,其中更有山东曲阜衍圣公府的告状信。弹劾李守汉养寇自重,纵敌为患。 对于这些弹劾的题本,崇祯同学和司礼监的大太监们都是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丢到一旁去。少不得还要以皇帝的名义下旨严词申斥一番题奏人。告诉他们,宁远伯所部军纪严明,断然不会做你们所说之事!再有敢于诬陷朕之股肱重臣,国之干城,三尺国法正为尔等所设! 对于皇帝这样的态度,二位王公公心中都是极为舒爽痛快的。本来嘛!伯爷的军队向来是以自备粮饷,军纪严明著称,既然是自己筹措粮草给养,又谈何骚扰地方,劫掠百姓?这群狗东西,见到左良玉等人屠戮州县、洗劫民财时不敢放一个屁,怕是南粤军向他们打听道路时说话声音重些也是骚扰地方了。 这样的评判标准,便和他们子孙后代想法一致。闵猪国家的王师炸死了无数平民,将不知多少家庭推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这也都是英明正确的,因为王师给这些人送去了闵猪,尽管这闵猪是和炸弹一起落下的。而反过来,你从地震灾区撤走那些本来去等风来却等来了地震的小清新和文艺青年时。不让他们先走,不提供免费机票,他们就会在到达国内之后吃着火锅唱着歌,同时还在自媒体上说自己在灾区几天几夜没吃没喝、机场上只有两个使馆的人在维持秩序、捎带着制造些不用负责的谣言。 更何况,三千营也好,神机营也罢。这几个月下来也是长进了不少,对于一心想要有一支强兵在手中的崇祯来说,南粤军无疑就是他打造一支强军的教练兼陪练,这个时候怎么能够得罪了? “二位大伴,你们看看宁远伯的这份题奏。”崇祯很是疲惫的向后仰过去,将李守汉送入宫中那份厚厚的题本丢给两位王公公。王承恩接过这份题本,却是不忙,顺手递给王德化,自己却到了崇祯身后用大拇指的指肚力道均匀的为崇祯按摩太阳穴。以舒缓皇帝的压力。 王德化满是妒忌的看了王承恩一眼,只好打开题本仔细起来。一目十行的扫了两眼,立刻手中如同捧了一个火炭团一般,满是烧灼和疼痛感。惊吓的他几乎将那份不过数千字的题本扔出去。 他本能的向乾清宫外望去,还好,今日在外面当值的都是他和王承恩二人的心腹,其中有几个还是他们的干儿子。新近红起来的吴良辅也是其中之一。 “二位大伴,你们都是朕的心腹体己人。你们说,宁远伯所奏之事。该如何办理?” 看到王德化那青一阵红一阵的面色,王承恩心中知道,定然是其中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否则宁远伯也不会饶过内阁,直接将这份题本送到皇帝面前。难道说是要弹劾内阁首辅、次辅?或是要弹劾辽西军镇作战不力?否则的话,怎么会如此? 满腹狐疑的从王德化颤抖的手中接过守汉的题本,往页面上扫了一眼。却是不曾发现他原本以为的那几桩事,但是若干字眼却是烫的他两眼生疼,不由得也是抬头向殿外望去。 “摊丁入亩!” “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 “开征关税!” “开征增值税!” “开征商业税!” “开征个人所得税!” 怪不得王德化几乎要吓得将这份题本扔出去,怪不得让皇帝如此举棋不定!原来如此! 守汉在这封题本里,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开征这些税种。废除读书人和官绅的特权,其目的便是为了迅速荡平流窜于中原各处的流寇和为祸辽东数十载的东奴。 朝廷有了钱粮,便可以赈济灾民,或是以工代赈,让各地饥民有一口饭吃便不会铤而走险加入流寇。而各地方官员、绅士、读书人、勋贵一体缴纳钱粮税赋,国库之中便可以充盈,不必再从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自耕农头上压榨,将这些已经被天灾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农民变成了李闯王和八大王们的预备兵员。 题本的第二部分,便是建议皇帝利用上述措施征收到的钱粮,训练新军,不再归属兵部或是由各地督抚节制统帅,而是归皇帝本人亲领。南粤军可以以成本价向朝廷出售这支军队的一切所需之物,并且愿意派出人员相助皇帝训练,一俟成军便撤走全部人员。 因为各地军头的跋扈,各镇兵马的糜烂,不堪一战,让崇祯手里有一支完全听命于他的两到三万人的精锐部队。这可是崇祯和王德化、王承恩主仆多年来的梦想,否则崇祯也不会为大臣们所诟病,开设所谓的内操了。 为此,崇祯不止一次的与二位王公公在一起掰着手指头计算各种收入,是否能够将这支军队建立起来。 虽然眼下饥荒遍地,家室清白的子弟为了一口饭都甘于从贼,招募兵员自然是不缺的。但是这两三万人从训练到成军,包括以后维持的军饷,却是让崇祯很是头疼,简而言之一句话,皇帝拿不出。 虽然自从守汉出现在大明朝野的视野当中之后,崇祯的手头宽裕了不少,至少不用偷偷的去典当东西过日子了。而且各种从守汉那里来的钱粮财物支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不过,大明朝的官员们太给力了,让朱由检的这些钱粮大都用在补官员窟窿上了。 “皇爷,现在每年从宁远伯那里来的报效财物大概在八十万银元上下,其中额定五十万、南直隶二十万、海关收益十万,光每年给的银元就相当于神宗爷开征辽饷之前国库收入的两成多了,而且还是不入户部直接归入内库。更有运抵京师和南京的五十万石粮米以供敷用,折算市价,又是至少三四百万元。” 听着数目不少,但是要是看看各地请粮请饷的文书,便是又再多数倍的银子粮食也是不够用的!(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六十九章 天下公敌宁远伯 天津距离京师不过二百余里,快马一日便可往返。 守汉在京师内的公馆,隆盛行的商号,以及几个与守汉私下里走动的比较密切的官员、勋贵、太监派来的信使,不断的策马扬鞭往狂奔于这条官道上,驿马星驰首尾相连。 守汉的这份表章上去,按照他的推测,朝中势必引起一番大乱。根据他所了解的文武官员们的尿性,朝堂之上不吵成一锅粥,各种上奏弹劾他的表章不砸死他才怪。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份给崇祯皇帝的建议书,里面所提出的摊丁入亩、一体纳粮一体当差,开征各种税收税种的建议,仿佛一枚500公斤级别的航空高爆炸弹丢进了鱼塘里,不曾将水炸起多高。 但是,私下里,却是将烂泥炸得远近皆是。 在从京师传来的各种消息中可以推测出京师之中虽然表面上波澜不兴,但是私下里却是暗流涌动。崇祯终于抵御不住这份建议书之中所描绘的蓝图的巨大诱惑,召集朝廷重臣进行小范围的讨论。 但是,大臣们对于这份看似为大明朝廷着想,实则是夺走了所有既得利益集团口中美食的方案,无不是眼观鼻鼻观口,一言不发。 在崇祯的一再催促之下,终于有大臣开口奏对。 “陛下,优待读书人与官绅,乃是太祖高皇帝所制定的祖制,如何因朝廷缺少军饷而因宁远伯一纸文书便告废止?” “当年神宗皇帝也曾派遣税监、矿监往各地,一时间海内民怨沸腾。若是陛下再行此道,只怕各处民变蜂起,与流寇合流,局面就更加难以收拾。” “宁远伯练兵打仗天下无出其右,臣等皆敛手佩服。然其行事以霸道为主。非圣人之道,陛下乃仁孝之君,如何能用霸道之术?” 大臣们都很清楚,这个条陈上所奏之事,漫说是全数照此办理,只要有三分之一推行下去。什么流寇,什么东奴,什么天灾,统统都不是问题。可是,那样的大明天下,还是咱们的大明天下吗? 咱们士大夫要的大明天下,可是士大夫与皇帝共同享有、治理的天下。 而不是读书人同样要当差纳粮缴税,承担各种义务的大明天下。 看着大臣们一个个慷慨激昂的嘴脸,崇祯皇帝也是没来由的一阵阵的疲惫。有心想下旨调李守汉进京与这班大臣分说辩驳一二,却又没有那个胆量。 昨晚,国丈周奎进宫时曾经对他说,若是宁远伯进京,只怕事情会更加不好收拾!数万大军进京,会带了什么来,会有什么可怕的情形不受控制的演变,那个敢拍胸脯担保? 而丹陛之下的那些大臣们。之所以不敢对这个在他们心里已经被碎尸万段无数次的家伙下手,原因也正是因为这数万虎贲貔貅在守汉的手中控制着。 若是朝廷官军。哪怕对方是袁崇焕,他们也有办法弄死他,大不了让他从城头上坐吊篮上来。 算了! 还是不要让这个灾星进京吧! 皇帝和大臣、太监们都在心中暗自咒骂着。 于是,一道明发诏旨给了驻节天津,组织军队对辽东反贼进行军事进攻的宁远伯,将朝堂之上的各种争论一一抄录与他。“令其明白回奏。” 既然已经是捅了马蜂窝,索性就玩得大一些,玩得彻底些!于是,守汉又一次的用克龙炮发出了一连串的重炮弹。文章之中大张旗鼓的描述了一番几处海关关税的收入情况,和这些银子在如今的辽东战场、剿贼战场上所发挥出来的巨大作用。文章的结尾之中。除了建议崇祯“当此非常之世,当以非常之手段,行非常之事,以建非常之功。”文章之中很是直白的言明,今日成败,不在于辽东与中原一城一时之得失,若能政令通畅,税收充足,纵然前线失利,闯贼横行,国家有钱粮在手,也能安若泰山。辽贼流贼为标,钱粮为本! “。。。。。且法者,所以守地者也,今祖宗之地既不守,何有守于祖宗之法乎?夫能使守祖宗之法,而不能守祖宗之地,与稍变祖宗之法,而能守祖宗之地,孰得孰失,孰重孰轻?” 除了这个足以令抬出朱元璋所谓祖制的家伙们脸上火辣辣的大嘴巴之外,守汉更是不怕自己得罪的人不够多。 “目下战兵卫所兵皆不足用,各地统兵将领拥兵自重不足为持,必须要编练新军才行。” 这样的举动倒是令崇祯心中狂喜不已。原本以为宁远伯会依仗兵马钱粮图谋不轨。但是现在看,他几乎一举得罪了整个天下人(当然,崇祯眼中的天下人,肯定是没有那些种田、务工、为行商的富商出力之人,他们手中没有可以制造流传万世的笔杆子,也没有可以杀人的刀把子,只有一身粗黑的皮肤,一手老茧罢了。)还谈什么窥视大宝?老老实实的给朕出苦力、出钱粮吧!朕做了中兴之主,也少不了你的公侯之位! 不光是崇祯一个人开始仔细而又审慎的分析着守汉的这份建议,便是许多代表着江南商贾集团利益,出身东林的文官们也从家乡来的各种信息当中寻找着对自己有利,并且利益最大化的办法。 没办法,眼下的局面看来,皇帝是铁定要听从李守汉这厮的祸国殃民主张,所差者便是多少的问题。既然是不能避免这样的局面发生,那就尽可能的减少对自己的打击,甚至是从中获利。至圣先师不是教导我们,“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识时务者为俊杰”? 几年来,南粤军为后盾,隆盛行和其他的商号、报纸在江南横冲直撞,让江南的瓷器场主、织布场主损失不小。不过,也有许多人在与南粤军系统的商业往来当中大发横财。比如茶叶商业、生丝商人、粮食商人。 隆盛行体系在倾销粮食油料食盐和各种纺织品的同时,也在大肆收购生丝、茶叶等原材料。在各地织造场传出一阵阵悲惨的哭声时,浙西的桑户蚕户却是绝对高兴,南中的商人们大把的银元用来收购生丝,直接的将生丝价格抬了两三成还不止。见到有利可图,各地的地主便将良田变成桑林。 对于一手出售成品,一手大肆收购原材料和初级产品的商业行为。起初东林的幕后老板和金主们还是很高兴的。一船一船的精织染色布来了,又收购了一船一船的棉纱和坯布走,留下了不少的利润给江南商人。为了谋求巨额利润,天才的江南商人们甚至研发出来了直销、代销、走私三者相结合的商业模式。 大臣们彼此之间书信往还,剖陈利害,如何的趋红避黑,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变化当中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 大人先生们私下里谋议,隆盛行掌控的报纸却是不甘寂寞。在京师、南京的几张报纸上全文刊登了宁远伯爷的表章,并且为那些在茶馆里听说书先生们读报的升斗小民们提供了讲解。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小店主,依靠乡下田地城里店铺过活之人如何在新的税收制度之下完粮纳税的案例。负担是比江陵相公推行一条鞭法之后是增加了还是减轻了。 不算不知道,算了之后,茶馆里一片哗然。 原本以为宁远伯和读书人笔下口中的万历皇爷一样,都要采用王安石的法子来盘剥咱们小民。但是却不想是给咱们送钱来的!“不用再交那么多钱粮,不就是给咱们送钱来?” 有的人在乡间庙会上听得说书先生唱读了报纸后,更在心里暗自盘算,若是当真行了宁远伯爷的法度。当真要立刻办两件事,一是在天地君亲师牌位旁边给宁远伯立一个长生牌位。二一个便是去何举人家把投献的土地讨要回来! 虽然守汉这份文书犹如一记闷棍打得整个朝廷体系头晕眼花,但是稍稍清醒过来之后,虽然所有人都头疼不已,但是根据各自所属的集团,不同的利益诉求,开始在这份题奏当中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部分条款。 比如说。以王承恩、王德化为首的太监们,就十分热切的赞赏宁远伯提出的编练新军由皇帝直接统辖的方略。在这部分方略当中,守汉更是提出来了,愿意报效这支三万人规模的新军训练所需的全部物资和费用,并派遣人员协助朝廷来进行编练招募。待击败了辽东反贼。所有物资、训练好的军队都上呈皇帝指挥调度。当然,所谓的归属皇帝指挥调动,也就是交给御马监的太监们统领指挥调动。 这样一来,朝中阉党们的话语权便大了许多。 对于此事,众正盈朝的东林党们自然不会允许他发生,各地的将领们也不会同意。练新军他们是愿意的,但是如果不把物资、军饷调度使用,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他们,他们如何能够同意?于是,朝中有大臣阴森森的说了一句,“陛下,就不担心给子孙留下一支神策军吗?” 这话一出,顿时让阉党们噤若寒蝉。神策军,那是什么队伍?那可是晚唐时为太监们所掌握的禁军武装。几位李唐天子都是太监依仗神策军的武力拥立的。 不过,朝中的大佬们也是号准了皇上崇祯的脉搏,知道这位天子的好恶,倘若不令他达成练属于自己嫡系武力的目的,只怕朝中又要掀起政潮。 于是乎,一个折中的捣糨糊方案在各方的妥协之下率先通过。于京畿、山东地区招募一万新兵,归属于御马监统辖,请宁远伯提供粮饷军器派出人员组织训练。待神机营、三千营各部自山东归还建制后,与上述部队混合编成。 这件事算是皆大欢喜的通过了廷议。太监们掌握了一支武装,大臣们控制了新军的规模,同时让宁远伯又一次的出了些血。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让太监们和兵部的大人们恼火了。 为了节省补给压力给大明本来就十分紧张的财政缓解一下压力,守汉更是在回复当中建议由南粤军派出工匠、技师到大明的军工生产部门来监督火药、甲胄、兵器的制造。从南中调来一些制造火药、兵器甲胄的工匠和管理人员,跟大明的工匠一起制造上述军器。同时,被服厂也会派出一些人来帮助组织大明的军服生产。 这还了得?!这不是从兵部的大人和管理仓库的太监们嘴里抢食吗?你南中的兵器甲胄质地之优,价格之廉。可是大家都看到了。但是如果你派人来监督、帮助提高生产水平降低消耗,那么我们吃什么去? 须知,徐光启相国亲自监督制造的精品鲁密铳,号称最狠最毒的,每一支造价可是达到了一百五十两一支。而与鲁密铳相比,同样是具有奥斯曼血统的赞巴拉枪。实际上就是明代鲁密铳的升级版,经过本土化改造而成的抬枪,平击也就是最大射程可以到四百余步,有准头,也就是有效射程也达到了二百余步(这些数字在雍正九年川陕总督给雍正的奏折里,乾隆五十一年和珅给乾隆的奏折里都有,有兴趣的同学自己去找找看。),而同样的燧发铳在著名大贪官和珅的督造之下,每支用叶铁十五斤。工料饭食银一两三钱六分六厘。而上面说得最大射程四百余步的抬枪,最贵的造价也不过六两,最低也要二两八钱。 (你个著名大贪官,做事如此悖逆,你这个价钱让著名大科学家和明朝的诸多大清官怎么面对观众?为什么不和你的主子报价一百五十两?!嗯?!) 守汉的这篇答复文字之中最为得罪人的就是指出了流寇兴起的原因,其根源就是土地兼并,然后官绅不纳粮,导致民众负担过重。而朝廷钱粮来源却是随着天灾的蔓延扩散。流民的四处求生而越加缩减。所以,如欲彻底平定流寇还海内以平静。手段其实很简单。只要一道圣旨明发天下,宣布官绅一体纳粮缴税。然后想法让这道圣旨令以李自成闯营、罗汝才曹营、张献忠西营为主的农民军知晓,不用半年,所谓被李自成等人裹挟而来的百万流民便是散归故里。徒党星散的李自成等人自己就会投降。 但是,这段文字毫无疑问的被朝中文武大员、勋贵、太监、甚至崇祯本人忽略不见了。开玩笑,一体当差纳粮?朝廷的体面与尊严何在?难道要我等(朕)与你李守汉一样。把自己家里的银钱弄去缴税不成? 斗转星移,很多年以后,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们点评这段历史时这样写道:“在三分抗敌,七分发展的原则方针之下,受南粤军实力的急剧扩张所鼓舞。李守汉当时的野心已经极度膨胀,妄图一举不战而控制明朝的军事政治甚至经济,只不过他这份野心还欠缺阴险,居然丝毫不加掩饰,直接裸的向崇祯提出要求。” (哪里像给我们发工资、支付稿酬,帮助推广宣传的基金会那样,将白雪公主她后妈的苹果变成了数码产品?) 至于说守汉提出的所谓提供技术和管理,对大明朝廷系统内的军工生产进行一番监督改造的建议,更是被朝中各派一致默契的给否定了。作为历史上有名的亡国之君的崇祯心里很是明白,这所谓的技术合作,借鸡生蛋,用自己的市场和资源来换技术,是极为不靠谱,也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到时候,只怕是建奴平定了,皇极殿上乾清宫中龙椅上的主人却也换了人。 这样的事情,却被某人大张旗鼓的进行了,利用自己国家业已完善的工业体系,大兴所谓借鸡生蛋之法。要引进别人的资金和技术,提高自己的管理水平,于是乎,大批往日的敌人不再扛着军旗而是夹着公事包堂而皇之的进来了。 但是,鸡是借来了,不过自家原本的鸡笼子也得提供给人家的鸡,而自家原本的鸡,不好意思,为了好好的喂养别人家的鸡,你们得忍耐一下。可是,超国民待遇的精饲料也吃了不少。鸡屎也拉了一地,可就是不知道最后蛋留下了几个? 连崇祯都知道这事不靠谱,但是有些人却奉若圣经。 更有大臣在朝堂廷议之时大赞宁远伯府中颇有盛唐之风,女儿家也能领兵出战,加以时日怕不也是一个平阳公主?这话里连着放了几支毒箭出去,幸好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廷议到了最后,各派争吵完了,算是平衡了各自的利益。 朝廷正式给宁远伯、援剿大总统李守汉下旨,允许他在山东、登莱等处推行他所谓的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主张,以供军用。 在朝中大佬们看来,山东、登莱两处,历年来不是蝗旱就是乱民,如今又是阿巴泰和教匪王可,还有李青山等股乱贼将省内搅扰的天翻地覆,已经成了一摊乱局,索性便任由李守汉去折腾。就当是允许他就地筹措粮饷了。 可是,大佬们或是有意识的遗忘了,山东虽然是一片混乱,但是却有几家巨室便是皇朝更迭也不受影响的。 消息传到了曲阜、邹县等处,衍圣公府、亚圣府中隔着院墙都能听得到里面传出来愤怒的叫骂声。 被骂声之中提到次数最多的李守汉,此时却听不到这些。接到朝廷旨意后,一面令人转发给在济南留守的大儿子李华宇,一面督促部队准备开拔往宁远去。同时命令原在宁远的南粤军部队,将伤员撤往耽罗岛进行休整治疗。那里被南粤军经营时间较久,各方面的设施、器材要比宁远好得多。 消息到了宁远,很快便被潜伏在宁远城中的清军细作通过各种途径得到。 同样的消息被对垒的两军统帅知晓后,竟然反应如出一辙。 得知李守汉命令南粤军撤走在宁远的伤员,顿时让驻守松山堡忐忑不安多日的多尔衮心中大为安定,“谢天谢地!李华梅那个疯婆子母老虎终于要走了!”不过,想起在李华梅不计成本炮火下生存的那些日子,多尔衮便是后背一阵阵发冷:自己的数万人竟然险些被几千南粤军打得崩盘! 驻守宁远,不住的劝慰李华梅安心养伤的施郎得到这个命令之后也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谢天谢地,妈祖娘娘显灵护佑。咱们这位大小姐终于要走了。”(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ps:继续求月票。 第五百七十章 其父其子 从天津出发时,为了激励士气,宁远伯李守汉于誓师大会上当着受节制各军宣布此番出征赏格。 “有擒斩奴酋洪太、伪太子豪格,伪王多尔衮、多铎、阿巴泰等人者,愿得军器者可获得万人装备,另有十门十二磅炮及配套弹药。愿得赏银者,赏二十万金子!” 这个赏格,立刻令随同各军咂舌不已。乖乖,都听说宁远伯府的那位大小姐是个散漫花钱的主,没想到咱们这位大总统,为了给女儿报仇也是不惜血本。 宁远伯的重大悬赏,迅速在辽东、蓟门各处传开。也是被急如星火往返于各处的信使羽骑立刻传到了京畿、山东、登莱各地,让内地官军也是摩拳擦掌兴奋异常! 奶奶的!奴酋洪太也好,多尔衮也罢,都离咱们太远,那阿巴泰可是就在咱们眼前!说不定咱们爷们祖坟埋得地方对路,阿巴泰恰好就撞在咱们的刀口上! 这激动京畿、山东、登莱各地驻军的消息传到济南府李华宇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德王府中接待琉球王世子和德川家的特使。 自从守汉领军马二万余人北上,一时间原本被南粤军的强势军力压制的阿巴泰、王可等人,立刻如同还了阳一般。不停在山东各地攻城略地,洗劫州县。甚至一度试图南下,打通往河南、南直隶等处的道路,与正在围攻河南省城开封的李自成、罗汝才等部建立联系,将声势搞得更大些,迫使李守汉面对着愈加糜烂的局面不得不分兵南下,以减轻辽东战场黄太吉的压力。 这样的招数,若是换成了别的大明官员,少不得便是告急文书如雪片般往京师、往李守汉面前去了。只是。如今在山东、登莱等地主事的,却是大公子李华宇。 在推行父帅的政令与保全大明的地方政权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大明的地方州县越是残破不堪,父帅的摊丁入亩一体当差纳粮的法度推行起来便越是简单。逃难的百姓越多,移民南下的战略实行起来便是更加容易! 此时同他含笑对坐的琉球王尚家长子,便是为与这移民之事相关之事而来。 十余年与南中的往来贸易。更是承担了为南粤军水师、船队提供清水蔬菜水果新鲜肉食的买卖以来,尚家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被岛津家欺负的喘不过气来的尚家了。 大批的甘蔗输出,换来了不仅仅是一船一船白花花的大米,更是换来了南粤军的贴心保护。 将心比心,能够有如今这样府库充盈,衣食丰足的太平年月,琉球王上下,无不感念宁远伯的恩德。琉球王尚丰原本打算命世子到顺化去行新年朝拜之事,顺便谈一下明年琉球全国土地全数种植甘蔗。希望南中能够加大稻米、食用油等必需品的输入数量。世子听闻宁远伯在齐鲁大地督师征剿逆贼,便命随同人等掉转船头北上。 不想却在济南见到了老熟人李华宇。二人早在数年前便因为移民屯垦的事情打过交道,不少内地和倭国到台湾和南中各地进行屯垦和劳务输出的丁壮便是在途径琉球或是特意绕道走琉球航线,对这些人进行甄别和重新编组。以便将内中可能潜伏的奸细清理出来,将原本的以宗族亲眷同乡为纽带形成的社会结构彻底打乱。 两个二世祖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变得熟悉的。 如今执掌着山东和登莱两处地方的李华宇,见到了尚家的大少爷,猛然间想到了如今日照等处的田庄,那些动辄便是绵延数十里的棉田。大批的屯田兵被动员。集中起来编制成军到附近州县或是跟随着父帅到辽东去打鞑子。 但是这样一来,这些屯田兵原本所在区域内的那些棉花田怎么办?本来这些棉田就是负担着为南中数千台贪得无厌的果下马纺织机提供源源不断的草料任务。如果不能将它们需要的庞大数目棉花运到,那么,受到损失和打击的就是一整条相关产业链。 可是,那些胖胖的白色棉花桃可是需要无数人用汗水浇灌和无数的肥料培养才会懒洋洋的长成白白胖胖的。 劳动力被抽走了几万,原本向这些棉花田提供肥料、粪便的左近州县也是朝不保夕,谁知道哪天会被阿巴泰这厮一个偷袭。那些潜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教匪们给它们的主子打开城门,将一座座城池拱手奉上? 尚家大少爷的意外到来,倒是启发了李华宇。 “琉球三十六岛如果要尽数种植甘蔗的话,奄美群岛跟八重山群岛上的鸟粪也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李华宇到过琉球几次,对于琉球各岛上的情形也算是了解。 这奄美群岛和八重山群岛上。别的没有,岛上却栖息着大批的信天翁和海鸥等海鸟。这些家伙,作为岛上的原住民,在这些岛屿上栖息繁衍。每当日出时分,鸟群出动,一起一落,巨大的翅膀连接起来,铺天盖地,足以遮蔽阳光。这些海鸟不知道在岛上生活了多少代。鸟粪,不知道铺了多少层,将岛上各处覆盖的严严实实,甚至几条小溪也难逃从天而降的排泄物。 这些排泄物千百年来便堆积在这里,任凭着海风吹打。可是如今,这些丝毫不起眼,甚至是有点令人感到恶心的东西,却成了吸引李华宇目光的上佳之选。 “大殿下莫非对那些五谷轮回之物有意?” 尚大少爷一时摸不着李华宇的意思,只是试探着李大殿下的意图。 “诶!本官的意思是,与其说你那些岛屿荒废着,不如组织人手开辟出来,先把那些千百年来积累的鸟粪清理干净。之后再种上甘蔗。” 李华宇盘算的很清楚。 眼下是正月,从现在到开春耕种,至少还有将近两个月。这段时间,往返于台湾、登州、广东、顺化之间,运输军需物资。运送各地移民的船只,至少有上百艘要通过台湾海峡。 他打得就是这些船的主意。往常,运输移民的船只大多要在台湾停留一段时间,在这短时间里,这些运力便是出于闲置状态。与其说让这些船白白的在码头上任凭海风吹拂,海浪拨弄。还不如给本官干点活去! 上百艘大海船,一个月下来往琉球和登州等处跑上两个来回是不成问题,这样一来,困扰他的为棉田筹措肥料问题,便告解决了。至于说那些劳动力问题,不妨便把各地的流民往日照那边引,反正这些饥民是用脚投票的,哪里有饭吃,他们便会自觉不自觉的往那里去。 面色平静。同李华宇对面而坐品尝着今年的江南秋茶,尚家的这位大少爷却是脑海中波澜翻滚。 多年来同李华宇、南粤军打交道,他也是深知这群家伙都是表面上云淡风轻的要些你自己看来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是往往那些东西到了他们的手中却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只不过,尚家大少爷却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南粤军要这么多鸟粪做什么? 难道真是像西游记里说的那样,“山中积鸟粪,扫集上千斤”?之后再经过一系列纷繁复杂的手段。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将这些鸟粪打造出什么神兵利器,或是可以富国强兵的物件出来? 想了半晌。尚家大少爷忽然心中释然。一阵哂笑之后,暗自嘲弄自己。区区的弹丸之地,琉球就不要打算做什么富国强兵之举了,只管跟着南粤军、跟着宁远伯的马屁股后头老老实实的,这样,便可以确保身家富贵。 “大殿下。此计甚是高明!令小王茅塞顿开。但是,开辟荒岛,下邦却是缺少钱粮工具。” 李华宇看着尚家大少爷那满脸都是诚恳的神情,脸上玩味的笑了笑。狗屁的缺少钱粮工具,不过是打算要些好处罢了!也不能算是过分。打算要人家的东西,不给些钱还是不可以的! “十石鸟粪,我给你一块银元。作为人工和饭食银子。你们琉球只要把这些鸟粪装在草袋子里运到码头上,等候我的大船到了,装船运走便是!” 虽然未能完全满足自己设想的价格,但是,在琉球那种环境之下,十石鸟粪一块银元,也是足可以有点赚头了。而且,在什么八重山群岛、奄美群岛上,鸟粪便是和泥土一样,只要去挖便是了。而且比泥土可是好挖多了。 “大殿下所命,小邦岂有不从之理?不过,也是有一点不情之请。” “讲!” “能不能把工食银子换成稻米来支付?” 尚家大少爷也不傻,如今琉球国内大多数土地都用来种植甘蔗,稻米的价钱自然就上去了。用米来支付工价,可是皆大欢喜的哦! 如今南中和两广、福建也是连年丰收,便是与福建隔海相望的台湾,浊水溪流域的稻谷也是足可以养活现在岛内人口,并且略有盈余。正好可以处理一批压仓的陈年稻谷。于是,这样的要求,如何能够被李华宇拒绝? 坐在一旁的幕府家的特使,老中松平信纲,多年下来已经是两鬓见了白发,但是却是发福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汉子,此时他便一直是含笑面对着李华宇与尚家大少爷的这场交易。 自从平定了九州风潮以来,倭国境内出现了几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和平景象。各处大名只管在自己领内埋头生产,一切可以用来换取粮米布匹银钱的东西,只有有人发现了,立刻便被各家大名高度重视。动植物产品,能够大量养殖种植的,自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推广。若是山林之中埋藏着什么天朝老爷需要的物事,大名们自然毫不犹豫的组织人手进行开采,正所谓的“有水快流”。 在倭国这样一个连续打了几百年仗,人口还能不断增长的奇葩国家里,如今这种太平日子,不用担心打仗,又有大批的海船运来粮米油盐。大家只管好生研究一下如何赚钱买便是了。这样一来,生存的压力骤然减少,人口便急剧暴增。 几年下来,光是在幕府直领地。人口便至少增加了近百万人,也当真不知道这些农人、町人是不是每天日落之后便一门心思的投入到了做人这项令人孜孜不倦的事业当中去了。 人口压力大了,对于幕府也是一个巨大的压力。需求的粮食多,用来购买这些粮食的银钱也是更多。而若是要想赚到这些银钱,则要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可是,这样一来。你要一个完全的农业国家,又没有那么多空闲土地可供开垦,该如何处置? 不过,好在如今倭国境内,将军和大名都晓得,天皇宫中的那位少爷,其实就是当初李家大殿下的骨血。否则,为什么每年宁远伯府都给天皇陛下拨了至少一万石上等粳米和至少五千贯钱来做什么?除了银钱粮米之外,几乎每次宁远伯府有人到倭国来传达伯爷的指令需求或是办事。但凡是有些脸面在府中的,都要到天皇宫中去见见那位天降神迹而生的少爷,各种上好的器物玩具大把的送上不说,言辞之谦逊,举止之恭敬,便是面对德川将军时也不曾有过一星半点。 有这样的人不去求,当真以为幕府上下都是傻子吗? 为了幕府治下的倭国长治久安,海内升平。作为德川幕府的二号人物,松平大人特意到天皇驾前求见。请天皇陛下赐了一封书简。他便怀揣着这封信前来求见李大殿下,希望大殿下看着当年两军一并并肩作战平定岛津之乱,且多年来倭国对天朝上国的诸般恭敬面上,同时也是看在德川家一直替大殿下供养那对天皇母子的面上,伸出援手来。 “请大殿下代为向大将军斡旋,或是增加对敝国粮米输入。增加对敝国所出产之各类土产之采购数量。或是俯允敝国向南中各处增加劳工和妇人输出。以免得敝国境内游手好闲之浮浪子弟过多,闲极生了事端!” 这便是松平信纲求见李华宇的本意。 增加对倭国的进出口,或是增加倭国的劳工和女人数量,这些对于李华宇来说,乃至于对整个南粤军体系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眼下各处的工地、林场、船厂、修筑道路等。无不是出现大批的劳动力缺口。便是许多的田庄之中,也是对倭国劳工需求日益增加。李家自己在暹罗的几处大田庄之中,割胶的倭国劳工每年便是缺少至少数千人。引进更多的苦力,或是低端劳动力,正是南粤军眼下所需要的,否则,也不会向崇祯和大明朝廷如此尽心竭力的提供兵力,供奉钱粮,为的不就是能够大量移民?难得有倭人这种便宜劳动力可以使用,而且最关键的,这是倭人自己上赶着提出来的。 不过,松平信纲老中大人提出来的一点合作方式,却是李华宇难以决定的。 “大殿下,您在齐鲁大地需要人手,不如便让敝国的那些劳工在宁远伯府的田庄当中务农便是。这样,敝国之人可以先到琉球帮助尚殿下采挖鸟粪,之后更可以随同运输这些鸟粪的船只一道抵达齐鲁,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这无疑是一个好办法。不但解决了棉花田的肥料问题,还可以缓解棉花田劳动力紧张的问题。 但是,却是绝对不行! 只因为守汉曾经在使用倭国炮灰和劳工问题上,在南粤军多次高层会议上和许多非正式场合提到过,倭国人,用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但是不得用于大明腹地。甚至双脚踏上都不可以! 许多人对此不明就里,但是转念想想便告释然,“想来是倭寇嘉靖年间祸乱沿海地区,万历年间又在朝鲜与朝廷大战数年。有这个疙瘩,主公当然忌讳倭人在大明内地出现!既然不能在大明内地出现,那便让他们去缅甸,去榜噶剌,去十州,去忽鲁莫斯。总之,咱们需要用人的地方多得很!” 这些人如何能够理解守汉对于倭人那份深入到骨头里的提防与仇恨? 但是,却没有人敢于在这个问题上去触碰守汉的底线,何况,到处都有用人之处,大明腹地又是流民遍地,何必将有限的运力消耗在运输倭人劳工身上,这不啻于到江边挖井,何必大费周章呢? 既然有现成的这个说法,李华宇便顺手拈来。 “松平老中大人,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想来你也看到了,我大明内地最近天灾不断,本地人都是急着找一份事情做,又怎么能挤出来差事给倭人?二弟华宝那边几次写信来,抱怨施工人手不足,三弟在榜噶剌等处也是急需人手。以在下看,不如还是将贵国之人往南中去便是。” 这个理由,更是让松平信纲无话可说。不过,他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便不再纠结那些劳工用于何处了。他甚至都不和李华宇探讨每年输出劳工数字,那些事情自然有该管之人处置,作为大殿下的李华宇只要有个态度就可以。 “敝国上下,感念大将军父子的恩德!若是日后大将军想要高升一步,用得着敝国之时,大殿下一句话,敝国上下与大殿下有骨肉之情,自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仔细品砸着松平信纲话语之中的味道,李华宇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七十一章 虎啸辽东先吼子 既然是来求人家办事,松平信纲便不能空着两只手来。书?阅屋~ 入夜,李华宇命人点起灯火,独自坐在八仙桌前,一口一口的啜饮着烫的恰当好处的黄酒。 “大少帅,松平那厮送来的礼物,您要不要过过目?” 跟随着李华宇多年的冯千里,从九州到台湾,一路走来,如今又是充当着李华宇的近卫营营官。甚至在李华宇不在时,有着代替他统帅全军的权力,自然与其他人不同,他可以用只有个别老人才能使用的称呼来同李华宇说话。 “老冯,坐下来,一起喝点酒挡挡寒气。” 对于冯千里这样的人,李华宇也是丝毫不客气,呶呶嘴示意冯千里坐下来。 早已有亲兵将松平信纲从倭国带来的礼物一一罗列。 别的倒也罢了,身为宁远伯的长子,台湾兵备道,李华宇眼里从小到大不知道见了多少奇珍异宝。松平老中所带来礼物虽然贵重,却也难入李华宇的法眼。 不过,在礼物当中,他却被一件物事所吸引。 那是一辆两轮车子。黑漆的车身,配着一套精致的黄铜活,修长的两根车辕,之间的距离却不足以令骡马为其提供动力。高高的车身上,纯用上好小牛皮制成的座椅,配着杭州丝绸制成的遮阳篷,显得颇为舒适。车座上的扶手,却是用海中鲨鱼皮制成,镶嵌在用青铜打造成的扶手骨架上。 “这是什么东西?” “大少帅,这是松平老中送来的,唤作人力车的便是。据他随员所说,乃是幕府治下数位国宝级的匠师,穷尽数年之功,花费巨大。才打造出了两辆。一辆供奉天皇陛下,而另一辆便在大殿下这里。” 李华宇哼了一声,算是对松平信纲的赞扬。不过他的目光很快便被那人力车所吸引,脑海之中各种各样的奇怪念头不住的涌现出来。 “儿郎们也对此物颇为有兴趣。许多人说,倘若不是专门用来供人乘坐,改成拉货的车辆也是上佳之选。” “老冯。你说,为什么这么一辆车子,居然要倭人的所谓国宝级工匠打造数年?”上下端详了一番这辆漂亮精巧的人力车,华宇却是不得要领。 倭人的工匠做事之精巧、专心,他也是有所领教的。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河静制造里便有一些从倭国来的匠师,专门用来制造给陆营营官以上、水师舰长以上军官配发的火铳,制造之精巧,装饰之华丽,令人叹为观止。 区区的这么一辆车子。居然令几个国宝级的倭国匠人打造了数年之久,这顿时激起了李华宇的兴趣。没办法,这是李家人的通病,谁让他们从小便跟随父亲进出于工场和匠师协会等处,对于各种新鲜玩意和技术都是趋之若鹜。 特别是像李华宇这样已经成年并且执掌一方的,更是深知一项新技术的推广使用会带来什么。 走到了近前,上下打量了半晌,李华宇也未曾发现什么异样之处。除了轮毂使用了较宽的铜片作为骨架支撑之外。仍旧是采用了金属车轮,与其他车辆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新颖之处。 “老冯,你家学渊源,也是行家,你给我说说,这东西为何让倭人如此劳心费力?” 冯千里口中客套了两句,脸上却是微有得色。他是冯默峰的侄子。而且本身身上还有匠师协会的会员资格,算得上是行家里手。台湾的几处建设,桥梁、堤坝、涵洞,还有房屋等,都有他的影子。 “抬起来!”几个亲兵在冯千里的低声命令下。齐齐用力,将那人力车整个翻了过来。 “少帅,您看!这车子最为繁琐,最有技术含量的部位,不在前面那两根细长的车辕,而是在这里。车轴!” 借助着灯火的照射,李华宇仔细望去,在车座的底部,被人仔细的用油脂涂抹均匀,保养的十分仔细。在两个车轮之间,一根精钢制成的车轴承担着连接作用。中间的是车轴,上下两个是滚珠,然后再外面的是轮辐。 “属下仔细盘问过松平手下人,那人说,最要命的便是这车轴与车轮之间的滚柱。”冯千里举起一盏灯笼,为李华宇仔细的解释着人力车的车身构造。 与南粤军此时大量装备的车辆不同,这俩人力车使用了更简单的滚柱轴承。两头稍微车细了一点,中间是一个圆柱体。 “果然有点意思!人既然能够拉起来奔跑,想来是极为省力。老冯,你说咱们的车辆若是都换成这样,会不会提高运输能力,减少骡马的使用?咱们的辎重运起来也没有那么难?” 几次与辽贼阿巴泰所部接触下来,李华宇已经发现了两支军队之间的差异,南粤军和明军必须要携带大量的辎重,而且骑兵少步兵多,本身机动能力就不如辽贼。而阿巴泰则是不需要那么多的辎重粮草,他只管走到哪里抢到哪里。但是若是这样的车辆能够大量制造,并且经过南中的那些匠师们进行升级改造,用在现有的大批军中车辆和各地垦荒所在使用的话,会不会大有裨益呢? 没那么乐观!冯千里的话给李华宇兜头泼了一瓢凉水。 “据属下推断,这滚柱应该是先行车圆,之后磨光,再行淬火。用细小的砂轮车完以后淬火。不过这么小的滚柱不好淬火,可能是弄个一毫米左右的冷水池,然后夹上去滚一滚,” 但是即使如此,体积太小了,表面淬火也比较困难。 “若是属下来做此事,一时半会也未必能够解决这淬火的难题。想来这些倭奴便是在这些事情上耗费了时光和财力。” “不管他!我们与倭奴不同!他们耗费辰光一是因为他们要做得是人力车,我们做得却是马车和人力货车。人力车不好做的原因是要靠人拖着走,上面坐着的又是人!所以轴承不可能做大,这么一来就对工艺要求较高!而马车的话可以把轴承做大做粗,这样对于技术和工艺的要求就低得多了。” 李华宇为这桩将人力车技术消化吸收用于运输车辆改造升级之事定了调子。 第二天,松平信纲便写信给幕府。请幕府中人将那几名打造人力车的高手匠人送到顺化,交予将军府。 在河静制造提供的各种工业基础设施和匠师协会的集思广益之下,滚柱轴承的工业化制造难题,其中最难的一个淬火环节在半年之后得到了破解:用制造模具的砂石打造一个小滚坡,滚坡有很浅的流水,坡底是一个过水筛。然后接一个防水的小斜面。滚柱从坡道上滚下来经过过水筛和小斜面,直接就跳走了。而在这个短短的过程中,被烧得通红的滚柱也完成了淬火过程。 但是这些都是后话了。 宁远,总兵府。如今这里成为了援剿大总统行辕。 大堂上,一场雷霆风暴正在进行。 被几个女兵用软榻抬到大堂上的李华梅,斜斜的靠在床榻上,脸上满是忧色。她身后跪倒了一片南粤军和关宁军的将领。 风暴的正中心,正是援剿大总统、宁远伯李守汉,与他对面而立,争执不休的。却是水师统带施郎! 莫钰等南粤军将领们跪在李华梅身后,面对着守汉的雷霆震怒,便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从京师分兵的时候,我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切勿冒进,切勿冒进!你可倒好,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不但不听别人好言相劝,反而在多尔衮修筑好的阵地上督兵猛攻。书?阅屋耗费弹药,损失钱粮也就罢了。损兵折将,坏我军威,你该当何罪?!” 面对着李守汉的大怒,南粤军众将一个个噤若寒蝉,塔山未能攻克不说,还让郡主受伤。当真要是追究起来,他们哪一个都是难逃军法。主公可能会对关宁军还客气些,那毕竟不是自己家孩子,但是对南粤军,可就是爱之深责之切了! “主公。当日之败,责任不在我南粤军!更不在郡主身上!”施郎面对着李守汉的震怒,一反当日坚决反对强攻塔山的态度,开口为南粤军,为李华梅辩驳。 这话说出来,顿时关宁军诸将,从吴三桂以下齐齐的低下了头,仔细观察着地方的水磨砖缝。当日若不是关宁军率先军心大乱,只怕如今大家已经在锦州城中商谈如何击破处于包围圈之中的黄太吉了! 须知,便是关宁军全线动摇之际,南粤军却依旧在向前猛扑,打得曹振彦奄奄一息。如果不是眼见得局面不可收拾,南粤军依旧能够打通白台山,取得与松山的联系,进而将多尔衮所部包围在这海边狭窄地带。 “主公今日之急务,不在惩罚郡主,而在生擒多尔衮。一则以解君父之忧,救友军于水火,二则提振士气,重振我大明军威!” 施郎也是泼起了一颗包天的胆子,只管将自己内心所思所想,一股脑的都向守汉倒了出去。 “郡主当日,为提振士气,全线猛攻,又以近卫旅精锐猛攻奴酋多尔衮侧翼,阵斩奴酋将领无数,便是奴酋多尔衮、多铎二人,也是不得不上阵白刃拼杀!若不是曹振彦那厮走了逆天的狗屎运,流弹击中了郡主的帅旗,导致郡主折断了两根肋骨,当日塔山之战,也不能说郡主指挥有误,各军作战不力!” 施郎这番话,说得在场两军将领齐齐的暗自松了一口气,本来嘛!咱们当日打得就是不错,如果不是见到主帅的帅旗有失,而导致全军军心大乱,今天,就该是宁远伯这位援剿大总统在锦州城中给各有功将领论功行赏了! “若是郡主有错,也是属下等有错,未能尽早击破奴贼,令郡主以千金之躯,亲自督兵上阵!主公若是要行军法处置郡主,便请先从属下等做起!属下等毫无怨言!” 施郎把球踢到了李守汉脚下,要是有错或是有罪,也是我们这些部属的,谁让我们没有尽早的消灭奴酋多尔衮呢?您要是行军法,便从我们杀起,杀完了我们。再杀郡主我们也看不到了。 对啊!法不责众的关窍咱们怎么忘了?!顿时,以关宁军的老油条们带头,南粤军将领有些扭捏的跟随,齐声高呼:“伯爷(主公)请先杀属下等!再行处置郡主!” 更有那脸皮厚的,则是痛哭流涕的高喊:“关宁各军皆视郡主为慈母,若是郡主有事。儿郎们也是不想活了!” 所谓一哭二闹三上吊,大老爷们要是拉下脸来撒泼打滚,可是比女人来的要效果狠得多。 “你!你们!”守汉胼指指着施郎和吴三桂为首的关宁军将领,脸上一脸的愤怒和无可奈何,又有父亲对于犯了错误女儿的恨铁不成钢等诸多情绪的混合交织在一处,与眼下大堂上的几十个将领在一起飙戏。对!就是在飙戏!按照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的要求,守汉完全做到了由内而外,表面上的神情充分反应出来了他内心的情绪变化。 但是,当真是反应出来了吗? 守汉表面针锋相对。对施郎的行为气得几乎要吐血,可是内心之中却是阵阵暗爽,嘿嘿,啥叫会来事,这就叫会来事!知道老子不忍心处置二丫,便冒着风险跳出来给二丫辩解,也给老子找一个合适的下台阶!看来施家的这个小子,不但打仗是把好手。做人做事也是个周全的人! 但是,施郎接下来的举动。便是充分的体现了一句东北的歇后语,“烂土豆子,不禁夸(括)!” 见近卫旅的将领们跪倒了一地,要求先行处罚他们。施郎这个家伙竟然立刻调转枪口开始朝这些与自己一同浴血奋战的同袍开火了。 “主公,我等确实有罪!” 施郎的表现充分的给自己拉到了足够的仇恨值,近卫旅众人看他的眼神很快变成代言人变成了搅屎棍。不过却也是无可奈何。这个家伙说的倒也句句都是实话。 “好了!”守汉颇为不耐烦的摆手制止了施郎当众揭露近卫旅众人不肯拼死作战,奋勇向前,不能为身为主帅的李华梅提供建议,执行命令又是大打折扣的黑幕,让近卫旅众人几乎脸都没有地方放了。 对于这样的行为。守汉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脸上还要表现的愠怒一些。 “李华梅,你塔山战败,丧师数万,靡费军饷钱粮颇多。着免去你水师之中本兼各职,先行回耽罗岛养伤!待本大总统回师之时,再行处置你!” 转过头去又骂施郎:“还有你!施家小子!你既然如此袒护李华梅,便着落你负责押送她去耽罗岛!到了那里,给本大总统立刻赶回宁远!不得有误!本大总统有差使派给你!” 几个近卫旅的军官听了守汉这般处理施郎,不由得互相挤眉弄眼,如此天寒地冻的天气,海上风浪巨大,又是护送郡主去耽罗岛,还得立刻赶回来,这份罪可是遭大发了!限时赶回来不说,还要立刻去办差,这份罪可是遭大了!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主公啊! 但是,跪在关宁军队伍前列的吴三桂却是不这么看。 “看来得好生结交一下这个施大爷了!怕是过不了多久,他就得成了俺的干爹了!” 和他有着同样看法的李沛霆也是心中一个劲地盘算,如何在主公已经暗自默许了施郎与二丫的这个事情上好好的做一番推波助澜的手段才是。 正在二人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各自盘算之时,帅案后的守汉和颜悦色的呼唤吴三桂。 “长伯,你久居辽东,与建奴打交道也是非止一日,你觉得眼下这仗该如何打?既能打得建奴痛楚,又不令眼下辽西各军折损过多?” 高踞在虎皮交椅上的守汉,无论是从官职、爵位,还是辽西将门乃至整个大明朝廷都最看重实力二字,都不得不令吴三桂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何况,论起私下里的辈分,似乎吴三桂和在场的关宁军众将得管这位宁远伯叫一声好听的。(突然间想起,这个称呼可是最近有点臭大街的味道了。)拿着人家的军饷,吃着人家的军粮,手里身上又都是人家的武器盔甲,便是吴三桂的兵营里,此刻更是有数千从山东、登莱来的屯田兵,已经成为了他宁远镇的主力,以上种种,如何不令吴三桂俯首帖耳的听令? “末将一点愚见,请大总统指教!” 吴三桂抖擞精神,来得到那幅巨大的辽东舆图前,指着辽东半岛上的某一个所在,朗声说道。 “当日郡主初到辽东之时,便有以精锐乘船跨海东征,直捣奴贼巢穴之议。但是当时郡主考虑到奴贼军力尚称强悍,一旦我军渡海东征,虽然可以调动奴贼回师,但是于事无补。” “塔山连番大战,杀伤奴贼甚多。据报眼下奴酋多尔衮虽将附逆降兵尽数编为包衣,稍稍恢复旧观,但是战力却是不曾恢复。正是我军渡海东征,直捣沈阳之时!” 对于吴三桂的这个计划,守汉点头称赞。既然他同意了,别人便不好再说什么。 “施郎,此事便全权交给你。所有兵马粮饷船只调动,都有你承办。你与长伯议定后,只管来报我!”(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七十二章 狼狈为奸最难防 大石桥堡外,数千军马正在集中列队。 节气正值大明的农历正月,辽东的隆冬数九,更是北风呼啸,冰寒刺骨。人一走到屋外,便冻得直打哆嗦。所有兵将都是衣着厚实,把皮帽的帽耳放下,将头脸护得严严实实。脸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涂上了厚厚的油脂,防止被风吹裂冻伤。紧握兵器的双手则是用一双厚厚的皮毛手套护住,防止被凛冽的寒风冻僵。 站在队列前策马而立的吴三桂,他却没有如各营兵将一样将自己包裹得象山林之中的狗熊一般臃肿,依旧是身披三层甲胄,外面罩着大红缎子面貂绒披风,站在寒风中任凭吹拂,口中只是不断的吐出浓浓的白色烟雾,不断督促着各营兵将动作快些。 天上不时刮着寒风,偶尔寒风之中还夹杂着几朵雪花。正月里,正是一年当中最为寒冷的季节。特别是这辽东半岛,三面都是大海,天气更是寒冷得多。但是与其他地方相比,辽西地区的冬天是干冷干冷的,这里的寒冷却是潮湿当中夹杂着寒冷的,那种阴寒会侵入到人的骨头里去! 吴三桂一双眼睛只盯着被风吹得展展的明军旗号,朔风凛冽,不但将旗面吹成了一个完全舒展开来的平面,更将各处道路冻得结实坚硬。这样也好,路更好走些。 朔风中,六千明军列队完毕,营伍整齐,只是静静等待。这六千明军,其中两千来自施郎统带的水师陆营,两千是吴三桂的家丁,还有两千则是成建制补充给宁远镇的山东屯田兵。所有人尽数披甲,不但披甲而且是人人都是双层甲胄。在南中胸甲外面,或是铁甲。或是镶铁叶棉甲,外面是红色翻羊毛大衣,脚着铁网靴,个个精神无比。 在这六千军马的周围,则是服色更为杂乱的辽东汉人。 正月初五,刚刚从耽罗岛与李华梅你侬我侬的赶回宁远的施郎。立刻便与早已等候多时的吴三桂一道,领着数十艘海船,搭载着六千人马,横跨辽东湾,在营口登陆。 这个时候的辽东反贼们,哪里有抗登陆意识?自从当年袁大督师很仗义的执行了文官的军法,以诸多罪名斩杀了随时会给清军的菊花上来一次触及和灵魂的按摩的毛文龙之后,已经有很多年清军只需要面对正面的明军,而不必担心侧翼和后方的安全。在他们看来。茫茫大海,就是他们最好的壕堑。 但是,他们却忘记了,天堑,只要利用的好,也是会变通途的! 当吴三桂与施郎的军旗出现在了原盖州卫的城墙外时,顿时将驻守在一带游牧的巴尔虎人惊得目瞪口呆,城外铺天盖地的明军。书?阅屋是从天上掉下来,还是从海里冒出来? 不待他们多想。一声炮响,明军开始攻城。 以数千精悍明军,对阵千余巴尔虎人,这样的仗如果还打不赢,那么,吴三桂和施郎二人的平西王、靖海侯爵位便也水分太大了。 整个盖州卫。一鼓而下! 在盖州卫稍事休整,大队人马便直奔耀州而来! 从天启元年(1621年)开始,当时的野猪皮占据营口地区之后,便将耀州(大石桥北岳州村)作为整个营口地区的军政中心驻兵防御。 但是,此时的辽东半岛地区。已经是一片空虚,几乎所有的满洲青壮,便是十二三的半大小子和五十岁上下的老头子也被征调到了辽西地区。吴三桂与施郎二人的这数千精锐,可以说所向披靡。 行军数十里,抵达耀州外围的大石桥堡。这座外围堡垒,在明军的攻击下,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告攻破。 若不是吴三桂担心士卒登岸之后连续行军、攻城,体力消耗过大,拦阻施郎连夜攻城的决心,只怕施郎便要创造大明历史上一日连下三城的记录了! 饶是如此,这样的记录却也是令明清双方都为止惊叹,差别便是在于明军是兴奋,清军则是无边的恐惧。 将各处村镇之中的辽东汉人命兵马连夜驱赶到这里来,吴三桂和施郎二人的本来目的便是借助这些辽东汉人的力量以厚兵威。但是,从他们面对大明军兵和旗号的神情眼神当中,二人便知道,自己错了! 自从老奴作乱以来,数十年间,先后对辽东汉人展开了数十次的杀戮。那些敢于拿起武器反抗的,早已被老奴父子杀绝。不敢拿起武器,却又不甘心俯首为奴的,则是远远的投奔了皮岛东江镇。但是拜公忠体国,忠魂依旧守辽东的袁大督师所赐,这些敢于逃跑的汉人最终也没有了去处。 留在辽东的,只剩下了那些不敢反抗,只知道浑浑噩噩生活的人。大概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缘故,当黄太即位之后开始对汉人的政策有所松动和缓和,这些人则是欢呼雀跃的为辽贼们效力。 天色渐渐放亮,但是太阳却依旧不见踪影。天边浓重的乌云如铅块一般的低沉,天地间似乎静静无声,只有一面面鲜红的旗帜如活物一般席卷飘扬,不时发出哗哗的声响。 与天边乌云相应衬的,便是那些被明军用刀枪驱赶来的辽东汉人的面容。一个个阴郁木讷,神情呆滞。只是不时偷眼用余光看看附近明军将士手中雪亮的刀枪,和阵列前那用厚厚的炮衣包裹着的大炮。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近百骑从大石桥堡内直冲出来,数十面大旗猎猎飞舞,当中一杆火红的施字大旗份外醒目,正是施郎从堡内监押着百余人而来!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了他这一队人身上,那被绳索拖曳而来的,便是堡内来不及逃走的辽东反贼,男女老少都有。 施郎一直奔到吴三桂马前方才勒住马缰。“让吴帅久等了!” “那里的话!施大人辛苦!” 二人并辔而立,缓缓的巡视各营军士。二人手下的六千明军,除了留守在大石桥堡的四百火铳兵外。余者己经全部到齐。吴三桂的家丁头目,水师陆营的营官,屯田兵的营官,一律下马在各自队伍的右前方手执军旗矗立。那些炮手们,则是在自己的炮位后面按照各自战位,一个个站得笔直。 各营各部队列的后面。则是更加显得声势浩大的辎重队伍。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车辆,罗列在此。几百辆辎车,密密麻麻的炮车,沿途各处抢来的众多骡驴马匹,都集中在此。马车、独轮车,大多数都是空的。只有一部分马车载着火药与炮弹,还有一部分军中辎重。辎车的后面,炮队的驭手们管教着数百匹骡马,它们是被精心挑选出来。准备用来更换那些拖曳着火炮的挽马。 此次吴施二人渡海东征,总计携带了六磅炮以上大小火炮将近百门,另携带了一千余枚火箭。这些火炮和火箭,将给全军提供火力支援,不论面对着的是城池还是敌人的军阵,都是毫不犹豫的给予最强有力的打击! 很是满意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自己指挥的这支队伍,吴三桂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这一次辽东大战,不管朝廷最后是否打败辽贼。他,吴三桂。都是收获大大的! 出发时,宁远伯已经明令,此番出海背后奇袭辽贼,所有缴获都依照大明军律归将士们所有。而各种斩首,也是照大明军律予以奖赏。 耳边施郎悄声向他嘀咕了几句,不由得他脸上笑意更浓:“施大人。这,多谢了!” “你我本身就是一家人,何分彼此?施某便送这数千人给吴帅了!” 一声令下,那百余名城内被俘的建奴被横拖竖曳的拉到了那些充当苦力和辎重的辽东汉人面前。 周围的水师陆营也是各自戒备。 “简单的一件事!杀了这些辽贼,证明你是大明子民!否则。便是与辽贼暗自私通!” 选择生与死,交给了这些辽东汉人。 用手中的木棍和锹镐、甚至是石头,将这百十个建奴处死,他们便获得了明军之中的苦力、民夫地位,可以享用相应的伙食待遇。但是若是不采取行动,甚至是稍有迟缓,便会被有心人记录下来。但是,处死了这些建奴,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乱棍打死这些人,也就绝了这些辽东汉人的退路,休想再回到辽贼那边继续当顺民去了! 顾不得多想,眼下的命最要紧! 棍棒石块一起如雨点般落下,转眼便将那百十个建奴打成一摊摊肉泥。 这种纳投名状式的行为,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那些辽东汉人立刻变得近乎癫狂状态。求战竟然比吴三桂的嫡系家丁来得还要强烈! “吴帅,这一仗下来,这些人便是你最好的家丁人选!” “承情之至!” 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相视一笑,传令出发奔耀州去! 统领家丁的吴静思早已在行军队列的前后左右各放出二、三十里许多精锐哨骑,周边有任何动静,都可以随时回来报告情况。 包着铁齿的车轮碾过硬实的道路,辘辘作响。推着车辆前进的那些刚刚剪掉了金钱鼠尾的辽东汉人,被刚才的残酷杀戮刺激一个个双眼赤红,如同要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施郎的这种招数,其实也不算什么新鲜。不过就是投名状加自暴自弃的综合使用。君不见,在清兵入关之后,大批的明军原本是一触即溃,望风而逃,一经剃发之后立刻战斗力爆表,这也是一种令那些普通士兵从此自绝后路的手段。(据说,当年的许多低级烟花场所,遇到那不肯接客的女子,便找来几个大汉,轮流强暴,将女子的尊严和各种观念彻底打碎,从此便自甘堕落。) 数个时辰之后,在冲天大火之中,耀州城头被插上了明军旗号。 在之后的数日之中,熊岳,盖平、牛庄、海城等处烽火连天。吴施二人兵马所到之处,汉人无不纳了投名状之后成为明军助力,八旗建奴则是死伤惨重,丢失城池。而吴三桂采用施郎献上的这个缺德主意。将沿途的辽东汉人尽数纳入了自己的炮灰行列,兵力骤然间膨胀到了万人上下,明军士气越发高涨,兵锋直指辽阳! 此时的辽阳,虽然已经不再是辽东反贼们的老巢,但是毕竟是老奴当年亲自领军马攻克的辽东军政中心。而且老奴在攻克辽阳之后。当年便从赫图阿拉迁都辽阳,跟着更是在辽阳城东太子河东岸修建新城——东京城。直到天启四年(1625年)迁都沈阳。 所以,辽阳在辽东反贼内部的地位可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加要命的是,这里如今是辽贼们的诸多工匠作坊、冶炼工坊的所在! 辽阳在战国中叶便开始进行矿产开采冶炼加工。燕国曾在此地开采铜矿、铁矿,炼铁,打造农具、兵器、货币等。汉代更是在辽阳东南部大规模开采铁矿冶铁。辽金至明代辽阳地区矿产资源的开采达到鼎盛时期。 如今,黄太吉更是命陈板大组织人手在铧子地区、弓长岭地区和宝镜山、小屯一带,对这里蕴藏的煤、铁、石灰石等矿产资源进行开采,并就地组织冶炼、加工。 在辽阳城外已经树立起数十座土高炉。用于生铁的加工冶炼。冶炼出来的生铁被进一步加工,打造成各色兵器、铳炮、铠甲等物。这些土高炉、这些工场每一年可以冶炼出数十万斤生铁,为辽贼们的军队提供不计其数的刀剑铠甲。 更加要命的是,辽阳城外的枪炮作坊里,已经成功铸造出了六门八磅炮。除了火炮之外,更有近千枝已经经过检验的精细火铳准备装箱发往广宁前线。 面对着其势汹汹的明军攻势,如此重要的所在,一旦有失。怎么向黄太吉交代? 于是乎,陈板大等人联名上奏。雪片一样的告急文书从辽阳发出,径直往广宁军前黄太吉处送去! “东京旧都,乃是盛京门户,如今又是我大清军器冶炼铸造要地,绝不可有任何闪失!”广宁城外,黄太吉面对着连续告急的辽阳城中几个奴才的文书。给此事定了调子。 但是,辽阳城中,可战之兵不过数百,守垛口都来不及。平日里也就是帮助陈板大维持一下各个矿场、工场的秩序,威吓一下那些不太听话的奴隶。算上矿场、工场之中的守卫。陈板大等人的护卫,加在一起也不过千余人,还要管理各处矿场之中近万汉人奴隶,这兵力如何能够守得住辽阳? “给十四弟、十五弟下旨!命他们抽调兵马火速往辽阳去!” 黄太吉这里已经是无力抽调兵马,被围困在广宁城中的洪承畴等人,得知李守汉大军到了宁远,更是奋力猛扑各处长壕。 山海镇总兵马科,更是身先士卒,挥师猛扑。竟然几次将豪格所部正蓝旗打得摇摇欲坠,若不是两黄旗援兵及时赶到,只怕长壕便告被突破。 “老子可是睡过你们皇帝的女人!咱老子就在这里!不服的只管来做一场!”隔着长壕,马科不停的领着骑兵往来驰突叫嚣。 他清楚的很,这一仗若是败了,他便只有死路一条,而且绝对是挫骨扬灰!所以,他督率所部,一改往日的油滑习气,拼死作战。 有马科带领,又有洪督师的不断激励,被围困在广宁城中的明军唐通、白广恩、王廷臣等人,亦都是激起了求生,奋力作战。 面对这样的局面,黄太吉的兵力捉襟见肘,如何能够抽调人马回师救援辽阳、沈阳?只怕是刚刚抽调人马往沈阳去,广宁城中的这几万头貔貅饿虎便冲出重围! 但是辽阳和沈阳又不能有事。一旦有事,哪怕是盛京城被明军包围,对于辽西的辽东反贼们军心士气打击也是巨大的!要知道,他们的家眷,财物,可都在盛京城中! 黄太吉一面命人飞马赶回盛京,令留守盛京的礼兄亲王代善,挖地三尺的搜刮兵力,也要去增援辽阳,一面命范文程再次起身往松山去,请驻守在松山,正准备发起对锦州攻势的多尔衮暂时停止对锦州的攻击,抽调一部兵力往辽阳去救援,切切不可令辽阳有失! 但是,当范文程日夜兼程的赶到松山时,惊愕的发现,原来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的日子也不好过!背后的锦州城,吴标的模范旅不断的组织小规模的出击,搞得多尔衮一日三惊,唯恐哪一次是大队人马冲杀出来。 正面的塔山方向,南粤军又是卷土重来,重新攻占了打鱼山、虹螺山。重新以重炮开始轰击塔山防线。 与两白旗再度对阵的,是他们的老对手,老朋友,南粤军的近卫旅! “丢那妈!这一仗要是打不好,咱们近卫旅的脸可是从宁远丢到直布罗陀去了!” 指挥着近卫旅和警备第五、第六两个旅的莫钰,挥舞着令旗,几乎将手下人骂了一个遍!(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七十三章 胆大包天当数谁 “不要以为近卫旅就是老子天下第一!” 当日守汉的叱骂声,兀自在莫钰等人耳边回响。伴随着这斥责声,几乎近卫旅从旅长莫钰到一个伙夫、马夫,脸上都是一阵阵辣的。 “别人能够从动员兵变成补充旅,从补充旅变成警备旅,你们也可以从近卫旅变成补充旅!老子也想明白了,不光是能打的队伍升级,不能打的队伍也得降级!大不了把其他的近卫部队重新编组一下罢了!” 南粤军的军制,从河静时期起,便会给能打的部队,有卓越战功表现的部队在番号前加上近卫二字,以表示奖励。这是守汉从铁木真和后来的俄队那里偷师而来。加了近卫二字的部队,在之前的四大营和现在的六镇兵和若干警备旅里都有存在。这些部队,确实也是各部队的中坚力量,战斗骨干。若是将这些各部队当中的近卫部队,集中起来重新编组,漫说是一个近卫旅,便是四个近卫旅也是轻易获得。 除了类似近卫凤凰营、近卫麒麟营之外拥有独立番号的近卫部队之外,各部队之中均有近卫团、近卫营之设立。守汉按照从铁木真那里得来的经验,各级将领都掌握着一支强悍兵力作为预备队,在战斗的最紧要关头在最要紧的方向上砸下去,以求得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铁木真和他的子孙,便是将近卫军运用的最好、最有心得的人。只不过他们不叫近卫,而是称为“怯薛歹”。也是在全军之中选拔最能打的将士组成。 不过,让近卫旅这样号称全军之冠的军队,如何能够接受将引以为傲的部队降级成为比壮丁队强不了多少的补充旅? 眼前不就是塔山嘛?守塔山的不就是多尔衮那厮吗?咱们还怕他不成?当初他手下全数是真奴时咱们尚且不怕,如今真奴伤亡惨重,大多数是附逆贼人。咱们更是不怕了! 带着这种急于求胜的情绪,莫钰领军到塔山之后,便一口气连续夺回了多尔衮派人驻守的打鱼山、虹螺山等处要点。将战线再一次的恢复到了当初局面。 不过,令莫钰等人郁闷无比的是,守汉给他们的命令不是突破塔山,而是突而不破! “要打疼对面的这头獾子!还不能让他跑了!要让他硬着头皮不停的在塔山修筑工事就地防守!不可以令一兵一卒挪作他用!” 对于守汉的这道命令。起初莫钰等人大为不解。但是,当不断从各种渠道得知吴施二人在辽东反贼们的腹心之地的所作所为之后,这才恍然大悟:看着那一船一船如同沙丁鱼般拥挤在船舱中,被押送到宁远的俘虏(也就是为辽贼们耕种、开采矿山和提供各种产品服务的汉人劳动力),还有那堆积如山的各种“破烂”,莫钰心中明了,主公此举,不过是令辽东更加空虚,让吴施二人在辽东可以放施展。 这样一来。一道难题便摆在了辽贼头目们面前,如今八旗兵主力被拖在锦州、广宁这一区域内,面前是洪承畴、祖大寿、李守汉的三股明军对付黄太吉和多尔衮这两大坨清军,自然不能轻易撤走。这边不能走,那边自己的根本之地却是村村点火,处处冒烟。要么是任凭战争潜力被吴施二人彻底摧毁,要么是回师救援。但是,任何一个选择。都得付出巨大代价。 想想自己以第一等精锐的身份,却在这里给吴三桂、施郎二人担任佯动牵制任务。这感觉无论如何万分不爽。 近卫旅上下一起不爽,对面的多尔衮可是更加的酸爽了! 如果不是守汉有那道突而不破的命令,便是曹振彦请他重孙子帮忙,让警幻仙子出来做法,也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几枚铳弹先是打掉了他的头盔,跟着又在他腿上留下了一个硕大的孔洞。不过还好。距离子孙根和春袋还有二寸上下,也离骨头还有一寸左右。 刚刚归附,头发还没有学会如何编成金钱鼠尾辫子的那些前明军,更是被打得伤兵满营。 这般景象,顿时让范文程范大学生瞠目结舌。倘或抽调塔山兵马东归,只怕塔山、松山、锦州一线便有顷刻崩溃之虞! “宁远伯这一招,比起皇上派遣饶余贝勒去明国京畿、山东等处袭扰,来得还要狠辣歹毒。” 多尔衮倒还沉得住气,毕竟是经历过李华梅炮火洗礼的统帅。 双方都是采取了同样的缺德战术,派遣一支偏师充当奇兵,在对方的腹地进行袭扰。你在我地盘上袭扰,我也在你地盘上袭扰。换言之,相互放血的便是。 但是,似乎这样的局势对于黄太吉来说更为不利,损失更大。 崇祯虽然是没有赶上好时候,但是毕竟还有祖宗留下来的底子,破落户子弟就是再寒酸,也比正在努力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家伙来得底蕴丰厚。人口,城池,物资,粮食,财物,同样的损失在崇祯那里如果算是惨重级别,易地而处,对于黄太吉而言,便是要面临灭顶之灾。 从各处细作那里得来的密报,此时在宁远督军的宁远伯,正在指挥大军,沿着宁远到连山、中左所方向步步为营,缓缓压了过来。倘或是多尔衮这边军马一动,军中稍有混乱,只怕在不远处窥视的宁远伯便会如狼群一般猛扑过来,在辽西这狭长走廊地带将多尔衮所部包饺子! 走,走不得,那么不走呢? 似乎也不可以!宁远城的探子冒死迂回数百里送来的军情,宁远城外海面上,从觉华岛一直到葫芦岛、笔架山,都是大海船。“宁远伯怕是将明国的海船都调到了宁远海面上!” 若是将吴三桂、施郎的招数再行给八旗兵用上一次,以数百艘大海船搭载数万人在清军侧翼、背后来上一次奇袭,不用往沈阳方向去,便是沿着大凌河入海口北上,在右屯卫附近扎营,便一举将八旗兵分割开来!多尔衮或是黄太吉便只能是远远相望。从此咫尺天涯了! 济南。 设立于前德王府的行辕花厅之中,李华宇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两位客人。 一个是和李华宇的几个弟弟岁数相仿的少年,大约在十五六岁上下模样,年纪虽然不大,身材却已经长成,大约有一米七八的样子。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极为明亮,脸上却是有着与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太相同的神情,对于立于花厅周围的许多卫士,显得满不在乎。一个则是要大上几岁,与李华宇年纪相仿。与那少年相比较,他却多了几分油滑惫赖之色。 前几日,阿巴泰、王可的部众,在鲁西地区连续攻破数座县城。几乎又一次将运河漕运截断。这便是惹恼了李华宇,漕运若是断了,京师有没有粮食吃他可以不管,但是盐漕两帮替南粤军运输、销售的那些物资、货物该怎么办?岂不是白白的便宜了别人? 军情似火,但是手中部队的弊病也是逐渐显现出来。 李华宇的亲兵东番兵,肉搏、火器都可堪一战,但是,这些出身于亚热带山林之中的战士。却遇到了和警备旅一样的敌人,严寒天气。是这些来自南国士兵的最大敌人。 来自京师,适应天气的京营部队,却是不耐苦战,不能长途跋涉,连续作战。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至于说各地的官军、乡勇们,让他们守住自家门口保住身家财产还可以。往远处去嘛,各种难题便都出来了。 正在李华宇纠结愤懑之时,从南京总号被拨到他身边相助的隆盛行掌柜陈国熹,悄悄来到他身边。 “大人,眼下军情紧急。大人手中缺少能战之兵。属下倒是有一支人马就在不远之处驻扎,不知道大人敢不敢使用?” 李华宇白了一眼这个陈国熹,老实说,他对于这些隆盛行系统的家伙,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是,这些人却是遍布各地,消息灵通,人脉广泛。想来在某处有那么一支不在官军体制内的人马也是可以的。 “果然能打吗?当真如你所说,本官断无不敢用之理!” 于是,陈国熹便将这二位客人引荐到了李华宇面前。 这两位甫一登门,倒也是毫不含糊,命随行护卫从行囊之中取出数十颗人头来,“这是俄们的一点见面礼!给大少帅做个心意!” 令李华宇有些惊讶的是,这数十颗人头竟然完全是辽贼真奴首级!莫要说是乡勇民团之类的武装了,便是京营,能够一次斩杀这许多真奴,也是一件了不得的战功了。 攀谈之下,这二人也不隐瞒自己的本身来历,不过,说出来了,却是当真是吓了李华宇一跳! 年轻些的后生,名唤罗虎,字震山,陕西榆林人,原本是李自成军中孩儿营掌旗,李自成兵到河南之后部队迅速膨胀,罗虎这样随军征战的中级军官也是独领一营,号称震山营。在李自成军中一干第三代的年轻将领之中,仅次于李双喜、张鼐的地位。 而那岁数大过罗虎几岁的,则是曹营主帅罗汝才的外甥,王龙的便是。 “咱们二人可是朝廷眼中的流寇头目,大少帅不打算把我们送去北京献给崇祯吗?”王龙眨巴着一双和罗汝才极为相像的小眼睛,有些狡黠的看着李华宇。 “笑话!我把你们献给崇祯那厮,于我有半个跑马崇祯的好处?”李华宇可是丝毫没有忠于大明朝廷的意思。在他看来,如今南粤军的江山,完全是父帅带着一群叔伯风雨浪涛,枪林炮子之中拼搏出来的。 “好!大少帅果然是一条好汉!咱们二人没有看错你!”罗虎一拍大腿,有些兴奋的低声吼了一句。 如今的闯营自从与曹营合伙以后,在河南声势愈发强大。更是第二次攻打河南省城开封。数十万人将开封府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昼夜不停的围攻。但是开封府毕竟是几朝古都,城高池深,守军将领陈永福又是一个能打得的人物。最要命的是,开封城中的官绅们吸取了洛阳同行们的教训,暂时收起了喝兵血、吃捐助的手段。不但将周王府和省府藩库发出的各种赏赐如数发放。更加带头组织捐献。一时间,开封城中的守军士气倒是颇为高昂。 “城内的这群狗贼,胡说什么当日闯王奇袭开封之时,城中守军射中了闯王的眼睛,我义军便要在破城之后石头过刀,人要换种。茅草过火。闯王几次派人射进城中榜文招降,城中无人理会。” 没奈何,招降无人理会,便只有强攻了。但是攻城战,最是消耗人力物力。 兵,闯曹二营不用怕,只要河南的几家亲王还在,各地官绅还在,他们就会给农民军送来源源不断的补充兵员。但是。物资的消耗却是李自成和曹操为之挠头的。 特别是火药,攻城时压制城头炮火最是急需。 于是,闯营上下便一起想到了陈国熹,这个可靠而且有很厚道的供应商。 “闯王,不,大元帅,陈先生你有所不知,如今闯王已经是被牛先生等人进号为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了。曹帅是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派我二人来寻陈先生,打算购买一大批军器粮草火药。也好攻破开封。原以为先生在清江浦或是南京号子里,不想路途上听人说先生在济南。我二人便贸然前来拜见大少帅,以求大少帅鼎力相助!” 若是别人,面对这样的要求,态度好些的,命人款待眼前这一龙一虎好生用一顿酒饭。客客气气的把你打发走了便是。态度恶劣些或者功名心重,手段黑些的,便是将这二人杀了也是有的。 自从天启末年陕西流寇起事以来,各地官军和贼之事屡见不鲜,甚至养寇自重的事情也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如今在四川、湖广一带与张献忠往来周旋的左良玉。部下之中便不知道有多少昔日的流贼,暗中与当初的伙伴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 但是,两个流贼之中的重要头目,施施然的到一位朝廷命官面前来提出要购买军器火药,目的更是明了,为的是要攻破朝廷的省城。这种事情还不够匪夷所思吗? 但是,王龙罗虎二人遇到的是李华宇。 三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在一起密谈了一阵之后,李华宇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粮食,火药,军器,都可以卖给你们。但是,贵军却是要换一个方法来取走。” 这事,其实之前龙虎二人来寻陈国熹之时,三个人便已经有了一个计议出来,否则陈国熹也不会向大少帅李华宇提出,“有一支兵马不知道大少帅敢不敢用”这话。 借贼平奴! “大少帅,咱们闯营、曹营两家,各自出三千人,其中老营二百,骁骑三百,马兵一千,步卒一千五百。统一归大少帅指挥调度,用来对付流窜山东各地的这些辽东鞑子!” 听得闯曹两家才合计出兵六千,其中还分什么老营,骁骑之类的,不由得令李华宇心中暗自有些失望,但是面上又不好表露出来。 他若是知晓闯营、曹营之中各级兵士的地位和精锐程度,就会明白远在开封的李自成罗汝才二人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了。 要知道,能够入选老营之人,都是跟随李自成罗汝才转战各地的精锐,战场拼杀经验约有十年左右,论起个人武力程度,至少应该有清国马甲,巴牙喇兵的武力。而且这些人多数是陕西同乡,忠诚度自然非比寻常。能够出动五百老营骁骑,另有马兵一千,交由自己的外甥和准养子带领来办理此事,足见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是如何迫切需要这些粮草军器了。 “大少帅,请放心!不过就是数千辽东鞑子,还有几万装神弄鬼的教匪而已!不算什么事情!咱老子来的路上已经和辽东鞑子交过手,和俺家的老营将士比起来,远远不如!大概也就是能够同骁骑打个平手!” 王龙却是满不在乎的指着那数十颗建奴的人头,夸耀着自己的战功。 这些建奴是王龙罗虎二人领着人马从开封出发,经濮阳、曹州一线来济南的路上收获。 原本打算找一个村落安顿下来,给人马寻个住处,稍事休息。不料想哨骑却发现左近的一处乡绅宅院之中有些古怪,大批的人马骡马不说,还都有甲胄兵器。 一贯砸响窑习惯了的王龙,如何能够放过这顺带着发笔小财的机会?当夜便带人摸进去,一番短暂而激烈的搏斗之后,他与罗虎很是惊喜的发现,这些古怪的人物,居然是辽东反贼阿巴泰的一个牛录章京领着数十名真奴,带着王可部下数百教匪潜藏在这个同为闻香教教徒的乡绅家中。 “大少帅,陈大掌柜也和咱们说过阿巴泰这群鞑子和教匪的战术,不客气的说,这样的招数,在咱们闯营和曹营看来,当真是江边卖水!”(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ps:没节操的章节来了,求月票。 第五百七十七章 我要十桶龙虎营 龙虎义勇营,这是李华宇给罗虎王龙这支六千人的人马编制的番号。在理论上,算是李华宇在山东招募的义勇,也就是雇佣兵。为二人在山东的活动找到了一个合法的旗号。 从开封附近黄河河套地区到济南,这义勇营的人马不过数日便告抵达,接受李华宇的点验检阅。这个速度,让李华宇不由得对这义勇营很是有点刮目相看,果然是能跑,耐得苦,耐得寒! 他们的到来,让李华宇顿时手中可用兵力宽裕了不少。除了已经扩充为混成旅的廖冬至旅和三个警备旅,已经脱去了不少纨绔子弟习气的神机营、三千营之外,如今又多了这支能打能跑,吃苦耐劳的义勇营。 为了表示自己对这义勇营的重视和信赖,李华宇充分使用了守汉赋予他的权力。将储存于登州码头的四门十二磅炮和一千桶火药,以及五百支火铳,作为预付的定金,命陈国熹秘密运到开封附近,通过永信和尚的路子,悄悄的交给了李自成、罗汝才二人。 要是说罗虎王龙二人能够如此顺利的去山东帮助南粤军对付阿巴泰是完全出于民族大义,这有点人为拔高了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位了。 须知,这两个人,说好听的是明末农民起义领袖,说得难听些,就是流寇头子,若是照着明亡之后历代公知精英们的说法,我大明天下便是亡于流寇之手。 他们却丝毫不提,李自成农民军从甲申年间与清军在大陆上作战,一直坚持到了康熙年间。从南明政权的赤心营,到李过领导的夔东十三家,到李来亨的茅麓山祖孙几代人抗击清军。试问,这些口中只念着孔孟先贤微言大义的圣人门徒们。此时参加了几次清廷组织的科举考试了? 他们只管负责玩嘴,耍笔杆子。不停的指责别人的缺点错误,不停的抹黑别人,抬高自己。似乎只要是他们掌握了权利,便会立刻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万民康乐,倘若是做不到的话。不好意思,这只是过程而已,需要尔等平民忍受一下阵痛,但是痛到底是一瞬间还是一代人、几代人的代价,他们可没有说。反正,佛曰,一瞬和一万年是一样的。 很大程度上,李自成、罗汝才之所以能够命人前来通过陈国熹的门路来帮助官军剿灭阿巴泰,完全是因为守汉所颁布的巨额赏赐所动。 金银财帛。如今闯营和曹营不缺,这些东西便是李自成最走霉运的时候也是不少的。他们缺少的,却是坚甲利兵,攻城巨炮。便是守汉所颁布的,可以换取十二磅重炮,和万人甲胄兵器的诱惑,让二人愿意冒险一试。 有了重炮和火药,开封府便是一块烹制的恰到好处的肥牛肉。有了精良的甲胄器械,二人便可以将那些经过实战锻炼的军队升级为骁骑和老营。进一步的扩充实力。之后。更是可以照着明末文人所说,到别的地方,去劫掠州县,屠戮百姓。 不过,要说起劫掠州县屠戮百姓的好手,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却也要很委屈的排在左良玉后面。当真如明史、清史稿等玄幻作品之中所说。闯献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或是以人血饮马,只怕把当时地球上的人都杀光也不够喝的。之所以二人背了几百年的黑锅,将明清更迭时期人口锐减的罪名替多铎、豪格、孔有德左良玉等人顶包,原因就是在于。二人攻破城池后,普通百姓杀得不多,杀绅粮大户倒是不少。 而左良玉则是恰恰相反。左镇兵最喜入百姓家中勒索,每遇胖者,便用木板夹人,小火烧之。在朱仙镇战役后,左镇精锐兵马尽失,于是便在武昌征发合郡之人为兵。这种裹挟和抓壮丁的方式可是空前绝后的。但是,人家左小受有一点好,就是知道尊重读书人。经常将抢掠来的财物派人送到归德侯府去,算是自己对老长官的一点心意。也不知道侯方域泡李香君的时候,那些花销里是不是有江淮河汉之间老百姓的鲜血。 明史跟清史稿中没有提的大明官军“成绩”,而在明季北略和明季南略中都有了很详细的描述,明史和清史稿中对明军的“成绩”描述的不是很多,大多只是提了一下或者一笔带过,但是明季北略真心写的详细,连扬州屠城都写了。现在明白为什么清初要把这两本书当成了。而且屠城的大多不是清妖,而是前大明官军 大概在这些文人眼中,他们评价百姓的标准是只有读书人才算是百姓。其余的都只能是有完粮纳税养活他们义务的小民而已。这个就和现在印度的高种姓一样,整个印度的十几亿人口却只有一亿人。 眼中看着那些骁悍的骑手,李华宇不禁笑得嘴角都要翘起来了。这些老营骁骑,全数是一人双马,不少老营将士还是有着三匹马,为的便是保证行军速度。 罗虎骑在一匹口外蒙古马上,手中擎着自己的马槊,身上穿着一件蛟皮甲,内中套着一件铁甲,外面是一件粗羊毛擀成毡子所制的大氅,腰间一口长刀,马上马弓、步弓俱全。 身后所领骁骑、老营、马兵大体装束也是与他相差无几,戴着毡帽,身披罩甲或皮甲,手持长矛,腰间背着腰刀弓箭,也有一些人带着三眼铳或是鸟铳。从面色上都是精锐之兵,但是装束便差了不少。 站在他旁边的王龙,虽然穿戴比罗虎漂亮讲究不少,但是手中兵器,胯下马匹,却是和罗虎雷同。 身后的那些步兵,虽然一路长途行军,但是比起南粤军和京营兵马,脸上的精气神却是丝毫不差。 若是有不同的地方,便是甲胄兵器和兵士的营养状况。 虽然闯营上下讲究同甘共苦,李自成本人也是粗布粟米,但是在河南这样的灾荒地区,养活几十万兵马也是一个不太容易的事情。没奈何,只能是勉强吃饱就不错了。 “大少帅。看看咱们的这些兵,还入得了法眼吧?!”王龙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挡住了李华宇观察那些兵马的视线。 “不错,一看就是打仗打得老了的!” 李华宇口中赞叹了一句,略微偏过头,唤过陈国熹。 “老陈。这龙虎营是你引荐来的。你便辛苦些,做我行辕派驻龙虎营的军需。一干军需军饷请领发放,战功统计犒赏,伤病救治,全数交给你负责。” 既然龙虎营是雇佣兵,那便少不得要将酬劳和待遇事前说清楚。 如今放眼太平洋、印度洋两岸,谁家能够比南粤军的经济实力更强?在济南当家的又是李华宇这样一个花起钱来比大姐李华梅丝毫不逊色的人物。 当即便命人从库房之中取出数千套棉衣,交给王龙、罗虎二人,命他分发下去。“莫要让弟兄们严寒天气里还穿着单衣裤打仗!” 虽然来得这些人已经是在闯营之中很阔绰的装备水平,做到了人人披甲。但是在李华宇眼中却是依旧有些寒掺。 跟着便是统一配备盔甲刀枪。 王龙见到那些用油细细擦试过,更用稻草包扎好的刀枪,不由得一双小眼笑得几乎看不到了。但是罗虎却有些不太情愿。 “大少帅,咱们手里的刀枪器械也不错,心意咱们领了,我们还是用自己的刀剑比较顺手些!” 罗虎到底是年轻几岁,有些单纯。不像王龙那边油滑。 “罗虎!大少帅也是一番好意,先生们是怎么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王龙唯恐这数千套甲胄刀枪因为罗虎的一点傲气而失之交臂,急忙上前低声劝导这个有些单纯的小老弟。 “罗虎兄弟,莫急。这些家伙是大少帅借给龙虎营的。你们眼下算是大少帅请来帮忙的。要是武器过于庞杂,甲胄服色混乱,一来容易引起别人猜疑,二来也是未免坠了宁远伯、南粤军的威风。”陈国熹给罗虎、李华宇搭了一个很合适的台阶。这才勉强让罗虎脸上露出了笑意。 “既然是大少帅的好意,那我罗虎就心领了!少不了多杀几个鞑子,来回报大少帅的一番美意!” 罗虎转回头去,“全体换盔甲!” 顿时从闯营队伍里爆发出一片欢呼声,那些步兵脱下自己破烂不堪的衣衫。在寒风之中穿上厚实的棉衣裤,脱下了大孔小洞的明军鸳鸯袄,小心翼翼的穿上了那往日至少是骁骑才能拥有的蛟皮甲或是镶铁棉甲。 骑手们则是更加兴奋,各式各样的破烂甲胄,统一换成了南中胸甲和蛟龙皮甲。 不论是步兵还是骑手,原本那些破烂家什都被精良的丧门枪和绝户刀所取代。除了没有弓箭之外,余者皆为精利之器。 不过,没有弓箭,南粤军却拥有更狠的武器。 所有的骑手,不论是老营还是骁骑、马兵一律配给了一杆马铳,另有二十发子药。而各级军官和老营精锐,在这个基础上还配发了一杆双筒短火铳,以作为远程打击火力。 “咱们照着朝廷的赏格算,一个鞑子的脑袋,不管是真奴还是附逆教匪,只要是剃发留辫之人,二十个银元。龙虎营的将士倘若有受伤之人,一律照南粤军的标准救治。阵亡之人,每人发一百银元抚恤。” 送走了李华宇,陈国熹开始向二位龙虎营的统领讲述已经谈好的条件。这样的条件对于龙虎营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争竞得。毕竟大家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么过来的。往常伤了、死了,就得认命,如今还有救治和抚恤,上哪里去找? 不过,罗虎和王龙召集几个心腹头目小声商量了一番之后,却提出了一点不同:“陈大掌柜,咱们有点要求。赏金也好,抚恤也罢,都是大少帅和宁远伯对咱们的好处。咱们不敢争多论少。不过,能不能把银子换成火药、军器甲胄粮食药材?” 陈国熹却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要求用各种物资来支付赏金!不过细细想想,陈国熹也顿时释然。以他在中原各地行走的经验,如今饥荒遍地,流民蜂起。只怕是二十两银子也未必能够换多少粮食。可是,若是从南粤军这里用银元换海运而来的粮米,这便划算的多。如今闯营、曹营又在开封附近,拥有黄河水运的便利,大宗货物运输自然不成问题! 当下便议定一个首级十桶火药,在李华宇已经给李自成罗汝才一千桶火药的基础上。另外再发一千桶。以后的斩获另行计算。普通辽贼士兵和教匪,只要是剃发留辫者便是十桶火药,壮大以上的各级军官的就更多了,基本上是十五桶火药起步。而清军入关部队的统帅,饶余贝勒阿巴泰跟图尔格,以及教匪头目王可的赏格更是令王龙垂涎三尺。居然是十门大弗朗机配备十个子铳和相关弹药。 一个人头二十个银元的价钱,可以换与之等价的好东西。这样的赏格很快便被王龙与罗虎传达下去,晓谕全军知晓。但是,后遗症也是立刻出现了。那些农民军的士兵在与辽贼对战之时。只管高声呼喊着“杀十桶!换十桶!”的口号。 这口号从齐鲁大地上喊出来,一直喊了好远。 除了斩首的赏赐之外,龙虎营在战场上的所有斩获,盔甲刀枪马匹金银,除了重要人物的甲胄旗号李华宇要拿去报功之外,其余的都归龙虎营所有。 日常的给养供应,也是参照南粤军的待遇执行。 但是这一句话说得简单,却是令罗虎和王龙大大的涨了一番见识。 陈国熹领着他手下的军需官们。很是费力的将龙虎营之中的马匹骡驴数量统计统计,分类登记。之后按照战马、驮马、挽马、骡驴的标准分别配给饲料。 照说。罗虎和王龙二人虽然不是生长于马背的游牧民族,但是也是多少年便靠着胯下战马讨生活。自忖对于饲养战马和骡驴也是很精心,最起码,不会像官军那样,把战马应有的精饲料和盐等物拿去卖钱。 但是,南粤军如此养马。却是令这二人顿时觉得自己压根不会养马。 每一匹马每天配给一两盐,一两骨粉。对于那些马匹经过简单估算体重后,按照其体重的百分之三的标准配发干饲料。同时还有高粱、玉米、燕麦、炒豆子等精饲料发放下来。 “这样养马固然是好,可是以后怎么办?” 罗虎在惊愕之余,率先冲进脑海之中的却是这样的念头。毕竟在山东这边顶多算是当一回关中的麦客。打个短工,用不了多久就要重新回到闯王麾下的。到那时,这些战马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顶多有些炒过的豆子,到那时这些吃惯了的马匹该怎么办? 不过,看着自己那匹头也不抬只管埋头苦吃的心爱坐骑,罗虎也只得咬咬牙,管它的!先顾眼前再说! “驴球子的!咱们过得还不如人家这边的牲口!”罗虎的一个亲兵嘴里吐槽了一句,算是发泄一下不满。他算是老营精锐,但是扪心自问,怕是也不能保证每天有几斤粮食和一两盐的伙食标准。在陕西河南几乎将草根树皮都吃光了的年景里,不要说每天几斤粮食了,灾民们只能用观音土和人肉来果腹了。 但是,那边王龙却为军需官们送来的给养而大为欣喜。 除了油盐粮米之外,最令人不住吞咽口水的,便是一个个肉瓷罐和那些装在麻袋里冻得的风鸡咸鸭腊肉等物。随同罗汝才南北转战,王龙自然也知道这些肉食对于军中意味着什么。将士们的体力、士气都会因为这些东西而变得不同。 每每在山林峡谷之中疾驰数十里停下来稍事休息打尖的时候,罗汝才会命人从行囊之中取出几个肉瓷罐来,切开了与众人分食,或是有猎获的野味,和这些肉瓷罐一并炖煮一番,更是美味。 到了河南与闯营合伙之后,虽然给养粮草不是那么紧缺了。将领们更是可以美酒妇人的享受一番,可也不能满足全营将士每日都有肉食。顶多是少数精锐和亲兵们可以每隔几天或是有大战时可以打打牙祭。平日里却也是荤腥不多的。 “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王龙有些惊喜的看着满载着肉食的七八辆大车,有些忐忑的问那押运的军需官。 “当然不是了!”那军需看了一眼王龙,将一份清单塞进他手中。这话顿时让王龙大感失望,却又随之变得平静了。本来嘛!这么多的肉食,肯定是几家分配的。李华宇能够让我们和他的亲兵、嫡系部队一样的待遇便已经很仁义了。 “这是你们这个月的肉食!赶紧签收。下月的给养看你们打仗到了哪里,就近供应的便是!” 军需官的这句话,顿时让围在大车旁的龙虎营兵士军官们欢声雷动。 “原来咱们每个月都可以有这么多的肉吃!” 将士们奔走相告。 照着南粤军的条例,战斗部队在作战期间,除了平日里执行的保证每天有一两肉食用之外,更有战时伙食补助在内。算下来,每个士兵差不多每天可以有三四两肉吃。当然,这也是要看运输和物质保障条件。 像龙虎营这样,以后就要施展他们善于流动作战,长途行军作战本事的部队,南粤军的军官们更是在这个物质保障基础上足尺加三。 面对着堆积的和小山相仿的肉食、粮米,还有那些给牲口使用的马料,不由得让龙虎营的这六千人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老营、骁骑倒还好些,毕竟他们在农民军之中待遇最好,作为龙虎营主要构成的那些马兵和步兵们,往常在李自成、罗汝才部下,步兵只能每天两顿,一干一稀的标准,马兵稍微好些,可以一日三顿,但是也不可能三顿都吃干饭、吃饱饭、有肉吃! 这一趟出来的太值了!几乎所有的马兵和步卒都是这般想法。摸着身上厚厚的棉衣,挥舞着新到手的刀枪马铳,人们不住发出阵阵狂喜的笑声。 看着这数千喜笑颜开的军队,押送物资给养前来的几个辎重营的兵士悄悄的撇撇嘴,表示对这群土包子的不屑。 “大少帅把咱们都吃恶心了的这些肉瓷罐、腌肉一股脑都给了他们,你瞧把他们乐得!” “就是!当真没见识!” 两个辎重兵用福建家乡话肆无忌惮的进行着交流。(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七十八章 奉旨砸窑神机营 得知儿子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李守汉在宁远城中也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虽然说从打朱元璋开国之时起,就没少用敌军的降众来打仗,朱棣更是借助朵颜三卫的骑兵从侄子手里抢了皇位坐了上去。如今中原各镇之中都有用降贼的,几个著名的流寇头目投降之后还当上了总兵、副将。可是,那毕竟是降人,李华宇可是将围攻开封的李自成所部弄到了山东来对付阿巴泰! “华宇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些!” 守汉有些愠怒的将李华宇派人送来的密信递给了李沛霆。 李沛霆读了李华宇这封信,反倒笑了起来。 “主公,这是好事啊!大公子知道因势利导,会借势而为己用,说明大公子长大成人了。属下也要向主公道喜才是!” 哪个父亲不愿意听到别人夸奖自己儿女的? 听了李沛霆这番话,顿时令守汉眉开眼笑,口中虽然还在斥责着千里之外的李华宇,但是口气却是满是宠溺之情。 “主公,大公子不是在信中说山东许多官绅乃是闻香教教徒,何不让大公子在此次剿匪之际,趁势将主公的方略在山东推广?正好朝廷已经有了明旨,让主公在山东试行。” 于是乎,一封即是家书,又是命令的文字,从宁远横渡渤海湾,到了济南府中。 信中守汉明文交代,除了对付阿巴泰之外,更是要在山东推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新政。 同时还告诫李华宇,为了以防万一,不妨将京营人马与龙虎营一道使用,这样便可以互相监视一二。同时便于推广新政。那群京营将士,哪个与京城勋贵没有些关系?有他们在,新政的推行势必会事半功倍。 很快,神机营的副将谈奇瑞和三千营的副将罗祖明便率领所部从第四混成旅廖冬至部下脱离出来,前来与龙虎义勇营会合。 在李守汉的心目之中,认为出身统治阶级高层勋贵子弟多的京营将士。是断然不会和一群陕西土包子走得太近。但是,他千算万算,却漏掉了一点。京营将士是一群国家养着的纨绔子弟。 大凡是纨绔子弟,都不会和老实本分的规矩人交朋友,相反,平原君门下鸡鸣狗盗之徒,霍去病军中的长安游侠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罗谈二人一路行军途中便不停的有风言风语刮到耳中,说这支在鲁西南各地将王可、阿巴泰等人打得鸡飞狗跳的义勇营,实际上是由流寇组成。顿时心中好奇心大起。很是想知道,这传说之中的流寇,到底是什么样儿? 倘若龙虎营带队的是罗虎一个人,那么守汉的目的便会达到了。这个小虎子在战场上手执马槊冲锋陷阵,动辄手杀数十人,骁勇果敢,号称万人敌。但是,这样的职业军人却是不善于交际应酬。 不过。他身边搭档的王龙,却是此中行家里手! 王龙是什么人?罗汝才的外甥! 在明末农民军之中。史家公认的灵魂人物,不是李自成,更不是张献忠,而是罗汝才。与并称为闯献的李自成、张献忠二人相比,罗汝才确实有些他二人所不及之处。李自成在高迎祥麾下当八队闯将时,罗汝才早已是曹营主帅了。而同样独树一帜的张献忠。几次被官军打得精锐尽丧,然后收拾残兵东山再起。但是被人称为曹操的罗汝才却不曾有过这种大胜大败的起落,他的老本始终也不曾损失过。 史料之中记载,李自成善于攻城,罗汝才善于野战。不但会打仗。而且罗汝才脑子极为机警灵活,可谓足智多谋,更是为人圆滑,会做人。与其他农民军山头联合作战时,极为善于调和各部关系,打下城池,子女财物也愿意平分,因此很多农民军首领喜欢与其合作。经常是不仅统领本部人马,更有其余几个大小山头的部队跟着他,接受他的指挥。 与李自成的刻苦简朴,不好酒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罗汝才可是十分讲究生活享受。见之美色,便收罗帐中,便是被杨嗣昌十万大军围剿,这些美女也不愿意丢弃。 他帐中妻妾成群,个个绫罗绸缎,打扮得花枝招展,还随军养了戏班与舞姬,无事之时,便叫戏班弹奏歌舞,他在那里召集诸将饮酒取乐。 有这样的舅舅做榜样,外甥是个什么水平自然就知道了。所谓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哦! 济宁州虽然是直隶州,知州的品级要比普通州高些,但是面对着两位京营的副将到来却也是手足无措。而且,城里的铁塔寺中还驻守着一群凶神恶煞。只得是战战兢兢的在城门外十里进行迎接。 当晚,毫不客气的将自己的中军设在知州衙门的谈奇瑞、罗祖明二人,欣欣然的在一群亲兵护卫下到铁塔寺中来赴王龙和罗虎的晚宴 白天的城外迎接,已经让王龙与谈罗二人熟识,以京营勋贵子弟的交际手段,和王龙在罗汝才身边耳濡目染练就的圆滑和善于与人相处,三人早已识对方为知己,就差烧黄纸斩鸡头结拜为兄弟了。 而罗虎这个小家伙,虽然不太善于与这些勋贵子弟打交道,但是胜在长了一副好卖相。谈奇瑞和罗祖明得知这个外貌雄奇的大个子,不但勇冠三军,每战必身先士卒挥舞马槊冲锋在前,居然是个只有十六七的小子!不由得更是大为赞赏。当下也是当罗虎是自家一个小兄弟,而且是特别重视的那种!(那是必须的,天晓得哪天需要这个傻小子卖力气?) 在鲁西南征剿阿巴泰和王可所部的这大半个月,龙虎营战果颇为丰富。不但有二三百颗剃发留辫子的人头准备送到济南报功,缴获更是丰富。 别的不说,原本只有三千人的骑兵队伍,眼下已经扩充到了将近四千人不说,队伍里原本的那些骑着走骡、毛驴、驮马的马兵。也都换成了正经的战马。许多人更是一人双马,达到了骁骑和老营的水平。 王龙和罗虎私下里几次议论,这次回去,不但要带着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回去,马队更要扩充三倍数量,这队伍中的精骑、骁骑也要至少翻上一倍以上。 缴获多了。自然酒宴就更为丰富。王龙是个十足的酒色之徒,而罗虎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这个方面无论如何比不上王龙,索性便命老营司务只管听王龙的调遣,要人要钱要物只管去办。 铁塔寺虽然号称是释迦禅林,但是,当晚却是丝毫没有了晨钟暮鼓,梵音诵经之事。取代的是灯火通明,酒肉飘香。丝竹之声不断。不过这也不算啥新鲜事,著名的大相国寺,那可是号称中原第一禅林,都有妓女出没于酒楼茶肆之中,给客人歌舞唱曲。(鲁达那厮也是当真不开眼,有那一身本事,当什么菜园子头?让张三李四带着一众泼皮闲汉在大相国寺街头收保护费就是了!) 莫要说铁塔寺,此时城内外的几座军营之中。龙虎营都派人给京营送去了酒肉慰劳。 看着眼前的对对娇娥轻歌曼舞,不由得谈罗二人呵呵大乐。 “王龙兄弟。罗虎小兄弟!不瞒二位说,咱们跟着伯爷从京师出来到山东打仗。这战功固然是不少了,底下的弟兄们也是斩获颇丰,大家对伯爷更是千般感恩,万分戴德。但是,伯爷却是军纪森严。军中不得有妇人。扎营之后门禁森严。兄弟们打算寻个去处逍遥一番都是得钻山打洞的!像今日之局面,这几个月来还是头一次!” 眼前是美人歌舞,桌上是丰富的酒肉,手中握有一支强兵,朝廷的功劳薄上自己也是有名能打的人物。谈奇瑞和罗祖明二人不由得有些飘飘欲仙,大有南面王亦不过如此的感觉。 几杯酒下肚,罗祖明、谈奇瑞已经彻底的将王龙当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三人不住的掀起一个个话题,谈酒,谈歌舞,谈女人,又从女人这里延伸到各自新得到的骏马。不住的掀起一个小,发出阵阵得意的狂笑声。 双方很快就忘记了对方的身份,只记得都是在宁远伯麾下做事,升官发财扩充实力的。 转眼间几个人已经到了拍肩膀称兄道弟的交情,王龙命老营中军将罗祖明和谈奇瑞看中的几个妇人送到营中去,捎带着连妇人的首饰头面衣物也一并送过去,至于说是随身衣物还是公然送礼,也是一时难以分辨了。 “好!够义气!王龙兄弟,罗虎兄弟,天色还早,咱们兄弟耍两把如何?!” 说起赌钱,王龙也是行家里手,听得这两位京营副将提议,当下无不允之理。只是微微的朝着罗虎一点头,罗虎微微颔首表示明白,转身离去安排。 “去!把马鹞子那厮喊来!” 过不多时,一个和罗虎年间相仿的龙虎营小头目走了进来。 “二位哥哥,这是我营中马鹞子,最是好习此道。罗虎小老弟不善于赌博,便让他替罗虎下场如何?” 看着刚刚进帐的马鹞子虽然身材高大,长得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脸上长得却是面孔白皙,长身玉立而眉如卧蚕,酷似世上流传的吕布画像。顿时让罗祖明、谈奇瑞心生好感。当几把牌推下来,马鹞子却是手艺生疏,动作粗笨,不由得谈罗二人心中大乐,来了个送银钱的羊牯! 不料想,紧接着几把骨牌推下来,二人大输,王龙勉强打个平手,只有那马鹞子大概是怂人手气壮,赢了不少。 看着对面马鹞子面前高高堆砌起来的金银珍宝,不由得罗谈二人眼睛里冒出火来,若不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只怕这两位爷早就翻脸了! 正要想着如何翻本,却见一名龙虎营的军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眼睛在室内扫视了一番,见屋子里乌烟瘴气的,似乎有话要和罗虎言说,但是却碍着有外人在场,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胡闹!罗大哥和谈大哥都不是外人!我龙虎营之中有何事不能对他二人言讲?” “是!外面哨骑兄弟来报。有大小近千辆车辆,数千骡马驮运着辎重财货,有近千辽贼、教匪押运,趁夜色往长沟去了!城外的兄弟们问,是不是干他一票,截下来这些。。。。。” “当然要好好的干一票了!” 不待罗虎表态。谈奇瑞已经是跳起身来,手舞足蹈的。 “罗兄弟,方才你不是跟我们说,什么软地、硬地的。这些辽贼靠着有王可这装神弄鬼的货色帮忙,充当带路的货色,仰仗在山东各地的教徒,把山东视为辽贼的软地,若是要想将辽贼剿灭,赶出山东。就得将辽贼的软地变成硬地,是也不是?!” 所谓的软地、硬地,乃是农民军中的黑话、术语。大概意思就是这块地方所谓“软地”,就是自己生根发芽,群众基础比较好的地方,在这些地方行军的时候,就比较容易得到当地百姓的支持,做起事来很轻松简单。而所谓“硬地”。则是群众基础不好,得不到当地百姓支持。甚至会有百姓向官府通风报信的地方。而这鲁西南地区,因为闻香教徒众颇多的缘故,对于辽贼和王可的教匪来说,当真是一块软的不能再软的地方无疑。 听得谈奇瑞这么说,不由得罗祖明也是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大堆大堆的银子摆在眼前。不对!是为大明朝廷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当下便要起身点兵。 但是,龙虎二人却是相视一副苦笑。 “两位老弟,怎么,功劳就在眼前。却是不敢取?是怕银子太沉,还是嫌肉太肥?”罗祖明想起请将不如激将的老法子,故意的出言挤兑二人一番。 “就是!王龙兄弟,看你也是一条好汉!这怎么遇到了事情反倒草鸡了?你是不是喝酒喝的多了,下面硬不起来了?!” 王龙从一旁夺过一碗酒,仰脖子灌了下去,任凭酒浆淋漓洒在战袍上。 “哪个说老子不敢?他娘的,老子气啊,肥猪就在身边,就是不能杀,你说气人不气人?!” 谈奇瑞和罗祖明对望一眼,知道这其中定有故事。当下便坐稳了听罗虎为二人讲说。 长沟镇距离济宁州不过数十里,却是位于嘉祥、梁山、任城三县交界,毗邻运河,地位最是紧要不过。二人引军到此追剿阿巴泰所部,便有意驻军于此,但是却是不得其门而入。 “那里有一个大大的豪强。手下的孩儿们早就得知此人与王可过从甚密,王可与阿巴泰在山东掳获的财物妇人,大多积聚于此。并且辽贼往来山东各处,便是以此地为巢穴,我和王龙大哥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但是那豪强据说是亚圣后裔,而且亲叔叔是巡抚,位高权重。要说以往兄弟独来独往的时候,便是天王老子也不在话下!但是咱们现在在宁远伯手下讨饭吃,怎么也不能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不是?” “而且此人在长沟独霸一方已经数代,家中畜家丁一千数百人,上结官府,外连响马,内养刺客,横行府县,平日夺人田宅,掠人妇女,不可胜计,嬉戏之间,白昼杀人于市,无人敢问。更以运河之利,设卡收取捐税。家中蓄积,只怕较之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要命的是,这家伙盘踞的长沟镇说是土围子,其实跟城池比起来也不差,镇墙全数包砖不说,又高又厚,门是铁的,有吊桥,四角有炮台,有马面,马面上面有火炮和火铳。兄弟部下儿郎向来不惧野战,但是这硬攻城池,却是真心不敢招惹!” 听了罗虎与王龙的话,不由得谈奇瑞轻蔑的笑了笑,罗祖明撇撇嘴。“不过就是个乡下土财主!不是跟你王老弟吹,别的地方不敢说,就山东这地界,没有咱京营不敢杀的人。看见没有,咱有圣旨和尚方剑,我们皇上都说了,山东官员有三杀,守城不力者杀,畏敌避战者杀,通敌报信者杀!” “就是!咱们这一路上,照着圣旨沿途砍下的大小官员乡绅的脑袋能装好几大车,不信跟我看看去!” 听说这孟姓乡绅独霸一方,作威作福,横行乡里,坐地分赃数代人;宅子里钱财粮米堆积如山,更有无数阿巴泰在山东掳掠而来的财货妇人,顿时让谈罗二人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准备为民除害! 不过,到底是久经宦海的人物,也不会单单为了些意气财货便将自己卷进朝廷各派的争斗之中。办事之前,更要把退路和理由搞清楚些。 “这一嘛,这货勾结辽贼,证据确凿,往来的书信、信使,口供等人证物证我们都有,二嘛,这货一直在私下里骂宁远伯,而且禁止周围附近的乡亲往宁远伯的田庄中干活谋生,三嘛,宁远伯奉旨在山东办理新政试行,这厮却是拒不执行,口中还大放厥词,说什么。。。。。” “够了,罗兄弟,这些就足够了!” 两位京营的纨绔将军看了一遍罗虎命人取来的孟某人勾结辽贼阿巴泰的书信,心中登时大喜,要说京营将士这些兔崽子别的本事没有,这点政治敏感还是有的。有了这些书信,再从你家中抄出些贼赃,莫说你是亚圣后裔,你就是孔子他爹叔梁纥,朝中文官集团也是没有人敢出来替他说话! 有这样的证据,咱们京营的好汉,为啥不堂堂正正的去奉旨砸一回响窑,不!是剿灭与辽贼阿巴泰勾结,祸害乡里的豪强恶霸,附逆贼人! 按照宁远伯他老人家的话,这个孟家,乃是一个妥妥的带路党无疑! 不要以为带路党是一个新兴行业,其实,这个行业并不是什么近代以来的事情,而是历史悠久的事情,所谓的五胡乱华,其实都是七宗五姓带路,不然就凭那些外族就算能打进中原,又如何能站稳脚跟? 古今中外带路党都是一个德行,一般有几个条件,自身在所在国属于中上层,有一定影响力,平时喜欢代表人民喊爱国,出了事杀了人民去卖国,然后还要在历史书上说自己如何匡扶社稷。比如说所谓扪虱而谈的王猛,不就是一个给鲜卑人充当丞相的? 而当每一次屠刀向他们举起,他们又摇身一变代表文明了,千万别以为我说的是笑话,兔子建国后,就有很多遗老遗少说一定要优待他们,不然中华文明就完蛋了。。。 美帝的炸弹落在了丹东,这些人便以中国自居和美帝接触。不但将所掌握的国家核心机密和盘托出,而且还给了那个自称扬基佬中情局的特务一份名单,说这里面的人很可靠,将来可以组建新政府。他也不好好想想,当真要尼玛是扬基佬中情局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整天把第三次世界大战挂在嘴边的。 结果没几天这样智商水平的007就被抓了,然后根据他手中的这份联络图,被人家来了个按图索骥一锅烩。事后还哭天抹泪的说自己致力于中美友好。。。然后还有人跳出来指责,这些人是被冤枉的,属于打击迫害云云。完全将从他们家中搜出来的电台、底稿,以及给美国人献上的出兵朝鲜的经费预算等文件视如无物。 不过,看在这份名单的功劳上,也没有判处这厮死刑。想来也是因为他这样的猪队友实在不好找。算是帮着把潜伏在内部的敌人和危险分子给挖掘出来了。不过,这些人的徒子徒孙几十年下来,智商却是丝毫没有长进,什么爷五死,什么判刑十年间,妻子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大的八岁,小的三岁。等等! 汪美男在天之灵痛哭,丢那妈,老子何错之有?老子干的事情,不就是比这姓张的往前走得快了几步吗?凭什么那么对老子?(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ps:继续求月票。 第五百七十九章 新政靠自愿,我们绝对不强迫! ps:继续求月票!求订阅!求收藏! “火药成为了欧洲资产阶级轰开封建堡垒,战胜封建统治的重要保证,骑士炸得粉碎。” 事实证明,再坚固的土围子,也扛不住大炮。 一夜豪饮滥赌之后,神机营、三千营、龙虎营,出动了一万人马,浩浩荡荡的从济宁州往位于州城西北的长沟镇开拔。 远远的望见一座壁垒森严的镇子,高有两丈有余,通体以黄土夯筑而成,外面包以青色大城砖,以条石做基础。整座镇子周围四五里,有雉堞九百余垛,警铺十余所,马面八座,特别是南门外的那个瓮城,在左右两处马面和城墙角落两处炮台的侧翼掩护下,更是防护南门的有力屏障。 警铺在长沟镇各处城墙上都有数所,每个警铺长约两米,宽两米多,其中伸出城墙部分约一米多。伸出城墙的警铺三面各有瞭望孔,类似一个小型的马面。 至于马面,沿着南门的瓮城两旁,相隔五十步距离,各有马面两座。马面突出城墙部分约有两米,宽三米,在马面的垛墙上,还有瞭望孔,瞭望孔的下面或是旁边还有射眼。 那瓮城为半圆形,在瓮城的左面。偏开一门,左旁数十步外的城墙上有一个马面,这个距离正好在火铳的射击范围之内,从这左边的马面上,可以狠狠地打击攻门的敌军。 不但如此,城头搭建有草厂,供守城兵丁休息。每一个草厂的横竿上,每一个垛口上,都耀武耀威的插着不少旗帜,在冬日的阳光和北风作用下。将这座镇子主人的威风和实力炫耀的异常到位。 马面、警铺的垛口处,隐约有黑洞洞的炮口出现,除了炮口,更有许多的拒马身影。拒马上满是生铁打造而成的尖锐倒刺,就算是强行攻城成功,在城头这些拒马面前。怕也要手足无措硬挺着挨打。 往城下望去,除了司空见惯的壕沟,充当护城河,将运河水引过来,把壕沟灌得满满,又有大量的拒马铁蒺藜等物,紧贴着城墙与护城河的沟沿摆放,令攻城部队没有立足之地。在城头的垛口垛墙前,还安放了许多的木城。那木城每扇阔五尺。高堞五尺,诸多的大木钉大铁刺浮拴于上,防夜袭登最理想不过。 城头草厂边的空地上,摆放着大量的滚木擂石,用“猛火油”制造出来的火罐,除此之外,城墙上的辅兵们还装备了大量的撞竿、扥叉等物,用来推翻攻城兵马使用的云梯。不但如此。在南城城门口处,同样摆着几组拒马。就算敌军的骑兵步兵冲进来,面对这些拒马,再加上城头炮火、滚木擂石的打击,那种情形,用伤亡惨重来形容都是轻的。同样的,在南门两旁的城墙根下。在壕沟的外侧,一些重要的位置,同样布置有拒马,鹿角木、铁蒺藜等物。 怪不得龙虎营的兵马不敢来捋虎须!这样的城防设施,不要说是一个镇。便是各处府城也未必能够有! 从望远镜里看到这座镇子的设防情形,顿时让谈奇瑞和罗祖明心中为之一凛。不过,越是这样坚固设防的城镇,里面的绅粮富户越多!一旦打下来,收获更是远非普通村寨可以比拟! “罗兄弟,放心!有你哥哥我的大炮在,这点火器,不够看!”罗祖明拍拍罗虎的肩膀,指指自己营中的大炮。 “那就全靠大哥了!” 同样姓罗,罗虎早已经在王龙的指点下和罗祖明兄弟相称。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老谈,打发个人过去,告诉镇子里的人,大明神机营、三千营兵马剿贼路过此处。让镇内百姓不必惊慌。通知镇内官员仕绅,到城门处迎接大军便是!” “老罗,你这样都是白费!这样的镇子,既然已经通贼了,断然不会让官军进去的!他不出来打咱们的闷棍就不错了!”对罗祖明的安排,谈奇瑞很是不以为然。 “两位大人放心!这伙贼子若是敢出来,便交给我们兄弟了!马鹞子!”罗虎挥动手中马槊,呼呼生风,口中大声传下军令,命令马鹞子等人各自列开阵势准备迎敌。 一骑绝尘而去,这边京营之中也开始列阵。 三声号炮响亮,营中鼓角响亮,罗谈二人身边的中军各自挥动令旗,指挥调度军马列阵。但见三千营的马队当先徐徐而出;到了界限,一声鸣金,齐齐的收住。马队站在第一层;队伍中红旗挥舞,神机营的火铳队站在第二层;以蓝旗为记认,炮队列在第三层,以黑旗招摇。 二人的本阵之中,树立起神机营、三千营的旗号来,又竖起大纛旗。刹那间列队完成,只待着营中发令。 不得不说,京营的将士,战斗力和军纪姑且不说,这队列水平和摆阵势的素质在大明军中堪称一绝。绵延二里有余的阵列,刀裁斧剁一般整齐,更加因为衣甲鲜明,旗号光彩,更是夺人心魄,完全是仪仗队的标准! 远远的两声沉闷的火铳传了过来,被派去传令的三千营军官狼狈而回。 “大人!城上的狗贼们不让咱们进城不说,还骂咱们!” “说些什么?” “说咱们不过是些仗着老子和家中攀附朝中勋贵的纨绔子弟,仗着这些老糟头子的势,在京城之中好好的吃喝嫖赌混吃等着咽气就算了,没事跟着宁远伯鬼混,早晚全家没好下场。” 俗话说,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大凡是纨绔子弟,有点追求的,都最恨别人说他们是仗着家中势力如何如何的。 长沟镇的孟财主这样的肆无忌惮,如何能够让这群京营子弟咽得下这口气? “开炮!” 抗拒王师,通敌有据,辱骂朝廷。这几条罪名足以让罗祖明和谈奇瑞用来对付朝中可能的弹劾了。 在十二磅重炮炮弹面前,那些城下的拒马、鹿砦变得不堪一击,一炮过去便是一片碎木升起。 “瞄准瓮城城头。给我打!大明天下,胆敢修建这样的堡垒工事,私自铸造火炮,摆明了就是要造反!” 一面呼喝炮队猛轰,罗祖明还给长沟镇内的老爷们找到了一条新的罪名。 “驴球子!老子一直被人叫做是贼,叫了这么多年。老子自己也以为自己是贼了!现在看,这群穿着官军服色,打着朝廷旗号的,做起打家劫舍的勾当来,比老子可厉害多了!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 王龙在心中吐槽了两句,脸上却是依旧笑意盈盈。书?阅屋 几百发大小炮弹密集的落在南门城墙、瓮城上,打得砖石迸裂,灰土盈天,城头上开始冒出火光。有阵阵哭嚎声从城内隐约传出来。 “王龙兄弟,罗虎兄弟,照着咱们说好的。口子给你们撕开了。剩下的事情便是交给你们了!” 照着来时商量好的分赃协议,“兵四贼六”,所有的缴获,京营拿走四成,闯营、曹营组成的龙虎营则是分六成。不过,所有的骡马、甲胄、兵器。粮食,这些东西统统归龙虎营所有。 “老李。这些东西便是要靠你们漕帮运走了!” 老李,一个精壮的江湖汉子,身后同样精壮的百余名江湖好汉,簇拥着他。作为漕帮在济宁码头的大龙头,这一仗对他来说,也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除了京营和闯营都要利用他手中掌握的船只来运走缴获之外。作为最大的回报,济宁州将不再有闻香教的立足之地。取而代之的,则是漕帮的一统天下。 “您陈大掌柜的发了话,咱们漕帮兄弟自然是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不就是往黄河转运粮食嘛!小事一桩!” 一声发喊。龙虎营的步兵开始沿着被炮弹击毁的城墙口子向城内猛扑,为首的正是昨日与罗祖明、谈奇瑞赌钱的马鹞子! “灌啊!灌啊!灌进去!大家就有马了!” 不停的挥动手中利刀,大声激励着身旁的步卒,偶尔将头上乱飞的箭矢拨打开来。 罗虎和王龙含笑望着马鹞子等人的身影在烟雾尘土中时隐时现,几乎每一仗打下来,他们都有些精锐出现,从普通兵士变成头目,从步卒变成马兵。 转眼间龙虎营的旗号和绣着罗字与王字的旗号便出现在了城头上,几个闯营士兵奋力将拒马抬起丢到城下护城河中,为同袍打开更加宽阔的道路。 “好了!城破了!” 不待罗祖明带着几分欣喜的话音落地,城上响起阵阵呐喊声,一群身影沿着马道冲上城头。 “该死的,辽东鞑子来了!” 不仅仅是城头上出现了辽东反贼们的身影,东西两座城门附近,也出现了辽贼骑兵的动向。看得出,辽贼们是打算用骑兵从东西两翼给官军来上这么一下子,让官军彻底崩溃! 王龙眯缝起一双小眼,满是轻蔑的看了看两处城门内人喊马嘶正在集结的辽贼骑兵。 “罗虎兄弟,我带人去东门,你带人去西门!让这群狗贼出来,咱们让他们看看,咱们闯营和曹营的好汉是如何的马上英雄!” 几次与辽贼接触下来,龙虎营都是斩获不少,营中那些原本骑着骡子和毛驴的马兵也都换上了货真价实的战马。 顾不得王龙话语中的纰漏,罗祖明急忙调动三千营的兵马迅速列开阵势,准备迎击那些打算偷袭自己的辽贼。 “两位兄弟,你们只管上!我三千营的兵马给你们观敌掠阵!定然不会让你们有后顾之忧!” 两股骑兵卷起冲天的烟尘,如同一条土龙般往东西两翼去了,不多一会,喊杀声和兵器的撞击声便被风卷了过来。书?阅屋 “儿郎们,给老子狠劲的轰!” 谈奇瑞也是发了狠,命令炮手将城头打得烈焰飞腾。 日落时分,长沟镇的战事结束。 收获也是巨大的。 在孟姓豪绅的大宅之中,几个将领、头目喜笑颜开的检点着自己的收获。 斩获剃发留辫者千余人,其中真奴二百有余,余者皆为附逆汉人。缴获的辽贼刚刚运抵此处的辎重财物,足足装满了五十条漕船。 在漕帮中人的指认之下。闯营、曹营的兵士如狼似虎的将闻香教的几位坛主、香主从人群之中揪出来,余下的小喽罗小虾米更是被绑缚了无数,跪在坚硬的泥土地上。 孟家残余的数百家丁,京营自然看不上,倒是被龙虎营捡了洋捞。这些人武艺纯熟,骑马、格斗都是好手。不少人还会使用火器,自然被闯营、曹营视为奇货。 至于说孟家数代人在长沟镇的积蓄,自然与辽贼的贼赃一道成为了官军的缴获。数百囤粮食、数千骡马,近百万的银元、金银,堆满了数间屋子的南中通宝,成仓成库的布匹绸缎,堆积如山的甲胄刀枪,还有整箱整匣的珠宝玉器,历朝历代的名人字画善本书籍。周鼎商彝秦砖汉瓦不一而足。 不过,最令陈国熹感到高兴的,便是这位亚圣后裔与山东、登莱等处的豪绅们往来书信,作为闻香教在济宁一带的大坛主,他与王可、阿巴泰等人的书信、文件,以及大清朝廷给这位亚圣后裔的封典文书等等的证据。 “有了这些,大少帅在山东推行主公的新政便是事半功倍了!” “有这些铁证在手,看朝中那个混蛋敢出来聒噪!” 翻检着这些缴获的文件。陈国熹和谈奇瑞都是心中喜不自禁。 “娘的!怪不得咱们打辽东鞑子这么费劲,原来这群狗贼暗地里通风报信。提供粮草,还私底下隐藏鞑子!” 几封书信里,罗祖明发现了更多骇人听闻的秘密。 命人将这些文件妥当收好,罗祖明、谈奇瑞和王龙相视一笑,都觉得对方的脸上笑容如此的无耻,“分脏的时候到了!” 照着事先的约定。大家各取所需。 粮食、布匹、甲胄刀枪火药,连同城头上的大小火炮,从小铜炮虎蹲炮到大佛郎机、八磅炮,统统的都归闯营、曹营,由漕帮帮助运走。至于说是从运河南下转到黄河,还是运到什么地方卖了,这就不是京营考虑的问题了。 漕帮的兄弟们,除了将粮食布匹等笨重物资搬运上船之外,更加利用人头熟悉的优势,将一个个闻香教徒众从人群之中揪出来,交给龙虎营和京营。 在同一地区,勾心斗角了多年,私下里摩擦争斗不知道有多少次,如今有这样光明正大的机会,就算是传言到江湖上,为朝廷、为天下打鞑子,哪个人不得伸出手来称赞漕帮大仁大义? 那些金银细软古董字画,五成的大头归了京营,三成归了曹营和龙虎营。余下的金银,则是交给了漕帮的兄弟。更有一万银子和数十件珠宝玉器古玩字画,交给了闻讯赶来的济宁知州陈应梧。 这些银子财物,在两位副将和两位当家的眼里,虽然说和打发要饭花子的剩饭差不多,但是也不是白拿的。 “父母官,咱们要给京师和济南报捷,便请您在报捷文书上一并列名吧!到时候朝廷的封赏下来,这剿灭辽贼的军功功劳,那可是大大的!” 明知道这群武将不怀好意,但是陈应梧也是只得闭着眼往火坑里跳了!如果不在这份报捷文书,“剿灭奴贼及通贼乡绅事”上列名签字的话,跟着这群丘八大爷们就会一道文书上去,别的罪名都不用罗织,只管说一句,“奴贼和通贼之人便在州城数十里之外,该员却是一无所知,其中是否有蹊跷之处?”轻描淡写的一句疑问,就会将自家这数十年的寒窗苦读宦海沉浮尽数付之东流了。 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看看报捷文书上对自己的颇多溢美之词,陈应梧咬着牙在报捷文书上签了字,用了知州大印。 “这份文书到了京城,陈父母怕是就要变成陈大人了!”陈国熹也是调戏了一句这位科甲正途出身的本家。 跟着,便是令这位以后的陈大人浑身汗出如浆的事情了。 粮食、浮财被京营和闯营、曹营分赃之后,还有大批的财物可以分配。比如说,孟家大宅之中的家具、用品,那可都是附近乡村百姓所奢望的。 “请老父母发一道榜文,令济宁州乡绅百姓到长沟镇来。咱们要宣布一下对通贼之人的处分。” 陈国熹仍旧是笑嘻嘻的商人面孔。 “看杀人喽!” 附近村寨的百姓抱着这样的念头涌进了长沟。 而济宁州附近向来唯孟家马首是瞻的诸多乡绅、读书人,却是心中惴惴,本能的预感到这次去观礼怕是凶多吉少,和吕太后请吃酒宴的效果类似。但是,你如果不去,立刻一顶与通贼之人关系暧昧的帽子便正正的扣下来! 果然。在长沟四门的城门上,让这些读书人和乡绅们最为触目惊心的,不是城头上耀武扬威的京营和龙虎营士兵,更不是黑洞洞的炮口,而是不停有人在宣读的榜文。 用老百姓能够听懂的大白话写成的公文,说的很清楚。 宁远伯奉了朝廷旨意,在山东推行“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新政,同时还规定,地租总数不得超过产量的三成七。借款、押款利息不得超过一分半。 那些粗手大脚面色黧黑的农夫,更是丝毫不顾念田主数十年来恩养之德,眼睛里冒着贪婪的火光,只管粗鲁不堪的在那里大声议论,自己可以少交多少田租,少交多少利钱。 除了有人对孟家原有的家奴、佃户大声宣读官府公文,宣布他们从此便是朝廷百姓,不再是某个家族的私有财产之外。更是宣布,其所耕种的土地。能够证明是投献的,允许寻觅同村五户保人证明之后办理田契领回耕种。 “这,这,这成何体统?!孟家一家有罪不假,但是族中田产、奴仆为何也被如此?”对这种公然不按照规矩办的行径,有人义愤填膺。 镇子里。原本的大小宅院也是乱哄哄的,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搬运着家具和砖瓦木料,准备在开春之后对房舍进行改造。 疑问之下,却是官军将孟家的所有房舍宅院一并分了出去。那些忙着搬家的。便是在这次巧取豪夺之中分到孟家房屋的刁民。 “这,这是公然的引人为盗匪啊!” 看着孟家多年修建的华堂美宅,被一群刁民占据,原有的精致格局被分割的支离破碎,更是让乡绅们为之心痛不已。 “有愿意到登莱等处伯爷田庄做事的,一会到财神庙和关帝庙前登记。每月有一块银元的工钱,一日三餐管饱,两干一稀。每天有荤腥,发四季衣服两套。” 一阵阵的嘈杂声音,将宁远伯麾下田庄招募劳工的待遇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也不管你是不是愿意听。 “世风日下!官军为盗!成何体统!” 几个须发如银的耆岳不停的用拐杖敲打着青石地面,以表达内心的不满和愤怒。 “就是!须知以农为本啊!现在饥荒四起,不知道奖励农桑,却蛊惑农人去做工!去种植饥不能食的棉花,难道不是舍本逐末跟本末倒置了吗?!” “就是!李某公然的棉争麦田,分明是包藏祸心,要饿死我山东之人!” 但是,这些义正词严的腔调,在几位官军将领和疑似官军将领面前,各位乡绅耆岳却是乖乖的收了起来。 原因无他。 京营和龙虎营的将领们,将俘获的奴贼头目供词与孟家管家的供词抄件请诸位乡绅过目,首先坐实了孟家与奴贼、教匪沆瀣一气,坐地分赃的罪名。 “在孟贼这个圣贤败类的书房之中,我等还查获了大批书信,其中不乏用在座诸位名义的信件。以某家看来,以诸位之忠心朝廷,熟读圣贤之书,一心只想报效国家;这些书信,想必定是那孟贼为了虚张声势,而命人假冒各位名义伪造而成。诸位说说,是也不是?” 大宅外面,是押解孟氏族人往胶东去的哭天喊地之声,镇子里的戏台前绑着数百名抗拒官兵准备杀头的家丁奴仆。眼中、耳中所见所闻,都是抗拒宁远伯的严重后果。 如此景象,顿时让这几十名乡绅放弃了抗拒的念头。 “替宁远伯在济南掌管行辕事务的大少帅有过吩咐,通贼之人,必杀无赦!这是朝廷、皇上的旨意!所有家产便是如此办理。至于说新政之事嘛,大少帅说了,完全看各位的意愿了。绝对不可以强人所难!” 看着陈国熹那如同弥勒佛般笑容可掬的圆脸,几个为首的乡绅恨不能上前去将他就地掐死! 但是又没有那个胆量!(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八十章 山河变色暗潮涌动 阿巴泰和王可成了丧家犬。+ 长沟镇之后,大片原本为闻香教暗中控制的地区迅速被漕帮控制,罗虎等人的软地、硬地理论在山东得到了充分贯彻。 原本私下里同闻香教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为了保全身家的乡绅宗族,如今为了更大的利益,迅速的变化了队伍,从朋友变成了送命的刽子手。 从济宁、泰安、临清,德州,龙虎营和京营、廖冬至的混成旅,如同一群不眠不休的铁人一般对阿巴泰和王可进行围追堵截,死缠烂打! 于是乎,阿巴泰面对着的是这样一幕: 原本是所谓的软地的地区,那些之前还是虔诚的闻香教教徒,得知了推行新政,大家身上的租税、利钱便是少了至少七成,立刻破门出教!王可是谁?不知道!只知道宁远伯他老人家说了对于剿灭贼寇有功之人,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做了事,哪怕只是通风报信,也是有奖赏!这样一来,原本俯首帖耳的信徒,立刻从王可的眼线变成了朝廷的耳目。 这恰好应了罗虎的话,第一步,瞎其眼,清除王可的教众和眼线! 没有了眼线,没有了通风报信的。阿巴泰便只能是凭借着武力向前硬撞。可是,李守汉对大明各地的军队和各种地方武装民众早已都下了赏格,对于阿巴泰所部,不管是生擒斩首、缴获骡马兵器、提供情报,都可以得到南粤军的奖赏!除了物质利益之外,更有一项令人眼馋不已的奖励,便是可以根据不同的军功,发给告身文书,之前不管你是什么社会角色。从读书不成科举落第的老童生,到乡间游侠儿,甚至是依靠抢掠为生的马贼土匪,有了这个文书,便是朝廷体制的至少七八品的官员。 要知道鲁西北鲁西南一直到直隶京畿境内的宗族势力也算比较强的,各种村寨啊堡坞啊什么的也是一样不少哦!这些地方武装、乡勇团练。甚至是马贼杆子,与阿巴泰的清军正面对敌是不太可能,但是,打闷棍、砸黑砖,偷营摸哨却是他们的强项。除此之外,更是可以坚守不出,至多守住两天,后面紧追不舍的龙虎营大队骑兵就赶到了! 对于这样的运动战,或者说是流窜作战。在明末如果闯营、曹营、西营等农民军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第一,那么估计没有人敢说自己能够排到他们名次前面去。 长沟镇之后,罗虎和王龙可算是发了大财!不但给开封的义军送去了大批粮草物资,更是利用缴获的数千骡马将全数人马变成了马队。 这样一来,这一龙一虎,更是如鱼得水,在一望无垠的鲁西大平原上纵横驰骋! 每每追上辽贼的队伍,只管远远的包抄过去。书?阅屋先是原本的马队冲到近前用马铳进行集火射击。密集的弹丸对于行军途中的大队人马来说,杀伤力和威吓力都是巨大的。之后。便是新近升级的马队开始对辽贼的队伍进行冲击分割包抄了。用马刀和长矛教会那些教匪和新包衣们如何做人,如何认得老祖宗! 不但背后有强大的骑兵机动队伍尾随追击、平行追击,饶余贝勒和王教主还要担心前面突然杀出的堵击队伍。 北撤的队伍刚刚经过泰安,迎面被撞上了从济南城南下伏击的李华宇所部东番兵!在鹿玛红亲自挥刀督战之下,那些出身台湾山林之中,比辽东鞑子更加蛮勇凶悍的东番兵。冒着雪花挥舞着刀枪,将教匪队伍与辽贼彻底切割开来,让后面昼夜兼程赶来的第二镇部队和龙虎营、京营人马尽数全歼。 二万多教匪,被驱赶到胶东押上海船,到南中各地充当苦力去了。“遇赦不赦”。是李华宇给他们的待遇。 左一刀右一斧子的,阿巴泰原本号称数万的人马,迅速的分崩离析,重新回到了千余人的规模。这其中,真正的建奴已经不超过二百人,更多的是他的包衣奴才数百人,另外有王可的亲信死党数十人。 昔日的饿狼如今却是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老鼠,这个消息传开之后,山东的各种武装力量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当日被阿巴泰打得狼狈逃窜的刘泽清、刘良佐气势汹汹的带着残余人马重新杀了回来,扬言要报仇雪耻立功。各地的宗族武装乡勇,甚至是马贼土匪,也是纷纷的瞄准了阿巴泰这一千多人。 此时不打落水狗,不为自己和子孙后人谋取那巨大的功名富贵,那才是傻子! 在这乱糟糟的人马背后,李华宇悄悄的实现着父帅的战略目的。 闯营和曹营在前,一旦发现有那豪绅大户对于一体当差纳粮、减租减息的新政不满的,立刻便开始收集他的相关罪名,看看能否将崇祯的三杀政策用在他的头上。实在不行,便有意识的将阿巴泰往那些大户所在城镇驱赶,若是阿巴泰能够攻进大户们的坞堡吗,自然是最好的了。 跟着便是神机营和三千营杀到,对于这样通敌有据、御敌不利的人,执行皇上的旨意。 拣那最有油水,也是附近一干乡绅主心骨的为首之人坞堡攻破,照着事先约定,龙虎营和京营亲切友好的进行分赃之后,将各种粮食衣物分给左近的佃户、贫寒之人。跟着便是推广宁远伯的新政。 “老子的衙门只有站着进来的,没有站着出去的!咱们推行的,乃是宁远伯爷奉了圣上旨意在山东各地进行的新政,哪个敢不当差纳粮,谁敢反对减租减息,就是目无君父,是大不敬。” 在被各地官绅暗地里咬牙切齿咒骂的京营将士,在各地的贫苦百姓心目中倒是声望大增,这群纨绔子弟面对着鹑衣百结的贫苦百姓,成群结队的抱着他们发放的粮食衣物跪在行军队列两侧满脸热泪的高呼皇帝陛下万万岁,京营青天大老爷的时候,厚厚的脸皮也是难得的了一次。 在京营的身后。第二镇的兵马沿着通往京畿、辽东的官道大踏步的进军。留在山东的南粤军,只剩下廖冬至为首的第四混成旅和两个警备旅。不过,他们的主要任务也不是剿贼作战,而是护卫。 在各地方的豪绅势力被“通贼”之后,所遗留出来的县以下权力真空,迅速的被南粤军组织人手进行占领。 从日照等处田庄、隆盛行的商号。甚至是从上海商贸区抽调的人手,悄悄的趁着各地因为防御奴贼教匪过境而集家并村,宗族势力暂时被削弱的机会,迅速的进入了各地乡镇。 之后便以南粤军的名义对各种地方武装势力进行清理、改编,不听调遣,不遵号令者,少不得一顶辽贼余孽的帽子便扣过去。 南粤军便以这种熟练之极的手段,开始了对山东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政权建设。 大体程序便是这样:先是大军扫荡。之后民兵清乡,然后建立维持会..额不对,是建立基层组织巩固。等到这三板斧完成之后,县城或者州城里的官员们,便会发现,自己的政令不出城门了。 “明年开春,本官便要在山东各地推行棉花种植,进行玉米、白薯、土豆等作物的试种!” 济南城中。李华宇对从各地赶来报功的文武官员们意气风发的宣布着自己的战略构想。 从守汉第二次带领南粤军在山东勤王之后,从德王等宗室手中半是巧取半是豪夺的接收了几乎半个山东的土地之后。南粤军便在各处推广棉花和小麦的大面积种植。 几年的努力耕耘下来,山东便成了南粤军在江北的粮仓和棉田。所以,当山东成为阿巴泰的劫掠目标,同时利用山东来调动吸引南粤军兵力的时候,明明知道敌军的目的,但是却是应了兵法上那句话。“攻敌所必救!” 官员们也是很兴奋,明年若是将棉花小麦的事情搞起来,山东境内势必不会有饥民,大家的考评不说是卓异也会是优等。而且,有了大批的粮食。再有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事情,少不得各种在籍绅士和读书人也要买一些面子来。大家的腰包必须要做得大一些,否则是无法装下那么多银元的! 对于以棉花、小麦为主,红薯、玉米、土豆等外番来的作物进行试种的方略,各地官员都表示赞同。大明的官员别的本事没有,摸着石头过河,甚至是等别人过了河之后才下水的本事却是有的。前些年,杨鹤、洪承畴、张彝宪等人治理陕西时,为了干出成绩,张彝宪曾在陕西当地强制推广红薯与白薯,结果却是闹出了民变。哪个官员也不愿意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为了搏政绩反而搞出事端来。 (在无数的穿越中,猪脚解决粮食问题的利器,那些玉米、红薯、土豆等高产耐旱作物,这些高产作物要在农民当中推广,而且要进行适应性驯化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没有适应当地地理气候的相应良种,就算找到这些作物,勉强种植上去,产量也达不到满意的效果。 事实上,红薯等高产作物从万历年间被福建的陈姓父子从吕宋引进,经过了数十年在福建、广东等地才推广完成,一直到清时的乾隆年间,才在中国北方广泛推广。 没有良种,红薯与玉米等物,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有优势。从徐光启开始,为了让红薯等苗种在北地存活,就努力了好几十年。光是一个红薯的育秧技术就让徐阁老忙活了好几年,顺便说一句,他所发现的暖窖育秧技术,到现在还在使用。 而玉米更是悲催。玉米在北方被认可、推广足足用了一百年的时间。那首著名的松花江上里那一句,“那里有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可是描写的是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根本就没有提到玉米二字。张作霖主政东北事情,东北玉米亩产量最高七十公斤,最低三十公斤,若是早霜,则颗粒无收。平均亩产量五十公斤。 而且,上述这些作物还不曾考虑到种子退化等会直接造成减产、绝收等因素!) 在台湾,搞过垦荒和推广作物种植的李华宇。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难处,除了命人搭乘押解官奴的海船南下组织善于种植番薯玉米的好手北上充当技术指导之外,更是命台湾多多的运送些番薯秧苗和玉米种子来,预备明年的春耕。 廖冬至与谈奇瑞、罗祖明、罗虎、王龙等人自然对济南城中的这番事情不太关心,他们只管瞄准眼前的阿巴泰所部。 便如同几个八斤重的狸猫玩弄一只濒死的小老鼠一样,各军之间已经有了默契。只要想对哪里的地方豪绅下手,便悄悄放松对那一方向的戒备,玩一个以邻为壑,移祸江东。 然后,京营和龙虎营得到了浮财,廖冬至代表的南粤军则是悄悄的掌握了这一地区的县以下政权,同时将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减租减息的政策推广开来。 不过,这也在山东官绅和读书人心目当中播下了仇恨的种子,所谓的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日后,给南粤军,给京营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山东的战局和政局在以人们肉眼可以看得到的速度迅速发生着变化,在京师的朝廷大佬、文武官员,勋贵太监们自然都看到了眼里。进而又有阵阵政潮在悄悄的酝酿之中。 很快,在内阁大佬们的有意推动之下,针对李守汉父子在山东的所作所为。一场弹劾在文官之中迅速酝酿完成。对此事,出于各种见得光见不得光的目的和考虑。从崇祯皇帝到襄城伯等勋贵,以及几位大太监便是一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任凭他们在朝堂之上、市井之中、书斋之内肆意串联。 如果说皇帝崇祯是打算借助文官们的口和笔,敲打一下如今声望如日中天,坐拥数万雄师于京畿地区的李守汉的话,襄城伯李国祯的目的就更加裸了。 襄城伯府的书房之内。这位襄城伯的八世孙正在接待一位客人。 “先生,可曾将宁远伯送来的这些文书信件一一读过?” 见一副仙风道骨的客人放下案几上的信件,借着端起茶杯喝茶的空,悄悄抹拭额角鬓边汗水,李国祯心中阵阵的冷笑。“宁远伯在战场上百战百胜。却哪里知晓这朝廷上的人心鬼域?也好!他送来的这些书信文书,便是本伯搜罗羽翼的最好助力!” 来人便是长沟镇孟姓乡绅的族叔,如今充任巡抚之职的那位,在京师所设立的公馆的幕僚。 得知老家的家当被宁远伯那无法无天的儿子,和一群更加无法无天的京营勋贵子弟们给抄了,不但财产房屋化为乌有,便是田地也被那些没良心的投献之人夺了回去。这还了得?当下,巡抚大人便命京中公馆之人打听朝中风色,准备弹劾京营将士诬良为盗,劫掠村镇,屠戮良民。 至于说李守汉,更有一个合适的帽子给他准备好了,弹劾他在山东本末倒置,棉争麦田。 为了一己私利在山东大肆种植棉花,本末倒置倒行逆施,搞得山东地界粮价居高不下。然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国朝根基毁于一旦。 只有废除宁远伯在山东的那些苛捐杂税,废除所谓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恶政,人心才能安定,山东才能安定,大明才能中兴! 但是,若是要弹劾京营,首先便要过朝中勋贵这一关!京营的这群纨绔子弟虽然不成气候,但是,小猴子不成器,却是站在佛祖的佛光里。他们身后错综复杂的勋贵集团,这几年隐约又有咸鱼翻身之势。 所以,孟大人必得小心翼翼的派人到襄城伯这里来一探底细。 却不料,不曾说明来意,便被襄城伯先声夺人的命人将宁远伯派人送来的文书抄件搬了出来,请来的这位自己看! 你指摘京营将士的罪名,根本就不成立!不但京营将士剿灭你的寨子理直气壮,便是你这巡抚之职,能不能做的稳定,也是两说之中! “近日有风传,皇上得知山东贵宗族有人公然通奴贼,抗拒官军,十分震怒,正准备下旨意夷三族。先生还是速速的知会一下贵东家,早早做些准备才是!” 反正京营早已经将长沟镇之中孟氏族人一网打尽,各种亲戚关系也是一清二楚。如果皇帝崇祯打算杀人的话,只是需要一道圣旨下去,把手续完善一下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别的什么。 原本是来探究一下是否能够告李守汉的黑状的,如今却不但告状不成,自家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这如何能够行得通? “伯爷却是有所不知,那长沟孟氏,虽然同为亚圣苗裔,但是却与鄙东家亲戚久远,且此辈横行乡里,多行不义,早在鄙东家父祖在世之时,便以禀明亚圣府,开了祠堂,出了此辈的组籍。此人早已不是我孟氏一族!” 不愧是久在京师,出没于各处府邸,练就了一身随机应变的机警本事,几句话,便将自己的东家和长沟孟家的关联撕掳的清清楚楚的。对于这样的事态发展,襄城伯李国祯也是早就在意料之中。 “是吗?这倒是本伯孤陋寡闻了。不过,还要请先生代为告知孟大人,请他书信一封前来,将此中关节告知本伯。日后朝堂之上,若是宁远伯秉承陛下旨意要追究相关之人罪名时,本伯也好有些话说。” 这便是公然的给孟大人开出药方了。你得把相关的手续抓紧时间完善了,然后拿出凭据来,至于说我这里,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如果不能满足我的想法和的话,日后宁远伯那个二杆子当真把你们送到云阳市口请你们吃一碗板刀面的话,可别怪我没有事前搭救过你们! 从襄城伯府中灰头土脸的被端茶送客出来,幕僚急匆匆的在道路旁的茶馆之中寻觅了一副纸笔写就了书信,命人顶着日渐强劲的北风火速出京城去往老家去,与邹县的亚圣府联络一二,将各种文书速速报来。 除了这些,更加紧要的一封书信被人连滚带爬的送到了孟大人面前。 不久,一份言辞极为谄媚无耻的书信,夹着一份长长的礼单被人送到了襄城伯面前。 礼单的抬头赫然写着门下沐恩小的六个字。(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八十一章 大雪满弓刀 “山东棉争麦地,某勋贵依仗军功势力,飞扬跋扈,强令山东东营、日照百姓种植棉花以谋求私利。致使山东之民赖以生计之麦田锐减,省内粮价飞涨,小民苦不堪言!” “山东棉麦争地,便是害民之举?江南桑争稻田之事,已经经历了近两百年。尔等怎么提也不提?” 这种互相辩驳指责的文字,在京师处处流传。 文人和言官们经过几次朝堂上的风波也学乖了许多,不再进行有组织的联名弹劾活动,那样容易被抓到把柄。于 不过,文人的脑袋在钻空子、造舆论方面是天生的好使。当下便找到了另一块可以充分发挥他们才能的领域。 报纸! 京师之中,除了隆盛行开办的几家报纸之外,另有舜天时报。于是,大量含沙射影指责李守汉的文字连篇累牍的出现在了报端。 面对这种指责,隆盛行的管事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当即便组织火力进行反攻! 报纸上,那些摇唇鼓舌的写手笔杆子们,为背后的金主提供着充分的代言人服务,义正词严理直气壮的指责某位新晋勋贵棉争麦田的时候,却浑然忘记了江南已经桑争稻田两百年了。 而隆盛行系统的报纸,则是在报上刊登文字,一一列举了从崇祯十一年之后,山东各地开辟的各处棉花种植园的所在、面积,产量,并且在这些土地的所有人一栏上重重的注明,土地的所有者,不是宁远伯本人,便是南粤军的伤残荣养军士。 虽然没有说的那么直接。但是,被茶馆里的读报先生一解读,众人便立刻恍然大悟,“老子在自己的田地里种什么,管你个鸟事?!” 虽然棉花种植园搞了不少,但是当年从德王等宗室手中买来的土地却也是只用了一半不到。在这些土地上。一样搞了不少小麦种植园实行套种(虽然南中粮食不缺,但是却不出产小麦,但是对小麦、麦麸需求量却是极大,不得已只得从印度进口小麦),这样一来,小麦产量在各种农业技术、铁制农具、原始农药、肥料的共同作用下,大幅度的提高。再加上从外面输入山东的粮食,山东粮价反而大幅下降了。 而且由于种植园的关系,大批流民不见了。而且因为宁远伯很主动的放弃了作为朝廷勋贵,统兵大员而理所应当享有的不交纳赋税的权利,将税款上缴。山东的税赋在灾荒年反而多了起来。 “公等所纠结不忿者,无非乃是宁远伯所纳之税赋,不经州县府省,而直入内库上供天子,未曾经过尔等之手矣!” 这话说得更加的露骨,但是每每读报先生们大声读出来时。却是能够引起阵阵共鸣。谁都知道朝廷如今的官员都是些什么成色,宁远伯如果不是将粮食赋税直接交给皇帝然后由皇帝进行分配的。没有经过各级官员和户部的手。那么十斤粮食能够有一斤到皇帝手中便是天大的良心。从皇帝手中发放出的粮食,一斤之中能够有三两发出,发放给士兵和灾民,那更是官吏们大发善心。 这些在茶馆里听人读报的普通百姓,哪个不了解朝廷官员的那套手段?收税粮时淋尖踢斗,加收火耗。最近这几年,银子都不收了,改收银元,更是让小民苦不堪言。发放军饷粮食时,则是不飘没、不损耗你个六七成都不好意思啊! 乾清宫内东暖阁中。崇祯皇帝也是饶有兴趣的翻看着各家报纸上的这些互相攻击指责的文字。 桌案上,两盆水仙开得正旺,清水芙蓉般的枝叶,淡黄色的花蕊向室内发出阵阵暗香,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王德化看看崇祯脸上微微露出的笑意,连忙从高脚银果盘之中取过一枚漳州府出产的芦柑,用指甲划破,轻轻掰开,递到崇祯面前。 “皇爷,此物甘甜多汁水,最是清凉去火不过。请皇爷品尝一二。” “几家报上吵得沸反盈天的,李爱卿如今在做什么?”往嘴里放了一瓣芦柑,崇祯很是惬意的问王德化李守汉的近况。 按照以往人们的印象,如果哪个官员成为舆论的中心,被天下读书人指责,只怕早就上表请罪,然后辞官不做,回家啃老米饭去了。严重些的,更是只有自尽一条道路。 便是崇祯皇帝的宠臣,被誉为盐梅上将的杨嗣昌,就因为李自成破了洛阳,杀了福王,张献忠破了襄阳,杀了襄王,而在那些只会挑剔别人毛病过失的嘴炮专家攻击之下,含恨自尽。这群专家们浑然忘记了杨嗣昌将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打得奄奄一息的功劳了。却只管指责他的过失。(不厚道的作者想象,如果让那位秦淮河上的风流名士,东林魁首师徒二人指挥左良玉等人围剿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话,会不会不等到1644年,崇祯就得去找他哥哥哭诉去?) “回皇爷的话,宁远伯如今还是在宁远城中,组织调度人马。书?阅屋对于京城之舆论,似乎关注不大。” 王德化很是仔细的组织着自己的词汇,唯恐一句话说得不好,给自己和李守汉带来大麻烦。 崇祯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位李爱卿,倒是稳坐钓鱼台的!”说完,继续翻阅报上的文字。 隆盛行系统报纸上的一篇文字,吸引了崇祯的注意力。 “大明今年仍是灾荒处处,便是江南的湖州府,一样蝗灾大作,民削树皮木屑杂糠秕食之,或掘山中白泥为食,名曰观音粉。 苏州府吴县,米价贵至每石银三两三钱,麦石二两二钱,城乡房舍半空倾倒,死尸枕藉。杭嘉湖苏松太,向称天下膏腴之地,如何却也有如此之景象?” 先是打了一个扣子,之后文章便开始条分缕析的为读者分析。 从隆庆年起。一直到如今,素来号称海内富庶所在的江南一带,却是经常闹饥荒,或是粮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这个奇怪的现象,也是困扰崇祯多年。但是在这篇文章当中。他似乎找到了原因,是有着“苏湖熟,天下足”美称的苏杭等地,田地中的作物,被生丝、原棉等物取代!民谣也从“苏湖熟,天下足”悄悄的变成了“湖广熟,天下足”!江南从粮食输出地区变成了粮食输入地区。 曾有明人笔记言:“苏州,昔日逐末之人尚少,今去农而改业为工商者三倍于前矣。昔日原无游手之人。今去农而游手趁食又十之二三矣。大抵以十分百姓言之,已六七分去农矣。” 商业的诱惑,让当地百姓,纷纷改种经济作物,依靠出售生丝、棉纱、棉布等来购买粮食在这种交通运输比较落后的时代,跨区域购买粮食,很容易造成粮食危机,特别因天灾造成粮食短缺时。便是富裕的江南地区,一样遭受极为严重的打击。 朱元璋时期。大米一石价格为两钱五分白银,折铜钱二百五十文,明中期涨到五钱,这个价格维持百年左右,直到万历末年才涨到七钱,天启元年之前。大明朝的米价,除非遇到特大灾害,从未超过每石一两。 从崇祯十二年起,苏杭等地,米价一直徘徊在二、三两之间。依古时这种米价,若一两银能买到二、三石米,便为太平盛年,一两银买一石米,为正常年景,略略紧张,一石米若超过一两银子,往往便有饥荒了。 所以这个米价,便是对江南百姓来说,也是无法承受的,几年中,大批人饿死,许多豪宅低价出售而无人问津,江南一带,商业越是繁华,市面越显萧条,显得极为怪异。 “唉!大伴,山东的粮价如何?这几日京师的粮价又如何?各处打事件的番子可有奏报?” “回皇爷,京师内糙米价格近几日来都是二三两一石。山东各地境况不一,大抵是运河两岸粮价便宜些,稍远些的州府便贵些。登莱各府因为临近海边,粮食转运容易,价钱更低廉些。” “山东、登莱等处的粮价几何?” “通扯下来,山东各处的粳米,大概二两银子一石,登莱各府大约是一两五钱到八钱一石。” 为了不令崇祯过于震怒,王德化很是小心的偷换了一个概念,将京师的糙米价格与山东、登莱二处的粳米价格相比。 不过,这点小手段还是不能瞒过崇祯。 “为何京师粮价这几日又猛涨?是不是有奸商囤积,准备在春荒时大捞一把?” “皇爷,不是有奸人囤积居奇。请皇爷看看外面的天气!” 推开窗户,外面纷纷扬扬的飘落着雪花,宫苑之内,供洒扫的太监们手执扫把不停的将积雪扫到一旁,令甬路露出来。 “这场雪下了好几日,从宣大、蓟门、辽东各处奏本上,各地都有降雪。道路难行,自然粮食转运困难。天津巡抚的奏本上说,泥沽封冻,海船难以靠岸,更不要说像往常那样,海船直入南北运河。不得已,用小船接驳转运,自然消耗辰光。” “也好!瑞雪兆丰年!这场大雪落下,各地的旱情便可缓解,只需熬过开春,到了夏粮收获之时,便是天下太平初肇了!” 崇祯倒是很乐观,迎着清冷的空气深深的呼吸了两下,憧憬着自己做一个中兴之主的美好前景。 但是,当真能够如他所愿吗?此时节在宁远和辽阳城外的李守汉和吴三桂、施郎等人,望着漫天飞扬不止的大片大片的雪花,眼中一片冰冷。 大雪连续下了七八天,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几处港口道路泥泞湿滑难行不说,更有大片冰凌在海港出现,让那些木质海船不敢靠近。 海冰还不是最要命的。 南粤军中大量装备使用的天然橡胶轮胎,平日里是转运物资人员的一大助力,任凭你如何坑洼崎岖的道路都可以行走。但是,天然橡胶在遇到低温寒冷天气时的弊端,此时也是显露无遗。 原本包裹在铁制车轮外面的橡胶轮胎,纷纷被冻得坚硬,碎裂。沉重的车轮碾压在泥泞的雪天道路上,行走速度可想而知。 “是不是应该暂时收缩一下防线,让部队停止进攻。等待雪停止之后再说?” 看着一天天减少的军中储备物资数字,还有从京城之中王承恩、李国祯等人命人送来的密信,都在无声的提示着守汉,不仅仅是辽东前线的物资供应出现了困难。便是京城里。粮食也日渐紧缺。 只是,此时若是停止进攻,只怕朝中那群乌鸦们立刻便如同妇人被人日得美了一般,大呼小叫起来,不停的指责守汉,什么贻误战机畏缩不前,养寇自重等等诛心之说都会如雪片便飞来。虽然说不怕这些人,但是一团苍蝇整天在你耳边飞舞,还能够做点啥? “看来。只能等长伯和尊候那边的消息传来,再行决定是否停止进攻了!” 如今已经打到了辽阳附近的吴三桂与施郎,成了守汉决定下一步战略的风向标。 但是,他满心希望的,通过袭击辽东,迫使黄太吉主力回援,从而达到调动清军的那个目的,眼前却是无法实现了。 黄太吉倒是真撑得住气。面对着从盛京不断送来的告急文书,只管一个态度。觉得守不住便撤。只要人在,朕不怪罪你们! 倒也不是他识破了守汉的行动,而是实在不敢撤出军队去回援辽阳! 漫天大雪是公平的。 严寒天气不但给守汉的军队带来了冻伤、冻病等大批的非战斗减员,同时也给黄太吉的军队制造了大麻烦。 守汉的军队主力、核心虽然是来自热带、亚热带地区的士兵为主,最北方的也不过是福建、两广一带,穿草鞋短裤便可过一年的士兵面对着冰天雪地自然是困难重重。但是也别忘记。相比较来说,虽然建奴士兵算得上是本乡本土内线作战,对于环境气候的适应能力要比守汉手下的南方士兵强得多,但是,他们却没有守汉那可怕的物资保障基础! 守汉营中冻伤一片。黄太吉部下当中,被风雪严寒缺少食物弄得战斗力严重打折扣的士兵也不在少数。 在这样的情况下,且不说部队调动是不是会给明军以可乘之机,便是调动顺利,这些为饥寒所困扰的兵马千里回援,能够有多大的效果,也是一个未知数,甚至有可能是白白的送肉上门! “范先生,你拟一道旨意,给留守盛京的礼亲王。告诉他,只要盛京不丢,便是辽阳丢了,朕也不会怪罪他。不过,让他给辽阳的陈板大下一个命令,守不住辽阳的话,就赶快撤回到盛京与礼亲王一道守城!他那些工匠可是朕和大清的宝贝!切切不可有丝毫损失!” 说完这番话,黄太吉觉得自己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般,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肥胖的身体晃动了两下,几乎要栽倒在地。跪在一旁的豪格,急忙抢步上前将他扶住。 范文程也是趋行几步来到近前,“主子,如何不令睿亲王抽调人马回师盛京去守御东京?” 透过门窗往外面望去,营地里旗帜、车辆、器械,无一不是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连同在大帐外值更的噶布什贤兵,眉毛、胡子上都说一层积雪和寒霜。甲胄兵器上落满了雪花,握着兵器的手,几乎和刀柄冻在了一处。不时的有军官们低声的吆喝几声,让这些值更的兵士们活动一下手脚,免得冻坏了。 大帐外时如此,黄太吉的这间临时居所内又何尝强到哪里去?刚刚研磨好的一砚台墨汁,不多一会已经凝结在了墨海里。便是范文程用惯了的狼毫,笔尖也是冻得坚硬。 对于范文程的建议,黄太吉根本就懒得回答。 不说多尔衮撤走了塔山、松山一带的军队会不会让困守锦州的祖大寿等人破围而出,就算是多尔衮不会借着这机会和他讨价还价暗中掰掰手腕子。退一万步讲,即使多尔衮毫不犹豫的率领两白旗主力精锐顶风冒雪回师增援,黄太吉也是断然不会明多尔衮回去!他宁可自己带着两黄旗和儿子豪格的正蓝旗回去救援,将被包围的洪承畴这块肥肉交给多尔衮去一口吞下去! “多尔衮这奴才,倘若被他进了盛京,朕又该谁不着了!” 到那时,前面是强悍的明军,背后又是进了盛京,控制了大局的多尔衮。到那时,只怕黄太吉的境遇比现在的大雪天还要寒冷许多! “饶余贝勒可有消息?” 猛然间,黄太吉想起了自己的七哥。这个被他派去袭扰明军腹地的家伙,已经中断了音讯有些时日了。不知道他境况如何?倘或是他能够在李守汉的心腹间来上一刀,会不会也能够让大清兵的压力好一些? “前几日,奴才从明军的战报上看到说,明国京营在清河境内与饶余贝勒大战一场,斩杀了饶余贝勒,俘获他的龙纛、盔甲等物。不过,奴才却是不太相信。明军谎报战功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若是当真饶余贝勒有失,崇祯小儿还不大肆庆祝一番?” 黄太吉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范文程的说法,不过,也绝了依靠阿巴泰在守汉后背捅上一刀的念头。(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ps:开始下大雪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自然现象来临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惹谁别惹靖海侯 崇祯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辽阳城外。 风雪稍稍停息了一夜,太阳很是给面子的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阳光照耀在厚厚的积雪上,反射出淡淡的刺眼红光。照的人眼睛都有些刺痛。 城上,陈板大手扶着垛口,望着城外远处那冒着青烟的一处处工场。 从他将守卫工场的旗丁兵马撤进城内那一天开始,倾注了他大量心血的十几个冶炼场、枪炮场、匠作坊都成了吴三桂的战利品。那些来不及运进城内的上好精铁,完成了大半的铳炮,打造完成的刀枪盔甲,堆积如山的生铁、碳料,悉数都归了明军。 “没关系!”面对着城内众人的白眼,陈板大强自支撑着,“本官第一波就将工匠撤进了辽阳城,只要这些匠师在,工场我们还可以再建!可是这些匠师若是没有了,我们如何打造火铳,铸造大炮?” 这种自己给自己开脱的话,自然不能为众人所接受。一时间,陈板大在城内从香饽饽一下子变成了一摊臭狗屎。往常离老远便跑过来打招呼行礼问安的八旗将领官员们,如今便是鼻子和陈板大撞在了一起,也是假装没看见。 “大人,您看!”一个工场护卫旗丁眼光锐利,一眼便看到了远处充当临时明军营地的几处工场内人喊马嘶,旗号磨动,似乎有大队人马运动的迹象。 “那些明狗要攻城了!” 城上的辽东反贼们,开始紧张起来。城中人马并不算多,往盛京求援始终没有救兵前来,守城成功的把握不大。可是如果是放弃辽阳的话,却是众人万万也不敢的。 不说放弃辽阳这样的门户重镇,辽贼们的第二巢穴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军法惩处。那都是要等逃到盛京之后才能面对的。眼下,大家能够逃得到盛京吗? 连续数日的大雪,早已将道路覆盖,各处积雪早已不是盈尺的地步,三尺童子若是不小心,几乎可以被雪淹没。城内稍稍破旧些的房屋。已经有些被屋顶的积雪压塌。 城外,吴三桂看了一眼将头脸手用皮毛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施郎和那些南粤军的兵士,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自豪。这些南粤军虽然作战勇猛,军纪森严,但是在辽东这块土地上作战,却是只有他和他的宁远镇才是最后的王者! 登陆作战以来,原本是这支六千人军队核心的水师陆营,因为天气原因,对严酷环境的不适应。两千人的队伍被冻倒冻伤了四五百人。没奈何,施郎只得将这些冻伤士兵留在了沿途的各处堡垒之中充当守备,在保护自己的后路和侧翼安全的同时,让这些兄弟们能够得到治疗。 “吴帅,可以开始了吧?” 看看从数十栋由原本的工场作坊临时充任的营房里蜂拥而出的几千军马,施郎向吴三桂示意。 几个吴三桂手下的乌鸦兵将一个被绑缚的和肉粽子相仿的辽贼军官从营房之中连推带打的押解了出来。这种用青条石做基础,垒砌了五尺高之后,再用大砖砌筑的工坊。原本是因为追求坚固耐用,如今却成了明军最好的御寒营地和监押俘虏的所在。不过。这些俘虏们,便是你让他们逃,此时也未必敢逃走。 荒原上漫天的风雪,山林中饥饿的野兽,身上无衣肚内无食,就算是侥幸逃走了。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也难保自己不成为野兽的食物。 陆陆续续的,有百十个辽贼俘虏被吴三桂的兵丁们从这临时的牢房之中押解出来。 “努达海,本帅再问你最后一句。降还是不降?”吴三桂眼睛从这群俘虏的头顶上望过去,口中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那努达海是守御大石桥的辽贼军官,被吴三桂俘虏之后。咱们的平西王爷出于爱惜勇士,同时也是为了招募打手的需要,打算收了此人,在辽东招募一群本地的炮灰用来作战。 “呸!你个尼堪!让老子投降,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好吧!本帅便成全你!” 几个吴三桂的家丁将左右挣扎着的努达海抬起来,沿着泥泞的道路行了十余步,将他丢在一处低洼处。令他的脸面向上,可以看得清楚。 身后一阵辘辘作响,几辆炮车从此那个炮队营的营房里被挽马拖曳而出。 沉重的炮车因为橡胶轮胎的损耗,变得只有巨大的铁制车轮骨架。 噗噗几声闷响,沉重的火炮从那用努达海充当铺路石的路面上经过,车轮上沾满了血肉碎末。 “求仁得仁。本帅也是成全你了。” 看着几辆炮车从努达海身上碾压过去,吴三桂冷哼一声,“去,吴勤思,问问那些人,有没有愿意和努达海一样,充当铺路石的?本帅的大炮要运到辽阳城下,铺路石要不少呢!” 。。。。。。 将近四千人马在辽阳城下列开阵型,五个方阵带给城上守军巨大的威压。在这五个方阵前面,数十门火炮和火箭发射架,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辽阳城墙。 “诸位!今日一战破城!我等便在城中欢宴!来日攻破沈阳,本帅再与诸位大醉一场!” 在各自的队伍前,施郎和吴三桂给部下们做了一番简短而又有力的动员。 “点火!” “开炮!” 一路珍而重之的小心运到辽阳的火箭,被火箭手们极为奢侈的放在发射架上,用手中的火把将引线点燃。 长长的火箭发出阵阵尖啸声划破空气,飞过城墙,掠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之后,在城内传出一声低沉的爆炸声。 不待这声爆炸落地,又是十余枚火箭飞过城头,或是在城内点起火头,或是发出阵阵爆炸声。 与城内老弱妇孺面对这从天而降的灾祸而惊呼慌乱相比,城上守军们面对的压力更大。 那些十二磅炮、八磅炮,大佛郎机。只管对着一个点位上倾泻炮火。 使用炮火为攻城打开通路,南粤军也好,宁远军也罢,几次在辽东的小规模攻城上已经有了心得。 先用大炮攻击,诱使城上炮火现身反击。之后以更多的大炮打掉这些守城火炮。取消了敌军大炮发言权之后,便是开始为攻城的部队打开通道了。 明代的城墙。大多是在夯土墙上包砖。一颗实心炮弹过去,便是砖石乱飞,第二颗炮弹过去,那些黄土夯筑的城墙便是一个缺口。 吴三桂部下的屯田兵们,将一架架云梯从队伍的后方搬运过来,在炮队的阵地后面列队等候。借助着这个短暂的空当,这些来自胶东、东营等处的彪悍士兵么,互相检点着身上的装备,看看是不是有哪里不曾拴束好。 稍稍靠后一些。吴三桂正在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炮队和水师陆营的炮手们一起向城头倾泻火药和炮弹。 对于辽阳城的围攻,两位将帅深谙攻城不如诈城的招数。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打不如吓。让那些城中军民在明军的巨大压力面前心理崩溃,弃城而逃,岂不是更好?为此,吴三桂和施郎二人将所有的火炮都集中在辽阳的南门。至于说东门和北门只留下少数部队监视,至于说西门,连监视的人都没有放。为的便是让城中军民可以放心的向沈阳方向逃走。 这样的战术,便是围三缺一。虚留生路暗设口袋。在狩猎场上,猎人们将这种招数。称为打起。便是将野兽惊扰起来,在运动之中将它们一一猎获。 手中端着一个大铜碗,里面满是热气腾腾的肉汤,一面与士卒一道喝着肉汤抵御寒冷,吴三桂一面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看着自家火炮在那些炮手们手中的操演。 在不惜工本的李华梅调教之下,宁远军的炮手们也得到了充分的锻炼。炮手的技术水平已经和水师陆营的相差不远。不过。差距的部分恰好在于测距和指挥等最要命的方面。 以大佛郎机为例,装填了同样十磅弹丸的子铳原先宁远军的炮手,大部分只能一分钟打个一炮,准头还不好说。可是如今却是二十秒便可以发射一次。而水师陆营的炮手,却连二十秒钟都不要。他们开炮,再装填子铳,又开炮,又准又狠。娴熟的火炮操作动作,早已让吴三桂部下们叹为观止,原来火炮还可以这样打。 他们给宁远镇的炮手们很好的上了一课,完美地阐述了什么叫弹雨,什么叫快速与准确的完美结合,什么才是经典炮击。 暴风骤雨般的炮弹倾泻地辽阳南门城墙上,正在火炮的最佳射程距离之内,炮手们的精度惊人,几个宁远军的炮手甚至将八磅炮直接瞄准,把炮弹砸在了方才炮弹弹着点的二尺距离内,顿时兴奋的狂吼不已。 呼啸着飞上城头的炮弹,砸得城上烟雾弥漫,断肢残骨血肉横飞,侥幸没有被炮弹击中的辽贼手中举着盾牌小心翼翼的遮蔽着身体,眼巴巴的看着各级主子们的态度。 城下的炮火开始调整射击角度,不再以城墙为目标,城墙,早已被百余枚炮弹砸得坍塌了半截,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出来,如同一个老妪缺了牙齿的嘴。 城下开始为准备登城的步兵清理通道,把炮弹向豁口两侧砸过去,将躲藏在城墙垛口后面的建奴士兵作为主要打击对象。 于是,那些紧握着刀枪,准备与登城明军肉搏的建奴士兵便倒足了大霉。无情的炮弹落在了他们的头上,一沉重的炮子劈头盖脸地只管砸在城墙上,那些准备在明军冲锋时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的建奴士兵们,或是躯体被炮弹打成两断,腥红的血肉飞扬,或是身体上出现一个巨大的血洞,内中盘居的内肠断裂。或是整条大腿,整条胳膊被打断,血液像喷泉一样涌出来,断肢血肉,血雾弥漫,在这寒冷的天气中更显得冷酷。 鲜血和各种人体碎片,转眼便冻结在了城墙上。 城上血肉填充了城砖,城内火光熊熊。 那些火箭,在房屋上充分发挥了射击性能。而原本水火不能相容的寒冰和烈火。这一次却是勾搭成奸,沆瀣一气。被火箭的热情融化的寒冰,变成了冷水四处流动,而那些由鱼油和猛火油制成的油箭,便借助着水流到处扩散,将火势蔓延开来! 转眼间。半个辽阳城都笼罩在烟雾火苗之中。 “大帅!施大人!城内辽贼已经彻底乱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攻城了!” 代替吴静思统领这次出征家丁的吴勤思,摩拳擦掌的到二位大人面前请战。 “慌什么!急着立功也不至于这样!”吴三桂朝着吴勤思的胸口轻轻擂了一拳,将手里的大铜碗递给他,“去,再给老子添一碗汤来!看看施大人是不是再来些。” 吴勤思很是无奈的去到炊事车那里为二位大人舀汤盛肉,心中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下令攻城,难道真的打算用炮火轰塌了辽阳城墙之后再去? 他猜的虽然不对,但是也距离谜底不远。 两个历史上的大汉奸、大走狗。可都是在战场上长大的人。如今又是一军统帅,考虑的自然不能只是辽阳一城一地的事。 如今因为要保护粮道,同时因为冻伤,能够投入作战的人马不超过四千三四百人。这点本钱如何不让两位大人得好好的盘算一下?能够用火药解决的问题,就尽量不要消耗兵力。 虽然现在开始令步兵攻城,沿着炮火摧毁的城墙,也是可以一鼓而下,马上就能拿下这座建奴的第二重镇。打开通往沈阳的门户。 但是吴三桂和施琅故意不这样做,就是要让建奴不停的拿人填火炮。为的就是要尽可能的减少自己部队的伤亡。不过话说吴三桂倒还好说,施琅的内心之中却是饱含着一阵阵的狰狞笑声。虽说他自己的理由也是十分的充分,但是在表面上高大上的外衣下,却也有着巨大的私心。 “敢动老子未来的老婆,看老子如何让尔等化为肉泥!!” 塔山之战后,施郎与李华梅的那点小暧昧已经渐渐的公开。作为郡主的李华梅已经接受了施郎这个家伙。而李沛霆作为女方的舅舅。自然是女方义不容辞的大媒人,同时他受守汉的嘱托,给郑芝龙写信,将李华梅与施郎二人婚姻之事说明,请他作为施郎一方的媒人。 施郎和施大瑄父子。从此便会一步跨进南粤军的高层行列,从此至少便与郑芝龙家族和那些最早跟随守汉的家族一样,成为李守汉集团的核心与基础。施郎本人,更是朝廷认证的妥妥的郡马爷一份!这些事情,如何能够保密?施郎此番出战辽东半岛,也是为了躲避无穷无尽的巴结讨好之人,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功劳薄上再添一笔。 除了这些,也是为了给李华梅出一口兵溃塔山的恶气。如此一来,辽东半岛上的辽贼们便是倒足了血霉! 粗粗的算了一下,被押上海船解往宁远充当吴三桂部下炮灰和准备押往南中给各处矿场、林场之中送去终身苦力的辽贼,便有数万人之多。何况还要沿途被南粤军和宁远镇杀死的那些军功首级?更有那些因为躲避战火而逃到深山老林之中被某些人笔下的狼图腾和黑瞎子变成了越过寒冬的食物。 施郎的一腔怒火,便燃烧了辽东半岛上至少十万人的生命,将沿途大小数百个村落、十余个城镇卫堡变成了废墟。施琅也用同样血淋淋的事实教育了辽东反贼,战争绝对会永远是单纯的单方面杀戮,自己举起了刀子,也要做好被捅一刀的准备。明军所过之处,田园庐舍变成了沙漠一般,辽东反贼们不但在几年之内不能利用辽东半岛上的人口和出产作为战争潜力,相反,还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来进行恢复。因为,破坏的话,很简单,只要一把火一桶火药就够了,如果要建设,那就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人的心血和汗水了。 莫说辽东反贼们没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便是有,也是要先投入到对明国的战事上来。因为只有不停的发动攻势,才有可能解决自己的危机。 面对着明朝这样一个虽然千疮百孔,但是却从各方面实力都强胜过满清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庞然大物,黄太吉和他的臣子奴才们都很清楚。只有不断的发动战役级别的进攻,在战略上采取防御,才有可能生存下去,倘若和播州杨应龙、宁夏的蒙古人哱拜一样,看不清形势,盲目的进攻或是死守。势必会被明军耗死。 (说到这里,呆傻蠢笨慢的作者又在想,这几天被无数大v们所热炒的南海米国飞机抵近的事情。无数的人气势汹汹的指责水师,说其畏敌怯战,为啥不把米国飞机打下来等等的。且不说这些人是不是当真有他们说的那样有勇气敢于直面战争,当年北洋水师作战时,朝中清流们也是指责邓世昌、丁汝昌们。总之,嘴炮们总是将自己摆在审判长的座位上的,也不看他们是不是有那个资格。第二。不知道为啥美帝最近热炒南海的事情。倘若是当真如他们所宣称的那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改变了南海的风水,我们应该偷着笑才对啊!被敌人指责的越多,证明我们做得越对。我们的水师不如你,但是,我们可以跟你玩以陆制海。) 炮声和火光之中,城内的哭喊声惨叫声越来越大。 渐渐的,有人开始从城头偷偷的逃到城下。在城内寻找道路准备逃出城去。 “完了!辽阳城,完了!” 陈板大望望天。朝着西北方新,脸上两行热泪流过,“皇上,奴才们尽了力了!” 从西北方刮来的强劲北风,迅速将他脸上的泪吹干。 越刮越猛的北风之中,有人率先打开了西门。携带着家眷逃出辽阳,沿着隐约可以辨识出的官道往盛京方向逃去。 越来越多的人跟随在后面涌出了辽阳城。 南门。吴三桂指挥着兵马冲上城头,打开城门让大队进驻。 没来得及能逃走的城中军民,全数成了明军的俘虏。 “施大人,照老规矩。咱们先对这些人进行一番甄别。有手艺的工匠都归你。”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吴三桂脸上满是嗜血的笑意。 “大帅,就算是要收复沈阳,咱们也得提前做个计较。眼下风雪交加,补给艰难。以末将看来咱们可以适当减丁。老弱便留着过几天填坑,妇女挑好看的带走,壮丁要会点手艺或者愿意跟着咱们打仗,不然一律垫路。”吴勤思更是满脸的杀机。 “此事便交给你去办。本帅当年在皮岛是便听几个女真人说,他们信仰的那个佛库伦法力无边,那好啊,我就把他们一个个钉在路上,让人马踏过,看看哪个神仙能救得了他们。要是想活命,就好好听话,在本帅治下当一辈子顺民。” 庆功宴上,吴三桂端着酒碗指着在城内为明军搬运物资粮草辎重的辽贼俘虏百姓,颇为得意的指着让施郎看。“明日一早我就派一千骑兵出城,组成搜山队,把建奴像揪地老鼠,一个个揪出来放血。那些老弱妇孺,这种天气里谅他们也走不了太远,没有带什么粮食义务,他们也挺不了太久。本帅便拿他们的血肉来祭奠他们的佛库伦!” 事实证明,平西王的这一番话,也不知道是真的有佛库伦女神,还是吴三桂的凶残狂妄惹怒了天上的某位真神,结果就如07年某央视天气预报员一样,随口一句今年暖冬已成定局,就让西伯利亚的寒流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 当晚,辽阳骤降暴雪,积雪五尺以上,西北风嚎叫了一整夜,宛如地狱的恶鬼嘶吼。只不过佛库伦女神的愤怒之下,第一批倒霉的却是逃往城外的佛库伦子民,没有衣服食物更没有篝火酒肉的建奴平民,成批的冻毙在野外。事实证明,就算是寒带的居民,冬天在野外逗留也是危险的。不要说是人类,便是那些被吹捧的神灵一般的荒原狼,也被冻死了不知多少。 连续不断的漫天大雪,平地积雪五尺。 虽然冻死了无数逃走的辽贼,却也让准备进攻沈阳的明军寸步难行。暴雪惊呆了施郎和吴三桂,因为,这样的暴雪之下,一举打到沈阳看来只能是一个梦想了。 “佛库伦保佑!列祖列宗保佑!阿玛在天之灵保佑!”面对着从天而降的漫天大雪,在广宁城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当下这进退维谷局面的黄太吉,得知辽阳丢失,但是陈板大领着手下工匠们大部逃出的奏报之后,更得知因为大雪而让辽东方向杀来的这支明军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进攻消息时,不由得跪在大帐外,任由漫天大雪落在身上,口中不住的赞颂着祖宗神灵。 宁远城中的李守汉,望着被漫天大雪冻在海面上的粮船,苶呆呆的发愣,不知道该大哭一场,还是该咒骂老天一番? “无论如何,也要破冰出海,告诉海面上往宁远来的海船,不要来宁远了。随便寻个岛屿将粮米辎重暂且卸下。去辽东,将施郎和吴三桂接回来!” 望着被冻得和一块巨大镜子般的海面,守汉也只得如此。 “就是用手刨,也得把冰砸开!让海船出去!”(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ps:如果有朋友认为这场风雪太假,可以去看看07年3月间东北发生的那场雪灾。央视的天气预报刚刚说完看来是一个暖冬之类的话,当晚便普降暴雪。 第五百八十三章 鞭笞之刑,对象不同。 ps:继续求月票啊!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拿破仑本来已经唾手可得的胜利轻易的取走,尽管即使他赢得了滑铁卢战役的胜利后,英格兰的银行家们也会重新组织起下一次反法联盟军。但是,这场雨却是给银行家们帮了很大的忙,为他们打造通往圣赫勒拿岛的流放船节约了不少成本。 这种战场上的偶然因素改变了历史进程的事情,古今中外都有。 长江流域的血吸虫,让横扫北方的曹丞相的军队损失惨重。不得已烧掉战船做暂时性的战略收缩。但是却不料想,给大耳贼和碧眼儿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发展空间,让华夏民族陷入了三国分裂的局面。 同样,吴三桂和施郎的狂妄激怒了佛库伦女神,她所制造的这场大雪,也改变了整场松锦大战的进程。 看着丝毫没有停止迹象的漫天大雪,再看看营房内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士兵,吴三桂与施郎二人都是忧心如焚。 感谢陈板大在辽阳为他们所留下的物质基础,取暖的燃料和随军携带的食物倒是不缺。实在不行,整个辽阳城内外的一切建筑物都会变成劈柴。但是,交通阻隔,内外断绝,却是令两位将军万分焦虑和恐惧的。 倘若是建奴借着这场大雪的帮助,来上一次偷袭,那么几乎被冻得拿不起刀枪的南粤军士兵,可是无法充当战斗力的。等待他们的,就是辽东反贼的疯狂杀戮。 (黄太吉:混蛋作者!老子也被风雪困住了手脚!你的明军好歹是物资不缺。朕的军队可是要数着米粒过日子!被风雪冻得更惨!) 昨晚饮酒时还在那里气焰嚣张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声言要一路打到沈阳,抄建奴的老窝,放干建奴鲜血的南粤军。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中基本上被冻成了死狗。虽然那些屯田兵和吴三桂的乌鸦兵们稍微好一些,不过也是脸上、手脚上被冻得青紫青紫的。人们将一切可以御寒的衣物全数包裹在身上,便是那些马匹骡子,也被马夫们用干草简单的编成草帘子覆盖在身上,免得这些骡马被冻坏了,马厩内也生起了火盆,防止冻掉马蹄。 即使是采取了这些不计成本的措施。情况也是越来越严重:马匹,以每天冻残废十几匹的速度锐减。城内的那些不那么重要的房屋建筑被拆除了三分之一,来保证燃料。书?阅屋在城外驻守的士兵。将城外工场内囤积的燃料运输进城的小队,不断遭到辽贼溃散军民的袭扰。这些人不是什么坚定的游击战士,只是因为干掉一个掉队的运输队士兵,或是摸哨成功。他们可以从死者身上获得衣物和一些食物。可以让他们挣扎着活过一天。 面对着这样的局面,平西王和靖海侯二人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撤!撤回盖州!依靠海口,进可以重新兵临沈阳,退可以撤回宁远!” 施郎与吴三桂稍稍分工之后,便镇定的在水师陆营的全体军官面前下达命令:做好向南进攻的准备。 在施郎给水师陆营命令下达的同时,辽东的战俘们在吴三桂乌鸦兵的指挥下首先开始了行动,对,您没看错。是辽东的战俘首先行动。他们在乌鸦兵的刀枪和火铳的威胁下,不眠不休的开始铲雪清理通道。以便尽快打通道路。另外一些有手艺的人则紧急赶制爬犁,以便运送辎重和伤兵。 军情紧急,那些红了眼的乌鸦兵根本就顾不上什么人道主义和日内瓦战俘公约之类的了。凡是稍有懈怠的战俘,转眼间就会挨上一刺刀。(这也是被很多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们所指责的反人类滔天罪责!)其他辽东汉民也半是强迫半是安抚的被驱赶去铲雪清理道路,只不过,这场雪实在太大了,规模丝毫不逊于07年那场由某乌鸦嘴引发的雪灾。为了应对那场雪灾,朝廷可是出动了大型铲车,发动所有民众参与铲雪,交通部门更是不眠不休的打通道路,就这样,交通基本恢复正常也用了快一个星期。而吴三桂和施郎,你便是杀了他们,也是无论如何也搞不来大型铲车的,只能是不分昼夜红着眼用皮鞭和刀剑威逼辽东反贼的俘虏们加快进度。 从拆毁房屋寻找木料的工地,到打造简易爬犁的工场,到从辽阳通往盖州的二百多里路沿途,到处可以看到被南粤军和明军处决的辽东俘虏和辽东汉人平民。处决的理由也很简单,磨洋工。偷懒。没有完成任务。被处决之后的尸体也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这些被严寒冻得的尸体,充当了填充道路的施工材料。 幸好,因为毫不犹豫,丝毫不留情面的斩杀所带来的高压,不管辽贼内心如何想消极怠工,明军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初步清理了道路,也制造了足够的爬犁,剩下的工作,就是把战俘民众以及必要的物资安全的送到盖州。 “水师陆营,向南进攻!” 一把大火将辽阳彻底变成火海之后,大队人马开始缓缓启程。按照来时的路线,水师陆营在前,沿着从辽阳到千山,从千山到今天的海城,从海城到大石桥的道路,一面驱赶着辽东战俘清理道路,一面押运物资和伤兵。每到一处村镇,施郎首要进行的便是督率人马监督那些俘虏们清理前面的道路,同时将爬犁等交通工具放回去,接应吴三桂的殿后人马。 结果,这反而成了最艰巨的任务,虽然,辽南几乎被明军扫荡成无人区,虽然,明军已经焚毁了沿途几乎所有的房屋抓走了所有的百姓,但是,再严密的渔网也总有漏网之鱼侥幸逃脱。这些逃走在荒野山林之中的辽贼士兵和百姓,看着眼前蜿蜒数十里的辎重车辆和人马队伍。在他们眼中看来,就是食物,就是可以御寒的衣服。可以获得温暖的燃料!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沿途不断的有人跳出来袭击水师陆营的前锋队伍,给施郎制造出了数不清的麻烦。不过,因为人数少,缺乏组织,也缺乏武器,更多的时候。他们的骚扰更像是徒劳和悲壮的送死。 就算如此,施琅也吃足了苦头,经常是费劲了力气拿下一个山头。却发现抵抗的只是十几个人,还是老少军民什么样人的都有。为了震慑辽东反贼的残余力量,施琅把他们的人头挑在枪尖上,走在队伍的前列。结果。非但没有震慑住辽东反贼。反而让他们的进攻更加疯狂。枪尖上挑着的人头越来越多,沿途的袭扰战也越来越猛烈,最后施琅只能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因为起码还能让弟兄们节省一点体力。 还有一次,施琅看见山头上只有一个辽贼士兵冲了下来,轻松打死这个辽贼之后,施琅不放心,下令搜山。结果却发现有数十辽贼冻死在等待进攻的山头上。施琅感慨无比,下令安葬这些士兵。天寒地冻的。如何安葬?水师陆营的人也只是草草的将这些冻死的人用积雪掩盖一下,然后将积雪拍打结实免得被野兽扒走。 过了海城,明军们的情绪变得更加狂躁起来,所有的火铳手们几乎都将火铳里装填好弹丸,只要沿途有任何会运动的物体向队伍扑了过来,等候他们的便是一片密集的弹雨攒射。 对于这种丝毫没有射击纪律,浪费弹药的行为,施郎和吴三桂也只得是听之任之。但是,火铳手们身上的弹药却是必须保持满装状态。“就让孩儿们打吧!只要人能够回去,这点火药算不得什么大事!”吴三桂在中军满脸都是苦笑的同施郎解释部下肆意消耗辎重的行为。 终于,当盖州守军的军旗遥遥出现在道路远方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嘶吼声,也包括那些辽贼的俘虏们。人们为这地狱般的行军结束而欢呼雀跃。 虽然盖州也不像附近的狮子口那样属于不冻港,但是,到了海边,人们的心思就平静了许多。就算是天气帮助辽贼的忙,可是海龙王却是俺们伯爷的把兄弟!只要靠到了海边,就没有人能够奈我何! 稍微费了些手脚,大队人马和缴获的物资将前来接应的大小船只压得吃水线极深,在清理出来的航道内费力的顶风破浪向宁远方向驶去。 望着同样被烈火燃烧的盖州城,此番将辽东半岛变成一片白地的两个元凶首恶,不由得相视苦笑一声,“无功而返,不知道伯爷该如何处置咱们。” “长伯将军,就算是伯爷要处置你我,咱们也够本了。这一趟的战果,胜过之前数十年。就算是当年闻名天下南戚北李合伙打上十年,也未必有你我两个辉煌。” “正是!大人,我等以以六千偏师袭千乘之国,一日而下两城,轻取辽阳,沿途堡垒村镇尽化灰烬,掠得人丁数万。令辽贼数年之内不能从辽南各地获得一粒米一个兵,便是国朝之初的凉国公也不过如此!” 面对着施郎,尽管吴三桂比他年龄和官衔都要来得大,但是却不敢稍有辞色,只能是满脸的毕恭毕敬,眼前这位,可是自己以后的干爹! 宁远城外,援剿大总统衙门的文武大员一齐到码头上迎接这二位。 去的时候六千,回来时数万。焚毁辽阳、盖州、金州等城池村镇数十座,还有无数的缴获。这份军功,早已快船报与京师,给朝廷再添上一份强心针。 当晚,在一场欢宴之后,守汉将施郎、吴三桂唤到一处。与李沛霆、莫钰等南粤军高层一道会议。 “朝廷有旨意前来。天寒地冻,兵马难行。且京畿等地粮食价格飞涨,辎重难以接济。内阁和司礼监秉承皇上的意思,令我等暂时回师,南下就食。辽东战事,等到天气转暖之后再说。” 守汉的语气之中满是落寞和无奈。 施郎与吴三桂二人面面相觑,显然是被这样的决定惊得呆了。 “主公!我军眼下遇到了严寒天气这是不假。可是这严寒天气又不是只针对我大明军队一家!辽贼也同样是要面对着冰天雪地啊!属下在辽阳时,俘虏的辽贼不论兵士还是百姓,都是衣食不全。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够在我们的攻势面前支撑得住?主公!您让我的部下休整几日。我愿意引军为前锋,打开通道直取锦州!” 听得施郎的话,李沛霆却是一脸的苦笑。 “施家小子,你以为主公愿意撤回军马?这分明是煮熟的鸭子又要飞了!可是没办法!朝廷旨意,一是天寒地冻,海路转运艰难,粮食价格飞涨。朝廷打算让大军暂且南下,缩短粮道,以缓解京畿之地粮食不足。二来。朝廷之中有大批河南籍官员联名上奏,说大公子在山东剿贼顺利,打算请大公子所部人马救援开封,与流贼作战。”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逼得守汉不得不南下回师。 “长伯。这几日你便让所部军马暂且休整一番。不过,你却不能休息了。本官领人南下之后,囤积于宁远、山海关等处的粮草辎重军饷,便要由你来看管。这几日你便与粮台上交接一下账目与实物。天气转暖之后,大军还要卷土重来,那时候,这些粮草饷械便是命脉了!” “是!末将领命!” “天气稍稍暖和之后,本官便会领着更多的军马杀回来!你只管给本官守好防区。莫要让辽贼讨了便宜去!” 吴三桂口中恭谨的回答着守汉的吩咐,心中却一阵阵的涌起一个念头:“倘若是老子这个干外公南下之后便不回来了。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是不是就该姓吴了?” 强自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吴三桂恭敬有加的将援剿大总统、宁远伯李守汉送上了海船,直到海船变成了海面上的一个个黑点,咱们的平西王依然跪在码头上。 “大帅,大帅?!” 吴静思轻声的呼唤着他。 “孩儿们,备马!跟着咱老子去看看那些仓廪!” 一阵得意狂野的唿哨声中,吴三桂的乌鸦兵家丁们又一次在宁远城中卷起一道黑色狂飙。 天气严寒,将医巫闾山青岩寺周围驻扎的葛布什贤营的各色旗号也是冻得坚硬如铁。因为是黄太吉的驻节之地,整个青岩寺附近显得十分宁静。来来往往的八旗兵丁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人敢发出什么声响,唯恐惊动了寺庙里的皇帝。 从极北之地刮来的风雪,同样不曾放过这些生长于辽东的辽贼士兵。为了抵御寒冷,他们同样是上一切可以抵御寒冷的衣物,皮袍、棉袍,纷纷套在甲胄里面,走起路来显得臃肿异常。没有战事的时候头上不戴头盔,戴得是各色暖帽,便是后世清国那种碗帽,质地大多为皮毛制成、,偶然有些用毛毡制成的,大多是蒙古八旗的兵丁所戴。 供奉着歪脖老母神像的大殿内,黄太吉脸色阴沉,高踞于上。从松山赶来的多尔衮,从锦州赶回的济尔哈朗,以及豪格、硕托等八旗满洲旗主们,各自分座两旁。那些分属于八旗满洲的王爷、贝勒,和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的旗主王爷们,各自按照建制在自家主子的身后肃立。 除了这些人,更有大群的外藩蒙古扎萨克,台吉、塔布囊等王公大臣,这些个外藩蒙古,左翼以科尔沁土谢图亲王为首的科尔沁十旗,右翼以察哈尔固伦额驸和硕亲王额哲为首的其他蒙古各旗。 又有外扎萨克蒙古几个汗王,如土谢图汗,扎萨克图汗,车臣汗等,从朝鲜押运五万石粮米并一万兵马前来助战的朝鲜议政金自点也是作为藩国之人在他们行列之中。 此时他们看着大厅中间,个个脸色难看,在那里,跪着一个袒露脊背的粗壮汉子,正被两个噶布什贤兵,用沾水的五尺皮鞭抽打着。 “皇上!奴才有罪啊!” “皇上,奴才对不起皇上啊!皇上以大军赐予奴才,千军万马入关去了明国,奴才却是无能,尽数折损在关内。只有数十骑跟随着奴才逃了回来!” 坐在黄太吉宝座之侧的多尔衮,冷眼看着正在被葛布什贤兵处罚的阿巴泰,心中阵阵讥讽。“‘战则我披甲胄而行,猎则我佩弓矢而往,赴宴而坐于子弟之列,我觉可耻。’阿巴泰,这么多年了,你个蠢奴才,还不知道自己这张破嘴给你找了多少祸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你打了大败仗,只有数十骑归来,折了我大清的军威,黄太吉这个心胸狭窄的黑胖子,能够饶得了你?” 阿巴泰起初还能咬牙硬挺,努力不让自己发出惨叫声,只是不停的向黄太吉请罪。但是,行刑的两个噶布什贤没有丝毫怜恤,皮鞭一鞭抽得比一鞭狠,一鞭比一鞭重。一鞭子下来,就是一条长长的血痕。巨大的痛苦,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凄惨嚎叫。(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八十三章 听阿巴泰讲那关内的事情 原本满脸虬髯横肉的阿巴泰,十分的威风。此时节,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往常打理的十分精细,几乎是根根透风的那部虬髯,差不多粘结在了一起,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整个微微颤动。 一张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有洗过的脸上,满是泥垢和风霜之色,几处冻疮无声的告诉在场的人们,他这一番经历的艰难。 阿巴泰领着图尔格、王可数十骑,在京畿腹地和马贼一样,夜行晓宿,不敢走大路,一路只敢寻觅荒僻之处走。唯恐自己成了那些红了眼的官军、乡勇们的军功。好不容易,才从宣大境内寻了一个空子逃了出来。 看看四十鞭子打完,大殿内鸦雀无声。 过了好半晌,宝座上才响起了黄太吉干涩冰冷的声音。 “饶余贝勒,你可知罪?” 此时的阿巴泰早已被打得一佛涅盘二佛升天,头上汗珠子滴滴答答的滚落下来,鞭打后脊背上传来的巨痛,也让他神情扭曲。他这十余日连夜赶路,心神不宁寝食难安,逃出关后,便是在蒙古人的地界也不敢多加停留,唯恐这些鞑子起了异心,只管快马加鞭的向辽西一路狂奔。原本肥胖的身躯如今瘦骨嶙嶙,别说是他身心疲惫到了极点,就算是他养尊处优之时,以他的智商也难以妥善应对黄太吉的问话。 跪在他身后的王可,倒是个人精。 虽然同样的饥寒交迫体力透支,但是王可的脑子却是异常清晰。他飞快的运转着大脑,分析着阿巴泰为何一到黄太吉面前便是一顿皮鞭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在王可那颗洞悉人心关窍的神棍之心看来,阿巴泰的这顿鞭子,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打了败仗,只有数十骑跟随他从关内逃回。莫要说出征前黄太吉有过说法。只要阿巴泰把宁远伯大军拖在京畿、山东,便是大功一件!做到了上述情形,便是出征军马消耗殆尽。黄太吉也会出城三十里迎接。 实际上以王可看来,阿巴泰的任务不但圆满完成了。而且是超额完成。 横扫京畿、山东各处州县,令李守汉疲于奔命一月有余不说,还将劫掠所得的十余万石粮米,大量的财物押解出关,接济松锦前线。如果不是李守汉的军队实在难对付,特别是李家大少爷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到来,只怕阿巴泰和他王可的军队便会从鲁西南直冲河南,与那里的流寇合流。将中原大地搅得天翻地覆了! 只不过自己这个主子明显脑子没有肌肉发达,当着这么多的满蒙亲贵王爷贝勒的面高呼我军惨败,对人心士气造成了极大地负面影响。 这对于正在冰天雪地里与明军比拼耐力的清军士气影响极大,本身现在辽贼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连番苦战,未见胜算,辽东老巢后路被包抄,补给消耗严重,这时候,恐怕那些外藩蒙古的墙头草们早就跃跃欲试了,就等着开春给辽贼的背后来一刀。对于这一点。想必阿巴泰那颗笨拙的脑袋里也是有些数的,否则,他又何必在蒙古人的地界里也是小心翼翼的? 这个时候黄太吉眼巴巴的等的是一个好消息。比如阿巴泰打了一个打胜仗这样的消息,结果大家都知道打了大败仗,身边的这些盟友有随时变内奸的危险! “皇上!奴才有罪!连累了饶余贝勒主子!请皇上将奴才正法,号令三军,但是请皇上饶了奴才的主子!” 叩头见血,砰砰有声。王可的姿态也算是做的极为到位了。 “你是阿巴泰的奴才?你说,你怎么连累了你的主子了?如何这般说?莫非是你让他打了败仗?” “当日饶余贝勒和奴才领着军马将那李守汉戏耍的团团转,满山东到处疲于奔命时,忽然有一日清晨行军时。贝勒爷主子跟奴才讲,说他晚上做了一个梦。有一仙女托梦与他,言讲自己是佛库伦女神。因为饶余贝勒乃是她驾前子孙,故而一直护佑着他,但是最近不行了。说是辽东的子民有难,她要做法护佑辽东子民,但是这次做法太过于逆天道,于元神法力消耗太大,短时间内无法护佑饶余贝勒,因此令饶余贝勒速速班师回朝,切勿再在山东逗留,否则将有血光之灾。王可请罪说,我当时只当是贝勒爷想女人了,因此一笑而过,现在想来,这分明就是佛库伦女神示警啊!结果我跟饶余贝勒都没在意,依然继续跟南蛮子作战,结果此后,屡战屡败,越打越惨,最终只剩下几十骑回来。” 黄太吉是什么人?那脑子便是阿巴泰这样的十个捆在一起也不是对手!他立刻就明白王可的意思,这分明是要借助鬼神之说来激励士气!于是立刻故作惊讶的问:“饶余贝勒,快说,那仙女长什么样子?” 阿巴泰此时就算再笨,也看出如果想活下去,就必须说点啥了,但是他又找不到词,就只好说:“那仙女,美啊。。。” 看阿巴泰吭哧瘪肚的说不出来,黄太吉气的差点蹦起来,只好抢过话说:“对,难以形容的美,冰肌雪肤,仙风道骨,那就是佛库伦女神。”说完,黄太吉起身跪倒在地上,三叩首后说:“感谢佛库伦女神护佑,女神菩萨心肠,救我等于水火,南蛮子不知道女神厉害,现在遭了天谴,这是罪有应得。” 教训了阿巴泰几句,命人给他披上衣袍,黄太吉缓缓的扫视了一番众人,看着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各位王爷、可汗脸上将信将疑的神色,决定将这个客串神棍的角色继续扮演下去。 “当日朕接到辽阳失手告急军报的当晚,也是偶得一梦,梦中见到皇考侍奉着一极为雄壮的男子到朕面前,说南蛮子作恶多端,必遭天谴,令朕切勿担心。说我大清有国运护佑,必将逢凶化吉。这位神灵又说,已经派下虎狼之兵。吞噬南蛮子。朕梦醒了也是本打算一笑置之,但是当日便收到辽东大雪。积雪可以埋没一条成人汉子的军报!更听说南蛮子被大雪冻得动弹不得,只得放弃辽阳等城池灰溜溜的撤走。撤退途中,更有无数虎狼熊罴从山林之中冲出吞噬南蛮子!现在想来此神祗定是我满洲始祖布库里雍顺!否则皇考如何在他马前侍奉?那些虎狼熊罴都是因为他做法,所以攻击南蛮子,要不然,虎狼熊罴怎么敢攻击成群结队的人群?” “我大清洪福万年!大皇帝万岁!” “博格达汗万岁!” 在多尔衮和科尔沁亲王吴克善等心思灵活之人的带领下,满蒙汉八旗旗主王爷齐声跪倒高声欢呼,领着外藩蒙古王爷们也是齐声颂祷。就算是有人心中狐疑。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漫天大雪,如何一夜之间骤降?如果不是祖宗神灵庇佑,如何能够有这样的天气?而且虎狼熊罴不畏庞大的人群,成群结队的袭击人类,更是罕见。 这不是那些明国兵马的所作所为太过于逆天道而行,惹怒了天神是什么? (有这样想法的,不光是满蒙亲贵们,便是在宁远城中痛并快乐着的检点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各类物资的吴三桂也在内心之中认为,这次功败垂成。大概也是辽贼气数未尽,天不灭曹之故!) “饶余贝勒,此番往明国腹地走了一遭。虽然未尽全功,却也为我大清兵争取了二月有余的时光,朕敬你!” 当晚,黄太吉在青岩寺之中设下宴席款待阿巴泰和王可等人。 身上敷了伤药的阿巴泰,感激涕零的接过黄太吉的酒杯一饮而尽。酒宴开始之前,黄太吉已经明确表示,阿巴泰的那六个牛录人马依然存在,只待战事结束后便如数拨给他。这如何不令阿巴泰兴奋? “七哥,您这次也算是和明狗各路人马都交过手了。不妨点评一下,也好让我们日后在明国遇到这些人马时心中有个谱。”多尔衮作为酒宴的陪客。最关心的是关内明军的战斗力。 阿巴泰脸色一变,一块肌肉抽搐了一下。但是看到黄太吉与范文程、豪格等人都是停杯不饮,一双双眼睛盯着他,却又不得不说。 努尔哈赤的十一子巴布海,用小刀切了一块肉放到阿巴亥面前,“七哥,给兄弟们讲讲,你所遇到那明国诸路军马战力如何?较之眼前在辽东的各地明军又如何?” “列位主子,明国内地各路军马虽然凶顽,但是我大清上应天数,下合人心。便是那李守汉的南粤军,虽然素称精悍,李华梅更是以漫天炮火而著称,在我大清精兵面前照样是铩羽而归!”王可出来给自己的主子们打了一个圆场,让阿巴泰有了一点时间来思考。 “此番到明国境内,别的不说,倒是与各路明国境内军马打了一圈交道。”阿巴泰将巴布海给他的那块肉囫囵咽下去,脸上带着一抹苦笑。 “明军卫所兵、战兵、家丁,李守汉父子的南粤军,还有崇祯小儿的京营,更有流贼李自成、曹操等人的兵马,都与我部大战连场!” “那是!明国兵马虽然多,但是论起精锐敢战,吃得苦耐得寒,还得说我大清兵!”王可就像是传统段子扒马褂里的那位一样,不停的给阿巴泰弥缝,搭着下台阶。但是,咱们的这位饶余贝勒,果然是肌肉比脑子发达。 “也不全是!论起精锐,吃得苦耐得劳的,最起码有三支兵马不亚于我大清兵马,甚至更胜一筹!” “关内人马李守汉所部南粤军为第一,其军器精技熟,胆壮心齐,除了不适应北方气候,鲜有弱点。但是,也并非无懈可击!” 阿巴泰终于找到了一些自己强过眼前这些兄弟子侄的地方!那就是,老子找到了那南粤军的弱点,可这些南蛮几乎将你们打得魂销魄散! “七哥!喝口茶,慢慢的说来!”巴布海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多尔衮抢上去递给阿巴泰一盏热茶,让他润润喉咙。 “先说兵马的弱点,善于结阵而战,倘若是数十人一队结阵而战。便是我大清八旗满洲的一个牛录也未必能够讨得到好处!弄得不好,被他打得抱头鼠窜也是有的!但是,其军士个人技艺特别是骑兵个人技艺其烂无比。一旦落单后我大清包衣都能一个打三个。而且其军极为依赖辎重,辎重多。对于道路依赖便多。且行军速度不快。我大清兵便可以以走制敌,牵着他在山东各处打圈圈,拖得他行军队伍乱了时,觑个空子,狠狠咬他一块肉下来!” “第二却是京营,以往皆以京营为鸡肋,然此战京营火铳马队刺刀之术,不逊南中军几筹。顾我等与京营交战,所战皆败。虽说此辈作战,颇有几分狐假虎威之嫌,每每有南粤军在左近为其撑腰打气时便骁勇凶悍,反之便差了许多。但是,较之明军其他各部相比,同样是有南粤军撑腰,其他人可都是被我军追着打,而京营却能追打我军。据俘虏供称,南粤军曾经将自己练兵之法用以调教京营。虽不曾达到南粤军之水准,但是,较之明国其他军马。却是强过数筹。比之刘泽清等辈之一触即溃,京营兵马,很难对付!” “然此辈皆为明国京师勋贵纨绔子弟,虽然作战骁勇凶悍,也知道光宗耀祖,比起那些毫无廉耻,不知道荣誉为何物的刘泽清等辈强胜数倍。同样以我八旗满洲一牛录对阵之,若是千人上下的京营兵马作战,最好还是一走了之。否则被这群泼皮无赖咬住。不咬你个血肉淋漓,他们决不罢休!每每京营兵马皆能拼死作战。便是被创多处,犹自挥刀死战。若是想要俘获该部兵马。难!不过,此辈虽然如此,却也有致命之处!” “饶余贝勒,请讲!”听着阿巴泰对关内明军鞭辟入里的细细分析,每一支辽东反贼们劲敌的优点和缺点一一指出,便是黄太吉也收起了小觑之心,对他起了尊重之意。 “此辈便如大宛马一般,虽然作战时凶猛顽强,但是却不耐久战,更是衣求华丽食求精美。每日行军不过百十里便要安营,且饮食起居皆与普通营兵相较之甚远。一言以蔽之,不怕打仗,却怕走路,怕吃苦。若要对付此辈,却是只管放开马蹄子,走便是了!” “那好!七叔,以后我等进关,若是遇到这南粤军和京营兵马,也是不与他正面硬抗,只管往马屁股上狠加一鞭子,走便是了。照您说得,这两支人马都是走不的路,吃不得苦的!” 执掌镶红旗满洲的旗主贝勒硕托很是欣喜的嚷嚷了一句,算是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中想法,不与南粤军正面硬碰硬,只管走就是,反正咱们骑兵多跑得快,依赖辎重道路的南粤军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他追之不上,那就不要怪咱们找的合适的时候杀一个回马枪了! 阿巴泰看了一眼这个一路运气极好的侄子,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呢?随随便便的就当上了旗主?为了打击一下硕托,给自己的内心寻找一些平衡,阿巴泰咧咧嘴,开始说第三支兵马。 “其三为流贼,我军在山东所遇之流贼,号称龙虎营的便是。在明国官府文书之中算是宁远伯大公子在山东招募的义勇。其部由此刻围攻河南省城开封府之李自成、罗汝才二人所部流贼组成。其兵器火器铠甲给养皆赖南粤军供给,故实际能力不好估量。但其军狡诈多变,善于拉拢刁民,吾等原本在山东赖王先生之臂助有若游鱼一般往来自如。可惜流贼来后,断我根基,拔我爪牙,很快我军即成孤军。其军精锐在于马队,马队皆有自来火火铳,比步铳略短,每每远远望见,便急速冲来,进入射程之后,便向两侧飞驰而去,弹丸不断飞入阵中,令你防不胜防!其战法类似蒙古鱼鳞阵,单兵肉搏亦是凶悍,两个流贼,至少能斩一白甲。曾有一牛录之包衣兵,为此辈数百人围攻,不过数个时辰,待我援兵赶到之时,只剩下满地的无头尸首,连一件衣物也不曾给留下。此辈之贪狠,不亚于我八旗兵!且人数众多,兵员源源不绝,似乎杀之不绝,每每杀伤一人,数日后却有三五人扑将过来,此却是我八旗兵之致命之处。” “饶余贝勒,此辈作战可以弱点?”内三院范文程范大学生在一旁半晌也不敢开口,见主子们都陷入沉思之中,终于找到了自己说话的时机,替主子黄太吉开口询问。 “难!这群流贼,打仗之凶悍不亚于南粤军,泼皮无赖的手段较之京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比起这二部人马,更是能打能跑,吃得苦,耐得寒。当日连着五日五夜不眠不休追杀本贝勒,从德州一路追到沧州。若不是进入京畿地界,他们的身份实在太过于尴尬,只怕本贝勒这条性命便要丧于这群流贼之手!” 饶是范文程自诩足智多谋,但是阿巴泰却是一路切身经历,又有数十人的旁证,不由得众人不害怕!八旗兵马不过十余万,那流贼可是动辄便号称数十万、百万的! 倘若与之对阵,只怕也是祸福难料! “诸位,任他关内兵马如何凶顽,都是一群天命所弃的混蛋。我们有佛库伦的护佑,有八旗敢战的奴才,还怕明国小丑不成。各位依然要整军备战,争取在开春之前除掉我们的心腹大患。洪承畴和祖大寿,都活的太久了。” 黄太吉举起酒杯,算是给今晚的宴会做了总结。() ... 第五百八十五章 兵贼鱼水一家人 正在阿巴泰为家中兄弟子侄们讲述内地各支军事力量的强弱长短之处时,一幕情景喜剧正在济南上演。 济南西门外,天镜泉边的汇泉楼酒楼,整个酒楼早就被京营包了场子。不光是汇泉楼,旁边的泰丰楼,燕喜堂、聚宾苑等等都是高朋满座,附近的几条街道上都是京营和龙虎营的将士勾肩搭背的进进出出。街道口上两家派出的哨兵封锁了街道,除了必要的人员之外,其他人一律不许入内。酒楼里,不时传出男女的欢笑声和酒令声,哪怕隔着几条街,都能清楚的听到。 汇泉楼的糖醋黄河鲤鱼是济南乃至整个鲁菜之中的一绝,从黄河渡口收购的正宗“黄河鲤鱼”。池中之水是济南群泉流来的活水,鱼儿养在池中,肉质细嫩、泥腥味尽失。吃客中看中那条,就有跑堂的马上用长杆网捞上来,送到操作间进行制作,此为“指鱼定菜”。糖醋活鲤鱼盛入盘中,头尾高翘,吱吱啦啦冒泡,呈跃龙门之状。食之香稣酸甜、外焦里嫩,鲜醇微咸,鱼肉嫩美。 这样的菜,不要说罗虎这样的土包子,就是吃过见过的王龙,向来讲究饮食吃喝的谈奇瑞、罗祖明三人都是赞不绝口。 酒过三巡,谈奇瑞借着酒劲对王龙说:“兄弟,就不能晚几日走吗?在山东不比在河南快活?,军营里有酒有肉,敞开了随便吃,到外面一走,官绅富户见我们如见猛虎,贫苦百姓见我们如见亲生父母。老子也算是走南闯北了,可就没见一个地方能被人如此真心拥戴。也就是听说书唱戏的说,上古的三皇五帝时候这样。我以前做梦都没想到。老子的军队居然能成为跟三皇五帝的王师一样的仁者之军,我估计兄弟你也没享受过这种感觉吧。我不敢劝你留下,那是坏了规矩,但是多住几日总不妨事吧?” 王龙推开依偎在他身上的妓女,笑着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伯爷父子对咱们再好。可毕竟比不过咱舅舅。我那舅舅从小将我带着走南闯北,如同亲儿子一般,对我也是恩重如山,江湖上混,不能不讲情义,若是因为山东好就乐不思蜀,我就是那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所以,请兄弟体谅,行程是不能改了。不过。京营的弟兄们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说句难听的,将来战场上要是遇到了,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兄弟们一个周全,绝不会一转身就忘了这份交情。” 龙虎营的使命因为阿巴泰的全军覆没,而要宣告结束。不要说是李华宇这边不能容忍一支闯营、曹营的合股队伍长期在山东境内存在,就是他不在乎。远在河南围攻开封甚是紧急的李自成、罗汝才二人也是需要这支人马速速回师。 几个月下来,原本之后六千人的龙虎营。已经发展到了二万余人。其中马队与步兵各半。照着农民军的标准,那些马队几乎都至少是骁骑的水平。步兵也是甲胄刀枪齐全的精锐。 这一次的放外队,李自成和罗汝才可以说是狠狠的赚了一笔。六千人马变成了两万多精锐,这个投入和产出无论如何都是极为丰厚的。何况,还有大批分得的赃物,不。缴获通过黄河、运河南下转运到开封,接济围城军队。(所谓的放外队原本是民国时期各地官军扩充实力或是发财的不二法门,就是将自己的部分兵力派到别人地盘上当土匪,一边扩大自己的人枪,一边胡作非为给对方造成治安困难。外队如果幸存下来人数壮大。回来后自然可以扩大编制。因为官军的编制是固定的,给养经费军械也被上面管得挺严,所以,“杂牌官军”的头子想要扩大队伍,就派几个骨干、带着些人枪出去当土匪。这些土匪在外面绑票抢掠、拉人入伙,官军当然是一概不管,等土匪们把队伍搞大了、危害地方的情况搞严重了,政府自然会拨出经费、提出赏额,要求限期恢复治安。到了这时候,官军就和土匪演一场“招安”的双簧戏,既有了功劳又扩编了队伍——这种“放外队”的闹剧,其实就是场官匪勾结、祸害百姓的把戏。而这样的招数,抗战时期在河南驻守的汤司令长官玩的最为出神入化。否则,也不会有河南驻守的四十万打不过南下的五万日军的精彩桥段了。更为严重的后果是,别的战场都在开始大反攻了,你中华民国政府军却是一溃千里,这让伟光正的委员长如何在国际友人面前有话语权?于是,雅尔塔也好,波茨坦也好,你都只有接受的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然,这些在认为那个时代大师辈出的人们眼里,是绝对不会看到的。他们只会说的长途急行军能力胜过当时的强大日军。) 谈奇瑞见王龙如此,便也不好继续谈这件事,而是话锋一转说:“好吧,兄弟有兄弟的难处,我也不勉强。这样吧,兄弟要是有啥需要,火铳火药衣服药品,统统包我身上。能力之内的,我尽量帮忙筹措。毕竟,你们南下可是要对付小袁营的二十万人马,火器刀枪什么的,务必要多准备些!” 只有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罗虎才找到了些感觉。他朝着谈奇瑞和罗祖明二人端起酒碗,“两位老大哥,也不是我罗小虎子夸口,就小袁营那群虾兵蟹将,不要说还有王龙大哥在,便是我的震山营一部,就可以打得他瓦解冰消!” 罗虎口中的小袁营,乃是此时出没于徐州、海州、蒙城、亳州、睢杞地区的一支农民军队伍。因为其首领袁时中的缘故,被称为小袁营、袁时中河南滑县人,崇祯十三年在开州聚众起事。十四年渡过黄河转战于河南、南直隶的部分地区。由于河南原先有袁老山为首的矿民起义队伍,所以袁时中的队伍被称作“小袁营”。在河南府县的地方性农民起义中,小袁营是流动性最大也是发展得最快的一支。因为袁时中此时领着这些人马在山东河南等处边界上往来移动,让李华宇有些心烦,捎带着也是要给龙虎营一个合法合理的谢幕理由。便让他们南下去对付这支小袁营。条件已经讲好,打垮小袁营所需的物资粮食,全数有李华宇供应,一切缴获照老规矩办! “小虎兄弟,我也知道你骁勇善战,只是大公子的军报上说。小袁营聚众二十万,却也不可小觑啊!” “罗大哥,这二十万不假。可是,这其中的门道您就不知道了。如果我和王龙大哥打算要三十万人的话,从济南南下,不用半个月,三十万人就可以有了。没有的!小袁营的人马,能打得至多不过两三万人,其中袁时中的骑兵、亲兵等精锐不过千余人。顶个鸟用!” “诶!小虎子,话不能这么说,兵法上怎么曰的:多算胜少算不胜。怎么的也得是穷家富路嘛!咱们要是考虑的周全些,怕是就不在这里喝酒吃鲤鱼了,早就平台赐宴,数着伯爷发的金子了!”谈奇瑞打个哈哈,在身旁粉头的脸上捏了一把,哈哈笑了两声。 四个人顿时沉默了一会。当初歼灭阿巴泰时,倘若是大家能够考虑的周全些。把包围圈扎得严密些,怕不是只缴获了阿巴泰的甲胄纛旗那么简单的战果了。 少顷,王龙想了一下说:“该给的赏赐大公子早就给了,还多发了不少。粮食、油盐、布匹、骡马、火药、兵器、甲胄,这段时间我么兄弟两个也是往老营运了不少。就连火绳都是往老营运了两车过去,足够那些火铳手用上几年的了!别的我也不能厚着脸皮多要。不过眼下却有两件事要偏劳二位哥哥了。一者。上次发肉是新鲜肉和风鸡腊肉肉瓷瓮一起发,我看你们好像不太喜欢吃风鸡腊肉肉瓷瓮,干脆,我把最近发的几百头猪羊鸡鸭这些新鲜肉都跟你们换风鸡腊肉肉瓷瓮,大不了我十个换九个好了。” 话音刚落。就见谈奇瑞一脸欣喜热泪盈眶的说:“兄弟,别说了,一斤鲜肉换三斤干货,不许跟我争,你跟我争我跟你急!” 之后双方愉快的达成交易,谈奇瑞心想,真他娘的好人啊,居然自愿接收那些恶心人的东西。王龙则是暗暗高兴,靠,一斤换三斤,太赚了,这些干货容易保存,而且携带方便。拿到河南那可是请客喝酒节日送礼的佳品。 “兄弟,你刚才说两桩事,还有一桩是什么?” “罗大哥,实不相瞒,我们打算多带一些药物回去。尤其是这个东西。” 罗虎接过身边亲兵递过的救命包。这东西算是救命包的升级换代产品,将酒精取代了碘酒作为清洁伤口,为创面消毒的用品。 碘酒,说起了大家都很熟悉,用来给外伤进行消毒最常见的药物。自从当年守汉带着人从海带里分离出了碘之后便只将它用于银镜反应,但是随着征战的增多,战斗的越来越残酷,伤亡比例也是越发的增加。原本的酒精消毒包扎,渐渐的效果不那么明显。偶然的机会之下,守汉得知有人将碘加入酒精之中用来给伤口进行处理,而且效果明显。当即大喜,命令大量的制造碘酒。 这东西经过罗虎等人的手辗转到了开封闯营、曹营众人手中,经过营中尚炯等郎中的试用效果确实非凡!顿时让李自成与罗汝才等人大喜过望!这对于无日不在死亡线上打滚的李自成部队来说,不亚于是救命仙丹!那些被刀枪箭矢伤了的兵士,如果能够救治下来,将增添多少战斗力? 当即便命人飞马告诉王龙与罗虎二人,这些东西,能够弄多少便弄多少,多多益善!不要怕花钱! “嗨!不就是弄些药酒吗!?多大的事!明天,你派人到我营中去搬!有多少你就搬多少!不够的话,我再向行辕粮台去请领便是!大不了花些银子购买就是了!” “那就多谢谈大哥了!我们打算买上的五万银元的,还望大哥帮忙!” “好说!好说!”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入手,罗谈二人如何不帮忙?只需要在公文上费上些手续就是了。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完全是没本钱的买卖嘛! 一个愿意花钱买,一个知道怎么赚到钱,当下里更是一拍即合,又是一番兄弟情深的场面上演。 好是一顿推杯换盏。当众人都是醉意朦胧的时候,王龙悄悄把谈奇瑞拉到了一旁,然后递给了他一张图纸。 谈奇瑞一看,顿时有点头大,图纸上画的有点像山东地图,上面还有州府的名称。但是图上同时有女人头像有银子有粮囤子,感觉乱七八糟的。谈奇瑞忙问:“兄弟,这啥玩意?‘ 王龙嘿嘿一笑:“兄弟,这图纸有个名字,叫山东响窑分布图。” “这些地方都是我让下面负责撩水、拉线的兄弟们仔细调查过的,有些地方美女多,所以画了一个女人头,有些财主钱多,所以画了一个银锭子。有些地主粮多,就画了一个粮囤子。这些人嘛,身世倒是还算清白,名声也还不错,暂时不好下手。本打算我们以后一起偷偷下手搞点外快,可这不是要走了嘛,所以这好处就送给哥哥您了。不过这些人要整,那得搞点罪名。要不要我给哥哥留下点人手帮点忙?“ 谈奇瑞也是嘿嘿一笑:“兄弟想多了,这点小事。不劳烦兄弟给操心。另外呢,我们京营好像在城北黄河边上丢失了一批甲杖器械还有神机营的二十多门火炮,方才下面的人来报告。圈养在那边的上千匹骡马因为风雪太多,压垮了马棚,这些骡马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你的营盘离着近,抽空不妨派些人手去找找。找不到呢,就算了,找到了呢,就送回来。” 王龙会意的一笑,接着两个货又同时会心的奸笑起来。对于这样的交易。二人都是乐见于成的。农民军对于骡马这样的缴获,是最为重视的,甚至到了比缴获金银珠玉更加重视的地步。缴获骡马受上赏,缴获刀枪火铳次之,缴获布匹又次之,最低的奖赏是给那些缴获金银的。有了这千余匹骡马,王龙和罗虎回到开封,在李自成和罗汝才面前,只怕是说话更有面子。而京营将士,早已在山东这半年多的征战当中将营中缺额的马匹骡驴补充足额,倘若将多余的缴获马匹带回京师,会不会引起别人的觊觎之心尚在两说,那些马草豆料便是一大笔的开销,这可是得让公子哥儿们自己掏腰包的!与其说自己掏钱,还不如换些银钱来! 一番心照不宣的笑过之后,谈奇瑞神秘的让王龙附耳过来,王龙连忙照办,谈奇瑞用低低的声音说:“从京城传来的机密军情,朝廷下了旨意,打算让宁远伯的大公子李华宇出兵去河南打你家主公,咱是自己人,让你家主公做好准备。兄弟这面给你拖着点,到時候你来我往演一场好戏便是了。” 王龙听完立刻给谈奇瑞行了一个大礼 王龙感激的说:“兄弟,大恩不言谢。兄弟放心,等兄弟到河南,老子的枪只管往天上打!打完了之后咱就兵败三十里,咱是贼嘛,败走的时候留下点金银是正常的。” 谈奇瑞拍了拍王龙的肩膀说:“也对,不过贼也是很狡猾的,经常趁官军不备反击,所以兄弟丢下点火铳火药的也是正常的。然后营中跑丢了一些骡马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两个狼狈为奸的货说完又是一阵奸笑。 数日后,龙虎营完成了整备,带着穿着新衣新甲,带着大量火铳火药和补给品上路了。原本,龙虎营想悄悄离开,但是谈奇瑞与罗祖明二人哪里会同意?非得要出城相送不可。 于是,最终结果是,谈奇瑞带着一部分京营出城送行,而道路的两边,全是闻风而来的百姓。一时间,道路两旁犹如闹市,刚刚分到田地粮食衣物的农民,毫不吝啬的支起锅灶,做出小米粥和煎饼递给龙虎营的官兵,请他们吃饱了再走。更有一些人哭着拉住龙虎营官兵的手,感谢他们给自己送来了度春荒的粮食,又替自己铲除了横行乡里的恶霸。王龙罗虎也是感慨万千,想起当年的自己,若是当年陕西也是这样的光景,有人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自己又何必干这刀尖上的买卖? 正在感慨的时候,突然看见送行的人里面好像有一些穿着皮衣的乡绅,只见这些人一脸媚笑,打出了一个横幅,上面写着坚决支持新政,欢送龙虎营官兵。看的两人一阵的冷笑,心中暗想,我呸,现在想起装好人了,早干嘛去了,要不是老子们没空了,看我不把你们挨个切开晾着。 “二位大人,军务在身,不敢多逗留了!请了!” 毕竟还有众多的百姓和乡绅在,众目睽睽之下,罗虎与王龙二人仍旧是摆出山东就地招募的义勇身份来向两位京营副将大人此行。 “好!想那小袁营不过是些啸聚山林的蚁贼,螳臂当车之徒。二位此去,定然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几句场面话说完,龙虎营的大队人马蜿蜒数十里,携带着无数车辆辎重火炮南下而去。 “这群豺狼恶虎可算是走了!”送行队伍里的那些衣着光鲜的乡绅们不由得暗暗庆幸,希望这些人走了之后,济南城中的李大公子和眼前的这些京营的大爷们,没有了爪牙,推行那些一体当差纳粮的恶政之时,会不会稍稍缓和一下儿? 事实很快便给了这些美好的幻想当头一棍子。龙虎营南下剿灭小袁营,留在山东腹地的京营,却是更加的疯狂。借着剿灭残匪的由头,将山东各地州府搅扰的鸡飞狗跳一般。 无数向来在乡邻之中扮演着乐善好施角色的绅商富户们,纷纷遭了无妄之灾。被京营以窝藏残匪的名义砸了响窑。不过,砸开响窑之后,各种原本见不得光的东西纷纷大白于天下。 “娘卖的!原来咱们以为咱们京营干得这些活就够脏的了,这群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子云诗曰的先生们比咱们还脏!”翻阅着抄检出来的各种证据,看着各地的绅士们如何利用天灾,扒开河堤淹没别人家的良田,然后再借着赈济的由头各种募捐钱粮,私下里收买这些遭灾之人的田土,甚至是将人家的妻女变成自己的胯下玩物。如何打着修桥铺路,整修庙宇,兴办义学等等光明正大的旗号大饱私囊等等。 “他娘的!这还整天说什么士大夫与绅士是什么江山社稷的基础?狗屎!”罗祖明狠狠的用皮鞭子抽了一下自己脚下的土地。 “老罗,咱们只管砸窑取财。别的,咱们也管不了。告诉手下的孩儿们,这几个窑虽然肥,但是切切记住,不可以砸!咱们惹不起!” 谈奇瑞手中的响窑图上,两个巨大的红圈里满是银子、粮食和美女。但是,却令罗谈二人望而却步。 一个红圈上标注着曲阜孔府,另一个是邹城孟家。 这可是衍圣公府和亚圣府,虽然早就知道,这两家屁股底下都是屎尿和血泪。但是这可是天底下所有读书人的祖坟啊!这还能够砸? “要想砸这样的响窑,怕是得济南城里的李大公子带队了!” 没来由的,罗祖明突然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崇祯十五年二月底,罗虎、王龙各领所部人马,在睢州、杞县一带一战击溃袁时中所部小袁营。阵斩袁时中、袁时泰兄弟,俘获其所部人马数万,饥民十万有余。 中原战局从此更是云谲波诡。(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八十六章 开封城下的土工作业! 当明军各部与黄太吉为首的辽东反贼们在松山一带苦战之际,李自成和罗汝才已经在河南开始扫荡外围据点,为第二次攻打开封,扫荡着崇祯调到河南的各路军马。 八月初,新任的陕西、三边总督傅宗龙率领着三四万人马,走商州、内乡、邓州,沿着豫南和湖广交界的地区,迅速东进,准备在光州(今潢川)以北,新蔡和汝宁一带与保定总督杨文岳会师。 傅宗龙和杨文岳已经通过密书往还,商定先在新蔡境内会师,再作计较。虽然这两个总督都是奉命专力“剿贼”,皇上手诏和兵部催战檄文,急如星火羽檄相望。但是他们都不敢贸然同李自成作战。他们根据细作探报,知道李自成将要再攻开封,只是因为获悉他们要在光州以北会师,才暂缓向开封进兵,如今驻兵西平、遂平之间,准备同他们大战。他们商定会师后避开李自成的军锋,先到项城,尽快赶到陈州(今淮阳),从侧面牵制北趋开封的闯、曹大军。 在新蔡会师之前,二人已经通过信使往还,确定了基本方略,以稳重为上策。无奈连日来崇祯催战甚急,二人还分别接到手诏,限期剿灭李自成。崇祯皇帝由于心中焦急,只知催战,不管后果,使这两位带兵的方面大臣无所措手足。他们都很明白,皇上对目前中原大局很不清楚,对作战形势更是茫然无知,只是在宫中随便一想,就下手诏,就令兵部催战。他们如果遵旨进兵,实在没有把握战胜流贼;如不遵旨,又要获罪。将人马安顿之后。傅宗龙便请杨文岳来到他的军帐,密商对策。商量的结果,仍然没有善策,还是按照他们原来的打算,暂不轻易作战,不往汝宁。以避敌锋。他们害怕一到汝宁,必被李自成大军包围起来。虽然左良玉、丁启睿就在信阳和光山一带,也很难指望他们前来救援。所以他们商定,还是向项城、陈州进兵。 “我们是欲取之,姑予之;先退一步,然后再进两步。打仗总要虚虚实实,不能一开始就同敌人决战。我们暂时避开敌锋,为的是替朝廷保存这数万人马,待敌有隙可乘。再求取胜之道,方为万全之策。”杨文岳如此振振有词的为自己避敌而走的战术安排找着理由。 倘若二人部下都是虎大威这样的将领倒也好说,偏巧傅宗龙的部下却是贺人龙、李国奇两个陕西大将为主力组成。这还能够好得了? 为了安抚这两个老军头,三边总督傅宗龙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向贺疯子封官许愿:“自从剿贼以来,已有十余年矣。为将者都不能尽心协力,致使流贼日盛一日,国家大局日危一日。今日本督与杨督会师,不能再像往日一样避战。一定要全力以赴,为朝廷除中原心腹之患。二位将军随本督出兵。成败利钝在此一举,望明日努力一战,以赎前愆,争立大功,千万不要辜负朝廷,也辜负老夫的殷切厚望。” 对于这套把戏和手段。贺疯子贺人龙也是见得多了。当初的杨嗣昌可是答应将左良玉的“平贼将军“印夺来交给他的,结果又如何呢?心中对这个在天牢里待了多年待得糊涂了的总督大人鄙夷了一番,贺人龙脸上却装出感动神气,说道:“是,是。一定矢尽忠心。报效朝廷。明日对贼挥兵作战,有进无退,请大人放心。” 傅宗龙感到心中满意,但是他很怕这两员大将言行不一致,只是对他敷衍,因此又说道:“只要二位明日稍立寸功,过去纵然对皇上负恩,也就算以功掩过,既往不咎了。本督一定会上奏朝廷,对二位将军格外施恩,犒赏大功。” 贺人龙、李国奇又连声说:“一定遵命,死战杀敌!” 果然,刚刚与李过的八千骑兵接战,作为两军主力的贺疯子不惟按兵不动,还暗令他的骑兵和步兵列阵他的周围,一则保护他自己,二则避免他的精兵被义军冲散。富有经验的虎大威见此情状,照样行事。 经傅宗龙一再催促,李国奇不得已率领他自己的人马出阵去了。可是同李过的骑兵刚一接触,他的人马就立即乱了阵势,转身逃跑,不可阻止。贺人龙一见李国奇败下阵来,并不接应,也不顾总督死活如何,率领他自己的人马向东北逃走。虎大威见贺人龙走了,也赶紧率领自己的人马跟着逃走。李国奇败阵以后,本来还想设法收拢一些人马,退回孟家庄,现在一看贺人龙、虎大威都向东北方向逃走,猜到他们要逃往项城,也就率领自己的残兵向项城逃去。俗话说:“兵败如山倒。”三员大将带头先跑,整个战场就完全陷入崩溃局面。 火烧店战役便以这样的戏剧性结局而收场。三个总兵逃走,一个督标中军副将保着杨文岳这位保定总督逃走,独独将傅宗龙这位三边总督丢给了人称一只虎的李过,让他成为了俘虏。 照着李自成和罗汝才原本的计算,杀了傅宗龙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号称人强马壮,所谓南李北左的左良玉所部。为此,二人督率部下张网以待。但是,左良玉借口革、左四营有骚扰湖广之意,在光山、高城一带按兵不动,还派出一支人马到英山、蕲春一带,使朝廷知道他正在同革、左四营作战。李自成看见左良玉怯战,甚至连驻在信阳的一部分左军也撤走了,便决定向开封进攻。 在崇祯十四年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的这一天,李自成到了开封城外。按着事前商定的计划,他将老营驻扎在曹门正东大堤外的应城郡王花园,距曹门大约不到五里。曹操随后到达,将老营扎在城东南角三里外的繁塔寺,从腊月二十四日起,按照预定方略,从宋门到曹门和北门。全面猛攻。两家人马重新分派了兵力,将主要力量放在曹门和北门之间。 但是,在高名衡为首的官员和周王府为首的城内宗室的协力之下,开封军民却是异常坚韧。城上滚木礌石草厂望楼火药炮子摆得极多,百姓家家户户早晚轮流登城。原因嘛,很简单。“李自成去年窜扰汴梁时,被咱们开封人射瞎了一只眼睛,他这次来是报仇来的!攻进开封,不但活人要杀光,连死人也要剁三刀。” 因为有这样的流言恐惧,又有城中官绅宗室所颁布的高额赏赐,开封军民在几处与农民军的小规模接触当中,倒也打得有声有色。 在与袁宗第争夺北门瓮城的战斗中,袁宗第的部队本来已经有几百人冲进瓮城。一部分人不断地向城上放箭;一部分人抬来了云梯,靠在瓮城上。有几十个人登上了瓮城城墙,直向大城奔去,眼看就要夺得大城。负责守卫北门的祥符县知县王燮立即悬出重赏:凡是能将流贼打下城去的,赏元宝一锭。当时就有一个大汉,手持长棍,几棍子打下去几名义军。别的官军一拥而上,农民军当即被打退回来。有的被打下城去,受了重伤;有的摔死;也有的被杀死在城上。夺城的战斗很短促。但十分激烈,城头的军民也死伤不少。 在义军被打退之后,王燮立刻命书吏将立功人员的姓名记下,每人发给一个元宝,大大地鼓舞了士气。他又悬出重赏:凡是能把瓮城城门堵塞住的,赏给重金。于是。守城军民纷纷抬着沙包,从瓮城城门上边向下投去。一个一个沙包将城门堵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义军只好赶快退出瓮城。王燮又命人点着火药和柴草,从大城上投下瓮城。霎时间,瓮城之内。又是火光,又是黑烟,加上弩箭齐下,砖石横飞,未及退出的义军一批一批地死在瓮城里边。事后检点,瓮城里袁宗第的部下精锐死了一二百人之多。 面对着开封的坚城,守城军民的士气,李自成决定改变一种打法。 “老曹,把你曹营的火炮都拿出来,咱们两家的大炮加起来有数百门之多了,对准城头,猛轰便是!” 为了选择和布置攻城的炮兵阵地,李自成和罗汝才特意带着部下将领们围着开封城仔细的踏勘了一圈,除了负责统一指挥两家炮队的张鼐和黑虎星马重喜之外,还有李自成在伏牛山中收集来的矿兵头目丁国宝和牛万才二人。 他打算将炮火和掘城放迸战术结合到一起使用。用火药炸开开封城墙!这样的攻城战术便需要用掘城的战法,而善于掘城的义军大部分是伏牛山的矿兵,也有陕西来的善于挖窑的农民。这支掘城队伍分别交给丁国宝和牛万才二人率领。 经过上次进攻开封和攻取洛阳、项城等处的战斗,李自成也积累了丰富的攻坚战经验。已经不再指望依靠奇袭成功攻取开封这样的坚城,也不指望他的将士们能够用云梯爬上城头。 从多次细作禀报,他知道开封城中的官绅军民自从他第一次攻城之后,一则有了守城经验,二则不断地增强了守城力量,决不可等闲视之。起义以来他身经百战,什么惨烈的战斗他都见过,但像这一次要进行的攻城战,特别是想开封这样的省城,又是封藩重地,靠着攻坚战硬攻打下这样的城池,他却是心中没有把握。 从腊月二十五日四更天开始起,双方开始在开封城展开了血战。 从黄河上刮来的阵阵寒风,像刀子一样刺痛了将士们的脸孔。大家的耳朵、鼻子都冻木了。天上堆着浓云,好像要下雪的样子。但偶尔移动的云块也出现破缝,乍然露出来几点寒星,不久隐去。夜色昏暗。城头上有很多火把和灯笼,因为城墙看不见,那望不尽的灯笼、火把就像是悬在空中。 这时,在夜幕的笼罩下,有一千多农民军,分为两支悄悄向城墙运动。一支由牛万才率领,等候在东城的城壕外面,一支由丁国宝率领,等候在北城的城壕外面。他们带着极头、锤子、铁钎子,肃立不动。尽管风冷如刀,他们却忘了严寒,心情振奋而紧张。等待着约定的动手信号。过了一阵,只见远处射出一支火箭,这两支人马同时飞奔,过了城壕,随即把背负的门板举起来,遮住头顶。迅速向城根跑去。到了城根,他们先用铁锤将铁钎子打进砖缝,将每一块砖的上下左右都打遍,然后再用铁钎子往外撬。正如梁思成所说的那样,这些城墙墙砖,砖与砖几百年互相挤压,当年修筑时又用石灰抹缝,在重压和时间的双重作用之下,形成了比混凝土还要坚固的结构。十分难掘。 他们刚刚开始掘城,巨大的声响和阵阵有节奏的震动便惊动了城上的守城军民们。城上开始就拼命往下扔砖头和石头。砖、石有的落在门板上,有的直接落在人身上和头上,登时伤了许多人。与此同时,城上还抛下了火药包和“万人敌”。最可怕的是万人敌,抛下之后,一炸开,就会死伤一片。所以掘城的农民军。一面掘城,一面有人准备好。将刚抛下的火药包和“万人敌”迅速拾起再抛向远处,这样虽然十分危险,但可以减少伤亡。 骤然密集的喊杀声和爆炸声,让整个汴梁古城瞬间惊醒。城内的王府、官衙、豪宅、民舍,刹那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惊醒,点起了一点灯火。紧张的等候着城上的消息传来。 负责守卫城池的河南巡按御史高名衡,兵备副使王胤昌、祥符县知县王燮、推官黄澍等人,立刻照着各自的职责督率部下上城防守。 而河南副将陈永福,从前日起便在城上城楼之中歇宿,听得城墙上的阵阵喊杀声。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娘的,果然来了!” 在数十名亲兵家丁的护卫下,陈永福和儿子陈德,急匆匆的冲到城墙上。城上城下已经打成了一团烈火。 城下的农民军,为了掩护丁国宝和牛万才两支负责掘城的部队,除了在开封城外放列了数百门大小火炮,分为两个炮群由张鼐和黑虎星指挥轮番向城头倾泻炮弹和火药之外,李自成和罗汝才又调集了上万农民军中的弓箭手、火铳兵站在城壕边上,向城头猛烈射箭、施放火铳。 城下飞来的箭矢、弹丸、炮子,让城上的守城军民不断地被这些致命的小东西击中而或死或伤。黑暗中,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一支流矢、一枚弹丸,甚至一颗炮子会让一个强壮的汉子转眼间死去,这样的黑暗带来的恐惧,让人们尽量的将身体藏在城垛后边,不敢探出头来向城下仔细观察。 所以他们抛掷的砖、礌石、火药包多数不很准确。他们也向城外射箭,但因为很难从城垛之间露出头来,只能从箭眼里边往外射,而在昏暗之中又看不清目标,射高射低,全无把握。城下的农民军却是仰望城上,虽然也比较朦胧,可是城头的灯笼、火把,给了他们很大方便。从暗处向明处施放火器、箭矢,效果自然好得多。在彼此对射的同时,双方都大声呐喊、城上城下,喊杀震天。 掘城的农民军按照陕北打土窑和伏牛山中挖矿的经验,将人马分成若干小队,每个小队大约二十人左右,只负责掘一个洞。另外还有许多后备的小队埋伏在干城壕中,准备随时接替那些死伤的弟兄,并把死伤的弟兄尽可能拖回城壕外边。但是,不管城上的箭、砖、礌石和火药包、万人敌如何猛烈如雨点般落下来,不管死伤多重,掘城的工作都不停止。铁锤和铁钎子仍旧是奋力向城墙深处钻探而去。 从宋门经曹门到北门,是攻城战的主要战场。宋门城上的副总兵陈永福是一个很有经验的总兵官,守北门的祥符县知县王燮和守曹门的推官黄澍都是很精明强干得人物。在第一次开封守城战中,李自成主要是用的掘城办法,使他们增长了许多经验。知道该如何对付掘城,保护城墙,也做了各种针对性的准备。 白天,当农民军在城外进行准备时,城中官绅百姓也在加紧准备。城里的绅民早就料到李闯王必来报仇,特别是不久前南阳城破的消息传来,杀戮情形被夸张得很厉害。他们十分担心:万一闯王人马攻进城来,必会杀戮甚惨,妇女受辱,无人能够幸免。由于他们抱着这种心情来守护城墙,所以尽管守城的人不断被城下农民军的弹丸炮子箭矢射死射伤,他们还是不停地向城下投掷各种能够杀伤敌人的东西。 炮声震天,硝烟盖地,双方的将士在炮声与喊杀声中,一批一批地在城墙下和城壕边倒了下去,一批一批地越过自己弟兄的尸体和鲜血冲向前去。 开封城上,陈永福站在箭楼上向下望去,从宋门、曹门一直向北,城下都有义军掘城,“咚咚”不断的敲击城墙发出的闷响声,阵阵轻微的震动,在这喊杀声不断的凌晨显得那么清晰。 他疾步从箭楼上冲下来,冲到两座城墙垛口之间,正打算从城垛中间探头出去观察一下城下掘城的情形,“嗖”的一声,一支流矢飞过,正中他头盔的上部,把火红的盔缨射下城去。 一个亲将将他的袖子扯了一下,说:“大人,小心!”他也顾不得理会,抓起一块砖头,狠狠的朝城下人声密集处砸了下去。还没有来得及看那块砖头的效果如何,一枚铅弹从他头盔旁飞过,将他背后一个守城的壮丁打得闷哼一声躺倒在地。 负责守曹门的推官黄澍跑得气踹吁吁的:“军门大人,目前东城、北城,到处都在掘城。下官守的曹门一段,便有十五六处正在掘,不管如何抛掷砖、石、火药,贼兵就是不退。请军门示下,该当如何退贼?” 陈永福只管告诉他:“不要惊慌,要沉着,本镇自有办法。” 话音未落,一枚远远飞来的火炮炮子,将黄澍身边的民壮班头打得脑浆迸裂而死,红白之物溅到了陈永福和黄澍官袍、斗篷上。(这个陈总兵难道也是祥瑞级别的人物?怎么谁离他近点,谁就该挂了呢?) 但是眼下也顾不得体面了,陈永福手下的几名亲兵扯开嗓子在城上大声传令,告诉城头军民,总兵大人亲自在城上督战,要将士和百姓们沉着杀敌,不要慌乱。 这道口谕很快从东城传到北城,各处守城官绅军民听了,突然间勇气倍增,响起一片杀声。一个偏将跑来激动地向陈永福请求:让他带三百人缒下城去,将城下掘城的流贼杀散。陈永福摇摇头,说:“不用。”然后他对黄澍和一个亲将说:“命人快去取柴,越多越好,棉被棉絮都要,油也挑几担来。” 他这道命令一下,立刻有许多人跑下城去。在城下有许多专供守城军民睡觉用的窝铺。为着取暖和做饭,在窝铺旁堆放了许多干柴。这时,人们在紧急中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干柴纷纷运上城去,甚至把一些窝铺也拆了,将棉被。棉絮也抱上城头。又有人从附近的上方寺中取来了许多香油。陈永福命令把干柴点着,扔下城去,烧死掘洞的人。于是,干柴纷纷点着,对着掘洞的人扔了下去。有的干柴不点就扔了下去,然后再扔下在油里浸过的着火的棉絮,将干柴很快点燃,烧了起来。不一会儿,从曹门到北门,十五里路的城根,处处大火,活像一条火龙。 陈永福又对一个亲将说:“再传本镇口谕:本镇现在城上,与守城军民共安危,望军民协力杀贼,有敢擅自下城者斩!” 李自成望着城墙上那一个个黑乎乎的洞口,“告诉小鼐子,以后城下的兄弟掘城时,集中炮火猛轰城头,务必要打得城头上人马不敢露头!” 开封的战事,便在双方的消耗与坚忍之中一天天的渡过。 城上城下的掘城和反掘城的活动一刻也不曾停止。(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八十七章 敌情我情皆有变 从这一天起,一直贯穿了整个正月里,围绕着城墙进行的争夺,便在这长达十余里的数十多处掘洞的周围进行,城上城下的双方都在咬牙坚持和不断增加的伤亡中继续进行。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除了过年的那几天以外,城上城下的炮声便一天也没有停止过。 守城的军民按照第一次守城经验,在城根里侧,对着每一个正在掘洞的地方平放下一口空缸。这种缸又叫作瓮,瓮口朝外,经常有一个人去听一听。只要农民军开始掘洞,就会从瓮口传出声音,掘深掘浅都能从声音辨别出来。守城军民根据从瓮口传出的声音判断,知道城下农民军掘城并不急切,又常常停顿,所以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负责掘洞的义军仍留在城墙洞中。那些受伤的、疲惫的都趁着黑夜换了下去,把生力军调了进来。又送进一些柴火让大家烤火御寒。还送进了棉被、棉衣、食物和汤水。掘洞的工作仍在进行,但比较缓慢。原来掘洞的多为矿兵,现在换上来的生力军对工作不像矿兵那么熟练,但是他们所面对的环境却也不像那些矿兵那么艰难,最起码,已经有了一个可以遮蔽身体的坑洞。 守城军民知道城下仍旧在继续挖掘坑洞,因此更不敢放松,不时地向下边投去燃烧的干柴。但现在这办法已经没有作用了。那些挖掘城墙的农民军已经深深地藏在洞中。 由于农民军集中了大量火炮在宋门到曹门、北门这一带,占据了火力优势力,给城上造成很大的威胁。城上虽然也有大炮,但是大多是固定的守城火炮,机动性远远不如城下。挖掘城墙的农民军又找来了不少铁叉和木叉,可以随时把燃烧着的棉絮和柴火叉走。因此城上只能靠投掷砖、石、火药包和“万人敌”给义军造成伤亡。但是却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可以杀伤已经掘进城墙内部的农民军。城墙下的农民军见状,更是士气大振,挥动着手中的锹镐锄头拼命的掘啊,掘啊,向纵深挖掘。 在曹门以北,接近转角的地方。已经掘了一个大洞。虽然双方的争夺带来的死伤十分惨重,但毕竟是最成功的。正月十六日下午,在几尺宽的洞口中已经向左右掘了两丈多宽,向里边掘了一丈多深,又向上掘了一人多高。从洞中刨出的碎砖和土块,与死尸一起,堆在洞口的左右两边,也有一人多高,像两座小山一样。 陈永福本想缒下一批人去抢夺这个大洞。但是他又一想:洞中已有二三十个义军,城外炮火又很猛烈,下城的人少了,无济于事;人多了,会在着地以前就被炮火打中,或被箭射死,索性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正月十七日这天,从宋门到北门。长达十五里的城墙上,硝烟一阵阵腾起。又慢慢散去,经过多次的硝烟腾起和散去,黄昏渐渐来了。野外流动着灰暗的暮雹。陈永福这时站在城垛背后,看着农民军又从远处向城边运来新的大炮,少说也有十几门,另外还有数车炮弹火药。 “该死的流贼!恁地凶顽!“他暗自诅咒了一句。心中却对李自成所部似乎源源不断的火药炮弹箭矢艳羡异常。能够围城这么久,依旧保持着强盛的火力,陈永福心中异地而处,倘或是开封军民围住了李自成,能够保持这样的斗志和物质保障吗? 答案是明确的。他自己都摇摇头苦笑了几声。城中的官绅宗室。不贪污中饱就是极好的了。如果让他们毁家纾难,只怕他们会立刻选择投降李自成。 他却不知道,李自成为了保证围攻开封所需的物资,单单火药一样,几乎砍光了这方圆百里之内的柳木烧炭。黄河的河道里更是往来船只不断。 “大人有令!城上的官兵和丁壮,一半留在城上,一半赶快去窝铺休息,但不许远离。”命令亲兵们各自在城头上传下军令,陈永福自己也随即下城,回到上方寺,召集亲信将领、幕僚和守城官绅,秘密商议。会开得不长。会后,各自去准备明日的大战和苦战。除他的十几个武将之外,那些守城的文官和士绅,在离开的时候,一个个面带沉重之色。大家担心:开封的命运也许就决定在明天了。 当陈永福在上方寺召集会议的时候,李自成同宋献策来到开封城外,巡视了几个要紧的地方。晚饭以后,他在应城郡王花园的老营中召开了同样的会议。除他自己的重要将领及牛、宋等人外,曹操和他的谋士吉珪也到了。会议开得很久,把明日攻城的事商量妥贴,又商量了进城的事。什么人首先进城,如何占领城内各大衙门和重要街道,如何禁止将士们抢劫和伤害百姓,这些事项本来早就商量过,只是因为明日有可能破城,大家又商量了一遍,重新确定,一体遵守。 散会后,李自成留下宋献策,问他明日究竟能否将开封攻破。宋献策掐着指头,小声喃喃自语,推算了一下,好一通的装神弄鬼之后抬起头来,回答说:“明日辰时猛攻,巳时破城。” “已时果能破城么?” “虽然推算明日已时可以破城,但卦理从易,易者变也,常常会有变化。倘若明日不能破城,那就要等到明年正月中旬才能攻破。”兵凶战危,宋献策这种久走江湖的老油条,当然要“桃园三结义孤独一枝”,给自己留下来一条退路。 黎明时候,大军开始行动。炮声阵阵响了起来,一直响到辰时。从宋门和曹门之间到北门,开始全线猛攻。首先在北城,义军用许多大炮猛轰城墙,将士呐喊,实际是迷惑官军,并没有真攻。 在曹门北边的大洞中,义军在黎明时已经退了出来。退出时,装了两万斤的火药。安下了引线。辰时整,将引线点着;不久,只听得震天动地一声巨响,火药爆炸了。 趁着火药爆炸,集中了至少五十门大炮,包括二十门十磅以上的南中火炮。同时对准大洞崩塌的地方猛轰。也有些炮打上城头,城垛一个一个被轰碎,转角处的敌楼也被打塌。守城的官军,有的死在敌楼中,有的逃了出来。大洞上面的城墙本已崩溃了一部分,在猛烈的炮火中又一块一块地塌下来,形成了一个缺口。 早在正月初八之后,袁宗第、刘芳亮和郝摇旗已经集中了五六千精锐的老营步、骑兵,在距东北城角三里外扎下一座新的营盘。叫将士们好生休息。 四更以后,这些精兵们被从梦中叫醒,等候着他们的是一顿油水丰足的饭食,除了饭食之外,每人有一块煎得两面焦黄的肉瓷罐,一个腌得冒着红油的鸭蛋,还可以享受二两黄酒。饱餐一顿后五更时分开始在城外集结,骑兵、步兵分别摆好阵势。 快交已时。城墙已被大炮轰成了几丈宽的一个缺口。忽然间,所有的大炮都停止再向缺口轰击。只向缺口两边打去。刘宗敏将红旗一挥,郝摇旗和袁宗第率领的两支步兵便直向缺口冲去,准备从缺口处冲上城墙。 随即,刘芳亮的骑兵也来到干涸的城壕岸上,准备一旦步兵占领城墙,骑兵就越过城壕。从缺口冲进城去。 这时,对准缺口的地方已经没有守城军民。守城军民在缺口两边,相隔数丈,都被大炮打得无法抬起头来。陈永福和黄澍都在缺口附近,用斩首相威胁。强制守城军民抬起头来,向攻城的义军放箭,投掷火药和砖石。可是那些守城军民几乎一露头,就被打死和打伤。 陈永福眼看缺口很快就要被义军占领,他大声呼叫:“我陈永福就死在这里,大家赶快杀贼!” 他率领自己的亲兵和家丁,亲自向攻城的义军射箭和燃放火器。突然有一杆火铳炸裂,火器手的手和脸被炸伤,引起一阵骚乱,火器停止再放。但是陈永福的这些亲兵和家丁都是优秀射手。一阵箭射下缺口,十分凶猛,使攻近缺口的义军纷纷死伤。 但是,忙乱中那些技艺不精的炮手们又一次的制造了险情。一门原本炮口斜斜指向缺口方向的六磅炮,因为炮手的慌乱,将炮筒里填装了至少多出一倍的发射药!结果,原本是官军的火炮,却成了农民军的爆破筒,瞬间炸膛,横飞的炮车、炮筒,燃烧的药包,将城头上变得乱作一团。 见城头混乱,袁宗第更是指挥人马猛扑缺口,力图占据这个缺口,打开口子,沿着城墙向城内突击。 “开炮!快开炮!”陈永福跌跌撞撞的拎着宝剑冲到正对着缺口布置的一门大佛郎机火炮旁,用赤红的双眼盯着炮手,“为什么不开炮!”他背后,农民军的冲锋人马风起云涌般袭来。 “大人!这门炮也是打了好几轮了,兄弟们怕它炸膛,让它稍稍冷却一会!”一个手中捧着子铳的炮手战战兢兢的看着陈永福手中滴血的宝剑,有些慌乱的回答着他。 用手摸上去,那门大佛郎机的炮筒已经不是很热了,陈永福一把拽过那炮手,“装填子铳!本镇就站在这里,大炮要是有事,先让老子和大炮一起炸碎了!” 冲锋的人们距离缺口越来越近,那些炮手们正准备将长长的引线点燃,却被陈永福一剑将引线几乎齐根斩断,有人递过火把,陈永福一下子便将引线点燃。 “轰!” 数十枚炮子在人群之中欢快的奔驰,所到之处血开。 “天佑大明!”“天佑汴梁!”“陈总兵威武!” 城头的守城军民看见陈永福如此作为,一个总兵官这样不顾性命危险,也都勇气倍增。刚才几乎要崩溃的士气,被陈永福重新挽回。有的人向缺口扔下砖头,有的人扔下火药包,更多的人向缺口下边放箭施放火铳。 第一波沿着城头缺口冲上来的农民军士兵,在这密集的箭矢和弹丸打击下死伤惨重,沿着城头滚了下去。随即第二批上来,又纷纷死伤,滚了下去。接着第三批又攻了上来。 在紧张时候,有时忽然战场上变得一阵阵异常可怕的静寂。人们只是咬紧了牙关拼死作战。但是突然间呐喊声、战鼓声又震天动地响了起来。 原来是郝摇旗发了性子,一手擎着闯营大旗,一手挥着宝剑,在百十个老营将士的簇拥之下,呼喝呐喊着向缺口攻去。在他的率领下,攻城的人们又卷起一股狂飙。朝着城头猛扑过去。 眼看着郝摇旗手中的闯字大旗已经快要出现在炮火轰开的缺口斜坡下方,陈永福却又冒险带头探出身子,与手下家丁亲兵们一起猛烈射箭,那些相助守城的民壮也是纷纷投出滚木礌石,向缺口施放火铳。 猝不及防的遭受了这一轮密集的打击,冲在前头的郝摇旗的手臂上和大腿各上中了一箭,倒了下去。左右的人也纷纷倒下。闯营的这一次攻势又是被打退了。 “大人,那是流贼之中的悍匪郝摇旗!”有人认识郝摇旗,当即指给陈永福。如此一个巨大的功劳如何能够放过?流贼之中的有名头目倘若能够在攻城战中阵获。不论是对守城还是对陈永福的军功来说,意义都是巨大的。 陈永福的儿子领着二百家丁从城上沿着缺口冲了下来,准备将倒地的郝摇旗和那些受伤的农民军生俘而去。 幸而袁宗第紧随着攻上来,把郝摇旗救了下来。 袁宗第督率步兵,成群结队,向缺口冲去。到处是呐喊声和呼叫声,战鼓也猛烈地响了起来。许多人一面冲一面喊着:“攻进去啦!攻进去啦!灌呀!灌呀!” 眼看着步兵冲上了缺口,刘芳亮的骑兵也作好了向缺口冲去的准备。人人都以为缺口要夺到手了。李自成连声说:“好。好!快了,快了!” 忽然间。城上又是一阵密集的炮声响起,一片硝烟腾起。那些快要爬进缺口的农民军将士被兜头打来的霰弹击中,顷刻间躺倒一片,继续爬上去的也被炮弹打中,被炮子击中的人,死者伤者互相挤压着倒在冲锋的道路上。还有人继续向缺口冲去。但终于又被炮弹和火铳打中,滚落下来。这样冲了好几次,都未成功,死伤者充塞了道路。 李自成见老营将士死伤惨重,却又攻不进去。已有收兵之心,向宋献策问道:“收兵如何?” 宋献策也看出来城上有陈永福亲自督战,防守坚固,今天农民军锐气已挫,不可能攻进城去,但是因为他说过“巳时破城”的话,如何能够找一个很好的借口给自己下台阶却是他所亟需解决的问题。宋矮子没有立即回答,抬头仰望天空。李自成知道他是在望气,也跟着仰望天空。这时日色惨淡,城头上硝烟弥漫,但硝烟上有一片浮云受到炮火影响,微带赤色,而天空高处却有一缕薄云,十分洁白,慢慢向南移动。宋献策先从高空观望,随后又望低空云气,脸色严肃,默默点头,若有会心。闯王问道:“云气如何?” 宋献策说:“书上说:‘霄云精白者,其将悍,其士怯。’守城军民已经胆寒,本来可以攻进城去,但遇到陈永福是一员悍将,力挽败局,致我军死伤甚众,不能攻进城去。”他指着离城头不远的一片浮云,接着说:“请大元帅看,那一块罩在城头的云彩,正如书上所说:‘其前赤而仰者,战不胜。’天象如此,且巳时已过,可以收兵,等十天以后破城。” 既然天象如此,那便退兵就是了。 刘宗敏吩咐张鼐用大炮向城缺口左右两边猛轰,同时对马世耀下令:立刻亲自带领一支步兵,将城下的受伤将士全数抢回。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马世耀将所有躺在城下尚未死去的将士都抢回来了,他自己也受了两处伤,跟着他去的士兵也有死伤。刘宗敏等马世耀完成了任务以后,将一面蓝旗一挥,锣声一响,炮声停止了,在城壕半里处准备攻城的步兵有一部分留下,一部分缓缓后撤。骑兵全部撤退到三里以外。张鼐和黑虎星的火器营有一部分带着大炮和火药向大堤退去,一部分留下来掩护掘城的将士。掘城仍在继续,从曹门到北门仍不时有喊杀声和炮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一次攻城战中,李自成的老营精锐损失惨重,单在主攻的大洞外边就死伤了三四百人。刘芳亮的骑兵没有用上去。却也被城头的炮火打中了二十来个人。罗汝才的曹营稍稍好一些,但是也折损了二三百精锐人马。 当天晚上,李自成召集一些重要将领和宋献策等秘密商议,决定下一次进攻的办法和时间。他怀着沉重的心情说:“我们的将士如此奋不顾身,开封必会攻破。倘若不将开封攻破,我决不甘心!” 但是。随着攻城的不顺利,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先是在火烧店战役之中收容的数千官军军心不稳,打算哗变逃走。不料事机不密,被主将刘体纯察觉,当即便调动人马,将这数千人包围缴械。 一番严刑审讯后,将为首的数十人查出,与这些人有关联的三四百人被刘体纯刘二虎一起推出去斩了。又将余下的人马打乱建制后与各营人马混编在一处。这才算平息了一场风波。 但是当罗汝才带着谋士吉珪和孙绳祖等将领来应城郡王花园商议军情之际,又有一个坏消息被罗汝才带来。 “大元帅。”向李自成行礼之后。被封为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的罗汝才,有些面带愁容,胖胖的脸上皱纹叠起。 “小的们打探到新的军情。说左良玉率领十多万人马来救开封。。。” 这一重大的军情变化,立刻引起了李自成的重视:“靠得住吗?左良玉他不是在麻城和商城一带老回回和革里眼回革五营往来作战吗?” “是!但是细作禀报,他接到崇祯的火急手谕,命他火速来救开封。不然的话便军法从事。他不敢怠慢,立刻把人马整顿一下。就往开封而来。” 原本以为被老回回和革里眼等陕北乡党牵制的左良玉竟然来得这么突然,而且行军速度如此之快。接到敌情时,左军前锋已经抵达光州,这几天下来,怕是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光州。 更要命的是,左良玉这几年同张献忠和所谓的房均九营等农民军部队作战,胜多败少。通过吞并、招降纳叛、强拉壮丁等手段,他的部队不但远远超过了一个总兵应该拥有的员额数倍,达到了将近十万人马,而且因为部下多“降贼”,战斗力也远非一般明军部队可以比拟。 前有坚城难以攻克。背后又有左良玉的大军赶来。难怪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的曹操罗汝才也是愁云满面。 “这左良玉也是算计好了我们眼下进退两难这才这么听皇帝老子的!否则,他的人马可比贺疯子多多了。贺疯子都敢丢下总督逃跑,他为啥那么听崇祯小儿的?!难道他是李守汉不成?” “不过老左那厮现在确实和一般大将不同,自从他受封为平贼将军,已经不是原来总兵官的地位了。不但人马多了,而且头上没有了那么多的公公婆婆,不必受总督、总理、督师这班文臣掣肘,可以更多地按自己的意思作战。此人行伍出身,颇有阅历,有勇有谋,善于笼络将士。我们不怕他来,不过也不可轻敌。目前必须准备好赶快攻破开封,然后专力对老左作战。打败了老左,在中原就不会再有劲敌啦。” 李自成狠狠的给会议定了调子,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做好了战略安排。作为合伙人的罗汝才,也只好跟着他的意图商讨下一步的行动安排。 正说话间,应了那句否极泰来的话。中军吴汝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大元帅!大将军!有新的军情到了!” “说!” “就是,天塌下来也有闯王顶着!” “不是坏事!是天大的好消息!咱们的小虎子和王龙兄弟带着十几万人回来了!”(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ps:继续求月票的额! 第五百八十八章 龙虎归来风云变色 ps:那啥,继续求月票。有钱的就订阅一下,没钱的就给个月票,实在不行的,就帮忙收藏、推荐一下。多谢! 天明以前,雪已经停止了。随着黎明到来,云彩慢慢消散,太阳出现在东方,像车轮一样大,红得像熔化的铁汁那样鲜艳耀眼,慢慢地从树梢上升起来,照得城头上、房坡上。旷野里一片银光。 从开封城头向东、向北瞭望,是无边无际的茫茫白雪,但在十里之内,到处都是农民军的军旗和宿营地。密密麻麻的帐篷、窝棚,和旗号,形成了一大片起伏不定的波浪。 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这里那里一片片军营,一座座灰白色的帐篷和临时搭建起来的窝棚散布在高高洼洼的地方。因为帐篷内生着火,所以帐篷上的雪随下随化。农民军将士纵然在下雪的时候也没有完全休息。特别是城东北角,离城大概五六里远,有一大片庙宇和房屋,是打造箭矢修整兵器铠甲制造火药的作坊。日夜不停地从各地运来制造火药的材料。还有几十个碾盘,用骡子和毛驴牵着,将柳木炭碾碎成炭末;许多的工匠和杂役在那儿“咚、咚”捣碎灰烬,还有许多人用v细箩在筛灰烬,筛出细的黑色的粉末。又有人按着规定的比例,在柳木灰中加进硫磺、硝等东西,制成火药。稍远处,骑兵小队在雪地上不断地巡逻。 庙宇之内,作为罗虎、王龙二人的临时下处。二人得到了最高的荣誉,李自成和罗汝才亲自领着文武大员们出营数十里迎接,并且为他们安排宿营地。 因为罗虎、王龙二人的归来。让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手中突然凭空多了十几万人的可用之兵,顿时心情大好。当李自成与罗汝才二人到龙虎营驻扎的杞县、睢州等地校阅一番之后,更是心中大喜! 原本小袁营的那些部众、饥民,在罗汝才看来,虽然不能算是精锐,但是也可以使用。至于说王龙、罗虎二人的嫡系部众,更是让老罗啧啧称赞。以六千人马出去。带了两万有余的精锐,不但装备齐整,马匹健壮。更是能够一战击溃小袁营二十万人,罗汝才虽然向来号称善于野战,自忖也没有这个本事。 “舅舅!您忒意的夸赞了!”饶是王龙脸皮厚,但是在听到自己娘舅没口子的一番称赞后。却也是半是客套。半是得意的谦虚起来。 “你二人也不必客套。”李自成也是这般言论。“这几个月你们确实干的非常不错,不光是给大军接济粮食军械物资,更能拉出这样一支精锐之师,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也经历了很多事。原本你二人得胜归来,又在我大军东面解决了小袁营,扩充了我军实力。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本应该给你二人和全体将士好生嘉奖一番。可惜现在军情紧急。不然真该秉烛夜谈,讲个几天几夜。” “父帅。开封情形如何?听张鼐和双喜两位哥哥说攻城之事不顺?”作为李自成身边长大的孩子,罗虎自然算是李自成的养子之一,和执掌火器营的张鼐,掌管老营亲军的李双喜一样,都是心腹子弟。 “开封数代都城。城高池深,再加上城内军民在各个狗官的督战下拼死作战,攻城不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闯王说的对!如今开封城中的几十万人都被官绅宗室蛊惑,还成立了什么义勇大社,将各坊丁壮组织起来守城,抗拒我义军天兵!” “舅舅,那到底攻城情形如何?” 两个统帅互相交流一下眼神,都不说话了。 “不顺手!点子有点扎手!”闯营的中军主将高一功接过了话题,“围城数十日,靠着你们不断接济的粮食火药,大军倒还维持的下去,不至于因为缺粮而往别处去。这些日子大炮轰城,矿丁挖掘,几度险些破城。可惜陈永福那厮久历战阵,经验丰富,所部又较为精锐,最终没能得手,功败垂成。” “就是!少帅,你是不知道。若不是你们解决了小袁营,将大军屯驻于杞县、睢州这一些,逼得左良玉的人马不得不夹着尾巴向英山霍山一线退却,只怕我义军便要两面被敌了!” 吉珪,这个曹操收入麾下不久的谋士,见王龙此次兵强马壮的归来,少不得要巴结讨好一番,但是,却也说的是实话。左良玉在得知有这样数万强兵横在自己军队面前时,立刻毫不犹豫的向后转进,向英山霍山方向发起攻击去了。 “嗤!区区的一个左良玉,也敢冒犯我义军!”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王龙与罗虎对左良玉表示了一下鄙视。倒是让在场众人有点惊奇,两个小家伙不至于狂到了如此地步了吧? “父帅,我等这数月在山东与鞑子交手,顺带着从宁远伯麾下军马身上偷师学艺,算是涨了不少的见识。” “就是!舅舅!您觉得,老左的兵马,比辽东鞑子如何?”王龙也是撇撇嘴,对左良玉的所谓精锐劲旅表示出不屑一顾。 “老左的兵,比关宁军如何?比当年卢象升卢大人的天雄军又如何?” 提到了这三支部队,不由得让李自成和罗汝才、高一功等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辽东反贼们战斗力如何,他们不得而知,但是当年的卢象升、祖宽等人可是将他们打得望风而逃,动辄便追杀数百里的。 “边军精锐嘛,自然是要强盛过老左的军队的。”罗汝才打得一个哈哈,便欲将这话题转过去。 “舅舅,若是今日又有天雄军或是关宁军在,我在这里夸一句口,我的部下和罗虎兄弟的震山营,若是不能在一日之内聚而歼之。甘受军法处置!” 在击溃了小袁营之后,王龙和罗虎便将龙虎营给分了家。二人各自分了一万多兵马,那些铳炮物资缴获的骡马也是一家一半。手中有一万多精兵在。说话自然狂的很,不过,也正因为有精锐兵马和战功在手,他二人说话才容易引起李自成和罗汝才的重视。 罗虎很是仔细的给诸位将主爷和先生们做着对比:关宁军见了鞑子,立刻变成一坨豆腐渣,望风而溃。天雄军虽然好一些,但也是不敢轻易的去捋虎须。只能是采取防御之中打些小反击的战术。至于说左良玉,根本就不曾有过和鞑子交手的经历,其部战斗力。更是差得远了! 反观之,放眼此刻的大明朝廷之中,唯一能够让辽贼们心惊胆寒的军队便是宁远伯的南粤军了。能够主动出击,不论是步战、骑战、炮战、火器都能将鞑子打得死伤无数!而且。还是在自己人马少于鞑子的情况下! “舅舅。说别的您可能一时想不起来,您可还记得咱们在四川遇到的京营模范旅吗?” 王龙这话,顿时让罗汝才差点扯断了自己的几根胡子!那如何不记得?那个可怕的队伍,一阵杀败了八大王张献忠的数千精锐骑兵,如果不是他几个儿子和将领见机的快,只怕八大王就成了别人的功劳了。 “这如何不记得?!我也有看邸报,这支军马此时去了辽东,也是打得鞑子抱头鼠窜。死伤累累。端的是精锐人马!” 罗虎和王龙脸上带着有些得意的浅笑,“舅舅。倘若我们说咱们的军队这几个月下来比之那模范旅有过之,您怎么看?” 眨巴着小眼睛,罗汝才却顾不得品味外甥的话究竟是狂言还是真实的。他那颗精于计算的头颅正在飞速的算计着。 模范旅的战斗力,他是亲身领教过的,所以,邸报上关于模范旅在辽东战场上屡屡斩获颇丰的报道,他一般都认为是真的。 至于说模范旅与左良玉军队战斗力的对比,不久前的一个老朋友也帮他做了一个鉴证。那就是在他和李自成横扫宛城、叶县时,自杀身亡的老朋友,当年一道起事的闯塌天刘国能。刘国能虽然横剑自刎了,但是他的部下却被闯曹二营收编了,都是陕西老乡嘛!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少不得酒肉征逐彼此交谈之余说说各自走南闯北时的见闻。 其中,便有当年在吴桥与南粤军交手的事!照着这些人的说法,老营家丁都在南粤军面前死伤惨重,不到一个照面就败了下来,这南粤军的战斗力当真凶残! 横竖几下一比较一对照,曹操当即便是满面的乌云一扫而空!本来嘛!左良玉的军队未必打得过关宁军,关宁军在鞑子面前是手下败将,南粤军却能够以甲喇为单位,数以千百计的干掉鞑子。而在辽东的模范旅不过是南粤军的反水部队,学了一招半式的,便成为了辽东官军的主心骨。如今我手中也有一支和模范旅相媲美的军队,我怕他左良玉作甚? 事实上,在我们熟悉的历史当中,左良玉在朱仙镇战役时被李自成和罗汝才将纸老虎的画皮撕扯的粉碎之后,从此便是一蹶不振。虽然在武昌强行拉壮丁,招降纳叛的重新又恢复到了号称数十万人的规模,可是这几十万人的战斗力只怕还不如在山海关的平西伯几万人。 要知道,他所谓的东下清君侧时,正是李自成的大顺军在连连经过山海关、潼关等战役的失利后,已经是实力大打折扣;但是就是这样的军队,开始向湖北进行战略转移时,当即将左良玉左大将军吓得在武昌坐不住了。连夜抢夺船只东下,并且病死在了东下的途中。到底是病死的还是被吓死的,咱们就不得而知了。 等到他死后,他儿子左梦庚等人向多铎投降,多铎检点他留下的百万人马,发现其中有战斗力的不过三万人。这还是看在他对大清有功的面子上进行的。 能够成千上万的消灭鞑子,打得辽东反贼的几个王爷死走逃亡的。就算自己的军队不在辽东战场上,但是有着与模范旅一般的战斗力。咱老子还怕他左良玉做个鸟事?!只怕他不来! 打定了主意,曹操抱拳向李自成行礼:“大元帅,咱们既然眼下不必担心左良玉。又有这数万生力军,不打下开封来,简直都对不起老天爷!” 李自成和高一功也是喜上眉梢。 刚才高一功已经悄悄的问过了罗虎,他这一万多人,其中有将近一半都是可以进入骁骑标准的骑兵,余下的人也都是甲胄兵器齐全,大多数都有牲口骑。当然是骡子是马还是驴就不一定了。 更加要命的是。其中有两千七八百人上一色的火铳骑兵。这些足可以入选老营精骑的火铳骑兵,除了弓马娴熟之外,更是长短兵器齐全。各队队官除了一般装备的马铳之外,更有精制的双筒短火铳,看得郝摇旗等将官们口水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除了几乎将黄河河面盖满的漕船上各类物质缴获这些之外,更有缴获的各种大小火炮数百门。 这些炮。大多数是从山东各处砸响窑所得。以六磅以下的火炮居多。偶尔有几门八磅炮和南粤军装备的大佛郎机。这些破烂,自然京营的大爷们看不上,南粤军的各位也觉得性能不好统一。便是弃之如敝履。但是,在缺少重炮的农民军眼里,这都是宝贝啊! 有了这许多的炮火和兵马,李自成与罗汝才两个统帅自然要重新布置一下兵力。除了将罗虎的震山营继续留在杞县防备东面可能得敌情变化之外,更是将王龙的那一营人马放到了囤积着粮草和安置眷属的临颍。这样东西两路便都告无忧了。 至于说天上掉下来的那数百门火炮,虽然从大将军到大佛郎机都有。但是只要能够向开封城头倾泻弹丸,便都是好东西。 为了重新布置火力。李自成、曹操领着一群武将趁着风雪停止后的好天气,策马在开封城周边相度地势,为炮队选择阵地。 一路上数十名闯曹两家的将领们叽叽呱呱的围着罗虎和王龙听他们讲说着几个月的各种见闻和心得。大家策马扬鞭在开封城周边各处仔细看着地形。路途上经过应城郡王花园附近的王庄店村,这里眼下是闯营的彩号们聚集的地方。闯营的军医和郎中们为那些攻城战中挂彩的兵士们进行诊治。 早有人称老神仙的闯营军医尚炯领着几个徒弟在村口道路旁迎候李自成一行人。 “大元帅,大将军,老朽说实话,今日却不是来迎接二位的。老朽是代营中彩号们来迎接二位小将军的。”尚炯作为郎中,自然有些技术人员的傲气。不过,他医道高超,两家将士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救治过,故而对他的脾气众人也都是一笑了之。当下,李自成与他开了几句玩笑,罗汝才更是打起了哈哈。一番话之后,才将罗虎与王龙二人叫到了医生面前。 医生自然不会做出什么纳头便拜的举动来,他的身份和他所受的教育以及他的性格都决定了他只是赞赏的看了看龙虎二人,“你们两个小家伙很好!弄回来的药酒对于治疗外伤效果不错,咱们受伤的兄弟至少有六成人可以痊愈。” 医生口中的药酒,其实便是二人从京营那里辗转弄来的碘酒。这东西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里可是对付外伤防止溃烂、化脓的大杀器,伤口经过碘酒的消毒,再敷上各种刀伤和烧伤药,用纱布包裹好,大批的伤员照着尚炯的经验判断是可以痊愈的。 “你们两个小子,至少给大元帅和大将军救下了数千精兵。” 医生的这句话,不由得让李自成和罗汝才等人喜笑颜开,经过惨烈战斗洗礼,并且负过伤的兵,远远比只是在操场上训练的来得精锐。 李自成同罗汝才、高一功、郝摇旗、孙绳祖、罗虎、王龙等一干人带着各自亲兵在曹门以北附近,离城壕半里处察看到了一处适合的所在。照着罗虎的话来说,不论是炮队放列还是射程,都可以满足需求。 于是乎,两家人马各自回去准备,要在第二天将龙虎二人缴获的火炮悄悄的在这里集中,并且构筑炮队的阵地。 当晚,李自成将罗虎唤到自己的帐中问话。 参与这次问话的,除了李自成外,便是刘宗敏、高一功、李过三人。便是此时在闯营之中位高望重的牛金星与宋献策二人,也是不得其门而入。 “原本打算让李公子也来的,但是他去了杞县帮助你的震山营安顿,算是错过了。”李过率先开了口。 “小虎子,这几个月确实辛苦了,也是干的不错。闯王已经有了计较,你的震山营,留下五千骑兵,三千步兵。其余的上交老营统一调度,炮队拨出来给你张鼐哥指挥。”刘宗敏摸摸脸上的短而硬的胡子,有些不太情愿的向罗虎传达着闯营高层的决定。 “是!谨遵闯王军令。”罗虎也从李双喜那里听到了些风声,原本刘宗敏打算将震山营的一万多人马至少拨出一半来调整给各营,但是却被李自成阻止了,理由是这些人所适应的战术,若是分散到各营,只怕便糟蹋了。 “小虎子,你给咱们闯营带来了十多万人马,又吓走了左良玉,算是解了咱们背后的忧患。但是,倘若是山东的那位要奉旨南下的话,你觉得咱们闯营该如何?” 说完这番话,李自成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罗虎。(。。) ... 第五百八十九章 煮酒论南海 ps:六一儿童节快乐!祝所有的大朋友小朋友节日快乐!过节之余,记得投票、订阅!多谢! 李自成这话一出口,李过、刘宗敏、高一功三人齐刷刷的停止了烤火的动作,只管将利剑一样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了罗虎。 “闯王,别的事情我不敢说,但是,小虎子可以确认,在我们打下开封之前,山东方面对我们只会有帮助,不会有一兵一卒对我们动作!” 李自成脸上的那块箭矢留下的疤瘌不由得跳动了几下,眯缝起颇有几分西北人特点的深眼窝,捋捋自己的胡子,开始思索罗虎方才的话。 “补之大哥,我就一句话,打仗这事,不能听那些没上过战场的人瞎白话!”罗虎年轻气盛,而且又是新近立了大功之人,当着闯营的几个高层人物面前说话也是毫无顾忌。 他回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一群小兄弟和叔伯们来同他说话,他如今手中又是富裕,马匹刀剑火铳盔甲救命包什么的很多,实在不行还有那些风鸡腊肉肉瓷罐之类的东西,自然获得的消息内幕也是颇多。老八队的老人,对于那日猛攻开封时,因为宋献策的江湖术士言论而轻易放弃大为不满。 这种情绪自然也是影响了罗虎。 “罗小子!那依你看,咱们这开封怎么才能速战速决?”身材魁梧的刘宗敏稍稍的移动了一下身体,将腰间的两口长刀挪了挪位置。让自己的身体更加的舒服些。这两口长刀,也是罗虎送给他的,精心用呲铁钢打造而成,样式、重量,甚至刀身的配饰、刀鞘的装饰,无一不是恰好搔到了刘宗敏的痒处。 他和罗虎等老八队的人对李自成如此重视宋献策都是心中颇有些腹诽。 这个以算命占卦为业的江湖术士。在加入闯营后,并没有在军事上提过什么卓越的见识。他的军事才能,不要说和李过、高一功、田见秀,袁宗第、郝摇旗等诸将。甚至比不上刘体纯,刘芳亮,张鼐等人,论起军功来,眼前这个小罗虎都能将那宋矮子甩出十万八千里去。讲起对闯营的贡献,人缘。老神仙尚炯也是不能上阵拼杀的人物,可是人家走到哪里,各营都是礼敬有加。 这个身不满三尺的跛子,能够拿得出手的就是精通六壬奇门遁法,还有图谶术数诸般,特别在风角壬六上极有一套。同李自成一见面,就献上了推背图的图谶:“九州离乱李继朱,十八孩儿主神器。” 李自成当时就大喜。这意思是李氏当兴,上膺天命。自己有帝王之相。 可是,这些东西在老八队和闯营老底子众人看来,也只能是作为鼓舞士气之用,当真是能够有帝王之相,那还要咱们攻城掠地拼死厮杀作甚?等在家里准备称孤道寡就得了! 而且,刘宗敏等人最近一直有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盘旋。咱们闯王姓李,可是那宁远伯父子也是姓李。这九州离乱李继朱的谶语,到底落在谁头上也说不定!(还有啊!在辽东的黄太吉等人,也是疑似姓李的!) “闯王,刘爷。一功舅舅,补之大哥,我也是听各营兄弟说的。这次我军攻打开封,攻势虽然猛烈,却遇挫即撤,正是双方攻守激烈之时,只要再加一把劲,城池就可以破了。但是却还因为损失几百人胡说什么望云气而将军马撤下。这点不得不说,我军用兵远不如南蛮子。如果不改变,日后如果疆场相遇,就算我军跟南蛮子换了装备,还是打不过南蛮子。” 半晌不说话的高一功,缓缓的开了口。 “小虎子,你们去的这些老营弟兄走了数月,回来后便总是提起那些蛮子兵。这样那样的,听得人耳朵都要起了糨子。但是却又是不得要领。今日难得闯王有空闲,不如你便捡些要紧的跟闯王说说。能够在我闯营用的,咱们便见贤思齐照猫画虎便是了!” 几员大将都在给罗虎明里暗里说话,颧骨高深,高鼻深目身上一身蓝色松江标布制成的棉衣,头上一顶白色毡帽,毡帽上的红缨都有些稀疏掉了颜色,看上去和河南的农民没有什么太多差距的李自成也是点头含笑应许。 诸将对牛宋二人的不满、不屑,他也是清楚的很。 对李自成来说,他虽对牛金星等人重视,不过他们纸上谈兵似的兵法谋略,他并不以为意,论起打仗,他多年血战而来的本能经验,可比这些夸夸其谈的文人强多了。 他用牛金星,主要是出于管理后勤,制定规章制度,收揽人心,招贤纳士等方面考虑。 中国几千年来积累的习惯,在这些文人的笔下,一代开国之君,或是一朝雄主诞生时,总会有什么祥瑞谶语,那都是上天赐予事业的征兆,以证明朝代的合法性。比如说刘季那厮,为了说自己的血统高贵,居然说他妈在野地里和天上的龙来了一发之后生下的他,而且还找到了一个旁证,就是他的鼻子比较大,所谓的龙准。(额,鼻子大就是龙的苗裔吗?那,不久前因为吸毒进去的那位禁毒形象大使的鼻子似乎也挺大的,难道说,他妈也是,啪!不要打我!)而且还要和名门望族扯上关系。比如说陇西李家,明明是鲜卑人的血统,愣是扯上了老子李耳的关系。不知道太上老君知道了,会不会把青牛或是金刚圈丢下来砸死李世民这个乱认祖宗的。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朱元璋同学,在别人给他修家谱的时候。坚决反对将朱熹和他扯上关系。说自己就是淮西布衣出身,讨饭的乞丐出身,这也是一种强者的心理自信。但是,却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种自信的。最起码李自成眼下是没有这种自信的。 所以,他需要牛宋二人这样的吹鼓手来给他抬轿子。 谶语出后,闯营之中那些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兵无不认定闯王是上天眷顾。天命神授,以后将无往不胜。事实也证明如此,每次宋献策占卜预测胜负时,闯营总是攻城略地无往而不利,这里面军事的因素和精神的因素各占多少,鬼才知道!。 不过对李岩,李自成却另有重用的打算,因为他看出李岩此人能文以武的才能。确实,历史上李岩受封中营副将军。岳候,仅次于刘宗敏。闯军中以军功为尊,不可否认他的军事才能,武断地视之为文弱书生。而且李岩本身也是一个谦谦君子,与人和善,与闯军各大小将领都合得来。此时他主要负责饥民的赈济事宜,在受到赈济的穷苦百姓中颇有声望。无论是从本身的功名和声望,都比江湖术士宋献策和身上只有一个举人头衔的牛金星强得多。 “罗虎。你只管说,那宁远伯李卫儒如何带兵。如何用兵。” “是!闯王。据我观察,宁远伯父子带兵、用兵之法,不外乎两个字,带兵曰情,用兵乃狠!” 嗯?这话有点意思了!在场的四个人无不提起了精神,准备仔细听听罗虎的高论。 罗虎起身命人取来了几样肉食。放在炉火旁边请李自成等人品尝,算是一点夜宵。 “闯王,所谓带兵曰情。便从这几样吃食说起。”他指着那几个肉瓷罐、风鸡、板鸭等物为李自成分说。“平日养兵,兵士该吃什么,用什么;早有明令。在南粤军中。所谓的将领与兵士食用之物,区分不过是大灶与小灶,做的粗糙些与精细些的区别。” “便是宁远伯父子也是如此?”李自成有些惊讶了,他虽然在历史上留下了布衣粗食不好声色的名声,但是却不能让整个闯营的将领都做到如此地步。而李守汉却能如此,不由得令他惊奇。 “倘若有大军随行,宁远伯父子会随便到某个营伍之中的炊事车上,命人给他盛一份饭菜,一来表示与将士同甘共苦之意,二来也是检查一下饭菜质量。长久如此,各营将领自然不敢造次,更有军饷、抚恤、授田等法度并行,故而能够得士之死力。” “这是带兵曰情,你给咱老刘说说用兵之狠。”刘宗敏有些兴奋的搓着双手,任凭着手上的油脂渗透进粗糙干裂的皮肤中。 “刘爷,南粤军被称为蛮子兵,所部大都是岭南之人,不适应北方气候。冬天一到,冻伤极为严重,就算穿的再多,手上脸上涂着再厚的油脂再怎么预防也无法避免。换了别家军马只怕早就垮了,可南粤军怎么做的?宁远伯长女,郡主李华梅顶着严寒亲自带兵进攻塔山,宁远伯也是领着南粤军在山东跟阿巴泰转圈。虽然说南粤军起初进展不顺手,受了些挫折,可我们这些带兵的也都知道,南粤军的对手损失更惨重。面对南粤军这样的对手,你一旦疏忽,就要遭受致命一击。因为人家作战不避天时,不挑地利,时时人和。” “南粤军里有句话,叫做不怕伤亡,不怕跑路,不怕饿肚子。看谁能够扛到最后!我看,我们缺的,就是这些南蛮的这股劲头。人家认准了目标,损失一个营,下一个营接上,进攻连绵不绝,士气不衰。面对这样的对手,闯王,您请想一想,试问各地官军有哪个有之?莫要说各地官军,便是辽东反贼,遇到了南蛮兵,也是稍有接触便是一溃千里。” “好一股蛮狠之气!俺刘铁匠也是打了这么多年仗了,还头一回听说过这样的对手!”刘宗敏被罗虎一番话说得兴奋异常,不由得将腰间佩刀拔出半截,旋即又收刀入鞘。仓朗朗的声音余音不绝。 “闯王,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咱们闯营,如今人马虽多。便缺少的这股蛮狠之气!” 李过、高一功二人也是一起向李自成建议。 刘宗敏的话更直接:“闯王,那宋献策所献图谶,说什么九州离乱李继朱,别忘了,手握强兵,据地开府的李卫儒也是姓李!可见。闯王如果想成大业,南粤军是绕不过去的障碍!咱们闯营只有具备与南粤军对等的实力,才可能一统天下!” 李自成稍事沉吟了一番,“罗虎,倘若是你,你该如何攻破这开封坚城?” “闯王,若是我去山东之前来指挥攻城,也不过这几日的招数。不过,这几月下来。我倒有些见识。我们不妨这样。” 一面说,罗虎取过桌上杯盘碗筷等物,在桌上比比划划,为四人讲说自己的战术想法,听得李自成等人不住的点头称是。心中却是不由得凛然,“原来仗还能这么打?!” 同样是农民军统帅,人称曹操的罗汝才,日子过得可是比李自成强到天上去了。 开封城东南角三里外的繁塔寺。乃是曹操的老营所在地,老营内尽是丝竹乐曲的声音。间中夹着众人的狂笑之声。 正是曹营众将在给王龙接风洗尘。 曹操帐中妻妾成群,个个绫罗绸缎,打扮得花枝招展。如今兵多将广,随军还养了戏班与舞姬。今日便叫戏班弹奏,舞姬歌舞。 看着帐下美女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之内歌舞欢悦,不由得曹操和他手下将领们得意非凡。酒肉更是如流水价上来。 “做贼做到咱们这个份上,才算是有些味道!” “舅舅,咱们可不是贼!”王龙喝的小眼睛通红,有些大舌头的纠正着曹操的口误。 “咱们不是贼,是什么?”曹操也是眼睛微微发红。有些惊讶的看着外甥。这个外甥跟他分开几个月,身上的变化肉眼都能看得出来。 “舅舅,我跟南粤军的那位大少帅手下混了几天之后,我再他娘的也不管自己的叫贼了!咱们不叫贼,咱叫起义军,谁是贼?是那些从当兵的手里偷走军饷军粮铠甲兵器的军官,是那些从种田人手里夺走土地粮食的官员绅士!是那些赚着大钱却一文钱税都不缴的富商巨贾们!咱们,咱们走到哪里劫富济贫,赈济灾民,咱们算是反抗这些家伙的力量!咱们从这些贼身上抢些东西回来,算是贼吗?!” “说得好!王龙这话说得给劲!”孙绳祖等人纷纷轰然叫好,举起手中酒杯向王龙表示赞同。 “这小子!出去几天涨了能耐了!”罗汝才笑骂了一句,有些赞许的看了看王龙,“说说,还学了什么本事了?” “舅舅,我跟你说啊!这次去山东,除了兵马粮草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几个人。见了这几个人,我才知道这世界上啥叫颠倒黑,额,不,是深明大义。除了刚才那些,他们还告诉我说,谁是兵,谁是贼。谁才是正义。总之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词,等有空让他们亲自跟你说吧!” “咱们是贼,当然老左、张令这些人是兵了!他们可是拿着朝廷粮饷的!”一旁的孙绳祖在一个罗衣女子身上上下摸索着,口中回应了王龙一句。 “错了!老孙你错了!左良玉等辈,不过是那些国贼们中的一员,是那些国之大贼们雇佣豢养的走狗打手罢了!这些人要是把夺我们钱用来干正事,比如屯田做买卖开工坊也行,结果他们用来干吗?吃喝嫖赌祸害良民!人家宁远伯说了,是不是良民不看地位看岗位贡献,耕田者勤奋耕耘,做工者按时上班,经商者足额缴税,只有这样的人,才是良民。做不到的,那都是寄生虫,是国贼。” “都说我们所到之处劫掠烧杀,去他的祖宗十八代!咱们在四川、在湖广各地转战时,可是公买公卖的向百姓购买粮米油盐,遇到饥民咱们还发放赈济。可是老左们干了啥?不敢得罪绅粮大户,便将升斗小民抢掠一空!我呸!一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听得王龙将宿敌左良玉如此骂的狗血淋头,曹营众将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原来那左良玉才是大贼,才是为虎作伥之人,咱们那是义师!何况,刚才众人已经听了王龙为他们讲述当年吴桥之事。左良玉的精锐被南粤军干掉了千余人,他连个屁也不敢放一个,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 “还有!舅舅,别以为那些读书人是什么好玩意,是什么有骨头的货。” 王龙这话,似乎有些地图炮的味道了。说得在一旁独坐一席的吉珪吉子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有些想要发作,或是拂袖而去,却又没有哪个胆子。 王龙虽然喝的有些半醉,但是却是眼光依旧锐利,吉珪的神情变化,如何能够瞒得过他? “老子在山东,杀的就是官绅大户,宰的就是读书人里的败类,他们敢怎么样?不是得乖乖的执行宁远伯推行的啥减租减息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新政?不是跟你们吹。知道我们走的时候遇到什么事情吗?老子走的时候,山东的官绅高举着条幅,上面写着啥,坚决支持新政,欢送龙虎营。当时差点没把老子笑死!早干嘛去了?现在装好人。还不是看老子刀把子硬,就个个当了缩头乌龟。老子要不是紧着赶回来见舅舅,把这些兵马刀枪啥的让舅舅看看,顺带着手就把曲阜那群狗东西的老窝给他们挑了!所以说。咱们曹营是行得正坐得端堂堂正正,咱们才是匡扶正义的王师。要不然为啥我们走的时候老百姓十里相送?而官绅和左良玉他们才是贼,他们到哪老百姓躲十里。” 这话说出来,吉珪却也再无法在殿内假装听不见了,借口小解,起身离去。看着吉珪离去的身影,不由得王龙哼了一声。 “小子!说得倒是不错。让兄弟们以后都是理直气壮的了。不过,你这趟出去,倒是学得牙尖嘴利了。”曹操对于外甥的这样举动,倒也不以为忤,反倒是颇为赞赏。 “舅舅。俺啥时候是那种光会玩嘴的!?我这还有好东西给您呢!” 王龙促狭的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鬼脸。顿时,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络了。曹营众将都收到了王龙送给他们的各色礼物。根据本人爱好品性的不同,有所区别。 喜欢兵器的便是上好的刀剑盔甲,喜欢马匹的则是膘满肉肥毛片油亮的上等战马,喜欢金银珠宝的,更是送上宝石珍珠等物。喜欢在帐中收藏美女的,则是送上冰蚕丝织就的丝袜、蕾丝吊带等闺阁清玩之物。 一时间曹营众将也是交口称赞王龙这小子懂事! 今天又听得有好东西献给曹操,不由得众人顿时眼睛放出阵阵贼光,能够献给曹操的东西,能是一般的玩意吗? “小子!你还有什么鬼花活?还献什么宝?你塞给老子的那四个天竺胡姬,差点要把老子的腰累折了!你是打算要你舅舅的老命不成?” 王龙在济南城中花了大价钱买了四个天竺胡姬,腰肢如灵蛇一般,眉目如黛肌肤赛雪。当日献给曹操时,早就馋的众人个个口水直流。今日众将听得曹操如此假意嗔怪王龙,顿时怪叫声连连。 “大帅,不如赏给兄弟们如何?” “大帅!末将愿意为大帅分忧解难!” 一阵喧嚣怪叫之后,王龙将他说的好东西献了出来。活宝是不假,但却不是什么绝世美女,而是几个胡子拉碴的军官。看着军装服色,乃是京营中人。 顿时让众人垂头丧气了。 “这是什么好东西?一仗下来有的是!” 有人嘟囔了一句。 “有的是?”王龙撇了撇嘴,伸手拉住一个京营中人的手:“这位,神机营的炮手,自己的火炮打得出神入化不说,又从南粤军那里学的了炮队指挥之术。操作起来,数十门炮听一人之号令,只管朝一个靶子轰击!” “这位,三千营的把总!最早跟随廖冬至学习南粤军马队战术之人!马队如墙而入,连环马铁浮屠都听说书先生讲过吧?他的马队就能!冲击时数十匹马为一列,犹如一座刀山般压过来!” 几个人的本事能力被王龙一一介绍完,听得众人如醉如痴。 “这些,都是好汉啊!” 待王龙将这几个人送出殿外继续饮酒,曹操半天才回过神来,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 “那是自然!要不然,我怎么舍得花那么大的价钱?”王龙很是得意的朝中舅舅罗汝才点点头。 这些京营之中的不得志之人,却是被王龙以一次给付安家银一千块,每月军饷一百五十块,饮食待遇和王龙一样的条件,从京营之中挖墙脚或是拐骗出来。 为的就是给曹营的马队和炮队使用! “舅舅,你想想,如果我们的炮队不要说像南粤军那样精锐,只要能够像神机营的炮队那样,什么样的城池攻不下?多少银钱古董书籍弄不到?有了这些银钱古董等值钱之物,咱们多少粮食兵器买不来?如今这年月,有粮食有兵器就有军队,咱们十几万几十万军队在手,什么左良玉虎大威,哪个是我们的对手?” 两天以后,对于开封的攻坚战斗再次打响,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指挥攻城的,却是闯营之中的毛头小子罗虎。() ... 第五百九十章 朱呈祥鸡尾酒 ps:继续求月票。书?阅屋 胯下乌驳马,头戴白色毡帽,身着蓝布箭衣,背着弓箭,腰间悬着利剑。 这已经成了李自成的标志性打扮。 他策马立在开封城外的大堤上,背后,一杆斗大的“闯”字大旗随风飘扬,旗缨雪白,旗枪银亮。 在他身旁,同样尺寸、样式的一面“曹”字大旗下,身上披着貂绒斗篷,穿着海龙皮袍,面团团如同富家翁一般的曹操。 在二人身后,聚满了闯曹两家将领,刘宗敏、刘芳亮、李过、高一功、袁宗第等人都随行在李自成身旁。身旁还有几个文人样子打扮的人,正是宋献策,牛金星,李岩等人。而曹操身后,孙绳祖、吉珪等人也是意气风发的盯着对面不远的开封城墙。 而曹操,正在同李自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夸赞着他的乌驳马。 这是一匹非常高大的骏马,马的全身深灰,带着白色花斑,毛多而卷,鬃毛和尾巴都经过修剪,神骏非常。 “汝才,你爱骏马和爱美人都是出名的。等今日事毕,你派老营司务来,到我营中牵走五匹骏马,都是小虎子这次出门,宁远伯的大公子送给他的上好天方骏马!” “那我就多谢李哥了!没说的,我用一百领上好甲胄来回赠李哥就是!” 二人打了几句哈哈,各自举起望远镜打量对面的开封城墙。 城头上,人影攒动。有人在城头扫雪,有人好像在堆土袋,将城垛的缺口堵实,人影最密集的地方,正是农民军在城下掘洞的地方。二人不由得哼了一声。表示对开封官员将领们的愚蠢不屑。 “去年我们第一次攻开封,守城军民从城头挖洞,杀伤我洞中弟兄。如今必是仍用这个办法破我掘城。去年我军尚无火器,故敌人大白日在城上向下挖洞,并不怕我,如今我军火炮众多。他们却还打算故伎重演,当真愚蠢至极!” “正是!我军已经掘了三十余洞,敌人要想一个一个将我军逐出,岂是容易的事?只要我军手中能够保留一半地洞,继续掘大,一齐放迸,就可以将城墙炸开几处缺口。当然,如今守城军民人心尚固,决心死守。又有陈永福指挥,不可轻视。况且敌人在头上,我军在脚下,对我掘洞之兵十分不利。告诉我军掘洞将士,寸步不让,使敌人每攻人一洞必死伤枕藉。我掘洞将士一定要洞存身存,洞亡身亡,有轻易离洞逃出者斩勿赦!” 看着对面的宋门城墙。二人不由得豪气顿生,这座开封将是他们攻坚战获得的第一座省城! “传令。开始!” 号角声不断响起,骑兵往来驰突传令,几个方阵从阵线之中缓缓却又坚定的向着北门方向行来。 如果有高空气球等观测设备的话,据守开封的丁启睿、高名衡、陈永福等人就会发现,闯营、曹营的人马依旧是在从北门、曹门、宋门一线十余里的方向上布置。两家的精兵、主要将领的旗号都在这一带出现、集结。 “闯曹二贼的主要兵力依旧是在北门一带!”官员将领们都很笃定的确认着。本来嘛!这里有现成的几乎快要掘好的坑洞,只要填充好火药。然后放迸成功,便可一举破城! 官员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北面。却是忽视了南门外。 大堤附近,数千骑兵往来奔驰,护卫着、监押着十万规模上下的饥民。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不久前从小袁营那里火并而来的。今日,罗虎便要让他们派上用场。 这些面有菜色的饥民。费力的推动着沉重的车辆,车辆上用巨大的柴草捆覆盖着,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这些柴草运到城下要做什么。有些胆大的流民互相猜测,莫非是要火烧开封城墙?可是看看这几十辆大小不一的柴草车,又觉得不太可能。 “停下!”在城头上守城军民的讥笑声中,罗虎下令大队人马在他选择好的地段停住。 有人将那些流民队伍向后带去,距离那些大小车辆百余步外。 “马鹞子,你带人过去!”罗虎吩咐一声,马鹞子纵身上马,领着十余个骑手往流民队伍中去了。 罗虎这边手下各个头目紧张的按照各自职司忙碌起来。 很快,百十口巨大的锅灶便冒出阵阵炊烟,大堤后面顿时香气扑鼻。 随着一阵阵的喧嚣呐喊,马鹞子和他的十多个手下,已经将罗将爷的命令传达到了流民队伍当中。 “今日作战,便是尔等的造化到了!凡是愿意出战者,都有粥喝!往城墙下填壕者,背负一个土袋填到壕沟中者,回来便有热馍馍吃!填壕的,罗将爷说了,只要三千人!哪些人愿意去?!” 三千人?这里有十万多流民!便是要三万人也是呼喝立即召集!被选中的三千填壕的饥民,各自端着大号的瓷碗,呼呼噜噜的喝着稠香厚实的杂粮粥,那粥熬得极稠,筷子绞动起来都颇为费力。 放下碗筷,这三千余人一声呼啸,背着各色土袋子,朝着城下已经干涸的护城河奔跑,方才马鹞子已经告诉了他们,只要不死,将土袋子丢进制定地段,回来便还有热馍馍等着他们! 城头上开始有稀疏的箭矢落在了奔跑的人群之中,不过,城上的兵力和注意力都被北面李自成和曹操的猛扑所吸引过去,便是负责守卫这里的河南巡抚高名衡也急匆匆的赶到了宋门,这里只留下了几百名丁启睿的督标营亲兵和数千民壮在。 城下,罗虎已经将阵势列开。 数千骑兵在饥民的队伍后方督战,千余名火铳兵在军阵之前列阵,在寒风之中检查着自己的火铳。带着自己兵马前来协助的郝摇旗,命令手下人各自检点刀枪甲胄,只等罗虎的将令。 “炮队!准备!” 一声令下,那些大车上的柴草被猛然推下来。露出了柴草下面的炮身。 李自成也是下了血本。将十门十二磅炮和二十门八磅以上的火炮尽数交给了罗虎使用。 “分作两个炮群!十二磅炮只管瞄准城墙基础,给老子上炮弹猛轰!八磅炮上霰弹,打城头!务必要打得城头上的人不敢冒头!” 炮声轰隆,众多呼啸过来的炮弹,不断击打在城墙上,沉重的铁球激射。不时响起城砖轰隆隆的破碎倒塌声音。往常要消耗不知道多少人力甚至性命才能凿下来的城砖,在火药和十二磅炮弹的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城墙在密集的炮火抵近直射面前,不断的被剥去城砖的外衣,露出了星星点点的夯土。 “小虎子,这样行吗?” 郝摇旗将手中的铜酒壶摇了摇,发出阵阵空旷的响声,里面的烈酒已经被他喝光了。“是不是该让那些流民上前了?” “摇旗叔,不急。再打一轮!” 又一轮的炮声之中,罗虎营中的司务带着数百个辅兵将一锅锅的杂面馍馍抬了出来。 想吃这些馍馍的,很简单,到城墙那边去,拿一块城砖回来。可以换四个馍馍。没有城砖了,可以挖城墙上的土回来。只要分量够一块城砖的,一样是四个馍馍。 人数不限,次数不限。只要你有那个胆子。将主爷这里。馍馍预备的多得是!跑第二次的,还有肉汤下饭! 铺天盖地的人群呼喝咆哮着。沿着方才填平了的护城河对着被十二磅的炮弹蹂躏过的城墙直扑过来。 虽然没有盾车、巢车、飞桥与尖头轳等攻城器械,但是扯地连天无边无沿的人群,带给城头上的压力丝毫不比此时在北面的官兵小。 宋门到北门一线,闯曹两家一口气列开了近百门六磅炮和大佛郎机,对城头进行炮火进行压制。 在王龙拐骗来的京营炮手统一测度射击诸元、统一指挥之下,农民军的炮火水平有了一个巨大的飞跃。 虽然说做不到指哪打哪。但是却已经令李自成和罗汝才等人眼界大开。 火炮的呼啸声不断响起,城头炮声轰隆,耀眼的火光升腾而起,城下浓密的白烟,不断的在半空中升腾凝结。转眼又被黄河上刮来的寒风吹得无影无踪。 农民军的火炮,不断轰击在城墙上,砸得城头上砖石飞溅,不时的传出阵阵微弱而又短暂的惨叫,带起阵阵红色的血肉骨屑。偶尔还有几门火炮被巨大的冲击力卷起到半空中,随即落下,在城上再一次的造成一片杀戮。 城头火炮,同样在拼命还击,还有许多飞刀飞剑之类的火箭,冒着阵阵青烟,往城外飞来。不过那声势,比往日弱了许多,想必守城多日,城池库藏箭矢,用得差不多了。 轰的一声,一枚六磅炮的炮弹,带着炙热的铁球,呼啸砸进城头一群民壮之中,血光和惨叫声中,残肢断骨飞起落下,伴着恐怖的骨折声音。 “不许退!不许乱!”百十名陈永福麾下的营兵,手执大刀盾牌硬生生的将这群眼看着要溃散的民壮挤回了城头,“总兵大人有令!哪个敢退,就地正法!” 这些人是陈永福指定的执法队,专职便是督战。奉了周王殿下、督师丁启睿、巡抚高名衡的联名命令,但有畏缩不前未战先逃者,可以就地正法。这些日子,他们已经不知道杀了几百人了。 此时己经是巳时中刻,太阳升到了头顶,战场上越发的令人觉得灼热烦闷起来。 震耳欲聋的炮响声连绵不断,几百门火炮要一轮发完,数数都要好久,而火炮发炮向来又是从左到右轮流点火。一时间,炮响声音不绝,炮弹呼啸声音不断。 在炮声的掩护之中,城下掘洞的人们手脚麻利的,不断的将洞窟扩大,以便可以装填进更多的火药。 看着一筐筐从洞口里传递出来的夯土被堆积在洞口,李自成与罗汝才不禁喜出望外,闯曹二营的将领和谋士们也是各自欢喜不已。 看来,今日破城不成问题! “咱们今天破了开封,这城中资财足以武装起数十万大军!到那时,不待左良玉来。咱们便南下去寻他的晦气!狠狠的揍这个左兔爷!” 在两家安排作战任务时,王龙便在众将面前将那日京营将领给他交的底奉命传达给大家,也好让大家放心。 “左良玉这厮,原本就是昌平官军之中的一个陪酒的兔儿爷!仗的长了一副好皮囊,又巴结上了候洵这厮,这才有机会到辽东去打鞑子。靠着立了些小功劳发了家!” 俗话说,好汉子别遇上老街坊。就连孙猴子都只提大闹天宫,不愿意别人说他是弼马温。可是,京营上下,对左良玉的底细可谓是知之甚深,这些勋贵子弟又对左良玉巴结讨好文官而发迹深恶痛绝,这嘴里自然不会留什么口德。于是乎,什么污秽肮脏的话都说得出来。 哄笑声中,负责掘洞的牛万才派人前来送信。三十六个洞口大体完成,请闯王派人准备火药。 正待要传令,李自成握着望远镜的手却是微微一抖。 城上的人们在炮声停歇的空当,也是奋力向下挖掘城墙,试图打通那些洞口,进而将那些坑洞夺下来。阵阵欢呼声中,几个洞口打通,城上城下的人们。借助着火把都能够看到彼此。 “快!将火药桶运上去!准备放迸!” 城下与城上,开始了对各个洞口的争夺。 随着一个个洞口的被打通。牛万才不得不命人先暂且停止运输火药,务必要将争夺、破坏洞口的官军打退。 借助着火铳和弓箭的威力,试图缒下来与农民军争夺洞口的官军、民壮被杀伤了不少,余下的也是胆颤心惊不敢靠近洞口,只管朝下面丢万人敌。 但是万人敌的杀伤效果却也一般,而且。牛万才在发掘坑洞时便命手下人先向下挖掘,掘出一个坑口之后再向两边扩张。城上从洞口丢下来的万人敌、礌石等物大多落入坑中。 “陈总兵!陈总兵!你要想个办法才是!”高名衡一把抓住了陈永福的战袍,不顾身份低声下气的苦苦哀求。 “巡抚大人!总兵大人!方才南门来报,流贼驱使数万饥民猛扑城垣,来势凶猛!” “不要去管它!那是流贼的声东击西之计!李闯和曹操都在这里。流贼之中有名头目都在这里,他们挖掘的坑洞也都在这里,南门只是佯攻!”高名衡气急败坏的踢了一脚那报信的军官。 “巡抚大人,如今除了一一打通流贼挖掘的孔洞,就是要在守城军民之中悬重赏招募勇士来夺这些坑洞了!”急切间陈永福也想不出办法,只得祭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法宝来。 城墙上挖开了一个个洞口,力求打通与城下农民军挖掘的坑洞。在城上先挖一个大洞,竖洞是一层一层往下缩小的,最上层的直径至少一丈,上面可以站立许多人,然后逐渐缩小,变成八尺,再往下变成六尺、四尺,最后缩小到直径二三尺,人往下跳可以不受阻碍。 很快,密密麻麻的洞口不断的发出一阵阵惊呼,与城下的洞贯通了。 在宋门的城楼下,高名衡命人从府库之中搬来了三千块银元,很是随便的码放在供桌上。 这是给有办法夺回那些坑洞,或是将洞内农民军赶走的勇士的悬赏。 农民军在各个洞里面同城上的争斗很凶,同上边互相对打。城上不断地向下投掷石头,又用长枪向下戳;而下边也准备了火铳和弓箭手,向上边开铳、放箭。在微弱的灯光和星光下,只要看见上边有人影晃动,下边就立刻施放火铳、射箭。他们看不清自己的箭是否射中对方,但从上边发出的声音可以明白一切。 城上不断有官员传谕:有能夺地洞者,赏银元三千块。一时城上议论纷纷,都说三千银子不算少,可是谁也不敢试一试,因为都晓得洞中敌人很多,我们的兵只能一个一个往下跳,而贼兵站在下边等待,下去一个,杀死一个。跳下去等于送死。人们互相观望,胆怯,唯恐为了这三千银元反而送了自家性命 “大人,交给我了!”陈永福部下的一名把总朱呈祥分开众人昂然而出。 “好!只要夺洞成功,除银子赏赐之外,叙功时一定将你破格提升!把总太小了!便是守备、参将游击也不是不可以!”高名衡也是有病乱投医了,只管不花钱的空头支票一个劲地开出去。 “朱把总,你都需要些什么?” 听了朱呈祥的需求,陈永福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法子。 很快,朱呈祥要的一百精壮士兵和一应需用之物便交到他手中,归他调度使用。 几捆干柴草先行从洞口丢下,跟着便是七八个点着了蒙口布的油坛子紧随落下。不待油坛子在柴草上引起火来,上面又丢下大包的雄黄和硝璜。 随着油坛子在洞中爆裂开来,引燃了柴草,洞内立刻着起火来。那些雄黄和硝璜也发了威力,整个洞中一片黑烟弥漫,还有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 柴草加油加雄黄硝璜,这个配方算得上是燃烧弹加上毒气弹的原始版本。顿时让挖掘坑洞的农民军叫苦不迭。加上柴草和油坛还在不断地投下,洞中火光熊熊,浓烟滚滚,雄黄和硝磺熏得人不能呼吸。洞内的农民军可以躲避火铳和箭矢,甚至万人敌也有办法,但是这油火和刺鼻的味道却是无处躲避。有的被烧伤,有的被熏得倒地,几个人身上带着火苗踉跄着冲出洞口逃了出来,但是没有行走几步就被城上射下的箭矢射中倒在地上。 稍稍过了一会,城上的人们估计洞中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纵然还有个把没逃出的人,也一定被烧死或熏死了。朱呈祥向他的一百个弟兄一挥手,大家立刻将准备好的水一桶一桶倒下洞去。洞中浓烟慢慢地浇熄了。随后雄黄和硝磺的气味也淡了。朱呈祥将毛巾浸透了清水蒙在口鼻之处,率先跳下洞去,他手下众人也是一个一个跟着跳下去,把这洞占了。 洞中那没有逃出去的农民军,大部分已经被烧死,少数没有被烧死的,也已经昏迷过去。朱呈祥和他的兵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是死是活,只管一刀一个,一然后将尸首扔出洞口。 这一仗,让守城军民顿时土气高涨,各个地方都仿照朱呈祥的办法夺洞。不过半日时间,三十六个地洞都陆续被夺到官军手中,挖洞的农民军死伤惨重。 “耗费了半个多月,死伤了无数人,居然,居然半天时间就完了?”这一幕,李自成通过望远镜的镜筒看得清清楚楚。 “闯王!打仗的事,怕死怕伤就不能取胜。命令各营,准备云梯攻城!” “没错,刘爷说得对,打仗嘛,不死人还叫打仗吗?” 对于刘宗敏和曹操的建议,李自成也是立即采纳了,不过,他点手叫过谷英,“你去南门看看,小虎子那边情况如何?”() ... 第五百九十一章 蓝翔旁听生的成绩单! ps:继续求月票。 南门外,人声鼎沸,炮声如雷。 照着罗虎向李自成所献战术,虚实相济,南北对进的方法,原本只是以为牵制官军的兵力,这里的进展要比人们想象的快得多。 城下的碎砖烂瓦早已被饥民们疯狂的捡拾一空,拿回去换了馍馍。后来的人们奋力的将大块的夯土用破烂的衣物、箩筐向后方搬运过去。 有那年轻力壮胆子大的流民,仗着腿脚利落,已经跑了第三趟。当他们气喘吁吁的将怀里的夯土块丢在地上时,迎接他们的是一份更大的惊喜。 一张张烙得油光光的大饼,和大块的炖肉摆在他们面前。 “随便吃!吃饱了算!” 而且,从这一刻起,他们便是震山营的步卒了。可以享受每天两顿饱饭的待遇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看着别人悠闲的拿着烙饼啃着肉骨头,顺着嘴唇向下流着油汤,顿时激起了全体流民的求战热情。 人们疯狂的朝着城墙涌去,不顾城头上的箭矢火铳和礌石等物,奋力捡拾着地上、墙上的夯土块。转眼间,那些被炮弹打得破烂不堪的城砖附近变得越发的破烂,犹如人的溃疡面一样,越来越大。 “饥民停住!新兵上!” 所谓的新兵,便是在消灭小袁营时火并的那些兵马,同饥民相比勉强算是有战斗力的部队。此时,他们手中没有刀枪,只有锄头和锹镐箩筐等物。 “上去,到城墙上挖一筐土回来,你们便是我闯营之中的步卒了。”这些人也牢记着方才几位将爷的话,一声发喊。潮水般的涌了上来。 “小虎子,这样行吗?要不要我派些骑兵在旁监押?”郝摇旗捻着钢针一样的短髯,盯着远处乱糟糟的新兵队伍。他唯恐这些人逃跑或是出工不出力。 “摇旗叔,不用。”罗虎的脸上浮现出了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表情。 “他们逃走,往哪里逃?出工不出力?城头的官军会替我们管教他们的!” 一万多小袁营的士兵冲到城墙下,胡乱寻了一块地方便是锹镐锄头齐下。雨点般的落在夯土墙上,奋力的挖着社会主义墙角,不对是这座河南的明王朝堡垒的墙角。 任凭着头上不断的有礌石滚落,箭矢和火铳射下,偶尔还有几声稀疏的炮响,不停的有同伴被击中倒地不起,但是人们却是始终疯狂的挖掘着。 人们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带着城砖回去,就能吃好的。喝好的。 这辈子过的实在太痛苦了,现在有一点享乐的东西,那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没什么。死了就是早就该死,没死就赚了一顿吃喝。这种可悲的思维,今天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因为今天的人,每天都为三餐吃什么发愁,肉容易发胖,菜没有味道。吐槽各种食品安全,鸡是饲料喂养出来的。猪是饲料催起来的;吃着都没有本身的香味。而不用太早,我们的父辈爷爷那辈,一直都是为吃什么而发愁。 我们的父辈那时候,我们穷的除了志气、骨头之外啥也没有,粮食确实有一点,但是那要换国家急需的物资。所以我们父辈就只能不断勒紧自己的裤腰带。不过,对比爷爷那一辈,他们还是幸福的。他们能看见自己勒裤腰带的结果,是两弹一星和一个强大的新中国,而爷爷那辈。裤腰带勒断了,也只能看见军阀混战日寇入侵黄河发大水,武汉的街头可以划船,然后是田赋预征到了民国100年。就连外国传教士和记者们都记载着,士兵上阵前,士兵都不舍得吃发给他们的饼干,而是把饼干带在身上,希望打仗要是还活着,就和下一顿混在一起吃这样可以吃饱一次。 这可以用抗战期间物力维艰来给国民政府遮个羞,但是到了解放战争时期,无数的士兵竟然说共军这边的伙食要比好!而且是中央军的嫡系部队!因此那时候的士兵,眼中能看到的只有饥色仇恨绝望,对他们来说,眼睛唯一能闪现亮色的时候,就是偶尔军官发善心赏赐吃肉的时候。当然,往往这个时候,也是要他们玩命的时候,他们的命,连他们自己都觉着,也就值一碗肉汤。 而此时这些流民,也是如此。 打死就早点投胎,不再遭罪,如果不该死的话,回到营盘里就有好日子过。就可以过上人应该过的日子! 这些原本隶属小袁营的人们悍不畏死的疯狂举动,将奉命赶来观看战事进展的谷英骇得张口结舌。原来人一旦疯狂起来,所迸发出来的力量是如此可怕! 城墙上,被十二磅炮弹所击毁的城砖部位,已经从溃疡变成了溃烂,烂出了一个个的黑乎乎的洞口。 “子杰哥,你在这里稍稍等一会,等我这一轮炮火结束之后再回去向闯王禀告!” 三十门八磅以上弹重的火炮,再一次的朝着黑洞洞的城墙上张开了黑洞洞的炮口。 “瞄准!瞄准些!”炮队的队官跑来跑去,为几门基准炮校正着射击诸元。力求每一发炮弹都能砸在城墙的墙洞里。 炮弹成群结队的飞到了人们挖掘出来的坑洞之内,将火药带给它们的力量狠狠的宣泄在城墙的夯土上。沉重的冲击力,让在城头守卫的官军和民壮们感觉到了脚下传来的阵阵晃动。这种震撼所带来的恐惧,远远大于挖掘城墙时传来的一下一下微弱而坚定的震颤。 “快!快去北门禀告大人!闯贼以数百门重炮猛轰南门,眼看城池就要保不住了!”丁启睿的督标营参将用几乎要撕裂的声音狂吼着,命令一名千总迅速去送信。 城下,又一轮挖掘开始了。 原本的几个集中炮击区域,成了几个巨大的洞口,城下,站立着千余名火铳手。更有郝摇旗所部的数千骑兵一齐将马弓擎在手中。人们为城下不断鱼贯进出那些墙洞的饥民们提供着安全保障,用火铳和弓箭压制着城头的守军火力。 在谷英眼里,罗虎指挥的这处攻城阵地,不啻为一部威力巨大的机器,炮击城垣,饥民挖取城砖、夯土。之后则是那些小袁营兵士上前挖掘城墙,然后又是一轮炮击。 整个过程被衔接的行云流水般,那些乱糟糟的饥民队伍,也是被编成了八十人到一百人为一队,轮番上前挖取,有胆敢擅自行动或是畏缩不前,抢夺他人砖土的,被巡视监押的老营骑兵发现,立刻正法。 这一个个步骤。仿佛是挖掘机的几个挖斗,轮番攻击,很快便在开封城墙上挖出了三个可以容纳十余人进出的洞口,并且,洞口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扩大。 “这小虎子,跑到山东去了一趟,到底都学了什么什么回来?”谷英在心中有些纳罕。其实不光是他,闯营各将领。凡是和罗虎熟悉的,都发现了他的巨大变化。 “学得什么?挖掘机!”如果谷英当面问他的话。罗虎大概会这样回答。 在山东时,凡是与京营或是廖冬至的混成旅一道作战,若是野战倒也罢了,倘若是攻城拔寨的话,南粤军大多是作为老师,给京营这个学生现身说法一番。罗虎和王龙。也只能作为旁听生,在一旁偷师学艺。 南粤军攻城,都是臼炮和克龙炮一起上,几炮下来,城墙便出现坍塌崩溃。跟着便是形成一个斜坡,再打一轮火炮,这斜坡大概就可以变成通道了。此时再上,城头上已经是士无斗志了。 “咱们在南中攻城,在台湾攻城,那些土王、僭越帝号的逆贼、西洋红毛番的城池,大都是这么被攻破的!” 老师有臼炮和克龙炮,正式学生也有十二磅炮和可以不计成本的弹药,但是罗虎这个蓝翔技校的旁听生,可是没有老师和正式生那么好的物质条件。 不过,他也有他的优势。人力资源!人多! 而且这个年代的人,是最不值钱的一种消耗品! 城头的守军面对着罗虎这种蛮不讲理的的流氓战术,除了惊恐之外,只有一个反应:“快!快去北门!向巡抚大人要援兵!流贼以数十万人马不停猛扑城垣,我们这里快要顶不住了!” 这里的守军,并非开封官军,甚至都不是河南官军,乃是丁启睿带进城中的督标营,早就是被袁宗第打怕了的。如今又面对着城下流贼们的疯狂进攻,指望他们守城拼命,比登天还难。 消息再一次的被送到了高名衡、陈永福等人的面前。 “流寇以数十万人马猛扑南门?不到半日功夫,已经在城上挖掘出了三个洞穴?”这消息让高名衡有些不太敢相信。李自成动用了伏牛山的矿兵,也是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挖了三十多个坑洞,还在今日便被官军一一破解。南门的流寇,如何能够在半日之内便挖掘出三个坑洞来? 高名衡哪里知道,矿兵虽然挖掘洞穴算是专业,但是论起对城墙的破坏力来,矿兵手中的钢钎和凿子,怎么比得上炮弹来的凶狠?更何况,罗虎手中还有十余万饿得眼睛发蓝的饥民,在食物的巨大诱惑力下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不亚于小悟空见到了满月。书?阅屋 但是,眼前一个难题摆在了高名衡和陈永福面前,南门该怎么办?是不是派兵去增援?派了,北门这一带城防,面对李闯和曹操的精锐攻城,一旦有失该如何?不派,那里也是开封的城防! 如果陈永福也和京营打过交道的话,他会知道,这是宁远伯攻坚、野战时的另一个缺德战术,所谓的一点两面,虚实相济。(这战术想来各位读者都十分熟悉,乃是林大帅的心血结晶。在无数实战当中总结出来的,可以说所向披靡。)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李自成狠下心来,将营中炮火的最精华部分全数交给了罗虎,同时还给了他十多万饥民,以及指挥整个开封攻城战斗的权力。 “王知县!“ 高名衡咬咬牙,唤过一旁的祥符县知县王燮。“你下城到上方寺去,将那里的义勇大社人马调一千人去南门,你便留在那里代本抚指挥!” 王燮手持高名衡的钧命带人下城去调动义勇大社的人马,刚刚走到马道上,城下又是一片喧嚣呐喊之声传来。 城下农民军阵地上一面红旗挥动,几门八磅炮率先响起。紧接着各种火炮纷纷发射。炮声越来越密,震天动地。大小不同的炮弹,从炮口射出,有很多打在城墙上,有一些从空中越过城头,射进城内。炮弹互相交织,发出令人丧魂失魄的声音。更多的炮弹打在城墙上,令城墙不断颓倒倾覆,成为一个陡坡。又变成慢坡。 “王知县!王知县!巡抚大人有令,不要去南门了!赶快将义勇大社的兵马调上城来防守!流贼要扑城了!” 炮声渐渐停息之后,闯营和曹营的步兵蜂拥出动,抬着长长的云梯,跃过城壕,沿着慢坡向上冲。城上拼命向外边打炮,施放弩箭,投掷砖石。 但是两家的步兵轮番进攻。毫不退避,闯营的步兵死了一批。曹营的又爬上一批。攻了一阵,农民军的步兵在城墙缺口处死伤不少,暂时停止冲杀,退到城壕下边。一百多门大炮趁这时候又一齐向城上打来,很多炮弹继续打在缺口地方。城上也用炮火还击,但没有城外的炮火厉害。 趁着城头炮火还击。城下的火炮开始寻找城上的火炮一一进行清理、压制。很快,百十发炮弹过后,城上的炮声变得稀疏了。城下的炮火也随之骤然停止,伏在城壕下的曹营步兵又像潮水般汹涌而上。 “舅舅,闯王。这样一来,城上的狗官们,摸不清哪面是主攻,哪面是佯攻。投入兵力来堵口吧,被咱们的火炮轰,去增援南门吧,又怕被咱们钻了空子!”王龙得意的用鞭梢指点着城头上慌乱景象,为李自成和曹操分说厉害。 南门的守军苦等援兵不到。城下的进展却是更加令他们肝胆俱裂。 罗虎指挥着火炮不再朝着城墙开火,而是将炮口对准了城头守军,用炮弹来压制他们。为城下三个坑洞的施工争取着时间和空间。 一筐一筐的夯土被饥民们从坑洞里背出来,一根又一个用来支撑坑洞的木料被他们背进去。 三个准备用来制造突破口的坑洞,已经被挖掘的能够听得到彼此挥动锹镐锄头的“咚咚”声,清晰而又微弱的透过土墙传递到“隔壁”的耳朵里。 “罗将爷!城下的兄弟们问,是不是把城挖塌了?要是需要他们挖塌城墙,只要送进去每人十个馒头和饮水就可以!” 马鹞子骑着一匹口外骏马头尾乱奓从城下冲过来,直冲到罗虎马前。 “摇旗叔,天色也不早了,眼看着日头就要落山了。咱们不等着挖塌城墙了!准备火药,放迸!” 一声令下,震山营和郝摇旗的部下们开始紧张准备起来。 作为观战者的谷英,也是睁大了眼睛盯着城下的动静。 城下的三间临时窑洞内,得到命令的人们,手脚忙碌的在土墙墙壁上挖掘。锄头、镐头老镢头,雨点般的落在夯土层上,那些数百年来坚固无比的土层上渐渐出现了一个个轮廓。 类似于小窗口似的小洞被人们在与隔壁邻居隔开的墙壁上挖了出来,密如蜂巢一般在夯土层上排列着。每个小洞穴大概能够塞进一个火药桶大小尺寸。这些蜂巢,在城墙的北侧、东西两侧罗列着,大小有数百个之多。 “把火药桶运进去!” 城下又是一阵炮声、铳声响起,打得城头上飞砂走石,守军无不是紧紧的将头脸贴在城墙地面上,唯恐稍不留神被炮子击中。 趁着这个空儿,二千余人或背或扛,将火药桶送进城下那三个坑洞之中,塞进那墙壁上的一个个蜂巢内。 有炮手小心翼翼的将引线连接好,一根一根的衔接完成,长长的拉到洞外,三根粗大的引线被拉到距离城墙数十步外。 “摇旗叔,子杰哥,咱们点火吧!”罗虎的脸上此刻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仿佛是过年时候放爆竹烟火。 城墙里,阵阵隆隆声不绝,在城头上的人们惊呼失措的纷纷从城头上沿着马道,甚至是纵身从城头跳下去,谁都听到了城下那隐约传来的轰隆声,而且,脚下的城墙也是在不断的震动,摇晃,出现了坍塌的迹象。 “小虎子,你这里撕开口子,马上向城内灌!我去回禀闯王,请他督兵猛攻!务必今日要破了开封!” 在隆隆不绝的爆炸声中,谷英掩饰不住脸上的惊喜之色,狠狠的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领着几十名亲兵去了。 火药桶的连环爆破,对于开封城墙来说,就像是用小刀子在躯体上割断筋脉,挖去骨头,虽然每一个火药桶的威力都不大,炸开的夯土层充斥了窑洞,尘土灰烟,从窑洞口不断喷涌而出,让在城外聚集的农民军们感到末世降临,妖魔即将出洞的恐惧感。 过了好半晌,从城墙内传来的爆炸声终于停止了,人们眼前,开封城墙却是仍然存在着。 “唉!忙了半天,小虎子这孩子还是白忙活了!”心中心思电转,郝摇旗正要开口劝慰罗虎几句,却不想,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说,眼前一阵巨大的尘土冲天而起,耳中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开封南门的城墙,塌了! 这战术,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新鲜。对于李自成的部下们来说,就是放迸而已。先在城墙上掏出洞穴,然后将火药装在大瓮或是瓷坛中,点燃火药之后炸城墙。但是,谁也不曾想到,作为数代都城的开封,居然被罗虎用了一天时间,几百桶火药,便炸开了一段十余丈的口子! 这就令人惊讶了!惊得走南闯北杀伐半生的郝摇旗几乎嘴张得能够塞进两个大馒头。 其实,他却不知道,开封城墙,与其说是被火药炸塌了,不如说是被自己的重量压塌了。罗虎驱使饥民挖掘城墙,在窑洞墙壁上装填火药,就等于是在城墙的柱子上安放了。一个个的火药桶连续爆破,将一根根支撑城墙的柱子炸断,失去了支撑的城墙,焉有不倒塌的道理? 缺口两端的官军,惊魂未定,顾不得擦去头上脸上的灰土,却又被眼前一幕吓呆了。 十来丈的城墙倒塌之后,砖石横飞,多年前修筑城池时垫在城下的一些磨盘也被这巨大的力量带的到处乱飞。这些砖石和磨盘碎块向城内飞来,而刚刚逃到城下的那些守军,喘息未定,便被砸得头破血流,个别前世不修的,干脆就被这些砖石碎块当场打翻在地。 从城上可以望见城壕外半里处,郝摇旗手下的步兵已准备好攻城,还有骑兵分列两翼,部伍整肃。 外号马鹞子的李进宝领着部下骑兵在那些饥民队伍之中往来驰突,口中大声吆喝着:“破城便在眼前!入城之后,降者不杀!妄取一物者,斩!奸淫妇女者,斩!” “小虎子,你的队伍在城下为你摇旗叔压住阵脚,破城这种活,你摇旗叔最拿手!”郝摇旗早已上身脱剥的赤条条的,将原本的羊皮大氅丢到一旁,露出了黑乎乎的胸膛,手中一手擎着“闯”字大旗,一手拎着大刀。 “儿郎们,跟我来!”一声低吼,郝摇旗挥舞着大旗冲在前头,身后烟尘冲天,李进宝和郝摇旗部下的骑兵、步兵紧紧跟随而来。 蔓延到天边的人群开始向缺口猛冲过来。 人群之中不断的有低沉而嘹亮的声音响起。 “咱们不是贼!咱们是讨贼的天兵义军!” “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 “杀官兵!诛明贼!” 口号声从南门传到了宋门、曹门、北门!() 第五百九十一章蓝翔旁听生的成绩单!: ... 第五百九十二章 开封城破之后 ps:继续求月票。 开封城破。 南门被炸开缺口,大队流贼涌入,并且沿着大小街道向城内猛冲的消息,被那些从南门沿着城墙一路狂奔而来的明军士兵充当义务宣传员沿途散播。 “城墙塌了!城墙被流贼用大炮一炮就炸塌了!” “南门破了!南门被流贼占了!” “高巡抚战死了!” “王知县投降了!” “陈将军死了!” “周王府起火了!” 各种各样的谣言瞬间被人制造出来,而且经过无数人惊慌失措的口口相传,不停的被加量不加价的传播着。 有那原本就心中打定主意的明军见势头不妙,索性跑到城下,将号坎反穿过来,在城中开始放火烧杀抢掠起来。 北门等处,高名衡与陈永福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得头晕目眩。原本调动兵力准备对闯营即将发起的攻击进行反击,不料想却从南门传来城破的消息! “恁娘的!咱们在城上受风雪寒冻,和流贼拼命!那些做官的、为宦的、有钱有势的却住在家中烤火取暖。抱着小老婆喝酒打牌,凭甚了!” 义勇大社的人群之中有人毫不顾忌的叫嚷着。 原本以为,东城外曹门以南、宋门以北将是农民军的主攻方向,而且这里也确实出现了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以及他们麾下主要将领和精锐部队。陈永福便将他的主要兵力调在东城等候,准备一旦城被炸开缺口,就在缺口处拼力血战。城中乡绅组成的义勇大社也调来许多精健丁勇,在上方寺附近守候,一旦紧急,立刻登城防御。可是如今。被人在腰眼上狠狠的捣了一锤。 “陈总兵,怎么办?失地陷藩的罪名,咱们都担待不起!”高名衡眼睛里快要滴出血来。 “尽人事,知天命!大人,你带着王燮、黄澍等人,领着义勇大社的一半人马到南城防堵郝摇旗。我和犬子陈德留在这里,对付李自成和曹操的主力!” “好!陈总兵,你我就此别过!”高名衡整肃衣冠,端起桌上的茶碗,朝着陈永福恭恭敬敬的举起,二人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随即丢在地上,摔得粉碎。 城下的农民军却也是欢声雷动,大约是谷英将南门已经突破的消息传来。顿时让闯曹两家将士士气高涨。 旗帜舞动之中,又一次对城墙的猛攻开始了。 数百架云梯从人群背后的大堤上直接冲到城下树立起来。书?阅屋 阵线之中,鼓点声如雷般响起,十余万人齐声呐喊,将这日落时分的围城血战,渲染的越发血红。 入夜,开封城中依旧喧嚣不定。 曹门首先被突破,率众增援南门的高名衡、黄澍、王燮等人被袁宗第所部包围。数千义勇大社丁壮转眼间便被袁宗第部下精锐吃得一干二净,或死或降或逃。高名衡等人被百余名民壮、家丁护卫着且战且走。打算寻着机会逃到周王宫中凭借宫墙据守。但是,袁宗第又岂能让这几个人走脱了? “各位义军将士!既然是吊民伐罪,我等愿意追随闯王,另行开辟新天地!”眼看到了生死关头,历史上和一样,推崇以水代兵。扒开了黄河,水淹开封,让这几朝古都数十万人葬身鱼腹的高名衡等人立刻施展出来了祖传绝学,准备另外换一个主子。(不过,好歹是付出了苏鲁豫皖四省几十个县被淹没。将近百万人口丧失生命,无数人流离失所,地理名词多了一个黄泛区的代价,算是阻挡住了千余日军的进攻。可是高巡抚们却没有挡住李自成的进攻,反倒帮助了老李,将崇祯同学送给了那棵歪脖树。) “哼!说得晚了!我大军第一次兵到开封时,尔等不降。我大军第二次兵临城下时,尔等不降,今天城破了,尔等却说要追随闯王!”袁宗第冷笑一声,望着对面的高名衡等人,“若要容忍了尔等的投降,那日后我闯王是不是也可以允许那汪乔年那厮投降?” 三边总督汪乔年不久前奉了崇祯的旨意,命令米脂知县边大绶,掘了李自成家的祖坟。传说在被他发掘的李自成的世祖坟里有一盏铁灯,灯光还没有熄灭,灯前一块木牌上写了一行字:“此灯不灭,李氏长兴。”边大绶命人将灯吹灭了。又传说棺盖撬开后,看见尸体遍体长了长的黄毛,脑骨后有一小洞,有铜钱那么大,里边盘了一条小赤蛇,约有三四寸长,长着两只角,飞了出来,飞了一丈来高,向着日光吐着舌头,连吐几次,又落下来死了。边大绶蜡干了小蛇,连头颅骨送到西安。汪乔年又派人秘密送往北京。别的坟中的骨头都被抛散,有的被焚烧,有的被撒上猪屎猪尿,再扔到各处。现在这事已经在西安哄传开来,人人皆知。 历朝历代,掘祖坟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恨,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关乎一家一族的命运,倘若真的如传言所说,李自成的祖坟中真点着一盏灯,还有已经生出犄角有了龙相会飞的一条小赤蛇,如今灯被吹灭了,赤蛇被弄死了,又被汪乔年送往北京,这龙脉岂不是斩断了? 如此深仇大恨岂能饶过? 高名衡等人虽然不曾刨了李家的祖坟,却也是抗拒李自成的军队,并且射伤了李自成本人。 “你等这群杀才,若是打到底,本将爷少不得敬重你们是条好汉,如今见势不妙要投降?儿郎们,放箭!射不死的,本将爷便允了他投降!” 乱箭飞过半空,高名衡、黄澍、王燮等人被射的刺猬相仿。 沿着事先划定好的区域,闯曹两家开始攻取开封城。 城中顿时火光四起,杀声不断。 只有周王一家,在平日里用银子喂饱了的八百卫士的护卫下,趁着闯曹两家不曾杀到周王府之际,急忙忙逃到城外。沿着黄河岸边逃走。也许是朱元璋同学在天之灵保佑,他们一家恰好遇到了十几艘放空准备往运河方向行走的漕船,一行人这才算是逃出生天。成为了继福王之后第二个失却藩地的亲王。(我很奇怪,为啥这个时候会有放空的漕船出现?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至于说为啥会有漕船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到了半夜时分,城内战事基本平息。李自成和曹操各自带着亲军开进开封。闯营的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行辕便设在了周王府,曹操的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行辕则是设在了应城郡王府。 整个开封城中,只有上方寺方向还有战事。 刘芳亮、刘体纯二人领着数千军马围攻,陈永福父子带着自己的数百家丁和千余名义勇,凭借着寺庙的高墙顽强据守。 一声锣响,围攻上方寺的闯营兵马潮水般的退了下去。让陈永福父子稍稍的松了一口气。陈德一屁股坐在地上,将满是鲜血的长刀沾了水,用力的擦拭着。他的身上,头盔上的红缨早已不知去向。胸甲上溅得满是鲜血。背后的箭囊早已空了,那张让他扬名立万的的铜臂铁胎弓更是连弓弦都断了,可怜兮兮的被他丢弃在一旁。 陈永福递给儿子一个救命包,示意他将手上身上的伤口先行处置一番。却被陈德笑笑拒绝了:“爹,不必了,天一亮,我父子估计也就走到头了。” 陈永福眼中闪过慈爱之色,他的妻室早亡。这个儿子是他一手拉扯大的,这又当爹。又当妈的,对儿子的感情便透着双层疼爱。而儿子陈德也不负他的期望,身手不凡,在开封府远近闻名,还射得一手好箭。 大明军中向以武勇为尊,陈德的骁勇。给作为父亲的陈永福大大长脸,每每与各将闲聊,谈起他的儿子,都是一片赞誉,言其虎父无犬子。让陈永福的虚荣心大大满足。 如今儿子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令陈永福心中一阵悲凉。 墙外的闯营队伍之中灯火闪动,灯影之中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陈永福的视野里。 “陈大人故人来访,能否相见?” “大和尚到了?也好,你便与我父子和这千余将士做一场超度道场便是!” 一问一答中,两军闪开一个空当,将永信和尚胖大的身躯显露出来。高墙上几名长枪兵将一个缺口让出来,请永信和尚进来。 数月不见,这位永信和尚又胖了不少。身上的锦阑袈裟都有些显得小了。上面的金线银丝在灯火之下,闪闪发光。 “许久不见,大和尚倒是心宽体胖了。却不知大和尚不在庙中捻军修行侍奉佛祖,到这刀兵水火的修罗场上做何事?” “师兄却是不知。小僧今日前来,一来是这上方寺乃是敝寺下院,唯恐有失,故而前来查看一二。二来嘛,也是为了贤乔梓的穷通生死而来。” “为我父子而来?”陈永福敏锐的感觉到,事情不会像自己揣测的那样简单。只怕,李自成不会那么轻易的便将他父子二人杀了。 “敢问师兄一句,此地墙壁比城墙如何?” 答:“不如。” “小僧再问师兄一句,此地兵马能与破城前比否?” 答:“不能。” “师兄,”永信大师叹了一口气说:“实不相瞒,小僧来的路上,看到闯营已经把大炮拉进了汴梁城。坊间纷传的龙虎营也进了城,他们可是把阿巴泰都打的灰飞烟灭。最先炸开南门的便是罗虎将军所部震山营。更重要的是,进城之前,大元帅便严肃军令整顿纪律,不入城之后不乱杀人。师兄,贵眷属都在府上,有闯王中军派人护卫,一草一木也不曾损伤。师兄若是还有什么可以打下去的理由,便请告知小僧。” 陈永福沉下脸来:“大和尚此来,却是来做说客,让我做那不忠不义之人?” 永信大师则是一脸正气的说:“师兄这就错了,小僧来此,就是为了全师兄之忠,尽师兄之义。所谓忠。乃忠明主之意,所谓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今崇祯无道,民不聊生,不说别个,那跑马崇祯。花儿乞丐尚且不要。而民生更不用提,开封城内都是饿殍遍地,何况水旱兵火肆虐的河南。师兄,你须知道,忠孝仁义也有大仁大义和愚忠愚孝之分。你心中若真有忠义二字,那杀崇祯即是忠明主,反戈一击即是存大义。” “我父子可是杀伤闯营兵马甚多,我更是射伤了闯王的。就算是闯王不计较,闯营各位将领能够不放在心上?”陈德年轻。心直口快。连珠箭般将内心疑虑说出。 永信和尚久历江湖,深谙人心,借着灯火的闪动,他已经看到了陈德眼睛里那一抹异样的光芒,这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光芒让他看到了陈德的内心心理变化。从方才的一心战斗到最后,变成了对生的渴望。 但是,兹事体大,不是他一个和尚能够做主的事情。打个哈哈,双手合十:“师兄。贤侄,不如小僧回去,将贤乔梓的一番心意告知闯王,请闯王定夺。不过,师兄,临行前小僧有句话要向师兄讲说清楚。闯王现在是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立志要奉天讨贼,要扫平天下,清平宇内,所以求贤若渴。有真本事。大元帅自然不会亏待。以师兄父子的本事能为,一旦归入闯王麾下,想必有一番大作为。” “我若投了闯王,又能如何?”陈永福苦笑一声,伸手将陈德那张断了弓弦的铜臂铁胎弓取过,“请师兄代为面呈闯王。我父子在此等候。” 永信大师走了。方才双方生死相搏的战场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偶尔风刮过旗帜的声响,带来些许焦糊味道。过了好一会,农民军的阵地上阵阵骚动。 大批人马从远处急促奔来,阵阵杂沓的脚步声和甲胄兵器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多,隆隆的马蹄声不断。 队伍分开,依旧是永信大师在几盏灯笼的照射下笑容可掬的出现在了陈永福父子的面前。 “师兄,大元帅命我将此物完璧归赵。”永信和尚从身旁侍从手中取过那张硬弓,刚才断了的弓弦,已经重新换了一根。硬弓旁,一个箭囊之中满是狼牙羽箭。“闯王还有话说。若是贤乔梓不愿意投顺义军,相助闯王讨贼,义军便让开道路,请陈总兵带领部下和眷属离开汴梁,大家日后疆场再见。” “这个?”陈永福有些语塞了。 对面闯营的队伍当中两匹骏马分众而出,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马上的人众星捧月一般。 一个粗犷的声音如暴雷般响起:“陈永福,俺是闯王麾下刘宗敏的便是!闯营的兄弟都叫俺一声总哨刘爷!大元帅命我带句话给你,疆场之上各为其主,大家刀枪无眼,算不得什么!我们弟兄们敬重你父子人品本事,愿意和你共图大业,为天下人杀出一个清平世界!” 借助灯笼火把的光线,陈德看得很清楚,说话之人年近四十岁,身材非常魁梧,面门有棱有角,满是风霜之意。面貌粗豪,如钢针似戟张的短须。他头戴铁盔,身着三层铁甲,腰间悬着两把长刀,甲胄外面披着一件红色披风大氅,显得威风凛凛,正是闯营大将刘宗敏。 在刘宗敏的上首,赫然马上端坐着曹营主帅罗汝才。 “陈总兵,我家大元帅爱惜你父子,唯恐你担心闯王纠结旧事。特意请某家前来做个见证,倘若大元帅纠结攻打开封时你父子之作为,便如此箭。” 一名小校快步上前将两截断箭高举过头,请陈永福父子观看。 陈永福遥遥施礼:“敢问麾下便是人称曹操的罗汝才罗大将军?” 陈永福称呼得,乃是罗汝才在农民军之中的名号。罗汝才暗暗一笑,有门,称呼都变了。于是罗汝才说:“不敢当,老子不过是有些事看不惯,起兵讨贼的一介莽夫。不过老子的名声想必你也听说,有说老子是贼的,有说老子贪图子女玉帛,贪酒好色的,可就是没有说老子说话不算数的。老子今天就是替大元帅来做个中人,当个见证的!” 天明时分,陈永福父子率部开出上方寺。宣布归顺李自成所部义军,为天下人奉天讨贼。 开封战役,就以李自成、罗汝才所部顺利攻克这座东京汴梁而宣告结束。 战役的收获,对于闯曹两家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开封城中到底有多少财富?囤积了多少物资?这个只要举两个数字就可以说明了。 在历史上,高名衡等人掘开黄河,开封被水淹没之后。李自成待水退去之后,入城打捞出了九百万两白银。远在北京的崇祯也派人到开封打捞,同样捞出了数十万两。 此时的开封既没有被水淹,又没有经历长期围困带来的战争破坏,积聚的财富自然更多。 “李哥,咱们这回可是发了大财了!” 耳中听着周王府戏班、歌姬们清音浅唱,眼里看着老营司务送来的从各处王府、官衙、府库、官绅家中抄出的财物账目,罗汝才笑得小眼睛都眯缝成了一条线。 入城时,两家便已经商议妥当。划定了区域驻扎。而且,对于入城之后的军纪也是做了充分强调:“只抄官衙、王府、绅粮大户。普通百姓不得骚扰,买卖铺户不得妄动!违令者就地正法!” 本来嘛!一些中低级军官心中嘀咕着,有那么的大官、王爷、绅士家不去抢,去抢普通老百姓?老子们脑袋烧糊涂了?有肉不吃去啃骨头,然后还背着一个骂名? 闯曹两家这些基层军官的话虽然粗糙,但是却是一个很真实的存在。 自从金朝于公元1161年迁都开封之后,用力经营。虽没有恢复北宋的旧观,但在长江以北。它要算最大最繁华的都市了。又经过七十三年,到金朝被元朝灭亡时候,因为金哀宗事先逃到蔡州(今汝南),所以开封虽然也遭到战争破坏,但尚不十分严重。当然,它从此不再作为一个国家的首都。也不能保持昔日的气象和规模。在元、明两朝交替的当口,徐达兵至陈桥,元朝的守将不战而降,使这座名城未遭受兵火破坏。朱元津将他的第五子朱橚封在开封,称为周王。将北宋的宫城建为周王府。从明初到此时,又经过将近三百年没有战争,开封城内一直是歌舞升平。它位居中原,黄河离北门只有七八里,东面的睢州有往南方的运河依旧可以通船,有水陆交通之便,所以商业繁盛,使西安远远地落在它的后边,洛阳更不能同它相比。更加要命的一点是,近几年来,因为各州、府、县受战乱摧残或严重威胁,有钱的乡绅大户逃来省城的日渐增多,更使开封户口大增,大约有百万人口,这些逃来开封的大户们,带来了大批财物,而他们的日常生活、消费,令市面也更加繁华。(有点像旧日的上海是不是?) 跟福王这种根基浅薄的暴发户不同,周王一系可是自洪武年间就定藩开封的老牌藩王。两百多年来周王一脉坚决按照大明朝宗室的法则严格约束自身,只管捞钱害民造人,从来就不问政事也丝毫没有任何野心。两百多年下来,无论是周王府的直系亲属还是积累的财富都成了一个天文数字。不过开封城一破,这些东西都变成了农民军的战利品。 第二代周王名朱有炖,溢号宪王,会度曲填词,编写了许多剧本,府中养了男女戏班,扮演杂剧、传奇,在全国十分有名。如今周王府中的声技之盛虽然不如前代,但仍为全国各地王府所不及。每日从黄昏直到深夜,王府中轻歌曼舞不歇,丝竹锣鼓之声时时飘散紫禁城外,正如一首大梁人的诗中所说的:“宫中日夜闻萧鼓,记得宪王新乐府。” 这么多有钱有粮有势力的人家,随便砸开那个深宅大院都能抢到不少好东西,何况,如今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般二般的财物也难以入得了众人法眼, 如此一来,入城之后,各家王府、官宅、大户便成了众人首选目标,其次的便是各处官衙。周王一系数百年的积累下来,各位郡王、宗人、仪宾(明制,亲王和郡王的女婿称为仪宾。)所积累的财富,纷纷成了农民军的战利品。不过,这些战利品中,那些戏班、歌姬舞娘大多数被李自成送给了曹操营中。 “小吴,”李自成唤过他的大元帅行辕中军吴汝义,“城中各处商号可曾被骚扰?” “没有。入城之后,弟兄们还能做到买卖公平。” “好,老罗,便让小吴去城中寻觅一下与南中商人有往来之人,我义军要同他们做大生意!” “费那个劲作甚?”曹操满是不屑,“李哥,你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城外便是黄河,让小吴和王龙他们跑一趟山东,什么东西买不来?在城里找,不也一样要到山东去见李大公子?”罗汝才头也不抬,只管在怀中那个歌姬身上上下其手。 “也好!便让王龙和小吴跑一趟山东,罗虎、陈德、王四、谷英等人编练我义军的新军便是!” 听了李自成这样的安排,罗汝才稍稍停了一下手,眼睛眨巴了几下,旋即又继续揉搓的那歌姬娇喘不止。() 第五百九十二章开封城破之后: ...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与臣五千精锐,即可平贼! ps: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崇祯十五年二月十八日晚上,月亮刚升上皇极殿转角处的琉璃瓦脊上。清冷的月光照射在屋檐下的几个小冰凌上,闪动着些许寒光。 殿内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同学心烦意乱,六神无主,勉强耐下心看了一阵文书,忽然长嘘一口闷气,走出乾清宫,在丹墀上徘徊。 中原,李自成、罗汝才引领百万流寇围攻开封;辽东,黄太吉不顾严寒大雪,趁着明军暂时撤退就食的空当,拼命攻打锦州城。山东,李守汉的大公子又在那里推行新政,搞得各地官绅怨声载道,舆论鼎沸,弹劾李家父子新政害民误国的文书汗牛充栋。京师,虽然宁远伯赶回天津之后,会同户部、兵部、司礼监、御马监等衙门组织京畿兵马民夫,砸开了南北运河,疏通了粮道,同时雇佣大批沿岸民众充当纤夫,牵引粮船,勉强缓解了京师粮价飞涨之虞,可是,短短的半个月,京师又抬出去了数千具冻饿而死的流民尸首。 春夜的寒意侵入肌肤,使他的发胀的太阳穴有一点清爽之感,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又徐徐地将胸中的闷气呼出。他暗数了从玄武门上传过来的云板响声,又听见从东一长街传来的打更声,更觉焦急,心中问道:“陈新甲还未进宫?已经二更了!”恰在这时,一个太监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躬身说道:“启奏皇爷,陈新甲在文华殿恭候召见。” “啊传他进殿来!” 上午,陈新甲已被崇祯帝在乾清宫召见一次,向他询问应付中原和关外的作战方略。陈新甲虽然精明强干,无奈十多年来一直陷于对内对外两面作战的困境。兵力不足,粮饷枯竭,将不用命,士无斗志,纪律败坏,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就需要调动大批的兵马粮饷。 可是。谁都清楚,兵马粮饷四个字说起来简单,要想筹措调动,只怕还得要从此时在天津天后宫中驻节的宁远伯李守汉头上打主意。但是,宁远伯的算盘珠子也不是那么好拨弄的,弄得不好,便又是一个朱温、李克用。 所以崇祯君臣们现在都有意无意的回避动用李守汉这招棋。可是,没有了这棋子,似乎又无路可走。上午召见时密议很久。毫无结果。崇祯本来就性情急躁,越是苦无救急良策就越是焦急得坐立不安,容易在宫中爆发脾气,吓得乾清宫中的太监们和宫女们一个个提心吊胆,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晚膳时,他得到宁远镇总兵吴三桂送来的紧急军情,说祖大寿派人拼死送出军情,其部在锦州被围日久。粮草尚可敷衍,但是城中无柴草取暖。又逢大雪,城中已是兵无斗志,危在旦夕。并说风传黄太吉一旦攻破锦州,切断关内外联络便将大举进攻广宁,消灭洪承畴所部这数万人马。 虽然在崇祯的意识里,已经做好了辽东再次战败的思想准备。但是在他的脑海里还是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或是幻想,希望他的宠臣洪承畴能够坚持到最后,坚持到春暖花开,道路消融的时候,那个时候。宁远伯的军队便可以从东西两个方向席卷辽东反贼,能否消灭辽贼于此一役不敢说,但是最起码是可以重创辽贼,令他们几年之内不能恢复元气。 “臣之兵马,纵横辽贼腹地如入无人之境,奈何天气酷寒,一俟天气稍稍转暖,当即可出兵关外,于公于私皆以奋战为先。” 吴三桂这份表忠心兼炫耀武功的题本让他心里算是比较舒坦。炫耀武功的词句给了崇祯很大的心理安慰,既然他们能烧辽阳一次,也就能第二次烧了沈阳。 不过,在山海关、宁远等处提督粮饷的太监也有一份密奏前来。 “此间据闻东虏连遭败绩,国内怨气冲天,且粮饷转运不济,伤亡累累,奴酋洪太有议和诚意。倘此事能成,或可救目前一时之急。国事如此,惟乞皇爷圣衷独断。” 这个密奏给他的震动很大,让他在几乎对眼前战事绝望之际又看到了一抹希望。虽然他不喜欢对满洲用“议和”一词,只许说“议抚”或“款议”等词汇,但是他的心中,只要能够争取到几年时间,管它是什么形式? 所以在当下各处捉襟见肘一筹莫展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太监的用词不当而生气。相反的,关于同辽贼秘密议和的事,他本来也认为是目前救急一策,愈快愈好,只要能够救出洪承畴和祖大寿这两大坨人马,便是让出一些权益,暂时委屈一时,又算得来什么?!当年成祖在起兵靖难之前,不也一样在北京城里装疯卖傻,赤条条的在街市上奔跑,捡起街道上的垃圾粪便塞到嘴里?谋大事者,当能屈能伸! 眼下辽东战事十万火急,不能等待明天,于是命太监传谕陈新甲赶快入宫,在文华殿等候召对。 文华殿院中。陈新甲跪在甬路旁边接驾。崇祯将陈新甲看了一眼,不禁想起了杨嗣昌,心中凄然,暗想道:“只有他同新甲是心中清楚的人!只有李守汉是愿意做事能够做事的人!”可是,愿意做事,能够做事,皇帝就能放心的让你去做事吗?崇祯不敢,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让一个势力强大的臣子去放手施为。 “朕今晚将卿叫进宫来,是想专商议关外的事。闯、曹二贼猛攻开封半个多月,因左良玉兵到花县,他害怕腹背受敌,已经在正月十五日撤离开封城下,据地方疆吏奏称是往西南逃去。左良玉在后追剿,汪乔年也出潼关往河南会剿。中原局势眼下还无大碍,使朕最为放心不下的是关外战局。” 东暖阁,崇祯在御座上颓然而坐,仿佛他整个人已经被沉重的心情和疲惫的身躯所压垮了,根本没有精力去支持。 陈新甲说:“关外局势确实极为险恶。洪承畴等被围至今,内缺柴炭。外无救兵,怕不会支持多久。祖大寿早有投降东虏之意,且又有众多亲眷在彼引诱,只是对皇上畏威怀德,不肯遽然背叛,城中又有模范旅等部军马不受其节制。唯恐举旗背叛之际变生肘腋,故而尚在锦州死守。但是,迁延日久,则祖大寿必降无疑。锦州一失,广宁便成孤城,洪督师部下各镇兵马难免随之瓦解。虏兵锐气方盛,或蚕食鲸吞,或长驱南下,或二策同时并行。操之在彼。我军新经溃败,实无应付良策。微臣身为本兵,不能代陛下分忧,实在罪不容诛。” 不能为皇帝分忧的大臣该杀,但是至少不会给皇帝添堵。可是如今,以崇祯看来,朝中净是一群给他添堵的大臣。 “爱卿,你先看看这个。” 陈新甲看了看崇祯让:“陛下,宁远伯这到底想干吗?” 原来却是宁远伯李守汉所上的题本。题本中守汉向崇祯提了一个建议。建议崇祯将分布于京畿特别是通州、永清、大城、宛平、大兴到天津这一带的各处皇庄土地交给他,用来搞所谓的农业集中管理种植。在投入大量钱粮和金属农具的基础,大力推广农业技术,种植小麦和棉花。有了粮食和原材料之后,再进行工业建设。 按照宁远伯的规划,将在天津与北京之间。建立一座新城,城中规划建有钢铁厂、纺织厂、被服厂还有饲养场,依照守汉的测算,在这个计划完成之后,崇祯这些皇庄不但能够每年为崇祯赚取多达数倍的银子。还能向前线军队直接提供大量的军需物资,以减少对南中物资运输的依赖。 “照着宁远伯的计算,朕的这些皇庄,一年下来打的粮食可以满足宣大、蓟镇等处军队所需军粮、肉食甲胄兵器的需要。” 陈新甲战战兢兢的问道:“陛下,你可答应了?”在陈新甲看来,这是守汉将手伸进了皇帝的口袋里,别看题本上写得漂亮,一应所需钱粮人员工具都由臣守汉报效,可是,一旦他的人进了皇帝的那些庄园,还能轻易走得了吗? 崇祯却又是一脸无奈的答道:“朕答应能如何,不答应又能如何?天津现在就有李守汉的大军,别说要修城,要借助朕的田庄搞屯田,他就是想改朝换代,以卿看来,朕可有阻止之法?朕能做的,就是学街上的泼皮无赖,让底下皇庄的大不能动祖坟不能平房屋什么的?现在还好,李守汉还在耐心的劝,朕就怕哪天李守汉要是没了耐心,或是他手下人等有了谋逆不臣之心,那朕就一点办法都没了。” “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陈新甲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至圣先师的教诲。如今可不就是季孙之忧在萧墙之内吗?! 不行!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倘若是被宁远伯学了曹操,那岂不是天下人要骂死我等这些读书人? “陛下,臣以愚钝,有一个法子可以暂且避免此事发生,令宁远伯大军远离京师!为陛下效力!” 陈新甲的法子其实也简单的很,就是以流寇肆虐中原为理由,令南粤军在山东的部队向西进入河南,围剿李自成和罗汝才。只要李华宇领着山东的南粤军部队去了河南,那么,他在山东推行的新政就会半途而废。山东的官绅势必会视他陈新甲为救星。 在陈新甲看来,李华宇作为李守汉的长子,不过是叨父亲余荫的一个纨绔子弟罢了。如何是李闯和曹操的对手?只要李华宇打了败仗,那,宁远伯势必会引军马南下救援。那是,所谓的京畿皇庄之事,也是不了了之了。 只要稍稍加以时日,朝廷便可以腾出手来整顿京营,将三大营的兵马逐次恢复旧观。山东之事,已经让朝中勋贵文武大为兴奋,京营非不能战!只要有粮饷,选拔将领得力,依旧是一支强悍武力!有十余万精兵在手,朝廷便可以弹压各方军镇,令这些蠢蠢欲动日渐骄横跋扈的军头们不敢轻举妄动。 东面令李华宇领其本部亲兵东番兵并南粤军各部出齐鲁入河南。以京营人马附之;西面,三边总督汪乔年麾下兵马原本就不少,有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张国钦、张应贵等陕西大将,兵马数万之众,皆为营兵。前番又掘了李自成家祖坟,斩杀了气运所著即将化龙之灵物的李家墓中的那条小蛇。与李自成可谓有着血海深仇,此人不用,更待何时? 南面,有平贼将军左良玉的十万人马,由南向北缓缓压来。李自成与曹操二贼,若是不想领着数十万人马跳黄河,就要与这三路大军决战。 一旦距离他们最近的李华宇与之接战,那么,闯贼便是覆灭之开始! “以臣度之。以南粤军兵马之强悍,器械之精良,钱粮之丰沛,闯曹二贼如何是其对手?便是倾尽全部老贼,也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面。倘若南粤军真的损失过重,岂不是更好?” 打败流贼定天下,削弱藩镇除内患。 这是崇祯听了陈新甲的一番设计之后,脑海之中盘桓不去的两句话。是啊!只要距离流贼最近的山东兵马与之接战。以南粤军的战斗力和军纪,势必杀得流贼大败亏输。实力大损。西面的贺人龙、牛成栋等镇陕西兵,还有南面左良玉的平贼镇,就算他们不愿意打硬仗,上来捡便宜、抢财物总是会的吧?甚至为了抢夺财帛子女在战场上冲突起来,都是有可能得! 此番计较,定能让流贼损失惨重。 “爱卿此言甚好!朕心甚慰!不过。爱卿之言,令朕想起了当日杨卿所献之四正六隅十面之网。倘若当日能够咬牙坚持,当断无今日之祸!” “微臣之策,正是师法当日杨阁部之故智。然边军劳师远征,终是弊大于利。曹、王之败,便是其例!便若辽人守辽土,新军守其土,可令山西镇巡抚蔡懋德、湖广巡抚宋一鹤、凤阳总督马士英、在陕西、山西、湖广、南直隶诸处大练新军,以免局势蔓延,流贼荼毒,也若当年杨督时四正六隅、十面之网之策,围堵流贼!” “若是依卿所奏,汪乔年以陕军出潼关,那陕西、三边交何人?” 陈新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跪伏在地低声禀道:“微臣斗胆,请陛下赦出孙传庭!并复用赴陕西练兵剿匪事,兼署陕西三边总督,请复孙承宗为蓟辽总督!” 孙传庭原是陕西巡抚,崇祯十年十月和总督洪承畴一道奉调率领陕西官军勤王,洪承畴被任为蓟辽总督,孙传庭为保定总督。不久由于他同杨嗣昌等人矛盾激化,耽心祸及,便自称耳朵聋得连大炮声都听不见,请求解任。结果被人密报崇祯帝,说他假报病情。朱由检同学一怒之下,把他关进诏狱之中。 今日陈新甲提起了孙传庭,不由得崇祯同学想起了孙传庭过去在陕西与李自成、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等人作战时,剿杀流贼身为得力,做事也是相当卖力,不由得崇祯心中一阵怅然。 “国家正是多事之秋,朕当人尽其才。你便告知王大伴,赦出孙传庭。其余的事就依了你吧!明日便令内阁拟旨。” 崇祯十五年二月二十五日,晴,无风。京师,紫禁城,建极殿,云台门。 “臣,孙传庭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瑟的寒意,压抑的沉静,良久,上方传来崇祯帝同学干涩疲惫的声音:“欲破流贼,卿需要多少兵马?” 孙传庭猛地抬起头,他已恢复了大红官袍服饰,三络胡须浓密依旧。三年的牢狱生活,令他改变了不少。但此时双目中,原先那种掩饰不住咄咄逼人的傲气、锐气,变得内敛潜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举止更为深沉,仿佛一柄深藏于匣中的利剑。 面对着崇祯的发问,孙传庭高声奏对道:“以臣之见,欲破流贼,与臣精兵五千,粮饷充足即可!!” 什么?五千精兵即可破了百万流贼? 站在他一旁的陈新甲,在心里狠狠的抽了自己正反四个嘴巴!这个家伙是不是在诏狱里待得久了,待傻了?你还当眼下纵横中原各地的李自成、罗汝才、老回回、革里眼、张献忠等人是崇祯九年时的吴下阿蒙吗?你还以为那些流贼是当年那些甲胄不全,衣衫破烂的流民?号称十万之众,真正能够上阵作战的不过数千人?可以任凭数千官军在后掩杀?随便就是追杀数十里,河水为之赤? 要真的是这样,那傅宗龙和丁启睿岂不是败得太冤枉了?!我怎么从牢里把你这个家伙给捞了出来?! 那边陈新甲肠子都要悔青了,可是宝座上的崇祯却是异常欢喜。(。。) ... 第五百九十四章 人参汤,还是潘金莲的药? ps:月票! “五千兵马平贼?咱们的孙老先儿是不是害了热病?” 三晋会馆之中,十几个大小商号的东家、大掌柜坐在一处吃着南路来的时新果子,品茗谈天。围绕的话题,便是近日京师的一重大新闻。 孙传庭奏对之后,崇祯大为欢喜,当即命他以兵部尚书、总理陕西、三边等处练兵剿贼兵马粮饷事的差使。 孙传庭在班房里蹲了三年,对外面的情况不了解,以为起义军的力量还同当年一样,随口回答有五千精兵就够了。但是,不曾散朝,这孙白谷就发现满朝文武同僚都以一种看脑瘫患儿的神情来看他有的人眼中还带着一丝怜悯之色。 等他回到自家的下处之后,命人找来这几年的邸报、奏稿抄本,这才发觉,果然是山中方数日,人间已千年。世事的变化早已超出他的预料,立即上疏说“非练兵二万,饷百万不可。” 这一下,顿时让崇祯大为恼火,这不是给朕脸上一个响亮的耳光吗? 于是下严旨申斥孙传庭,令其明白回奏。 孙传庭本身的能力主要体现在军事上,战场上,属于那种政治能力一塌糊涂,但颇有临阵决断才能的人物,这一点他和卢象升颇为相似,也都是因为这个特点,二人都在杨嗣昌身上倒了大霉。与他们截然相反。那杨嗣昌党争厉害,赞画方略也不错,但论起临阵决断,那也是一塌糊涂。所以,当杨嗣昌坐镇中枢时,便能指挥若定。一旦出了京,再号称盐梅上将,也是枉然。反而让左良玉、贺人龙等军头窥清了虚实,从而越发的跋扈骄横。 因为性格气盛倔强高傲,孙传庭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地位最高的杨嗣昌虽已身死。但是其他人却还好好的活着。见他吃瘪,这些人少不得有幸灾乐祸之心,当下这新闻便在京城之内传播开来,很快便在大小衙门深宅大院之中流传开来。这些消息灵通的山西商人如何能够不知道? “二万精兵军饷百万?”一个晋中口音的小商号东家撇撇嘴,“咱们这位孙相与,若是知道眼下在山东搅扰的天翻地覆的那支龙虎营是谁家的队伍,只怕这兵马翻上数倍都不止!” 因为孙传庭是山西代州人,都是山西老乡,大家和尚不亲帽儿亲。所以。这些商人说起这位咸鱼翻身的老乡来,嘴上还是留了些情面的。 “我听兵部职方司的郎中说,孙先生除了要练两万新兵,跟皇帝要百万军饷、军械之外,要两年的练兵时间外,更打算要将此时在山东的那一万京营人马拨归他的麾下指挥。这皇帝能够答应才怪!” 以孙传庭的初衷,仍旧是当年他在陕西榆林起家练秦军时的做法,在陕西练兵。以秦兵卫秦地,以秦地养秦兵。屯田治理,解决兵饷之难。 陕西自古便不缺少当兵吃粮的汉子,只在榆林、延绥等地,莫要说二万兵马,便是十万人也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可是,无粮不聚兵。你让孙传庭上哪里去找钱粮军械来养这些兵马二年时间? 何况,三边、陕西还有贺人龙、高杰等桀骜不驯之辈,如果他这个总理手中无钱无粮无兵,哪个总兵会鸟一个空头总理? 打那在山东历练出来的京营人马主意,也是没奈何的情况下。孙传庭出的下下策。不料想,还只是有些风声放出来,朝中已是一片反对之声。 “京营人马乃是皇帝亲军,如何能够浪掷?” “朝廷好容易有一支军马历练出来,打得辽贼也怕。如何能够去陕西为他充当亲兵?” 这其中不乏京营将士的勋贵老子们的声音,本来嘛!咱儿子在山东跟着宁远伯,大树底下好乘凉,吃的好,用的好,打仗不费力,破贼发大财。凭什么去陕西那穷地方喝风啃沙子,跟一群苦哈哈的流贼拼命? “孙老倌儿的日子不好过呢!” 一个大掌柜的磕磕风磨铜的烟袋锅,将烟锅里的烟灰火星磕打出来:“他打算在陕西屯田,养兵,皇帝也答应他了。可是,这屯田的粮食、农具呢?他自己想办法!” “就是!当年卢象升卢大人在宣大屯田,也要比他如今的情势好很多,何况当年宁远伯还资助了卢建斗那么多的钱粮农具!” “几位大掌柜,孙老倌儿如此缺钱少粮,朝廷又是急需钱粮,为啥不找宁远伯想法子?各处的相与往来书信里都说,宁远伯辖区内钱粮广有,连年丰收。” “不止钱粮广有,而且还大有帮助大明搞屯田的意思,结果孙大人倒是跃跃欲试,只可惜朝廷上下一片反对之声。” 往常朝廷缺少了钱粮器械,少不得崇祯会温言下旨来找守汉,请他暂且调拨一些以供军需。可是,自从当日守汉上了实行新政的奏本之后,整个朝廷对他的态度悄悄起了变化,往日里门庭若市,渐渐变得敬鬼神而远之。 “没有宁远伯的钱粮器械,我看这二万新军的粮饷上哪里筹措!难道要皇帝老子自己掏腰包不成?” “就是!宁远伯他老人家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蛊惑,好死不死的上那份奏本,搞什么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原本朝野上下都当他老人家是大明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如今可倒好,从吊命的人参汤,变成了潘金莲的药汤了!” 一句话说得实在处。 如今守汉的地位颇为尴尬,他上了那份建议皇帝在大明各地,哪怕是在陕西、京畿、山东、河南、登莱、蓟门等处先行搞起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题本,将他彻底的推向了官绅的对立面。 这个制度和之前提出的交钱粮用银元,火耗归公还不同。用银元交钱粮,各地官员皂隶属员还可以上下其手,商人们可以低买高卖,大家照样发财大大地。可是这一体当差纳粮的事情。可就是剥夺了大家的体面了。 这样一来,守汉在朝野上下,当然便成了潘金莲手里那碗给武大郎的药汤,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 可是,眼下大明朝。实际上就是靠着守汉的钱粮勉强维持。(当然,守汉通过对朝廷输出粮食和各种农产品、工业品也是将自己的身子骨变得更壮实。)没有粮食,军士连基本训练也不成,想要操练精兵,更需有大量肉食,否则强行操练或是整顿,只会引起哗变。 明军为何出现家丁?还不是因为粮饷不继,各部不得不通过分出一部分人丰衣足食,余者忍饥挨饿的手段来维系战斗力。这部分人成为家丁精锐。初时作用颇大,但到现在,成了私军的源头,朝廷也是无奈。 历来整顿前提,也需有足够粮饷放下,否则就等着前功尽弃。 “将宁远伯他老人家投闲置散,孙老倌儿说的二万新军的粮饷器械呢?上哪里去找?当年徐光启曾在山东练兵,以队兵、锋兵、壮士、上士四级选兵。不说上士每月便需兵饷四两,便是区区队兵。每月也需饷一两五钱,这已是许多地方家丁的价格了!还有安家银,伙食银子,盔甲刀枪,哪一样不是要钱?!二万新军士兵,就算是按照一两五钱的军饷算。每月也需要至少三万两,一年下来便需三十六万两!” “曹大掌柜说的,是硬碰硬的军饷开销,这是当兵的军饷,可是他们还有盔甲。徐光启言精甲一副需十六两,茅元仪言一副不过三两,到底是几两咱们也不去管它,”说话的韩大掌柜的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旁边专门做兵部生意的一个相与,说道:“这里面的俄们的王大掌柜最清楚内里的门道。这样,俄们折个中,算十两好了,朝廷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财力不足,便不可能全数安排他们披南中甲。但至少长枪兵和刀盾兵需要披铁甲吧?火铳兵就用棉甲好了,一万副铁甲,便需十万两银子。一副棉甲三、五两,同样的一万副,也需三、五万两!这甲胄总需更换,还得多预备些银子” 几个大掌柜的和小东家都是久与边军打交道的老油条,对于军饷军械的门道比起兵部郎中还要熟悉,七嘴八舌之间,便已经将孙传庭所要的百万军饷花的一干二净,还欠了不少银子! 上面算得只是人的开销,还不曾算上军中马匹的花费。购买马匹的马价银子先姑且不说,只说养马开销的银子。军中有说法,一马胜三人。讲得是一个骑兵的开销约等于五个步兵的开销,而且马队中还必须配备铁匠,木匠和兽医等,用来打马掌、马鞍和治疗马病。这几者的花费同样不小。对于这点,孙传庭自己也是明白的,他在陕西巡抚任上曾在题本当中说:“马一千三百二十八匹,每匹日支料草银八分,骡五十四头,每头日支料草银五分。” 一匹马一天要八分银子,一年就要近三十两银子,这还是驻防时的。等开战时,麦豆与干草等马料需要就更多了。这还只是内地官军的养法,若是照着南粤军的饲养方式,每一匹马都有定量的盐粮供应,甚至有骨粉加入饲料之中。这些开销更加惊人。 “看吧!朝廷该如何答复孙老倌儿,若是没有这些银子给他,陕西的新兵就练不出来,汪乔年就会躲在潼关里不出来。陈大人的三面兜剿之法,也就是一纸空文。可是要让孙传庭去练兵,没有银子粮食,他拿什么练?” “瞧着吧!朝中大佬们和宁远伯这场斗法,这热闹的事情还在后头!” 围坐在酒席旁,品尝着晋中地区最高档次的八碟八碗席面,众人就朝中风云各抒己见。 “不去管它!咱们只管喝酒做生意!明日,咱们去朝阳门外的隆盛行走一遭,看看能不能弄些粮食往陕西发卖!” “对!曹大掌柜说得对!我也听说宁远伯他老人家打起了崇祯皇爷手里那些皇庄的主意,要是那些皇庄也是如山东登莱等处的田庄那般赚钱,少不得我们要好好的巴结一下!” 因为黄太吉驻节在此,故而将医巫闾山的青岩寺进行了一番改建,以符合他的皇帝身份。在庙宇的第二进院子里,靠东侧的一间屋子作为他的住处。算是寝宫了。这间屋子又被分为前后两间。各有大炕。其余四分之三的面积是祭神的地方。 依照着风俗和礼制,这屋子的门开在东南角。南北各安放着两口大铁锅,锅里煮着猪肉。挨着大锅是大炕。 按照满洲风俗:神位在西边,坐人处南边为上,北边为下。南炕上的鹿角圈椅是准备皇上坐的,北炕上的鹿角圈椅是留给皇后坐的。但是此时皇后还在盛京。所以椅子便空着。 靠西山墙的大炕是供神的地方,摆着祭神用的各种法物。山墙上有一块不大的木板,垂着黄绸帷幔,名叫神板。神板前边的炕上设有连靠背的黑漆座,上边坐着两个穿衣服的木偶,据说是蒙古神抵。神板两边墙上悬挂着彩色画轴:释迦牟尼像、文殊菩萨像、观世音像、七仙女像(即吞朱果的仙女佛库伦在中间,两个姐姐和别的仙女夹在左右。满洲人传说长白山下有池名布尔湖里。一日天女姊妹三人,大的叫思古伦,二的叫正古伦。小的叫佛库伦,到池中洗澡。洗毕,有神鸟衔朱果放在佛库伦衣上。佛库伦将朱果含在口中,不觉入腹,生一男孩就是满洲人的始祖。),另外还有枣红脸、眯缝双眼的关法玛像(也就是关羽,法玛是满洲语老爷的意思)。 各神像画轴,不祭祖的时候都卷起来。装进黄漆或红漆木简。墙上还挂着一支神箭,箭头朝下。尾部挂着一缕练麻;另一边挂着盛神索的黄色高丽布袋。清宁宫门外东南方不远处有一个石座,遇到祭天的日子,前一日在上边竖着一根一丈三尺长的木杆,称做神杆,上有木斗。今日不祭天,所以石座空立。并无神杆。 太阳完全落去。青岩寺内外掌起了灯火,室内更是点了许多蜡烛。有的牛油烛有棒槌那么粗,外边涂成红色。香烟,烛烟,灶下的木柴烟。从大肉锅中冒出的水蒸气,混合一起,使气氛显得更加矇眬、神秘、庄严。 今天是祭神的日子。 挑选好的两头特别肥大的纯黑猪,捆好前后腿,抬进庙内,扶着它们朝着神案,用后腿像人一样立着。等萨满跳神以后,将热酒灌进它的耳朵,它挣扎动弹,摇头摆耳,可见神很高兴领受。 听得吴拜这么说,在场的八旗旗主王爷和黄太吉都很是高兴。大家多日苦战,早已身心俱疲,就等待着能够有好消息传来。听了吴拜这么一说,顿时众人都是心中豁然一亮。 以黄太吉为首,众人向西,对着神像跪下行礼。行礼以后,在大炕上的鹿角圈椅中坐下。随后,被称为萨满太太的女巫头戴插有羽毛的神帽,腰部周围系着腰铃,摇头摆腰,手击皮鼓,铃声鼓声一时俱起,边跳边唱诵祝词:上天之子。年锡之神。安春。阿雅喇。穆哩。穆哩哈。纳丹。岱晖。纳尔珲。轩初。思都哩。僧固。拜满。章京。纳丹。威瑚哩。思都。蒙鄂乐。喀屯。诺延。 (不要问作者这些是什么意思,这些祝词从乾隆年间就已经没有什么人懂得了。) 萨满太太诵祝至紧处,若癫若狂。诵得越快,跳得越甚,铃声和鼓声越急。过了一阵,诵视将毕,萨满若昏若醉,好像神已经凭到她的身上,向后踉跄倒退,又好像站立不住,要向后倒。两个随行的婢女从左右将她扶住,坐在椅子上。她忽然安静,装做瞑目闭气的样儿。婢女们悄悄地替她去了皮鼓、神帽、腰铃,不许发出一点响声。又过片刻,萨玛睁开眼睛,装做很吃惊的神情,分明她认为对着神座和在皇上和诸位王爷贝勒面前坐都是大大无礼。她赶快向神叩头,又向皇上、王爷们叩头,然后恭敬退出。 黄太吉再一次向诸神行礼,然后在他身后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等人次序行礼。 今晚被叫送来的都是清军当中较有地位的人。从锦州赶来的多尔衮,从盛京赶来的代善,充当人质的朝鲜王世子李洼、次子凤林大君李澄,几位朝鲜大臣质子,以及顶风冒雪押运五万石大米、三千军队到军前效命的右议政金自点等人鱼贯而人,先向神祗行礼,再向皇帝陛下行礼。 礼毕之后,吴拜命一群噶布什贤兵将小桌搬来,给每人在地上铺了一块毛毡,让他们铺在地上。众人在毛毡上坐定之后,这些噶布什贤兵们在每人面前放一盘白肉、一杯酒、一碗白米饭。一碗肉汤。 这些大米要么是从关内购买而来,要么是朝鲜国李氏朝廷进献而来的。各人从自己的腰间取出小刀,割吃盘中猪肉。虽然依照满洲风俗,皇帝赐吃肉乃是莫大的荣幸,但是三寸见方,白水煮成、又肥又腻的白猪肉实在是太难吃了。(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九十五章 城难下,自欺且欺人 ps:不好意思,感冒了,夏季感冒是最难受的事情。而且,这个月的全勤奖还泡汤了。那啥,大家不拿点月票啥的安慰咱一下吗? 不过,任何一种制度执行起来,都有可能为熟悉它们的执行者从中发现漏洞,进而制造出来财路。 这些年来,各种外面来的调味品、香料,油盐酱醋品种极多,早已将各位王公大臣的胃口吊的极高,这种粗糙的饮食早已无法入得了代善等人的口,更不要说是朝鲜王世子和金自点等人了,这些人可是能够将一份腌白菜都弄得和八大菜系一样。不过,作为执行者的吴拜,早已在多次举行这种吃肉活动之中为王爷贝勒们找到了破解之法。 看对方的身份和身家,他和他手下的噶布什贤兵们会悄悄地采取不同的措施。原本只是在每位大人面前放一小纸包的细盐末,让他们撒在肉上,这样吃起了不会那么油腻,自然他们事后得花费不少赏银。 然而这是头些年的做法了,这几年又有了新的手段。 用桑皮纸,在酱油、辣椒、花椒、盐、肉桂等物煮沸的汤当中浸泡,让汤汁彻底将这些汁水吃透。10然后将纸捞出,晒干。等候日后派上用场。这种东西,都是给代善、多尔衮、济尔哈郎、罗洛洪、金自点、阿达礼这样的头面人物,身家给得起赏钱的人物预备的。用的时候将纸放入肉汤之中,待桑皮纸充分被肉汤泡发了,原本油腻无味的白水猪肉便成了一份可以入得了口的食物。再配上精盐末和辣椒粉、花椒等物,有的时候还会有草原上采集来的韭花酱佐食。这些东西,可不是区区的一些赏银便能够换来的了。亲王贝勒们少不得要给这些噶布什贤兵们大大的一些好处。 有了这些辅助之物,自然吃肉的时候大家都能欢呼大食。 虽然菜肴简单粗糙。但是今日的气氛却是着实不错,久久不曾在黄太吉等人脸上出现的笑容,也是毫不吝啬的堆满了他的黑脸。 眼下的局势,当真是佛库伦女神和关玛法保佑,南面的锦州,因为大雪天气。宁远伯不得不引军暂时退去,让多尔衮这七八万人可以稍稍的喘一口气,将主要目标对准锦州城里的祖大寿与吴标等部军马。东面,同样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天气,冻得本来已经攻克了辽阳的那吴三桂与施郎二人也是含恨退去,虽然撤退前将辽阳城内外付之一炬,但是重新进驻辽阳的陈板大已经飞马传来文书,虽然房舍高炉被毁,但是工匠都在。只要稍加时日,当足以恢复旧观。 除了这些,更有朝鲜王派了金自点押运粮米,带着人马到前线效力,如此多的利好消息,怎么能够不令众人心花怒放? 等众人普遍就着各自的作料吃了一小半肉的时候,黄太吉这个黑胖子突然问众人:“诸位,朕赏赐的肉可美味否?”一时众人语塞。有人在心中骂道,你这他娘的不是废话。白水煮白肉,连盐都没得放,能好吃就怪了。不过大家又不敢扫了黄太吉的兴致,就都违心的说:“好吃,真是难得的美味啊。着实是我满洲风范!” 结果黄太吉突然猛的一拍桌子:“放屁,这白水煮白肉。连点盐都没有,岂能好吃。你们这帮奴才合伙欺骗朕,该当何罪?” 众人被黄太吉的举动吓坏了,赶忙下跪请罪。皇太极却突然微笑着让大家归座,然后说:“朕不过开个玩笑。你们怕什么?今天让大家来吃这白肉,其实另有目的。 黄太吉此举的目的不过是想告诉手下的这些王爷贝勒们,眼前虽然有了转机,但是切切不可掉以轻心,倘若不抓紧时间利用这场大雪带给我大清的好机会,只怕大家以后便是想吃这白水煮白肉都没得吃了! 众人当即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跪倒在黄太吉座椅前,大声的表示着忠心,愿意为了大清的千秋大业而赴汤蹈火不避刀剑。 “诸位,尔等可曾想过,如果我等不在天气转暖之前解决掉锦州的祖大寿与广宁的洪承畴,待得春暖花开之时,明军大队人马再次兵临城下,我等前有坚城,后有敌兵,右面,可能宁远伯的那个好外孙和好女婿再给朕来上一手,朕还能指望天降大雪吗?!” 一番申斥之后,这些被赏赐吃肉的王公贵族们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情谢恩退出,室内,只留下了多尔衮和代善两位。 “二哥,老十四,现在这里没有外人,只有我们兄弟三个,不妨大家可以好好的议一议前方的军情。” 黄太吉的脸上,方才吃肉时的那份轻松和鼓励众位王爷贝勒时的慷慨激昂转眼便不知去向,代之的是一份凝重。 如今的多尔衮,经历了塔山苦战,部下早已被李华梅的炮火打造成了一块精钢,可谓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不要说他麾下的两白旗,和他兄弟私有的包衣兵,便是那些各旗派去塔山的少年亲贵们,也大多倒向了多尔衮兄弟。如今他更是携塔山战胜之余威,与多铎一道,指挥着原本围困锦州的济尔哈郎所部,对城内的祖大寿、吴标、王朴等人的军队继续进行围攻。 相比之下,老而不死的代善,除了一副老资格之外,便是所剩无几了。麾下的两红旗兵马,原本就牛录人口不多,几次入关损失颇重,更加上岳拓、硕托兄弟对他的提防,他如今在两红旗内说话的分量越来越低,甚至还不如他的孙子阿达礼好使。 但是,如今的盛京防务却是在此人掌握之中,而且,辽阳之战,代善也是出力不少,少不得黄太吉要好好的敷衍一番。 “皇上,奴才久在盛京,对于前线之事一无所知,不知眼下两处进展如何?”老奸巨猾的代善。喝了一口热茶,捋捋已经花白的胡子,故作对眼前军情不了解的样子开口发问。 对于代善,黄太吉也是心知肚明,虽然兵马人口被几个儿孙瓜分,但是在两红旗中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各种细作探子,为他通风报信的人数量之多,只怕他这个皇帝也是望尘莫及。 “虽然蒙祖宗神灵庇佑,列祖列宗显灵降下这场大雪,但是,如朕方才所说,我等已经没有了退路。必须在天气彻底好转之前,干掉洪承畴和祖大寿,我大清才有一线生机!否则。便等着那位宁远伯恶狠狠的打上门来,将我等一个个撕成碎片,丢进大海里喂鱼虾去!” “皇上所言极是!奴才也认为,不可掉以轻心,眼下大敌宁远伯虽然稍稍退去,奈何这头老虎的爪子却依旧随时可能扑过来!”多尔衮也是神色凝重,为了防范万一,驻守锦州方向的清军。只有他和济尔哈郎两个王爷前来,而豫亲王多铎则是留在锦州方向统一指挥那里的各部清军。借以防备锦州城内的明军突然发起的突围行动。当然,也是提防眼前这位八哥有点别的什么小手段。 “大敌,宁远伯!宁远伯,大敌!”代善口中喃喃自语,渐渐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难道,竟然便是他不成?” 话音未落。顿时黄太吉脸上也是颜色更变,往常的那种人君气度,顿时被一层死灰色所代替,满脸都是恐惧和绝望。一旁的多尔衮看着有些新奇,这两位往常可都是号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怎么突然一瞬间变成了这般模样? “十四弟,你有所不知。”代善看了一眼黄太吉,见他脸上微微呈现出来了许可的神色,这才将埋藏在心目中多年来那个可怕的秘密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向多尔衮倾诉出来。 “却是如此!”听得二哥说完了往事,不由得多尔衮也是面色一变,不过,相对于代善和黄太吉,他却是另有一番说法。 “当年萨满说我等的大敌乃是来自西南,却也是上天警示我等。这位宁远伯,的确配得上是我大清的大敌。但是,我大清有上天庇佑,佛库伦女神保佑,又有佛祖保佑,故而才有此逢凶化吉之事!皇上,您请想,当日奴才的塔山阵地,已经堪堪被李华梅突破,奴才自己和豫亲王的护卫都已经上阵拼杀,便是奴才自己都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为何战局急转而下?更说说眼前,若没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礼亲王,您觉得盛京城会如何?一旦盛京有失,这锦州广宁的数十万军马,岂不是一夜崩溃?” 多尔衮的理论,让黄太吉顿时眼前一亮,“十四弟,你继续说!” “皇上,奴才以为,宁远伯虽然可堪称我大清的大敌,奈何天命在我!故而虽然有小挫于我大清兵马,无奈,我大清有诸天神佛和天命气数在,故而无济于事!” 说这番话时,多尔衮却也是色厉内荏。天命?谁能够说得清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十五弟这番话,让朕有云开日出之感!” “皇上,奴才也以为,睿亲王这话讲得极为有理。” “日前朕接到蒙古几位王爷的奏报,说乌斯藏的两位佛爷,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已经派遣使者来盛京朝见朕。这二位佛爷可都是佛祖在这人世间的后身,以他们的无上法力和修行,焉能看不出这场战事的结局?” “皇上圣明!想必是我等要历经一番苦战之后才能夺取这场大战的胜利!” 清军阵营之中的三个巨头,代善,作为硕果仅存的四大贝勒之一,代表着传统势力,黄太吉,自然是代表着皇权力量,而多尔衮本人,则是那些新兴军事贵族的领头人。这三个人互相打气,互相鼓励,算是将新中的疑虑、困惑、恐惧打消。 不过,这位宁远伯和这场大风雪带给辽东战事的影响可谓是巨大的。 广宁城中的洪承畴洪督师,在得知了宁远总兵吴三桂轻兵奇袭辽南,火烧辽阳的战事之后,其激动程度不亚于当日他听说了李华梅李大郡主受伤的消息。当日李华梅为了突破塔山敌军阵地,亲自上阵督师受伤的消息传到了洪督师耳中,当即便让他连说了三个好字! 作为比较早与李守汉结识的朝中高官。他对这位宁远伯的性情可谓是了解甚深。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而且,对于身旁人和子女的宠溺远胜于其他人。(当然,宠溺不等于溺爱。) 在他看来,以宁远伯所部兵马钱粮之强,只要宁远伯本人愿意。辽贼的好日子便要来了。李华梅消耗在塔山的弹药,比起宁远伯要丢在辽贼头上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其态度和对友军利弊的分析,大家可以参考一下校长在1941年12月8日以后的情绪和表现。) 当听到施琅吴三桂等人火烧辽阳的消息后更是激动万分,结果一场暴雪就把大好形势全毁了。虽然不曾克尽全功,但是辽阳战事,对于洪督师和广宁守军的士气鼓励还是巨大的。虽然城内眼下一样是粮食燃料缺乏,但是洪督师自负坚持一个冬天问题还不大,另外城里还有一个死不投降的硬汉。。。 马科。 这位马总兵可是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投降的。所以,历次作战,他都是拼死向前,所部山海军也是战力非凡。在几门三十二磅炮的掩护下,马科所部动辄便在阵前叫嚣辱骂,“老子日死了你们的西宫娘娘,不服气的只管来战!别都在壕沟里装死狗!” “不是装死狗,是活王八在世!不能从沟里爬出来!” 广宁守军之中。马科的部队人数较多,战斗力也是比较强悍。有他在里面充当顶梁柱的作用,自然别的部队也是能够冲的是去。除了有宁远伯带来的鼓励、有马科等人的坚持之外,众人的信心便是来自于不远的锦州城。只要坚守到天气转暖,甚至是风雪停止,想必宁远方向的友军便会大举出动袭击锦州方向的清军,更不用说宁远伯会卷土重来。到那个时候,一处活处处皆活! 听得了黄太吉讲说了广宁战事,多尔衮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皇上,广宁明国兵马如此。锦州的何尝不是?” 今日的气氛,难得的兄友弟恭,君臣和睦,黄太吉又一次拿过铜茶壶,为多尔衮满上滚烫的奶茶,“十四弟,锦州又如何?” “奴才原本以为,奴才所部兵马算是经历过战火锤炼的,打李华梅都不怕,还怕个祖大寿贼厮鸟?没想到祖大寿这家伙还真有点骨头,这些天大炮猛轰,挖掘放迸,云梯蚁附,关宁军居然斗志不减,一一把奴才们的攻城行动化解。奴才是真搞不懂,祖大寿哪来的骨头。” “哈哈哈!十四弟,枉自你叫了什么墨尔根王,睿亲王!怎地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黄太吉今晚上终于是好好的笑了一场。连带着一旁的老代善也是脸色笑得和一朵盛开的菊花相仿。 “皇上,睿亲王上阵杀敌,佐理政务自然是好的,但是这人心叵测,世道人情,却非睿亲王所长,其中的关窍,还得是由皇上来为睿亲王开解一番才是。” 代善的这一通马屁,拍得黄太吉恰到好处的舒服,既给多尔衮一个极宽阔的台阶,又让黄太吉得到了心理上的极大满足。 “十四弟,你当祖大寿是什么好东西?他若是当真忠于他的大明朝廷,就不会在大凌河投降我大清了!这投降的事情,便如女子,做了一次婊子,以后就不会在乎那许多了!这些日子,围城以来,朕命人射进城内的劝降书,都有上百封了,他的回信也有如此之数。他若是当真要做大明朝的忠烈之人,为何一直跟投降我们的汉军将领书信往来,两头下注的意思很明显。不过,他现在有内外双怕,所以不得不困兽犹斗。” 祖氏家族亲眷当中在清军当中做官带兵的人不少,而且黄太吉也是大为加以重用。他于崇祯九年登基为帝的时候,便有张存仁被封为都察院承政,韩大勋封为户部承政,姜新封为礼部承政,李云封为刑部承政,裴国珍封为工部承政。甚至祖家的两位少爷,祖泽洪封为吏部承政,祖泽润封为兵部承政,组建汉军旗之后,大少爷祖泽润更被封为汉军正蓝旗的固山额真。 “祖大寿如今拼力死战,不过是向朕与明廷之中的那位崇祯皇帝表示实力。要让朕知晓,他的实力不容小觑,希望朕拿出点与他身份实力相当的价钱来。这等招数,便和诸葛亮要刘皇叔三顾茅庐才肯出山一样!” 黄太吉这几年让八旗贵族将领们研读三国演义虽然还不能起到改变八旗兵马当中只知有旗主不知有皇帝的局面,但是,三国里面的情节故事却也是人人皆知,当下一说,多尔衮便撇了撇嘴。 “他祖大寿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咱们却不是兵不满千,将不过关张的刘备!”(。。) ... 第五百九十六章 反新政统一阵线 ps:继续求月票。书?阅屋 “祖大寿虽然不一定是诸葛亮,不过,也一定是个读过三国的,听身边人讲过魏蜀吴三国史籍典章的。诸葛孔明虽然是号称六出祁山九伐中原一心只为酬三顾,不过,他家兄弟三人却是分别在魏,蜀,吴三家做事,而且两家都做到了丞相地位,更是能够行废立事。他祖大寿现在所想的,不过时如何继续在我大清与明国之间首鼠两端,狡兔三窟罢了!” 黄太吉冷笑了两声:“朕以己度之,他祖大寿大概在想,对面的鞑子算什么?现下虽然猖獗一时,也不过是蕞尔小国,跳梁小丑而已!” 他伸出一根小手指:“大明虽弱,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比一番,我大清在他心目之中,与当年的播州杨应龙四川奢崇明等人,都是为患一方的叛乱土司而已。” 说到这里,黄太吉又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握成了一个大拳头。 “大明虽然不妙,辽东军兴以来常打败仗,且内地灾荒不断,流寇蜂起。但谁又知道将来怎么样?当年明武宗在世时,不也一样是有藩王谋逆,蒙古犯边,流寇作乱,然皆一一平定。这崇祯朝焉知不是正德朝?说不定否极泰来,日后又转而强盛。何况,眼下大明朝廷又并非没有强兵良将可用,只︽要崇祯小儿和朝中大佬倌儿们能够放手给宁远伯,令其专心办理辽东之事,只怕我大清早就完蛋了!所以,他祖家便如各世家大族一样,子弟分事几家几国,不管哪国壮大,至少都留一只血脉下来。以保全家族。” 黄太吉对祖大寿家族心理的分析,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他不断召见祖家子弟,谈话问询,从祖大寿等将领与子弟亲眷们的往来书信当中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当中,结合细作探听得来的情报综合而来。 听得了他这一番鞭辟入里的话。不由得多尔衮后背一阵阵冷汗冒出,看来,自己这位八哥能够做到皇帝宝座上,确实也非是一时侥幸!这份心思便是远远的超过了自己。 “皇上圣明!奴才等愚钝,远不及皇上明见万里!” “皇上,您刚才说祖大寿内外双怕,奴才年老愚钝,且又蒙皇上恩典,一直在盛京纳福荣养。前线之事颇为蒙昧,这内外之事,讲得是何事?”代善也是不甘落后,又是一连串的马屁拍了过来。 与人老奸马老滑出工不出力,只会玩嘴的代善不同,年轻的多尔衮到底是个勇于任事的主儿,听得了代善的马屁和黄太吉的话,也不开口。只管凝神思索。一面听着黄太吉继续为他和代善剖析祖大寿等人的心思,一面脑子里紧张的运转着。 “这内。就是吴标。模范旅战斗力强大,战功赫赫,特别是现在锦州城里不少兵马,都是受过模范旅恩惠的人。另外吴标身份特殊,基本上只有忠于崇祯一条路,所以如果祖大寿图谋不轨被吴标发现。那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不错,吴标此人虽然冥顽不灵,然其所部却是辽东明军中最为精锐,我八旗将士屡屡在其面前受挫。故而,对其所部之模范旅。又惧又怕。无论如何,也要去之而后快!” 想起了历次在南粤军和模范旅面前所吃的那些败仗,损失的将士,多尔衮便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此时吴标被人绑缚在他面前,他会把吴标生吞活吃了,而且不蘸佐料! “十四弟,吴标此人日后若是能够俘获或是劝降,朕还是要大用的。其人虽出自田亩之间,然用兵带兵,能力远远超过三顺王。朕若是得此人,当不吝王爵之位!” 黄太吉如此明确的要延揽吴标,代善倒也罢了,多尔衮少不得脑海里又要重新制订几个应对的预案出来。 “皇上,您方才说了内怕,讲得是吴标、王朴等部,祖大寿唯恐自己不能约束,令奴才茅塞顿开。但是这外怕,指的是?莫非祖大寿担心皇上和他算大凌河先降后叛的旧账?” “朕既然屡次招降,就不会做那失信于天下人之事。祖大寿这外怕,便是咱们的那位老朋友李守汉了。李守汉这混蛋,先是塔山之战重创我军,其后又被他火烧了辽阳,虽然是敌人,朕也不得不说,这份战功,我大清自太祖高皇帝起兵以来明军前所未有。而南粤军现在只是因为天气被迫撤回,过不了多久就要卷土重来。若是贸然投降我军,将来李守汉重来,祖大寿是怕自己一家都得被灭门。” “所以皇上一再说,一定要在天气好转之前解决掉锦州的祖大寿与广宁的洪承畴!?”多尔衮脸上浮现出兴奋的一抹红晕。 黄太吉看了多尔衮兴奋的神情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管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所以呢,朕若是要想让祖大寿投降,就需让其内生内乱,外无担忧。内生内乱主要就靠吴标了,吴标这人是个合格的军人,作战勇敢意志坚定远见卓识,可惜,唯一不擅长的就是世事人心。 现在锦州人心浮动,意见不一,且困守孤城,吴标必不会忍受。按照他的风格,早晚会有所动作。我们只需加派细作,使其互相之间心生嫌隙,就能牵制住吴标。当然,最好还是能招降吴标为大清所用,此人人才难得,我大清得之,不次于刘皇叔得卧龙。” 内生内乱,外无担忧。代善和多尔衮仔细的咀嚼着黄太吉这八个字的味道,越是琢磨越是觉得意义深厚。 “皇上!” 多尔衮一副想通了许多问题而豁然开朗,面带兴奋的样子,“奴才有一点愚见,请皇上明示!” 多尔衮的招数其实也是很简单,但是却是极为狠辣。这样的招数出手,只怕不光是祖大寿一家心思摇动,便是王朴等人,也是心中不稳。 “奴才在饶余贝勒入关之后所奏军情文书中发现。宁远伯奉旨在山东各处推行新政,实行所谓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之事,奴才以为,此举当可用于对付祖大寿等人!” 对祖大寿为首的辽西将门军阀集团来说,实力田亩兵丁就是一切,他们在辽西广置庄田。私役屯军,个个都有庞大的家业。他们之所以不愿意投降,并非是对大明有多么的忠心,而是担心自己的这些产业,一旦投入了清军阵营,从此便是灰飞烟灭了。数十年几代人的积累,就此放弃,实在是不甘心。 还有,他们近在辽东。清国的消息,自也是不断传来。投降的各人,虽受重用,却也是处处拘束,哪有在大明自在?从皇帝到各个文官大员,都要看他们脸色。 他们每年都不停的向朝廷哭穷,说什么粮米紧缺,但是辽西军屯出产的粮食。就算是亩产再低,架不住总量在那里。这些粮食都到哪里去了?除了当地出产的粮米之外,各地调拨辽东的粮米银钱,都成了他们借以自肥的工具了。 下的大明,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明清双方的战事,特别是南粤军加入辽东战局以来。似乎对明军一方又开始好转,几次大战,都是给予了清军沉重的打击。对势力庞大的祖家来说,现在就投降,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祖大寿一门,内心的想法便是希望辽西的战事无限期的拖延下去,只要辽西还在与辽贼们周旋,朝廷便必须要用他们。而盛京的家人眷属们,更是会被黄太吉重用。便若历史上的吴三桂,一直孤悬辽东,都不愿意投降,直到崇祯帝身死,形势己定,才最后作出选择。 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说法,实是在文人放屁,对军阀政客来说,区区一个歌姬出身的女子同功名利禄相比算得来什么? “宁远伯新政可谓远见卓识,然此举必备天下所憎,祖大寿也是如此。”代善抽了一口烟,让淡蓝色的烟雾从鼻孔之中喷吐而出,给室内增加了些飘渺神秘感。 “李守汉这家伙在山东搞了什么新政,不过说实话,这个新政朕是真赞同,好东西啊!减租减息官绅一体当差纳粮,越看朕是越喜欢。可惜,这事是得罪天下官绅的恶政,没有统一天下之前,这样搞只能让自己身败名裂。就算是统一了天下,搞不好都会成为第二个秦二世、隋炀帝。所以,便是我大清入关之后,此事也要缓缓图之。” “从明日开始,围困锦州、广宁二处的兵马,要大量派遣细作往这两处去大肆宣扬宁远伯在山东的所作所为,要让这两处城池之中的官员将领们都知道。尔等要做的就是,把山东新政的内容和实施经过告诉锦州城和广宁城里的将领。他们也是官绅,家里都是有房子有地的大户,李守汉这么干,不亚于挖了他们的祖坟。正好朕这还有一份名单,是南粤军和京营在山东查抄的官绅大户名册,让他们好好看看,南粤军为了推行新政,到底有多凶残,可谓是不择手段。别说他们,朕第一眼看见的时候都是触目惊心,这几乎是把山东的大户官绅连根拔起,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嘿嘿,朕就不相信他们无动于衷。” “待得他们人心惶惶了,十四弟,你再命人将朕纾尊降贵与明廷议和之事告知锦州城内守军。只要两国罢兵,朕成了那崇祯小儿的臣子也没什么关系!当年俺答汗不也是大明朝廷的顺义王?可是万里草原还不一样是听俺答汗的?到那时,祖大寿投降于朕,不过就是臣子换了一个长官,李守汉也不便多说,这样外就无虑了。” 君臣兄弟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将如何针对祖大寿一族进行招降活动的药方开出来,其中最猛烈的一味药就是李守汉在山东推行的新政。只不过,在对锦州城中各级将领们的宣传口吻上稍事调整。 对于辽东军马,则是说宁远伯已经向朝廷请了旨意,只要大军到处,一概实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新政。 对于王朴等宣大三镇军马,则是另有一番说辞,“朝廷有意,在辽东战事结束之后。将宁远伯所提之新政,在九边各镇推行。同时,查清编制、裁汰老弱,编练新军。尽弃旧军不用。” 更有不少与祖大寿家族有旧之人利用各种途径悄悄向城内祖大寿家族透露这样的信息;“这次大清打下锦州,就不会撤走了!要依托锦州,向山海关进军。不过皇上念在咱们祖家也是为大清立下了赫赫战功的情分上。特旨恩典,我祖家的田园房产一概不动。原有各部屯军,还是咱们祖家的佃户!” 多管齐下,锦州城内的守军,除了吴标的模范旅之外,无论是祖大寿还是王朴、李辅明,部下都是人心浮动,对于即将在辽东在宣大各地推行的新政议论纷纷。 确实由不得众人不担心,如吴襄、吴三桂父子一样。祖大寿部下的主力。或者是部队的核心,也是由几千家丁组成。祖家的家丁,也都是由祖家的子弟、子弟的诸兄弟、亲属等组成。 这些家丁们,个个在辽西皆有田亩庄园,便是一个个大小地主。有恒产者有恒心,加上保卫家园,这也是他们敢战的缘故。 而且他们待遇很好,吴襄当年曾言。自己吃的不过粗茶淡饭,而三千子弟兵。却个个所吃细酒肥羊。他穿的是粗布褐衣,而三千子弟兵都穿纨罗纻绮。虽说朝廷长久发不出粮饷,他们照旧生活得很好。 祖家同样如此,祖大寿麾下数千家丁,人人骁勇敢战。 他们早己有田有产,生活无忧了。而且平日除了训练,他们也不必担心田地间的耕种,因为几乎辽西的军户。都是他们的佃农,为他们耕种卖力。 与吴家军一样。祖氏的数千家丁,纯属祖氏家族的私人武装。他们依靠祖氏的势力。个个富有。不过祖家众人依靠家丁立足,同样也非常担心麾下势力折损,这些都是各代军阀的通病,不论前世后世都是如此。 而这新政一来,无疑是刨掘他们存在的根基。 仕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读书人都要完粮纳税,何况这些原本就地位颇低的朝廷武官?这不是在钱粮上绝了他们这些将门存在的基础是什么? 除了一体当差纳粮之外,更是要在战后对九边各镇进行点验,查清编制,裁汰老弱,这更是要了大家伙的亲命!若是别人来办这个事,大家还可以用钱财开路贿赂一番,或是贿买言官发起政潮,将这个事在朝堂上便告胎死腹中。顶不济了,大家可以令兵卒鼓噪、哗变,搞出兵变的风波花样来对抗朝廷点验、裁撤之举。 可是,这样的招数,对付杨嗣昌、杨镐这样的督师可以,对付宁远伯这样的家伙,却是毫无用处。 讲贿赂,他的钱比你多。你花的银元都是他发行的。玩兵变、搞鼓噪,恰恰正中他的下怀。别人怕营兵哗变,他可不怕。大队精锐家丁正等着你哗变呢!正好将你一网打尽! 如此看起来,黄太吉那边伸出的橄榄枝就显得越发的可爱珍贵了。 维持现有的状况不变,大家的财产不受损失。这样的条件如今看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说大明江山,去他个奶奶的! 黄太吉和多尔衮这种利用现实存在的消息稍加改动进行攻心战的手段,比起大炮来,对锦州城防的破坏来得还要厉害的多!一股股暗流开始在锦州城内串联、密谋。参与密谋的人从祖家兵马到大同镇、山西镇兵马都有。 “赛因!扎奇赛因!” 从不断从锦州方向传来的消息得知了自己拟定的计谋见到了成效,锦州城已经不再是坚不可摧的堡垒,而是一座人心离散的末日之城时,不由得黄太吉一跃从床榻上跳起来,任凭着因为激动而狂喷的鼻血洒在了床榻被褥上。 (书评区里指责作者说对满洲有成见的那位兄弟,麻烦问一句,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应该是满语之中的常用语了。不会?那就听我说。“好!好哇!”) “睿亲王请皇上的旨意示下,下一步该当如何?”内三院的大学士范文程毕恭毕敬的垂手侍立,等候着主子的旨意。 “告诉老十四,多多的往城内派遣细作,要想法设法的让这些细作被模范旅的兵士捕捉到!朕要让模范旅和锦州城内各部冲突起来!另外,范先生,山东不是那两家人的子弟主动送来了见面礼。书信之中更是表态要给锦州城中的一些将领写信,说是要申明春秋大义,讲什么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的道理。唉,也不知道这两家的祖宗们要是活着,是该高兴还是痛骂。不过也好,有了这两家的支持,这事情成功的几率就更大了。” 范文程点头领命而去。(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 第五百九十七章 祸起萧墙 ps:峰回路转的情节要来了。大家不拿点月票出来鼓励作者一下吗? 锦州城内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紧张起来。 往常亲热如一家人的明军,随着上层将领和中级军官的各怀鬼胎,变得生分起来。为了一点柴草,几根可以点火取暖的骨头,兵士们都能大打出手。城内不断的爆发小规模的冲突,十几个人上下的群殴事件不断发生。 靠着几次明军兵临城下运进来的粮食豆料,城内粮草不缺,但是,缺少的却是柴草。恰逢冬日连降大雪,祖大寿的关宁军尚且承受不住,更何况模范旅那些南方士兵? 于是,为了一点能够取暖的柴草,模范旅的兵士们不惜与别部军兵斗殴,照底下士兵的话讲,“日他个仙人板板,老子宁可打死,也不愿意活活冻死!” 底下士兵们天天打群架,上头的将领们也是每日议事时争吵不断。 以祖大寿为代表的大多数人,主张稳妥起见,固守待援。横竖眼前的风雪已经停了,很快便是道路通畅春暖花开,宁远伯的大军从宁远杀到锦州也是咫尺之间的事。 同祖大寿、王朴、李辅明等人的人多势众相比,吴标便显得势单力孤。他主张趁着大雪给敌我双方都带来不利之际,冲杀出去,打通锦州到海边的道路,能够夺下松山堡自然最好不过,不能,便占据一处海口,这样,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要是大家打算突围的话,其实也不难,咱们先跟宁远的吴总兵商量好接应。然后本将带领所部人马拿下松山堡,再用火药炸开冰层,南粤军的水师就能把大家的人马统统接走。” 说这番话时,吴标也是一双眼睛炯炯盯着对面的这群同僚,数日来,模范旅的巡哨兵马。截获了不止一封给城内各将领的密信,还抓获了十几个细作,严刑拷打之下,这些细作招供,自己都是奉命与城内某某将领联络的使者。密信是什么,送到城内何处,联络的口号是什么,暗记是什么,一一交代。 起初吴标也不太相信。认为是辽贼使用的离间计。用来离散锦州军心。但是,三人成虎。众多的细作众口一词,也不由得他不相信。于是,悄悄的派遣北方口音的几个部下冒充作辽贼细作,前往接洽。果然,将相关将佐派了接头之人拿获! 所以,吴标今日请祖大寿等人一道议事,除了名义上的商议进退去留问题。更多的,是要让几位总兵大人将涉嫌与辽贼勾结的叛贼内奸交出来。 看着对面的同僚们神情各异的脸面。吴标按捺着心中怒火,强自与这些老军头们周旋。 “围城以来,本将也想了很多,凭心而论,眼下辽贼之战力,远胜于我锦州守军。以现城内各军的情况。根本不能跟清军对抗,所以必须改变。改变现成的例子就是学习宁远吴总兵吴三桂将军。依照宁远伯部下军法将军队整编,裁汰老弱,填补空额,加强训练。补充装备,这才能最快形成战斗力。” “若是整军顺畅,还可会同宁远吴总兵的人马重新发动进攻,因为关宁军毕竟是北方人,更加适应气候,可以冬季作战。只有这样,才能将功补过,弥补放弃锦州的过失。” 吴标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是在大明官场上,却是一个菜鸟。若不是有着模范旅的实力在,他早就被一众官僚将佐撕成了碎片,吞噬了血肉。 他的这番话,原本算是出于公心。但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何况,这些沟渠里原本就藏着鬼呢? 他的这番话,无形之中为黄太吉的各种宣传做了一个最好的注脚。祖大寿和王朴们都是久与官场打滚的老贼了,脸上笑着,心里却在分析着吴标这番话的目的何在?王徵等人已经认定这是一个黑吃黑加驱虎吞狼的毒计! 祖大寿的弟弟祖大弼,更是认定,制定这个计划的人就是李守汉本人,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一举吞并整个关宁军!与吴三桂汇合?吴三桂这些日子在宁远做的事情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大大小小的军头营伍被他吞并了多少?咱们祖家虽然和吴家有着舅甥之情,但是在实打实的权力面前,便是亲父子亲兄弟又如何?不是照样有一代千古贤明帝王靠着杀兄弟于前庭,囚老父于后宫而夺权上台的? 咱们这些人马,千辛万苦的杀到了宁远城,只怕就是被吴三桂一口吞下去。这家伙如今可是和南粤军打得火热。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手中无拳无勇,就是一帮被解除兵权的倒霉蛋,不挨刀就不错了! 众人心中正是各怀鬼胎之际,吴标又是丢了一颗震天雷出来。 “左都督,王总兵,李总兵。本将麾下日前拿获了一批辽贼细作。据称是与各军之中许多将领有瓜葛。当然,本将这是不信的。不过,为了澄清事实,还请左都督和二位总兵大人将这份名单上涉嫌之人交出,待情形厘清之后,自当完璧归赵!” 虽然心里不大情愿,但是众人却被吴标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想要翻脸也没有准备,没奈何,只得命人将涉嫌之人一一绑了来交予吴标发落。 当晚,模范旅营地之中便杀了十余人。 “二爷,您得和大爷说话啊!再让吴标那个蛮子这么干下去,说不定明天早上他就把刀架到咱们的脖子上了!” “是啊二爷,养兵不易,咱们积攒这点家当不易,您得劝劝大爷,早做打算啊!” 来同祖大弼说话的,都是祖家的亲族子弟,白天,他们目睹了那些涉嫌通敌之人被捕,到了晚间,便见到了十几个人头悬挂在模范旅的营地门前。书?阅屋所谓兔死狐悲,难免会有些想法。 “二爷。那吴标蛮子,是南粤军的反水叛贼,他投回去自然是要有些功劳的,但是若是要拿着咱们兄弟的人头去,那可是绝对不能答应!” “对!他张口闭口的宁远伯!宁远伯须不是皇帝!” “那是!要是宁远伯此刻称帝了,咱们自然拥戴他老人家。可是如今宁远伯也是大明臣子,他吴蛮子凭什么在咱们头上拉屎?杀咱们祖家的人?!” “杀人?他们京营和宁远伯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没听说,在山东推行新政杀的人头滚滚,除了孔孟两家之外鲜有不挨刀的大户!娘的,提起了山东老子就一肚子火气,当初祖宽就是在山东被南粤军杀了的!” “祖宽那厮也是活该倒霉,有取死之道。咱们只说眼前。突围是找死,坚守是等死。而且就算从锦州突围成功的话,功劳也是吴标蛮子的模范旅和南粤军的。顶多吴长伯跟着分点骨头汤水,咱们,可就成了别人锅里的肉了!” “二爷,眼下咱们横竖是个死,倒不如拼死一搏。趁着吴蛮子打上门来这个机会,您不如劝劝大爷,干脆,降了吧?!打开锦州城门。将城外的人马放进来!他吴蛮子的兵再能打,好汉架不住人多!也是一样的完蛋!”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各抒己见。正在争执不下时,门外有人来报,大同镇王朴王大帅麾下亲将王徵前来拜访祖大弼。 两天后,在广宁城外挂念锦州战事进展的黄太吉,得到了指挥锦州清军的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的飞骑密奏,说锦州守军之中。祖大寿、祖大弼、王朴、李辅明等人在夜间将一个姓商的卖豆腐的小贩缒下城墙,传出愿意投降的意思,此事正在暗中接头,数日内可见分晓。 听得了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黄太吉不由得又是一阵鼻血长流。一面命人用木盘接着鼻血。一面给多尔衮传达旨意。 “祖大寿等人献城之后,所有财产家眷不得抢掠凌辱,所部兵马暂且不动。破城之后,无论如何要活捉吴标本人,就算他再如何反抗,辱骂,都不得伤害其性命。所部兵马,不得加害,朕有大用场!” 传达他的旨意使者快马走了,在兴奋之余,黄太吉仍旧很不放心,因为便是传旨使者再快,也需要两天的时间才到达锦州前线,万一那个时候祖大寿等人已经献城,吴标和他那支劲旅已经淹没于血泊之中,那就太可惜了。 将近三更时候,防守锦州南门的祖大弼亲自组织人手,将整个南城防御的风雨不透,城上城下,密布着祖家兵马家丁。当然,防御的不是城下的清军,而是城内的那支模范旅。趁着夜幕掩护,北风呼啸,两根大绳子从城上缒下,他的弟弟祖大乐和他大哥祖大寿的儿子祖泽远缒下城去。 几天来通过那个卖豆腐的老商向清营暗通了声气之后,就由祖大乐连续三次夜间出城,与多尔衮等清军首脑直接谈判投降条件和献城办法。 对于祖家提出的保全财产,兵马员额等事,多尔衮自然是如数满足,但是对于此时尚且犹豫不决,是留在辽东,还是让开城防之后,带着自己的家丁撤回关内,以保全家族财产的王朴,多尔衮也少不得要虚与委蛇的应付一下。 “只要王总兵愿意交出城防,一切都好商量!” 王朴的算盘打得很如意,带着自己的家丁走,将正兵营留在锦州。可以向朝廷说自己是血战突围而出。只要有数千家丁在手,朝廷便不敢对自己如何。以王氏家族的财产势力,稍稍加以时日,还怕不能拉起数万人马? 但是,多尔衮眼里也是不揉沙子,只要大军开进锦州,解决了模范旅,那便不是你们这群奴才们能够和本王讨价还价的事了! 一切都谈得很好,但是,多铎提出了一个条件,为了防止祖大寿借机突围,要祖大寿送出一子一弟作为人质。因为祖大寿之前有过大凌河城先降后叛的不佳信用记录,所以,多铎唯恐自己上当。有了这两个人做人质,只要祖大寿稍有异动,那么祖大乐和祖泽远便是要人头落地了。 现在距约定向清兵献城的时间快要到了。 祖大乐领着侄子祖泽远夏舒下城之后,过了城壕不远。向着一处隐约透出火光的石碑走去。镶白旗满洲的一名牛录额真领着六个白甲兵在石碑后面烤火等候,随即护送他们到三里外的多铎营中。 镶蓝旗旗主郑亲王济尔哈郎、镶红旗旗主硕托,多罗郡王阿达礼、还有罗洛宏等,都在多择营中等候。祖家叔侄向满洲王爷和贝勒们跪下叩头,十分恭敬,深怕受到疑惑。使投降事遭到波折。 大家都是熟人,自然是直奔主题了。 “几时献上吴标的首级?” 前线的将领,此时并没有接到黄太吉的旨意,他们心目中,锦州城中最大最危险的敌人依旧是吴标的模范旅。不利用祖家兄弟投降的这个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将吴标所部全歼或者击溃,更待何时!? 多铎早已从二哥那里知晓,黄太吉心中有延揽收容吴标所部的意图。这,岂能让他如愿以偿?吴标此人,就算是被砍成肉酱,也不能让他落到黄太吉的麾下! 吴标此人,火器精通,骑术狠辣,如果他被黄太吉所用,那样一来。这个黑胖子岂不是势力又要增加了? 无论如何不可以让黄太吉见到活着的、还能有用的吴蛮子! 投降与受降的双方都达成了默契,吴标。是祖大寿等人的投名状,杀了吴标,剿了模范旅,他们便无法再叛归明朝。不杀吴标,此人的能力,麾下兵马之强悍。到了黄太吉手下,势必被重用,那样的话,还有大家什么好处?所以,大家都对吴标欲杀之而后快! “此事请豫王爷放心!家兄已经有了安排。模范旅虽然素称强悍,但是却只能是群战,一旦落单,便是一群土鸡瓦犬!” “却也不可大意!明日你等举事之时,先行开放南门等处城关,放我大清精锐入城为尔等助阵!本王便不信了,那模范旅便是钢浇铁打的,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锦州城墙高近十米,南门城墙外,还有一小段城墙,在城的四面,还建二层重楼式城楼,同时锦州东面,西面,北面,皆设有关厢小城。 辽东军兴以来,锦州处于前沿,多次被战火蹂躏,城墙屡毁屡修,己经充满战火的硝烟轨迹,斑驳的城墙墙砖,被战火烧毁之后草草重建的城楼,都无声的传递着这座城池的经历。 城内,人喊马嘶。气氛极为热烈。 大明太子少傅,左总督,关宁军将的核心人物,锦州总兵祖大寿,听从神机营副将、模范旅旅长吴标的方略,准备突围。 各镇各营,此时正在打点行装,收拾辎重,准备干粮。 有军将提出,大队人马一边作战一边行军,大家都没有什么经验。怕是行囊车仗准备不妥当,容易误事。倒是模范旅的兄弟们,同流寇、同辽贼都曾经野外交手,这方面经验丰富,还请吴将军派出人手来帮忙指教一二。 模范旅便以队为单位,派出不少人马到各镇各营之中帮助查看突围前的准备工作。 各种带不走的笨重物资被集中堆放,覆盖上柴草,准备走时一把火烧掉,将领们的细软财物倒是被收拾的严严实实的早早放在车辆之中。大大小小的车辆,骡马、骆驼,将锦州的大小街道拥塞的风雨不透,不要说人马冲杀,便是空手行走,也是极为费劲。 吴标带着身边几十个护卫,便是在这样拥挤不通的道路上艰难行进,朝着祖大寿的锦州总兵衙门前进。 沿途不断的有祖家家族子弟亲眷,和大同镇、山西镇的军官同吴标打招呼。一口一个吴将军叫的极为亲热,那份热度,比今天的太阳来的还要热烈。 不过,这感觉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大同镇和山西镇的兵将倒还好说,毕竟都是一起打过仗的兄弟。但是,祖家的人却是彻彻底底的换了一副面孔。前几日杀了祖家几个和城外辽贼勾连的子弟,虽然祖家的将领兵丁老实多了,特别是祖大寿的亲信。但是见到吴标和模范旅的兵将时,都是一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但是今天老远见到吴标的旗号就一路高声喊着吴将军,那副谄媚的表情让人恶心。 吴标倒是并不想搭理他们,不过好歹他们人马占据多数,自己又没有放弃友军的习惯,忍忍吧。吴标心中暗自下定决心,等突出重围,一定到天津去,向主公负荆请罪,将这支兵马交还主公。至于崇祯是把自己万剐凌迟,世人如何骂自己无耻小人,那都顾不了了。“我死无所谓,广东跟我一起出来的老弟兄,四川给我到辽东的弟兄们,他们不该死。”吴标喃喃道。 看见吴标喃喃自语,身边的护卫头目问:“将军,可是有什么吩咐?”吴标一愣,旋即说:“没什么,我是说现在形势一片大好,我们应该很快就能跟以前的老弟兄们汇合。好了,跟我一起去总兵衙门商议军机吧!” 这时护卫队伍当中突然有人话:“将军,我总觉着有点不对。”吴标转头看了一眼,问他他说:“有什么不对?” “关宁军这群龟儿子一向骄横跋扈出了名的,而且将领视士卒为私产,现在却突然愿意交出军队,听从将军指挥,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这些天祖家的家丁一直偷偷准备一些白布,不知道所为何来?” 吴标听到这儿朗声大笑说:“你个骚鸡公,想婆娘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锦州城里你有个相好。行啊,才几天你就把人家老婆搞到手了。是不是这事就是那娘们告诉你的?我看是你太多心了,打仗时候扎一个布条便于识别那是常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吴标笑过之后拍拍这个四川入伍的护卫肩膀说:“我谅他祖大寿也没这个胆子,咱们模范旅是什么部队?当年在宁远伯帐下,咱们也是响当当的队伍。归了神机营,咱们的战功,他们更是拍马都赶不上。不是吹牛逼,拉出来堂堂正正打一仗,咱们一个打他们二十个。他们要是耍阴谋,咱广东四川的老弟兄一拥而上,杀他们个鸡犬不留。而且跟着咱们冲出去,到了宁远,吃的是风鸡肉瓷瓮,穿的皮毛绸缎,不比在锦州等死强?他们这群货色,都是属骆驼裤裆里那根东西的,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这个时候,他们用得着,求着咱们,所以就拿出这一番嘴脸来了!” 众人一听,好像也有点道理,于是点头称是。吴标满意的点点头说:“咱这人,说话难听,做事不讲情面,但绝不会坑害友军。等突围的时候,咱们老弟兄要冲在最前面,守在最后面,要把锦州的人马一个不少的送上船,谁也不得因为以往的嫌隙抛弃友军,听懂了吗?” 说话间,众人终于挤到了锦州总兵府前,吴标迈步上了青石台阶。(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 第五百九十八章 黄太吉的腹心之患 ps:接着求月票。求订阅。 鲍承先作为传旨使者,满头雪花冰霜,头顶上还带着几根草棍。这是这个奴才为了表示对主子的忠心而有意保留的。不过,也却是是够忠心,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将锦州之事报与黄太吉知晓,鲍承先日夜不停的赶路,接连跑死了两匹马。 “锦州的这般奴才!竟敢如此放肆!” 得知了锦州城中发生的事情,不由得黄太吉一脚将炕桌踢到了地上,然后,两股血箭又一次的从鼻孔当中喷洒出来。 “鲍大人,切莫要慌张,您把那日在锦州发生的事情详细向主子禀告一番,莫要漏掉一处你知晓的细节。”一面呼唤卫士进来收拾,范文程一面示意鲍承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鲍承先也是定了定神,在黄太吉的示意下,坐在矮凳上,开始讲述当日锦州之事。 那日,当吴标往锦州总兵府来的时候,锦州总兵祖大寿的府上,正在进行另外一番谋划。祖大寿把亲信叫到身边问:“一切可曾准备好,进了府中的人,一个都不能留,要是逃出去一个,我杀你全家。” “大爷放心,二爷已经查了三遍了,定是万无一失!府里各处院落里外三层都是咱们的人,再加上咱们先搞一个宴会,吴标那厮必然疏于防范,到时候咱们一拥而上,就算有漏网之鱼,到了院子里,一顿排枪,也把他们打成筛子。” “不过将军,杀吴标和他亲信我倒是不反对,杀广东来的南蛮子也好说,可模范旅在大明招募的兵马怎么也要杀?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丁壮。战斗力也不错,杀了岂不可惜?” 祖大寿冷冷的狞笑说:“战斗力越强,就越要死。这些人都是吃吴标的喝吴标的,平日里心里只有吴标没有其他人。这倒是还好说,最关键的是,有人不想他们活。” “谁?” 祖大寿嘘了一声。咬着他耳朵说:“就是大清那面的多尔衮。虽然不曾有话,但是那边却有些风声,说一旦咱们带着模范旅投了过去,模范旅势必为大清皇帝所重用,多尔衮这几年苦心经营的势力就又被大清皇帝打压下去了!一旦动摇了他的地位。你觉得这位睿王爷的报复,咱们可扛得起?要是模范旅杀的不干净,他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到时候有我们好看的。当然了,模范旅也不是完全不能留。愿意投降的,不是广东蛮子的,就可以编入咱们的家丁队伍中,一切待遇照旧!” 大厅之内,摆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祖家两兄弟,满脸笑容等候着吴标的到了。 “吴兄弟,没啥说的。咱们今日突围,还是要靠兄弟你的精兵打先锋。为各镇兄弟撕开一个口子,让大家好突出去!来,老哥哥敬你一碗!” 命手下子弟将领将吴标的护卫带到廊下一样饮酒吃饭,祖大寿一路的诚恳的端起一碗酒来向吴标敬酒。 看着青花瓷大碗里满满的烧酒,吴标有点含糊,“左都督。这?” “吴兄弟,我知道,贵部军纪执行的还是宁远伯他老人家一手制定的,非年节庆典不得饮酒,主官战事前不得饮酒。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但是今日不同往日。大战之前,饮些酒浆,以壮行色!” “正是!家兄所言句句都是实话。何况突围出去,冰天雪地之中,少不得要往来冲杀,饮酒取暖也是正当的。来,吴兄弟,我祖大弼也敬你!” 祖大弼同样是满面的诚挚,端起酒碗来朝着吴标,将碗中烧酒一饮而尽,朝着吴标一亮碗底。 “祖二将军忒意的客套了,这如何使得?” “非也非也!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祖大弼是个粗人,但是向来是实话实说。我有一件事求吴兄弟。” “二将军请讲。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定然不说二话!” “好!说实话,我们兄弟手下的兵马,打仗、守城还都凑合,可是这撤退,突围、长途行军,却是马尾穿豆腐,别提了。我祖老二请吴兄弟帮忙,若是突围出去,我家兵马有什么散乱溃散的苗头时,老弟还要大义援手才是!” 祖家兄弟说的如此入情入理,合乎他们的身份,顿时打消了吴标心中疑惑。 “区区小事,何劳左都督和二将军挂怀?我一定尽力便是!” 三个人端起酒碗来“砰”的碰了一下,各自啯啯啯的饮下。 突然,祖大寿与祖大弼二人闪电般的将手中酒碗丢到一旁,各自扭住吴标的一只手,四只久经战阵的大手,如同四柄铁钳一样将吴标的双手双臂钳住令他动弹不得。 吴标乍逢大变,正要开口呼喊,身后却早已转出一名祖家子弟,手中擎着一柄匕首,一手捂住吴标的嘴,另一只手猛力直刺吴标的后腰,连续数刀,任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甲。(是不是有点眼熟?觉得眼熟的同学可以去复习一下教父的电影。) 过了好一会,见吴标已经是不再动弹了,祖大寿这才松开双手,整整身上的甲胄,“老二,你收拾一下家里的人,我到外面去。” 一声炮响,锦州变得沸腾起来。 锦州总兵府内,伏兵齐出,将随同吴标前来的数十个亲随杀得一干二净。 城内各处兵营之中,听得号炮声响亮,立刻向在此指点辎重行囊之事的模范旅部队白刃相向。 被分割于各处,且又人少分散的模范旅部队,纷纷倒于血泊之中。 闻听消息,得知城中有变的模范旅大部,怎肯坐以待毙?奈何模范旅擅长的是阵而后战,城内道路被各种车辆辎重拥塞的水泄不通,如何列阵? 没有了施展空间的模范旅,便如同手中失去了宝剑的令狐冲,再有独孤九剑的绝技也是无用武之地。一时间被大同镇、锦州守军、山西镇的兵马打得抱头而逃。 很快,祖大寿等人便控制了整个锦州城内的局势。 见大局已定。祖大寿立刻传令,城头换下大明旗号,竖起白旗,打开城门,咱们归顺大清了! “我大清兵马入城之后,城内依旧有模范旅兵马负隅顽抗。为了尽快平定锦州,睿王爷下令,调集炮火对负隅顽抗之人轰击,便如同当年的浑河之事。” 得知了自己的计划为多尔衮识破,并且借助祖大寿的一双手杀了吴标,将模范旅连根拔起,不由得黄太吉眼前一阵头晕目眩,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当即便昏厥过去。 待黄太吉缓缓醒来时。已经是二更天时分,寝室之内,几个重臣心腹,带着郎中脸上满是焦虑,见到他缓缓醒来,不由得又转忧为喜。院落里,隐约有噶布什贤兵的身影,显然是加强了戒备。内紧外松,以防有变。 “皇上。肃亲王在外面,是不是请进来?” “传旨。锦州既然已经平定,围困锦州之兵马及原明军各部,已无必要留滞锦州一带。可速速掉头北上,以解决广宁之明军洪承畴部。” “围城我军,可于天明之后于城下叫喊。将锦州降顺之事告示城内明军。” 对于范文程的建议,黄太吉暂且不予理会,只是将心中所想一一口述出来,令身旁的笔帖式记录下来。待笔帖式誊录完毕递给范文程过目之后,黄太吉这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将豪格传进来吧!” “主子。是不是奴才便请肃亲王在此接旨?” “范先生,有一道旨意,你替朕拟一下。”黄太吉只管将自己内心的想法一股脑的倒出来。 黄太吉的旨意很简单,是给锦州前线各位八旗王爷贝勒的。命他们将锦州降顺的祖大寿、王朴等人速速送到广宁来面见他这位大清皇帝。同时,“将降顺、俘获明军各部人员名册呈上,原京营各部队官以上军官可护送至广宁见朕。” 同时,为了加强攻打广宁的炮火,黄太吉令多尔衮将炮队及锦州所获之明军火炮、弹药等,即刻火速送到广宁前线来。 天明之后,广宁城下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呼喊招降之声。 “锦州已经降了!城头的兄弟们,别做梦了,打开城门,归顺大清吧!” “祖大寿手刃吴标,锦州城火并模范旅!” “洪督师,祖大寿已经投降了,你打算如何?” “想跑吗?看看外面的几十道壕沟,再看看你们的队伍,能跑的多,有能打的吗?” 面对着城外不停传来的叫嚣呼喊,城内的马科等人起初是不信的。书?阅屋但是,架不住呼喊声不断,随着时间的推移,锦州方面出事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 先是城下的炮位大大的增多了,密密麻麻的火炮看得让人心惊肉跳,大小车辆不停的往各处长壕的炮位上输送着炮弹火药。如果不是锦州方向的战事解决,黄太吉上哪里去变出这许多的火炮来? 另一个迹象,则是城下出现了锦州守军当中各部将领的认旗。原本以为,这些旗号会威风凛凛的出现在广宁城下,旗帜的主人会带领大军冲破清军的阻击,与广宁城内的同袍汇合,但是却想不到,会以这样的一种形式来与大家见面。 紧接着,更加令人沮丧的景象出现了。城下的长壕之中,明显的增加了兵力,以外在锦州附近的八旗蒙古和两红旗满洲的兵马,出现在了广宁城下。 与此同时,一些还身着祖家家丁服色的兵丁,也出现在了长壕之中。 这些,都给城内守军以巨大的心理压力。 有鉴于此,坐困孤城的洪承畴,召集城内诸军将领议事,商议防务。 虽然坐困孤城,柴草缺少,但是洪督师对于部下军队的统御能力却是没的说的,当初被围之初,他就立即将各军所携带的粮草辎重统一收集,计口发放,不虞有断粮之忧。唯一所困扰的,便是缺少柴草,这个冬天。着实难熬。 “诸位且放宽心,祖大寿反复多变,无非是想学吕布做那三姓家奴,这个由他,左右不过是晚死片刻。我军虽然困顿,然粮草军械足够支撑到开春。眼下我们已经苦撑到了二月。严寒虽然猖獗,然毕竟是强弩之末,节气须不是假的!模范旅虽与李守汉有隙,然终归有香火情谊,祖大寿残杀模范旅,宁远伯岂能轻饶。若我估计不错,此时宁远伯怕是已经火冒三千丈,尽发南中兵马誓报此仇。” 虽然战局不利,但是洪承畴却是依旧衣冠整齐。服饰精洁,三绺墨髯被打理的异常仔细,举手投足间,无一处不体现出督师大人的风度气势。 “列位将军,都与宁远伯及南粤军打过交道,以宁远伯钱粮之丰足,器械之精良,以南中兵马之强。灭建奴不过是举手之劳,若非建奴走了狗屎运。天降暴雪阻碍道路,恐怕此时诸位已经在沈阳城饮酒庆功。不过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等宁远伯大军北上,就是建奴的死期,也是他祖大寿的死期!” “而诸位将军,只需部勒兵马。与吾一同看建奴与祖大寿等辈如何死无葬身之地,这个时间也不太远,只需要等到天气转暖,冰融雪化即可。” 曹变蛟等人正要点头称是,表示一下对督师大人的远见卓识的拥护。一个破锣嗓子便响了起来:“大人督师说的在理!我老马说一句,他建奴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蹲在壕沟里当乌龟的本事,我不知道你们怕不怕,反正老子不怕。当然,老子也不能死,老子还等着将来去沈阳把皇太极所有老婆都操个遍呢!据说海兰珠的姑姑和妹妹都是黄太吉的老婆!老子还打算试试姑侄一起上的味道呢!” 众人闻声便知,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中说出这番话的,没有别人,正是马科马总兵。 不过,此时洪承畴却是需要有这样的人来表态,面对着马科粗鄙不堪的言语,他依旧是含笑赞赏:“好,说的好,这才是我大明的英雄。马将军,你放心,这个事不会太远。等开春雪化,宁远伯大军到来,沈阳城内金帛子女任取,本督师这里给你保证,御使弹劾算我的,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他日踏平沈阳生擒奴酋,老夫也当随马总兵一展我大明男儿雄风!” 话虽说得轻松惬意,不过洪承畴到底是一个久经沙场和官场倾轧的人物,对于战场上的人心易变还是洞若观火。为了以防万一,广宁的城池防务还是做了一番调整。将马科所部换了下来,用来做督师直接掌握的兵力。四城的守御兵马,同样换上了曹变蛟等人的部队,将原本关宁军系统的兵马从城墙上撤了下来,美其名曰,轮流防守。 黄太吉本来打算利用锦州祖大寿投降之事给洪承畴一个下马威,狠狠的打击一下广宁城内明军的士气,不料,却是适得其反,广宁明军士气不减,尤其是该死的马科,又他娘的整天冲到城外长壕边破口大骂以前操了海兰珠,开春雪化破了沈阳之后,要操黄太吉剩下的老婆。 更加微妙的一点变化,原本在城上防守的关宁军系统的军队,被洪承畴撤换下来,调到城内休整,换上了宣大和陕西兵将守御。换下来的关宁军,则是与马科所部一道驻扎。自从海兰珠的事情之后,那马科便是八旗各部眼中必杀之人,他自己也知晓,若是兵败,别人都可以投降,唯独他不可以。所以,洪承畴将这些兵马交予他节制,也算是知人善任。 眼见得招降、内应等手段都不好使用,黄太吉也只得走一招下策,强攻。否则夜长梦多,拖延的时间越久,对于清军越是不利。很有可能一场诡异的翻盘之战又会发生。 “明国输得起,李守汉输得起,朕却输不起。” 对于眼前这场赌上了多少人身家性命的国运之战,黄太吉也只得望着灰暗的广宁城头,长叹一声。 回到了青岩寺的寝殿,他召来一人问话。 “锦州情形如何?” 那人跪在地上道:“回主子,奴才们探知,锦州祖大寿等人归顺之后,睿亲王立刻挥师入城,将锦州明军全数控制。原本打算献城之后回宁远的王朴、李辅明所部,皆被睿亲王控制。” 王朴二人原本打得如意算盘。献出锦州,用同袍的首级和鲜血给自己换一条回宁远的道路。只要回到山西、大同,那还不是依旧的荣华富贵?可惜,多尔衮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入城之后立刻强行控制了他们的军队,并且将所有的人马全部缴械,全部骡马辎重尽数收缴。 黄太吉的黑脸上浮现出赞许的神色:“其余各部呢?” “据奴才们打探。睿亲王将模范旅所余之二千余人,挑选出四五百精壮编入两白旗,余者有近八百人分属各旗,眼下各位旗主将所得之人,视若珍宝般,奉之若骄子般。余者近千人,睿亲王命人监押往广宁来编入两黄旗交主子节制!” 哼!这群家伙,倒是都是一群识货的!对于部下臣子们底下的这点小动作,黄太吉也是了如指掌。虽然没有传说中的血滴子。但是清代的前几任皇帝对于各种情形却是一清二楚。除了康熙雍正父子发明的密折制度外,便主要依赖于使用间谍细作来获得情报。 辽东反贼们用间向来无孔不入,细作或扮民间各人,或在大明担任武职,或重金拉拢各处要员,大明各处要点细节,官场动态,在他们的眼中。便如透明一般。这些人所起的作用,不亚于满洲八旗的数万兵马。 “朕的那两位好弟弟呢?近日情形如何?” 那人稍稍停顿了一下。低头缓缓答道:“奴才等人探知,自塔山开战以来,睿亲王凭借主子赏给他的临机专断之权,大肆升赏各部将领。更凭借着数次大战所得之财货人口,收买人心,拉拢部下。眼下。除镶黄旗瓜尔佳氏几位将领不曾有什么异动之外,余者各旗将领,私下里无不交口称赞睿亲王。” 黄太吉的黑胖脸上几条肌肉抽搐了两下,一阵强烈的怒火冲到了头顶,但是却不敢发作。多尔衮在下面搞得那些名堂。他也是早有察觉。但是受战事所限,他也只能一只眼睁一只眼闭。但是,如今锦州战事已告平息,他却依旧如此放肆,这便是不能让人容忍了! 前日,他下旨令多尔衮将所部兵马北调,加入对广宁的围攻。结果,多尔衮却只将八旗蒙古各部和两红旗所部放回。他自己的两白旗嫡系兵马和所部包衣兵,却是依旧滞留在锦州一带。 一个让黄太吉找不到理由反驳的借口摆在他的案头。 “宁远及山海关明军似有移动之象,奴才所部不敢轻动!” “此人爪牙羽翼已成,切不可大意了!”挥手打发了那人退下,黄太吉瘫坐在圈椅上暗自沉思。 原本将多尔衮兄弟所部兵马放在塔山一线,他黄太吉未必没有借刀杀人,用李守汉的炮火消耗多尔衮兄弟人马实力的意思。可是,多尔衮这厮运气实在太好,兵马未受大的损失不算,还收拢了各旗各部派出助阵之兵马的人心。更得到了数万关宁军,实力、所部兵马的战斗力在八旗之中实为翘楚。 “早知道有这样的结果,朕应该让朕的虎口去塔山的!” 人类的弱点之一,就是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黄太吉只是将眼睛盯住了今日多尔衮兄弟麾下兵强马壮,却忘记了当日这两兄弟冒着李华梅的炮火往来冲杀的事情。更忘了,多铎亲自挥刀上阵,多尔衮身边只有七八个护卫在彼。若不是曹振彦的一发炮弹立了泼天也似的功劳,只怕此刻,他黄太吉的一颗黑头已经摆在了崇祯的龙书案上。 “传旨!务必抓紧时间破城!朕要活的洪承畴!朕要广宁城内全部明军!” 他心中一个声音狂吼着,抓起桌上一份文书草草的看了两眼,那上面奏报,黑龙江地方的索伦人趁着严冬季节大肆南下劫掠搜杀,辽东反贼们损失颇多。 “好!待朕拿下了广宁,便北上亲征这群蛮子!” 黄太吉打定了主意,他要用更多更大的军功,来压制多尔衮的光芒。(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百九十九章 被李守汉吓坏了的崇祯 ps:继续求月票,求订阅,求打赏!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吴标在南粤军属于一个禁忌人物,关于他的一切事情都属于敏感话题。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哪个要他是南粤军之中的逆子呢? 但是,话虽如此说,逆子归逆子,反水归反水,吴标毕竟也是曾经跟着守汉一路厮杀过来的人物。南粤军之中有不少人与之有旧,更有不少同乡同族在各镇、各旅之中任职。 锦州投降,模范旅全军尽墨,吴标以下骨干被残杀一空的消息传到了天津,立刻在南粤军中各部引起了强烈反应。李守汉如遭雷击,虽然极力掩盖,但是还有有人看到,李守汉落下了几滴泪水。是的,模范旅吴标背叛了李守汉,背叛了南中,但是这香火情缘,岂是说斩断就能斩断的。吴标带着的老兵,也是跟着李守汉打过江山的老兵,一起流过血,一起喝过酒,虽然李守汉没有说,但是心里面,一直把模范旅看成家里不争气的孩子。父母对孩子都是一样的,严厉归严厉,打骂归打骂,但是那都是家里头的事情。如果是外人动了这孩子,哪怕父母是刚刚砍过孩子一刀,那也会跟外人玩命的。 良久之后,只见李守汉浑身仿佛都充满了黑气,身边的人纷纷暗叫不好,主公这是真火了。用一句最俗的话,老子的人轮得到你杀吗?! 李守汉咬着牙一字一顿冷笑着说:“列位不必慌张,我没生气,没看我还笑着呢。传我的命令,将来跟祖家打仗,祖家的人战场上一个不许杀,务必活捉。哪个敢私自杀掉,就是与我李守汉为敌。 不过呢,有件事我有点烦恼,你说祖家的人是送到北京挨个凌迟好呢,还是让老弟兄们搞点新玩法 一番话说的众人从心底里打了一个寒颤,从来就没看见主公这么发狠过。幸好我们都跟祖大寿那王八蛋没啥关系,要不然,说不定会一块倒霉。 发了一阵狠之后,李守汉似乎心情略微平复了一点。他冷静的想了一下,发现局势也还没那么糟糕。 明军主力尚在广宁,洪承畴抵抗还算坚决,又有一个宁死不降的马科,吴三桂这段时间也是势力壮大,足以一战。唯一的问题。就是争取尽快恢复战斗,打通与广宁的联络,同时把南粤军的后续部队尽快调上来。一旦这些陆续实现,皇太极还是瓮中之鳖,胜利的天平,依然倾向于李守汉和大明。 李守汉楠楠道:时间,一切都在于时间,只要广宁能撑到雪化。胜利的天平就再也无法逆转。 一番暴怒之后,守汉唤进行辕之中的随军文案。 “以本伯的名义。起草文书给两广、福建、松江府上海县,同样的文书用快船送到顺化交长史官李沛霖大人!” “主公,属下等起草文书乃是分内之事,但不知道主公要做何事?”几个文案有些战战兢兢,跟随在伯爷身边多年,却从来不曾见过伯爷有过今日的怒气勃发之际。 敌情。自从南粤军成军以来,营规模以上的战斗战役大小数百战,各种小规模的战斗更是无日不已,伤亡惨重尸骨如山的时候从来不少。但是,旅一级单位整建制的被人家消灭的事情。却是从来不曾发生过!不管对战的是谁! 受通信条件的限制,守汉和大明朝廷都只知道祖氏家族向清军投降而导致锦州陷落,模范旅被全歼的事,但是具体是如何发生的,却还要靠此时在宁远的吴三桂不断的将信息传递回来。 虽然南粤军都很忌讳吴标反水,脱离了南粤军体系,改换门庭投了朝廷。但是,守汉在刚才的议事会上一句话说得很清楚,算是给吴标的事情定了性。 “吴标这小子虽然混蛋,是个忘恩负义的货!但是要杀他也是咱们自己清理门户的事情!老子的人轮得到你们来杀吗?!” 吴标就是南粤军中的逆子,但是再怎么忤逆不孝的孩子,如果被外姓人杀了,打了,都会引起整个家族的强烈反弹。 如今,就是整个南粤军体系的强烈反击开始了。 守汉下令总动员。 将两广、福建的驻军动员北上,经湖广、浙江、南直隶,渡江北上,大抵到了春暖花开时大队人马也可以抵达黄河以北,气候对于南粤军的影响便不成问题。 从娘娘宫行辕向外望去,看见春色已经渐渐悄悄抵达津门,海河里的河冰已经逐渐融化,冰冻的土地上现出一抹灰绿,路旁向阳处的野草有开始苏醒的,发出嫩芽,而处处柳树也在柔细的枝条上结满了叶苞,有的绽开了尖尖的鹅黄嫩叶。经过漫长的冬天和突如其来的暴雪,人们忽然看见了大地的一丝春意,顿时让人为之精神一振。 文案先生们按照守汉的意图奋笔疾书,起草着给各地的文书命令。 “南中各地之警备旅,调旅部及一团步兵,炮队、骑兵通信队等部北上,逐次接受福建及两广防务。一俟前方道路完善,立刻北上!” “留守之警备旅各部,立即接收各府、县、镇之壮丁队,完成动员旅之扩充,并于各地就地训练。等候军令!” “各司衙门,务必于该管范围内筹划粮草马匹,生产军器,做好兵马动员及安抚工作。不得因战事造成局势崩坏。” 守汉亲自执笔写了一封书信,准备命人快船交给留守南中,扮演着萧何角色的李沛霖。书信之中也没有别的意思,命令李沛霖速速筹划可供二十万兵马和二十万民工支用一年的粮饷工具。 “北上之人,除军马之外,弟拟召集人手修路架桥,以便军马粮草辎重于战时行走,更有利于日后货物人员流通之利也!” 几个熟悉朝廷题本格式的文案,则是奉命给内阁司礼监起草了一份奏本。内容嘛。倒是大同小异。大概意思就是和崇祯同学说,我知道了锦州之事,没事别害怕。我是咱们大明朝的忠臣,所谓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为了不使辽事崩坏,我已经下令在我的地盘上实行总动员,调四十万兵马北上。而且是自备一年的粮饷军器。但是海路一时运送不了那么多的人马辎重,所以要通过江西、湖广、浙江等地分路北上。除了兵马北上之外,为了运输转运粮食辎重方便,我还要在沿途大肆修路架桥,请皇上和内阁不要误会。同时,下旨明告天下命令沿途各地官府一体周知予以配合才是! 这些公文、题本被文案们仔细核对了一番文字,检查了格式是否符合朝廷要求之后,请守汉签字、用印之后,在娘娘宫外鸣炮拜折发出。 这些公文被行辕官兵们用海船和快马分两路。海船南下送递到广州、福州、顺化等目的地,自然在南粤军所辖地区内掀起热火朝天的活动,大量的装备和兵马缓缓北上,从南面来的部队逐渐接受防务,作为预备队准备北上。 但是,被快马西进送到京城的题本,却是将朝廷上下吓得魂飞魄散! 四十万人马北上?而且又是要途径南直隶北上?这还得了? 籍贯在南直隶、湖广等地的官员们,立刻群起鼓噪了。 大兵过境。寸草不生。这是他们印象当中军队行军的样子。那些丘八去祸害那些佃户、平民咱们读书人可以假装没看见,但是行军队伍践踏了良田。骚扰了街市,又该如何? 嘴里说的完全是圣人教化的微言大义,心里可盘算的都是自家的生意。南粤军的那位少主在山东搞得可是大家斯文扫地,衣冠不存。眼看着就要开征夏粮了,多少缙绅之家都得和那些穷鬼们一道去完粮纳税。交些钱粮倒是小事,可是多少年的威严却被打翻在地。读书士子的颜面何存? 不行!绝对不能让宁远伯的大军从咱们的家乡经过! 万一到时候和山东一样,强行推广宁远伯的所谓新政,岂不是和当年王安石一样,又是一番害民之举?这比大军过境的洗劫来得还要凶狠! 于是,这些人或是联名。或是单独上书,寻找千奇百怪的各种理由,但是不管说的多么花里胡哨,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李守汉的这四十万人马北上! 看着司礼监每天用箩筐抬进来的各种题本、奏疏,不由得崇祯满心都是苦涩。“你们以为朕便愿意同意宁远伯的大军北上吗?!” 早在守汉上了题本的当晚,陈新甲便在君前独自奏对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为了大明江山,臣意以为,当速速与东虏款和,行当年俺答汗之顺义王故事。切切不可令宁远伯大军过了长江!一旦大军兵临京师,皇上,若是有人把通州当成了陈桥,您该如何自处?” 陈新甲的话,犹如一柄利剑直刺崇祯的心脏。话虽然句句诛心,但是却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了他的心坎上。是啊!和东虏议和之后,大不了是给黄太吉一个封号,任凭他在辽东称皇帝,然后朕便可以借助这难得的时间掉过头来,收拾内地的残局,一旦将流寇剿杀干净,海内清平了,朕便效仿当年成祖,提大军出关一举收复辽东便是! 可是,如果宁远伯的大军到了,即便是当真出山海关到辽东去对付辽贼,一俟辽贼平定,朕该如何封赏他?总不能像太祖给开平王下春芽,给中山王赐蒸鹅那样处置吧? “以卿之所见,该当如何?”崇祯努力稳稳心神,轻声询问陈新甲。 “陛下,以臣之愚见,一不可令宁远伯大军过长江,甚至留都都不可令大军毗邻。二者,又要令宁远伯眼下各部继续对辽贼施加压力,免得辽贼与臣之密使议和时狮子大开口。臣意以为,陛下当下一道旨意,好生嘉勉宁远伯一番,以天气寒冷,且江南各地又逢春耕的名义,令其不必操之过急。大军可以缓缓北上的便是。眼下天津、宁远、蓟门等处军马,可于天气稍暖之时相机出动。攻打辽贼。” “同时,陛下可拨出大笔内帑,赏赐给左良玉,令其猛攻献贼,以及英山霍山一带的流贼老回回、革里眼等辈。只要流贼于江淮各地流窜,陛下到时便可以借题发挥。令宁远伯所部围堵、防剿流贼,甚至令宁远伯拨出一部人马交左平贼节制指挥,专办流贼!” 这个办法不错!等于是借助流贼,将李守汉的主力滞留在江淮之间,只要是他能够停留在江淮各地三五个月,到那时,辽东之事已定。黄太吉一道上表称臣的奏本上来,李守汉的大军便没有了北上辽东的理由,正好可以为朕剿灭江淮河汉之间的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等人! “便依卿所奏!下旨时可以这样说。既然四十万大军北上,粮饷辎重转运之事务必要稳妥。可借助春荒之际于各地行宁远伯前奏之以工代赈之法,先行将道路桥梁港口码头修缮完成之后再行北上。” 两道对宁远伯毁家纾难,精忠报国的举动大加赞赏的圣旨,被朝廷派人快马送到了天津宣读,里面除了不花钱的米汤一个劲地猛灌之外,便是许诺给守汉,只要辽东之事了结。朝廷当不吝侯爵之位封赏。 好听的说了一个够之外,跟着便是“但是”了。 一通叫苦讲明朝廷的难处之后。崇祯和朝廷要求守汉暂且放缓大军北上的步伐,先行在南直隶、江西、浙江、湖广等处行以工代赈之法将各处道路桥梁等交通设施修缮一番,至于说辽东之事,可以依托现有兵马进行。 用手指捏着这两道圣旨,守汉从鼻孔里冷笑了两声,千算万算。却是漏算了朝廷那些官员的品性!老子为了大明江山,自己掏腰包供应粮饷,自己出兵,甚至是为了攻取塔山,老子的宝贝女儿都差点送了命。你们却还在这里鼠目寸光的打着小算盘! “广宁洪督师所领大军乃朝廷仅有的精锐。与辽贼血战数月,忠贞勇武人所共知。今陷于广宁,内缺柴炭,外缺救兵,晚一日救,则增一日危险。且锦州之事教训深刻,久困易生内变,岂可掉以轻心?接旨之日,臣当节制兵马星夜北上,以增援广宁之兵马!” 接旨之后,守汉命人草拟了一份给崇祯的奏本,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更为鲜明的一个表达方式,他破天荒的没有给前来颁旨的小太监赏赐,只是命人招呼这太监和随行人员吃了一顿饭,便将他们打发走。 那些太监和锦衣卫,也是知晓自己这趟差使属于老虎嘴边的舞蹈,只要能够保住命回去便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如何还敢勒索赏赐?一个个如梦皇恩大赦一般往京师去了。 民间有句俗话:祸不单行。这不是迷信,常常是各种具体因素在同一个时间内,促成不同的倒霉事同时出现。从表面看来是偶然,实际一想也并不偶然。崇祯连做梦也不会想到,在同一天里,他在乾清宫中接到了三封飞奏:上午收到河南巡抚高名衡和周王的联名奏报,说开封城在闯曹两家以数百门红夷大炮的猛轰之下,城墙崩塌,大股流贼一拥而入,开封失陷。下午更是收到宁远总兵吴三桂的飞奏,说锦州举城投降,祖大寿、王朴、李辅明等人被辽贼头目镶红旗满洲旗主硕托护送北上,往广宁面见奴酋洪太,传闻将封赠伪清王爵。以图招降广宁城中的洪承畴等人。 眼下,锦州这座堪称辽西走廊锁钥的重镇,已为辽贼睿亲王多尔衮所占据,彻底封堵了广宁大军南下突围道路。如欲解救洪督师所部,无非是两条路,一是如当日郡主李华梅一般,以炮火和精锐猛攻辽贼正面,击溃辽贼后杀开一条血路直趋广宁城下。另一个法子,便是以精兵乘坐海船出海,间道直取沈阳。 崇祯看着这两份奏本,心里面倒海翻江,五味杂陈。 如今是时时处处都似乎离不开宁远伯了。其人权臣之势已经成型,奈何可以制之? 救还是不救洪承畴?如同愚公家门前的那两座大山一样摆在了崇祯面前。救,就要让宁远伯增加兵力投入,因为眼下照着吴三桂所谓的正兵、奇兵两路,都无法避开宁远伯,可是,自己刚刚下过圣旨令其军马缓缓行之,便是朝令夕改也没有这么快吧? 可是如果不救洪承畴,正如守汉在回奏中讲明了的,洪督师这几万人,可是如今朝廷的最后一点本钱。如果也丢在了辽东的话,不要说宁远伯这样手中有钱有粮有兵有枪有船有炮的大户,便是左良玉这样的小混混,朝廷也是没有了弹压之力量了! 到了掌灯时分,被他和陈新甲秘密派遣到辽东与黄太吉行议和事的马绍愉,同样派人送来了紧急奏本。 这位夹在一群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前往沈阳见黄太吉的使团当中的密使,在奏本之中除了大倒苦水,说明辽贼如何跋扈嚣张,自己如何艰难行事之外,更是向崇祯说明了一件事。 为了蛊惑人心,打击广宁守军的士气,据闻奴酋黄太吉准备在几日后在广宁城下行受降典礼,接受祖大寿等人的投降,同时加封此辈的官爵。 “奴贼恁地猖狂!” 看到了这份密奏,崇祯又惊又气几乎将脑血管崩开。 如果被黄太吉如此一番操办,让广宁城头的明军士兵见到自己的同袍已经投降,并且跪在敌酋面前口中称道着投顺来迟,万望赎罪之类的话,对于军队士气信心的打击无疑是晴天霹雳一般,守军当时便有崩溃的可能。 “倘若广宁当真变成了第二个锦州,朕当如何处之?”手中捏着马绍愉的密奏,崇祯眼前直冒金星,只感觉到两个太阳穴一个劲地“突突”直跳。 “皇爷,皇爷?”当值的太监吴良辅低声的呼唤着,这才将崇祯从脑海当中的一团乱麻之中呼唤过来,他努力定定神,试图恢复那一副人君气度。 “皇爷,马大人的奏本,您还没有看完!” 马绍愉的文字后面,详细开列了黄太吉开出的议和条款。仓促之间,崇祯也顾不得一一细看了,一目十行的扫视了一遍。看了几眼之后,却令他眼前有着柳暗花明的感觉。 与他原本预计的黄太吉的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不同,黄太吉对马绍愉只是开出了封王号,开边市岁赏二十万银元、十万细棉布,十万各色绸缎,五十万石粮米的大概条件。作为交换条件,黄太吉表示每年要进贡貂皮五百张,人参二百斤,东珠一百颗,上好马匹五百匹。 “奴酋曰,俺与你家皇爷之争,便是兄弟之争。虽眼下大动干戈,然彼此相知,贵主上与俺的真正心腹大患便是尔等的那位宁远伯的便是!”(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章 广宁城下飙演技 ps:继续求订阅,求月票。 三月十日,虽然天气依旧寒冷,但是广宁城内明军尚在奋力坚守,且天气已经有了转暖的迹象,屋檐下的冰凌柱已经开始在午后阳光下开始缓缓融化。 黄太吉知道时间已经开始倒向他的敌人阵营那边去了。所以,他必须充分利用好锦州投降的剩余价值。 神也有各种猜测和传说。 其实,现在黄太吉率领少数满族亲贵们进去的地方只有两座建筑,一座四方形的建筑在北边,名叫祭神殿,面向南,是皇帝祭堂子时休息的地方,并且存放着祭神的各种法物;另一座建筑在南边,面向北,圆形,名叫圜殿,就是所谓堂子。祭堂子就是在圜殿里边,而里边既不设泥塑偶像,也没有清宁宫那些神像挂图。圜殿的南院,正中间有一个竖立神杆的石座,其后又是石座六行,为皇子、王、贝勒等致祭所用。 黄太吉在祭神殿稍作停留。祭堂子的仪式开始了。满洲和蒙古的海螺和画角齐鸣,那些从汉族传进来的乐器备而不用。黄太吉在海螺和画角声中进人圜殿,由鸣赞官赞礼,面向南行三跪九叩头礼,少数陪祭的满族亲贵大臣分左右两行俯首跪在他的后边。虽然使用鸣赞官赞礼和三跪九叩头都是接受汉族文化的影响,但面向南祭神却保持着长白山满洲部落的特殊习俗。不但和汉族不同,也不同于一般女真族的习俗。(所以,说满洲部落是女真人后裔的人可以歇歇了,在认祖宗这一点上,野猪皮家族和他们的老房东朝鲜人有一拼。) 在他行礼之后,四个男萨满头戴神帽,身穿神衣,腰间挂着一周黄铜腰铃,一边跳舞。一边用满洲语歌唱古老的祝词,同时或弹三弦,或拍神板,或举刀指画,刀背上响动着一串小铃,十分热闹而节奏不乱。 黄太吉今天要演出好戏给广宁城内的明军看看,让王廷臣、曹变蛟等人看看,你们的太子少傅、左都督。锦州总兵祖大寿,辽西将门集团之中的核心家族祖家都已经归顺了朕。享受朕赐给他们的官职、爵位和荣华富贵,田产奴才,尔等还在那广宁小城之中等待什么? 恭恭敬敬的施礼完毕,众位王公贝勒和亲贵大臣们随着黄太吉走出圜殿,来到祭神殿前。在与黄太吉一道祭堂子的王公大臣当中,没有多尔衮三兄弟的身影。 前日。多尔衮派人送来急报,言讲宁远总兵吴三桂所部四万人马在十艘炮船的掩护之下,重新占据打鱼山,向白台山、虹螺山一线展开,意图再犯塔山。 不但将阿济格从广宁调到了锦州前线。更要求将此时在广宁与锦州之间休整的四十个八旗蒙古牛录一万人马和外藩蒙古的一万人拨归他们兄弟麾下指挥。 无奈之下,黄太吉也只得咬牙答应多尔衮的要求。 城头上的明军守军士兵,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观看着城下的这场繁琐复杂的仪式表演。 任何阵营都不是纯而又纯的。就在前几日黄太吉命人组织仪式的时候,负责围城的一支外藩蒙古军队偷偷的向城头射去了几封箭书。其实,也完全不用如此小心谨慎,几乎每天黄太吉手下都会向城内射进箭书劝降。但是,这几份箭书却是意义不同。 这是李沛霆花了大价钱,收买了蒙古军队之中的将领,只要他将箭书射进广宁城,便有二十支火绳枪和十套上好盔甲归他所有。 信是以宁远伯李守汉的名义写给洪承畴的。书信当中简单回忆了一下当年守汉与洪承畴、卢象升三人在京师见面的情景,一些只有三个人知晓的细节。以这些来打消洪承畴对这书信的真实性的怀疑。书信当中,告知洪承畴及广宁守军诸将领,“本伯已下令南粤军全军动员,不日将有四十万人马北上,与诸君会猎辽贼于广宁。同时,原驻守各地之水师,业已起锚扬帆北上,大小火炮数千门,精锐士卒数万。吴长伯与施郎火烧辽阳之举亦将重现于辽左耳!字谕小犬李华宇,于山东、登莱等处,招募青壮数万编制成军,亦将随舟师北上,以供驱策。” 宁远伯的大军要来了!而且,不光是从南方来的水师和四十万大军,还有从山东、登莱两处来的数万人马,这一招重手,足够黄太吉喝一壶的! 洪承畴将这几份箭书与马科、曹变蛟、王廷臣等人传阅了之后,众人皆是喜笑颜开。 “各位将军,前几日那曹振彦于城下招摇鼓噪之时,本督便同将士们讲过,以李卫儒的脾气秉性,他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恶气?!今日如何?大军渡海前来,奴酋黄太吉便是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抵挡不住这数十万人马,数千门大炮的猛攻!” “就是!马上就是三四月,春荒就要来了!奴贼十余万人马屯驻于此,他们上哪里去找这许多的粮米草料?”马科也是得意非凡的捻着胡须,和着洪承畴的话语与督师大人一唱一和。 众将皆以为然。 将书信内容传达的全军之后,顿时各军欢腾。 一阵鼓声和号角之声。然后从医巫闾山后传出来一派皇帝上朝的乐声。随着乐声,满、汉群臣,在盛京的蒙古王公,作为人质的朝鲜世子和大君兄弟二人以及世子的几位陪臣。都随着马队的引导到了广宁城前,向坐在帐殿内的大清皇帝黄太吉行礼,然后回到平日规定的地方,只有满、蒙王公和朝鲜世子、大君可以就座,其余都肃立两行。 帐殿周围,树立着用来防范流矢的绳网。绳网外,手执虎枪、八旗长枪,腰悬佩刀,斜背着火铳的噶布什贤兵们身披三层甲胄,盔明甲亮目不斜视的排列两行,往广宁城方向排出去远远的。绳网外,跪着以明朝太子少傅、左都督、锦州总兵祖大寿为首的锦州降臣,有太子少傅、左都督总兵祖大寿、董协、祖大乐,总兵祖大弼。大同总兵王朴、山西总兵李辅明、副将高勋、祖泽远等人,低着头等候召见。此时清朝的鸿胪寺衙门尚未成立,有一礼部汉人官员向大清门的降臣们高声传宣:“祖大寿等诸文武降臣朝见!” 祖大寿叩头,高声奏道:“罪臣祖大寿谨奏!臣有数罪当死:往年被陛下围困于大凌河,军粮吃尽,吃人,快要饿死,无计可施。不得已向皇上乞降。蒙皇上不杀,将臣恩养。命臣招妻子、兄弟、宗族来降,遣往锦州。臣到锦州之后,不惟背弃洪恩,而且屡次与大军对敌。今又在锦州被围,粮食已尽,困迫无奈。方才出城归顺。臣罪深重,理应万死!” 随即礼部官员传出皇帝口谕:“祖大寿所陈,也算明白道理。尔之背我,一则是为尔主,一则是为尔的妻子、宗族。可是得到你以后决不杀你。朕早就怀有此心了。朕时常对内院诸臣说:‘祖大寿必不能杀,后来再被围困时仍然会俯首来降。只要他肯降,朕就会始终待以不死。’以前的事儿你已经追悔莫及,也就算啦。” 明朝副将祖泽远也跪在大清门外奏道:“罪臣祖泽远伏奏皇帝陛下:臣也是蒙皇上从大凌河放回去的,臣的罪与祖大寿同,也该万死!” 皇太极命礼部官员传谕:“祖泽远啊,你是个没有见识的人。你蒙朕放走后之所以不来归降,也只是看着你的主将祖大寿行事罢了。往日朕去巡视杏山,你不但不肯开门迎降,竟然明知是朕,却特意向我打炮,岂不是背恩极大么?尔打炮能够伤几个人呀?且不论尔的杏山城很小,士卒不多,就说洪承畴吧,带了十三万人马,屡次打炮,所伤的人究竟有多少?哼哼!朕因尔背恩太甚,所以才说起这事。朕平日见人有过,明言晓谕,断不念其旧恶,事后再加追究。岂但待你一个人如此?就是地位尊于你的祖大寿,尚且留养,况尔是个小人,何用杀你!你正当少壮之年,自今往后,凡遇战阵,为朕奋发效力就好啦。” 祖泽远和他的叔父祖大乐都感激涕哭,同声说道:“皇上的话说得极是!” 紧接着,又是大同镇总兵王朴与山西镇总兵李辅明上前跪拜,阐明自己的额罪行和投顺大清的一片真心。这两个总兵,原本打算卖了吴标和模范旅之后,能够用同袍的头颅和鲜血铺就一条逃回宁远的道路。但是却被进城之后的多尔衮强行缴械,将兵马收拢到了一处。没奈何之下,只得与祖大寿父子兄弟一道北上来见黄太吉。 不过,黄太吉军中却也有这二人的不少熟人。便是那晋商八大家在辽东的掌柜们。其中有不少人还是王朴同族,论起辈分,各自有一番称呼。在这些人的努力劝说之下,王朴和李辅明各自打定主意,降清! 一番礼仪表演之后,黄太吉传出旨意来,对新降人好生嘉勉了一番。文武新降诸臣都叩头谢恩,然后起立,在礼部官员的导引之下,到了帐殿前,在鼓乐中行了三跪九叩头的朝见大礼。乐止,皇太极召祖大寿、祖大乐、祖大弼、王朴、李辅明等五人进入殿内。等他们重新叩头毕,黄太吉命他们坐于左侧,赐茶,然后靠秘书院的一位官员翻译,向祖大寿问道:“我看你们明主,对于宗室被俘。置若罔闻;至于将帅率兵死战,或阵前被擒,或势穷力竭,降服我朝,必定要杀他们的妻子,否则也要没入为奴。为什么要这样?这是旧规么?还是新兴的办法?” 祖大寿心中叫一声苦。“你哪里知道那位崇祯皇帝的狠辣之处?若不是带兵将领们为了防备有这一手,又何必豢养那么多家丁?!”但是他又不能不回答,只好跪下回答说:“昔日并无此例。今因文臣众多,台谏纷争,各陈所见以闻于上,遂致如此。”将黑锅丢给了那群只会打嘴炮不知道战场艰难的文官头上。 黄太吉点点头接着说:“今日明国的文臣固然多,遇事七嘴八舌议论,可是在昔日,文臣难道少么?究竟原因只在如今君暗臣蔽。所以枉杀多人。像这种死战被擒的人,还有迫不得已才投降了的人,岂可杀戮他们的老婆孩子?即令他们身在敌国,可以拿银子将他们赎回,也是朝廷应该做的事,何至于将他们的老婆孩子坐罪,杀戮充军?明国朝廷如此行事,无辜被冤枉滥杀的人也太多啦。” 说到这里。黄太吉努力转过身子,将视线对着王朴和李辅明二人:“你二人能够在明军阵中幡然悔悟。带人来归,足见忠心。朕已下旨意给范永斗等人,务必要庇护尔等家小平安。至于说田园财产,金银细软,明国在彼,可随时去取!” 王朴等人立刻被黄太吉的话打动了心事。流着眼泪叩头说:“皇上此谕,真是至圣至仁之言!” 这一天,降将祖大寿等献出了许多珍贵物品,有红色的和白色的珊瑚树,有用琥珀、珊瑚、珍珠等做的各种数珠。还有珠箍、珠花、沉香、玉带、赤金首饰、玉壶,以及用玉、犀牛角、玻璃、玛瑙、金、银制成的大小杯盘和各种精美银器;皮裘一类有紫貂、猞猁狲、豹、天马皮等,另有倭缎、素缎、蟒衣,各种纱、罗、绸、缎衣料,黄金和白金,氇氇和毡毯、红毡帐房,骏马、雕鞍、宝弓和雕翎箭,虎皮和豹皮,精巧的琉璃灯和明角灯,各种名贵瓷器,各种精工细木家具,镀金盔甲,镶嵌着宝石的苗刀,等等。 看过贡献的名贵东西之后,有官员传出上谕:“祖大寿等所献各物,具见忠心。朕一概不纳,你们各自带回去吧。”祖大寿王朴等降将赶快跪在地上再三恳求说:“皇上一物不受,臣等实切不安。伏望稍赐鉴纳!”态度表现的十分诚恳,似乎黄太吉如果不收这些东西,便是要绝了这些降人的自新之路。却与情面,黄太吉命内务府酌收一二件,其余一概退还。跟着便有颁赏旨意下来,祖家原有的土地房屋田园一概不动,并赏给上好粳米一千石。对于王朴和李辅明,则是赏赐银元五万,美女二十名,土地一千顷,奴隶五百户,同样的上好粳米一千石。 这一番做作,尽数被城头守军收入眼底。 要说是对于那些明军没有触动,那是瞎话。不少明军,特别是关宁军系统的官兵暗自盘算,自己倘若是献城投降,会不会和祖大寿等人一样?对于关宁军来说,投降和反正,已经是很正常的一个事情,几乎和串亲戚差不多。各个将领都有亲戚或者朋友、结拜兄弟等在对面营垒中做官、做事。 但是,此时,打算投降的人却还并不多。也只是一小撮人在那里打打小算盘而已。大多数人不断的朝着城下发出阵阵嗤笑,用各地的污言秽语来辱骂调侃城下的辽贼们。 在城头守军看来,城下这群家伙已经是一堆冢中枯骨,一个个在那里插标卖首而已。只要宁远伯大军一到,咱们就是苦日子熬到了头。 眼下天气日渐暖和,困扰广宁守军的柴炭不足难题也不再那么尖锐,特别是最近几天,城下长壕之中更换了一批外藩蒙古的士兵充作一线。这就给了王廷臣、曹变蛟、马科几位总兵的部下们制造了立功的机会,不断有敢战死士夜间悄悄的缒城而下,到长壕中砍几个鞑子的人头回来。捎带着拔几根木桩回来烧火。 远处,从锦州方向隐约有炮声传来,入夜之后,炮声显得越发清晰可辨,向南望去,锦州方向除了炮声还有阵阵火光在夜空之中闪动。 “督师大人!城下又有箭书射到!” 同样的箭书,内容更加令洪督师和闻声赶来的马科等人振奋不已。 宁远总兵吴三桂,督率部下兵马四万,分为四队,昼夜不停,在数百门火炮的支援之下,猛攻塔山堡,力求从辽贼之侧翼撕开一个口子,打通与广宁之间的联络。 一个个好消息传来,令几个总兵各自摩拳擦掌不止。吴三桂所部兵马的战斗力,他们也都是见识过的。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都堪称是辽西各军之中的翘楚。特别是当初与吴标几次并肩作战,从模范旅那里学了不少招数用来训练新军。不管是攻打塔山还是火烧辽阳,功劳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他肯出力,攻下塔山堡,威胁辽贼侧翼便不是一句空话。 马科咧着大嘴捻着一把大胡子口无遮拦的继续大放厥词:“这么一来就快给奴酋洪太准备后事了!等再过两天,黄太吉这个鞑子他的后事就要我老马操办了。” “放心,我老马大仁大义,他那些老婆漂亮的我都收了,过两年保证各个给我生几个胖子小子。虽然那时候他早就喂了野狗,但是相信地狱里有灵,也能瞑目了。” 一旁的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也是嘴巴笑得和锯了口的葫芦相仿,口中与马科一唱一和的:“我说老马,你咋就不会算账呢?这骚鞑子有啥好玩的,还不如都卖给宁远伯换钱。这一个鞑子按照一块银元算,卖几个就能买一个黄花大姑娘了。等我进了沈阳,我就多卖几个,回去挑最好看的娶她十个,那日子才叫美啊!” 几位总兵的哄笑声中,洪承畴也是脸上含笑与众人共享这好消息,心中却如油锅一般翻滚。 “那吴长伯不过是一个宁远总兵,麾下原本兵员亦不过万人。如何眼下有四万兵马?唉!国家多事!眼看的辽贼未除,藩镇又起。这该如何是好?”() ... 第六百零一章 被明清反动势力联合扼杀的议和 以兵部郎中马绍愉为首的明朝秘密议和使团,于三月初三日到达塔山,住了四天,由多尔衮派了一名甲喇章京带着五百兵丁护卫,同时命人快马往广宁飞奏。初五,黄太吉派遣官员往塔山迎接;初七日离塔山北来,十日恰好到达广宁。 当时被明朝官方称为“老憨”的黄太吉却并不急于召见马绍愉使团成员。他保持着游牧民族的习惯,不像明朝皇帝那样将自己整年、整辈子关闭在紫禁城中,不见社会。他在主持了祖大寿等一群人的投降仪式之后,又处理了几项军政大事,便于十一日午刻,带着皇后哲哲和永福宫庄妃姑侄等人,领着一群噶布什贤兵,令祖大寿等降人陪同,一道骑马出了医巫闾山大营,以巡视皇家草场的名义,看了几处放牧的牛、马,还随时射猎。以彰显大清的尚武之风。 除了向祖大寿、王朴等新投降之人显示皇帝的恩典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他要打磨一下马绍愉这个谈判使团的性子。 不过,人虽然离开大营,但是在他离开大营期间,一应军国大事,内三院的大学士们都随时派人飞马禀奏。关于款待明朝议和使臣的事,都遵照他的指示而行。三月十一日上午,范文程、鲍承先等几位汉人大臣出迎使臣马绍愉于二十里外,设宴款待。按照双方议定的礼节:开宴时,明使臣向北行一跪三叩礼,宴毕,又照样儿行礼一次。这礼节,使臣马绍愉认为是对清国皇帝致谢,而鲍承先等人却得意的称做“谢恩”。 十二日夜晚,黄太吉又命礼部承政满达尔汉、参政阿哈尼堪、内院大学士范文程、刚林、学士罗硕同至马绍愉等人下榻之处。宴请明国议和使臣。双方仍旧遵照初宴时的规定行礼。宴毕,满达尔汉等向明使臣索取议和国书。马绍愉等说他们携来崇祯皇帝给兵部尚书陈新甲敕谕一道,兵部尚书是钦遵敕谕派他们前来议和。满达尔汉等接过崇祯给陈新甲的敕谕,看了一下,说他们需要进宫去奏明皇上知道,然后决定如何开议。 第二天上午。辽河岸边一块冰雪消融草木开始返青的高坡上,扎着一顶黄色毡帐,帐内黄太吉席地而坐,满达尔汉、范文程和刚林坐在左右,研究明使臣马绍愉所携来的崇祯敕书。皇太极不识汉文,满达尔汉也只是略识一点。他们听范文程读了敕书,又跟着用满语逐句译出。那汉文敕书写道:“谕兵部尚书陈新甲:昨据卿部奏称,前日所谕休兵息民事情,至今未有确报。因未遣官至沈。未得的音。今准该部便宜行事,遣官前往确探实惰具奏。特谕!” 黄太吉听完这份密谕后,心中琢磨片刻,说:“本是派使臣前来求和,这个明国皇帝却故意不用国书,只叫使臣们带来他给兵部尚书的一道密谕,做事太不干脆!这手谕可是真的?” 范文程用满语回答:“奴才方才拿给祖大寿等人看过,他们说确系南朝皇帝的亲笔。书?阅屋上边盖的‘皇帝之宝’也是真的。” 黄太吉满意的点点头,给祖大寿等人看这份诏书。既让他们负责辨识真伪,又可以令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走下去。看看,你们的皇帝都要议和了,你们还有什么可纠结内疚的? 他得意的笑了笑,说:“既是南朝皇帝亲笔,盖的印信也真。就由你和刚林同南朝使臣开议。刚林懂得汉语,议事方便。哼,他明国皇帝自以为是天朝,是上天之子,鄙视他人。上次派来使者也是携带他给兵部尚书的敕书一道。那口气就不像话,十分傲慢自大”他望着范文程问:“你记得今年三月间,他的那敕书上是怎么说的?还记得么?” 范文程从护书中取出一张纸来,说道:“奴才当时遵旨将原件退回驻守锦州、杏山的诸王、贝勒,掷还明使,却抄了一张底子留下。那次敕书上写道:‘谕兵部尚书陈新甲:据卿部奏,辽沈有休兵息民之意,中朝未轻信者,亦因从前督、抚各官未曾从实奏明。今卿部累次代陈,力保其出于真心。我国家开诚怀远,似亦不难听从,以仰体上天好生之仁,以复还我祖宗恩义联络之旧。今特通卿便宜行事,差官宣布,取有的确音信回奏!’”范文程随即将后边附的满文译稿念了一遍,引得黄太吉哈哈大笑。 “上次经过朕的一番训斥,不许使者前来。南朝皇帝这一次的敕书,口气老实一点,可是也不完全老实。我们且不管南朝皇帝的敕书如何,同南朝议和对我国也有好处。朕的破南朝之策,你们心中明白。务必要以有利于我大清而展开议和。记住,能战方能言和。不知道这位马使臣带了什么议和条款前来?” “奴才试探过马绍愉几次,此人口风甚紧。不过,听他的意思,明国皇帝怕是要先解广宁之围,放洪承畴这几万人回宁远,然后再就双方议和之事展开谈判。” “崇祯小儿,打得好一手如意的算盘!他当真以为朕视年迈糊涂了?朕若是打开口子放洪承畴这几万人回了宁远,他只怕到了宁远稍稍休整几日便反过头杀回来!朕这数年之功,数万将士,花费了无数金钱粮草而开辟的局面,岂不就此成了镜花水月?一场泡影?!告诉马绍愉!要是想谈和,咱们就好好的谈,不想谈的话,朕也不介意请他看朕如何攻克广宁!” 对于黄太吉和崇祯皇帝朱由检来说,洪督师的这几万人,无疑是在各自心目中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对于崇祯来说,这几万人不啻于最后一点家当,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将洪督师这几万人救出来。有了这点家当,他对内对外说话还稍稍有点底气。 而黄台吉则是视洪承畴、马科、曹变蛟、王廷臣等人为自己的人质和筹码。有这几万人马在包围圈内,他就可以和崇祯讨价还价,从谈判桌上拿到在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 同马绍愉几乎没有拿出谈判条件不同。范文程和鲍承先、满达尔汉、刚林等人可是胸有成竹。拿出了一整套的谈判条件。 除了我们之前看到过的那些之外,更加具体到了黄太吉受封辽王,统领辽沈两卫,以为大明屏藩。同时,辽沈各地仍旧是大明领土,大明依然有辽沈的管辖权。可以向辽沈各地定期派出文官担任各地的官员。大清军队也是大明的军队,大明朝廷每年向清军拨付不少于二十万银元和三十万石粮食的粮饷。 为了保证大明的安全,大明皇帝赐辽王黄太吉节钺,以征讨不臣服的蒙古、索伦人、朝鲜、日本等地区。 在边境各处开放榷场,双方除朝贡贸易规定的贸易之外,其他一律贸易行为都采取自由的原则,允许各方自由买卖。大明朝廷可按照海关条例派遣人员进驻各地收取各项关税,一切制度与内地相同。 这份议和条款,可是经过黄太吉与范文程等智囊们反复多次推敲而成。对于大明朝来说。可谓是获得了政治上的空前胜利。当然,只是名义上的。辽东反贼们接受了招安,辽沈各处重新回到大明版图之内,朝廷派遣官员治理。 面子是大明朝获得了,可是里子全都是辽贼们的。从努尔哈赤起兵作乱时开始,他的目标就是效仿俺答汗成为又一个顺义王,获得朝廷封号确认后,开边市贸易。 如果照着这份条件达成议和条款。从名义上,辽东反贼们便是大明朝廷的土司或是藩镇。效仿秦良玉和三娘子等辈。 在议事闲暇,范文程也是意味深长的向马绍愉言道:“辽事和缓,大明朝廷便可调九边之兵入中原荡平流寇,不数年,大明又是四海升平矣!” 有这份功劳在,马绍愉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入阁拜相的那一刻。 但是。眼前的事情却是难办。如此重大的事情,如何能够擅专?只能是命人飞马到宁远,搭乘快船出海往天津去,之后再行往京师面禀陈新甲。请陈大人代为转奏天子定夺。 在奏疏的后尾,马绍愉特意的加上了一句。“此间昼夜但闻炮声不绝,皆是往广宁轰击。臣愚钝,恳请陛下早作圣裁。” 慎而又慎的将密奏包裹好,用火漆密封,个别地方还按照与陈新甲的约定做了暗记。完成了这些工作,马绍愉这才放心的将文书交给心腹命他往宁远去。 为了路上安全,范文程还特意派了十个骑兵沿途护送。 但是,他们千算万算,却忘记了,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利益。有一个团体或是势力叫既得利益集团。 皇帝命人与明国使臣议和之事,在辽贼高层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更有许多人连详细条款都一清二楚。 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瞒得过势力膨胀,扩张到了其余各地的多尔衮兄弟? 这份对于黄太吉这一派势力有着天大好处的议和条款,在信使出发之前,便已经摆在了锦州城中多尔衮兄弟的面前。 “果真要是议和成了,估计最多十年,我们兄弟就完蛋了!” 听得了心腹奴才给自己念完了议和条款,多尔衮放下烟袋,冷冰冰的给一兄一弟兜头泼了一瓢冷水。 “二弟,怎么这么说?” “这个议和之事成了,那个黑胖子的声望就是如日中天,我八旗内部再无一个可以与之比肩之人。有了议和这个大功劳,我们血战塔山的功劳就显得微不足道。此人可是刻薄寡恩,属于那种典型的可以共患难但不可以共富贵的东西。有了这些边市,他便垄断了我大清对外贸易的通道,垄断对外部的贸易,那个黑胖子那一家子,就是实实在在的至高无上了!我等都要仰其鼻息而过活。稍稍假以时日,他便会借助手中的优势将我两白旗给拆碎了!你我三人,没了兵马奴才,便是莽古尔泰与阿敏的下场!” 他的话,给阿济格和多铎兄弟两个描绘出了一幅可怕但是绝对真实的前景。听得这兄弟两个毛骨悚然,几乎要踢开门逃走。 “二哥,你说我们该如何自救?” “简单的很!将这份议和条款让对面的那个家伙知道。在这一点上。他是我们最好的盟友。他知道该如何!” 果然,在得到了多尔衮命人悄悄送来的议和始末原由和详细条款之后,以吴三桂为首的关宁军,发起了比李华梅在身后督战时还要疯狂的进攻! 三日之间,连续攻克白台山、虹螺山两处要点。 关宁军可以说从上到下各级军官都红了眼。 议和如果成了,辽东战事就停止了。那么。不打仗了,要辽东军镇做什么用?只怕咱们的地位从此便和秦军一样了!朝廷也不会再拨付下来海一样的银钱粮米了,咱们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当真靠着土里扒食吗?! 为了银子,冲啊!无数宁远军和山海军的军官们从心底发出声声怒吼。 “为了大明!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广宁的袍泽,杀!”吴三桂自然不能和这群丘八大爷们一样的粗鄙,他挥动着宝剑,眼神凌厉的看着远处阿济格的织金龙纛。 距离塔山战场稍远一些,两面织金龙纛下。多尔衮与多铎策马并辔而立,兄弟两个遥遥望着自己的哥哥也领会一些关宁军的拼命打法。 在吴三桂指挥宁远镇和山海镇的轮番疯狂攻击之下,阿济格渐渐有难以支撑之象,两白旗部队开始缓缓向后退去。 “直娘贼的,要不要这么拼啊!”多铎虽然经历过与李华梅的连番苦战,但是作为旁观者看到这一幕血肉横飞的场景,仍旧是心有余悸。 多尔衮挥动手中皮鞭道:“你知道个屁,这可是每年几百万银子!” 多铎却是不以为然:“我看干脆就放吴三桂这条疯狗过去好了。二哥,你说咱们刀山箭林的打的这么惨。后面那死黑胖子非但不领情,还成天想着怎么干掉咱们。我可是听说了,现在有不少人说要是他们守塔山会如之何。娘的,就该让他们也上塔山来试试看,他们能在李华梅那头疯老虎的炮火下顶个三天不尿裤子,老子就给他们磕头认错。” “主子。要不要奴才带着人上去增援一下英王爷?!”已经是觉罗身份的曹振彦,腰间系着那条标识着身份的红带子,挥动着手中长刀请战。 “不,去告诉英王爷,撤下来。我们撤!撤回锦州!”多尔衮眯缝起眼睛。看着视线的尽头之处吴三桂的帅旗。 “二哥,撤回锦州?那这里怎么办?”多铎有些懵了,在李华梅连天炮火下都不曾退让一步的二哥,如何在吴三桂微不足道的攻势面前便颓唐如此? “你不懂我的意思,但是,对面的那个家伙一定会明白的!”对于对面帅旗下的吴三桂,此时多尔衮已经对他大起知己之感。 他为了继续占据在八旗之中与内地商贾,主要是隆盛行的贸易控制地位,而不惜放弃塔山阻击阵地,来阻止黄太吉的议和行为。因为这些在商贸活动之中所获得的利益,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每年达到了数百万银元之多!靠着这些银子,他才能巩固两白旗内部,豢养包衣兵,对其余各旗进行渗透拉拢。如果没有了这个地位,那他和他的两个兄弟,虽然不会立刻被黄太吉除掉,也是人家刀口下的牛羊,随时可能被屠杀。对面的主帅吴三桂,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整个辽东军镇的利益而战!两个字,辽饷! 吴三桂在连续攻克白台山、虹螺山之后,更是一鼓作气去,将战旗插到了塔山堡的城头。成为辽西大战爆发之后,洪督师被困广宁以来,明军所取得的最好战绩! 随着这捷报传到京城的,还有吴三桂的公然上书。 “臣于辽东与东虏连番血战之时,从奴贼头目口中得知,朝廷有官员名唤马绍愉者,自称奉有皇帝密旨,出关与辽贼议和。臣亦有读书,然未闻有朝廷军马与贼虏血战之时,朝廷却遣使与之议和。若如此,将置洪督师麾下数万坚韧于冰天雪地之中与奴贼铁骑周旋之忠勇将士于何地?将置万里不避风波前来辽东之宁远伯父女及麾下将士于何地?臣麾下将士,葬身于塔山山麓者成百论千,粉身碎骨于虹螺山者亦不在此数。若朝中有奸臣意图卖国求荣,臣当挥泪上马,先斩辽贼,而后率领我辽东子弟奔赴京师,与朝中衮衮诸公雪涕陈情。” 吴三桂这份露布报捷的题奏后面,附录着议和官员的身份、履历,以及那份崇祯写给陈新甲的密谕,同时,还有双方的议和条款。 这样一来,京师上下,朝野之间立刻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ps:接着要厚颜无耻求月票了。 ... 第六百零二章 被明清反动势力联合扼杀的议和(续) 吴三桂的举动分明是要进行兵谏! 大明朝开国三百年来,什么时候有过前线边军将领扬言要带兵到京城来给朝廷和皇帝来讲讲道理的事情?若是在万历和天启年间,吴三桂的举动早就够了杀头抄家,甚至是满门抄斩的地步了。书?阅屋 可是,偏偏在众正盈朝的崇祯朝,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非但没有受到惩处,反而朝野之间赞扬声不断。 吴总兵的奏本之中的一些词句甚至被无数官员士子们广为传颂,便如同几百年后另一个姓吴的将领所通电全国时的电稿一般。 “臣等血战疆场,流血漂橹,所为者,杀虏报国也。然奸臣收鞑虏之贿,惑圣上之聪,妖言议和,其目的,为散我军心也!” “臣与建奴血战多年,依臣观之,建奴不过跳梁小丑。经年不能平定,唯粮饷不足政令不一之故,今尽除弊端,军心大振,焉有纵敌养患之道理?” 从宁远、山海关、到蓟镇,各地的军镇纷纷传说着朝廷要与奴贼议和,一时间军心浮动,议论纷纷。吴三桂报捷的船只抵达天津之后,这个消息更如一个大炸弹一样在内地官场上爆炸开来。从九品的县丞、典吏,到几位总督、巡抚,甚至是朝中尚书、阁僚,都对此事大为不满! 一场政潮已经开始激烈酝酿当中。 朝野上下,文武官员,从当年北京保卫战之后,空前团结,大家万众一心,要将那个意图卖国求荣的家伙找出来,让他和当年的袁贼一样,被押上菜市口。吃上三千六百刀! 几位驻地距离天津较近的督抚大员,或是亲自登门,或是派遣心腹使者到天后宫行辕拜谒守汉,哭求宁远伯出来主持大局,为大明计,为天下计! “狗屁的大明天下!” 送走了一群前来效仿申包胥哭秦庭的家伙。望着远去的背影,耳中还留有这些人或是慷慨陈词,或是苦苦哀求的余音。李沛霆冷笑着给这些人的行为下了一个评语。 “吴长伯这一手厉害啊!”守汉也是冷笑两声,将手中厚厚的几封密信丢到一旁,这些书信,大多是朝廷阁老、各部尚书和勋贵们写来的,同样是请他站出来领着大伙要求皇帝出来澄清议和之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给列祖列宗和边关浴血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这些人的举动就如同那部开创了谍战剧先河里的著名台词一样,“嘴里讲得全是主义。心里想的全是生意!” 衮衮诸公关心的,不是辽东战局如何胜利,而是辽东如何才能继续打下去。因为只有连年不断的有辽贼作乱,辽饷,才能名正言顺的存在! 辽饷,是上下一个非大的利益集团,多少人在其中受益?就是内阁各位阁老,可有一人。没在当中分润好处?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各级官员深深明白这一点,所以都不敢深刻表明自己态度,只敢含糊不清的说几句。 三饷加派,从万历四十六年到现在,这些年中,共征收白银约二千万两。然到眼下这些年,每年的军费开支,都高达到八百多万两,加上余者支出,仍然入不敷出。辽饷,更是其中主要的组成部分。 当时九边饷银,在万历年间中期时,大约每年开纸有二百八十多万两,各镇分摊,粮饷分额,较为平均,改变这一状况的重要原因就是后金的崛起。 辽东各镇迅速的拿了大明军费好大一头,便是到现在,辽东,含关外与山海关,虽然粮饷分额减了又减,仍然一年有近五百万之巨。 而论大明收入,万历中期,朝廷每年夏粮秋粮,约有二千六百多万石,其中户部的太仓银库,每年约收银三百六十多万两,军费加余者支出,每年已经有所亏空,辽东战事一起,财政更是入不敷出。于是,辽饷加派,便是应运而生了。 从山海关起到锦州等处,山海镇、前屯卫、宁远镇,各援剿总兵等等,加起来一二十万人马,以每兵每人每月一石粮计算,一年就需粮食二百万石,还有各样一应消耗,庞大的粮饷供应,衍生出了一个个利益集团。 晋商、漕运商人,粮食商人,甚至扬州的盐商,大家都在这块巨大的馅饼上排排坐分果果。作为各个商业利益集团的代表或是代理人的官员们,除了从商业活动之中获取利润之外,更有一个来钱的路子。 那就是官员们在征收辽饷、剿饷、练饷时的各种加派、火耗!从张居正开始执行一条鞭法开始,到被誉为千古第一暴君的雍正四爷推行火耗归公止,官员们的一大财源就是加派和火耗。所谓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银子的来源大体便是火耗了。这还是官员比较清廉时的表现们,如果该官员手再伸的长一些,搂钱的耙子再密一些,手段再多一些,节操再少一些,比如说每个月过一次生日等,那钱来得便不知道多少了。 一但辽东停止了对奴贼作战,辽饷的数额势必减少,官员们的利益上哪里去找?种田人头上的加派少了,那剿饷和练饷也就该渐渐失去意义了。那大家这个官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辽饷也好,三饷也罢,内中牵扯的利益团体太多了,一个个强悍的利益集团,便若晋商与东林党那般存在。如今却有人说要在辽东与辽贼议和,从此罢兵休战,这如何得了? 放眼内阁诸公,又谁没有从辽饷中得到好处?只是多与寡的问题罢了。 虽然守汉没有从辽饷等三饷之中获得直接利益,但是这些加派、征收,也是和南粤军的发展息息相关。 试问,如果没有辽东战事,大批的粮米刀枪器械盔甲食盐烧酒等物,卖给谁去?如果没有各种加派,让种田人活不下去。又怎么能够有大批的流民?安土重迁的中国人又怎么会能够狠下心来一跺脚出海谋生? 没有连续不断的移民到来,南粤军又怎么能有人口来改变南中各地的民族结构?一步步的将土人同化、消灭? 拜海洋贸易之赐,守汉如今不缺少金银等贵金属,各式各样的宝石珍珠,更是可以用斗量,所发行的银元更是已经流通北到辽东。南到十州,西至罗马,东到倭国的巨大范围。 如果大明海内无事,南中所出产的粮食精盐食糖肉食盔甲刀枪兵器布匹等各类产品,卖给谁去?又上哪里去找那么多的移民来开垦整个南中半岛? “主公,无论如何,这议和也是不能让皇帝小儿得逞!一旦被他得逞,我南中将是死无葬尸之地!”李沛霆对守汉说话,向来是直奔主题。从不拐弯抹角。 守汉也是略略点点头。他虽然不屑于从辽饷当中分一杯羹,可是,辽饷带给他的,可不仅仅是区区些银子啊!如果他在意银子的话,便不会每年送给崇祯将近百万银元和粮食,给奄奄一息的大明朝廷输血了。 他需要的是时间,有了时间,他才能积累足够的实力。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将心中理想的大明朝打造出来。为此,他向崇祯供奉钱粮。结交宫中大太监,与勋贵集团交好。甚至是当杨嗣昌和王承恩们把挖墙脚的小锄头挥动起来时,他也睁一眼闭一眼的忍让了。为的便是心中理想。 别的不说,单单是每年的江海联防,南北二京的勋贵和太监们,便通过这个控制大明沿海贸易的手段。靠着高价出售出海关防、通行令旗,还有各种海运来的商品在南北直隶、京畿贩卖,而大获其利。这一手,是守汉从自己的亲家郑芝龙在历史上的做法那里偷师而来。史载“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二千金,岁入以千万计,以此富敌国。”反正那些出海贸易的家伙都不缺钱,索性便从他们身上雁过拔毛便是!不过,以此时大明海上贸易的繁荣景象,积少成多,也是一个恐怖的数字。根据海关的数据推算,靠着江海联防协定而大发横财的勋贵和太监他们每年所获利润至少在千万银元以上!反观下大明朝廷,一年市舶税只有区区四万两。 “养了他们这么久,也是该要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守汉在口中低声的自语。 一旁的李沛霆悄声提醒:“主公,吴三桂在宁远、塔山一线打得不错,是不是给他派些人马,将声势搞得大些。也好借机打开往锦州、广宁一线的道路?” 两个警备旅的兵马,搭乘数百艘海船,敲锣打鼓的从天津出海,往宁远方向去了。出发之日,天津巡抚以下官员,城中士子缙绅商贾,纷纷到码头劳军,沿途高高搭起十数座彩棚、牌楼,每行走数百步便有一处绅士们沿途劳军的所在,酒水面饼肉食,堆积的如小山相仿。 他们要用这样的行为来向朝廷和宁远伯表明自己的立场! 大队人马扬帆出海向东,一道奏疏被信使策马向西发往京师。 朝廷之中,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太监虽然没有发言,但是从偶尔表现出来的态度也对皇帝如此作为表示不满,这样的机密大事,居然绕过了咱们,直接下旨意给陈新甲那厮!还当不当咱们是体己人了?一种不被信任的感觉,从这些生理和心理上都不健全的人们内心油然而生。何况,他们也是辽饷和辽东之事的既得利益集团一份子。 那些辽东军将官员的节敬、年礼、冰敬炭敬一文也不曾少了他们的! 朝中文官和勋贵们,更是纷纷上奏,大声抨击陈新甲的背主求荣丧权辱国之举!平日里水火不能相容的两大团伙,这一次为了共同的利益并肩战斗了! 不过,他们战斗的对象不是百余年前的瓦剌,也不是此时在辽东肆虐的辽贼,而是高踞在宝座上的崇祯皇帝本人。 但是,宝座上的朱由检毕竟是皇帝,是天子,他们只能说有人蒙蔽圣聪,有奸臣蛊惑皇帝。那么,奸臣是谁?舍兵部尚书陈新甲其谁?! 一时间。朝堂之上,勋贵们以成国公朱纯臣、襄城伯李国祯为首,见到陈新甲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暴打,打得陈大司马头破血流,口鼻出血。见勋贵们动了手。文官们也不再考虑什么党同伐异科甲同年之情,一拥而上,对陈新甲大打出手,口中不住叫骂着要打死卖国奸臣。若不是崇祯及时派太监前来制止,只怕当场将陈大司马活活打死也是可能的! 城中早已是群众运动风起云涌,大批闲人在街头喧嚣叫骂,反对屈膝投降,腼颜事贼。而且,集会的主会场就设在陈新甲府邸的大门外一直到胡同口。闲汉们见到陈家的人出入就唾骂。吓得他家主人奴仆全不敢在街上露面,整天将大门紧闭。老百姓仍不饶过,公然在陈家大门上涂满大粪,还不断有人隔垣墙掷进垃圾狗屎。 李守汉的题奏到来,无疑是给这股势头火上浇油。 为反对投降、反对与辽贼议和而摇旗呐喊的笔杆子们突然发现了一个及时出场的英雄。 别人都只是口诛笔伐,咱们这位宁远伯可是用实际行动来的!两旅人马渡海东去,加入塔山战场,这无疑是对反对投降的最好表态和支持! 于是。在这些官员笔下口中,昨天还被他们痛斥为唐末藩镇之乱。武国之始的李守汉,立刻摇身一变,成为了匡扶周王室,九合诸侯尊王攘夷的齐桓公姜小白。而且,这个比喻大人先生们自认为十分恰当,“看看。当年姜小白也是有着贪财好货之名,且又有寡人之疾,国中重商贾,置女乐。凡此种种,宁远伯他老人家哪一条没有?但是。君子之过如月之蚀人恒见之。然齐桓公与宁远伯之功绩,也是如日之升,人恒知之!齐桓公尊王攘夷,宁远伯万里勤王。所在之功势必名垂千古!” 变脸之快,转进阵地之迅速,大言不惭,言论之理直气壮,令那位写了一部亿万光年中的一瞬做为生平功绩回忆的飞将军望尘莫及。 一时间,京城内外,朝野上下,市井之中,纷纷隐然以李守汉为反对议和的领袖人物。无数人到京城中宁远伯公馆和朝阳门外隆盛行中投上名帖拜谒。 守汉的声望一瞬间从跌到谷底迅速拉升到了山尖上,而且连续拉了数个涨停板,且还有继续攀升的空间。 因为,崇祯皇帝一直没有就议和之事公开表态。只要皇帝一天不就朝廷背着天下臣民和文武百官私下里与辽贼进行议和这种丧权辱国的活动,京城之中的抗议活动,就会一浪高过一浪。而且,从京城逐渐向四处蔓延。九边各镇,和南直隶、留都南京各处已经有闹事的苗头出现了。 现在是三月二十日的夜晚,一轮明月高照,宫苑内几处早春花木芬芳宜人。但是崇祯的心中非常烦闷,不能坐在御案前审阅文书,也无心往皇后或任何妃子的宫中散心解愁,只好在乾清宫的院子里久久徘徊。 有时他停步长嘘,抬头看一看皇极殿高头的一轮皓月;更多的时候是低垂着头,在漫长的汉白玉甬路上从北走到南,从南走到北,来回走着,脚步有时很轻,有时沉重。几个太监和宫女在几丈外小心伺候,没有人敢轻轻儿咳嗽一声。 谁都知道,眼下诸事不顺,朝廷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节骨眼上,皇爷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这个时候,谁敢去触碰逆鳞? 关内的军事,极为令人担忧,李自成和曹操二贼以五十万之众围攻开封,将这座魏惠王开始建都的八朝古都一鼓而下!尽管他和朝臣们都清楚,流贼大兵压境,可以说不攻下开封决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在他们心中,李自成和罗汝才虽然凶悍,但是毕竟是一群流贼,并无大志,攻开封不过想掳掠“子女玉帛”罢了。 但是他心中清楚,李自成士马精强,颇善于收揽民心,这次攻开封可能是想很快就建号称王。虽然白天接到河南等处官员军报,说闯曹二贼所部,在开封城中大肆搜掠官库劫掠官绅财货,看来,流贼就是流贼,为的还是财货子女。 想到此处,朱由检同学这才稍稍的安定了些。 “虽然开封乃是被流贼强攻夺取的第一座省城,但是中原之地城池仍多,只要与流贼周旋,待孙传庭于陕西练成兵马,朕便令孙爱卿出潼关,与宁远伯山东之兵、平贼将军左良玉所部兵马会战于中原,到那时便是流贼末日到了!” 可是,关外之事该怎么办? 刚刚有议和条款秘密送到乾清宫,看着黄太吉开出那些远远高于崇祯底线的条件,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崇祯同学便被铺天盖地的责骂之声和一筐一筐送来的弹劾文本给淹没了。 更有些一心要出名要骗廷杖的家伙,居然跑到太庙外抱着成祖的牌位痛哭失声!这尼玛是给谁看呢?!(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零三章 臣不密则失其身 ps:大家端午节快乐! 大明朝可是开国以来便是不和亲不割地不赔款的!议和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为朝野接受?面子上实在是下不来啊!至于说里子会带来多少的损失,便是只有各位大人先生们自己知道了。所谓的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没水小河干。 但是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就如此的不依不饶,难道就不知道,朕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所谓的毒蛇噬手壮士断腕吗? 须知,我大明虽然不割地不和亲不赔款,但是,从成祖起,便有了赏赐周边各藩属国土地、财物钱粮的习惯做法。 那李成桂,兵变之后身登王位,本来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然我成祖皇帝为了证明自己的名正言顺,天命所归,便将铁岭卫北移,将原本是我大明的土地赏赐给了朝鲜,命李成桂为权知朝鲜国事。将鸭绿江变成了大明与朝鲜这个藩属国之间的边界。 大明朝廷对篡夺王位的李成桂都如此宽仁,成祖对当初和自己一道打天下,为从侄子手中夺取皇位的靖难之役出力甚多的朵颜三卫更是青眼有加。不但给官职,更是将大片土地划给朵颜三卫。撤销了大宁卫,将原本封国在此的宁王迁至江西安置,把边墙外的大片土地赏赐给了这群蒙古人。 到了后来,朱棣死了之后,一群被文人教育长大的皇帝上来,更是怀徳以远来人,对于边境上的各个蒙古部族予取予求。 历代皇帝当中也只有被所有文人和历史记载骂的狗血淋头的明武宗,有祖先之风,带兵到山西应县与蒙古人小王子所部大战一场,虽然按照历史记载只是斩下了极为可怜的几颗首级。但是皇帝本人竟然可砍下了一颗!并且,经过了这样一场算不上什么损失的战斗,小王子所部居然数年不敢内犯,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但是到了嘉靖年,可就不一样了! 嘉靖二年三月乙巳,虏大举。二万骑寇大同。 嘉靖七年十月辛丑,虏五万骑,由大白阳边寇宣府。 嘉靖二十年正月乙未,虏三万骑,由大同平虏入井坪,攻莲花峪八月甲子,俺答七、八万骑,入犯山西石岭关、太原、平定、寿阳、孟县、真定、紫荆、井陉。 嘉靖二十四年闰正月己丑,虏数万骑。寇大同前卫,九月丙戌,数万骑犯大同中路。 嘉靖三十一年正月初四日,俺答先向贡马四十匹,易马四百匹,至夜竟率众夺回所易马匹,进犯大同,大肆抢劫人畜财物二月初九日。再次入寇大同,劫掠大用、威虏诸堡。 嘉靖三十三年八月乙亥。虏十余万骑,再分道入掠大同平虏卫等处隆庆元年九月乙卯,俺答北虏,数万骑入寇大同井坪,山西偏头关、老营堡、驴皮窖诸处。 一直到俺答汗被明朝册封为了顺义王,修筑归化城。明朝将河套地区赏赐给蒙古人,从此国防线或者是实际控制线到了长城沿线。 同时开展朝贡贸易和边界互市。通过这种形式给蒙古人不少的好处。 我大明果然是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的典型! 我大明顶多是每年给俺答汗八万银子的赏赐,哪里比得上两宋的岁币?! “朕不过是效仿先祖,与鞑虏暂时忍让一时。也好腾出手来对付中原流贼,尔等一群腐儒,懂得些什么?!”崇祯遥遥回头望去,殿内书案的灯火下,影影绰绰依旧可以看得到被司礼监送来的数筐题奏,不问可知,都是反对议和,扬言要杀卖国奸臣的文字。 对于这种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文字,崇祯连看都懒得看,可惜了那些上好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慷慨激昂但是空洞无物的文字,连上厕所都嫌他黑。 朕不过是实事求是耳,看尔等却是如此嘴脸!崇祯心中骂了一句。辽东,从皇祖时便已经脱离大明的管辖,让大明朝廷不断的损兵折将,大把的钱粮不断的往这个无底洞里去填!朕又没有纳贡称臣,不过是索性承认了黄太吉对辽东的管辖,赐他封号,然后与之展开边市贸易。既不给他岁币性质的赏赐,又没有损失什么。 尔等却在那里聒噪,你们说什么丧权辱国,可是你们有那种移山填海,改变风水龙脉的本事吗?嘴皮子倒是都能指挥千军万马!当真有不割地不赔款彻底剿灭鞑子的办法倒不是没有,可真那么办,你们又得给朕送一堆告状信。 要是真有这个心思,就都去找李卫儒主动官绅一体纳粮,那倒是省心了。 (不厚道的作者又来了。前段时间,当南海正在进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华姐对着白头鹰家的高层关于破坏南海风水的指责时候,作者很是兴奋的将这个事情与某人共享。希望能够将他从准公知的行列当中挽救回来。结果,这厮回复道这不就是自己家房子被人占了,然后把旁边的地震棚扩大一点嘛!于是,作者很果断的将他从朋友当中删除了。原来,东林党和如今的公知都是一个祖师爷,拥有同样的血统。不过,差距在于如今的公知还有美爹的基因在。) “皇上,如今朝中文武勋贵们议论纷纷,有人扬言要毁家纾难,也要和辽贼打到底!” 不知道何时,奉旨前来君前奏对的陈新甲面色惨白的出现在了崇祯的身后。几天来的言辞攻击,令他精神压力极大,身心疲惫不堪,原本保养打理的十分精细的形容,变得枯槁不堪,整个人显得老了十多岁。 “毁家纾难?”崇祯冷笑了一声,“陈爱卿,你也休听他们胡言,别说毁家,让他们一体当差纳粮都跟挖他们祖坟一样。区区一个议和之举,不过是让他们损失些钱财贿赂。便如此做作了,当真让他们毁家,他们就会来毁朕。” “臣听闻,朝中已经有人在串联,说要大臣们各自捐献些钱财出来,整顿京营训练新军。臣消息闭塞。但也略微听说,已经募集了数十万银元。其中有些还是宫中的大小公公们捐献的!” “另外,几位有子弟在神机营、三千营中当差的勋贵,已经放出话来,说如果朝廷议和,他们宁愿父子一道去辽东与黄太吉血战到底!” 威胁!这是赤条条的威胁!大臣、勋贵、太监,再加上此时在天津的宁远伯李守汉,这一股股势力空前的拧成一股绳来对抗议和之举! “目前流贼未灭,中原糜烂。长江以北。遍地蝗旱为灾,遍地饥民啸聚,遍地流贼与土寇滋扰。凡此种种,卿身当中枢重任,知之甚悉。眼下群情汹汹,若是议和,朝中势必生变,但是若不与东虏议和。虏势强劲,洪承畴数万人马恐怕也是难以为继。内外交困,如之奈何!” 陈新甲知道今天皇帝找他来便是要谈论议和的事,赶快叩头说:“微臣身为本兵,不能为陛下安内攘外,实在罪该万死。然局势演变至今,只能对东虏暂时议抚。谋求苟安一时,使朝廷全力对付中原危局,剿灭闯贼。舍此别无善策。马绍愉已经同老憨见面商议和谈之事,据说进展颇为顺利,老憨本人亦想早日归顺朝廷。臣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马绍愉此次必能折冲虏廷,不辱使命。望皇上放心等候,不必焦虑。” “朕所担心者和谈之事未成,局面已经不可收拾。”崇祯见陈新甲一时不能领会自己的意图,心中不由得有些火旺,稍稍提高了些声音。 “河南方面,微臣已遵旨催促左良玉等军各部驰赴援剿。务必围歼闯曹于开封城下!据闻,此二贼正忙于收拾开封城中财帛,当无久据开封之心。各军得知流贼窜返豫西东西之后,无不欢欣雀跃求战。至于东虏方面,原本臣担心老憨所望赏赐过奢,临行前已密嘱马绍愉,在虏酋面前既要宣扬皇上德威,启其向化之心,也要从我国目前大局着想,不妨稍稍委曲求全。臣又告他说,皇上的意思是只要土地人民不损失过多,他可以在辽东便宜行事;眼下看来,洪太此人倒是一心归顺,想来近日和谈便会有佳音传来,一旦有了成议,火速密报于臣,以释圣念。” 陈新甲大概这几天被人骂糊涂了,居然到现在还不曾发觉崇祯已经态度有所转变。不打算议和了! 别人都好说,朕不理也就是了,最多让他们天天上朝骂朕是昏君。可有一人你想无视也无视不了,那就是宁远伯李守汉。他有兵有钱,想打就打,想和就和,根基之地距离京城数千里,朝廷本身都要靠他续命。如今喊打最积极的也是他,这才是朕的心腹大患! “陈卿,朕在你提出与奴酋议和之初,便明告过你,朕欲为大明中兴之主,非如宋室怯懦之君。倘虏方需索过多,朕决不答应。只要土地人民损失不多,不妨速定成议,呈朕裁定,然后载人盟誓,共同遵守,使我关外臣民暂解兵戎之苦。令卿与马绍愉深体朕之苦衷,将抚事办妥,切不可节外生枝。你可曾记得?” 听得崇祯的话,语气不对,不由得陈新甲后心一凛,完了!这位皇帝怕是要找替罪羊来背这口巨大的黑锅了! 陈新甲不住的叩头于地说:“是,是。皇上圣明!” “朕也曾告诉过你,此等事自当万分机密。如有密报来京,万不可泄露一字。”崇祯的语气越来越寒冷,冷得让陈新甲在这早春季节也是如在寒冬之中。 “朕已再三嘱咐,每次给卿手渝,看后即付丙丁。卿万勿稍有疏忽!可是,如今京师之中,流言蜂起,卿,该如何自处?该让朕如何自处?让朕如何面对天下臣民悠悠之口?”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陈新甲再听不明白,那他这个科甲正途出身,久历宦海一直爬到了兵部尚书、内阁大佬地位的经历岂不是白混了?“臣以驽钝之材,荷蒙知遇之恩,惟望佐皇上成为中兴英主。所以凡是皇上此类密旨,随看随焚。连一字也不使留存于天壤之间。然京师之内如何走漏了消息,却非臣之所能了解。当是辽贼那边走了风声?” 崇祯的本意,陈新甲站出来将这个事情扛起来,他这个皇帝正好可以体面下台,少不得要将陈新甲收入天牢,罢黜官职。暂且避过这股风头,之后再像孙传庭那样,找个机会重新起用便是。(这招就和当初校长说的,两个人同在一条船上,起了风浪,都要淹死,不如先下去一个人,保住了一个,也就保住了另一个。只是。陈新甲不是张汉卿。) 但是这个家伙居然如此不识进退! “先生出去吧。各地军情倘有消息,即刻便奏朕知道!” 翌日,崇祯在朝堂上宣布,陈新甲假托圣意,令属员出关与奴酋洪太议和,此事朕丝毫不知。令锦衣卫当场将陈新甲拿下,收入诏狱之中。 “皇上英明!” “陛下此举,便如同当年剪除魏阉一样!” 见到主张并主持议和活动的陈新甲被下狱。与辽贼议和之事肯定是胎死腹中了,朝堂之上。文官、勋贵们齐声赞颂皇帝的英明睿智果断刚毅之举。 还不曾散朝,各科给事中的弹劾文字便雪片便的飞到了朝堂上。 给事中方士亮、给事中马嘉植等人为首,上表章弹劾他。“自新甲任事以来,虽有小才,亦晓边事,然不能持廉。所用多债帅。深结中贵为援。于外不能御辱于辽东,对内,流贼连下洛阳、襄阳、开封,叠陷亲藩,福王殒命。襄王殉国,周王失国。此皆新甲之过!然不及私通贼奴,擅立议和之事于万一。” 这样密集的炮火,便是皇帝想放过他都难了。不过,言官们所说的结交中官,倒也不假。陈新甲与司礼监打掌印太监王德化交情颇为深厚,而且,在外面也有不少军镇将领和他私下有往来。所以,当陈新甲在诏狱之中接到皇帝崇祯发给他的明旨,令其根据给事中们的弹劾文字明白回奏时,却也是有恃无恐。 “上意主和,诸君幸勿多言。” 话虽然说的强硬,但是,私下里依旧做了不少求生的工作。 命亲信、心腹们带着重金奔走于内阁各位大佬门下,同时命人苦苦哀求王德化等太监们。给事中廖国遴、杨枝起等人为其在刑部侍郎徐石麒面前疏通门路,大学士周延儒、陈演也在崇祯皇帝面前力图营救,曰:“国法,敌兵不薄城不杀大司马。”帝曰:“他且勿论,戮辱我亲籓七,不甚于薄城耶?”(什么意思?别的老子就不说了,我家七个亲王,叔叔大爷的,都因为他死了,这个罪名不比敌军兵临城下来得重?!)遂弃新甲于市。 陈新甲的一颗人头落在了菜市口,关于议和引发的一场政治大风波似乎变得平静了下去。官员们各自收兵回家,该听曲的听曲子,该抱小相公的抱小相公。浑然忘却了数日前自己在众人面前和给皇帝的表章上的那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辞表演。 别人忘了可以,但是崇祯却不能不惦记着辽东自己那数万人马。 “大伴,辽东军情如何?”他很是无奈的询问当值的大太监王德化。 王德化虽然是崇祯的心腹家奴,但是,处理政务却不是他的强项,好一会才从几个小太监那里弄到了最新的消息,向崇祯禀告。 对此一幕,不由得又让崇祯心中惆怅了一番。刚刚被斩首的陈新甲,是由杨嗣昌推荐上来的。这两个人的才能、思路,做事方法都很相似。在兵部期间,军书往来频繁,新甲马上可以裁答,君前奏对时,可以用问不倒来形容他对各处军情的掌握。 “唉!可惜他不知道臣不密则的道理。”不知道保守秘密,而且不知道皇帝的黑锅必须要有臣子来毫不犹豫的替他背起来的道理,这是崇祯必须要杀掉他的原因。 可是,各处的军情却是令崇祯更加的烦躁。 “皇爷,留都的镇守太监、苏杭的织造太监密奏,宁远伯麾下南粤军的两镇人马,大约五六万精兵,已经分作数路,从福建、广东进入江西、浙江、湖南,眼下正兼程轻兵北上。后面似乎还有大队人马跟随。各处州县都大为惶恐,唯恐大军扰民。” “宁远呢?吴三桂不是要收复锦州吗?宁远伯不是派去了两旅人马作为援兵?” “皇爷,宁远总兵有军报到,说奴酋墨尔根代青多尔衮,督率所部悍奴疯狂堵击,其部军马与多尔衮所部反复争夺松山堡往锦州道路,损失惨重,眼下正与南粤军之援兵会师,希冀一举击破当面之敌!” “哼!都是一群该死的东西!目的达到了,就在那里应付朕!朕敢断言,吴三桂所部就在松山堡中睡大觉!”(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零四章 黄太吉的议和诚意 为了向马绍愉表示清军议和的诚意,顶着巨大的压力,范文程经黄太吉同意,带着马绍愉,捧着崇祯皇帝的手谕,到广宁城下告知城头守军,请洪督师出来说话。 马绍愉也是洪督师的熟人,作为兵部职方司的郎中,二人见过多次。在洪承畴出兵辽东时,马绍愉还在他军中住过数月。 仔细看过兵丁用吊篮从城下系上来的崇祯皇帝给陈新甲的手谕,熟悉皇帝笔迹的洪承畴仔细的看过几遍,也确认是皇帝的亲笔诏书。 熟人带来了皇帝的手谕,证明两家正在议和,这顿时让城头上立刻骚动起来。 不管会不会有援兵到此,大家都不会战死了。只要议和能够成功,我们依旧可以保全身家富贵。 “大人!范先生告诉学生,为了表示我大明与大清的议和诚意,老憨特意下了命令,围城兵马后撤五里,城内官军可以出城打柴放马,取水烧炭!” 被困了几乎整一个冬天,数万人被围在这小小的广宁城中,一个个早已被困得骨头都要发霉了。如今黄太吉为了议和,主动示好,大家可以出城去活动活动,放马打柴饮水,这等好事如何不令众人兴奋? 城外是皇帝派到辽东议和的密使,身边是一群眼神里满是期盼的部属,久历戎行的洪承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声反对? 当下含笑向范文程表示了谢意,本应该请范先生入城一叙,奈何眼下和议未成大家身份都有些尴尬,也只得委屈范先生了! 范文程倒也不多说什么,遥遥朝着城头施礼之后便引领着马绍愉等人返回黄太吉大营。临行前丢下一句话:“洪大人,各位将军,若是要有什么书信,可以派人送到大营马郎中处,贵军的吴三桂所部眼下便驻扎松山,所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大家不妨写封信往家中报个平安!” 城内兵马得知要议和。议和期间大家可以出城打柴放马,就算是议和不成,吴三桂所部兵马已经到了松山堡,距离广宁不过咫尺之遥!想来这回大家都可以平安无事的了!但是。洪督师洪承畴到底是老奸巨滑,对于黄太吉的表态,他既不能不信,又不敢全信。这种诱敌深入,放下警惕之后。大开杀戒的事情,他洪承畴在中原剿灭各路流寇的时候可是没少用。只要那些流寇放下武器接受招安,便是成为他洪阎王的刀下鬼时候了! “奴酋洪太虽然遣人示好,不过两军对垒,一切事情都有小心谨慎!传令下去,各镇各营务必人不解甲马不离鞍。巡哨兵马加强人手!” 初逢大好消息,众人也都是半信半疑,对于洪督师的军令,各位将领俱都是谨遵不疑。 “大人,加强人手。各部兵马有些欠缺,是否可以调一部兵马上城?”曹变蛟稍稍迟疑了一会,嗫喏着向洪督师开口求助。大家都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自从祖大寿降清之后,关宁军的许多营伍,因为同祖家关系密切,被洪督师以轮换守御的名义,从城头撤下,但是眼下有意加强戒备,这些人马却在城里睡大觉,这岂不是难以令人信服? 何况。眼下广宁城中,大部兵马都是关宁军,王廷臣、马科都是辽东军将。便是曹变蛟,也是和辽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用担心与祖家勾结献城的理由。如今有些说不通了。 略微沉吟了一会,洪承畴点头,同意将那些原本不太被信任的部队加入城垣防守的行列当中。 “务必要多加小心。还有,出城打柴放马之事,也要多多留意,切不可大意。” 在洪督师和列位将军的小心谨慎之下。数百个出城打柴的老弱士兵被从城墙上缒下。 城下是数百人往左近山林之中去打柴,城上有着数千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些人的去向和动作。 果然,太阳落山时,这些人背着沉甸甸的木柴回到了城下。 翌日,出城打柴的人数增加了一倍,更有数十匹羸弱的骡马从城池之中被放了出来,有人看管着它们,在城外寻找那些刚刚发芽的嫩草贪婪的吃着。 远处,一匹瘦马上一个瘦削的身影,眼中包含着泪水,从清军大营方向蹒跚而来,远远的望见了城头上飘荡着的明军军旗,不由得痛哭失声。 “想不到,我还有重新见到汉家赤帜之日!” 有人发现,这是辽东巡抚邱民仰邱大人! 邱民仰算得上流年不利,当初塔山一战,他手下的抚标营动摇了全军的攻势,若是依照李华梅的意思,他这个辽东巡抚早就被请出天子剑军前正法了。幸好众人求情,才勉强保住了性命。后来则是押运最后一批给锦州的补给冲进锦州,入城之后便被围堵在城池之中不得出去。他倒也看得淡了,好歹死在锦州算是殉国,朝廷会有一番封典抚恤给家里。 后面的事情更是一波三折,先是吴标、王朴、李辅明等人带兵冲入重围,加入锦州守城部队。可是,没多久明军自家伙里杀了起来,吴标的一颗大好头颅被送到了奴酋睿亲王多尔衮面前。而祖大寿众人在剿灭了模范旅之后,这才发现原来城中还有一个辽东巡抚在!于是乎,他被作为锦州城中级别最高的俘虏献给了黄太吉。 为了表示自己的和谈诚意,黄太吉便将这个打死都表示不会投降自己的家伙送回到广宁,顺便也给自己节省点粮食。不过,邱民仰入城时也不是空手而来,黄太吉命他将与马绍愉和谈的条款带给了洪承畴。 “那奴酋洪太说,他已经用了宝印,只要皇上用印之后,辽东的兵火便会停歇,生民便会安居乐业。” 见到邱民仰被黄太吉放回到广宁,洪承畴心中原本的一点疑惑顿时烟消云散。特别是邱民仰从随身护书中取出一份黄太吉已经用了印,上面有马绍愉和范文程二人的签字画押,刚林等人的附属用印议和条款之后,越发的相信,此事不虚! 上面的条款。同洪督师原本预想相比,无疑是宽松多了。既不要求称子称孙,也不是澶渊之盟,而是看上去很给大明留足了体面的。黄太吉去帝号。册封为辽王,将辽东封为其地,由其负责镇守。但是大明朝廷会派遣官员到辽东各地任职。既没有岁币也不割地,顶多是朝贡贸易和开边市贸易。如此优厚的条件,不由得让洪督师等人一阵醋意泛上心头。 “要是这样。那我们打的这几十年仗算是什么?!”一个关宁军的副将口中嘟囔了一句,算是发泄不满。 “不许胡说!”洪承畴申斥了一句,以他对军队的统御能力和威权,顿时那副将被惊吓的不敢开口。 但是,这不代表洪承畴对这件议和的事情就那么的赞同。 他自负十年老督师,在战场上跌爬滚打多年,如今以十余万大军,消耗了数以百万计的粮饷资财,却不能击破当面之贼,却被一个朝中小官轻松的搞定了黄太吉。令其去帝号,复国土,这种羞辱如何令人能够受得了? 他现在是充分的体会到了当年齐王韩信内心的感觉了!老子几十万大军打了那么久才打下了五十余座城,你郦食其一个竖儒,如何便说得七十余座城池来降? 史书上所有人都夸奖着那些著名的说客,夸奖着他们所谓的三寸不烂之舌的舌灿莲花,不费一兵一卒便如何如何的了。但是没有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说客们背后的力量。如果没有强大的秦国在背后,张仪能够在关东六国那里耍流氓、捣糨糊吗?只怕早就被人丢进油锅里烹了! 就算是马绍愉生就了一副比苏秦张仪还要牛的口条,如果不是黄太吉自己一直想要通过战争的方式促使明朝承认他对辽东的统治同时开发边市贸易,加上明朝多次的军事压力。也是让辽东反贼们苦不堪言,他才不会答应和你议和,并且身段放得如此之低! “历来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朝廷要议和,咱们身在前敌。与朝廷音信不通,自然不知道皇上的想法。但是,咱们要利用好这段时间,利兵秣马,做好继续与黄太吉周旋的准备!” 洪督师是不太相信,同时也不太希望朝廷与辽贼的议和能够成功。这一点上。以他对朝廷内部各派势力的了解算是判断正确。他所做的就是要充分利用好这段时间,大量的储备物资,以木柴等为主,同时,将城中那些圈养已久的马匹轮换着到城外放养,啃食些青草,也好为以后的战事打下基础。 当下,他将自己的想法与邱民仰、曹变蛟等人一一作了说明,众人无不敛手称是。称赞督师大人的处置极为的妥当。 从第二天开始起,广宁城中出外砍伐木柴,到山林之中采集些蘑菇木耳之类的兵丁骤然增加了一倍不止。每天城门分为上午和下午各自开半扇,每次开发半个时辰,让城内的马夫和骑兵们分期分批的将各营各镇的骡马赶到城外放牧,饮水。 “皇上,底下的奴才们做的统计,昨天出城的明军军士大约有二千余人,骡马头口也有一千多。今日数量达到了将近四千人出城采伐木材,准备柴草。出城放养的马匹也多了一倍不止。” 黄太吉身边的噶布什贤章京吴拜,一面伺候着黄太吉换上盔甲,示意马夫将多尔衮进献给黄太吉的那两匹来自天方的骏马备好,口中还在同黄太吉交流着,将这几日的军情变化告诉主子。 “朕的虎口那里有些什么情形?” 黄太吉口中的虎口,便是他的长子,眼下的肃亲王正蓝旗满洲旗主豪格。 吴拜对这个日后的大清国皇帝和大蒙古博格达汗的情形自然是不敢怠慢,不说是事事关心了如指掌,也是能够掌握的七八成。 “肃亲王主子命人来报,那些打柴放马的明军士兵,已经越过了第一道长壕,长壕内的木头差不多都被他们运进城里去了。左近山中的明军兵士也是越来越多。肃亲王请皇上示下,要不要将这些距离皇上太近的明军士兵驱赶的远一些?免得滋扰到皇上?” 黄太吉黑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给祖大寿传旨,朕要派他的兵丁部下一些差事了。告诉豪格,既然第一道长壕已经被明军拆毁,不妨把第二道长壕也让出来!” 当天晚上,广宁城下又是一片灯火通明。 马绍愉春风满面的策马立在城下。周围数百名黄太吉的噶布什贤兵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护卫着他。 “大人!学生幸不辱命!老憨洪太已经同意了议和条款。并以用印!现将议和条款奉上,请老先生指点一番,如无不妥,便请老先生与学生一道署名。发往京师请陛下圣裁!” “小人得志!”从洪承畴到邱民仰,一直到曹变蛟、王廷臣、马科等人部下的参将游击们,心中都油然而生浮现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过,人家也算是有成绩,却也不得不好生敷衍一下。 当下。洪承畴命人放下吊篮,将议和文本吊上城头。果然,在双方使臣签字画押的上方,黄太吉的印玺朱砂鲜明的盖着。草草的看了两眼,洪承畴见条款与之前所见并无二致,不过是些文字上做了点变化。 “今日天色已晚,老大人不妨回去好好看一下。如无不妥,便请老大人用了印。派人送到马先生处,我等便即刻发往京师!”在马绍愉的下首,范文程也是一脸的急切。朝着城头洪承畴喊出了自己内心的希冀。 “奴酋急于议和,定然是国中有了危机!” 洪承畴从黄太吉的诸多表现上,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为了令洪承畴和城中诸将能够尽快的同意这份文书,并且联名发往北京请崇祯御批,范文程命随行的包衣阿哈们将数百头猪羊和不少的酒水、菜蔬、茶叶等物摆在城下,请洪督师赏收。 这些猪羊酒水菜蔬等物,更是打消了诸将心中的疑惑,看来这次仗当真要以议和达成而告终了。有那心思快的,已经开始琢磨日后开了边市,自己所在的防区城堡。能够赚多少银子。 “邱大人,你辛苦一下,将这些猪羊酒浆与各位总兵大人分发了便是。”突然之间,洪督师觉得自己身体仿佛是被抽空了一样。浑身无力,如果不是灯火映衬着,他的脸色怕是和山阴背后老林子的残雪一样惨白。 当夜,城中欢呼声不绝。各营各镇之中纷纷传出杀猪宰羊的声音,许多人便是枕着炖肉的香气强行忍着口水入睡。 天明后,城头的值更军士更是惊喜的发现。第二道长壕内的清兵已经是连夜后撤,几乎已经到了定辽大将军的射程之外了! 欢呼声中,城门打开,无数的军士们蜂拥而出,到第二道长壕之内将那些木栅和修筑工事的木材拆毁,运到城中作为燃料。正好炖肉缺少烧柴呢! 偶尔在山林中打柴的兵丁遇到了清军,双方也不再剑拔弩张以命相搏了。那些出自辽东军的清兵相反,会笑嘻嘻的报出自己所属的部队,之前隶属的长官。来套交情,这些人大多出自锦州,祖大寿的部下。与这些出城打柴的关宁军许多都是朋友套朋友亲戚套亲戚的关系。当下说起了,彼此都有不少熟悉的人在对方阵营,一时间,化干戈为玉帛。 既然都是朋友,少不得要好好的叙谈一下,这些前关宁军现在的清兵们,便从怀中取出酒壶,腰间掏出干粮熟肉,双方便席地而坐稍稍推让一下,便欢饮起来。 这样的景象,如果稍加留意,便会发现,在广宁周围的山林之中,草滩上,泉水旁,都有清兵与那些出城打柴、放马的明军士兵一道啃着刚刚烙出来的面饼,围坐在一起喝着酒吃着肉,言谈甚欢。不时的有那喝得脸上通红的明军士兵与同样满嘴酒气的清兵拍着肩膀称兄道弟。 这样的情景,被一南一北的两位统帅,借助着望远镜的镜片,尽数收入眼底。 “奴酋黄太吉部下如此松懈,如此的巴结我军将士,所为何来?难道当真是奴酋国中有事,急于收兵?亦或是这些兵丁也知道议和将成,故而来与这些兵将攀扯些交情,也好日后方便些?” 手中握着黄铜镜身的单筒望远镜,洪督师将那一幕幕景象看得一清二楚。头上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的明军士兵,与头上戴着折上巾的那些前关宁军士兵,互相搀扶着一路趔趄着从山林之中走出,有包衣阿哈将打好的木柴捆好,背着紧随着这些丘八大爷的脚步。 他很是疑惑的坐在城头的那门定辽大将军大炮的炮座上,以右手扶着微微有些凉意的炮身,茫茫然不知所措。 “不管他,今日便用印,签名。将议和条款命人送往洪太大营,令其让开道路,本军要回宁远侯旨!”(。)x118 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 第六百零五章 军心涣散的广宁城 ps:继续求订阅,求月票! “马大人,我大清对两国罢兵议和之事的诚意和作为,你也都看到了。~大军撤围,允许贵国兵马出城打柴放马,不知洪督师何时能够与贵使一道联名向朝廷上书?” 在青岩寺内,黄太吉的临时行宫内,灯火辉煌。范文程作为黄太吉的代表,朝着宝座上的黄太吉施礼之后,转过身来,朗声对坐在黄太吉下首的明朝议和代表马绍愉问道。 “本官日间已经命人将议和条款送入城中请洪督师审看用印。待洪督师用印之后,便可发往京师,请皇帝圣裁!” 马绍愉此刻的心情怕是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辽东议和之事可以成功,这样他便可以名留青史。 “方才,洪督师派人给本官送来了他用过印的议和条款,洪督师已经对议和之事再无疑义。不过,督师大人请老憨给军中下令,让开道路,这样城内官军便可以回宁远侯旨。” 马绍愉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的余光一直偷眼看着黄太吉的黑脸,希望洪承畴洪督师的这个要求不会引起黄太吉的翻脸。洪承畴的这个要求,在马绍愉看来都有些强人所难。眼下虽然在议和,但是毕竟这几万人在黄太吉的包围圈里,算是他的猎物或者是人质。如果此时便要黄太吉让开道路,你洪承畴撤兵到了宁远,养精蓄锐之后再来打黄太吉,这个黑胖子能够答应吗?欺负黄太吉傻是怎么着?他再是蛮夷头子,智商也绝对在六十以上,不会干那种傻事! 但是,黄太吉果然翻脸了! 他霍的一下从宝座上站起来,口中咿里哇啦的说了一大通满洲话。看来,马绍愉转述洪承畴的这个要求,当真是把他气着了。否则,他也是懂得汉语的,不会放弃汉语来讲自己最熟悉的母语。人只有在最下意识的时候才会说出自己最熟悉的语言来。 殿内的噶布什贤兵和在殿内侯旨的辽东反贼们,听了黄太吉的这番话。也是齐齐的横眉立目,个别情绪较为激动的,甚至捶胸顿足。从锦州赶回来的多铎,更是将腰间佩刀紧紧的握在手中,似乎只要黄太吉一声令下,便要将马绍愉拉出去砍了! “范先生,你告诉他!”说完了一大通满洲话,黄太吉这才气鼓鼓的将一头雾水的马绍愉丢给了范文程。 “马大人,实不相瞒。我大清皇帝的宠妃宸妃娘娘海兰珠。当日返回盛京途中被贵军马科、吴标所部伏击。战场上彼此截杀原本无可厚非。我家主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赞赏吴马二位将军的手段。但是马科那厮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拒绝我主子命人送去的赎回宸妃娘娘的主意,反而令部下凌迫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原本就身子虚弱,如此一来,便不幸香消玉殒。此乃我皇帝的一大憾事,亦是我大清上下的一桩恨事!” “原本打算攻破广宁。活捉马科那厮,在宸妃娘娘灵前将其剖腹剜心祭奠娘娘。但是皇帝为了两国议和之大计。忍痛不再提起此事。只打算让洪督师将当日凌虐宸妃娘娘的几个马科部下交出来即可。但是,如今我们还不曾提出,洪督师却要我大清兵让开道路,这让皇帝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范文程的一番转述,说的马绍愉额头汗水涔涔而下。马科的英雄业绩,他在京师、在辽东也曾听人说起过。当时被作为一桩笑谈。这几日在辽东反贼当中,更是不会提起此事。如今黄太吉因此事而大怒,倒是让马绍愉心中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黄太吉在宝座上又是一阵叫嚷,吼声比刚才稍稍的平和了一些,但是语气却是十分的坚定。不容置疑。 “皇上旨意,若是想要我大清兵让开道路,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先让洪督师做到这两件事,我大清兵自然可以让开道路,送洪大人往宁远去!” “一,速速的将议和条款送往京师,尽快达成两国罢兵议和。另外,条款之中说好的岁币赏赐,要随着条款一道送到辽东来。二,把当日凌虐我宸妃娘娘的马科部下亲兵送来,我大清要用这些人来祭奠宸妃娘娘。这两件事做不到,恕难从命!” 久闻黄太吉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但是,马绍愉却也没有料到,两国议和这种军国大事,居然也能够和一个女人的生死荣辱牵扯起来?!这,也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但是,黄太吉的又一句话,让他不得不重视。 “如果明天天明之前,洪督师不将马科那几个部下送来,马大人不将议和条款送往京师,那么,贵我两国之前所说之事,便另当别论了!” 范文程转述的黄太吉这些话,顿时让马绍愉如同屁股底下着了火一样,急匆匆的离开了这座眼下充当辽东反贼们的最高权力核心的建筑,他要为了自己能够名垂千古而抓紧这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运作。 “主子,马绍愉的随从连夜出营,往锦州方向去了!” “很好!让他去,沿途派人护送,各处军马不得阻拦为难!” “主子,马绍愉命人前往广宁城中送信,前哨的奴才们请示,是不是放他过去?” “放!不但要放,而且要派人带路,要让他平平安安的到广宁城,见到洪承畴!” 不断的有各式各样的请示和消息流水价般送到黄太吉面前,黄太吉眼睛眨也不眨的一一做出决断。 很快,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紧接着,一轮红日从东海之中跃升出来。 随着这一轮红日,广宁城南门打开,一行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马绍愉派往广宁城中的随从,队伍当中,十数个明军家丁打扮的人被绑缚的和粽子一般,用长绳拴在马鞍上。监押的数十名明军则是不停的驱赶着这十几个家丁,让他们行走的快些。 明军之中护送的一名千总对着领着百十名兵丁在第一道长壕边上等候的牛录章京冷冷的言道:“这是你们要的马总兵部下的家丁。我家督师大人说了,尔等必须言而有信。速速让开往宁远去的道路!” “这个自然!皇上办完了祭奠宸妃娘娘的仪式,自然会让尔等去宁远!” 那千总低声骂了一句,示意手下人将马科的十几个家丁交给那牛录章京,马科部下的家丁们个个自然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基本上就是整个身子都进了棺材了。一个个索性将心一横,这群老兵痞子破口大骂,骂马科,骂洪承畴,骂明军各部各镇的总兵,骂他们贪生怕死,胆小怯懦,出卖自己兄弟。骂黄太吉,头上的绿帽子不知道有多少顶了。 一群正黄旗的兵丁如狼似虎般冲上来。枪杆刀鞘马鞭脚尖齐上,打得这群家丁一起在地上翻滚不止,又有人将碎布塞进他们嘴里,这群家伙倒也硬气,身上被人狂殴不止,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口中犹自呜呜不已,想来还是在咒骂。 那千总也不敢多看。留在这里听那些家丁骂街他也没有这个爱好。 虽然是急于回城去交差,但是肩上负担的另一个使命还是令他极目远望。从第一道长壕到第二道长壕,都有数以千计的包衣阿哈等辈,将长壕用土木填平,夯实,便于大军行进。 不断的有此起彼伏的号子声远远传到千总的耳朵里,倒是让他如同听得到西天佛祖驾前三十万只迦龄鸟鸣叫一样悦耳动听。 隐约望去。已经有三四道通道成型,可以令大队人马和辎重通过,看来黄太吉虽然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但是说出话来倒是还算一言九鼎。已经命手下人为明军南撤让开道路做准备了。 那千总点点头。掉转马头,狠狠的朝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数十骑绝尘而去。 广宁城中,此时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数月来一直并肩作战,虽然说不上团结无间,但是算得上兄弟齐心的明军部队,因为黄太吉的这个小小要求,几乎到了内部火并的地步。 找出这些人来很容易,当日有报功的奏稿留底,可以按图索骥。而且,那些当日上过海兰珠的家丁个个都是大嘴巴,恨不得让全军上下都知道自己和黄太吉是同靴兄弟,而且是自己给黄太吉这个大清国皇帝头上戴了绿色环保标志。 但是,让马科交出这些人来,却是万万分的不可以。 且不说这些家丁都是马科数年来纠合的四方精锐,这些兵油子都是个人技艺超群,不论是马术还是弓箭刀枪,都几乎可以和清军的白甲兵相媲美。但就是一样,照着马科对前来相劝的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交心的说法,“倘若是老子把这些人交出去,老子在军中说话就没了分量!家丁都保不住,以后我还怎么带兵?!” 明军的大帅们都是对家丁如奉骄子一般。“一万额兵,止有六千,以四千为交际、自给、养家丁之用。沿袭既久,惟仗家丁以护遁、冒功,而视彼六千为弃物。弃物多而家丁少,终不能以御敌。”将领即便革职离任,家丁也依旧由他们带回原籍供养。 天启年间,辽东经略熊廷弼在一封信里写道:“操练之檄,何月不行;操练之事,何日不说?乃诸镇将自一二蓄养内丁外,皆视营兵为无用,而不屑操。不惟不操也,且使为内丁厮役,且夺其马与内丁骑,而代为喂养。幸语诸镇将,以视内丁之心视营兵,则无不强也;以收拾内丁之心操练营兵,则无不可战也。一将官以百十内丁战,何如以一二千营兵战;一大帅以一二千内丁战,何如以一二万营兵战?是大有益于自家者。”(引自明经世文编卷四八二,熊经略集。) 万历野获编补遗卷三,家丁条说:“今西北将帅所蓄家丁,其廪饩衣械过额兵十倍。每当大敌,用以陷阵,其善战者多以首功自奋。” 带兵将帅们便是用优厚的生活待遇、物质刺激和政治前途的引诱,来豢养家丁这个部队的核心力量。用家丁来弹压各部。如今让马科把手下家丁之中的骨干交出去,这如何让他能够干? 今天交出去了这些家丁,明天他在军中说话便没有人听了!原因无他,家丁们认为他已经罩不住大家了,从此便离心离德。而各部将领们更是欺他手中没有家丁这支武装力量,从此便可以不听他的了! 马科也是个老兵油子。老牌的军棍,这军营之中的各种鬼蜮伎俩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是他不熟悉的?家丁对于统兵将领来说,便如同主席在评战犯求和的那篇文字里所描述的一样,就是荣国府里贾宝玉脖子上的那块玉,属于命根子级别的!(哦,似乎眼下红楼梦作者的祖宗正在到处炫耀他腰间的那条红带子呢!)你要动我的命根子?对于洪督师的这道军令,马科自然是把他当成了擦屁股纸。 但是,他的山海镇正兵营可以把洪承畴洪督师的这道军令当成擦屁股纸,广宁城中的各部各镇各营可没有丝毫不遵守洪督师军令的意思!那些急于回宁远去好好休息几天的军头们。从来没有如此积极主动的执行过洪督师的军令。 不要说曹变蛟的援剿总兵部下,便是前屯卫总兵王廷臣部下,以及马科他自己山海镇属下的奇兵营、游兵营、还有蓟镇总兵白广恩,密云总兵唐通等人的部下,纷纷将矛头对准了他山海镇的正兵营。 开玩笑,如今议和到了这步田地了,洪大人已经将与马绍愉联名的议和文本都发往京师了,而且奴酋黄太吉已经放出话来。要你马科把当初一道轮流上了他宠妃的那些家丁交出来,他就可以让开道路让咱们回宁远!如今就看你马科的了!你要是不交出这些人来。咱们就到你营中去抓这些家伙!只要你说出一个不字来,立刻广宁城中便要上演一场火并、内讧的好戏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事实上黄太吉已经是赢定了!不再团结、丧失了指挥的明军,不过是一群拿着刀枪披着盔甲的乌合之众而已。不出城还好些,一旦出了城,立刻就是辽西荒野里一群等候着被狼群撕咬的羔羊和肥猪!) 好汉不吃眼前亏。马科虽然这段时间意气风发的,但是也深知众怒难犯的道理。以他一营人马是无论如何不能和广宁城中各部起了争执的。 “你们给老子记着!日后就算是开了边市,也是老子的山海镇是大头!到时候老子就是一年一个跑马崇祯不到手,也要练出一支好兵马来,堪比吴标小子的军队!到时候。看哪个人敢在老子头上指手画脚!” 忍痛割爱,将当日与马科一道在大海上轮番为黄太吉头上加持、开光绿色环保标志的十几个亲兵、家丁交出去。心中不甘,但是又不能当着洪承畴的中军面前发作,马科只得是咬着牙心中暗自发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对于部下们的各自小心思,做了十二年督师,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生的洪督师,如何能够不知道?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将皇上和大明朝的这几万人马带回宁远,切勿有失。至于说部下将领们的那点小牢骚,小动作,也只有到了宁远之后,依托宁远伯大军,才好慢慢的收拾! 坐在帅堂上,看着彼此之间泾渭分明想,彼此间和乌眼鸡一样的部下几个总兵,洪督师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换了往常,他巴不得部下武将们彼此之间如此,有的时候他还扮演拨弄是非的角色,也好从中驾驭这群武夫。但是今日,他却悲哀的发现,军队内部离心离德如此,只怕想不打败仗都难! 但是几位总兵却不这么想。相比较前些日子杨国柱等人突围而走的时候,情况已经好了许多。两条长壕都填出了通道,方便大军行动,足见奴酋洪太议和之心甚切! 如今,通道或者是生路就在眼前,几位总兵大人丝毫没有了胆怯之意,个个奋勇,人人争先。摩拳擦掌的愿为前部先锋,要为大军打开一条往宁远的道路出来。 看着唐通、白广恩等人的表现,身为辽东巡抚的邱民仰却是深知这群家伙内心的想法,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督师大人,我们数万大军,粮草辎重车辆火炮甚多,要想往宁远去,也是要有数日的准备才是,免得到时候慌乱。” 邱民仰的提醒,算得上是中规中矩,洪承畴虽然人称洪疯子,有着重前权而轻后守的特点,但是这又不是作战,乃是军队撤退。更是要将准备工作做足。最起码,各种军器辎重粮草要捆扎装车吧?那几门摆放在广宁城头上,为广宁守御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定辽大将军们也要从城上撤下来,准备撤走。 当下,洪督师传下军令,各部各营,拴束甲胄,喂养战马,整顿辎重,收拾行李,同时派出哨骑,往锦州方向哨探。大军准备往宁远去! 众将齐声唱喏,回营各自收拾。 第一天无事,但是到了第二天的黎明时分,大变惊天而起!(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零六章 大溃败(一) ps:月票在哪里?订阅在哪里?收藏的兄弟到了一万多,怎么这订阅就是上不去呢!? 广宁城内,街道上拥塞不堪,都是各部的骑兵、步兵、车辆、火炮辎重粮草等物,可谓是水泄不通风雨不透。书?阅屋洪承畴苦笑着看了一眼,原本命令各部轻装而走,只带上几天的干粮就可以,但是各镇兵马被饿怕了,唯恐路上饿肚子。 “唐将军,你部为先锋,率先出城,为大军打开往锦州、宁远方向的道路。切记,遇到清军阻拦挑衅,切切不可与之纠缠!快速通过,我大军往宁远去才是紧要的!” 密云总兵唐通,在几个总兵就谁家当先锋先行出城的争吵之中拔得头筹,抢到了先出城的地位。此刻,衣甲鲜明的唐总兵威风凛凛的一甩鲜红的斗篷,任凭着盔缨在晨风之中飘扬。 “请督师大人放心!我密云军将士定然为大军开辟道路!” 在他的身后,密云军的一万多人在南门的街道上列队已毕,所有营帐己是收好,各种辎重放于大车骡马之上,所有不能走动的伤员,也全部安放于车辆之内。数十门大小火炮更是被唐通命人珍而重之的用数百匹骡马毛驴轮番牵引。 辽东之战,火炮之利给各军将士好好的上了一课。如何用好火炮,各镇总兵、副将们脑子里都有了一本帐。但是,这点家当却是各军的本钱,万万不敢丢失损坏。阵亡将士的遗体遗物,同样用专门大车载运。那些攻防战中斩杀的辽贼首级,更是用石灰好生加工之后装在大车上,准备到了宁远之后用来报捷。 唐通的正兵营数千人个个顶盔披甲,穿戴整齐。只等一声令下,就率先出发。 在全军面前,唐通站在队列前面,高声向众军鼓动,这位唐将将声色俱厉:“出了广宁城,我们的身旁。便是辽贼的数十万大军!虽然眼下议和已成,但是大家要想活着回乡,就要保持行军肃整,务必要小心戒备,不可恐慌,不可大意!只要过了锦州,我等就可活命,行军途中,众军不得喧哗。不得擅自脱离,若有违者,立时斩首!” 众人咆哮如雷:“谨遵军门将令。” 唐通的密云军作为全军前锋先行一步,从广宁城中一鼓而出,沿着几日来出去打柴放马的道路往第一道长壕而去。看看唐通的一万余人大队已经过了第一道长壕,洪承畴手捻胡须,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接着是王廷臣率领的前屯卫军马,大批的骑兵在前。步兵护卫着密密麻麻的车辆辎重火炮,同样从广宁南门冲出城外。 按照商定的行军序列。唐通的密云军在前,王廷臣的前屯卫人马随后,跟着便是白广恩的蓟镇兵马,随后便是曹变蛟的援剿总兵和马科的山海镇护卫着洪承畴的督师标营。 前军,中军,后军。出城之后,曹变蛟和马科的人马便会在督师中军的左右两翼护卫,大军整齐开进,用不了几日,这几万人马便会经过锦州抵达松山堡地界。之后在吴三桂所部宁远军的掩护之下,大队人马转进到锦州。这场进行了两年有余的辽东之战,便以双方议和而告结束。 看着远远的消失在望远镜镜头里唐通的帅旗,不由得令站立在城楼上观望的洪承畴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回到朝中会面临什么样的争吵和责难。但是不管怎样,这几万人马在手上,便是回去的本钱! “老爷,邱大人已经随着白总兵的大队出城了,咱们是不是也要下去准备一下了?”一直跟随洪承畴在辽东的俊仆兼娈童锦儿,低声的询问洪承畴。 邱民仰跟随白广恩的蓟镇兵行动,大队人马已经到了第一道长壕与第二道长壕之间。被围困的久了,所有的兵士将领都有着一种鸟出牢笼的感觉,不由得步下加快了脚步,急匆匆的向前行走。 “唉!好吧!千秋功罪,留与后人评说吧!” 洪承畴从城楼沿着马道下城,上马,在曹变蛟与马科二人部队的护卫之下,督标中军从广宁城中鱼贯而出。 刚刚出得了城门,前锋到了长壕边,耳中却听得前面阵阵喧哗,如同海浪一般由远而近,声音越来越大! “何事如此惊慌?!”洪承畴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他本能的意识到,出事了!自己可能犯了从军以来最大的一个错误! 督标中军的几个得力军官策马领着亲兵们往几镇兵马的行军队伍中去了,试图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喧哗声和惊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从清军大营的方向,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从唐通的前锋方向,也有大队的哨骑狂奔而来。从医巫闾山方向,广宁城的东面,往锦州方向,明军撤军的三个方向,都有发现大股的清军骑兵在快速运动。 接着大地隐隐颤动,最后更是剧烈抖动起来,似乎同一时间的,四面的天边尽头,都探出了如洋一般的旗号。数不尽的清军骑士狂奔而来,黑压压无边无沿,他们放马狂跑,铁蹄的声音震得人们内心狂跳不止。 看那飘舞的旗海,无边无际的战马,洪承畴强自镇定,不断的命令曹变蛟与马科督率部队向自己靠拢,准备回广宁城! 但是,晚了! 一个哨骑身上中了一箭,满身是血的被人架到了洪承畴面前。 “督师大人!我们刚刚行军到医巫闾山,迎头便撞见了奴贼正蓝旗的兵马,他们说,南朝皇帝不同意议和,将主张议和的陈新甲陈大人斩首示众!两国议和之事,再无可能!说完便开始开弓放箭,道路两边便有大队伏兵杀将出来!” “南朝皇帝拒绝议和!将陈新甲杀了!” “议和无望,大家接着打便是!” 从各个方向,传来了辽东反贼们的吼声,参差不齐的声音,都说明了一个问题。战争还在继续,和平压根就是骗人的! 辽贼们的大队人马杀出来,登时就已经让毫无思想准备,一心只想着尽快脱离险境的明军上下慌乱不止。如今又有和谈被皇帝崇祯拒绝的消息传来,更是让明军行军大队乱作一团。 撤退这种战术动作,原本比进攻和防御更加考验将领对军队的控制能力。和一支军队的组织结构、纪律水平,可是偏偏这些,都是眼下明军的短板。 见有大队人马冲杀出来,为首的唐通先是乱了阵脚。 望着从大营之中冲杀出来的正蓝旗满洲兵马,唐通先是被惊吓的全身发抖,跟着便是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走!快走!快走!” 在他的带领之下,密云军马,齐齐的向前狂奔而去,试图在东西两翼的清军尚未合围之前冲出包围圈。 他领着密云军率先向前狂奔。立刻带动了王廷臣的前屯卫人马。正在穿过第二道长壕的王廷臣所部后卫,见到前面密云军骑兵骤然加速狂奔,丢下大批的步兵和辎重火炮火炮等物,还在茫然不知所措之际,耳边清军的喊杀声便传了过来,夹杂着密云军步兵的咒骂声和哭嚎声,兵器的碰撞,马蹄践踏在人身体上发出的沉闷响声。 明军登时大溃! 从青岩寺方向望过去。东面的原野上,到处烟尘滚滚。数不清的关宁骑兵到处而逃,他们慌不择路。使劲抽打马匹,只想让自己逃得快些。在他们身后,身着各色盔甲的清军骑兵追奔逐北,更造成那些关宁军的恐慌。 “我军大捷,未想到洪承畴这个蓟辽督师部下人马如此众多。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青岩寺外,罗列着众多辽东反贼们的旗号,在几杆织金龙纛下,豪格、济尔哈朗等人鼓掌大笑。 利用从京师到辽东的时间窗口,有效的实行了战场情报遮蔽之后。通过种种假象和烟雾弹,辽贼们成功的瓦解了明军的战斗意志,令他们丧失了警惕性。又利用马科的家丁事件,更是进一步的瓦解了明军的指挥系统,制造了明军内部的分裂。让明军各部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黄太吉布置好的口袋里去跳! 如果让明军知道,黄太吉宠爱的妃子海兰珠,是他从科尔沁草原上弄来的一个寡妇,想必明军各部不会威胁马科交出那些家丁来。 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洪承畴部下这几万人马从坚固设防的广宁城中引诱出来,在平原野战当中,清军会轻松自如的将他们击溃,尽得他们粮草辎重,用俘虏和资财来扩充实力。 原野上呼啸声不断,狼奔豕突的尽是明、清两边的骑兵。你追我赶,双方己经不知道在辽西的平原上奔跑了多少里。 不时有落伍的明军各镇骑兵被追上,哭叫中一个个被杀死,长期被围困,再加上行军,以及骤然而来的变故,让明军上下都是身心极度疲惫,完全靠着一股逃生的在苦苦支撑着。但是,人可以靠和精神来支持,胯下的战马却是不能。长期被围困,这些战马没有变成将士们的腹内食物都是万分幸运的了,又上哪里去找寻那么多的豆料食盐来喂养?这些骨瘦嶙峋的战马,如何是饲养的膘满肉肥的清军战马对手? “尔等以为如何?” 人群背后,突然传来了黄太吉的声音,众人回头望去,却见一杆高高的黄龙大伞下,黄太吉策马而立。 那些清兵静默了不一会,紧接着军阵中便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吼声。 “吾皇万岁!” 在众清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那柄黄龙大伞高高举起,缓缓越众前行。黄太吉身穿飞龙鎏金铠甲,在密集的巴牙喇兵及更精锐的葛布什贤超哈兵护拥下,来到军阵前面。 黄太吉因为高血压引发的内分泌失调导致的肥胖,加上披着沉重的双层甲胄,压得身下的大宛骏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在他的身后,还伴随着诸多的满蒙八旗王公大臣,以及吴克善等科尔沁蒙古贵族和外藩蒙古兵。 朔风吹得黄龙大伞猎猎声响,伞上悬挂的银质小铃响成一片。他挥起手,身旁尽是向他欢呼的将士臣民。 “万岁!万岁!万岁!” 所有的清军将士,都挥起他们的兵器,声嘶力竭地向黄太吉吼叫着。他们排山倒海的“万岁”声一浪高过一浪,这种军心威势,更是震慑的在荒原上军心大乱。狂奔不止的明军不自觉地浑身寒战起来。 “豪格,济尔哈朗,鳌拜,尔等觉得今日之事,如何?可曾明白了朕前几日的苦心孤诣?” 豪格、济尔哈朗领着两蓝旗与鳌拜等两黄旗将领齐齐倒身下拜:“皇上圣明!奴才等愚钝,不及皇上万一!” “哼!早就让尔等多读些汉人的书!朕今日之计,便是从这里来的!”说到这里,黄太吉摆摆手,一旁有噶布什贤兵捧着一卷书小跑到各位王爷贝勒统兵将领面前。 折好的书页上。正是用铜活字印刷的十分精美的三国演义。恰好是“马孟起兴兵雪恨,曹阿瞒割须弃袍”那一段落。 “长安乃西汉建都之处,城郭坚固。壕堑险深,急切攻打不下。一连围了十日,不能攻破。庞德进计曰:‘长安城中土硬水碱,甚不堪食,更兼无柴。今围十日,军民饥荒。不如暂且收军。只须如此如此,长安唾手可得。’马超曰:‘此计大妙!’即时差“令”字旗传与各部。尽教退军,马超亲自断后。各部军马渐渐退去。钟繇次日登城看时,军皆退了,只恐有计;令人哨探,果然远去,方才放心。纵令军民出城打柴取水。大开城门,放人出入。至第五日,人报马超兵又到,军民竞奔入城,钟繇仍复闭城坚守。 却说钟繇弟钟进。守把西门,约近三更,城门里一把火起。钟进急来救时,城边转过一人,举刀纵马大喝曰:“庞德在此!”钟进措手不及,被庞德一刀斩于马下,杀散军校,斩关断锁,放马超、韩遂军马入城。钟繇从东门弃城而走。马超、韩遂得了城池,赏劳三军。” 众人听了鲍承先高声诵读了马超如何拿下长安城这一段落,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黄太吉借口议和将成,允许明军士卒出城打柴牧马,却原来也是麻痹对手的一招计策而已! “圣上天威,兵锋所至,明虏望风而散!” 如云的谀辞马屁不要钱的拍了过去,饶是黄太吉算是个头脑清醒的皇帝,此时也有些醺醺然如中醇酒。 人群之中,几个红衣光头带着黄色高冠的僧人口中高声赞颂着佛号,也是在不断的称颂着大清皇帝的丰功伟绩雄才大略。 这些僧人,便是被蒙古王公们快马送到军前的乌斯藏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的使团成员。得知了这个使团来了的消息,黄太吉便令沿途蒙古王爷们,轮流奉上马匹,要用最快的速度送佛爷的使者们到军前来,他要用一场宏伟的胜利来让这些远方的西天佛子们看看,谁才是人世间的主宰! 几个噶布什贤兵将一个面如土色形容枯槁的明朝官员带到了黄太吉的马前,此公正是不几日前还在广宁城下意气风发,在黄太吉面前指点江山的明朝议和使团密使,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 “马大人,实话告诉你,当日京师之中得到了宁远方向传去的议和之事后,朕便知晓,尔明国朝中定然不会赞同议和之事。于是朕便将计就计。一面在宁远方向严密封锁消息,不令一人一马到广宁军前。一面与汝虚与委蛇、委曲求全的周旋,老天保佑!你这厮自以为议和将成,在朕面前以上国天使自居,颐指气使。也好!朕便用你来麻痹洪督师,麻痹明国官兵各部!如今你看!你的功劳可谓不小!” 黄太吉鞭梢一指,有噶布什贤兵将马绍愉推到空旷之处,令他观看巨大战场上的景象。 战场上,密云总兵唐通的骑兵还在向南狂奔,隐约已经有了冲出两蓝旗与两黄旗包围圈的迹象。沿途不断的有骑兵因为战马口吐白沫累死,一头从倒卧的战马上滚落,瞬间被后面疾驰而来的马队踩踏为肉泥。更多的步兵和辎重被唐通毫不犹豫的丢弃在身后,任凭他们被辽贼屠戮、俘获。 密云军后面,王廷臣的军马正在试图在原野上结阵,与暴风骤雨般冲来的正蓝旗兵马作战。但是,军心已乱,任凭着军官将领们如何呼喊鞭打,军阵就是无法列成。见势不妙,有那些参将游击之类的将领,便领着自己的游兵营四处狂奔,试图寻找一个空隙逃出这巨大的天罗地网。 围绕着王廷臣的正兵营,数千蒙古骑兵和八旗满洲骑兵如同风车般团团旋转厮杀。善于骑射的蒙古人不断向阵中射去箭雨,每一波箭雨落下,便是一阵惨呼声响起,一片血肉横飞。 阵中虽然竖起不少盾牌,也有不少的弓箭手和火铳手依托这些盾牌作为掩护,拼命向外发射还击,但是却也是杯水车薪。 那些满洲八旗骑兵,除了射箭,便是一阵阵抛去标枪,甩刀,飞斧,铁骨朵等物。特别他们的标枪飞斧,都缠有绳索,射中目标的同时猛力拉动,就可以毁去明军的盾牌。 明军盾牌不断被毁坏,失去盾牌遮掩,那些弓箭手和火铳手,就暴露在清军的利箭之下。不时有战士惨叫倒下,他们或是中箭,或是中了标枪,或是被铁骨朵等物投中,巨大的伤亡接连出现。 看看明军的远程兵器渐渐失去了效果,清军开始三五成群,不断下马步战,那些重甲,巴牙喇等兵,身披双层重甲的清兵开始在阵外不远处汇合,他们挺着密密层层的长枪大戟,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他们呐喊着开始结阵冲杀。 在他们前面。是手持刀盾利斧。各旗中最精锐的巴牙喇兵,专门对付长枪马槊,破阵之用。 又有层层叠叠的重骑。手持丈余骑枪,铁蹄翻滚,往王廷臣正兵营的军阵中急冲而来。 恶战只在片刻间。清军重骑冲来时,圆阵中的明军长矛手,刀棍手,大棒手,钯手们嚎叫着冲上。 清军战马哀鸣,不断被明军戳翻在地,而重骑之下,明军的长矛长枪也不断折断。他们被马蹄撞飞,被骑枪挑在枪上。被滚滚过来的铁骑踏成肉泥。 重铠清骑,在前屯卫的圆阵中,生生冲开几个缺口。铁骑杀入阵中,随后那些手执长枪大戟的重甲兵冲入,开始快速分割。转眼间,王廷臣的军阵,己经被分割成无数个小阵型,冲得嘈杂不堪,侥幸未死的明军们,都发出绝望的呼嚎之声。(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零七章 大溃败(二) ps:继续求订阅啊!求月票啊! “密云镇唐总兵领着千余骑兵逃走!” “前屯卫王廷臣王总兵战死!” “蓟镇兵被两黄旗兵马咬住!” 一个个坏消息被哨骑们流水价一样飞马送到洪承畴面前,请督师大人定夺。 摆在洪承畴面前,其实只有两个选择,一,不顾前军和先锋,领着马科与曹变蛟二镇人马返回广宁城据守待援。只要他这个督师还在,辽东的仗就没有打完,朝廷就会督促在宁远的吴三桂和在天津的李守汉继续向辽东作战。二,命令马科与曹变蛟二人就地结阵,接应白广恩所部蓟镇人马,之后再图他举。 但是,说起来容易,大批的辎重车辆堵塞往广宁回城的道路,那几门三十二磅炮,皇帝钦赐名号的定辽大将军,更是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的。 “结阵!传令给马科马总兵与小曹将军,令他们就地结阵,接应白总兵!” 前屯卫已经在清军的重甲兵强攻、猛冲之下,被分割的支离破碎,一重骑,从缺口处四下杀入。他们不断的包抄,分割,撕裂,驱赶,不停的打乱明军的建制和指挥系统,将一个个明军营伍变成若干个个人。让明军觉得,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马,己方各部己经攻破,不可防守。 恐惧之下,溃兵们慌不择路,他们大多随着人流,在清兵驱赶下,往后方的大阵冲去。很多人拥挤在一起,被推倒,踩死,或是为了夺得生路空间。相互的缠斗厮杀。 王廷臣便是在这样的乱军之中中了流矢身亡。他一死,前屯卫兵马越发的混乱,原本他的数百家丁还是一个有效的核心,不断的组织起小规模的反击,将冲进来的清军重甲骑兵赶出去,同时收拢各部溃兵。力图恢复建制。王廷臣一死,家丁们的心也散了,立刻慌作一团,轰的一声,如洪水溃坝一般,这些原本是前屯卫兵马核心的家丁也崩溃了,行成了更大的溃败洪流,在一望无垠的辽西平原上到处狂奔。 让走了唐通,黄太吉不过是行围三缺一。令明军的军心士气更无斗志罢了!他哪里会让唐通的兵马逃走?当即见唐通所部近万人散布在空旷原野上,旗帜委地辎重遗弃,兵士惶惶然不知该往那里去,军官们则是忙着收拾细软抢夺马匹准备逃走。此时不去收拾残兵,夺取辎重,更待何时? “豪格!” “儿臣在!” “带着你的正蓝旗满洲,朕再调两旗蒙古八旗归你指挥,去收拾明国密云军所部残兵!记住。多多的俘获,尽量少杀人!” 几个月的战事下来。八旗将帅王公们都从多尔衮那里学到了一招,那就是尽量的俘虏明军,之后扩充自己旗内实力。黄太吉也不例外。 “鳌拜!图赖!” 瓜尔佳氏家族中第二代中的两位佼佼者,此时是黄太吉心中颇为看重的人,能够在多尔衮的官职爵位奴才兵马诱惑之下不动心的人,本身又是极其能征惯战。如何不好好的栽培一番? “奴才在!”两位瓜尔佳氏的少年英杰,齐齐的打千行礼,等候皇帝差遣。 “你们两个奴才,如今都是两黄旗的巴牙喇纛章京,有人说是朕偏袒你们。你们这就带着人下去,朕更是要好好的偏袒你们一番!收拾明军王廷臣所部人马!” 腿脚尚未好利索的鳌拜,在几个亲兵的帮助下上了战马,挥动着手中数十斤的重剑,一声狂吼,领着数千两黄旗的重甲骑兵从大营冲出,直奔王廷臣所部前屯卫的兵马溃散之地。 黄色的一道铁甲洪流刚刚冲下山头,在人们眼睛的视网膜上尚未来得及退去,黄太吉口中又有军令传出。 “恭顺王何在?” 随着一声召唤,汉军旗之中的三顺王头目,恭顺王孔有德,分众而出,稍稍的整肃了一下衣冠,恭而敬之的行了个跪拜礼,“奴才参加皇上!” “恭顺王,你部向来以火器驰名。朕今日便派你去对付此人!”黄太吉鞭梢一指,却是正是蓟镇总兵白广恩的军阵。 白广恩手下大概有一万多人,因为距离清军稍稍远些的缘故,随着军官们的呼喝口令,这些人马渐次形成了一大两小两个阵型,将粮草辎重护在阵中,不断的调动火炮到阵前,试图以火炮为主要力量,形成一个攻防兼备的阵型,击退清军进攻之后,再行撤退回广宁城。 “奴才遵旨!奴才便以火炮对火炮,轰开他白广恩的军阵,看看这些蓟镇兵,比起当年戚爷爷所练的兵马成色差了多少!” 靠着不计拖曳火炮的牛马损耗,累死了一头便再换上一头,孔有德的乌真超哈炮营,在图尔格领着千余名白甲兵的护卫下,沿着战场边缘,越过正在疯狂捕捉明军散兵俘虏,抢夺各种辎重车辆粮草火炮的前屯卫阵地,很快,大小数十门火炮便出现在了蓟镇兵马军阵之前。 白广恩的蓟镇兵,编制在二万人左右,去除空额,留守兵马,带到辽东的也有一万三四千人,这些日子虽然大家在广宁城中被围困,但是大仗硬仗打得不算多,所以,白广恩部下兵马仍旧是有一万二三千人知道。 照着大明军队的传统战术,白广恩将他营中的战车和火炮罗列在阵前,火炮在战车的间隙当中放列,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盯住远处那洪水般呼啸而至的清军队伍! “还好!都是些附逆贼子!”看了看旗号,白广恩稍稍的松了一口气。书?阅屋来的都是汉军旗,汉军旗的战斗力同明军比起来也是伯仲之间。 不但战斗力远不如八旗满洲,从编制、装备上,汉军旗的兵马,也是远远不如八旗满洲。虽然旗号、装扮上与满蒙军队并无不同,但是兵丁人数、披甲比例都远不如八旗满洲,同样是披甲战兵。汉军旗的甲胄也是以棉甲为主,而且很多人的棉甲,并非那种内嵌铁叶的镶铁棉甲,只是普通棉甲,类似于一件大棉袄罢了。 “咱们就在这,干掉这群二鞑子。然后回广宁城固守待援!”白广恩吆喝了一声,吩咐部下们准备作战。 孔有德眯缝起眼睛,拿起黄太吉赏赐给他的单筒望远镜,仔细打量着对面白广恩的军阵,很传统的三叠阵。车营和火炮在前,骑兵在两翼和后方护卫,步兵在车营和火炮的后方列阵。 “陈板大那个奴才,给皇上造了这许多的火炮,打得远不说。造价还比老子在登州时低了不少!今天,咱们就告诉对面那群明狗,怎么在野战时用炮!别以为有几门大炮摆在城头上就了不得了!” 孔有德粗鲁的脸上肌肉狰狞的笑了几下,望了望炮队,见已经装填完毕,便挥动手中令旗,发出一声嘶哑粗豪的大吼,“开炮!” 炮兵阵地一阵抖动。发出震耳欲聋的炮声,二十五门由如今已经是满洲正黄旗下奴才。身上有着半个前程和一个昂邦章京官职的陈板大用双层套铸法制造出的十二磅大炮齐声怒吼,炮口向前方喷出浓密的白烟,浓浓的烟尘,瞬间覆盖了各门火炮的粗大身影,在炮阵地上空凝结成一团团烟雾。 二十五发十斤以上的炮子,咆哮着向里许之外的明军军阵飞去! 阵阵尖锐的轰鸣声中。一枚枚沉重的铁球呼啸而来,狠狠的砸在早春的土地上,溅起一团团泥土烟尘,呼啸而过的炮弹,落在身旁的炮弹。让蓟镇军阵前列战车间隙的那些明军炮手,被惊吓的个个浑身大汗淋漓。 好在孔有德秉承了黄太吉的旨意,火炮故意不曾仔细瞄准,旨在多多的惊吓本来就是惊弓之鸟的明军!故而炮弹的准头极低,大部分炮弹,都是打落跳空,在明军阵地之内到处乱滚乱跳。不过还是有一枚十二磅炮的炮弹,这颗炽热的大铁球,在砸毁了一辆战车之后,斜斜的向一旁飞过去,直直的扑向一门有七、八个炮手正在侍弄的六磅火炮。 见炮弹劈头盖脸而来,火炮旁的明军炮手们一声鬼叫,便告一轰而散,火炮后方,几个手上拿着鞭子,正在那里看热闹的明军驭手们也是转身就跑。 火热的铁球旋转着便砸到了火炮炮位上。 烟雾腾起,轰轰隆隆之声不绝,火药爆炸之声大作,这颗沉重的铁球,好死不死的正好砸在了堆放在炮位旁的发射火药桶上!顿时引发了殉爆!巨大的爆炸将一枚枚六磅炮的炮弹激射出去,将周围战车后面的兵丁和马匹放倒了不少!惨叫声中夹杂着阵阵血雾。 明军阵中顿时大乱! “好!奴才们打得好!就这样的打!再打一轮!”孔有德在坐骑上笑得大嘴都合不拢,只管手舞足蹈的挥动着手中皮鞭命令手下的炮手们继续射击! 又腾起了大股浓密的硝烟,随后数十颗巨大的实心炮弹呼啸而来。这一轮射击,清军的火炮,将火炮炮口调低,几乎是直接平射,目标便是横亘在明军阵前的那些战车和火炮,打垮了他们,八旗满洲的那些重甲骑兵才好往来驰突,不必担心有障碍。 轰隆隆炮声响起,一波一波的炮弹,落在了战车和火炮周围,它们或是射空,弹跳起来也没撞到人马。或是直接砸在、撞在蓟镇兵的战车上,将那些战车击成碎片,横飞的尖利木刺。让身后中招的炮手翻滚嚎叫。 还有些炮弹落入稍稍靠后布置的火铳手阵地上,或是蓟镇援兵营游兵营奇兵营的冷兵器阵地,在春天干燥坚硬的地面上奔跑跳跃。带起阵阵残肢血雾。一时间,哭嚎声四起,明军的前锋阵营阵势大乱。 看他们的惨样,布在丘陵上的蓟镇正兵营兵马,也是一阵阵骚动,很多人面如土色,鞑子火炮,太凶猛了。 辽贼也是深谙人的心理了,孔有德的炮阵地上,又是尖啸声四起,又是一批炮弹,带着恐怖的尖啸声音。激射过来。 这波炮弹,声势更猛,因为辽贼们为了制造更大的恐惧和慌乱,炮队使用了霰弹! 栗子大小的霰弹,被数十门火炮发射出来,空中一千几百颗炮子交织成一层密集的弹网飞来。便是炮子威力有大有小,射程有前有后,但大多射入明军阵中。无数实心铁球劈头盖脸过来,乱射、乱弹、乱滚、乱跳、乱砸,不时有战车与兵士遭了毒手,到处是血肉横飞,碎屑飞扬。 在军阵前锋战车后面列阵的明军,落炮之处,己经是哭爹喊娘。士兵到处乱跑,牵动的一旁的军阵也是阵阵不稳。 其实清军火炮声势虽猛,但是距离在那里摆着,发射实心弹和发射霰弹的有效杀伤距离是不同的。霰弹的有效距离要短得多。所以,这一轮霰弹射击,带给蓟镇兵马造成的实际杀伤并没多少。 因为一万多人马,还有大量的战车和火炮,整个蓟镇的军阵。从东到西排了有几里远。各营之间的小阵,还隔着空地。只是这个时代。火炮,就是无法抵挡的力量,特别在光站着做靶子,光挨打不能还手的情况下,那种恐怖,更被放大了无数倍。 特别旁人的惨样。是会传染的。一个军阵骚动,就波及旁边无数人,特别在士兵们不能严守纪律,战力不锐的情况下。 而且显然的,明军挨炮的经验。远没有他们千里转进的能力强大,面对炮火时,这免疫力更是低下。 这一轮炮火停歇之后,蓟镇兵马的阵型已经隐隐然有了崩溃的迹象,各个军阵之中,那些参将、游击、守备等军官们,无不是奋力的吆喝着手下兵马,试图约束他们,不令兵马溃散。 冷兵器时代,步军若不结成军阵,如何是骑兵的对手?特别是面对以骑射见长的辽贼?便当年的炮皇拿破仑,也是要命令部下保持住队形和纪律,才能对付埃及的马木留克骑兵。明军的阵型若是乱了,大军变成一团散兵游勇,在这辽西平原上对战辽东反贼的骑兵,毫无疑问的是死路一条。 但是,图尔格、孔有德等人会给白广恩整顿军队的时间吗? “图尔格大人,本王这里命奴才们上去打一轮火铳,一轮齐射之后,您的铁骑便冲上去,撕开明狗们的阵型口子,咱们兵马一起压上去!打一场围猎!” 野猪皮的女婿、额驸镶白旗固山额真钮祜禄图尔格,这些日子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怒火,跟随饶余贝勒阿巴泰往内地劫掠,结果被流贼打得差一点回不来,带进关内的奴才们丧失殆尽。幸好皇帝不计较,又赏赐了他兵马奴才,又加封他的官职,这样的恩典,如何不令他感激涕零? 当下图尔格督促部下的重甲骑兵一起下马,更换坐骑,整顿刀枪不提,另一侧,孔有德摇动令旗,二千余火铳兵奔跑着在炮队前列成射击队形。 火铳都是陈板大领人照着缴获的南中火铳样式精心打造而成,虽然到现在也不曾仿制出九转钢出来,只能仍旧采用上好精铁打造铳管,比起原装正版的南中火铳来,整个铳身重了不少。但是,同样的燧发龙头,同样的弹簧,却令孔有德大为满意射击效果。 “南蛮的火药,陈板大那个奴才都仿造了出来,老子今日就用南蛮的火铳,南蛮的火药,来好好的招待一下你这个蓟镇总兵!” 孔有德将手中的令旗猛地向下一挥,排列成三列的汉军旗火铳兵们扣动了手中扳机,齐齐的打了一个齐射,排铳的声音爆豆般响起,浓重的白烟腾起,密集的弹丸迅疾向对面已经乱糟糟的明军阵营飞去! 顾不得观察这一轮火铳带给自己营中的杀伤,被火铳打得乱作一团的蓟镇,完全没有了当年戚继光时代的风采,做一声喊,前锋的车营和炮队丢下战车和火炮四散奔跑,早就将自己也有火炮,也有火铳,自家的火器远远的胜过对面的这些辽贼! 但是,现在就算是戚继光从地底下跳出来,也是会被前锋的败兵浪潮卷走。溃败的兵马就像大堤上的管涌一样,迅速的将原本就不是十分牢固的防线破坏! “哈!火候够了!巴图鲁们,跟着本官冲上去!” 图尔格一声虎吼,如同洪水决堤一般,数千满洲骑兵,蹄声如雷,旗帜如云,只管朝着白广恩的阵前猛扑过来! 烟尘滚滚,人喊马嘶中,不知多少辽贼重骑冲了过来。 这些重甲骑兵如同一队队的坦克一般,轰轰声响中,冲到了车营的阵中!或掀翻战车,或撞开战车,或腾空从火炮上越起,破营而入! 立时蓟镇军中,那些炮手铳手惨呼一声,争先恐后往后逃去。 他们将后背留给那些冲杀过来的骑兵,不断被烈马撞翻在地,被重甲骑兵用八旗长枪,用虎牙刀,用桦木镰刀砍翻在地,哀嚎声,惨叫声响入云霄。 有一些人想要停下脚步抵挡,不过身旁的人都在逃,又看到鞑子重骑包抄过来,外又有清骑不断骑射,恐惧之下,也不得不随同逃去。 一波又一波的重甲骑兵,不断从缺口处冲进来,他们不断的包抄,分割,撕裂,驱赶,让明军觉得,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马,蓟镇阵地各处己经攻破,不可防守。 恐惧之下,溃兵们慌不择路,他们大多随着人流,在清兵驱赶下,往后方的大阵冲去。很多人拥挤在一起,被推倒,踩死,或是为了夺得生路空间,相互的缠斗厮杀。 辽贼的精锐骑兵,仿佛魔鬼的影子一般,不断的从他们身旁掠过,不断射来利箭,投来标枪,甩来飞剑阔刀,将他们内中最强悍之人击杀。 随后这些重甲骑兵拨转马头,又当头迎面冲来,将他们撞翻在地,用马蹄踩踏于下,使用他们的弯刀长枪,将他们一一砍倒戳死。 清骑还不断的穿越包抄,使这些溃兵,形不成系统的抵挡,溃兵们除了崩塌似的逃窜,根本无法他想。 有些蓟镇的将领军官,还想着收拢溃兵,重组战线。 不过那些清骑最善包抄,他们直接越过大股溃兵,到达可能抵抗的人群之外。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眼看着蓟镇崩溃已成定局,图尔格这才想起,皇帝交代过的,少杀人,多俘获。 顿时,蓟镇兵马成百上千的弃械跪地投降。(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零八章 大溃败(三) “只杀马科一个!” “只杀马科!”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活捉洪承畴!” “活捉洪承畴!” “有绑了洪承畴来献者,封昂邦章京!” “活捉洪承畴,皇上赏一个前程!” 生硬的汉语被满洲八旗的重甲骑兵往来奔驰在荒原上,大声呼喊着,随着风声和不断的喊杀声哭喊声传遍了整个战场。 前屯卫总兵王廷臣,死了。蓟镇总兵白广恩,垮了。密云总兵唐通,逃了。洪承畴身边只剩下了山海关总兵马科,援剿总兵曹变蛟二镇人马和自己的督标中军。至于说辽东总兵刘肇基的部队,在洪督师眼里,就是一群打酱油的。 漫山遍野的清军,一层骑兵一层步兵的冲来,往来驰突。仿佛大海的波浪一样,不断的冲刷着明军这座已经崩溃的沙堤,每一次波浪冲刷,都带走不少的兵将。 “列阵!背城借一!” 虽然前面一片混乱,大败之势在所难免,不过在久历戎行的洪承畴眼里,自己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身边尚有两三万人马,都是向来能打能拼的队伍。特别是自己的督标中军当中,还有那三门被皇帝赐名为定辽大将军、平辽大将军、镇辽大将军的三十二磅炮在。 当下,随着洪督师的号令传下,山海军在左翼,曹变蛟所部在右翼,督标中军居中防卫正面。将三门定辽大将军们推到前沿,朝着远处冲来的清军没头没脑的轰了几炮,将清军赶得远一些。这样,才好为大军布防争取些时间和空间。 全军上下都看的很清楚。只能是依托城墙,先在城外野战,击退黄太吉的进攻之后,再想办法撤回城内。否则,谁都是一个死。 人在生死之间迸发出来的力量是巨大的。虽然平日里训练不足,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二镇人马倒是都是进退有序,在各级军官的口令之下,迅速列阵完毕。 依托着广宁城池,一个巨大的半圆形阵型渐次形成。这种阵型,最是有利于防御不过。 “想要在城外和朕的兵马一较高下?” 山头上,黄太吉将洪承畴残部人马的动态看得一清二楚,见一个巨大的半圆形防御态势就要呈现出来,明军士兵不停的将各种战车。从行军队伍当中推出来,从翻倒的沟壑里拉出来,一一罗列在阵前,成为自己防御阵地的坚硬外壳。 “传旨,各旗各王爷,打开口子,往南面的让他们去逃,打算往北去的。逼着这些尼堪冲到洪承畴的大阵当中去!切记,不要担心那些明军跑了。他们跑不了!朕只要抓到了洪承畴,这一仗,咱们便赢得妥妥当当的!” 号角声响起,山头上旗号摆动,又有百十个噶布什贤兵策马从山头上冲下,往各处战场上送信。让正在兴致勃勃捕捉俘虏掠获辎重财货的各位旗主王爷贝勒们速速打开口子,让被围在当中明军看到一丝逃生的希望,从而放弃抵抗的念头,只管狂奔起来。 随着一个个小型包围圈被有意识的打开缺口,原本还抱着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赚一个想法的明军各部,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之下,以家丁为前导,纷纷从缺口处狂奔而出,沿途丢下旗帜、车辆、火炮,辎重,甚至是那些步兵,也被有马的骑兵和家丁们丢弃在身后远远的。 这俨然就是一场令辽东反贼们十分惬意的围猎活动。 突围而出,或是在辽西走廊上狼奔豸突的明军们,便是围猎的对象。辽贼们层层截击,每一个留在原地的辽贼将领们都是如一柄锋利的小刀般,零碎的从明军大队人马上割去一块肥肉,然后放过他们,交给下一个阻击者。 黄太吉很清楚,此时的明军,虽然败象以生,但是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倘若是拼命阻止他们逃窜,就算是胜利了,也势必会给辽贼各部造成较大的伤亡。倒不如层层截击,将原本一网打尽的想法,变成分部消灭。这样一来,兵力损失会小许多不说,也可以将主要兵力投入到对付洪承畴的战斗当中! 原本行军序列在督标中军前列,为督标中军开路的辽东总兵刘肇基,此时的位置很尴尬。 前面的蓟镇、前屯卫、密云镇各部都或死或逃或散,他的部队便赤条条的暴露在了辽贼的打击面前。近万人马在千余辽东反贼重甲骑兵的袭扰攻击下,也变得骚然起来,眼看便要失去了控制! “大帅,您看!” 刘肇基的家丁头目眼尖,指着远处密集的军旗向他发出一声惊呼。 远处,满洲正黄、镶黄、正蓝、镶蓝旗的旗号正快速向他的军阵奔来,旗帜下面,成百上千的骑兵伏低了身体,双腿夹紧了马腹,只管策马向着他的军阵猛冲过来。 骑兵队伍后面,不断有激昂的战鼓声响起,无数的呐喊声四起,密密麻麻的盾车,还有后面无数旗帜,汉军各旗和满洲各旗的步兵,火铳兵,夹杂着无数的火炮,紧随着骑兵的冲击队形快速压上。 “娘的!这群鞑子,吃掉了唐通,白广恩、王廷臣还不甘心,又来瞄上老子了!” 口中咒骂了一句,刘肇基却是丝毫不敢怠慢,自忖麾下兵马,无论是从人数、装备、战斗力,甚至是骑兵数量,火炮数量都远远不如上述三部。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 “掉头!我们去和督师大人汇合!一起抗击鞑子!” 烟尘滚滚之中,大队的辽贼骑兵,从东西两侧包抄过来,刘肇基面沉似水。冷哼一声。他的骑兵虽然没有马科多,但是也有数千人,对于东西两路这为数在千人上下的两股骑兵,他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当下点过两名参将。各领骑兵一千五百出战,务必要守住两翼安全。 转眼间,东西两路便是明清两军的骑兵绞杀在了一处。兵器撞击声,战马的咆哮声,战士受伤坠马之后的惨叫声传到了刘肇基耳中,但是他却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的近万人马。在东西两翼的护卫之下,开始迅速掉头,向北转进,准备与洪承畴所部汇合。 但是,大队人马又有数百辆战车和辎重车在,调转方向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正在刘肇基辽东镇军兵拼命的抽打着骡马骆驼令它们感激将车辆转向之际,辽东反贼们的大队步兵却也杀到了二里之外。 地动山摇般,阵阵惊天雷鸣似的炮声响彻云霄不绝于耳,浓重的白色硝烟腾起。一颗颗重炮炮弹呼啸而来。 至少十五门八磅以上重炮组成的炮群火力猛烈轰击之下,辽东镇行军队列当中的那些战车、辎重车,被打得四分五裂,战车的车辕、车厢,在炮弹的轰击下,被迅速砸穿,一个个尖利的碎片在半空中到处乱飞,几门小炮更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激到半空之中。然后迅速落下,将地面上的冷兵器手们。砸得血肉模糊。 一声巨响,一颗十余斤重的大铁球,正巧砸在一辆战车之上,“轰”的一声,遮板与坚硬的车料炸开,铁球挟裹着无数尖刺断枝。横扫这一片的明军们,至少十余人血流如注,滚在地上翻腾嚎叫。 又一颗沉重的炮子落入战车后面的步军阵地,大铁球激射过去,至少一排二十余人。都被铁球撞得骨折断肢,血雾纷飞,见此情景,车营与步营的明军大声尖叫,乱成一团,各自呐喊一声,加快了脚步,朝着远处那个高高竖起了督师大纛的巨大阵型狂奔而去! 在他们身后,辽贼们的骑兵和步兵配合的十分娴熟,步兵之中的火铳兵上前以火铳对着奔跑中的明军以火铳轰击,将原本就十分慌乱的明军打得更加仓皇。之后则是骑兵突进,对着明军的后卫和蜂腰大肆砍杀一阵,把各级将领试图恢复建制和指挥的意图打得粉碎。 然后,又是一轮炮弹落在溃退的明军队伍当中。 如此这般,炮弹,火铳,骑兵,衔接的有条不紊。辽东镇的人马便在这样的几轮打击面前变成了和被烧了蜂巢的蜜蜂一般,嗡嗡鸣叫着直奔洪承畴的大纛旗而去! 这样一幕情景,被强行架着观阵的马绍愉尽数收入眼底,不由得他阵阵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却不想一番辛苦,却成了为祸国家之伥鬼!奴酋奸计,竟然由我而得逞!”虽然马绍愉在心里向来没有把兵丁士卒钱粮的损耗当过一回事,但是,他却也知道,这样的惨败,却是朝廷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倘若是朝廷得知如此局面的始作俑者,是他这个议和使臣所为,只怕诛九族都是轻的! 老朱家对于自己的政治仇敌,给自己造成了惨重损失的人物,处置起来可是从不手软,甚至是到了变态的地步。书?阅屋从与朱重八同学几次大战的陈友谅部下将领,到力主削藩的齐泰黄子澄,铁铉等人家眷,哪个不是被打成了贱民?或是送到了教坊司去? 他的哭嚎声和寻死觅活的一番举动,被黄太吉看得一清二楚。马绍愉的试图挣脱那几个噶布什贤兵的钳制,一头撞死在山石上,或是冲到黄太吉面前力叱奴酋,以求得奴酋老羞成怒,将他处死。哪怕是死的再惨烈,也比被朝廷、被皇帝处罚强得多。“把他押下去,看好!” “奴酋洪太,你不要嚣张!我大明天子富有四海,驾前谋臣如云,猛将如雨,我大明宁远伯麾下更有雄师百万!火炮不计其数!更兼府库充盈,你今日就算是得计于一时,也难保。。。。。” 几声沉闷的拳脚与皮肉相接触的声音传来,跟着又是几声呜咽之声,想来是马绍愉被那些噶布什贤兵们狠狠的教训了一番之后,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有机会大骂黄太吉。 “赶紧把本官杀了,否则宁远伯大军到了,本官定将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山道上隐约传来几声叫骂,不知道怎的,被马绍愉挣脱了口中填塞的破布。依旧破口大骂不止。 “博格达汗,此人如此悖逆,不如杀了便是!” 红袍僧衣,头上戴着黄色僧帽的乌斯藏使者,代表着固始汗、藏巴汗、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的活佛伊拉古克三满面笑容的手捻佛珠走到黄太吉的伞盖前,口念佛号向他建议。 “此人现在一心求死。朕却不能杀了他。杀了他,他就是南朝的忠臣烈士了。此人朕还要派用场!” 在黄太吉看来,马绍愉身为兵部职方司郎中,对于明国的军情事务兵要地志,无疑是个活字典,留着他,招降他,让他为清军日后进关充当带路党无疑是最佳选择。此人的重要性不亚于洪督师,如何能够一刀便杀了? “博格达汗明见万里。果然是文殊菩萨后身才有的大智慧力!” 伊拉古克三随口又是一顶高帽子送出,口中不住的念念有词,从他的神情上推断,却也是善赞善颂。 过了一会,他口中的赞颂停止,有侍从僧人将一张巨大的唐卡展开,上面正是文殊菩萨讲经说法的场景,有八部天龙护卫。有无数的金刚力士天王随侍,半空中有无数的侍女佛母洒下花朵。 “大清万里之君博格达汗。广大微妙福德所生之文殊菩萨也。余久已蓄愿撰文赞颂以祈祷长寿无疆,事业宏广。适有固始汗于去岁远道寄礼嘱撰,恰符私愿。因写此篇以应之。” 另一旁,黄太吉手下的文臣宁完我,早已将伊拉古克三念诵的词汇从蒙古文译成汉语,用一手工楷抄录。大声诵读出来。 “世间最胜诸圆满,如意降赐三宝尊, 难等无等众吉祥,殊胜光明常照护。 等同大梵世界祖,众敬国王诸德业。 俱胝福感大皇帝,普照大地如日升。 圣典宝珠如海潮,充满广大虚空际, 功德自在大皇帝,常界不坏愿久住。 保护吾人如慈母,众生欣感铭心髓, 离诸怨敌亲爱心,示和平道愿久住。 广大地上诸疾苦,黑暗拘缚皆解放, 愿施亿善新光明,吉祥胜会皆安慰。 妙业白伞荫三地,常澍清凉和平乐, 美誉金铃徧鸣响,恒旋转于虚空顶。 凶暴怨敌如毒蛇,扰乱恶使弯曲行, 战无不胜大皇帝,无畏大鹏力增盛。 无比富乐诸明处,及伏他军工艺等, 希有天趣诸盛事,刹那增盛如大海。 能仁敎轨月珠炬,放照亿善清凉光, 分布悦意香璎珞,顶戴无遮可矜持。 增上意乐云幄中,宣示敎旨如雷鸣, 降澍平等利乐雨,愿无间断护世间。 和平轨如殑伽女,导无边众欢喜事, 人天富乐宝沙流,愿总衽席此大地。 愿此宽广大地上,如天界德转增盛, 伟大世烛恒炽然,经历万岁常光显。 诸佛菩萨慈悲力,白品护世神通力, 成就大仙谛语力,令此善愿皆圆满。大清万里之君博格达汗,广大微妙福德所生之文殊菩萨也。余久已蓄愿撰文赞颂以祈祷长寿无疆,事业宏广。适有固始汗于去岁远道寄礼嘱撰,恰符私愿。因写此篇以应之。” 终于,宁完我将这首善颂善祷的大清皇帝暨博格达彻辰汗颂念完,众多满蒙亲贵们却是听得大眼瞪小眼。都知道这里面全都是赞美之词,但是却一句也听不明白。 (这首赞美之词,却不是作者写的,乃是现在还在达旺弘扬佛法的那位大海上师当年写给主席的。只不过被作者拿来主义了。从这篇文字里,诸位读者可以看到历代大海上师的的人品和节操了。) 这个博格达汗颂却是伊拉古克三写的。这位名字很容易看成伊拉克的佛爷,全称是六世巴周活佛唐古特.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色钦曲杰金巴嘉措,却也是个有些来历的人物。俗家身份乃是固始汗的侄孙,佛家身份更是不得了,幼年时便拜四世大博学珍宝为师。而且,早在崇祯三年就结交过黄太吉,当时林丹汗可还在呢! 这样身份、交情的人物,对于急需要获得政治上加分的黄太吉来说,自然是重要无比了。否则,他也不会带着伊拉古克三到这里来观看他是如何将洪承畴这近十万人马一网打尽的! 是时,生灵归依之圣之大博学珍宝智者、能识一切之大海上师二人降旨,封昔日承运之密纳克固什绰尔济为伊勒固克散呼图克图之号,遣往东方之天帝--崇德圣聪合罕处,赍送奉运之书奏日:窃观三界之中,生死轮回之众生,则得自由人之珍身者,诚属稀如白日之星辰也。就中得为揽天下之权柄而为合罕者,其难得不啻如获如意琼珍矣。是以值此争斗之秋,而为应运之大力合罕者,以政教抚育天下大众,乃可称为合罕之分也。谨此,奉请扶持佛教,而为我教之施主,故具印文奉达。合罕乃躬自迎见,叩拜已了,请入盛京城,尊伊拉固克散呼图克图为功德喇嘛,受如意接引之灌顶,聆听精微之教义,而初获法教焉。于是,岁次癸未,当伊拉固克散呼图克图之辞归也,奉献尊喇嘛以无量之赆仪。并由主上奉献二圣喇嘛以无数珍宝金银及各色财帛,而降密旨日:我将取大明合罕之大都城矣。容先理竣世事,再使请二圣喇嘛,拜活佛而恢宏教法可也。 对于两位西天佛子,黄太吉自然是客气非凡,何况还有这位伊拉古克三的面子?有了黄教的帮助鼓吹,他对于蒙古各部的控制和影响,便会顺利得多,甚至是从青海延伸到川康甘青各地。 一番言辞,自然是极度的恭敬有加,丝毫看不到百年之后,他的子孙弘历,将红帽白教系的活佛乱刀砍成碎块,令各处庙宇收藏的杀气和霸气来。 不过,对于两位西天佛子的客气,并不代表着对另外两位俗家势力代表同样的客气。 “大清国宽温仁圣皇帝谕臧霸汗:尔书云,佛法裨益我国,遣使致书。近闻尔为厄鲁特部落顾实贝勒所败,未详其实,因遗一函相询。自此以后,修好勿绝。凡尔应用之物,自当饷遗。今赐银一百两、锦缎三匹。” “大清国宽温仁圣皇帝致书与顾实汗:朕闻有违道悖法而行者,尔已惩创之矣。朕思自古圣王致治,佛法未尝断绝。今欲于图白忒部落敦礼高僧,故遣使与伊拉古克三胡土克图偕行,不分服色红黄,随处咨访,以宏佛教,以护国祚,尔其知之。附具甲胄全副,特以侑缄。” 给藏巴汗的文件称呼是谕,典型的上下级口气。而给固始汗的,则是致,语气也和缓了许多,当成了平级对等的势力。 “贵使,请代朕转禀二位活佛,待朕攻取大明之后,定然弘扬佛法,令天下百姓一心向佛。” 得了!等着的就是您这句话! 伊拉古克三满怀欣喜的退到自己的座位上,遥遥的望着山下那片杀戮战场。 那里,已经被炮火和硝烟所笼罩。(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零九章 大溃败(四) ps:还有几个小时,月票就失效了,大家就别客气了。投吧! “辽东纷传,据闻洪总督已率部出城往松山来,臣部本已出松山往锦州一带接应。突闻洪督师所部中伏于广宁城外。十数万奴贼暴起猛攻,然关山间隔,传说不一。臣不敢怠慢,派遣侦骑四处打探,待有消息。洪督所部究竟如何,一俟细作续探真确,当再飞报。须至塘报者!” 塘报的最后一句,算是固定格式,没有什么具体意义。 在松山堡中的吴三桂,是在广宁战事爆发之后两天,开始陆续有各镇的散兵游勇逃到了松山堡。心惊肉跳之余,吴三桂少不得安排这些人下去吃饭休息,然后从军官们嘴里了解广宁战事。 这些大多一两天没有吃东西的官兵,因为各自所属建制不同,所在战场的位置也是各不相同,自然说起来也是七嘴八舌。有说洪督师已经兵败身亡的,有说他被俘了的。也有人说他在城外杀退了奴酋洪太的几番攻击之后,引兵马重新退回广宁固守的。 命人将塘报用快船送往天津,同时写了一封密信将松山堡这里得知的各种小道消息和辽贼各部动向详细说明之后,派遣得力之人同样赶赴天津,面见宁远伯李守汉。接下来,短短的三五天时间里,吴三桂便收容了从广宁方向逃出来的数千各镇各营散兵游勇。 奔波数百里,昼伏夜出,躲避着沿途搜剿明军的建奴兵马,其奔波劳碌担惊受怕饥寒风雨,又岂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得清的?看着这群蓬头垢面穷形恶相的家伙,饶是吴三桂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却也是吃惊不小? 洪督师近十万人马,难道就这样的完了? “大帅,洪督师完了,咱们该如何?”从松山城外回帅府的路上,他的家丁头领,如今已经提拔成了参将衔的吴勤思。悄悄的一提马缰绳,凑到他的身旁低声询问。 关系重大,吴三桂却也不好一时便下结论,凝神沉思了一会,他缓缓开口:“那些败回的兵马,如今收容了多少?” “到昨日,已经有四千多人了!” 对于这个数字,吴三桂哼了一声,表示满意。那些能够从广宁包围圈逃出来。越过多尔衮的那道锦州铁网,逃到松山的散兵,在他看来,无论是体力还是个人技艺,还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运气,都是上上之选。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些人马从此必须姓吴了! “这几日你只管抓紧时间收容那些散兵,把咱们的兄弟派出去。多带些干粮,往锦州等处道路上接应。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是!末将遵令!” “勤思。静思,你们几个好好的干!回头回了宁远,我便行文兵部,提拔你们做副将!管一营兵马!” 但是,前提是要收容够了兵马才可以。这一点,吴静思、吴勤思等家将都明白的很。 一时间。吴家家丁大队人马分为数十个小队,带着药物和干粮,出没于松山到锦州外围的庞大范围内,搜罗那些潜藏在山林长草之中的残兵败将。两天下来,收容了一千多人。 但是。锦州城里的豫亲王却也不太高兴了。 当下,两支军队的小规模战斗不断,见势头不妙,吴三桂便是一声令下,“撤!” 早已将笨重装备和贵重物资分批运往宁远的宁远军,自然不会在松山恋栈,当下一把火烧了松山堡,大队人马往宁远撤退。 远远的望着烟雾升腾火光冲天的松山堡,吴三桂不由得百感交集。 这一走,辽东之战就算是结束了。不管洪督师到底是死是活,辽东大战都是落下了帷幕。 朝廷该如何收场?洪督师到底是如何战败?眼下以宁远军为主体的关宁军或是辽西将门集团该如何自处,该往何处走,这些念头,如同走马灯一样的在吴三桂的脑海当中往来盘旋萦绕。 “不管他!”吴三桂在面前挥了挥手,似乎轰苍蝇一样,试图将脑海当中纷繁杂乱的念头赶走。 “反正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在那里顶着!”他在船舱之中打定了主意,回到宁远之后,立刻派遣得力之人往天津去,面见自己的那个便宜外公。表忠心、求援助! 洪承畴这十万人马完蛋了,朝廷手中的筹码便所剩无几了。日后怕是更加要倚重某家的那个外公了吧?不无恶意的,吴三桂在心中揣测朝廷见到他那份塘报之后的反应。 果然,当得知洪承畴贸贸然出了广宁城,一头扎进了黄太吉设好的伏击圈中,朝廷最后的一点精锐被损耗殆尽,再也没有可以用来制衡南粤军,弹压中原各个军头的力量之后,朝堂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许多人原先有意无意将洪督师部下的这几镇人马当做震慑内地跋扈军头的一柄利剑,一柄大锤。尽管说这几镇总兵也未必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平日里公文往来时,字里行间隐约透露出的意思和平日言谈之中流露出来的,皆是如此。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更重要的一点,洪承畴本人,则是朝廷大佬们用力制衡李守汉的一枚利器。如今,这根大明朝廷的擎天白玉柱轰然倒塌了,这该如何是好?朝中原本就明显失去平衡的权力结构,势必会向李守汉这边倾泻过去。 于是乎,当吴三桂吴总兵还在松山堡收拾各镇残兵时,一道道令他了解清楚广宁战场战况,洪承畴、刘肇基、马科、曹变蛟等人下落的公文便急如星火一般飞进了宁远总兵府。 回到了自己的老巢,吴三桂心情也舒展了许多,一面命人将那些散兵重新编组成军,好生抚慰,一面寻了各镇军中的军官来仔细了解当日战事。也好对朝廷有一个交代。 那一日,洪督师刚刚组织好曹变蛟与马科同自己的督标中军草草完成了阵型布置,开始命人到辎重营中布置撤退之事。按照他的撤退计划。马、曹二人部下各营应该先将营中与作战无关的、不必要的人员、马匹和粮食弹药撤下来,以及非防御反击作战所必要的军兵、马匹、火炮,以及重要器材等物。将这些笨重之物撤到广宁城中,大军轻装之后,心无旁骛,也好与辽贼们厮杀一番。待得将辽贼暂且击退之后。然后再撤退马、曹二人所部的精锐部队。 正于此时,辽东镇总兵刘肇基的败兵却冲到了曹变蛟的大阵前。 在他们身后,图尔格、鳌拜等人率领着满洲正黄旗镶黄旗的骑兵,还有不少蒙古八旗兵马,不远不近的跟随着。远远的望去,如同一群饿狼驱赶着羊群一样。哪个羊只打算逃走,或是反过头来抵抗,便会遭到这群饿狼疯狂而又凶猛的屠杀。几次被辽贼铁骑教训之后,辽东镇勉强维持的阵列就不见了。一路狂奔数里之后,更是散乱。刘肇基命人将自己的帅旗卷起,只管在家丁的护卫之下奋力催马狂奔而来。 在他的身后,沿途留下了无数的残肢断骨和血肉模糊的躯体,铁蹄滚滚,无数气势汹汹的辽东反贼骑兵,对那些混乱不堪的掉队人马反复冲杀、俘获。 此情此景,犹如一场恶梦。刘肇基和他部下将官们不敢回头去看。背后的兵马,同袍被追杀而来的清兵用八旗长枪、虎枪刺落马下。或是在马上挥起长刀利斧朝着奔跑的人群劈落下去,长枪刺穿甲胄,利斧斩落首级发出的阵阵声响,还有兵士们口中发出临死的嚎叫,交织在一处,形成了战场交响乐。 “大帅。我们要不要去接应一下刘总兵?” 一名游击有些慌乱的看着不远处曳甲拽兵败逃而来的这些辽东镇的兵马,口中有些急切的询问着马科。 “慌什么!铳炮弓箭手准备!” 马科脸上浮现出阵阵嗜血的狞笑。 依照大明军律,败兵若是胆敢正面冲击大阵,那便是死罪。 对辽贼们的打算,马科早就是心知肚明。“这群鞑子。不过是想驱赶着刘肇基来冲老子的军阵,等把老子的军阵也冲垮了,他们便是可以安安稳稳的打扫战场了!老子才没那么傻!” “儿郎们,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把对面的败兵拦住!” 马科的话音未落,觑见刘肇基的前锋已经冲到了那大佛郎机的的射程之内,却也毫不犹豫,“给老子轰!” 炮声如春雷般在人们耳边突然炸响,股股白烟腾起。惨叫声中,辽东总兵刘肇基身旁一个个家丁亲兵被霰弹击中落马。便是刘肇基身旁的掌旗官,也被一枚飞来的弹丸击中了头盔,登时连头盔带着半个天灵盖远远的费了出去,一股红白相间的液体喷洒了刘肇基一身。掌旗官哼也不曾来得及哼一声,便四仰八叉的一头从马上摔了下去。扛在肩头的那杆二丈的总兵帅旗,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便是刘肇基本人胯下的健马也被斜刺里倒下的一匹战马绊住了马腿,一声惨嘶,落蹄翻倒,将刘肇基灰头土脸的摔倒在地。 “保护大帅!保护大帅!”幸好有几名亲兵机警,一把将刘肇基从地上拉起,这才免得这位刘总兵被自家的战马踩成肉泥。 “绕过去!绕过去!” 被马科的炮弹要了上百条性命,刘肇基这才想起了冲击军阵的罪名,急忙领着败兵从马科的军阵边缘通过,去找洪督师哭诉。 “鼎维,你是怎么搞的?!” 看着一副愁眉苦脸,盔歪甲斜,衣服上、脸面上满是尘土血迹,模样十分狼狈的刘肇基,和他身后站着的二十几个溃兵,洪承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刘肇基还不曾来得及开口为自己辩解,耳边又是阵阵唿哨声呐喊声响起,辽贼又一次的追击战开始了。 对于辽东反贼们来说,追击,是最惬意的一种作战形式了。 追击战,敌方溃逃,没有任何建制与作战意志,他们很少回头与你拼命。当然,这是在你没有将他们逼到绝境的情况下。所以追击战,简单又困难,关键是把握一个度,这方面,辽贼们的经验可谓极其丰富,他们将多少年来在山林之中狩猎的经验用在战场上。可谓是屡试不爽。 辽贼的大队人马之中,不时的分出小队,策马冲到溃兵们的身后,刺出一枪,砍出一刀,或是朝着队伍当中为首的将领军官射出一箭,就能让他们哇哇大叫,使出全身力气继续逃窜。 就算是偶然有小队人马冲击的过快,冲进了溃败队伍当中。他们也很少停下来拼命,因为你一停下来,友军就趁机跑了。逃命,不需要跑得比敌人快,只要跑得比友军快就行,这是明清双方,任何士兵都知道的道理。 而容易溃败的军队,显然军士的思想觉悟。不可能高到牺牲自己生命,而让别人逃出生天的地步。 这一次。鳌拜们收集了数千败兵,从四面八方驱赶而来,朝着马科的大阵便冲击而来。 在大队狼群驱赶着待宰的羔羊背后,是孔有德率领的炮队,近百门八磅以上弹重的重炮,张开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不远处的明军队伍。 洪承畴正待要命令刘肇基下去整顿败兵,恢复建制,以利再战之际,忽听东面铳炮之声大作,喊杀声阵阵传来。知事不好。急忙接过亲卫递过来的望远镜,朝着马科阵型方向望去,打算观察一下情况。 不料,他刚刚被几个亲兵架在马上,就见大队的溃兵已经蜂拥着冲到了马科的阵前。在他们身后,远远看去,漫山遍野都是吼叫的辽贼兵马,他们一色的黑盔红缨,盔顶尖柱高高竖起,穿着对襟棉甲,外面布满泡钉,只有盔甲颜色不同,或蓝色,或黄色,或黄色外镶红边。 正是鳌拜、图尔格等人率领的两黄旗满洲与正蓝旗满洲兵马! 内中有一些鞑子兵甲胄更轻便,似乎只有泡钉,内中没有镶嵌铁叶,他们大多只有短而软的骑弓,没有巨大的步弓。 大队的骑兵当中,还夹杂着不少手中擎着苏鲁锭,上面挂着狼皮,那是一种类似镗钯的兵器。这些人穿着黄色盔甲,红色盔甲,或是只着皮袍狐帽,正是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的兵马。 这些蒙古八旗和外藩蒙古兵,虽然衣着甲胄兵器与满洲八旗不尽相同,但是与满洲兵相同的是,他们一样粗鲁野蛮,眼中充满了对军功的渴望。 冲到了近前,马科的铳炮便告失去了作用,这些辽东反贼们的步弓便开始施展威力。 生牛皮制成的弓弦声嘣嘣不断,箭矢破空之声响过后,便是一阵阵的闷哼声和惨叫声。 这些辽贼们使用的步弓,较之明军使用的弓大而且厚重,射出的箭势大力沉,准头更足。和马弓一样,他们的步弓箭头一样是用一两多的熟铁打造而成,开有血槽,样式三棱,而且箭身更长,箭头更大。中了箭,就会快速的流血而死,或是失去战斗力。 闷哼声中,马科山海镇的兵将纷纷被箭矢射中,被射中眼睛,咽喉,面门等要害部位不少,就算是侥幸,被流矢射中胳膊或大腿,由于射入极深,血流不止,那些人也纷纷瘫倒。 三棱箭头,对身体造成的创口不但深,而且难以缝合,止血困难,稍稍抢救不及时,就是失血过多,丢掉性命的结果。 明军的兵士自然是知道厉害的,见辽贼们箭矢如雨点,似飞蝗般密集而来。一轮紧接一轮,又快又狠,中箭之人,不断惨叫,血流满身满地的,看得身旁各人脸色苍白。 很多人见势不妙,己经准备后退,只是这危城之下,退往何处?若不坚守阵地,大家都是一个死无葬尸之地的结局! “不许退!不许退!给老子冲上去!违令者斩!” 马科领着他的亲兵家丁,拼命挥动着手中利刃,吼叫着阻止军士们向后退却。 只是面对前方凶神恶煞的鞑子兵,如雨般过来要命的箭矢,还有不时从头顶砸下来的炮弹,那些蜂拥而来的辽东镇溃败兵马,又哪里理会他马科的军令? 咱们是辽东镇的军马,只听刘肇基刘大人的,你马科不过是山海关总兵,又有什么权力在咱们头上指手画脚吆三喝四的? “冲击本帅军阵,给老子杀!” 眼看着辽东镇的败兵就要成为辽贼们的前锋,马科眼睛里几乎要冒出血来,今天反正都是要死,与其一起死,不如你死! 他一声令下,所有山海镇的兵马一起朝着辽东镇败兵挥动刀枪,试图将他们从自己阵前赶出去! “山海镇的狗贼杀我们辽东镇的兄弟了!兄弟们,杀啊!” 本来就已经乱作一团的阵地前沿,突然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紧接着,便是刀枪撞击在一处的声响,喊杀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了一起。 一时间,双方扭打拥挤在一起,混乱一片。 别看同辽贼作战时一个个胆小怯懦,自家伙里内讧起来,却是毫不手软。本来嘛,都是关宁军一脉,谁不知道谁?谁怕谁?(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一十章 落幕、开幕。 ps:求保底月票! “唉!今日大势去矣!” 洪承畴在几个亲兵家丁的扶持下,刚刚在马鞍上站稳,就看到了辽东镇与山海镇两部人马内讧火拼的情景。书?阅屋两队明军奋力厮杀,背后和两翼则是不停的有辽东反贼们的兵马突击,远处,大队的兵马急速向这边奔来,想必是黄太吉打算在马科这里打开一个缺口,将辽东明军最后这一炉香火灭掉! 血肉横飞的情景看得洪督师一阵头晕目眩。却原来在战场上对战辽贼时推诿不前的军队,自家伙里厮杀起来却是如此的英勇顽强。 两队明军相互厮杀,却给了鳌拜等人机会,数百重甲骑兵当先,形成锋矢阵型,钻隙直入,硬生生的从两股明军的阵脚当中撞开了一条血路,直奔洪承畴的中军而来。 洪督师的中军,无论是从兵卒装备,人员构成,车马仪仗,都是让人一望便知,此处大有油水!鳌拜、图尔格这些同明军打老了仗的将领,如何不知道此处便是洪承畴的中军?当下挥军直入! 耳边听得辽东反贼们的杀声大起,洪承畴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他知道,以清兵的战斗力,一旦被他们冲进阵来,便是一个身死军灭的下场!几名亲兵上前扶住督师大人,将他扶上马背。 洪承畴却也顾不得多说,完全没有了方才下来背靠广宁城池同辽贼们周旋一番之后再行退入城池固守的坚定。“走!去和小曹将军会合!”他在一群亲兵、亲将、幕僚和家丁的簇拥下,在乱军之中向西,也就是曹变蛟的营垒方向奔来。 曹变蛟的部队过去在明军中比较精锐,又因为完全是从关内来的,全是汉人,所以处此危境。都抱着一个血战至死的决心。想来不会出现什么变数。 他胯下的枣骝马奔跑起来又快又稳,在数百骑亲军的护卫之下,虽然是逃命,却也不失督师的风度仪容。洪承畴久经戎马,深知战马对于一支军队和一个统帅的重要意义。到辽东以来,洪承畴便一直注意收集扩充军中战马的数量。对于自己的私人坐骑。更是爱惜有加。曾在一次宴后闲话时对左右幕宾们说过一句话:“骏马、美姬,不可一日或离。”掌牧官为他的坐骑们挑选最好的马夫,喂养得毛色光泽,膘满体壮。行辕中有两位会作诗的清客和一位举人出身的幕僚曾专为这一匹骏马赋诗咏赞;还有一位姓曹的清客原是江南画师,自称是天宝年间的著名画家、长于画马的曹霸曹大将军之后,还特意为他的这些马匹工笔写真,栩栩如生,堪称传神,上题神骏图。 精心豢养了多时的战马。此时便派上了用场。行不多远,迎面便撞上了一彪人马,正是曹变蛟派了来接应他的人。书?阅屋 “你们曹大人呢?!”顾不得那套礼数,洪承畴劈头便问那前来接应的参将。今日到了如此的地步,他脑海当中已考虑过临危殉节的问题,所以这时候确实将生死置之度外,还能够保持镇静。但是,如果能够从曹变蛟这里获得些助力。倒也不失为一个不幸中的万幸之举。 “回督师大人,曹大人正在前面与逆贼孔有德所部厮杀。曹帅的意思,便是请督师大人移步过去,只要曹大帅杀开一条血路,敝军上下定能保全督师!” 听得了这话,洪承畴的心思大为安定,曹变蛟所部的战斗力他还是信得过的。他突然想起了一事开口问道:“邱抚台现在何处?”话一出口。便知道此时说错了话了。那邱民仰乃是跟随王廷臣等人军马开进的,此时,王廷臣所部已经溃败,他一介书生,在这乱军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见左右不能回答,满耳但闻喊杀之声。洪承畴在立马片刻,向东一望,却见几面织金龙纛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隐约可以看见马科正在率领家丁拼死抵抗清兵。 清军的背后,越来越多的旗号、兵员风卷云聚般而来,眼看的马科这里也是未必能够支持多久了。 “杀马科!”“杀马科!” “只杀马科,降者免死!”不停的听得生硬的辽东口音汉语喊着口号,叫嚷着清军的目标,洪承畴心中不由得阵阵凄凉。 他知道自己未必能够逃走,要自刎的念头在他的心上一闪。忽然眼前一花,却见曹变蛟来到他的面前,大声说:“督师大人快随末将来!逆贼孔有德所部不是我军对手,已经有奔溃之迹象,待末将再冲杀他一阵,便可击溃之!此时不可耽误。末将与马帅在此死战迎敌,请大人速走!” 洪承畴凄然说:“我是国家大臣,今日惟有与诸君死战到底,共殉此城!” “大人为国家重臣,倘能逃出,尚可收拾人马再来复仇!” 曹变蛟的话尚未说完,那边马科的部队已抵敌不住,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吼叫声,清兵从几处像潮水般杀来,整个山海镇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大概是受到友军已经突破山海镇的鼓励,孔有德这边也是挥动军马猛扑过来,那些汉军旗的兵士,在各级军官的吆喝声中,小步快跑列开极为宽大的正面压了过来。 “不知道死活的东西!”曹变蛟嘴里哼了一声,表示对汉军旗的蔑视。要是八旗满洲兵马,他小曹将军还忌惮些,一群忘却了祖宗姓氏的附逆贼子,他怕什么? 口中暴雷也似的大叫一声:“兄弟们,随我杀贼!” 随即便率领一直跟随在身边的家丁亲兵们催马朝着距离最近的的一股汉军旗敌兵喊杀冲去。 果然,在曹变蛟悍不畏死的冲击之下,那些手中只有火铳,乱糟糟打了一排齐射后尚且来不及上铳刺的汉军旗火铳手们立刻被马队冲得五零四散的。 眼看着两三列火铳兵就在自己的马前奔跑,曹变蛟不由得咧嘴大喜,只要冲开了这些汉军旗的阻击阵线。杀到外围,大军便可以稍事整顿一番,且战且走,往松山去便是!只要能够护送督师大人逃到松山,一切都不是问题! 正在冲杀之际,眼前突然间人群一空。闪出一片宽阔的空地来。 空地稍后,孔有德策马而立,身旁的戈什哈、巴雅喇兵众星捧月一般。 “曹变蛟,你的死期到了!” 一声狞笑,列在阵前的八门六磅炮,齐齐的喷吐出火舌,曹变蛟只觉得眼前一红,顿时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曹变蛟这一阵亡,对援剿镇兵马的士气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曹变蛟部下的家丁当即率先溃散。不少的家丁一边哭喊着“总镇大人死了!总镇大人死了!”一边策马在战场上到处乱冲乱撞。 洪承畴立马的地方也开始混乱,他被身边的亲兵亲将簇拥着向西奔去,身边的亲兵幕僚大多被冲散。突然间,一股清兵突然从背后冲来,为首的正是额驸图尔格! “那是明国督师洪承畴!”有人认识洪承畴的旗号仪仗,指给图尔格观看,图尔格当即大喜过望,如果能够活捉了洪承畴。他在满蒙亲贵当中的地位便是跃升了不少! “活捉洪承畴!” “活捉洪承畴!” 一时间,整个广宁城下。欢呼着要活捉洪承畴的口号声响得此起彼伏。正在与马科部下酣战的鳌拜,眼中精光闪动,手中女真重剑不停挥舞,斩杀的头脸上满是鲜血碎肉。 “杀马科!杀马科!” 他只管将自己的目标锁定在了距离他越来越近的马科马总兵身上! “督师大人,快走!末将来抵挡一阵!” 洪承畴部下的一名亲将带领百十个弟兄冲了上去,将蜂拥而来的图尔格所部拼命抵挡住。同时援剿镇曹变蛟部下的一部分将士也汇聚到洪承畴的旗下作战。一同迎着图尔格的攻势抗击敌人。在广宁西门外便是一场血腥混战! “老爷,快走!”洪督师的俊仆兼娈童锦儿,见洪承畴一直在这里恋栈不去,误以为洪承畴的战马不得力,就在马屁股上猛拍一刀。洪督师胯下的枣骝马吃疼不过。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 但是窜出去没有几丈远,地势猛然一低,形成陡坡。洪承畴骑乘的这匹枣骝马屁股上挨了一刀背,吃疼不过,只管一路狂奔,却不曾注意到眼前的这道坡坎。冲下陡坡之时前腿失足,当即向下栽倒,将洪承畴从马背上跌落到地上。仆人锦儿把他从地上搀起,刚刚跑了几步,不料想十数骑快马从眼前呐喊着冲过,眼尖的辽贼骑兵发现了洪承畴身上服色,知道此人便是主子们要捉的洪承畴! 当即下面狂吼着奔来,乱刀将锦儿砍死,几柄利刃架在洪督师脖颈之中,将他牢牢控制着。同时杀散了保护他突围的少数将士。 在数个巴牙喇兵护卫下催马冲到跟前的图尔格上下打量了一下正在挣扎着,试图自尽的洪承畴,向身旁一个见过洪承畴的明军降兵大声咕噜了几句,示意让他辨识一下,是否是赝品西贝货。那人上下端详了一下,确认无误,正是兵部尚书、蓟辽督师洪承畴! 整个战场上立刻是一片满洲话发出胜利的嚣声:“捉到了!捉到了!洪承畴被图尔格额驸捉到了!” 洪承畴战败被俘,马科倒是坚持到了最后,被鳌拜带着千余镶黄旗的精锐团团围住死战,这厮倒也是条硬汉,身上被创七八处,中了四五支箭,犹自高呼搏战不止。 到了最后,眼见得身边的家丁一个个倒在血肉堆积的战场上,自己生还无望,马科索性狂笑一阵,“老子这辈子,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纵横南北,杀人无数,连你们鞑子头子黄太吉的老婆,都在老子裤裆底下被老子给草死了!老子这辈子,值了!” 吼完,横过手中长刀,引颈自刎。 一群巴牙喇兵冲上去,将马科头颅砍下,尸首被乱刀剁成肉酱! 前后长达两年。双方投入了数十万人马,耗费钱粮辎重以百万计的辽东大战,便告结束。 当看到鳌拜送来的马科首级和图尔格命人快马来报,洪承畴被生擒的消息时,不由得令黄太吉心中一阵轻松,跟着眼前一阵发黑。倒在了马背上。 当黄太吉被几个郎中救醒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一架巨大的夜幕落在了辽西大地上。天上的点点星光同地上的灯笼火把相映照,将辽西大地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不夜城。 那是辽贼各部连夜在检点战利品,搜捕明军各部的残部。 率先逃走的唐通所部,也是在距离广宁不过数十里的沟帮子镇被一路向北准备捡洋捞的正白旗所部堵了个正着,一个照面都没来得及,唐通便被正白旗斩落马下。 随同唐通的人头被送到黄太吉面前的,还有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率领蒙古科尔沁部达尔汗亲王的从子。清太宗皇太极的女婿、固伦额驸祈他特、蒙古科尔沁部土谢图汗巴达札的儿子,也是固伦额驸,皇太极的女婿,巴牙思护朗以及满洲、蒙古、汉人诸臣所上祝贺此次辽西大捷的表章,汉文贺表中称颂皇太极“圣神天授,智勇性成,运伟略于衰中,奏奇勋于门外”。作为两位西天佛子的使者。活佛伊拉古克三的名字更是出现在了蒙文的贺表之中。 黄太吉尽管头还是很疼,但是大胜之余心情还是好了许多。他很是享受的听着驾前大臣们的马屁文字。一面命内三院的文臣们代他拟出诏书,满、蒙、汉三种文字并用,将此次辽东大捷的武功大加夸张,传谕朝鲜国王李倧和蒙古各部的王和贝勒知道,一面命人将洪承畴妥善的看管好,派遣精细之人押往盛京。务必要让汉人大臣设法劝说洪承畴赶快投降。 “只可惜朕放回去的那个邱民仰,死于乱军之中了!” 清军在辽西走廊上享受着自己的巨大胜利果实,并且不断的扩大战果,将兵锋前锋势头一直推进到了宁远和山海关之间,令两处城池枕戈待旦。同时以大兵挟胜利之余威。扫荡着沿途的各处明军残余城堡。 此战之后,明军在宁远以北,再无一兵一卒。 看看辽西已定,黄太吉便引军马往盛京前来,准备召集庆祝大典,同时,打定了主意打算引诱已经押到盛京,被拘禁在大清门左边不远的三官庙中的洪承畴投降。 但是,派去劝降的人却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劝说洪承畴投降这一着却失败了。洪承畴自进入盛京以后就不断流泪,不断谩骂,要求赶快将他杀掉。 宁完我更是抄录了洪承畴的一首明志诗篇回来作为例证告知黄太吉,此人便是块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囚车过广宁七律: 万里愁云压槛车, 封疆处处付长嘘。 王师已丧孤臣在, 国土难全血泪余。 浊雾苍茫就死地, 慈颜凄惨倚村闾。 千年若化辽东鹤, 飞越燕山恋帝居。 “主子,此人断然不会投降,以奴才之见,还是将其明正典刑便是!” 这些来自战场上的消息,被吴三桂收集了之后,一式两份的发往京师和天津。送到天津的那一份,要远远比送到京师的那份来得情况详实、清晰! 宁远伯李守汉在天津天后宫行辕得知了辽东战局之后,一阵狂怒,砸碎了几乎书房当中所有可以搬动的物件,吓得周围的人战战兢兢的在门外侍立却也不敢上前劝解。最后,精疲力竭的守汉便躺在签押房的一片狼藉之中酣然睡去。 这个时候,手下的侍卫们才敢在李沛霆和莫钰的带领之下,轻轻的将李守汉从垃圾堆里抬起来,安放到床榻上休息。 “二公子,主公这样不是个法子啊!如此暴怒,一旦身子有了损耗,咱们可是百死莫赎了!”莫钰自从塔山归来之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可是这个时候,任凭谁去劝,只怕都是挨主公一顿骂回来!” “二公子,这样好不好,我听说济南的二位姨太太已经生了孩子了。眼下也快要出月子。不如派一条船南下将二位姨太太和两位少爷接到天津来,也好让主公宽宽心?” 莫钰口中说的二位姨太太,便是其木格母女二人。 当下二人打定了主意,除了派人快船往济南去接两位姨太太带着孩子北上,更要将辽东之事告知远在济南的大公子李华宇。 一艘快船,便连夜出海往山东去了。 李守汉本人,则是在一群文武重臣的忐忑不安之中蒙头大睡了两天。从寝室出来之后,倒是心情面色颇为恬淡,吩咐侍卫们告诉行辕公事房,写一份帖子,给驻扎在天津的文武大员们。 “就说老子现在心情很好,辽东之事是老子太着急,这打仗就像做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辽东这盘菜不能急吃,那就慢慢吃!”(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一十一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话虽如此说,可是天津官场上下,凡是有份接到宁远伯请客帖子的官员无不是心中惴惴。别的不说,为了辽东战事,宁远伯可谓是付出巨大。几乎将掌上明珠的昭阳郡主一条性命丢在塔山!还有那些兵马粮草军械军饷的消耗,可谓巨大! 有心的官员们私下里计算过,不算拨给宁远总兵吴三桂的那一万战斗力远胜于一万家丁的屯田兵,南粤军此次战役,伤亡失踪应该在三四千人上下!这可据说是伯爷领兵以来从未有过的损失。 还有从天津港口接驳转运走的大批粮草军械火药炮子军饷甲胄医药等物资,光是粮米豆料,就不下百万石!如今,一番苦心,诸多物资,尽诸付了流水,换了是谁,只怕也是要找个点背的寻了来杀了出口恶气! 第二天,天津官场文官道员,武官参将以上,在天津巡抚的率领之下,齐聚天后宫外。众人抱着接受宁远伯雷霆震怒的心态接受李守汉的召见。 很意外的是,李守汉今天似乎心情大好,而且丝毫没有伪装的痕迹,含笑与众人寒暄,倒像是家中有什么喜事一般。这让众人非常不解,明明据说暴怒非凡,将签押房砸得一片狼藉,如今却哪里见得到一点暴怒之后的影子? 在娘娘宫院子里,临时搭起了齐脊天棚,用上好的精致细棉布作为天棚的材料,遮挡着初春的阳光和风尘。天棚内,二三十桌上好的银席面早已安排妥当,银质高脚果盘里,四干四湿四果子四蜜饯早已摆好。 宴席,便在众人的忐忑惶恐之中开始了。李守汉热情的招呼众人落座,然后喊了一声:“上菜。” 众人不禁一愣。上什么菜?这么仓促?难道今天当真就是来吃饭的?可是,如此一来,咱们这些官员,和码头上的那些苦力又有什么区别?上来就开吃,吃完了大碗茶灌缝,然后接着去码头扛大包?正在疑惑的时候。却见仆人将一盘很奇特的菜端了上来。只见一些薯类被切成块,上面很明显浇了一些糖浆,这菜倒是特别,饶是众人都是吃过见过的,但是之前却从不曾见过。 李守汉一笑说:“这是本伯亲自指导厨子做的一道菜,厨子们给起了一个名字,叫拔丝红薯。因为原料是红薯,而外面包裹了糖浆,可以扯出藕丝一样的线。所以叫拔丝红薯。” 众人这才知道这道菜的来历,嗅着阵阵甜香,顿时食指大动。此时的红薯在北方可是属于绝对的稀罕物,再者,又是从不曾见过的吃法,用上好的白砂糖熬制烹饪而成,这如何能够轻易放过?当下就有人准备动筷子品尝,却见李守汉说:“众位先不要忙。这个菜吃起来可是有学问的。” 李守汉说完,拿来一个水碗。然后夹起一块红薯放入水中,接着才把这块红薯吃下。吃完之后李守汉说:“这道菜好是好,但是糖浆可是很烫的,若是不蘸水冷却,将外面包裹的这层糖衣冷却了,强行吃会烫嘴。搞不好满嘴都是泡。 众人这才知道刚才差点被烫伤,都庆幸没有嘴欠直接开吃。然后,大家都按照李守汉介绍的方法,品尝起这道拔丝红薯。果然这样一吃,味道甘美。口中满是甜香,且不会感觉烫。 见众人都品尝完了,李守汉说:“本伯先要向列位道个歉,以往是本伯太过操切,总想着旦夕破敌,全然忘了一件事。这打仗,也如同做菜。看实际,讲火候,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时候,过于操切就是满嘴水泡,而停下来处理一下,对手就是这美味的红薯。” “伯爷勤劳王事,一心只想旦夕之间轸灭丑类,还天下万民一个清平世界,舒君父之忧,属下等自然是愿意追随骥尾的!” 众人这才知道李守汉上这盘菜的目的,当下就是一阵例行的阿谀奉承外加表忠心展宏图。李沛霆见状自然不甘落后,他起身说道:“愧对主公。现在局面崩坏,人心不稳,身为下属不能替主公分忧也就算了,还要主公鼓励,真是愧杀人也。不过主公放心,吾等同心同德共助主公,再强的敌人也是冢中枯骨。” 李守汉却微微一笑说:“你这话说对了一半,建奴确实是冢中枯骨。但是局面却不算崩坏,人心也更谈不上不稳。以前广宁没丢,我们全部的战略只能围绕广宁展开,敌知我如何攻,我却不知敌如何守,所以前有塔山之败,后有施琅被迫撤回。以至于辽阳得而复失,功败垂成。” “而现在,是敌不知我如何攻,我知敌如何守,攻守易势,岂能说局面崩坏?至于人心,本伯只要诸位与本伯同心同德,就是人心所向。”众人闻听不禁从心里赞叹,李沛霆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心说主公就是主公,泰山崩于前色不变,迅速安定人心不说,而且还能因势利导,趁机巩固自己的权威和部下的信任。 一番话把气氛拉了起来,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有主张立刻增兵决战的,有主张练兵再战的,还有主张屯田以利于长期作战的。不过气氛太热烈也有弊端,众人各执一词,缺乏统一的意见,结果只能在争论中消耗时间。不知不觉,桌上摆放的干鲜果品点心等物已经被消灭的七七八八的。 李守汉微笑着打断了众人的争论说:“众位,人是铁,饭是钢,建奴可以十年之后再灭,可我们不能十年之后再吃饭。来,今日便请各位再品鉴一个新鲜玩意,这个菜,跟刚才那个一样,你们绝对是第一次吃。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早已有数十个仆人鱼贯而入,手脚麻利的将桌面收拾干净,重新摆放好杯盘碗筷。等众人按照安排落座之后,却见今天桌面上就一个菜,貌似连米饭茶水酒杯都没有,这不禁让众人心生疑惑。这是要吃的什么?总不成当真如鸿门宴上樊哙向项王要酒肉食用那样,大家一起啃一个生猪肘吧?现在所有的桌子上,都只有一个硕大薄皮铁锅,脸盆大小,上面盖着一个铁盖,所以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一直到仆人揭开盖子。众人才发现,这个菜,是够特别的。 只见锅内的外侧边缘贴着一些米黄色的饼子,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不过煎的金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光闻着,就不像难吃的样子。锅的底部,是一些小鱼。有那眼尖识货的一眼便看出了,这是天津下辖宝坻县所出产有名的金眼银鱼,最是美味不过。这种银鱼,因其眼圈是金色又称金眼银鱼,平时生活在渤海湾,冬季逆流而上,游至三岔河口产卵,也是三岔河口特有的银鱼。 金眼银鱼不用清理可直接烹炸食用。其肉质细嫩,味道有黄瓜的清香。因此被列为贡品,从朱棣时代起就受到皇室的青睐,每年的冬天,宫中会派太监住在天津,等待捕捞金眼银鱼。被称为立地皇上的大太监刘瑾最爱吃银鱼,曾在天津置“银鱼厂太监”专门采集卫河银鱼。袁世凯执政时。曾设“银鱼税”,可见其珍贵。这种被列为贡品的鱼类,却很是随便的在这口铁锅之中被堆得满满的,由于锅底部鱼比较集中,更是堆成了一个小小的金字塔形。 金眼银鱼虽然大家都吃过。但是这种做法,这种吃食,众人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既然来了,那就试试吧。结果一吃,美味的超乎他们的想象。饼子上面喧软,下面酥脆,小鱼滋味鲜美,且不用担心刺,因为连鱼头都是到口酥。这一吃就停不下来,结果这些吃遍了大江南北的吃货们,很快把这一锅菜连饼子带小鱼吃的干干净净。 看众人吃得兴高采烈,李守汉便含笑摆手示意,仆人们又为大人们更换了一锅,以便让大家吃的尽兴。结果美食的效果还是超越李守汉的想象,哪怕是酒足饭饱之后,依然有人似乎有没尽兴的感觉。当然,这也是李守汉想要的。 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李守汉笑着问:“诸位,这个吃食可还合胃口?” 津门竹枝词中有“银鱼绍酒纳于觞,味似黄瓜趁作汤,玉眼何如金眼贵,海河不如卫河强”的描述,可见银鱼之味道鲜美,只不过,众人平日里所享用的大多是咸鲜口味的朱砂银鱼、高丽银鱼、白汁银鱼、青韭炒银鱼、银鱼羹;酸甜口味的酸沙银鱼、官烧银鱼、溜银鱼腐。如何吃过李守汉这个提前了二百多年问世、高级版本的天津风味特色——棒子饽饽熬小鱼?(吐槽一句,天津的好吃的东西其实不少,尤其是河鲜海味。书?阅屋但是,世人知道的,也就是那三个,麻花、炸糕、狗不理。大家不妨想一想,作为北方最早的工商业城市,怎么只可能有这么几样吃食?你把李中堂和袁大总统往哪里摆?而且,当年的狗不理什么味道咱们不知道,但是现在的狗不理,其味道和你家胡同口早点铺卖的杭州小笼包也差不了多少。) 众人当然不会说难吃,而且也确实非常好吃,于是又是一片赞美。李守汉满意的点点头说:“这菜确实是好菜,但是要做出这样的效果,那可就要花点心思了。” 接着,李守汉就介绍了这个菜的做法,说起来其实简单,饼子是玉米磨面加少量豆面,鱼呢,要宝砥的银鱼。这些东西虽然稀罕,但是对众人来说也不算稀奇,而这菜的关键,还是对火候的把握和前期准备。 前期准备的时候,玉米面要放入盆内加开水烫,然后用筷子搅匀,根据喜好考虑是否加入豆面,稍凉把面团合滋润,软硬适量,不粘手,不流为好。活小鱼提前养生,吐掉脏物,然后用手挤出内脏,洗净,控出水分。把几种调料调成合汁。锅内放大油烧热,把小鱼两面煎成上色,再烹入混合汁,尝好口,汁水漫过小鱼为度,锅加热烧开,把玉米面分成十份,每份二两上下,用两掌上下对贴成形后贴入锅内,锅一定要热。不然就滑下去了。一般常用锅不需擦油,再用小火烧3刻钟左右即成。 这个棒子饽饽熬小鱼,在天津开埠之后是市井之人所食用的常见食品。但是,在崇祯年间却是一件极奢侈的吃食。原因很简单,此时的玉米还没有大量在北方种植,玉米面。或者是棒子面,还是稀罕物,也只能被李守汉拿来宴请这些天津的文武大员们。 李守汉说完这些又说:“这些东西说起来简单,但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同样是一道菜,师傅徒弟两个味道,差就差在对前期准备认识和火候的把握。以前老子曾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当初本伯读道德经的时候,曾以为他是说他老人家厉害,治国如同搞个小鱼一样轻而易举。今日方知。这烹调小鱼,着实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话都说到这了,众人再不知道李守汉的意思,那真就白混了。李沛霆于是起身说:“主公,你的意思可是赞同我的看法?用贸易禁运为手段,做一个前期准备,就像这小鱼下锅之前先要煎一下。同时,山东的屯田区和上海的商贸区。也要一起抓。这建奴是小鱼,而屯田区商贸区就是饭。两个一锅炖。一起出锅食用,才是真正的美味。” 李守汉点点头说:“知我者,沛霆也,确实如此。以前本伯是把建奴当干品水果,不加烹调即食。经过这段日子才发现,建奴就如同这小鱼。若不加处理,轻则腥臭伤胃,重则鱼刺哽吼。而屯田区和商贸区,也还要继续建设。所以,今后的方针。当如这道菜,小心处理,慢火烹调。只要我们自己不出错,相信几年之后,辽东反贼这几条银鱼,眼下虽然猖獗于一时,但是不过是下锅之间挣扎一下罢了!早晚和商贸区屯田区会一块成为我们的口中美味。到那个时候,今日之不顺,也就是相当于甘前之苦。诸君,可愿助本伯烹成此菜?” 宁远伯要继续大搞屯田和商贸?脑子转得快的官员们心中大乐!要屯田,就要大量招集流民,兴修水利,发放口粮和工具,之后,不管是种粮食还是种棉花,都是大大的有利可图。不但自己的腰包可以装满银元,政绩更是捞得足足的! 至于说所谓的商贸区,那更是一个日进斗金的地方。大批的货物、银钱流动,到处都是生财之道!至于说贸易禁运,这更是一个价值万金的消息,务必要让自己的那些要紧货品,在正式开始禁运之前出海往辽东去!这样,坐等着禁运令一下,便可一本万利! “属下等敢不追随大帅?!” “愿追随大帅,为国分忧!” “属下等愿效命。” 这群满脑子银子响声的天津本地官员打着饱嗝,憧憬着对美好未来的情景,各自离去。天后宫里,留下的都是李守汉的嫡系,南粤军在天津的营官以上官员。 “眼下已经没有人需要咱们去救了,那咱们索性便是海阔天空的可以好好琢磨一下了!” 都是自己的嫡系部下,李守汉自然说话便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大战之后,交战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都需要一个时期来休养生息,养好伤口,准备下一次的战斗。所以,李守汉便打算利用这个难得的时间窗口,将天津登莱等处变成一个南粤军的前进基地,为下一次的战争打下雄厚的物质基础。 “老子打算把现在的天津变成以后对辽贼作战的战时行辕,不但要修建兵营,兵营周围还要有为战事服务的各类设施,码头仓库货栈道路什么的自然不可以缺少,工场商铺也是要有!” “奉令!” 南粤军的这些人,向来是心里只有主公,没有皇帝,只要主公要做的,反正咱们银子粮食都不缺,撒开钱粮办就是了!如今土地不值钱,劳力更是便宜的紧,主公这么做,完全是看着眼下是春荒,那些苦哈哈们没法子渡过去,也是可怜穷人,搞个以工代赈呢! 当下,也不等朝廷的旨意,便开始在天津卫周围大兴土木,为李守汉的宏大工程做起准备来。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无数饥民、流民前来,从蓟门到京畿,甚至保定,都有大队流民扶老携幼的长途而来,为的就是能够在这里找到一个事情做,可以熬过这个春天。 “主公,是不是给施郎的水师下一道军令,封锁沿海各地,不可使片板下海?令建奴得不到一粒米一寸布?” 天后宫中,李守汉同李沛霆二人煮茗清谈,咱们这位李二公子试图从李守汉这里摸到他对辽东反贼们所实施的贸易禁运的底牌。 “不使片板下海?辽贼们就弄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李守汉翻翻眼皮,禁海,只能是便宜了那群依靠陆路运输大宗商品的晋商,他们可以坐地起价。 “辽东反贼刚刚击败了洪承畴,想必是缴获资财甚多,咱们能够让这些财富转眼间变成他们手中的刀枪,身上的甲胄,肚子里的粮食吗?”李守汉一句话,说得李沛霆颇为尴尬,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陪着主公阵阵讪笑。 “告诉你手下的几个在辽东常驻的掌柜,不但不可以杜绝同辽贼的贸易,相反,要加大对辽贼的贸易。各种丝绸、玻璃、陶瓷、茶叶、茶砖、精盐、砂糖和其他奢侈品只管不要命的给老子往辽东送,只要不把粮食和军器卖给辽贼就可以!对于这些货物,我会告诉水师,严加查缉!” 李守汉的这个方针,顿时让李沛霆心中大为安定,所谓的贸易禁运,其实就不是什么都不卖而是要买我想买的,要卖我想卖的,不卖不想卖的。同时对重要战略物资要加大禁运力度。 不过,跟着问题又来了。南粤军方面输出的,都是附加值极高的生活必需品和奢侈品,虽然可以提供给辽东反贼们提高他们的审美标准和生活情趣,但是,他们用什么来支付货款呢? 光是靠缴获洪督师的那些钱财肯定不够,所谓的辽东三宝,人参貂皮,还有生金什么的,李沛霆自己从苦夷岛、从永宁寺方向的索伦人手中得到的,从品质和价钱都远远超过辽贼们。 只能是另辟蹊径了。 “主公,属下一点愚见,请主公指正。” 他命人取来一物,摆在了李守汉的面前。(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ps:继续求月票。 第六百一十二章 给热播剧推波助澜 自从洪承畴中伏,广宁失守,辽东明军近十万人马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北京后,朝野上下就关心着洪承畴的下落,一时间传言四起说法不一。有的说他在中伏时率领亲兵拼死力战试图突围,结果死于乱军之中。有的说他率领曹变歧和王廷臣、白广恩诸将血战到底,身被数创,仍然督战不止,左右死伤殆尽,他正要自尽,敌人拥到,不幸被俘,以后生死不明。 过了几天,又有新消息传到北京,说邱民仰、曹变蛟、白广恩、王廷臣唐通等人都死于乱军之中,其余监军道员十余人、大小将领数百人,有的战死,有的被俘后遭到杀害,而洪承畴被俘后一看见奴酋洪太就骂不绝口,但求速死,已经被解往沈阳。 朝廷大佬们除了命宁远总兵吴三桂“务将洪承畴到沈阳就义实情,探明驰奏”,同时崇祯也叫王德化等人密谕在山海关、宁远等地监督粮饷的太监们务必要打听清楚,洪承畴是否果真不屈,已经就义。 过了七八天,从宁远总兵吴三桂那里和太监们的奏报相继来到,而洪承畴在北京的公馆中得到的消息更快。首先是洪承畴督标中军中的一名亲兵,被俘后从沈阳逃了回来,说他临逃出沈阳时确实在汉人居民中哄传洪承畴绝食身死,是一个大大的忠臣。而太监们和吴三桂等人的密奏,也是证明了这个说法,说据闻洪承畴确实自缢未遂,继以绝食,死在了沈阳。 这些军报送到了王德化、王承恩的面前,轻飘飘的几张纸却让二位王公公如同面对万斤巨石一般。前些日子,就在广宁战事正在胶着之际。议和被朝野上下一片口诛笔伐时,崇祯同学的儿子之一,不幸夭折。 国事和家事双重打击都落到崇祯头上,这么大的压力,会让这个命运实在不济的皇帝究竟如何,两位王公公实在不敢去想。但是。若是因为这个贻误了军国大事,少不得又会被言官们指责权阉误国。 “大伴,有何事便只管奏来。”倒是崇祯有些破罐破摔的看开了。如今局势已经如此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听得了从宁远送来的最新军报,崇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了几口气之后,随即命传谕内阁首辅周延儒进来。近来因为对李自成和辽东反贼们作战连连失败,他已经再次动了更换内阁的心思,只是遍观朝臣。却都是一群只会摇唇鼓舌的货,嘴头上的功夫能够让百万雄师顷刻间灰飞烟灭,但是实际的办事能力也是可以让百万雄师灰飞烟灭,不过是自家的。办事能力甚至没有一个比得上已经被斩首的陈新甲!但是,眼下初逢大败,又不能再在朝中掀起波澜,所以他的不满意并没有表露出来。等周延儒进来行过一跪三叩头礼以后,他望着跪在地上低头等待问话的内阁首辅问道:“洪承畴为国尽节的事。卿可有别的消息?” 原本内阁首辅见皇帝,是可以有个座位的。但是,如今这点待遇也被崇祯给撤销了。不过,此时周延儒却也不敢争竞此事。只管低头回答说:“内阁也并无新的塘报。洪宅家人陈应安昨日曾到臣部见臣,说洪承畴确已慷慨尽节,言之确凿,看来颇似可信。” 崇祯说:“朕也见到陈应安等奏本。所以将卿叫进宫来商量。既然洪承畴为国尽节,实为难得的忠烈之臣,朝廷应予褒荣,恤典从优。卿可知道洪承畴在京城有何亲人?他的儿子现在何处?” 周延儒说:“洪承畴长子原在京城,一个月前因事离京。昨天据陈应安等对臣面禀。彼已星夜赶回,大约一二日内即可来到。洪家在京城如何发丧成服,如何祭奠,如何受吊,都已准备就绪,只等洪承畴的长子回京主持。” “除了洪承畴之外,辽东之战各部殉国之官员将佐,抚恤封典之事,内阁也要好好的操办起来才是。切勿使得忠臣良将恸哭于九泉之下!” “臣回去之后便令礼部火速操持起来。断然不会令死者寒心,生者齿冷便是。” “卿回去之后,可令人拟一道密旨,与宁远伯父子、左平贼、京营及各处带兵将领,朕要他们在圣旨到日,十日之内务必打一个胜仗!以此来提振朝纲,刷新军心士气!” 几天以后,礼部关于洪承畴和阵亡殉国将士的各项褒忠荣典已经题奏皇帝,杨国柱、马科、白广恩、王廷臣等殉国总兵一律追赠太子太傅,谥以美号,大抵都是忠烈、忠壮、忠武之类,赐祭葬,于家乡和立功省份、殉国之处建祠奉祀。诰封妻室一品夫人,荫一子为锦衣卫指挥使世职。吴标这个崇祯一心想要打造成自己手中一把利刃的神机营将领,则是追赠骠骑将军,封昭烈男,赐祭葬,有司于家乡及立功省份、殉国处建祠,加世职三级,荫一子世锦衣千户。 至于说洪承畴洪督师的殉国后的这些荣典事项,更是荣耀异常、包括赐谥号文忠,赠太子太保,赐祭九坛,在京城和洪承畴的福建家乡、陕西等地建立词堂。礼部与工部会商之后,合奏皇帝,京城的洪承畴祠堂便要建立在正阳门月城中的东边。 明朝最崇奉关羽,敕封协天大帝,全国到处有关帝庙,建在正阳门月城中的西边的关帝庙在京城十分有名。如今奉旨在月城中的东边建一“昭忠祠”,分明有以洪氏配关羽的意思。 工部的郎中们又有了这样的发财好机会,将工料银子领出来之后,照例先收起两三成作为常例银子,之后召集木厂、营造商来奉旨火速赶办。祭棚搭在朝阳门外、东岳庙附近,大路北半里远的一片空地上,坐北朝南。面对东关大路,贫民房舍拆除许多,很是宽大。临大路用松柏枝和素纸花扎一牌坊,中间悬一黄绸横幅。上书“钦赐奠祭”。牌坊有三道门,中门是御道,备皇帝亲来致祭,一律用黄沙铺地。从牌坊直到一箭之外的祭棚,路两旁树着许多杆子,挂着两行白绸长幡和中央各衙门送的挽联。路两旁三丈外搭了四座白布棚。每边两座,三座供礼部主祭官员及各衙门陪祭官员临时休息之用,一座供洪氏家人住宿休息。还有奏乐人们的小布棚,设在祭棚前边,左右相对。其余执事人员,另有较小布棚两座,都在祭棚之后。祭棚门上悬一黄缎匾额,四边镶着白缎,上有崇祯御笔亲题四个大字:“忠魂不朽”。祭棚内就是灵堂。布置得十分肃穆庄严。灵堂内正中靠后设一素白六扇屏风,屏风前设有长几,白缎素花围幛,上放洪承畴的灵牌,恭楷写着“故大明兵部尚书、蓟辽总督、太子太保、赐谥忠烈、洪公之灵位”。前边,左右放着一对高大的锡烛台,中间是一个白钢香炉。紧挨灵几,是一张挂有白围幛的供桌。灵堂四壁。挂着挽幛、挽联。灵堂门外和松柏枝牌坊的门两旁都有对联,全是写在白绸子和细白葛布上。所有对联和挽联。都是称颂洪督师和将士们忠君爱国,壮烈捐躯。 京城毕竟是文人荟萃的地方,遇到皇帝为殉国大臣赐祭的难得机会,各大小衙门,各洪承畴生前故旧,以及并无一面之缘的朝中同僚。有名缙绅,都送挽联,自己不会作挽联的就请别人代作,各逞才思,各显书法。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或是专悼念一人,或是祭奠全体阵亡将士,总之,各自都是挖空了心思要展示一番自家的文笔和才华。且看那牌坊中门的一副楹联,虽然不算工稳,却写出了当时的朝野心情: 十载汗马,半载孤城,慷慨忠王事,老臣命绝丹心在; 千里归魂,万里悲风,挥涕悼元老,圣主恩深恤典隆。 洪承畴的灵棚两侧,摆放着辽东战事之中殉国的各位文武官员的灵位,依照着品级、功绩,各有供桌,以香花供果祭祀。照着文东武西的格局,东侧以邱民仰为首,文官知府以上者,西侧以杨国柱为首、吴标次之,所有武将参将以上者皆有祭祀。 从朝阳门出城向东,连绵数里都是祭祀的车马轿子,整个街道都被各种巨大的挽幛挽联所渲染成了一片白色。 “大掌柜,照您的吩咐,号里的伙计们,已经和礼部的先生们说好了,每天给吴标的供桌换三次鲜花供果,灯油蜡烛也是给足了。” “主公吩咐了,吴标虽然反水,但是那些兄弟之间闹了生分,他殉国辽东,也是死得其所,咱们南粤军上下,务必要让他死有哀荣,身后之事办得风光无比!”隆盛行京师分号的大掌柜林文丙,手中捏着一份伙计们抄来的祭奠洪承畴和阵亡将士的文字,若有所思。 隆盛行的店铺,恰好便是面对着洪督师等人的灵棚,每日里川流不息的文武官员、军民百姓们,不管是来祭拜洪督师和杨国柱、邱民仰、吴标等人的,还是来围观看热闹的,都要从隆盛行门前经过。很会做生意、搏好感的隆盛行几位大掌柜,索性命人在店铺门前支起了摊子,只要来祭拜的,每人送哭灵手帕一块,另外,送茶水,送汤药,以备那些哭得过于伤心,嗓子嘶哑,或是情绪激动哭得昏厥过去的人不时之需。 投桃报李,路过的文武官员、太监勋贵们,少不得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到隆盛行门前夸奖一句,“急公好义,有古之君子之风。”有那面子足、身份尊贵的,更是到店铺内稍作盘桓,享受一下隆盛行奉上的各色香茶细点,精细果子,时新水果。 当然,这些都是面子上的事情,如今洪督师死了,辽东军马垮了。朝中但凡有个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如今只有宁远伯一人可以支撑危局了,隆盛行是谁家的买卖,这些人都清楚的很,此时不拉拉关系,更待何时? 因为就在自己店铺门口,隆盛行的管事们很容易的便将皇帝崇祯写给洪承畴的祭文抄录到手,连同京师之中各部动态,以及十几个大臣向李守汉表示忠心的密函,一并派人快马送到天津,面呈李守汉本人。 同时摆在咱们的宁远伯书桌上的。还有以崇祯皇帝的名义发来的圣旨,命令他督率所部向辽东反贼发起进攻,务必要在十天之内红旗奏捷,以提振民心士气。 “开玩笑!这不是和校长玩的战术一样,饭馆子战术,人家刚吃下一桌。你又端上去一桌,打算撑死对手吗?!” “那,主公,我们该如何回复朝廷?”莫钰弯下腰将李守汉丢在地上的圣旨捡起来,弹弹上面的灰尘,随手放在一旁。 “告诉他们,要想平复辽东,很简单,照我之前说的。实行一体当差纳粮的新政,只要坚持五年下来,我保证府库钱粮充盈,到那时,便是用钱粮耗,银子堆,我大明也能把辽贼耗死!” 说起了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新政,莫钰不由得眼睛转了转。他想到了此时在济南代替李守汉统领山东、登莱两处军政事务,兵马钱粮的大公子李华宇。 他是想到便问:“主公。皇帝的这个旨意,只怕大公子那边也会收到,我们是不是派人去济南,提醒大公子一下,不要为了皇帝的这道狗屁旨意,就贸贸然进兵。到最后,折损的可是咱们自己的兵马钱粮!” 听得了莫钰的提醒,李守汉略略的沉吟了一下,“不必。如今华宇也是独当一面,正是要将他好生历练一番的时候。如今这些纷繁复杂的事情摆在他面前。恰好也是个机会。什么事情都要老子给他打理好,他岂不是成了废人?老子又不是朱元璋,给子孙把什么活都干了,留下一群猪吗?!” 莫钰领了李守汉的原则,到外面去和行辕的文案们斟酌词句,写一道给朝廷的题本,将李守汉的这番话讲明、讲透。只留下李守汉自己在屋中饶有兴趣的翻阅着从京师抄录来的那些祭文、诗篇、挽联等物。 李守汉也曾经赶时髦看过曾文正公全集,里面有很大一部分篇幅是曾国藩死后官员们写的挽联。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李鸿章和左宗棠二人所撰写的两副挽联。 所以,他今天便以当年读书的心情,来翻阅今天的这些文集。 “我是不是应该让报馆的人出一期号外,把这些文章、挽联都刊印出来,发布到各地去。过些日子,只怕消息传来,这么好的文字就都被销毁了。”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态,李守汉一页一页的翻阅着那些哀悼洪承畴的文字。 最先读的,便是礼部和翰林院的先生们以皇帝的名义所撰写的祭文: “维大明崇祯十五年五月,皇帝遣官致祭于故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蓟辽总督洪承畴之灵前而告以文日: 呜呼!劫际红羊,祸深黄龙。安内攘外,端赖重臣。昊天不吊,折我股肱。朕以薄德,罹此蹇剥,临轩洒涕,痛何如之! 曩者青犊肆虐于中原,铜马披猖于西陵,乃命卿总督师旅,扫荡秦、蜀。万里驰驱,天下知上将之辛劳;三载奋剿,朝廷纤封疆之殷忧。方期贼氛廓清,丽日普照于泾、渭;诓料虏骑入犯,烽火遍燃于幽、燕。畿辅蹂躏,京师戒严。朕不得已诏卿勤王,星夜北来。平台召见,咨以方略。蓟辽督师,倚为干城。海内板荡,君臣共休戚之感;关外糜烂,朝野乏战守之策。卿受命援锦,躬亲戎行;未建懋功,遽成国殇。呜呼痛哉! 自卿被围,修逾半载。孤城远悬,忠眸难望一兵之援;空腹坚守,赤心惟争千秋之节。慷慨誓师,将士闻之而气壮;擂鼓督战,夷狄对之而胆寒。大臣如此勇决,自古罕有。睢阳义烈,堪与比拟。无奈壮士掘鼠,莫救三军饥馁,叛将献城,终至一朝崩解。然卿犹督兵巷战,狂呼杀敌;弱马中箭,继以步斗;手刃数虏,血满袍袖;两度负伤,仆而再起;正欲自刎,群虏涌至,遂致被执。当此时也,战鼓齐唁,星月无光,长空云暗,旷野风悲,微而忽零,浙沥不止,盖忠贞格于上苍,天地为之愁惨而陨泣! 闻卿被执之后,矢志不屈,蓬头垢面,骂不绝口。槛车北去,日近虏庭,时时回首南望,放声痛哭。追入沈阳,便即绝食。虏酋百般招诱,无动卿心。佳肴罗列于几上,卿惟日闭而罔视;艳姬侍立于榻前,卿惟背向而怒斥。古人云: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慷慨与从容,卿兼而有之矣。又闻卿绝食数日,气息奄奄,病不能兴,鼓卿余力,奋身坐起,南向而跪,连呼“陛下!陛下!”气噎泪流,欲语无声,倒地而死,目犹不瞑。君子成仁,有如是耶?呜呼痛哉! 年余以来,迭陷名城,连丧元臣,上天降罚,罪在朕躬。建祠建坊,国有褒忠之典;议谥议恤,朕怀表功之心。卿之志节功业,已饬宣付史馆。呜呼!卿虽死矣,死而不朽。死事重于泰山,豪气化为长虹;享俎豆于百世,传今名于万年。魂其归来,尚飨!” 看了这篇文字工整,内容感天动地的祭文,不由得让李守汉哑然失笑,“论起煽情来,不亚于央视的那位女主持人,论起歪曲来,更是远远的超过了白岩松。”他将那篇祭文丢到一旁,自从辽东战败之后,他还没有这么笑过。 “尼玛的,这到底是洪督师还是把红裤衩穿在外头的超人?” “骑马巷战?也亏给朱由检捉刀的傻逼想得出来,他们怎么不说把坦克塞进楼道里,将潜艇开进长江?脑壳里面是人脑子还是猪脑花?!” “然后弱马中箭后又继续步战,手刃数虏,洪督师啥时候武艺这么高强?这些翰林们以为,凡是带兵的将领,各个都是新建伯王阳明?能够开得硬弓,射中靶心?好像文官不识刀兵,已经有百年了吧?都是一群嘴上功夫了得的货!” 口中轻声斥骂了几句,李守汉突然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这笑容中,包含着嘲讽、敬重、促狭等等诸多因素。 “来人!命人火速到京师去,告诉京师众人,就说本伯说了,为了缅怀忠义之士,悼念洪督师在天之英灵,我南粤军愿意出一个文集,将各位大人先生们的锦绣文章尽数收录其中。刊印之后,免费送往天下诸多书院、学堂,以供千秋万世顶礼膜拜!” “告诉京师报馆,这些日子,每日给老子出一期号外,别的内容都不要管,只管盯住了祭奠洪督师的这场大事,各位大人先生们所撰写的文字,一律收集起来,刊印发表在报纸上!号外免费发放。不可收取一文钱!” 隆盛行有着地利之便,手中又有钱,只管雇佣了数百个落拓文人每日里在灵棚之中抄录各种新鲜出炉的祭祀文字,然后将文字的作者名号、职位弄清楚,一一整理上报。 当得知自己的文字将会被宁远伯专门刊印的祭祀洪督师和阵亡将士的文集收录,那些文字的作者,更是喜出望外,隆而重之的将自己的姓名、字号、书斋名号,科甲、籍贯等等诸多个人信息一一告知,唯恐错漏了一点,让千秋万代之后的人们不知道有自己这么一号。 每日里刊印出来的号外,更是最早一批被这些人争抢一空,看到自己的文字和姓名,出现在了印刷精美、清晰无比的纸张上,这些人们仿佛又一次的体会到了洞房花烛的喜悦。 “掌柜的,大掌柜的有信来,要咱们加大收购红蓝花,主公已经首肯。” “好!这东西用了来染布最好不过!给宁远分号和盛京分号的同仁们写信,要他们无论什么价钱,大量采购便是!” 那红蓝花,是做胭脂的最好颜料,染色的话是艳丽的鲜红。这玩意主产地便是中国东北、中国新疆、中国河南跟倭国,朝鲜也有不少出产。(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一十三章 当流寇不再流(上) ps:继续求月票。 开封,黄河南岸岸边的马家口大堤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黄河的河面上,几乎被大小船只覆盖了一个严严实实的。有那看热闹的孩童,指点着船上巨大的白帆,发出清脆的笑声。 稍稍大一些的孩童,则是在浅水岸边的芦苇丛中捡拾着蚌壳,捕捉着青蛙,偶尔有那运气好的,抓到了一两尾黄河里的鱼,或是从芦苇丛中捡到了水鸟的蛋,便兴奋的欢呼着拿给他们的爹娘看。 但是,他们的父母却顾不得看,只管将孩儿们呵斥到一边,手脚不停的跟着头目们忙着自己的活计。 沿着河堤,用粗大的木料搭建起了简易的栈桥,形成了长达数里的临时码头。码头上,分段的插着不同颜色的旗帜,让运载着不同货物的船只在相应的泊位上停靠。一点一条漕船停稳,落帆、抛锚,便会有人上船来点验货物,清点完毕双方认可之后,成百上千的前流民,现在被官绅士大夫们称为流寇的壮年男女,便会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之下,井然有序的冲到临时码头上,将船上的货物一一卸下、运走,入库之后,反身回来再运下一次。 闯曹两家,为了搬运这些物资,动员了近七八万人,几千辆大车,近万匹骡马、毛驴。 李自成和罗汝才合营打下开封之后,声势更是浩大无比,人马日盛。人数有五六十万,哄传在百万以上。实际精兵大约只有十三四万,其中步兵十万,骑兵三万。其他四五十万人,包括各种工匠、马夫、辎重队种种属于后勤方面的非战斗人员。还有所谓慕义而来的缁衣、黄冠、三教九流等看风色对农民军有利,过来混饭吃的墙头草们、攀龙附凤之辈。 单是随营的男女老弱眷属就有十几万人。另外还有大批新兵,未得训练,也在这五六十万数内。所好的是骑兵确实都是精兵,每兵有两三匹战马。 不过,好在打下开封。缴获巨大,李自成和罗汝才两个团体的统帅,从来也不曾见过这么多的钱粮,既然咱们现在手中有钱了,那索性就狠狠的当一回土豪! 闯曹二营的各级将领们,早在豫西的时候就眼馋那些精良坚固的南中器械,不久前在开封,又亲眼目睹了小字辈的王龙和罗虎二人部下的精良装备,还有那可怕的战斗力。更是纷纷要求更换手中的武器。 更有一点,开封居民百万,周围的重要城镇甚多,如果没有贸易往来,只怕再繁华的地方也会变成一片沙漠。 于是,王龙又跑了一趟济南,粮食,军器。布匹,医药。都是他要大采购的对象,用来支付货价的,则是在开封城中收获的金银、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善本书籍。 “只要你们愿意收,咱们把铁塔给你们拆了运来都没有问题!” 你有钱买,我有货卖,这种事情对于南粤军和李自成、罗汝才的农民军来说自然是一拍即合。 不过。看着王龙提出的巨大采购清单,饶是李华宇胆大包天,却也只能是阵阵的倒吸冷气。 数目实在是太大了! 粗粗的看了一遍王龙拿来的清单,光是粮米油盐一项,就要将登莱等处的仓库搬空了。粮米至少要四百万石,油盐,则是要供应百万人规模至少三个月食用的。眼下闯曹二营之中虽然人口还没有那么多,但是,王龙却是讪笑着揭开了谜底:“咱们一来要多备些货色,二来嘛,咱们虽然没有那么多人,但是,骡马头口却是不少的!” 在山东几个月,王龙罗虎二人也学会了要每天给马匹一些食盐,令它们保持充分的体力。如今这个做法,已经被李自成、罗汝才营中将领们纷纷认可,并且得到了两位统帅的首肯,正式作为一项规矩在军中推广。 所以,盐,不光要满足人的需要,更有骡马头口的需要。 但是,更加让李华宇纠结的,便是军器的数目。 比起足够百万人食用数月的粮米油盐,够这些人缝制几套四季衣物的布匹来,“十二磅火炮四十门,八磅炮六十门,六磅炮一百门,大佛郎机四百门,配齐弹药,火铳一万杆,配齐弹药附件、铳刺等物,上等精细南中胸甲一万件,铁盔五万顶,上等蛟龙皮甲二万领,镶铁棉甲二万领,椰壳甲五万领。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铜背铁胎弓一万张,各色刀枪二十万件。”即使是李华宇这样从小便看惯了大数目的官二代,也面对这份清单有些慌乱,有些措手不及。至于说像火药、箭矢、肉瓷罐,各种腌腊肉食,咸蛋,烈酒,救命包等物,干脆就没有写明需要多少,只是在物品名称后面用小小的字体注明,一律清仓!只要有,咱们闯曹两家就包圆! “娘的!王龙,你这厮打算做什么?” “大公子,谁让您的家伙那么犀利呢?”王龙嬉皮笑脸的朝着李华宇打了个哈哈,“咱回去之后,小小的展示了一把,各营各哨的将爷们都去咱舅舅那里要这些家伙,您让咱舅舅怎么办?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弟兄?眼下正好破了开封,大当家的手里有银钱硬货,便让咱来求您不是?” “可是你要的火炮也好,刀枪火铳甲胄,也未免太多了些?!” 李华宇压低了声音,同王龙交谈着,“眼下不要说我这里,便是整个大明,也未必有这么多的南中铸造的重炮和大佛郎机!就是想卖给你,我也得从南中一点一点的铸造出了之后,再行海运北上才是!” “没关系!我出门的时候,咱舅舅和大当家的都说了,只要大公子肯帮忙,咱们一起把所有的货款都一次付清了,然后,您到了多少。便交给咱们多少便是!” 见李华宇口风松动,人情世故熟透的王龙便打蛇随棍上,也是投桃报李的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一次付清全款,那些火炮刀枪什么的,可以分期交付!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李华宇还能说什么?唤来了管军需和商务的管事,也是王龙的熟人,“你们去商量,拿出个章程出来,回来报我便是。” 打发走了千恩万谢的王龙等人,努力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李华宇从柜子里存放的皮护书当中取出与父亲联络的密语本子,亲自动笔,将农民军派人到济南大采购的事情密报父帅。 几日之后。快马从天津带回了李守汉的回复。“此事可行。但是要绝对保密。除了粮食布匹等民生物资外,其余军用物资必须分批给付。”另外,守汉在书信当中,告知李华宇,眼下农民军的死对头是左良玉、孙传庭等部,与南粤军冲突,却是尚且有些时日。此时,倒不妨借助农民军的手。将朝中反对新政、对南粤军明里暗里下绊子的那些家伙所仰仗的军事力量痛打一番,最好是能够一网打尽! 新政被朝中大佬们变相否决。着实让李守汉很生气,宁远伯一生气,后果自然是很严重。除了在朝廷有议和风声传出时,和朝野上下一起逼宫之外,咱们的宁远伯更有一招狠辣的后招应对。 在接到崇祯要求他出兵的圣旨时,他就给朝廷明白回奏。只要执行本伯提出的新政,本伯便可以保证,辽贼也好,流寇也罢,都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旦夕之间可以消灭! 但是。李守汉也清楚,眼下朝中反对新政的那些士大夫们,大多来自江南。各种税收、一体当差纳粮对他们来说不啻于杀父夺妻的大仇人。如何能够在自己的根本之地推行?所以,他们明里暗里的用各种形式支持左良玉,相助他立功、扩军,提供军饷、军械和各种物资。为的便是借助左良玉的这股军事力量,来同南粤军对抗! 这一点,在不久前的一个人事任免上,李守汉就看出了一些端倪。崇祯皇帝特旨把因事下狱的侯恂放了出来,重新任命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并辖“平贼”(指挂‘平贼将军印”的左良玉)等镇援剿官兵,让他组织官军南北合击以求迅速收复开封。 崇祯大概是在连续遭受挫折之后有些混了头,下了这个让李守汉和南粤军系统都暴跳如雷的人事任命。别的倒也算了,什么保定、河北督师,都是狗屁,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山东也列入这位新鲜出炉的督师管辖之内。要知道,此时的山东,可是咱们的李华宇李大公子在替宁远伯爷经营着。这个时候将山东拨给侯恂这个家伙指挥节制,什么意思?之前皇帝下旨,将山东、登莱、天津、蓟门作为李守汉的辖区,言犹在耳,如今却又不作数了? 咱们这位侯大才子的父亲侯恂比起他的儿子来,更是一个拉仇恨的好手!他是河南归德府人,倒也对此时中原家乡情况比较了解,接任以后就上疏朝廷,对用兵方略提出了一个全盘计划,疏中说:“寇患积十五年而始大,非可一朝图也。由秦入豫,一败汪乔年,再败傅宗龙,而天下之强兵劲马皆为贼有矣。贼骑数万为一队,飘忽若风雨,过无坚城,因资于兵。官军但尾其后问所向而已,卒或及之,马隤士饥。甚且以赐剑之灵,不能使闭城之县令出门一见,运一束刍,馈一斛米。此其所以往往挫衄也。今贼氛告迫,全豫已陷其七八,藩王告救,望若云霓。然自他日言之,中原为天下腹心;自今日言之,乃糜破之区耳。自藩王言之,维城固重;自天下安危大计言之,则维城当不急于社稷。臣为诸道统帅,身任平贼,岂可言舍汴不援?但臣所统七镇,合之不过数万之卒,而四镇尚未到也。冯河而前,无论轻身非长子之义,亦使群贼望之测其虚实,玩易朝廷矣。故为今计,苟有确见,莫若以河南委之。令保定抚臣杨进、山东抚臣王永吉北护河;凤阳抚臣马士英、淮徐抚臣史可法南遏贼冲;而以秦督孙传庭塞潼关;臣率左良玉固荆襄。凡此所以断其奔逸之路也。臣乡自贼中来者皆言百万,今且以人五十万、马十万计,人日食一升,马日食三升,则是所至之处日得八千钟粟也。中原赤地千里。望绝人烟,自兹以往,安所致此哉。目今兵强无过良玉。良玉为臣旧部,每对臣使涕泣,有报效之心。三过臣里,皆向臣父叩头。不敢扰及草木。私恩如此,岂肯负国?但从前督、抚驾驭乖方,兼之兵多食寡,调遣为难。诚使臣得驰赴其军,宣谕将士,鼓以忠义,以南中上供之粮养全镇之兵,臣不就度支关饷,陛下亦不必下军令状责取战期。机有可乘。即东出与孙传庭合,群贼腹背受攻,饥扰驰突无所,不相屠戮,必自降散。舍此不图,而欲急已溃之中原,失可阨之险要,蛇豕肆衅。恐其祸有不止于藩王者。此社稷之忧,而非小小成败之计也。” 不能说侯恂的脑子不够清楚。他的帐算得很明白。从开封被农民军攻克之后,明军同农民军的力量已经发生了悄悄的,但是不可逆转的变化,朝廷已经不能像前几年那样,主动地寻求农民军主力作战。就双方部队的战斗力而言,那种千余官兵就能追杀数万农民军数十里的情景更是一去而不复返了。眼下朝廷只能扼险据守。等待时机。因此,侯恂反对廷议以收复开封作为当务之急,主张责成陕西、保定、山东、凤阳、淮徐各督、抚固守本境,他自己不是按朝廷的意旨调左良玉部北上收复开封,而是前往湖北坐镇于左良玉军中相机行事。 他的奏疏之中说得很清楚。眼下的河南已是赤地千里,粮食窘绝,义军近百万之众集中在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粮食危机。到那时他再督率左良玉部由湖广北上,会同陕西总督孙传庭夹攻农民军于河南。 平心而论,侯恂比他那个只会在秦淮河上吟风弄月做些无病呻吟的诗词的才子儿子利害多了。他这可算是有点战略眼光的主张。而且,也是包藏祸心!因为以李自成、罗汝才为首的数达百万的农民军眼下守着黄河,仰仗水运通道,手中又有开封缴获的大量物资财货,自然不会挨饿。就算是碰到给养困难,别忘了,他们可是被朝廷称为流寇的!走,是他们的强项,以走致敌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决不会像侯恂一厢情愿地设想的那样蹲在河南挨饿。而侯恂提出的责成与河南接境的各省督抚保境自守,“断其奔逸之路”,不过是杨嗣昌“十面张网”的翻版。这里的关键在于,当农民军决策所向时,担负防堵的督、抚能否顶得住。一旦防堵失败,首当其冲的方面大员势必成为侯恂的替罪羊,这正是侯恂歹毒之处。 而更令南粤军上下同仇敌忾的一片怒吼的,则是这位新鲜出炉的侯督师,居然公然以上峰自居,给此时在济南主持山东、登莱等处军马钱粮事务的李华宇下了一道命令,令李华宇速速筹备三十万人马的半年之粮饷,以供应即将北上归侯恂侯大人指挥的左良玉所部使用。“军情紧急,不得有误,违令者,本督师当以军法及御赐尚方剑行事!”这算是侯恂这个当爹的,拿着李守汉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报当日秦淮河折辱之仇吗? 可是,你就算是要给儿子出口气,给自己立威,拜托你也找个好欺负些的动主意才好啊!比如说保定总督杨文岳之类的松包,宁远伯这对父子,也是你一个刚刚出狱的空头督师所能够撼动的?真的以为你那个老部下、老相好手里有三十万人马,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折辱李家父子了? 其实,这所谓的三十万人马完全左良玉在吓唬这位老长官。他自忖眼下平贼镇的实力远不如农民军,双方已经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全军北上就有可能被眼下气势正盛的李自成、罗汝才一口吞下去。 为了敷衍侯恂的面子,他派部将金声桓带五千士卒先行报到,充作护卫侯恂的亲军,同时附上一信说自己将亲统大军三十万随后来会。其实,左良玉所部额定兵员只有两万五千名,其余的部队大都是他通过招降纳叛拼凑起来的大批军队,粮饷供应都是用就地打粮(也就是纵兵劫掠、勒索州县,抢掠民财等手段的总称)等法子自行筹饷的。这次他满口答应倾巢出动听从侯恂调遣,弦外之音是以三十万人马的粮饷数字,示意使侯恂知难而退。 但是,侯恂却曲解了左良玉的用意,一面拍着胸脯连说可以筹措解决三十万人的粮饷,一面下札子勒逼李华宇速速筹措三十万人半年的粮饷上解督师行辕听用,将李大公子当成了一头可以任意宰割的肥羊。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留着跟自己作对?!(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一十四章 当流寇不再流(二) ps:月票啊!月票! 打下了开封,应城郡王府成了曹操的下榻所在,什么禹王台、铁塔、大相国寺、延庆观等处都是他游玩的好去处。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什么开封小笼包子、清汤东坡肉、白扒豆腐、三鲜莲花酥、五香兔肉、开封套四宝、鲤鱼焙面、菊花火锅、马豫兴桶子鸡、黄鱼炒凉粉、江米切糕、皮皮虾等开封名菜小吃更是将罗汝才滋养的脑满肠肥的,脸上泛着红光。 在一群亲兵将领的护卫之下,罗汝才策马在黄河大堤上奔跑了一阵,自嘲的擦了擦额头发髻间冒出的热汗,“不中了!不中了!在开封呆了这几日,马也骑不得了!” 他手下的一群将领们少不得要顺势吹捧几句,罗汝才听得裂开大嘴,笑得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解开披风的系带,让河面上带着浓重水腥味道的风吹在脸上,胸前,看着偏西的日头,打量了一下河堤下面堆积的如一座座小山相仿的货物粮食,不由得豪情满怀。 “王龙,大炮和火铳来了多少?” 曹营之中分管此事的王龙一提马缰绳,凑到了罗汝才身边,“舅舅,大炮来了六十门,里面有四十门10大佛郎机。火铳有了三千杆,子药、铳刺齐全!” “别的呢?” “粮食已经交割了六十万石,这几日还有四十万石到开封。咱们答应交给他们的五万人口,今晚要搭乘回空的漕船回山东。” 王龙指了指正在大堤下面熙熙攘攘拥挤在几十个临时搭建起来的伙房前,争抢着热米粥和掺了杂粮的馒头的那些刚刚收工的男女。他们,吃完了这顿饭之后,就会被整队送上运粮来的漕船,顺流而下。到山东去搏他们的命运。 有了这几十门大炮,闯曹两家的火炮数量和质量都跃升到了一个新阶段。开封一战,让曹营和闯营众将都认识到了炮火集中使用的威力,对于搜罗火炮、建立炮队的热情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咱们可是和闯营一起定了五百门大小火炮的!怎么才到了六十门?咱老子可是十足真金的把货价一次付清了的!”曹操有些不太满意的翻了翻眼皮。 “舅舅,这个不能怪人家,一者。整个大明都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火炮来,就算是南粤军也得是一门一门的铸造不是?不是外甥在这里夸口,这些火炮,还是神机营的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从现有的火炮里调拨来了不少的。二者,李大公子讲了,就算是有那么的火炮,咱们没有那么多的炮手也是一堆废物,白白的浪费!倒不如先好好的训练炮手!” “走。去看看咱们那些大炮去!”罗汝才哼了一声,算是对王龙的回答比较认可,一群人策马冲下大堤,直直的冲到储存大炮和火铳的芦席搭就的席棚前。 闯营的中军总管吴汝义,正在同陈国熹在这里交割火器、弹药数目。 看着手中捧着账本,正在和隆盛行的大掌柜陈国熹一一核对着粮米、火铳、火炮、弹药、甲胄兵器等等各色物品数目的吴汝义,曹操的眼皮突然没有什么迹象的跳了两下,眉毛几乎不被察觉的挑动了两下。 “小吴!怎么你来了?大元帅呢?不是说好了大元帅一起到这里来迎接大炮的嘛?!王龙这小兔崽子还从山东拐了几个炮手来帮咱们教习炮队。大元帅不来。咱老曹可是镇不住场子啊!” 吴汝义合上了厚厚的账簿,满脸笑意的朝着罗汝才抱拳行礼。“大将军,实不相瞒,大元帅本来都要出门了,结果又有紧急军情来,大元帅赶去处置了。特为让我向大将军致歉!” “出了什么事?”听得有军情,罗汝才这才放了心。能够让李自成赶去处置的事情。绝非一般的官军军情。 “八大王张献忠,在湖广一带存身不住,粮草短缺,加上地方又闹疫病,便从湖广往河南来。本打算到英、霍山一带和老回回马守应合伙,结果不想撞上了左良玉!八大王军马溃败。有消息说,八大王往开封这边来了。闯王便是去安排人马接应他!” 听得了老搭档张献忠又一次被老对手左良玉拿来刷经验,凑战功,罗汝才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想起和张献忠分手之后这段时间自己的种种经历,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同情。 “大元帅也是当真着急!敬轩兵败,这等大事也不告诉咱老曹一声!走,去见大元帅,咱老曹可是要好好的埋怨大元帅几句!” 在吴汝义的陪同下,罗汝才的数百亲兵卷起一股烟尘一溜烟的往八里路以外的开封城去了。 “少帅,请留步!”王龙正要挥鞭催马赶上,却被曹操帐下的军师吉珪拉住了马缰绳。 “此次济南一行,少帅居功至伟。”先是给王龙送了几顶高帽子,吉珪话锋一转,便是直奔主题了。 “不知济南方面,可有什么军情动作?” 王龙摘下了头盔,让风吹一下有些懊热的头发,令头脑清楚一些。 “吉先生的意思是?” “是否李家会来打我们?” “断然不会!”王龙斩钉截铁的回答吉珪。“朝廷下了旨意,任命候恂老儿做督师,节制保定杨文岳、山东等部。眼下山东各军能打得的部队,除了京营之外,便是李大公子所部南粤军。李家如何会自己备粮饷兵马,相助候恂老儿建功?” “那,京营兵马呢?” “京营?”王龙撇撇嘴,想起了京营诸人送行时的那番话。“我们兄弟是绝对不会朝你们先动手的!你们只管狠揍左良玉便是!” “就是!就算是有朝廷军令,咱们京营的兄弟也会慢慢走,给你们留出空来撤走!” 听了王龙转述京营诸将的话,吉珪捻着稀疏的胡子,眼睛却是一闪一闪的闪烁着光芒。 “这么说,京营人马。咱们不必担心了?” “那是自然,否则他们也不会给咱们炮手!” “那,李大公子呢?可有什么说法?” 王龙搔了搔头皮,努力的搜索着当日李华宇同他说的每一句话。但是,似乎没有什么和交兵打仗有关的事。 “李大公子只是说,让我回来向大元帅和舅舅请示。日后南粤军的货物行销咱们的地盘上时,是否可以免了税款。还有,问咱们,如果今年的麦子下来,愿意卖给南粤军的话,他愿意一升麦子换两升米。” 嗯?饶是吉珪平日里自负聪明机智,此时也猜想不出南粤军的这位少帅话里的意思。 免了税款?麦子换米?吉珪口中喃喃自语,却是浑然不觉王龙等人已经远去了。 猛然间,吉珪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显然,他已经猜出了李华宇话里面包含着的深意,得意的挥动着手中马鞭,在七八个亲兵的护卫之下,催马追曹操等人去了。 入夜,应城郡王府中掌起了灯火,但是,却没有往日的女乐和酒宴。从李自成那里议事归来的曹操命人端来夜宵。与吉珪对面而坐,两个人在一起商议着曹营的前途。 “昨晚闯营得到探报。八大王在南边阜阳、太和一带吃了个大败仗,西营有八哨人马溃散在界首、沈丘一带,准备投降官军。闯王也不和咱们曹营商量,连夜差人飞马前往鹿邑县境内,命镇守在那里的谷英谷子杰速往界首去将这八哨人马招来。倘若他们不肯来,就将他们剿灭干净。决不许他们投降官军,也不准他们打着张敬帅的西营旗号扰害百姓,在张帅的脸上抹灰。” 曹操手中捏着银酒盅,脸上看不出一点喜怒哀乐来,但是语气之中却满是怨毒之意。 “敬轩的这八哨人马溃到界首边境。大约有两万人马。群龙无首,谁给粮草就会归谁。遇到这样机会,自成连向我打个招呼也不肯,连夜派人去了。如此日久天长,只有闯营增添人马的机会,没有咱曹营增添人马的时候!” 吉珪点头,转动眼珠,右眉上边的那个黑痣和几根长毛动了几动,微微冷笑说:“这并不出我们所料。像这样事,以后还会再有。我们既奉闯王为首,就不能明的与他去争,也不可露出二话。天下事原无一定之规,贵在随机应变。把戏是假的,看谁玩得出色。难道咱就只会呆坐不动,看着他闯营不断地增添人马?” “为我们曹营计,利于群雄并存,互相牵制,而不利于统一在一个人的旗号之下。敬帅是否从此败亡,还很难说。我们要派一些人去英山、霍山、阜阳一带山中探听消息,倘能救他,必须火速相救。只要有敬帅这个人在,他的西营就灭不了,不难重振旗鼓。” 只要张献忠的大旗还在,那么,农民军之中便仍旧是闯曹西三家鼎立的局面,曹营便依然是稳坐钓鱼台的局面。 “大帅,学生有一件大事要向大帅讨个说法。”吉珪眼神被灯火乐动,闪耀着异样的光彩。 “子玉,你只管讲便是!” 当即,吉珪便将他从李华宇的话里所揣测出的南粤军意图和盘托出。 “李家父子这番话,不过是在试探大帅和闯王是否有在中原长久存留,甚至是派官在占据州县治理的意图!不过,欲盖弥彰,学生倒是要劝大帅,为曹营计,也是为大帅得长久富贵计,不妨便在这中原之地,据地开府!” “大帅须知,只有占据地方,建制开府,才好有税赋收入,如今我曹营和闯营,大抵军饷来源便是四处攻城掠地所得,又有几文钱是收税得来的?李大公子一再向王龙将军询问,要大帅和闯王答应,以后南粤军商货在我军控制地域内免收税款。这分明是弄巧成拙!倒是提醒了学生,大帅,学生斗胆向大帅进言,不妨效仿耶律楚材故事!” 耶律楚材是什么人,罗汝才可是不知道,少不得要吉珪仔细的为罗汝才讲解一番。 据元史载,近侍别迭等人主张:“汉人无补于国。可悉空其人,以为牧地。” 这显然是一个极端恐怖的政策,把汉人杀尽或赶光,使整个中原成为牧地,也就是把农耕文明全部蜕变为游牧文明。 耶律楚材为了阻止这个主张,就给窝阔台算了一笔帐。说我们每年需要的五十万两银子、四十万石粮食,八万匹帛匹,全都要来自中原的税收和盐、酒、冶铁等百业,怎么能够不要汉人?窝阔台要耶律楚材就此提供证明,来说服朝廷中保守的蒙古军人。第二年耶律楚材确实以税收的方法为朝廷提供了大量财富,使窝阔台非常高兴。 “如今我们据黄河以守之,有黄河水运之利,可以做到货畅其流。眼下,河南各地虽饥民遍地。但是只要稍加赈济,收拾农桑,未尝不是汉高祖据之以争天下的汉中巴蜀等地!学生敢断言,只要平安收上一季麦子、一季秋粮,河南便可以大定!大帅,人之智慧,谁不如我?学生能够想到的,李闯王麾下的李岩、牛金星等人又岂能想不到?为了不令河南诸府落入闯营一家之手。学生恳请大帅早作打算才是!” 罗汝才放下手中筷子,微微阖上双目。仔细的盘算了一会,屋子里的空气变得十分安静。 “子玉,你说得对。有了一块稳固的地盘,咱们每年在这里收的税粮便可以和打下汴梁城相仿了!这便是你说的,养鸡每天都有鸡蛋吃。可是,一季麦子。一季秋粮,弹何容易?!经营州府需要你这样的读书人,咱们手下都是厮杀汉,如何能够做那钱粮赋税管理民政之事?我老曹名声虽然谈不上坏,但是要想让那些读书人心服投顺。岂是容易的事情。再说现在局面虽然平静,但是仍旧不可大意。崇祯小儿丢了开封,又在辽东大败,他怎么肯善罢甘休?只怕张敬轩兵败便是替我和自成挡了一刀,说不定过几天便是左良玉大兵压境,东面李守汉又虎视眈眈,更加不利于人才招募。因此,开府之事,起码要等战事结束,才有得计较。等击败了崇祯老儿的大军,我让大元帅看看是否能够开一下科举,若是能招的一些人来,再行开府不迟。” 一腔热情,被残酷的现实兜头泼了一桶冰水。不过,吉珪也是很清楚,曹操说的句句都是实情,眼下首要的事情就是接应张献忠,打败左良玉。其余的也只能是向后放放了。 不过,吉珪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曹操给了他一个权力,那就是此事可以悄悄的筹备起来。照着之前两家合伙时所商议的,打下城池,所有缴获闯六曹四的比例,那么如果开府建牙的话,至少也要有四成以上的官员是由曹营委派。“这些人,便要拜托子玉代为招募筹划了。” 朱仙镇在河南是一个十分有名的市镇,从宋、金以来就很有名。古时从南方到开封,或由开封往南方,有东西两条路。东路由瞧州、商丘继续向东南,过淮河到长江北岸,然后或往南京,或往扬州,路再分开。西路则经过朱仙镇,由许昌、叶县、南阳到襄阳,然后或经武昌去湖南和两广,或到荆州沿长江人四川。云南和贵州的士绅、举子、商人要去北方,也是取道襄阳、南阳、朱仙镇,然后由开封过黄河北上。至于豫南各府州县的人们去省城、北京,或往山东,朱仙镇也是必由之路。所以朱仙镇自来就很有名,并不单单因为岳飞进击金兀术曾在此地驻军。当然岳飞的驻军更增添了朱仙镇历史的光辉,使有爱国思想的人谈起它会引起慷慨吊古的感情。 李自成和罗汝才的标营亲军进人朱仙镇时,天色已经大亮。虽然雾气仍然很重,但在三四丈外已可辨出人的面孔、马的颜色;十几丈外的房屋、树木的轮廓也都在雾中显露出来。在东方一轮红日的照耀下,越发的显得清晰。 一路行来,只见西营的战士正在休息。有的在做饭,有的在喂马。马没有解鞍,只将肚带松开。人也没有解甲,但因为天热,又刚刚经过行军、作战,十分疲倦,所以许多战士就躺在街上呼呼地睡去。有的人手上还拿着碗,碗里还盛着水,可是已经睡着了。当然还有不少人在寨外担任警戒,以防敌人袭扰。 李自成和罗汝才走不多远,就被谷英手下的一名小校看见,当即便命人快马去报信,一面将他们引到岳王庙前。他们下马以后,命随行的人都留在庙外,走了进去。 岳王庙是一座很大的庙,也称做岳武穆庙。李自成和罗汝才穿过正院,进人偏院,在要进人庙祝居住的道房时,便听见张献忠洪亮带着几分狡黠得意的笑声从上房中传出来。 “八大王,你当真是不听话,中了两处箭伤,还不去睡觉!”这是闯营营中军营尚炯在责备张献忠。 “老神仙,再等一会,说不定大元帅、大将军,我那李哥、曹哥马上就要到了。”(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 第六百一十五章 当流寇不再流(三) 眼下李自成看张献忠的眼神,可是远远不是当初去谷城时的样子了。完全是换了一个角度,从土豪暴发户的高度来看一个破落户。 曾经拥兵数万,纵横江淮河汉之间,出没四川湖广陕西如入无人之境的八大王,此时身上的威风虽然不减,但是背后的实力却是折损了不少。 四个养子,张可旺中了一箭,张定国战马被乱箭射死,从马上掉下来差点被乱马踩死。张能奇和张文秀稍好一些,却也是惊魂未定。 原本的精兵良马,损失殆尽。老营之中,伤兵满营,甲杖马匹辎重损失严重。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张献忠带到李自成这里来的,除了几千伤痕累累的老营之外,背后更是左良玉的十几万人马,和保定总督杨文岳,总督丁启睿所部虎大威等总兵的几万人。 被军中称为老神仙的郎中尚炯用碘酒处理了伤口,又敷上刀伤药,之后用纱布棉花将伤口包扎好之后,老神仙站起身来,“八大王,不妨活动一下,看看伤口如何?” “我的个乖乖!老神仙,你果然有一手!不像之前那么疼了!” “一来是这伤药最是适合外伤,二来也是八大王你福气大,只是中了两箭,倘若是中了两铳,莫说学生被军中称为老神仙,就是真的神仙下界也怕是难救你!” 命手下学徒收拾好一应器具,尚炯很有礼貌的朝着李自成、罗汝才点头行礼,知道他们到了定然是有军情大事要商议,也不多说话,只管起身离去。 “诶!玉儿,赶快。告诉咱们老营司务,把你老子收藏的那对黑犀牛角和几根人参给老神仙送去!老尚,别的你也觉得是俗物,这可都是咱老张费尽心思收集的,都是治病救命的好东西!也只有你配收下!” “多谢八大王!”尚炯的声音已经在岳王庙的院里了。 院子里,张可旺、张定国、白文选等人。包头吊臂的站在院里,听着屋子里三位大帅议事。在他们身旁,闯曹两家的大将们,也是平息静气的听着,唯恐发出什么声响惊扰了三位。 也有例外,闯营大将刘宗敏快步带着爽朗的笑声从岳王庙门口走了进来。 “茂堂,宁宇,你们都在,那就好!八大王的本钱都在。那就没问题!西营的旗号就倒不了!”走到近前,刘宗敏用他那双打铁汉子的手用力握住张可旺、张定国的手,拼命的摇晃着。 “小吴,闯王吩咐的,给西营兄弟的粮草、烧酒、猪羊,肉瓷罐,还有郎中药物都送过去了没?” “回总哨刘爷,已经都送过去了。” 刘宗敏的高门大嗓。显然是惊动了室内的三位,曹操站在大门口。“捷轩,既然来了,就进来看看敬轩。兄弟们在一起,哪有个舌头和牙齿不打架的?闯王都不说什么了,咱们还是好好合计一下如何干掉左良玉、虎大威这群狗杂种吧!” 曹操的话不多,但是信息量很大。 当初李自成势末途穷之时。去投奔张献忠,却不料想张献忠部下打算黑吃黑,火并了李自成。幸好被李自成部下警醒,发觉苗头不对之后,立刻拔营而走。虽然侥幸逃脱。但是两家的疙瘩却就此结下了。就在得知张献忠兵败来投的消息时,闯营上下一片呼声,“你张献忠也有今天?!”老八队旧人,凡是经历过几乎被火并那一幕的,纷纷要求就地解决张献忠! 但是,从曹操的话里,刘宗敏却发现,李自成已经将这一段旧事和张献忠说开了。 “捷轩,既然来了,就来和敬轩见面聊聊,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如何对付官军。”曹操身后,李自成冷静的声音传来,让刘宗敏心中一动,看来,闯王也是要打定主意了。 “也好!我刘铁匠也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八大王了,正要和他好好叙谈叙谈。小吴,这群西营的猴崽子们就交给你了,你和罗虎务必要招呼好这群小崽子们。”笑骂声之中,吴汝义引领着张定国等人到岳王庙的大殿内纳凉喝茶吃点心休息。只管等着李自成等人议定出一个结果来。 还没有就着热茶,听张可旺口沫横飞的吹嘘完他们转战四川、湖广等地的丰功伟绩,张献忠临时下榻的那间庙祝居住的房子便传来了动静。 “闯王!” “八大王!” 几个亲兵急匆匆的跑过来,“列位将爷,大元帅、大将军、八大王、总哨刘爷出来了!” 时近正午,阳光正好,强烈的光线从人们头顶上投射下来,将每个人的脸庞都照射的十分清楚。 李自成打量了一下从大殿内涌出的这几十个闯曹西三家的将领们,从他们脸上的神情,李自成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军心可用,没有被老左的十几万人吓破了胆。” 示意众人坐下之后,李自成用平静的声音说:“现在的军情大家都清楚,左良玉、丁启睿、杨文岳,踩着西营兄弟的脚跟来了。既然来了,就不要让他们空着手回去。咱们闯曹两家的义军已经在开封休整了这么久,又添购了不少精利器械,如今敬轩又来了。眼下正是晚春季节,虽然春暖花开了,可是天气也是一天天的热起来了,官军长途跋涉而来,咱们可是占了天时又占了地利和人和。可以断定官军总数有十七万左右;打宽一点,算作十八万吧。在关内,朝廷一次调集这么多人马到一个战场上,这可是头一遭啊!” 他分明对眼前的一切事胸有成竹,微微一笑,向大家扫了一眼。看见大家都同意他对官军人数的估计,接着说道: “左良玉算得上是官军里能打的、会带兵的大将,否则,也不会把敬轩打得如此之狼狈。”(人群之中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轻笑声,张献忠却也不以为忤,从李自成的话音里。他听出了给他铺设下台阶的意思。本来嘛!把敌人说得越是牛,咱老子败了也就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后来这样的招数,被一拨在好莱坞混的人学去了,每每拍摄美式主旋律影片的时候,都把对手吹得天上少地上无的。然后自己一方的主人公千辛万苦的,在兹油闵猪的光环照耀下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如今他是平贼将军。手下实际带兵打仗的总兵和副将有好几个,人马有十二万。丁启睿和杨文岳合起来有五六万人。杨文岳、丁启睿虽然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可是杨文岳手下的总兵官老虎” 张献忠插言:“狗熊!” 李自成笑一笑,接着说:“且不说是狗熊还是老虎,就是这位虎大威吧,也是有打仗经验的总兵官。从敬轩带来的消息,和咱们的哨骑同官军交手的情形来看,官军的士气也比往日高。大敌当前,我们可不能吃了‘轻敌’二字的亏。一定不能轻敌!我们说起来有几十万人马。可是咱们自家心中明白,战兵精锐毕竟不多,大多数是春荒时节到咱们这里混饭吃的。如今这一仗究竟如何打,大家听听大将军和八大王的高见。” 人称曹操的罗汝才,是个极为会做人的角色。虽然眼下张献忠手下人马不多,而且又是大多带伤,本身更是身受多处伤,但是。却依旧让张献忠先讲。两个人客套了几句之后,罗汝才开口讲述了自己的作战方案。 他露出很有把握的微笑。说道:“据我看来,要战败官军不难,只要我们善于用计,可以不费多少力气,就叫它全军溃败。” 张献忠捻着自己的一把大胡子朗声笑道:“汝才,你是有名的曹操。足智多谋。既然有妙计在心,就请你赶快说出。你说我们如何能不损失兵将获得全胜?” “完全不损失兵将,那也很难,打仗总得有死伤。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死伤甚少,获得全胜。这是上策。下策是死拼硬打。将敌战败。” “如今官军人马虽多,也比往日能战,可是它有必败之点,容易被我利用。丁启睿、杨文岳、左良玉这三支人马,实是勉强合在一起,当年左良玉仅仅是总兵官的时候,尚且骄横跋扈,不听调遣;如今已是平贼将军,地位崇高,岂肯把丁、杨之辈放在眼里?尽管丁是督师,杨是总督,其实不能拿他怎样。这三股人马是三股搓不拢的绳,不是一股绳。他娘的,我们就抓住他们的这个弱点,使他们败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暂且不向敌人猛攻,只须稍用挑拨之计,再加军力威压,几天之内,敌人必有内变,那时我们再全力猛攻,就可以不经多少恶战,把敌人全部收拾。” 历史上,便有李自成善于攻,罗汝才长于战的说法。也就是李自成善于攻城,罗汝才长于野战。对于这一点,李自成自己也不否认。当下依照着罗汝才的计划,开始给三家的将士分派任务。 先打弱敌,或是吃柿子捡软的捏,是古今中外的军事原则,先打杨文岳和丁启睿,左良玉是绝对不会发一兵一卒增援的。所以,曹操的计划便是调集闯曹两家的所有精兵,猛攻丁启睿和杨文岳,别遣一部监视左良玉。 “咱们这边只管声势造的大些,让丁启睿和杨文岳害怕,之后逃走,在野地里一举击溃他们!回过头来再收拾左良玉便是!“ “也许不等咱们收拾完了这两位督师、总督的军队,他老左就已经跑了!“张献忠吊着胳膊,嘴里得意的骂了一句,对于左良玉这个老对手,他可是比李自成有发言权。 议定了大致方略,接下来便是要三家分派任务了。 闯曹两家如今有将近二十万战兵,其中马兵有五六万之多,另外各自还有一支新军,闯营的震山营,曹营的搅海营。两个营头都是各自统帅眼中的宝贝疙瘩,数量更是在二三万人左右,马兵、步兵、火器更是一应俱全,且大部精锐。合称便是在山东提起来妇孺皆知,或是拍手称赞或是恨得咬牙切齿的龙虎营。 “敬轩,你的西营如今兵力疲惫。且又大多数带着伤,照我老曹看,就跟随着大元帅行动,一起对付丁启睿杨文岳这两坨兵马。本来,应该让你去找老左报这一箭之仇的,不急!咱们打完了两位总督、督师。就去对付左良玉!我打算先让我那个外甥王龙的搅海营,还有闯王麾下罗虎的震山营,两部人马去看住了老左,也不要打他,只要盯住了他,别让他来坏咱们的事就好!” 罗汝才的话说的很是中肯,又给心高气傲的张献忠留足了面子。不由得让八大王捋着自己的一把大胡子咧着嘴大笑。“也好!咱自家事情自家知!如今我西营人马确实需要几天的休养生息,让兄弟们缓缓,养养伤口。不过。大元帅,大将军,咱们自己兄弟也不要客气,真的要是到了打左良玉的时候,咱老张这点人马,就交给你们调度,让咱打哪里,咱就打哪里!” “敬轩。”坐在正中的李自成也是含笑面对张献忠,“你留下来的这几千老营。便是你再度发家的本钱,可是不能随便折损了。这样,你让宁宇贤侄带上几百人到小虎子营中去,帮着小虎子点。这小家伙打仗勇猛有余,但是我担心他上了老左的圈套。”略略的低头沉思了一会,李自成又继续说道:“等咱们打完了这一仗。你在缴获里挑一万兵马,那些马匹器械辎重也是由你先挑,算是我和老曹帮衬你的。” 李自成这一番话,听得不但张献忠激动不已,便是张定国、张可旺、马元利、白文选等人。也是表情兴奋之极。能够在三股官军被击溃之后挑一万兵马器械,这对于西营的东山再起无疑是一大助力!有了这些兵马器械,老营兵马再恢复了元气,西营八大王,又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了! “然后,我再把河南义军当中归我节制的一斗谷、瓦罐子两个大营头都拨归你指挥。你带着他们南下江淮,到南直隶、到凤阳、到淮阳去逛逛!” 不但给张献忠加强本部人马,更将河南地方义军当中的两部人马拨给张献忠辖制,这无疑也是加强了张献忠部下的力量。对于像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这样,从天启年间就开始在刀枪从中摸爬滚打的人来说,什么兼并,黑吃黑,火并等等手段没经历过,没用过?把一斗谷和瓦罐子交给张献忠,无疑是将两头肥羊送到了八大王的利刃之下,任凭他处置了。 有了一万精兵的补充,再有一斗谷和瓦罐子两部至少几万人的加入,顿时让张献忠心中大为欢喜,他用力一拍大腿,“大元帅,大将军,有了你们这话,别说让咱老张去凤阳、去淮阳逛逛,就是去南京逛逛,一把火把他老朱家的孝陵也烧了,咱也敢和你们拍胸脯说没问题了!” 李自成很是给张献忠撒了一圈糖果之后,跟着,大棒子就在张献忠含着糖果傻笑的时候登场了。 坐在一旁半晌不曾开口说话的闯营首席谋士牛金星,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站起身来,“大元帅,大将军,如今敬轩将军来归,我军剿灭丁启睿、左良玉等部之后,敬轩将军便要南下分明军之兵力,是否该给敬轩将军一个恰当的名义?” 戏肉终于出现了! 张可旺如果不是手脚不利落,恨不得立刻拔出剑来一剑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装腔作势的家伙给刺个前后通透!什么给张献忠一个名义?!给了这个名义,那西营八大王,岂不就成了他李自成的部下?从天启年间起,陕西民军十三家七十二营就是一个兄弟合伙式的松散联盟,大家不相统属,合则来不合则去。这也就是为啥那些所谓降贼都是明军之中对付农民军的主力了。 可是,你让张献忠以李自成颁发给他的名义行事,南下讨明贼安良民,这不是等于给他李自成壮声势打江山嘛?!不行,这绝对不行! 张可旺正要开口发作,却见父帅眼睛快活的眨巴了两下,“好啊!这是应当的!还得请牛先生和李公子好好的给咱老张斟酌一个好名号!绝对不能比老曹的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差,必须得听着响亮、顺耳,大气!” 牛金星正好开口自谦几句,却被李自成打断了话头。 “敬轩,只怕林泉兄弟不能帮你拟定称号了。他的部下大都是豫东子弟。眼下已经到各处去通知乡民,躲避兵灾。有那愿意相助我们剿杀官兵的义民,也是要等官军溃败之后再行出来截杀、俘虏。” 看来李自成对如何对付左良玉丁启睿等部早已有了安排,不由得让张献忠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点手唤过张定国,“宁宇。你是咱老子的儿子,咱西营就派你去和王龙、罗虎两个小兄弟一道去看好了左良玉!等咱老子和你李叔、曹叔打完了丁启睿、杨文岳两坨狗屎,咱们就来一道和你们几个小家伙对付左良玉那条老狗!” “敬轩,只怕王龙也去不得了。”一个曹营将领急匆匆的跑到曹操身边,递给他一封书信,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之后,曹操也是脸色为之一变。急忙转过头来对李自成和张献忠将最新的军情通报给他们知晓。 曹操手中的书信,正是王龙在山东结交的好朋友,三千营、神机营的两位将军写来的。信里面很是隐晦的告诉王龙。我们接到了皇帝老儿的圣旨,要我们十日之内打一个胜仗给他提振士气。不但是我们,就连你们对面的左良玉、丁启睿等人也接到了同样的旨意。 但是咱们是好朋友,不打算和你们兵戎相见。这样,你和你们的家中长辈商量一下,暂时退出开封,交给我们用几天。我替你们看守好开封城,你们便全力对付南面的左良玉那个兔儿爷相公。等你们打完了左良玉。回师开封的时候,我们再顺水推舟的退走。把这座中原古都还给你们便是! 原来是这样!说到底,不过是兵来贼走的老把戏,只不过玩的大一点罢了! “反正开封城中的财货大多都是他南粤军李家的。咱们义军用从开封缴获的两千万银子订购了他南粤军三年的军器火药粮食。咱们就是将一座空城还给他们也无所谓!就怕,咱们在前面对付左良玉,李家大公子从后面猛扑上来狠狠的捅咱们一刀!”刘宗敏有些焦躁的抚摸着腰间宝刀的刀柄。“我可听小罗虎说过,这个李大公子。也是能够带兵顶着郑芝龙的炮火冲锋,硬是用刺刀攻克了几座炮台的狠角色!” “捷轩叔!放心!”院门外罗虎清脆的声音传来,“让咱们撤出开封,就是李大公子的主意。而且京营的来人说,他们打算和咱们继续做生意。” 京营如今有有了一条生财之道。那就是通过晋商,将蒙古人的骡马走私到内地,大肆贩卖。谁都知道,如今天下大乱,像骡马这种既贵重、又需要长期精细饲养的东西,一般老百姓根本养不起,也只有兵家才买得起。 “京营来使说,他们有一千多匹骡马,眼下就在曹州地面,如果咱们把开封让给他们,他们就和咱们做这个生意!” 所有在场三家将领的目光都投向了李自成,等候着他就是否撤出开封,将这座血战得来的城池拱手相让,做出最后的决定。 沉思了好一会,李自成终于拿定了主意。他并不分派任务给手下将领,而是四处寻找自己的中军总管吴汝义。 “小吴,便着落在你身上。你和山东来人一道去曹州,将那一千多骡马弄回来,精细草料好生喂养。过几日一并移交给敬轩的西营。” “王龙,你就替咱们义军辛苦一趟,驻扎开封,同你的好朋友们好好的商议一番,如何移交城池!” “李大公子要想坑我们,办法多得是,不必玩这些,所以,暂且把开封交给他们几日无妨!” 李自成给这个行动最后下了一个定义,“正好,咱们可以心无旁骛的南下对付左良玉了!”(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一十六章 当流寇不再流(四) 通许县境内的炮声,似乎从开始响第一声就一直没有停歇下来过。 左良玉率领手下几个重要将领登上一个高阜,向北瞭望。夜幕笼罩之下,但见远远近近,到处都有火光,有的火光向北延伸很远,分明在十几里外。从火光可以看出,义军的营垒一层一层,星罗棋布。远处更有大队人马打着火把在快速向通许战场移动的迹象。 “闯曹献三家合流了,只怕是裹挟的兵马更多了。”左良玉看了一阵,心头感到沉甸甸的,便又转过身来向南望去。他发现,南边虽然也有不少火光,但是却并不是营垒的营火,而是不断在移动。一会儿在这里出现,一会儿在那里出现,火光有时很小,显然正在熄灭,但新的火光忽然又起。左良玉知道,那里并没有敌人营垒,而是一些游骑南面巡逻警戒。。 眼下明军在通许县内的这十几万人的驻地,以县城为核心,分别驻扎。虽然同样的为候恂所节制,但是丁启睿因为他位居督师之尊,麾下兵马也少,于是便驻扎在通许县城之中,担任城防和城外东北方向的防御。左良玉一部人马最多,战斗力最强,便驻扎在通许县城的正北,直接面对着沿着通往开封的官道压下来的数十万闯曹联军。 整个阵地,东西十数里。但是他刚刚巡视过的阵地对面,却是灯火阑珊,人声马嘶不大。显然驻守的兵力不多。在他的营寨隔壁,便是保定总督杨文岳的部队。虽然保定军人马不多,但因为火器较足,黄昏时由县城的东北边调到县城的西北边扎下营寨,与左良玉军的左翼衔接,防止义军用炮火猛攻左良玉部。杨文岳所部在县城东北突出部空出的阵地则是移交给了左良玉部队接防填补。 整个战场形势。左良玉担负的责任占十分之六七,而且是面对着闯曹联军以半坡店为大营的主攻力量。就官军方面说,丁督师和杨总督的两支人马都是属于打酱油的,要靠左良玉的军队混饭吃。这样一来,自然是左良玉所受的压力最大,但是也使左良玉对督师和总督更加轻视。 在历年作战中。左良玉同张献忠交手多次,同罗汝才也打过几次,同张、罗两家组成的联军也打过。尽管崇祯十二年夏天他曾在鄂西轻敌中伏而吃过败仗,但是除此一次外他几乎是每战必胜,早已经不把张献忠和罗汝才放在眼中。他承认这位八大王用兵狡诈,十分勇猛,但是他看透了张献忠在性格上的一大弱点,狡诈中有粗疏,小有胜利就骄傲起来。粗疏的地方更多。所以,他往往在张献忠获得胜利之后,立刻组织反攻,专找他正在得意忘形的时候发动猛攻,将张献忠打个大败。他看透了罗汝才空有曹操之名,胸无大志,所以用兵上不能从大处着眼,只玩弄小诡诈。也不敢打硬仗。 如今在他的心中视为劲敌的只不过李自成一人而已。他虽然实际还没有同李自成较量过,但是对于李自成进人河南两年来的各种行事。深得民心,部伍整肃,纪律严明,兵强马壮,他完全清楚。书?阅屋所以常常不敢同李自成直接较量,采取避战态度。 此次奉皇上严旨。同丁启睿、杨文岳联营作战,他是从心里感到厌烦的。本来已经将张献忠打得望风而逃了,却又要带着这两个家伙一起去打李自成! 但是,一同李自成、罗汝才的军队接仗,他便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味道。李自成在自己的正面,只摆放了一二万人,而在两翼,却是大军云集。从一开始就不断响起的炮声,哨骑不断传回的消息,和丁启睿、杨文岳二人送来的紧急公文都显示,李自成是将打击的目标落在了他二人的头上! 今天白天,左良玉在帐中召集他自己的亲信将领和幕僚开会。他毫无顾忌地提到丁启睿和杨文岳,说他们都是文臣出身,不懂军事,且系李自成手下败将,尤其是杨文岳,火烧店那一仗竟然撂下傅宗龙单独逃走。谈到这里,他带着嘲笑的口吻说:“今日打仗,非同平时,贼军势力强大,火器众多,以逸待劳,又得地利。我们要谨防别人逃走,单独把我们留下。” 他手下的将领和幕僚们也纷纷嘲笑丁启睿、杨文岳二人都是书生,不知兵。有人谈到,自从下午流贼加强了数十门炮火猛攻丁启睿之后,丁大督师军营中谣言四起,都说官军已被流贼四面包围,明日李自成就要来攻。又说目前丁部、杨部军营中已然是士气低落、军心不稳。 巡视回来,进到大帐以后,左良玉坐到自己的帅案后,静静的思考。帐内照着他的习惯没有点起灯火,那是因为他不愿意在思考问题之时脸上流露出过多的神情为部下们所知。 过了好一会,他的儿子、二十六岁的副将左梦庚,随即同几个亲信的重要将领在他身边亲随的召唤下进了大帐,肃立等候。 但是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依旧静静的在黑暗当中仔细盘算着利弊得失。 “明天天亮之后,虚留营寨,将兵马悄悄南撤。”黑暗之中,左良玉终于想通了前后利弊,他开始动了。 “父帅,这是如何?” “李自成也是和罗汝才一样,只是有些虚名,到底是流寇!少了些雄才大略!只知道吃柿子捡软的捏!打算先打弱敌,之后再攻打我军。好!本帅便给他这个机会!让出地方来,给他好好的打。” 随着亲兵们掌起灯火,左良玉狰狞的面容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按照他的计划,左部人马悄悄将主力后撤,把丁启睿和杨文岳暴露在闯曹两家人马面前。 “让他们四家去拼吧!最好是都拼得筋疲力尽你死我活的。到那个时候,咱们再突然杀出,收拾残局,给朝廷建立不世奇功!一举击溃闯曹二贼!” 左良玉的新做法不可谓不狠辣,他这招无异于将两位朝廷大员和数万明军送到了李自成的炮口之下作为诱饵。等到双方拼得血肉横飞之际,他再出来收拾残局。用数万明军的尸骨来建立他的不世之功! 这样毒辣的手段,自然是被他的那群心腹将领们拍手叫好! “最好是丁启睿和杨文岳都被流贼杀了,这样才显得大帅的本事了得!” “没错!打完了李自成、曹操,咱们把降贼收编,立刻又是几十万人马到手!到那个时候。和朝廷还不是想怎么讲就怎么讲?!” “父帅,这一仗打完,父帅的位置便无人可以撼动。那位宁远伯也只怕要敛手拜服了!” 面对着如潮的谀辞,左良玉也只是摆摆手,“梦庚,你不要忘了,咱们的精兵所配备的坚甲利兵可都是花钱从宁远伯手下买来的。本帅同宁远伯之间的距离,何止千百!” 听了他这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谦虚,部将卢光祖、李国英从入京师。馀若张应祥、徐恩盛、郝效忠、金声桓、常登、徐勇、吴学礼、张应元、徐育贤等人更是一通不要钱的马屁猛拍。 “好了,记住了。兵马就是我们的本钱,这一仗打完,我们的本钱更厚。就算是朝廷知道了,却也不能奈何我等如何!正好,候大人刚刚就任督师之位,本帅便用这场大捷来庆贺一番。” 翌日清晨,左良玉所部兵马便悄悄后撤。将主力撤退到了通许县城南侧。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兵马,在空空的营寨之中虚设旗号来掩饰部队已经撤走的真相。 但是。十几万人的动作,便是再如何保密,又怎么能没有迹象?何况左营又不是什么纪律严明的部队?人喊马嘶,呼喝叫骂声早已将这一情况传递到了附近的农民军和明军各部当中。 “左良玉跑了?” 同样的消息被送到敌对双方的将帅面前时,带来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调集火炮!把这次才买来的大炮都调上去,给老子狠狠的轰!一定要把杨文岳的火炮给老子压下去!”曹操在自己的军帐之中兴奋的大叫。几天的接触下来,他已经摸清了号称火器精锐的保定总督杨文岳部下的实力,只要那几十门大小火炮投入战场,杨文岳是必败无疑的。 “左昆山逃了?这个平贼将军怎地也和贺疯子一样?!”丁启睿在帐中急得顿足叹气,不知所措。他早就害怕左良玉来这么一手。今天果然如此。书?阅屋他只得去找杨文岳商议,可是马上有人报告他,杨营也匆匆撤走了。原来,杨文岳曾有项城火烧店的经验,那一次他几乎未能逃脱,全亏将士们把他强拥上马,撇下了傅宗龙,才保住一条老命。现在一见左良玉逃走,他不管督师丁启睿生死如何,马上将自己的部队集合起来向南方奔逃。丁启睿知道杨文岳已经扔下他逃走,赶快在他的亲兵亲将的保护下向东南狂奔。由于逃得太急,连皇帝赐他的尚方宝剑也丢掉了。在逃走的路上又丢掉了督师大印和皇帝敕书。 总兵虎大威原归杨文岳指挥,本想保护杨文岳一起逃走,没想到杨文岳没有给他打招呼就先逃走了,接着听说了启睿也逃走了。他知道大势已去,便率着自己的人马也向东南方向逃走。准备逃到杞县等地再行收拾兵马。 左良玉的一个小心思,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将近二十万明军顿时如同雪崩一样在豫东大地上开始狂奔起来。 这十几万人马分为几股:最大一股是左良玉的平贼镇,另外是杨文岳一支、丁启睿一支、虎大威一支。在逃跑的过程中,每一支又分为若干股,互相争道夺路。将士们恨不得自己比别人多生两条腿,或能长出一对翅膀。 敌变我变。驻守在半坡店的李自成当即下令,闯曹两家各营依照前番布置,对处于溃逃状态的丁启睿、杨文岳、虎大威各部进行追击,切勿使一人漏网!务求全歼! 同时命人快马给负责监视左良玉的罗虎、张定国二人传令,一定要看好了左良玉这头老虎,万万不可轻敌。亦不可让左良玉与杨文岳等人汇合在一处,令义军围歼这三股弱敌的计划失败。 “大元帅,要不然我带人去帮小罗虎一把吧!这孩子打仗虽然勇猛。但是我怕他被老左算计了!”伤情已经有所好转的张献忠,也是跃跃欲试。 “不妨事!罗虎的震山营也是在山东同鞑子开过仗的,老左一时半会奈何他不得。等咱们收拾完这三坨,再去收拾了左良玉不迟!” 李自成很是笃定的命人下令开始追击。 但是,战局的发展却令双方这些战场经验极为丰富的老将们,也是大跌眼镜。(哦。似乎这些人都没有眼镜。) 在整个战场上,最为庞大的一股明军之中,左良玉当机立断,命令部队索性甩开步子,大步向南撤出战场,到尉氏一带暂且休整,等农民军将丁启睿和杨文岳、虎大威消灭的差不多的时候,再行突然加入战斗。 “那个时候正是流寇队形最散,纪律最乱。人心最为松懈之际!” 相比较丁、杨、虎三部的近乎于溃败、放羊似的撤退队形,左良玉的部队算得上是井井有条了。平贼镇的骑兵虽然不多,不到一万人马,但都是左良玉多年来精心收集、锻炼出来的,有明军的家丁,也有不少他在打张献忠等各部农民军时收拢到手下的降贼,算得上精锐。他抽调了一千余骑兵在后掩护,又有三千骑兵分在两翼。还派了许多游骑在行军大队三四里外巡视。如发现敌人,全营马上可以占据地形。列阵迎战。另有二万步、骑精兵作为中军营,随着他的最精锐的帅标营三千人马,一同前进,倘若某处出现危急,随时可以策应。 太阳慢慢地爬上了头顶,经过紧张的奔跑。左良玉的这十余万人已经将通许县城远远的抛到了身后。骑兵还不怎么样,步兵已经显得困乏。在平时也许跑这么远早就不能保持精神,今天就不同了,大家逃命要紧,累便累些了。 听得远远的从东面传来的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声,左镇的人们开始佩服大帅当机立断,否则李自成大军杀来,大家也是一样被追杀的。 左良玉也是颇为得意,想来那群流寇不知道他会逃走得这么快,不曾派人马拦住去路。 但是,世事无常。又走了一二里路,他们发现在行军队伍的侧翼开始有闯营的骑兵追了上来,人数约有数千人左右。骑兵的背后则是万余人上下的步兵队伍,在春天的大平原上,卷起了阵阵烟尘。 左良玉心中一惊,立刻命令后队做好迎战的准备。但奇怪的是,这支义军并不逼近左军,总保持着二三里路的距离。有时派出小股骑兵前来骚扰,并不认真打仗,与左军稍一接触便退了回去。就这样,左军在前面走,他们在后面走,好像是送行一般。 左营的将领一般都富有作战经验,见此奇怪情形,丝毫不敢松懈。也有些人心中感到纳罕:为什么李自成的这一支大约两万人马不穷追猛打呢?他们人数虽少,但这些日子来休息得好,精力旺盛,如果猛冲一下,左军是会吃亏的。这么想着,有人就在马上小声议论起来。 左良玉知道将领们心怀疑团,在马上望了望左右亲随,说:“这有什么可稀罕的?自古打仗,谁都知道有两句话,就是‘穷寇莫追,归师莫遏’。现在我们不是打了败仗,是全师退出战场,万众一心,军容严整。李自成、罗汝才等辈不愿同我们打硬仗,怕损失他的人马。他们跟在后面为什么?还不是想把我们沿路遗弃的军资、马匹抢去,看我们有机可乘时捡点便宜。要紧的是我们自己不疏忽大意,不给敌人便宜捡。”一个身边的将领说:“大人,跟在我们后面的只有流贼的一小部人马牵制,我担心他的大军会随后追到。” 左良玉鞭梢向东一指说:“我想,他吃柿子捡软的。眼下他的大部队人马,正在一心一意地去消灭了、杨两军,两天之内不会全力来追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在窥视我等虚实!不要管它,只管走!” 但是,事与愿违。左良玉想走,那支人马却是如附骨之蛆一般紧紧的贴了上来。骑兵距离左良玉大军的距离也从二三里推进到了里许。大队步兵更是迈步在平原上奔跑起来,将原本就烟尘弥漫的大平原,变得更加喧嚣。 “娘的!父帅,这股流贼太可气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只怕我们走也走不顺当!”在后军督阵的左梦庚带着百余骑兵冲到了左良玉近前。 “也好!列开阵势!咱们速战速决,吃掉流贼的这二万人,给李自成留点纪念,咱们再去尉氏休息!” 一声令下,平贼镇的十余万人在传令官的吆喝声中,逐渐停住了脚步,各部军官们开始缓缓的调整阵势,将原本正面向南的队形,变更成为坐东朝西。 “你停下来就好办了!” 在追上来的这股队伍当中,几个少年将军举着手中新得的望远镜冷冷嘲笑着不远处的左良玉部。 这几个人身后,一面巨大的闯营大旗在春风中飘荡,旗脚上绣着一行字,“震山营”,巨大的白色月光里,一个斗大的罗字。 “宁宇哥,你不是一直都在问,我在山东是怎么打鞑子,在河南是一战而下开封的吗?”大旗下,震山营的主将罗虎,用细棉布仔细的擦着刚得来的望远镜,笑嘻嘻的问着一旁的张定国。 “怎么?你这张笨嘴说的能够比王龙那家伙说得还花哨,还清楚?”张定国同样的笑着回骂了罗虎一句。 “宁宇哥,我总是觉得说是说不清楚的。倒不如给您演一出给您看看。” “虎子!你可别胡来!你就二万人马,左良玉可是有十几万人!李家二大可是交给你的差事就是看好了左良玉!” 情急之下,张定国嘴里冒出来了陕北的乡音。李自成行二,所以,用陕西乡党的话,自然便是李家二大。 “震山营?李自成的营头还是曹操的?” 左良玉的阵列里,他在诸多将领的簇拥之下,同样是用手中的望远镜打量着对面这支二万人马上下的队伍。 帅旗下,几张尚未褪去稚气的脸,跳跃进了他的眼帘之中。 “哼!李闯也太狂妄了些!派了几个孩伢子来对付我们!上去!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令旗摇动,左良玉的部队开始调动。(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一十七章 当流寇不再流(五)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费了半天的力气,左良玉军终于调转了阵型方向,将正面调整到了西方。不过,此时,已经是日头略微有些偏西了,强烈的春末阳光照射在人们脸上,皮肤深处感受到了阵阵热气,不停的有汗水从甲胄下面冒出来。 左军依旧是两翼有千余骑兵护卫,正面是十余万步兵,左良玉的中军是全军的核心,二万多步骑兵精锐护卫在他的三千标营家丁周围。 耳边军官将领们呵斥咒骂兵丁的吼声还在回响,左良玉却充耳不闻,只管盯着对面那支军队在观察。 同自己军队喧嚣吵闹的冲天声浪相比,震山营的阵地便显得安静了许多。 震山营的阵势却与左良玉军不大一样,以数千骑兵居中列阵,两翼则是各有数千步兵列阵。单单一个步兵的阵型,就令左良玉背后一凛,部伍整齐,人员精悍,几乎人人都是顶盔掼甲之人。 照着左良玉军中的惯例,一般只有精兵和家丁才有全身披甲的可能。在装备上,眼前这支震山营不问便知,绝对是闯营之中的精锐了! “看来李闯是打算用这一部精兵缠绕住我,然后等到他们收拾了那几个废物之后再来对付我们了!” 召集了身边几个得力干将简单商议了一番之后,左良玉军马开始动了起来。 数千步兵从他的标营亲军旁走过,调到阵列前,他们将是第一波次的冲锋敢战之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左良玉一贯的风格。早已将此次的赏格命人在阵列前大声吆喝了几个来回。冲杀上去,斩杀了流寇,他们身上的衣甲、腰间的财物。手中的兵器尽数归本人所有不说,大帅更赏赐五块银元! “罗将爷,咱们的炮已经准备好了!” 尽管罗虎此时还不到十八岁,在别的场合,还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但是在这里。他却是震山营的主将。炮队的队官自然要严格军纪的向他禀告那十多门六磅炮和大佛郎机的部署情况了。 “轰他个狗日的!” 两军的小队骑兵不断的在战场的两翼进行交锋,阻止对方的骑兵试图接近本军的阵列附近。 在骑兵的掩护之下,左军的数千前锋缓缓压上,队形乱七八糟,七扭八歪,但是人群密集,刀枪如林,不停的有口号声从队形之中响起,跟着有人大声应和着。 “杀流贼!” “发大财!” 阵阵狂呼声夹杂在一处。如大风席卷海潮一般惊天动地,随着他们的喊叫,手中的刀枪伴随着步伐如浪涛般一卷起,刀枪闪烁着光芒更是在阳光下起伏不定。数千人狂奔而来的威势,饶是张定国久经沙场也是心下惴惴,又有些不安起来。倒是罗虎和王四儿等人,也是紧咬腮帮,脸色通红。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光芒。 “放!” 在阵前列队整齐的数千骑兵非但没有冲上来迎击左军的攻势,反而在中军发出的号令之下迅速向两翼退去。将身后的六磅炮和大佛郎机露出来。重量轻便便于快速移动的六磅炮和大佛郎机,早己经装填调整完毕,炮口几乎与地面平行,黑洞洞的张着大口对准了嗥叫着冲来的这数千人马。随着炮长的一声大喝,一门六磅炮剧烈抖动一下,炮口喷出凌厉的火光。浓厚的烟雾随之冒起。强大的后座力,使得双轮炮架都向后退了好大一步,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中,一颗圆滚滚的六磅炮炮弹恶狠狠向左军的队形当中砸去。 潮水般的欢呼声顿时被巨大的炮声压制住了,转瞬见戛然而止。刚才还在喧嚣叫骂的左军士兵都闭紧了嘴巴。眼睛看着这颗炮弹飞来的方向。 这颗炮弹直直的飞进了人群中,在密集的队伍当中蹦蹦跳跳,激起了血花无数。一个人的头颅,两个人的手臂,还有众多人等的大腿小腿,成为了它检验动能的血腥数据。一条满是血肉和残肢断骨的弹道留在了左军的前锋队伍当中,弹道沿途,留下一处处鲜血与嚎哭一片的凄厉长嚎声。 看着身旁人等的惨样,刚才还士气高涨的那些左军士兵阵列起了一阵阵骚动,很多人面若土色,如无头苍蝇般乱跑。震山营的一颗炮弹,便已经打开了这些左军士兵的溃败通路。 在后面带着亲兵观阵的左梦庚看得清清楚楚,顿时脸色为之一变,他做梦也想不到这支追上来的闯营队伍当中居然携带有火炮,不但数量多,还可以打这么远! 没等他回过神来,让左军士兵几乎全体小便失禁的声音再次传来。刚才那颗炮弹只是基准炮试射,属于餐前甜点,这次的炮击才是正式上菜!而且是真正的大菜!密集的炮声的呼啸响起,十多颗大小铁球再次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它们落在左军前锋阵列中,到处乱砸乱滚,打得左军兵士哭爹喊娘,只是到处乱跑。 又是一轮火炮的巨响,又一波炮弹呼啸到达,几十颗大小铁球又一次砸在左军前锋阵内,看着身旁人等血肉横飞,断手断脚的。他们也是一阵阵剧烈骚动,军官们拼命弹压也没什么用。猛然前方一阵喊叫,轰的一声,整个前锋崩溃。 刚刚撤退到震山营两翼护卫的两股骑兵,一声呐喊,从两翼杀出,在溃兵队伍的两翼画了一个漂亮的圆弧线。数千骑兵卷动的声势,令这些溃兵更加心惊胆战,但是,更加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 从溃兵侧翼疾驰而过的马队,并没有策马冲进溃兵的队伍当中大砍大杀,而是紧紧的贴着溃兵的队伍,相距不过二三十步远。 “取铳!” “举铳!” “放!” 在队伍里不停响起的口令声中,那些马队士兵,各自从背后取过早已准备停当的马铳,拔掉枪头帽,对着眼前正在哭嚎着狂奔的左军士兵扣动扳机。龙头在弹簧的助力下。同火石摩擦出火花,引燃了引火药。进而铳管内的发射药也急剧膨胀,把铅弹一脚踢了出去。 在左军两翼交汇而过的这些马队,大多都是在山东招募的兵士,骑术在老营将士看来,不过是刚刚会骑马、会在马上使用火铳罢了。顶多算得上是会骑马的步兵。但是。这些人却被闯营之中公认最有学问的李岩李公子大为称赞,并且从典籍史料当中给他们找到了一个响亮的称呼,称之为龙骑兵。 龙骑兵的这个战术,其实和历朝历代经历过的北方游牧民族骑兵使用的骑射之术并无二致,不过是将角弓换成了火铳,无声的箭矢变成了声音也是一种威慑力巨大武器的弹丸, 随着弹丸的密集攒射,人群中立刻翻出了一片血浪,当然。其实如果仔细数,这点伤亡并不大,如果是一战二战时期,那士兵甚至会觉着这种伤害简直可以忽略,可惜,这是崇祯年间。两翼游走龙骑兵自由射击,根据无数前辈后辈的经验,侧射永远是最便于发挥火力的方式。同时也会把损失降到最低。当然,步兵也可以做一个转身的动作。把侧面变正面,但是,让整个军阵短时间内侧面变正面,这绝对不是左良玉能做到的。左良玉步兵现实的表现是,已经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盲目的乱窜。连固定一个逃跑方向都做不到,更别提集体转换队列迎击了。 “这群不中用的饭桶!” 帅旗之下,眼见着前锋的步兵方阵已经完全混乱,被不紧不慢的追上来的闯营步骑兵轮番屠杀,左良玉不禁心急如焚。虽然说步兵都是一些用于消耗的杂兵。可要是没有这些杂兵,他手下的那些精锐和标营家丁又能打几阵,消耗几天? “卢光祖、李国英、张应祥、徐恩盛、郝效忠、金声桓、常登、徐勇、吴学礼、张应元、徐育贤,你们各回本部,从南北两翼给本帅压过来,本帅要将这股流贼一举包围全歼!” 几乎是不加思虑的,左良玉便下了决心,他要利用自己的兵力优势,在这豫东大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这股算得上精锐的流贼一口吞下去! 为了给手下的大将们争取回到本部之后调动人马的时间,左良玉毫不犹豫的命令左梦庚,将跟随标营家丁行动的那两万精锐步骑兵调上去,向正在两翼疯狂射击的震山营龙骑兵发起冲击,以便给他庞大的步兵队伍整队变阵发起攻击的时间。 令左良玉倍觉欣喜的是,似乎左梦庚的攻势出击很有效果,在两万左营精锐的猛扑之下,一直在左营阵前往来驰突不断用火铳射杀左营败兵,在溃退军队两翼和背后制造巨大压力的震山营龙骑兵,似乎是感受到了恐惧,几乎没有和左梦庚交战的意思,只是远远的随便打了几铳,掩护了一下自身的撤退就调转马头向西逃归本阵。 有门,原来这种火铳骑兵怕近战!嘿嘿,那就好办了!我先用精锐人马近身搏战干掉你们这批火铳骑兵,然后再以家丁精锐为先导,率领大队步兵猛攻你的中军! 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你们送来的这份大礼,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等我整顿好队伍,你们这些贼寇送来的这股悍贼便成了本帅嘴里的肥肉了! 想到这,左良玉立刻下令:追!务必全歼闯贼这批火铳骑兵!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当看见左良玉的家丁队开始追击龙骑兵的时候,罗虎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天真可爱的笑容,这种笑容在一般罗虎这个年龄段的少年脸上很常见,但是在罗虎这种自幼便在战场上挣扎求生的人脸上却不常见。一旁的张定国、王四儿等人见罗虎如此神情,不由得心中一动,看来,老左要倒霉了!因为一般见过罗虎如此神情的人如果不是他的朋友,那就是上西天了。 “炮队,对准左梦庚的骑兵队,轰!大佛郎机,换霰弹。” “马队准备冲击!” 炮手们接二连三的为大佛郎机更换着子铳,炮弹连绵不绝的落在左梦庚的骑兵队伍之中。将这些原本就没有什么阵型的骑兵打得队形更加混乱。 不过,张定国看了一眼那些手中只有一柄马刀,正在紧张列队的震山营马队,不由得俊秀的脸上愁形于色。 “虎子,让我的人跟你的马队一道上去吧!你的马队实在太差了些!” 震山营的马队,以五十人为一队。长长的列成了两列。以张定国的标准评价,这些马队,也只能勉强称为马队,骑术、武艺,顶多算是会骑马,会在马上用刀砍人。 尽管在列队时除了偶尔有几声马嘶之外,整个阵列里听不到有人说话,但是,张定国还是很担心。自己的这个小兄弟会吃亏!左良玉部下的骑兵,他可是领教过多次,都是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的老油条,个人技艺精湛,战马也喂养的比较好,远非一般明军骑兵可以比拟。 “宁宇哥,也好!你的队伍就作为第三列,跟着冲上去。砍人头,抓俘虏。收战马!”罗虎满不在乎的话,说的张定国几乎被他气的笑出声来。开什么玩笑? 不过,罗虎接下来的一句话,可是让张定国瞬间改变了态度。 “他左兔爷的骑兵再强,还能强得过辽贼的骑兵吗?” 张定国的数百亲兵同罗虎营中的数百老兵以疏散的队形在两列骑兵后面勉强形成了第三列队伍。准备在前两列冲上去之后担任接应。 炮声甫一停歇,炮手们给大炮打得发热的炮筒用沾了水的羊毛推杆降温。嗞嗞的热气不停的炮膛内向外散发着自己的热情。 如同潮水一般涌出的震山营骑兵,缓缓的越过炮队阵地,开始加速向对方的骑兵冲过去。 左梦庚此时,正在愤怒的咆哮着。 几乎每一轮炮击,都有至少百十个自家骑兵或是被炮弹击中。或是自相践踏而死。更严重的是,整个冲锋势头被打乱了。 “稍稍后退,给兄弟们搞出一个冲锋的空儿来!” 他的这道没有经过大脑的命令,很好的起到了给自己的步兵与骑兵之间制造更大混乱和冲突,为震山营骑兵提供施展空间的作用。如果他命令左营骑兵冲上去同震山营的那些勉强可以称为马队的骑兵搅在一起,以左营骑兵的个人技术和战斗力,说不得能够消灭罗虎这数千马队。 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这一种商品出售。 后退的骑兵同缓缓前进的步兵搅合在一起,互相踩踏碰撞冲突叫骂,而前面的骑兵,则是被放开了马匹速度,列队仿佛一丛刀山般冲来的震山营骑兵以收割麦子的状态纷纷砍落马下。 “娘的!原来如此!” 曾经和模范旅在四川打过交道的张定国,一眼便看出了震山营的骑兵战术同模范旅的马队营战术如出一辙!先是大炮猛轰一阵,将对方冲过来的骑兵阵型轰的更加散乱,之后五十人一队的骑兵如墙而进,硬生生的撞过去,马刀所到处,将原本就散乱异常的左营骑兵踩踏在铁蹄之下。 有那运气好、个人武艺高强的左营骑兵,侥幸从第一列马队冲击的攻势当中闯过,迎头又撞见了紧随其后的第二列。惨呼声不绝,不断的有人从马上坠落,转眼间被踏得骨断筋碎变成一摊肉泥。 前面的兄弟如此遭遇,左营的骑兵们自然不会再去和这群硬冲上来换命的疯子硬碰硬,只管调转马头向后逃走,可是,后面与南北两路更是大队的步兵鏖集一团,如何能够有骑兵逃走的路径? 但是,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不少左营骑兵一纵马便闯进了步兵的队伍当中! 那些左营的精锐步兵自然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让骑兵老爷们从自己的队伍当中甚至是头顶上踩过去,一时间,咒骂声、惨叫声,不断的从队伍当中传了出来,几处队伍里已经有血花迸现。 不过,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在将左营骑兵打得抱头鼠窜之时,罗虎已经将震山营的数千火铳兵调集到位,紧紧的跟随着张定国的骑兵队伍后面缓缓的压了上来。 一阵急促而短暂的命令声,在各个骑兵队列当中响起,随着这紧急命令,骑兵们也不敢怠慢,纷纷调转马头,向两侧转进。将一个极为宽大的正面留给了呈两列队形距离左营溃散精锐不过百十步的数千火铳兵。 “回去!冲上去!杀散了流贼的步兵!” 左梦庚见状,不由得大喜过望,火铳是个什么成色的武器,他可是太清楚了,顶多打两轮,便是连烧火棍也不如的东西。眼下归自己指挥的步骑兵可是还有至少一万五六千人!便是用人命去填,也能够击溃这股流贼的火铳兵! 乱糟糟的左营步兵、骑兵,彼此夹杂着,似一股肮脏的洪水朝着震山营的火铳兵冲了过去。 “放!” 数千只火铳在左营兵马冲到距离自己不到六十步,已经有箭矢射了过来的时候,沉着开火!爆豆般连绵不绝的火铳声在豫东大平原上响起!(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一十八章 当流寇不再流(六) 左良玉全军溃败的军情,罗虎命人快马送到半坡店的时候,李自成正在指挥着郝摇旗、李过、高一功等部轮番对丁启睿和虎大威发起攻击。书?阅屋虽然每一次攻击都能从这两部官军身上割下一大块肥肉来,但是面对着溃退之中的这三部军马,虽然闯曹两家已经是倾尽全力,但是要想一口吞下去,却也是件难事。 正在闯曹献三家的统帅们正在紧张的调度人马,不停歇的发起对已经溃退的杨文岳、丁启睿、虎大威三人猛攻的时候,罗虎的信使将最新军情送到了。 “胡说八道!”听了牛金星为三人诵读了罗虎的亲笔书信,李自成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了这句话。“老子精锐一起压上对付这三部人马尚且有些力不从心,你只有两万人,如何能够打得左良玉大军溃败?!” 心中虽然腹诽不已,但是出于对罗虎的信任,李自成还是一把抢过了罗虎的军情文书。字是罗虎亲笔所写,虽然仓促间顾不得什么字体的间架结构,但是却是一目了然。 “父帅,我部已经击溃左良玉中军精锐及标营所部,眼下正在追击途中!请父帅派兵沿途截杀左部溃兵,并派1人协助我部!有了足够的骑兵,今日儿子便将左良玉生擒献于父帅麾下!” 这份公文不是公文,家书不是家书的东西,却令三位明末流寇之中的巨头有些惶恐了。 有些怀疑吧,可是当初罗虎在攻破开封战役时的表现又在李自成和罗汝才面前摆着,但是如果要是相信的话,以震山营两万人马,如何面对左良玉的十万归师,并且将其击溃? 正在纠结踌躇间。半坡店外一阵喧哗,却是张定国带着自己的数百亲兵押解着数千缴械的俘虏,赶着不少马匹骡子,驮运着草草在战场上捡拾的辎重前来报捷! 这还有什么说的!李自成顾不得听张定国详细说明战场情形,立刻命人传令给田见秀、刘体纯、谷英等部,立刻去追击左良玉部。务必要一举全歼! “和玉峰说一下,今日便委屈他一些,让他听罗虎的指挥!” 田见秀素来在闯营之中便是以厚道仁慈著称,听了这话,倒也不以为然,只是微微一笑,翻身上马,领着近万兵马,其中另有李自成调拨给他的二千老营精锐汇合谷英、刘体纯二人。席卷而去! “敬轩,你可以让茂堂贤侄也带人过去,在左营兵马当中挑选精锐了。”本着有饭大家吃的原则,也为了表示自己言而有信,李自成含笑对着正在惊愕不止的张献忠带着几分炫耀的言道。 等田见秀等人率军赶到的时候,整个战场上已经没有了有规模的战斗,偶尔有几处零星的反抗,也是左良玉手下的将士为了自己腰包里的钱财不被震山营的将士抄走而发生的反抗。 蔓延数十里的大战场上。各种兵器、旗号、甲胄、车辆、辎重,牲口。到处被随意丢弃。从左良玉到普通伙夫需要的,在这里都可以找得到。 “玉峰叔!您便让步兵兄弟们打扫战场,收容俘虏,把这两千骑兵交给我。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杀得满头大汗的罗虎,顾不得客套,劈头便给田见秀派了活计。 两千老营骑兵的加入。更是令战场的形势向着农民军一面倒了过去。 比起刘宗敏的作战彪悍勇猛,田见秀的性格里更多了几分严谨细致。再加上年纪大了几岁,自然没有那么多的火气。李自成将这个接应罗虎的差使交给他,正是知人善任! 当下田见秀含笑组织手下人马开始收容左军溃兵,捡拾兵器甲胄。收拾辎重火炮等物,当然,骡马粮食是更要紧的东西。 手中多了两千骑兵,让罗虎胆气又壮了不少,“王四儿,玉峰叔带来的两千骑兵我拨一半给你,给我好好的咬住左兔爷!” 和京营将士混得久了,自然也是要受到一些熏陶,别的倒还罢了,对于左良玉的出身,这些神机营三千营的大爷们可是给罗虎说得通通透透。 “虎哥你放心!”王四儿也是孩儿兵出身,自然对同样出身的罗虎佩服的五体投地,当下领着一千老营精骑,望着左良玉大队逃走的方向大吼一声:“活捉左兔爷!” “活捉左兔爷!” 整个战场上口号声响彻云霄。 左良玉兵败的消息,被闯营、曹营将士用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了杨文岳、丁启睿、虎大威等人的部队当中,这样的坏消息,无异于给本来就十分低迷的军心士气,又是拦腰来了一棒子。 原本以为可以作为狐狸所倚仗的老虎,却没有想到是头纸老虎,被人家一棒子便打出了原形。 “我军两万人大破左良玉!” “左良玉已经败了!识相的赶快投降!” 闯营和曹营的马队此时也是毫不顾忌自己可能遇到的抵抗,只管向明军的队形当中猛扑,口中不断的高呼着招降和威胁的口号。 这一路,不知道有多少三部兵马或是被俘,或是就地投降。开玩笑,左良玉可是朝廷质量体系认证的平贼将军,如今他的十几万人被人家用两万悍贼就给平了,咱们这点人马算是啥?够人家这几十万人吃的吗? 一位功勋卓著的共和国老将军曾经说过,军人在如下几种情况是最爽的,比如,正确判断了敌情,守住的最关键的阵地,攻下了最关键的山头,但是以上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看着堆积如山的武器和成群结队的俘虏从你面前经过来的爽。如今的闯营大将田见秀,就在战场上享受着这最后一种舒爽。 数以百计、千计的左营官兵,被人押解着从他面前经过,有随军行动的饥民们挑着背着大大小小的筐、篓,里面满是各式各样的刀枪器械。 “来来来!左营的兄弟们,从这里过去,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到那头去领你们的饭食!” 俘虏太多。溃散在这方圆数十里的左营官兵更多。田见秀便命人在自己的本阵周围挖起锅灶,用大锅烧水做饭。很快,数百口大锅里水热汤滚,浓烈的饭食香味便将流散在各处的左营官兵注意力吸引过来。 热气腾腾的的大馒头,稀饭,还有油水充足的汤水。对于这些饥肠辘辘口渴难耐的溃兵来说,杀伤力不亚于罗虎的数千只火铳排枪攒射。但是,若是想填饱肚皮,也是件不大不小的难题。 在通往那些冒着热气,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食物面前,两列田见秀手下的步骑兵罗列两旁,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口前,数百个大小箩筐摆在那里。 “把兵器丢在里面,甲胄各位也先脱下来。”田见秀手下的亲兵头目王景话说的很客气。但是却不容置疑。那些早已丧失斗志的左营官兵,一时间也管不了那许多了,何况,田见秀的名声一直不错,也不曾有过杀降的事情。 一瞬间的功夫,便有数千人丢下了手中的兵器,将身上的甲胄解下。有那饥民手脚麻利的将这些甲杖军器分门别类的收集起来。 络绎不绝的饥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挑着兵器甲胄。牵着骡马头口,来到了半坡店请三位大帅过目。 应该来说。左良玉的装备水准对比南粤军和清军可以说压根没得比。就算是同闯营、曹营的老营比起来,也是甲胄少,马匹少,火器少。问题是,这有一个前提,就是这些装备是因为分散到十几万大军中才显得少。而一旦集中起来。就是让人头晕目眩的数量。 比如铠甲,中军总管吴汝义朗声报给大元帅李自成、两位大将军罗汝才和张献忠(八大王也有了一个响亮的称呼,承天佑民讨贼大将军。)的数字,缴获左良玉部一共有南中胸甲一万,棉甲、蛟龙皮甲、椰壳甲约有三万。铁盔倒是有四五万顶。如果分到十万大军,那就是不到三分之一披甲。考虑到有些甲兵是披着双重甲胄的要求,实际上大约五分之一的人披甲。因此,一眼望过去的话,基本上可以认为左良玉大军是披甲比例很低的军队。可是一旦把这数万甲胄摆放在一起,却是一座小山相仿的。除了看着震撼之外,更有某位张姓大将军直接流下了口水。为了掩饰失态,他只好赶快把一部大胡子上的口水擦的干干净净,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不过,很快张献忠就发现原来对比甲胄兵器,还有其他东西更值得重视。从走过的俘虏中,他一眼就看到一个左营军官。张献忠也不废话,直接冲到队列里伸手就把这人揪了过来,然后得意洋洋的说:“小子,上次追我追的挺过瘾啊,还喊什么别让献贼跑了。看清楚,咱老子就在这呢,你倒是来抓八大王回去领赏啊?!” 那左营军官倒也硬气,“八大王,您要想杀我出口气,咱也不说啥话。可是,你要是给我五百骑兵的话,可是要比杀了咱老子便宜多了!” “咦!你个驴球子的!倒是个有种的!不光是追杀咱老子狠!好!小旺!这个人拨给你,回头让他带五百骑兵!” 哈哈哈,说完张献忠不禁一阵大笑,随着笑声,他这兵败积压已久的郁闷也得到了舒缓。 看着张献忠像小孩子一样找明贼出气,曹操微微一笑,李自成则嘴角微微一抽,显着不那么满意。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并且很快,他也陷入了跟张献忠类似的狂喜。 他看到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骡马。 李自成那个时代没有机械化兵团,但是同样知道整体行军速度就是军队的生命。最拖累军队行军的是后勤,而当时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解决手段就是骡马运输。 有了骡马,你就能把沉重的物资放在车上马背上,物资就能跟得上人行进的速度,士兵就能随时有饭吃。同时,骡马也是重要的生产物资。将来如果打下地盘,骡马也是恢复生产的关键。所以,看到如此众多的骡马,怎能不让李自成欣喜若狂。 也是机动能力的直接体现。 而曹操。则是直接盯上了被饥民们小心翼翼的摆放整齐的那些火铳。同农民军一样,左良玉现在也是大量购买南中火铳,虽然型号比较杂,有俗称自来火的燧发铳也有火绳枪,但一般都是南中正品,质量非常有保证。从山东回来之后。王龙曾多次跟他讲过与京营交往的所见所闻,特别是长清砸了孟家响窑的事情,罗汝才印象颇深。开封那么坚固的城池,罗虎居然不到一天就拿下,而撕开口子居然只用了一阵炮击,消耗了些火药。事实已经充分证明了火器的威力,因此曹操决定其他物资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但是火铳火炮自己一定要多争取一点到手才是。 “小吴,你吩咐下去。请茂堂将军派人去挑选精壮,马匹、兵器,甲胄。” “嘿!我那李哥啊!不,大元帅啊!你是咱老张的亲兄弟啊!小旺,还不快去挑咱那一万人!” “不,是两万人!小吴,记住了,配齐了甲胄兵器马匹的两万人!” 李自成的这一番举动。更是让张献忠大为感动,把李自成的手握住了只管摇动。半晌才说出一句,“李哥,你放心,咱老张南下讨伐明贼,绝对不会给你丢人!” 三个从崇祯登基之初开始便是官军和朝廷眼中巨寇的家伙,此时节的心情怕是这十多年来最好、最轻松的时刻。不断有人将最新的军情进展送来: 刘宗敏阵斩虎大威。缴获印信旗帜,收容虎大威所部万余人马刀枪。 郝摇旗和李过,猛攻杨文岳部,杨文岳不知去向,只缴获了他的敕书、尚方宝剑印信旗帜等物。但是,沿途收容了他部下的大小火炮百余门,并有火铳三千余支,也算是收获颇丰。 高一功和刘芳亮、李岩的弟弟李侔等人,直追丁启睿所部,俘虏了这位朝廷督师大人,缴获尚方宝剑,敕书、印信等物,兵马军器收容甚多。 “大元帅,打完了这一仗,崇祯小儿便再无兵马可以与我等对抗了!” 罗汝才很是得意的眨巴着小眼睛,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老曹,不一定吧?别忘了东面的那位,可是有几十万精兵的!”张献忠故意的同曹操斗口。 罗汝才晒然一笑说:“我说八大王,你是故意消遣咱老曹还是怎么样?要是东面那位不放水,咱能这么容易击败官军?别开玩笑了,说句不好听的,不说咱们碗里的,身上的,手里的,恐怕咱们现在脑袋在不在脖子上都两说。” “另外这些天我想明白一个道理,暂时啊,咱们还成不了东面那位的敌人,甚至以后都不会,所以你尽管放心好了” “南粤军兵势虽强,但是其志不在天下,其所为者,财!就算是给崇祯老儿钱,也是为了图谋更多的财。而我们,要钱财无用,大可以都送给他们。如此一来,他们要钱,我们给,他们要人,我们更是给!只要他们给咱们刀枪粮食火药,还能有啥矛盾?” 李自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稍稍沉吟了一会:“老罗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兵马不如人,终究是难以心安。南粤军战力强大,且典章刑律皆比内地强过百倍。且又兵精器利粮饷充足,与我等近在咫尺。眼下虽然不打算与我们争一日之短长,但是这天下归根到底看实力。这次我也想明白了,咱们必须好好跟南中学。不然现在李守汉没有争霸中原之心,可他要是有了,谁能拦得住?目前我军虽然兵马众多,但是扪心自问,能与南粤军对打几阵的,又有多少?不要说对战南粤军,便是击溃左良玉,谁能想得到,竟然是跟着南粤军混了几天的小虎子!所以,编练新军刻不容缓,我准备立刻执行。” 罗汝才眨巴了眨巴小眼睛:“新军好是好,但是这新军怎么练?” “小虎子从南中军学了不少东西,而且连拐带骗的,还挖过来几个人才。什么炮队的,测绘的。特别是一个叫伍兴的,干脆就是小虎子绑了他全家给弄来的。此人不仅懂得练兵,还懂得如何开府治政,更难得的是非常谦虚。自认他这本事在山东都排不上。我和他长谈过几次。他建议我等若是打算在中原常驻,扎下根去,便是要好生的筹划政权。他说,不妨效仿宁远伯起家之时,筹划一个学堂,挑选各营将领。教授算学识字,等合格之后,再教授行军作战。以这学堂为核心,重新建立军官队伍,然后再根据南中的训练法练兵。” “伍兴认为建立军官的这个阶段最难,不过一旦搞好,新兵最多三个月就可以拉出去打,战斗力丝毫不逊于老兵。而且,便是兵马损耗的再多。只要军官在,老底子在,如今到处都是饥民,稍稍假以时日,便是又是数万精兵在手!” “大元帅,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也曾听王龙那个小子说过。整个南粤军便是一部大机器般。兵马也不过是一个环节,一个部件。最要紧的。还是各处州县衙门。从宁远伯府发出命令,旦夕之间便可以到达村寨,可谓是号令森严,如臂使指啊!若是我们练新军,只怕光练兵还不够,这开府建衙门的事。也是少不了的!” “汝才说的不错,不光是要练兵,新军与以往不同的重点是纪律。小虎子这次击败左良玉的震山营骑兵,其实都是些勉强算是会骑马的步兵。但是一旦加强了纪律,使数十人如一人。且不畏生死,就能所向披靡。因此,以后纪律方面更要严格。南粤军中,有所谓连坐法,我打算也要在义军当中推行开来!士兵犯法,依次责罚军官,就算本帅也不能例外。举个例子来说,假设现在有一士兵私自抢掠,那么首先士兵要杀头,他上面的军官杖责,再上面的责骂。到了我这里,则要跟老弟兄们检讨自己失察。若是畏战退缩,则是全队皆斩!” 夜幕渐渐的笼罩了战场,老营的亲兵们点起了灯火,送来了晚饭。谈性正浓的三巨头们,顾不得吃饭,吩咐亲兵们将各自的幕僚,牛金星、宋献策、吉珪、徐以显等人唤来,一起商议在现在的地盘上开府建衙之事。 借着夜幕的掩护,溃退的左良玉已经跑得很远了。 田见秀见罗虎依旧领人穷追不舍,自己手下的人马步兵居多,追赶不上,便收兵回来,继续消灭那些溃散的左军。 溃军已分成了小股,每股十几人,几十人,或上百人,也有上千人的大股,不管有路没路,到处逃窜。当地老百姓平时对官军恨人骨髓,这一两天又有李岩前来放赈,更是感激义军,加倍地痛恨官军。青壮老百姓多数听从闯营号召,拿起锄头、木棍、镢头,到处截杀这批逃散的官军,将他们打死,拿着缴获的衣甲刀枪到义军面前报功。有些曾遭到官军杀良冒功的人家,或曾有妻女被官军奸淫的人家,被官军烧毁了房屋的人家,为解心头之恨,不但将官军杀死,还将他们剖心、割势,或扔进火中。 罗虎却顾不得这些,只管穷追不舍。 沿着通许、尉氏通往许昌的大路,罗虎将手下的步骑兵分为四波,轮番休息,轮番上前追击。靠着沿途截获的骡马,震山营的马队数量越来越多,没有追击任务的,便在沿途收集溃兵,缴获资财器械。 左良玉的人马已经溃散了,只有不足两千骑兵追随在他的身边。后边杀声渐远,终于听不到了。左良玉心想,只要左右亲将还在,召拢溃散的将士,总还可以回来一批,等逃到襄阳后,利用他的声威,重新恢复不难。看见将士们灰心丧气的样子,他在马上向左右亲信们鼓励说: “我们冲破敌人层层拦截来到此地,可见吉人自有天相。闯贼毕竟失策,倘若他用大兵沿途拦截,我们就很危险了。他现在追杀我们的人马虽然凶猛,但是毕竟太少,一路拦截的人马都不很多,加上我们将士用命,虽然死伤不小,到底李自成莫奈我何。如今前头不会再有敌人,大家好生赶路,到了许昌,稍事休息,就去襄阳。到了襄阳” 左良玉的这些亲信爱将都是他多年豢养的死士。平时左良玉对他们百般纵容,随便赏赐,目的就是要他们临危效力,为他拼命。而他的亲兵亲将、家丁死士,心中也从来没有朝廷,没有皇帝,只有一个“左帅”。 既然左帅说到了许昌稍事休息便到襄阳去休养生息恢复元气,那大家便听大帅的。众人见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顿时心中大为轻松。行军的速度变得缓慢了许多,也让胯下的战马稍稍喘息一下,恢复一下体力。照着一般的惯例,天色暗了下来,不管白天打得多么惨烈,交战双方便是要收兵休息了,原因很简单,夜间视线不明,容易伤到自己人。大家此时才算是安全了。 正要庆幸之际,远处负责殿后的边马又传来阵阵惊呼声,身后,大队骑兵远远杀来,灯笼火把几乎映红了半边天。 “活捉左兔爷!”(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ps:&bsp;&bsp;五星出东方,你的人物出场了。估计是要注定被正人君子们唾骂的。做好遗臭万年的思想准备哦! ... 第六百一十九章 耳光响亮(上) 在几方势力有意无意的战场遮蔽,阻隔南北交通的情形之下,将近二十万人马在通许、尉氏一带一鼓而溃的大事件,朝廷仍旧一无所知。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北京城内还是沉浸在对以洪承畴为首的辽东阵亡将士隆重祭祀当中。 每日里向洪承畴等人的灵位致祭,礼仪十分隆重。第一天由礼部尚书主祭,以后都由侍郎主祭。原定要祭九坛,每七日一坛,已经进行到第五天。每日前往朝阳门外观看的士民像赶庙会一样,人人称赞洪承畴死得重于泰山,哀荣之重远胜于前朝。 从祭祀到第六天开始,轰传钦天监择定后天即五月十一日,上午已时三刻,皇帝将亲临致祭,文武百官陪祭。这是极其少有的盛事,整个北京城都为之沸腾起来。 随着这消息的传出,顺天知府、同知等官员偕同大兴知县,紧急出动,督率兵役民夫,将沿路街房仔细察看,凡是破损严重,有碍观瞻的,都严饬本宅住户连夜修缮;凡墙壁和铺板上有不雅观的招贴,都得揭去,用水刷洗干净。临大街的胡同口摆放着的尿缸,随地尿流,臊气扑鼻。各地段都责成该管坊巷首事人立即将尿缸移到别处,铲去尿泥,填上新土。 掌管五军都督府的成国公朱纯臣平日闲得无事可干,现在要趁此机会使皇上感到满意,8长8风8文8学,t就偕同戎政大臣,骑着骏马,带着一大群文官武将,兵丁奴仆,前呼后拥,从东华门外向东沿途巡视,直到朝阳门外二里远的祭棚为止,凡是可能躲藏坏人的地方都指点出来。他同戎政大臣商定。与执掌京营的襄城伯李国祯商榷,从京营中挑选三千精兵,准备到时候起,沿途进行“警跸”,也请皇帝看看京营将士的风貌。 至于前后扈驾,祭棚周围侍卫。銮舆仪仗,全是锦衣卫所司职责,锦衣卫使吴孟明自有安排。吴孟明还同东厂提督太监商量,双方都加派便衣侦探,当时叫做打事件番子,在东城和朝外各处旅栈、饭馆、茶肆。寺庙等几可以混迹不逞之徒的场所,严加侦伺防范。另外,大兴县早早就号了几百辆骡马大车,又好言好语的同隆盛行手中借来了不少器械。不断地运送黄沙,堆在路边,以备十一日黎明前铺在路上。工部衙门正在搭盖御茶棚,加紧完工,细心布置,以备皇上休息。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 而在内阁之中,周延儒、陈演等人面前罗列着数份文书题本。 一份是平贼将军左良玉的告捷题本,里面大肆宣扬了一番自家在击溃盘踞英山、霍山一带的回革五营之时。又回师击溃了数万意图与回革五营合流,南下骚扰留都的西营张献忠所部的丰功伟绩。 “据擒获流贼头目供称。献贼有北上与闯曹二人合股之心。然据臣所知,此三人彼此之间皆有吞并之意。若是合伙,势必有肘腋萧墙之变。臣军正可以挥军直入,为朝廷剪除此獠,以分君父之忧。” 这是他击败张献忠之后的题本,日期稍稍错后几天。他引兵北上之后,已经进入山东的督师候恂,以督师身份向朝廷提供的军情之中,更是不无得意的上奏道,“据贼中传言。三巨寇合流之后,曹贼与献贼合谋,诛杀闯贼,以夺其军。眼下,流贼内乱大起。闯贼所部余贼奉刘宗敏为主,与曹贼、献贼各部攻战不休。” 除了宣扬自己未曾抵达前敌,便已经是令流贼闻风丧胆内乱频生之外,候恂更是指名弹劾,声称原本朝廷下旨归自己节制指挥的山东兵马不听调度,署理山东登莱等处兵马钱粮事的某人之子李华宇,非但不听差遣,且威胁山东地方官员不得听命于他这个督师大人,不但如此,更拒绝向剿贼大军输送粮草军饷。“一旦三军粮饷不继,有功败垂成之虞,李华宇可有以身相赎之意?” 对于候恂与山东、登莱等处兵马之间的矛盾,内阁几位大佬也是心中清楚的很。说实话,这是他们秉承皇帝旨意,有意识的制造出来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李华宇的反击手段如此之辣。非但不搭理候恂这个空心督师,把他要求李华宇提供三十万人粮饷的命令丢到了茅厕里,更是下了一道命令。“本官并卫接到朝廷明旨,将山东从宁远伯麾下拨付什么狗屁督师指挥,尔等若是胆敢私相授受,休怪本官法度无情!” 山东各地州县官员,早就知道这位大公子的狠辣之处,又有哪个敢去拿自己的乌纱和前途、钱途、身家性命去讨好候恂?于是乎,候大督师沿途南下,非但没有官员远接近迎,大肆收受红包贿赂。甚至连喝一口水吃一顿饭都得自己掏腰包,这如何使得? 于是,一道弹劾李华宇骄横跋扈,不听指挥,贻误军机,罪该万死的奏疏,便以督师兼都御史的名义摆放在了内阁诸位大佬的面前。 而另外一个难题,更是让几位大人们头痛不已。 皇帝崇祯得知左良玉击败张献忠,心中大喜,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令内阁官员好生拟定封赏,要给左平贼一个美号伯爵。 一面是自己儿子被人严词弹劾,一面是左良玉的准备被封伯,李守汉如果再不出手,他就不是李守汉了。 李守汉声称自己身心极度疲惫,心力交瘁,一时难以为国出力,要求率部回广东休养的题本,也是随之出现在了大人先生们的面前。不但行诸于文字,宁远伯部下更是在各地拘刷海船,将大批辎重装船海运,一副随时准备南下的架势。 这如何是好?辽东新败,正是军心惶惶之际,倘若宁远伯这样的定海神针再撂挑子回了南中,只怕区区一个左良玉,正在陕西埋头练兵的孙传庭,在宁远整顿收容败兵的吴三桂。都难以支撑危局。 可是,如何摆平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着实令内阁大佬们头疼。 李守汉虽然不像左良玉那般暴虐,动辄劫掠州县,屠戮良民,但是。也并不是代表他是个良善之辈。当真将他惹恼了,皇帝的位置,大家的乌纱,都危险! 拖,这是周延儒等人商定的态度。只要左良玉一举击溃闯曹的题本到了,朝廷说话的底气便足了不少,到时候便可以好好的申斥一番这个骄横跋扈,到处惹是生非的宁远伯了! 不过,眼下却不是时候。 于是。几位大人碰了一下头,又同崇祯好生计议了一番之后,一道以皇帝名义发给宁远伯的诏书被天使快马送到了天津。 “知卿劳苦功高,操劳社稷,然近日局势艰危,对卿不利流言甚多。卿之忠义,朕心深知,然后流言君喜财货胜于操劳国事。好美色胜于行伍行军。朕不敢以古之圣贤求卿,然前有洪督师可效。若卿学其廉洁自好忠心朝廷,则流言必止。卿当勉力而为,也可使朕可敌悠悠众口。” 朝中大佬和崇祯觉得,自己觉着这样写既给李守汉面子,又出了一口气,算是小小的警示了一番李守汉这个骄横跋扈的武夫勋贵。 但是。李守汉却是丝毫不领情。 接了圣旨之后差点笑喷。几位大哥,能不能不开玩笑,如果我估计没错,洪承畴这货正抱着我孝庄滚床单呢!?要是学他,、是不是以后我也要找鞑子好好商谈商谈。然后找个鞑子娘们滚床单?嗯,找谁滚床单合适呢?大玉儿跟洪督师滚过了,难道让老子给他刷锅不成,找小玉儿如何?都是名动一时的满梦美女。虽然不如我孝庄那样名垂千古,不过也是不错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李守汉的这一番腹诽,却不料在数年之后应验了。为此,他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 “诸位,对于朝廷的旨意,宁远伯毫无感恩戴德之心,反而变本加厉,已经有海船从泥沽出发,直奔登莱等处去了。据锦衣卫等处得来的消息,近日还有大小数百艘海船会先期南下,或是到登莱,或是去松江府,各位以为,该如何?” 久历宦海沉浮的周延儒,心中暗自叫道不妙,接到了李守汉依旧大张旗鼓准备南下的密报,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朝廷对这种统兵大员的控制力已经小于等于零了。相比较下来,这位宁远伯还算是客气的,至少是给朝廷留足了面子,没有象贺疯子贺人龙那样一声令下,全军鼓噪南下回去。而是上了一道题本,里面大肆叫苦一番,什么南兵受不了北地严寒的气候,饮食不甚习惯,自己的身体抵挡不住连日来的操劳等等。 虽然都知道宁远伯的这些理由都是十分牵强,但是至少是有些理由在。而且,如今不是南粤军有求于朝廷,而是朝廷有求于南粤军。他一走了之了,黄太吉多尔衮乘势挟大胜之余威南下叩关怎么办? 几位内阁大佬们面面相觑,仿佛是庙堂里的泥胎木塑一般,尽皆是哑口无言。陈演倒是嘟囔了一句,“都是候恂,若不是他,朝廷也不会同宁远伯生分到如此地步?” “陈大人,此时说这个又有何用?”周延儒苦笑一声,若不是为了要用左良玉来对付日益庞大的宁远伯势力,朝廷又何必将候恂那个只会玩嘴的货色从天牢里放出来?可是,原本是要平衡一下宁远伯一家独大的局面,让左良玉看在候恂的面子上能够打几个好仗,也好给朝廷制造出抬举他的理由出来。却不想咱们这位侯大人,南下行程缓慢不说,却因为擅作威福先把宁远伯一系给彻底得罪了! 正在坐困愁城,为如何处置眼前的困境而发愁之际,一份新的奏捷文书又到了。 这是候恂得意洋洋的转述自己部将左良玉在北上与保定总督杨文岳、督师丁启睿回师途中,又一次的击败闯贼李自成部的奏凯文书。 “此战也,剿灭闯贼精锐数万,缴获盔甲五套,骡马数十头。斩杀流贼首级无数!另炮毙一贼,此贼身材高大,贼尸着青色直裰戴白色毡帽。仅有一目。经俘获的贼首郝摇旗指认,此贼定是闯贼李自成无疑。” 嗯,又一次的斩杀了李自成?剿灭闯贼精锐数万?内阁的阁僚们有些哭笑不得了。那份说李自成死于流贼内讧的文书还摆在各位大人的桌上,如今又说左良玉炮毙了李自成?(你候恂报功的本事快要赶上炮党的中央日报了?!) 没奈何,谁让朝廷需要一个胜利来做遮羞布呢?就算是知道是变质有毒的食品,内阁也得当成美味佳肴满脸笑容的吃下去。 当天。一道圣旨被火速拟定完成,有快马出了朝阳门沿着运河往天津去了。 “朕素闻卿军势雄锐,然卿之子逡巡豫东不进,且斩获颇少,比之当日大破阿巴泰,相去甚远。朕也之行伍之事不能类比,然左良玉近日大破献贼,功勋赫赫,卿岂能落后于人?故卿当责令部下星夜行军。速夺开封,以塞众人非议。朕也好安坐朝廷,为卿叙功。” 一通不要钱的米汤灌完了,皇帝又暗示李守汉,只要是利国利民之举,朕都是乐见其成的,卿家只管放手去做,“朕。当不为遥制。” 得嘞!有您这句话,咱们就好办了! 在天津的南粤军。立刻大队人马四出,将皇帝的这道旨意传达到了天津巡抚下辖的各处州县,并将同样归属宁远伯节制的蓟门巡抚治下州县一并传达到。 和这道旨意一起到了各州县官员眼前的,就是关于夏粮征收的文书。 文书当中将各州各县原本应缴纳的数额,同实际的田亩数字,以及按照所谓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章程。还有所谓的统一累进税制所核算出来的各州县应上缴的钱粮赋税数字一一罗列清楚。看着那些要远远大于往年应收钱粮数目的赋税,顿时让各州县官员们瞠目结舌,叫苦不迭。 “哪个敢推诿塞责,不执行伯爷的章程,咱们手里可是有圣旨在!” 前来送递文书的南粤军军官们。拧眉立目的威胁着这群州县官。 整个京畿地域内,被宁远伯的夏粮征收新政折腾的鸡飞狗跳起来。 “昔为富之基,今为累字头。”一首民谣迅速在天津、蓟门各地的官绅大户当中流传开来。那些投献的田产,转眼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从投献者手中收取的那些钱粮,远不够抵消执行所谓统一累进税制之后大幅度增收的钱粮。 更有一个杀威棒,就是追缴各处历年积欠的钱粮。这一下,可是要了各地田主们的性命了。 “哪个官员胆敢为这些拖欠朝廷钱粮的家伙说话,求情,拒不执行此项法度,本伯少不得要请出王命旗牌、尚方宝剑来,将尔等先斩首,后抄家。家产充作军饷,妻女为奴,子孙充军!” 李守汉这满是血腥气的威胁,让天津、蓟门等处,自巡抚以下官员无不战栗不已。纷纷加派人手向各处田主、仕绅们去催缴钱粮。 不过,要想让官员们同那些地方仕绅彻底决裂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他们本身就是血肉相连的一体两面。在籍的官员,便是绅士,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天知道什么时候摇身一变一举成名天下知,成了自己的同僚和上司? 少不得一面大声催缴做足了官样文章,一面各地官员仕绅们在一道秘密谋议。 不几天的功夫,通往京城的各条大路上,进京面圣哭诉进行京控的人络绎不绝。明朝版的上*访开始了。 这些人中,少不了有不少地方绅士身边的帮闲清客在其中鼓动,为这些小地主、指着投献田产混充门面的范进们出谋划策。 若是换了往年,大队百姓到京城敲登闻鼓控诉官员,少不得成了朝野为之侧目的大新闻。涉及的官员会被扣上一顶顶诸如暴虐、害民、贪赃枉法、不重教化,只重财货的大帽子。可是,如今京城里却没有那么多的注意力在这群外地来的土包子身上。 一者,朝阳门外的热闹还在继续,京城之中的闲人们顾不上他们。 二者,得知了有些人在暗自串联,准备京控的事情后,李守汉便密令京城之中的几家报纸,悄悄的扭转了舆论方向。将国家钱粮税收与辽东战死者联系起来。“往年之拖欠钱粮者,不啻为辽贼之帮凶也!” “天子以君父之尊,尚且以内府钱粮支应辽东军饷,我等为君父赤子,挖空心思只为偷漏钱粮,何等心肝?!” 等等,诸多唱高调的话连篇累牍的出台。 除此之外,更有两道来自开封的报捷文书让朝廷官员们哑口无言。 “我山东兵马及三千营、神机营各部,连夜兼程,抵达黄河岸边。昼夜猛攻,现已收复开封省城,斩杀流贼老营千余,并精骑数千!” “京营人马血战开封,斩杀流贼十万,追杀流贼至朱仙镇。沿途倒毙人马累累!内中有一流贼尸首,身边有描金朱漆箭囊一具,并少一目,搜检出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伪印一枚。疑似巨寇闯贼李自成!” 京营的文书说的比较含蓄,只是说了证据和特征,并不像左良玉和候恂那样,连续击毙了李自成。() ... 第六百二十章 耳光响亮(中) 虽然内阁和朝廷对于京营所上报的斩杀流贼十万,追杀数十里,并且疑似斩杀巨寇李自成的说法保留意见,或者是说压根就不相信;但是,李华宇代表山东兵马所上报的收复开封,斩杀流贼老营精锐千余,并有精骑数千的战果,却令从崇祯到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官员们点头称是。认为这才是一个比较靠谱的军功呈报。 儿子为朝廷收复了名城大郡,朝廷自然不好意思再对老子严词申斥。并且,户部和内监们的呈文也提醒了崇祯和大佬们,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得罪了这对父子,只怕京城和九边的军粮又是一个大问题了! 于是,内阁同司礼监的几位大太监们紧急密议,秉承皇帝崇祯的旨意,准备借着李华宇收复开封的当口,好好的嘉奖一下宁远伯。 “皇爷的意思是给宁远伯他老人家晋升为侯爵!便是左良玉你们都要给封个伯爵,宁远伯他老人家不封个候,朝廷脸上实在挂不住。只是,是加封宁远侯,还是另外撰个美号,却是要内阁同礼部好生计较一下才是!” 内阁和礼部官员们,只得绞尽脑汁的去为宁远伯的新封号而费尽心思,准备在左良玉、丁启睿、杨文岳等人的报捷题本到达京城之前筹划出来之际,一个惊天霹雳般的坏消息传到了京城长风文学,x之中。 一个左良玉部下的参将,名叫杨维城的,在左良玉兵败之后辗转多日,躲过了闯献曹三家的搜剿,侥幸躲过了豫东百姓的搜杀,重金雇了一条小船逃到黄河北岸。 见到了同样在彰德府避难的周王,这个杨参将不由得伏地痛哭。 朝廷二十万大军。被李自成、罗汝才等人一战击溃,百余里伏尸累累,十几万人马尽数为李闯、曹操献贼等人所获。各部粮饷辎重甲胄兵器,全数被贼所有! 众人起初还不大敢相信这么惊世骇俗的消息,刚刚传来了又击毙李自成的消息,如何转眼之间李自成原地满血复活不说。反而把左良玉,这个朝廷暗自倚为柱石,隐隐然有扶植他与李守汉相抗衡的将领,一鼓而溃?! 就在朝廷上下将信将疑之际,河南巡抚的公文到了。 里面仔细的讲明了左良玉一军十余万人连同丁启睿、杨文岳等部如何被闯曹二贼击溃的经过! 辽东兵败,十几万人尽数化为流水,豫东兵败,又是接近二十万人化为乌有。朝廷如今又有多少个二十万可用之兵能够禁得起这样折腾? 一连串的打击之下,朱由检同学终于是难以抵御这么大的打击了。当场便是在内阁诸人奏对之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这还了得? 在场的王承恩、周延儒、陈演、魏藻德、吴良辅等太监、大臣们一拥而上,呼唤着崇祯醒来的,忙不迭的传召太医的,不知所措,只是在暖阁内东一头西一头的乱冲乱撞,满脸都是泪水的,各自进行着自己的表演。 还好。虽然说太医院药方也是京城十可笑之一。有名的虚有其表,但是那也得分是谁。皇帝陛下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昏厥过去,这要是诊治不好,太医院的院正以下,大家都得去天牢或者是镇抚司的诏狱里给牢头看病了!在几位太医精心会商仔细诊疗之下,崇祯终于悠悠醒来。 脸色惨白如纸的崇祯,微微的在众人低声呼唤当中睁开眼睛。周围除了亲信太监之外,便是内阁几位重臣,暖阁外,周皇后宫中的太监和管家婆子也是急切的等候着消息。 “传旨。” 司礼监的小太监和内阁的几位官员立刻铺开笔墨纸张,准备记录皇帝的旨意。 “督师候恂。诬陷朝廷重臣,且逡巡不进,流连于齐鲁等地,勒索州县,骚扰地方。畏贼如虎,不敢入河南贼军盘踞之地。致使朝廷令其节制之军,左良玉溃败,丁启睿、杨文岳等人殉国。甲杖资财尽数委弃于贼。着令锦衣卫南下逮捕候恂。锦衣卫未到之时,由山东官员看押!” 斜靠在王承恩取来的巨大靠枕上稍事喘息了一会,崇祯继续传旨。 “贼臣候恂,据闻其家在归德横行不法,多有悖逆不义之事。且有贼兵入归德,派人看守其家中宅邸,有擅动一草一木者立斩之军令。传旨与开封诸将,立刻东进归德,抄没其家中财物,尽数收为军饷!” 这话一出,顿时让周延儒等人心惊胆裂。已经是五月份的初夏时节,却是如坠寒冰地狱之中!身上的冷汗将袍服沁透! 皇帝连这样的事情都知道,却还是派候恂出京督师,为的便是要左良玉看在他这个老长官的面子上出力作战。只怕李自成等人保护侯家家宅财产,为的也是私下里同左良玉有点香火之情。如今左良玉兵败,皇帝便立刻翻了脸,重新将候恂打入诏狱不说,更抄了候恂的家。只怕,这位候恂侯大人,此生也未必能够从诏狱之中出来了! (最可怜的还不是候恂,而是他那位名动江南的才子儿子,原本是炙手可热的新鲜出炉的督师公子,又有左良玉双手奉上的大把金银,在秦淮河两岸,在南京城中,这位侯公子走到那里都是一堆下江才子围绕在身边,更是骑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的人物。结果,这种如在云雾之间的感觉还没有腻烦,便是一个空心跟头从云端摔倒了泥地上。督师公子变成了罪臣之后,江宁县的衙役都可以找你的麻烦,左良玉的大把金银更是没有了。真正叫,床头金尽,壮士无颜。最擅长在别人身上找自己失败理由的东林优秀传人候大公子,自然将这刻骨仇恨记在了李家父子身上,为了报仇雪恨,他日后采取了一系列的手段。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拟旨,宁远伯父子有大功于国。累次勤王。叠克名城,痛歼巨寇。朝廷自当不吝赏赐。着晋升公爵,一切礼仪服制,参照黔国公例。” 崇祯也是个很能辨识利害的人,如果说之前还能够用洪承畴甚至是左良玉两个人的兵马、影响力来暗中压制、抗衡一下李守汉的话,如今的朱由检同学。就是一个赌了半夜,到天亮之后发现手里已经没有了本钱,而同桌的赌客却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老婆孩子的赌鬼。如何能不抓紧自己唯一的金主和支柱? 参照黔国公沐家的标准执行?那无疑是将眼下已经归李守汉节制的两广和福建的治权拱手相让。而且,为了大军北上,南粤军已经派遣前锋部队进入了湖南、浙江、赣南地区,虽然来的大多是筑路队伍,沿途勘测山川河道,修建道路码头,可是。这影响和权威却是无形之中扩张开来了。 “唉!千算万算,却是不如天算!”数月来一直想方设法落实皇帝旨意,不断做出各种小动作来压制、算计李守汉、南粤军的内阁大佬们,听得了崇祯给李守汉晋升爵位的旨意,无不是眼前一黑。 但是,形势比人强。 京城之中,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各种谣言纷起。 不待内阁和司礼监将圣旨发出。城内已经是流言遍地。 大多是关于左良玉如何兵败的传言。 “那些闯营精锐悍贼,个个胯下烈马。手中火铳,驰突到左平贼军马阵前。数千火铳悍贼列队已毕后,人马如墙而立,待得领头贼目一声令下,数千支火铳齐齐开火!可怜左平贼将军部下虽然素来号称精锐,如何见过这样的战法?这种战法。便是当年窜扰京畿的辽贼也未必能够扛得住啊!” “两轮火铳齐射之后,所有的闯贼火铳手齐齐的呐喊一声,各自挺着手中铳刺直奔左营大阵杀来!可怜那左营官兵,先被流贼大炮猛轰一阵,跟着又是火铳攒射。队形早已乱作一团,如何是数千精悍老贼火铳突击的对手?当下,平贼将军左良玉麾下数万标营精锐一声发喊,齐声溃散!这标营一乱,顿时带动了南北两面的各自数万大军一片哗然,三军将士齐齐的向南狂奔,抢夺道路,自行践踏,死者无数!各种军资器械粮饷丢弃了数十里!” 茶馆里,京城的闲人们只管口沫横飞的讲说着自己从各个渠道得来的关于豫东之战,左良玉兵败如山倒,十几万人被数万陕西悍贼打得望风而逃,狂奔数百里不敢稍作停留的事迹。 “那左平贼,多年剿贼,自然与闯献曹三家仇深似海。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三家人马如何能够放过?当下以震山营为主,各部精悍之贼轮番上阵追杀。那左平贼逃到许昌,流贼大队便追到许昌,逃到南阳,流贼便追到南阳,若不是收复了开封的李家大公子督率咱们京营的好汉们南下,只怕此时,襄阳也保不住了!” 各种民间版本的传说,在各种势力的暗自推动之下,加量不加价的流传着。 闯曹两家在京城的细作,在山西商人们的掩护下,大肆散播着豫东之战的细节,为的是炫耀自己的武力值。基本上出于同样的目的,南粤军系统和京城的勋贵们,也在不动神色的给自己家孩子加油打气。 这些流言,自然有打事件的番子们作为京城动态逐级上报,传到了崇祯耳朵里,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京营兵马总算是历练出来了,能够与百万流贼对战了。忧的是,流贼如此强悍,日后又该如何对付? 躺在病榻上的崇祯,脑海里胡思乱想着是否应该将京营从开封调回京师,以这两部人马为基础,好生整顿一下三大营时,去往天津传旨的太监带回了一个极其坏的消息。 “公爷得知豫东战败的消息,也是忧愤成疾,卧病不起,难以视事。眼下,部下们正在等着大公子从山东赶赴天津主持大局。” “李大人在病榻上见奴婢们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如今朝廷诸事不顺。臣等又如何能够接受陛下的加官进爵?这宁国公的封赏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才是!” “唉!干国之重臣啊!”朝野上下,得知李守汉如此谢绝朝廷封赏之事,不管平日里怎么评价这位跋扈将军。至少此时,不由得伸出大拇指来赞叹一番。扪心自问,换了他们,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李守汉自己却这样说:“娘的,给老子晋升个爵位老子也受得起,老子的功劳不比徐达常遇春张玉等人差。可是,你们这群该死的,弄个啥国公不好,给老子弄个宁国公!”) 李华宇到了天津之后,这位李大公子却没有他老子那样将朝廷放在眼里,只管命人给朝廷写了一道奏疏,便以父帅病重需要南下调养为理由,将李守汉送上海船,南下往山东去了。 待朝廷派遣礼部官员带着崇祯的圣旨和封赏急匆匆赶到天津时。整个行辕之中已经是人去楼空。 “父帅,这朝廷大事,便交给他们去搞!咱们李家一对得起这中原百姓,二对得起他朱家朝廷!”在海船上,李华宇面对着父亲责备自己做事过于鲁莽的指责,有些不以为然。 除了丢下京畿、辽东一带的乱局给朝廷自己去收拾以外,李华宇在北上时更是干了一件令朝廷上下眼镜碎了一地的大事。 在开封城中接到了调神机营和三千营兵马北上,归还建制的兵部咨文后。李华宇冷笑一声,命人将两位总兵唤了来。 “老罗。老祖,咱们在一起共事的缘分也算是到头了。”将兵部咨文递给两位在山东、河南一带威名赫赫,升官发财的京营将领。“如今朝廷对二位另有重用,调你们回去整顿京营人马。我这里自然不好再留。不过咱们在一起共事一场,你们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事情只管说出来。某家一定成全二位。” 两位总兵面面相觑,这还有什么可以开口的?粮饷,兵器,甲胄,军饷。马匹,无一不精无一不足。 “大公子说得哪里话来,虽然标下福气浅薄,不能再在伯爷和大公子麾下立功,可是大公子若是日后有用得着标下们的时候,只管吩咐一声便是!” “就是!标下若是眼睛眨一下,便是大姑娘养活的!” “也好!二位,某家这里有一份文书,需要二位与我联名发出!” 京营人马缓缓北上,李华宇带着东番兵和南粤军的两个警备旅在后面压住阵脚,大队人马离开开封逶迤往山东而来。 一道三人联名签署的紧急军情被人快马送到京城。 在他们身后,已经将十余万明军吞进腹内,吃的满嘴流油,囊括了几乎整个河南黄河以南地区的闯曹两家,几乎是脚尖撵着脚跟的进了开封城。 “百万流贼,裹挟大批官军,以数百门红衣大炮无日无夜猛攻开封。臣等为陛下保全兵马计,忍痛退出开封,且战且走。” 若是倒退十年,李华宇这种做法,等待他的便是杀头抄家的下场。开玩笑,擅自放弃省城,将名城拱手送与流贼,这种行为杀头抄家都是轻的。可是,如今的朝廷又有什么能力和手段来对付这些统兵将领?何况,朝廷眼下对这几个将领还是满怀热切。 “李大公子果然是守信之人!”进了开封的罗汝才,对于同李华宇的这桩买卖大为赞赏。用一座开封城,换取了左良玉十几万人马,这个买卖,怎么算都合适的很。 赞叹之余,闯曹两家各自派人,送了十万流民往山东去。而将部属整顿已毕的张献忠,则是急不可耐的重新竖起西营八大王的旗号,将自己的帅旗换了抚民讨贼大将军的纛旗,南下江淮准备先与老回回、革里眼等陕西乡亲汇合之后,在江淮之间好生的搅闹一番。 对于儿子在开封的做法,从内心深处,李守汉是很赞许的。如果不将朝廷之中的那些守旧势力,江南东林可以依仗的力量打扫干净的话,这大明江山如何能够收拾?只怕江南的那般家伙,还得重新面对多铎的屠刀。公主坟里那位还猪哥哥原型的老子,还得在扬州多杀三天才封刀。 也好!老子便和校长玩下野一样,玩一个以退为进的手段。将在辽东、在天津、蓟门一带的兵马尽数撤走。把这个烂摊子都丢给你们,让你们去收拾。老子便用这段时间在南中,在两广,把内政好好的整顿一番,等到你们无法收拾残局的时候,咱老子再带着大把的钱粮,数十万精兵北上重新收拾大明这座如画江山的便是。 心中打定了主意的李守汉,不再同儿子纠结开封放弃、天津撤兵之事,开始有说有笑的同部下们谈笑起来。 数十艘大海船,便沿着渤海湾南下,直奔登州、胶州等地,准备在胶州湾登陆后,请主公宽坐数日,一者休整一番,二者可以看看这登莱、山东的夏粮收获情景。 不过,李守汉这里可以赏心悦目的看景色,朝廷则是被又一个耳光打得眼冒金星。() ... 第六百二十一章 耳光响亮(下) “河南明为朝廷之地,其实为贼匪之窝,河南之民,亲贼不亲官,助寇不助军。官军行至河南,音信不通,粮草难征,而贼则耳聪目明,粮草充沛。此其源,皆未行新政之故。故宜仿山东之成例,先查通贼之官绅,后推减租减息与官绅一体纳粮。” 类似的话,在罗谈二位总兵给崇祯的题本之中,李华宇写给兵部和内阁关于撤离开封的奏报之中都出现过。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河南已经没有了官军存身的基础了。老百姓不拿官军当成朝廷的军队,更不要说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不去找农民军通风报信就算是对得起你了!归根结底,就是河南依旧不曾推行新政的缘故。 这些题本上去之后,若是说朝廷没有反应那是瞎话。皇帝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着令河南地方官员在河南府、归德府、开封府等处推行新政,执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制度,可是,这群朝廷大员们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此时节,上述地区都被李自成所控制,不错,朝廷的新政正在缓慢的被推行着,可是,推行这些制度的却不是大明官吏,而是李自成的手下!这些事我们暂且不表。 至于说邻近的省份山东和更加遥远些的登莱,又是一副什么情景呢? 从莱州湾登岸之后,李守汉看到的便是一片片金黄色的麦田,在阵阵暑热的南风吹动下,摇动着阵阵麦浪,令人赏心悦目。 沿着莱州的官道向两侧望去,极目力之所及,方圆数十里都是一片片的麦田。不时的有农人在田间劳作。 一粒精心挑选出的小麦麦种。经历了播种、出苗、分蘖、越冬、返青、起身、拔节、挑旗、抽穗、开花、灌浆、成熟,等诸多环节,在沃土中生长了240天,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从那些面色黧黑,粗手大脚的农人脸上的神色,李守汉不问便知。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甚至会是这些一辈子与土地庄稼打交道的人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好收成。 其实,整个登莱三府,也就是我们熟悉的胶东地区,沿着胶济铁路一直到济南,然后从南到北,整个山东都是国内的棉卖产区。特别是胶东的高密地区,这里不光是有红高粱,高密小麦的品质更好。为公认的“黄金优麦区”,在民间素有“东北米,高密麦(面)”之说。 不过,这大片大片的麦田,亩产就有点让人垂头丧气了。 随同李守汉南下的几名官员,将高密县的官员找来,当然肯定不是现在在县城里的知县大人了。而是在青杀口地方的工作队队长。 “这些田土,一亩地能够打多少麦子?” 那队长虽然不认识李家父子。但是从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诸多护卫等迹象一望便知,这绝对是大人物:“上田一亩可以到二百斤左右。下田在一百斤上下!” 这话一出,顿时让李守汉有些瞠目结舌。他为了山东各地的田庄,可谓付出了不少的心血和代价。从各种熟铁打造的农具,到鼓励农民积肥,为了把日照变成自家的棉花主产区,甚至不惜血本的从琉球运输鸟粪过来。 结果。就是这样的亩产?说好的亩产几百斤呢?说好的亩产几石小麦呢?怎么什么事情一到我这里,就成了这样? (其实,这也是网文看多了的严重后遗症。解放前,小麦的平均亩产只有不到100斤,1951年人民日报有一篇文章。说河北大丰收,小麦亩产150斤。所以,明人的笔记里说小麦一亩打几石的,还有各种穿越里说小麦一季可以收几石的,都可以视为放卫星了。最高单产同平均亩产是两回事。) “我们不往济南去了,就在莱州府停留。等莱州府的麦子收完了,咱们便启程南下!” 按照主席说的,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李守汉打算在莱州府做一个调查,解剖一下麻雀。看看自己在山东在登莱地区推行的这套制度到底怎么样。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白居易的这首观刈麦很是恰当的描述了北方农村在麦收时节的情景。 农历五月,正是山东最炎热的月份之一,如果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去手工收割夏粮。因为觉着天气太热,人太辛苦,并且有联合收割机不用,岂不是脑残?可惜的是,明末没有联合收割机,农民也没人觉着收夏粮辛苦。 在这如今到处都是饿死人的饥荒年月,有粮食丰收就不错了!人们挥动着手中的镰刀,奋力的收割着麦子。 田间地头,田主和庄子头们,也是不惜工本的在树荫下放着用大瓦罐子盛好放凉的绿豆汤,有那大方些的、田地多的田主,甚至还在绿豆汤里放了些白砂糖。为的就是让伙计们能够在这龙口夺粮的日子里,尽快的把麦子收割完毕,好进行下面的脱粒、晾晒、扬场。 要说往年,农民可能还怠倦一些,因为反正这田里的庄稼,要么是朝廷的,要么是地主的,反正就是没有自己的。可今年,山东大部地区,特别是东部,已经严格执行了李守汉的新政。 如果说农民对于新政的其他意义还都比较模糊的话,对经济上的利益那可是算的一清二楚。行走在各处乡镇之间的工作队,每到一村,便会被人们围拢在中间,挤得风雨不透。人们从他们口中得知,自己耕种的那些田地,不管是自家的,还是租种田主的,到底要缴纳多少地租和钱粮。通过减租减息和官绅一体纳粮,农民的负担大大减轻,特别是因为南中商人的介入。卖粮不再难,也不会受到粮行的商业剥削,所以几乎所有的农民都是干劲十足。 对于小麦和棉花的收购,可是不仅仅是南中背景的商人们虎视眈眈的盯着,各地的粮食商人,棉花商人都将眼睛盯住了山东和登莱各地的田地。南粤军系统的那些大田庄、大农场。晋商也好,江南商人也好,自然是不敢打主意,可是遍布各地州县的大小地主们却是他们能够影响到的。 于是乎,为了尚在田地里的棉花和麦子,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早在三四月间便已经悄悄打响。战斗的目标就是粮食和棉花。 谁都知道,有了麦子就是掌握了开启银箱的钥匙,有了棉花。便有了布匹。任凭是谁,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都不会心慈手软。 不过,几番争斗下来,晋商也好,江南徽商也好,都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财力似乎远远不是对手。在南中商人充足的现金和诱惑力巨大的工业券面前,各地的农民和田主们都很明智的做出了选择。 原因嘛!很简单。除了那些可爱的银白色小圆片和那些闪烁着青蓝色金属光芒的农具之外,更多的是种种事实。 从去年冬天到今年山东春天可以说特别热闹。先是阿巴泰入寇,之后是艰苦的反击阿巴泰的战争,然后是京营奉旨替天行道,本来这些就已经让山东的农民目瞪口呆了。结果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觉着之前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南粤军在赶走阿巴泰之后搞政权下乡甚至下村,一边把盘踞在各处乡村的巫婆神汉们毫不客气的丢去做苦工。把原本被他们控制了很大一部分份额的救治人们身体和灵魂的市场份额抢夺到手,让随行的郎中们在各地普及各种医疗卫生知识。在放医发药的同时,南中商人们更是四处推销新式农具和良种,还有一种据说是海外鸟屎的肥料。可惜这些肥料要优先供给山东各处大农庄的棉田,轮不到一般的庄户人。但是就算如此。有了锋利坚固的钢铁农具和良种,人们可以将土地更加的深耕,避免了病虫害,加上今年年景还不错,很多地方的小麦便是这样达到了惊人的二百斤亩产。 别说一般的农民乐开了花,连当年咬着牙发着狠大骂新政的田主仕绅们也颇为意外,总体算了一下,自己的田租收入虽然减少了,可是,其他收入却增加了不少。很简单的一个道理,穷鬼们手里有了粮食,有了些小钱,少不得要添置些东西。这么计算下来,今年的收入远远比自己预计的多。 要是再这么发展下去,粮食继续提升,岂不是说自己收益甚至可能比以往还多?这帮南蛮子,到底用了什么妖法,居然能像变魔术一样增加产量?由于有李守汉的授权,加上以往的商业经验,南中商人适时的推出了小额贷款业务。农民可以用这些贷款购买南中商人手里的农具衣物食品药品,而且这些贷款几乎是无利息的,只需要你在收获粮食之后卖给南中的商人粮食就可以顺便偿还。这种贷款形式被很形象的称为买青苗。 一时间,不仅是贫下中农,就连小地主富农都是欢欣鼓舞,因为往年这种贷款,一直都是大地主剥削的重要手段。如今不仅租息减了,连这种最容易产生阎王债的情况南中偶读想办法解决,那还有啥说的,拼命干呗! 于是,山东的各个村庄都在紧锣密鼓的抢收夏粮,真真是起的比鸡早,收工比小姐晚,甚至有些人还提议来个挑灯夜战,以便用最快的速度收完夏粮。当然,各地方的田主和南粤军的田庄里,少不得要多蒸上几锅饭,多预备些油水大的菜肴,来犒劳出大力流大汗的伙计们。虽然这种事情毕竟还是少数,但是却极大程度的激发了佃户和农户们的劳动热情,一天两顿在田间地头吃上油水丰足的饭食,便是体力消耗巨大的抢收抢种活动,也不曾将这些朴实的庄稼汉子们击垮,许多人反而胖了些,脸上也浮现出了对美好日子的憧憬。 而这种神情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脸上了。 在夏粮抢收完毕之后,便是轮到山东的各地官府惊讶了。他们见到了自己不敢想象的一幕。夏粮收割完毕之后,南粤军遍布在登莱各地的基层干部号召尽快把朝廷的税银交上去。于是在卖完粮之后,各个村庄自发组织人员去上缴银元,一时间县衙门庭若市。 虽然有南粤军工作队的人带队。各处县衙的户房书办简称户书不再敢对这些来缴纳钱粮的农户进行刁难,收取各种规费,不过,却也是有些手脚无措。 许多人首先是先看看太阳是不是西边升起来的,然后暗自咬咬自己的舌头,看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以往要点税银恨不得开战。今年居然主动送上门,还他娘的是面带笑容的送来,这个世界是不是太疯狂了一点? 不过,稍稍的想一想,这大半年来各种疯狂之事还少吗?各地的户书们,只管慨叹自己遇到了这个年月之余,开始收粮。 其实,如果他们肯出县城去各处乡下看看的话,就会发现。疯狂的事情不止一件。 其中一件令人几乎咬断了自己舌头的事,便是在夏收的时候,登莱和山东各地的驻军、壮丁队、守望队也积极的投入其中。 眼下虽说各处用兵的地方依旧不少,但是早在李华宇带着手下的主力部队去河南时,便给各处驻军下了命令,要他们参与到夏粮抢收抢种之中。留守山东、登莱等处的南粤军系统部队加上各种准军事力量的民兵也有数万之众。这些人,可都是壮劳力! 虽然说军队参与生产和救灾,是南粤军例行的惯例之外。但是在内地却是前所未有之事,许多在中原入伍的兵士。甚至是基层军官都颇为不理解。老子们当兵吃粮,什么时候还得去帮老百姓收庄稼?针对这种情形,李华宇特别强调,这次夏收,也是实践两参一改三结合的考核,所有留在山东的军队必须积极参与。不然考核落后,后果你懂的! 一时间南粤军从各处的警备旅到守望队、壮丁队等民兵组织闻风而动,用各种实际行动支援夏收。一般的多数是直接投身到夏收第一线,直接免费给老百姓当劳工。也有脑袋活络的,制造小车马车等工具间接支援夏收。还有一些帮助修复一些农田水利。算是为今后的生产铺路。不过最离谱的是有人想挖深井和修筑引水工程,以扩大棉花种植面积,不过因为工程浩大,所以需要严密的审批,没得以立刻动工。面对此情此景,老百姓先是恐惧,后是震惊。恐惧的原因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兵就是祸,这么多兵马下乡,还能有老百姓的好日子? 但是事实推翻了老百姓的猜测,等军队民兵开始各种帮助生产的时候,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有没有搞错,你们军队到民间,不抢粮不抓花姑娘,这还叫军队?更别说还帮忙干活,制造工具甚至修复水利,别搞错,这应该是某某大善人老来得子才有可能干一点的事。你们把这些事都干了,让大善人干什么?军队不抢劫光干好事,那让圣主明君脸往哪放?不过真好啊,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都有就太好了。 从震惊中清醒的民众也开始用各种方式回馈军队,最开始,军队为了避免老百姓误会,都是驻扎村外搭个临时窝棚住,现在各村开始派代表请军队进村借住。另外军队的饮食也由各村负责了,为了表示自己的感激,村民甚至借贷从南中商人那里购买肉瓷罐风鸡咸肉等他们认为最好的吃食送给军队吃。不过这种行为被军队严词拒绝,除了纪律之外,军队内心也在吐槽,别开玩笑了,军营里就隔三差五的吃这个,怎么换个地方还这样啊?有那个心思为啥不能弄点新鲜肉食蔬菜来啊?! 除了生产之外,军队还自觉承担了维护治安的工作。首先要知道一点,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而是明末,所以治安差的一匹吊糟。如果不是南粤军的经营,山东早就是土匪窝。虽然说经过了战争和剿匪以及根据地建设,大股土匪不是消灭就是跑掉,但是流窜在省内的小股毛贼还是不少的。至于说在山东各处边境流窜的大股杆子、马贼,也是不少的。更有各种各样的官兵也是眼睛饿得发蓝! 在这饥荒遍地的局面下,山东获得了空前的丰收,那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肥肉放在眼前,焉有不吃之理? 因此,用武力保卫夏收也是军队最沉重迫切的任务。幸好,由于之前对付阿巴泰时打下的基础,老百姓对军队剿匪异常支持。所以整个山东都是南粤军的软地,是各种响马杆子的硬地。有不开眼的土匪刚刚抢了一个村庄,兴高采烈的赶着车马准备将抢掠来的粮食运走,不待军队动手,十里八村鸣锣相应,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响彻云霄。很多土匪根本没打就吓的四散奔逃,但是往往他们会很悲哀的发现,往常对付各种官军民团的绝招,在南粤军这里没有用了。说起跑,南粤军跑的比他们还快,比他们还能跑! 所以几番较量之后,基本上没有人再敢去想山东的麦子,虽然肉是挺肥,但是小命更重要。 在麦收和剿匪战争中,南中的干部也经受了考验,他们大多都是从南中各个学校毕业的新生,虽然受过一些培训,但是毕竟缺乏执政经验,也没有经历血与火的考验。不过多数干部还是证明他们经得起考验,夏收的时候他们起早贪黑苦干,而一旦发现土匪,他们更是立刻带领群众冲锋陷阵。曾经有一个南中干部,发现土匪进村之后,只靠一把南中的铁锹就砍翻五个土匪。只不过事后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南中的铁锹大卖,他这个广告演员却没获得表演费。当然,这是玩笑,他也没指望这个。总之,通过夏收和剿匪,整个山东的新政成果得到了巩固,基层政权被加强,军队更是跟民众建立了良好的鱼水情。可以说,山东此时已经森严壁垒,任何随便攻击的行为都等于是送死。 这些情报,被通过各种渠道送到李守汉和李华宇的面前,父子相同的是都很自豪和欣慰。要说不同,李守汉是想,哼,太祖爷的绝招也是你们能对抗的?李华宇则是想,山东已经巩固,那么将来争霸天下,试看谁能是吾等对手?(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 第六百二十二章 耳光响亮(续) 五月十一日,辰牌时候,高密县衙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车马盈门,人头攒动。往日里威风罢免的知县,典史们,如今可怜兮兮的在衙门口外担任着迎接宾客的角色。 还不要以为委屈了他们,让你这些七八品的官员在这里迎送客人,那是里面的那位给了你们天大的脸面! 全副衣冠袍服的知县和典史等人,满脸堆笑的对从车上、毛驴上下来的那些粗手大脚,面色黧黑,皱纹堆垒的老农打着招呼,心中却是老大的不以为然。 士农工商,自然是读书人[m]排第一,可是,如今却让读书科甲出身的他们在县衙门外迎候这些农夫,这,未免也太有辱斯文了些! 新麦子下来,又是多年来少有的一个丰收年景,一亩麦子平均下来能够收一百六七十斤。这已经是多年灾荒之后少有的好年景了。 于是,驻节高密的国公爷,为了表示自己与民同乐的态度,便请四乡八镇的五十岁上下的老农,还有那些亩产到了二百斤标准的种田好手们,到县城里来一起品尝这劳动的果实。 国公爷请客,知县在门口站班,自然是绝对的抬举他了! 而那些被请来的客人,往日里不要说是知县,便是见了里正、马快、衙役之类的官身人物,都忍不住腿肚子打颤,如今却有着被当朝权倾一时的国公爷一起吃饭的机会,几乎所有人都是如在梦中。 菜色很是简单,完全是山东农家的饭食。 每人的面前一个用高粱杆编成的菜浅子,里面几张薄饼,一盘炒得金黄的摊鸡蛋,洗的干干净净水灵灵的一把嫩葱。一个小碗里盛着用从海里捕捞上来的小虾米制作而成的虾酱。 另外还有一盘肉,一条鱼,每人面前有一壶烫的恰到好处的黄酒。 这样的席面,不要说是知县等官员,便是这些农夫,如果是往年年景好的时候。家里有贵客到,或是婚丧嫁娶之类的喜事,这样的席面也是拿不出手的。 “非是李某怠慢各位,如今灾荒遍地,还是以节俭为重。不过饭后某家倒是有份薄礼相赠。”李守汉倒是很随意的,到了他这种身家地位,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鸡蛋、蘸着虾酱的小葱,用今年新打麦子烙成的饼,卷成一起。口中满是食物的香气。几位南粤军的将领官员,不住的劝着众人多吃些。伺候酒席的仆人们不住的穿插于数张桌子之间,添置着酒食。 农人在进到往日眼中如同阎王殿一样的县衙时,便在大堂廊柱下看到了整齐码放在一起的那些犁铧,还有长条桌上包扎整齐的一捆捆细致棉布,不由得让众人口中咽了一口口水。 这些莫非就是国公爷要赏给咱们的? 不管他,先吃饭,吃饱了回去也有的吹!新麦子虽然好吃。但是同国公爷一起吃新麦子的机会却是绝无仅有的。这场酒席便这样进入了一个。 “只要这样的年景能够再有两年,租子、利钱、钱粮没有那么重。还是照着国公爷的章程办,大家就能翻过身来!” “山东和登莱这样的局面再维持两年,北上勤王的话,粮草便可以在山东地面取用了!” 在场的老农和李家父子、南粤军的官员们,无不是喜笑颜开的庆祝着丰收,憧憬着美好的前景。 当李守汉将第二张烙饼卷着鸡蛋和小葱放进嘴里的时候。大门外几个传递军情的信使,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眼睛的余光瞥到了这几个人,李守汉从他们的神情当中知道,一定又出了什么大事。口中咀嚼着,用眼神示意在身旁的廖冬至。“将这几个人带到后面,稍事休息!” “启禀主公!辽东有紧急军情!” 一名信使将用火漆紧密封固的信件呈送到李守汉面前。 信,是如今辽西将门的掌门人吴三桂写来的。 “果然来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信件之后,李守汉面无表情,内心却是如同开了锅的水一样翻腾煎熬。他将吴三桂的信递给李华宇,“你也看看。” “还有什么事?!” “启禀主公,顺化长史官李大人有军情急报!” 便宜外孙、便宜外甥吴三桂讨好式的率先密报,洪督师的最新消息,并没有给李家父子带来太大的冲击。但是,李沛霖的这份命人快船连夜送来的密奏,却是令父子二人有些慌乱了! 台湾、渤泥、马来等处土人,得知李家父子长久不在南中,且南中又有各种流言传播,言讲南粤军此番北上死伤惨重。那些手中也有了自认为精良武器的土人,脑壳里的野心也随着流言的传播而急剧膨胀。 星星点点的暴动,在从台湾到吕宋、马来等地蔓延开来。 最为严重的,便是马来半岛的渤泥地区,数万突然聚集在一处的土人,往李家坡进攻。虽然李沛霖已经调动军队开始镇压,但是,面对着此起彼伏的暴动,长于内政的他,确实有点手足无措了。 “来人!传令!” 李守汉在惊愕之余,突然感到到,在内地勤王这段时间经常困扰自己的茫然、错愕,浑身无力感被这一连串的坏消息洗涤的荡然无存,他似乎又一次的焕发了青春,找回了那个纵横中南半岛的李守汉。 “令,此刻在潮州、梅县一带的第一混成旅吴六奇部,立刻集结,准备到台湾平乱!” “令,各处警备旅,立刻严格管控弹压地方,若有土人意图不轨者,不必请示,立刻平息!”他正要说可以诛杀不论的话,猛然想起,各处的厂矿道路工场可是依旧有着大批劳动力缺口。书?阅屋 “人员全数发为官奴,遇赦不赦!” “父帅。似乎妹夫大木的船队眼下就在潮州一带,不如让大森和吴六奇一起去台湾平乱!” 李华宇也是有些恼羞成怒了,老子刚刚离开台湾几天,你们就给我造反,看来,不杀一批人。你们不知道锅是铁打的! 对于让郑森同吴六奇一起去平息台湾突然暴动的建议,李守汉稍加考虑之后便点头同意了李华宇的建议。在他看来,吴六奇同郑森二人之间的那点小矛盾,正好是可以控制的。当年吴六奇可是抄了郑家的后路,美人山一战,更是俘获了郑家父子! 但是,他却想不到,这对矛盾重重的搭档,在对外时。却是出奇的一致,手段之狠辣,令人咂舌。 “相公,父亲,台湾有人作乱?” 一阵脚步声,李家的大儿媳妇鹿玛红,怀里抱着李华宇的儿子,李家的长房长孙(?)出现在了门口。 “要是有人敢和咱们家过不去。那我就和他拼了!”鹿玛红将怀里已经睡熟了的儿子递给了身边的奶妈,口中恶狠狠的言道。 “老爷。南边的事情,严重吗?” 其木格和萨仁高娃母女二人说话便没有鹿玛红那般有底气,虽然二人也给守汉生下了一对儿女,但是,毕竟自己的身份比较尴尬。为了这桩不太光彩的事,黄家人在私下里对亲戚朋友们说。济南的姨太太因为感染了时疫而香消玉殒了。得知了这个情形,其木格倒还罢了,她的女儿兼眼下的姐妹,索性连名字都改了。所有与黄家有关的器物一概不用了。对外只是用母亲给她起的蒙古名字,萨仁高娃。 这对母女已经死心塌地的跟了李守汉。好在李家有这点好处,不管你是什么出身,是皇室贵胄也好,是秦淮河上的女子也好,在李守汉眼里,在盐梅儿面前,都是一样的人。何况已经给李家产育了后代。 “不妨事。咱们的地盘上有点小乱子而已。”在自己的两个媳妇和长房媳妇面前,李守汉还是要保持些镇定的,虽然在得知李家坡被土人骚扰,担心自己那棵摇钱树有什么闪失影响了今年收成的心思浓重,但是却也不能在这三个女人面前暴露出来。 “南中地势分散,突然不族众多,且教派纷杂,争斗不休。数百年来从未统一。如今一统不过二十余年,变革颇多,必然积累无数矛盾。今闻我军北上劳而无功,不心生反意,反而奇怪。不过周因殷乱而定,汉因齐楚之乱而兴,故稍许贼人翻盘,反而固我根本。” “这不过是些小事,还远没有天津商贸区重要。”李华宇也是一脸的淡定,为自己的媳妇和两位姨娘解释着家中的军情。 将三个女人打发走,父子二人立刻将文案找了,命他们起草给朝廷的题本。 大概意思就是说,本爵在山东本来与民同乐,享受着新政带给百姓和朝廷的好处,不料想,接到家里的信,爪哇、南中、台湾等地教匪勾结土人造反,苏禄、渤泥也兴师犯境,微臣只得先回南中处理家务,暂时无力他顾了。朝廷将山东、登莱、蓟门、天津四处军马钱粮事交给微臣管理,如今微臣却是有心无力了。山东登莱二处,尚且可以由犬子代为臣尽忠,但是天津、蓟门之事,微臣却只能交还朝廷,请朝廷另委贤能。 几日之后,当这份李守汉的请假条到了京城之后,着实是给盛怒之中的朱由检一片惊慌之中的朝廷带来了几分惊喜。 李公爷要南下平乱?还把天津和蓟门两处交给朝廷?这顿时让朝廷内外宫内宫外一片欢腾之声。李公爷走了,可是他在天津建设的那个商贸区,可是日进数斗金的好买卖啊! 朱由检表面上怒气冲天呵斥不知好歹的苏禄、渤泥两国以及强烈谴责该死的南洋教匪跟土人,暗地里则盛赞苏禄、渤泥、教匪、乱民都是大明的大功臣。 有了这天津商贸区在手,便可以依托京营人马在京畿各地招募新兵,好生的操练一支新军出来。有些多余的钱粮,也可以接济一下在陕西练兵的孙传庭。 围绕着李守汉走了之后留下的这些有形的、无形的,价值不菲的东西,朝廷上下展开了一系列明争暗斗,便是远在辽东前线的吴三桂。也是不能幸免。颇有些人盯上了他手中那堆积如山的钱粮甲胄。打算从中大捞一把。不过,吴三桂却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想要东西,可以,将本总兵外祖父的手谕拿来!本总兵乃是奉了他老人家的面谕,在此看守这些钱粮甲胄,有他老人家的吩咐。本官定然如数奉上。没有他老人家的话,便是皇帝的圣旨也是无用! (这些东西是本帅要用在自己人马身上的,如何能够让尔等捡了便宜去?!) 这替别人看守后方粮草钱粮辎重武器,一旦有变,立刻尽数接受变为己有的事情,可不仅仅是这一桩。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搜一下四马拒孙之战,在长城抗战之中大发了一笔横财的孙大麻子,部队被马家各部联军打垮,他存在山西境内的武器弹药也尽数被阎老西接收了。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不说李家这对父子一番计议之后,各自带着人马离开。李守汉只管自顾自的南下平息老窝里的叛乱,长子李华宇,则是命妻子鹿玛红随行南下,到台湾相助平定那里的叛乱。 有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家父子大吃新麦子的时候,北京城朝阳门外,明朝的礼部尚书林欲楫代表崇祯皇帝。引领着内阁诸位大佬和文武百官,在庄严悲凄的哀乐声中向洪承畴的灵牌致祭。 今天是五月初十。崇祯皇帝为着明天亲去东郊向洪承畴致祭。早朝之后就将王承恩和吴孟明召进乾清宫,询问他们关于明日一应所需的法驾、卤簿以及扈驾的锦衣卫力士准备如何。等他们作了令他满意的回奏以后,他又问道: “近日京师臣民对此事有何议论?” 王承恩立刻奏道:“近来京师臣民每日纷纷议论,都说洪承畴是千古忠臣,皇爷是千古圣君。” 崇祯点点头,忽然叹口气说:“可惜承畴死得太早!” 吴孟明说:“虽然洪承畴殉国太早。不能为陛下继续效力,可是陛下如此厚赐荣典,旷世罕有,臣敢信必有更多如洪承畴这样的忠烈之臣闻风而起,不惜肝脑涂地。为陛下捍卫江山。” 王承恩接着说:“奴婢还有一个愚见。洪承畴虽然尽节,忠魂必然长存,在阴间也一样不忘圣恩,想法儿使东虏不得安宁。” “臣也是这样以为的!只怕洪大人在天之灵,也会先暗中护佑李公爷速速荡平南中乱匪,保佑畿辅、山东各地风调雨顺,令我大明中兴有望!” 崇祯沉默片刻,又叹口气,含着泪说:“但愿承畴死而有灵!” 一个长随太监进来,向崇祯启奏:成国公,礼、兵、工三部该管侍郎和鸿胪寺卿奉召进宫,已经在文华殿中等候。崇祯挥手使吴孟明和曹化淳退出,随即乘辇往文华殿去。 今天的召见,不为别事,只是崇祯皇帝要详细询问明白,他亲临东郊致祭的准备工作和昭忠祠的修建情况。倘若是别的皇帝,一般琐细问题大可不问,大臣们对这样事自然会不敢怠忽。但是他习惯于事必躬亲,自己不亲自过问总觉得不能放心,所以于国事纷杂的当儿,硬分出时间来召见他们。他问得非常仔细,也要大臣们清楚回奏。有些事实际并未准备,他们只好拿谎话敷衍。他还问到洪氏祠堂的石碑应该用什么石头,应该多高,应该命谁撰写碑文。礼部尚书林欲揖很懂得皇上的秉性脾气,跪下回答说: “洪承畴为国捐躯,功在史册,流芳百世,永为大臣楷模。臣部曾再三会商,拟恳皇上亲撰碑文,并请御笔亲题碑额。既是奉饬建祠树碑,又是御撰碑文,御题碑额,故此碑必须选用上等汉白玉,毫无瑕疵,尤应比一般常见石碑高大。” 崇祯问:“如何高大?” 礼部侍郎回奏:“臣与部中诸臣会商之后,拟定碑身净高八尺,宽三尺,厚一尺五寸,碑帽高三尺四寸,赑屃高四尺。另建御碑亭,内高二丈二尺,台高一尺八寸,石阶三层。此系参酌往例,初有此议,未必允妥,伏乞圣裁!” 召对一毕,崇祯就乘辇回乾清宫去。最近,李自成在河南以秋风扫落叶的气势,连破数十座府、州、县城,黄河以南已经基本上尽数沦陷。如今更以数万悍贼为先锋,南下湖广、江淮一带骚扰,意图夺取湖广粮米之乡,解决军粮问题,并与盘踞与英山、霍山一带的老回回、革里眼等数万陕西流贼有合流之势。 最要命的不是数股流贼合流,而是流贼已经不再流窜,而是在各地据地开府派遣伪职官员治理。长此以往下去,不惟整个中原会落人“流贼”之手,下一步必然东截漕运,西入秦、晋,北略畿辅,而北京也将成孤悬之势,不易支撑。他坐在辇上,不知这一阵又有什么紧急文书送到乾清宫西暖阁的御案上,实在心急如焚。 等回到乾清宫,在御案前颓然坐下,他一眼就看见果然有一封十万火急文书在御案上边。尽管这封文书照例通政司不拆封,不贴黄,但是他看见是宁远总兵吴三桂来的飞奏,不由得心头猛跳,脸上失色。他一边拆封一边心中断定:必是“东虏”因为已经得了松、锦,洪承畴也死了,乘胜进兵。他原来希望马绍愉此去会有成就,使他暂缓东顾之忧,专力救中原之危,结果却葬送了洪承畴的数万大军,令全局有糜烂之势。 等他一目数行地看完密奏,惊惧的心情稍释,换成一种混合着羞辱、恼怒、愤恨、失望、忧虑和其他说不清的复杂心情。他将这密奏再草草一看,用拳头将桌子猛一捶,恨声怒骂:“该死!该杀!” 恰巧一个宫女用双手端着一个嵌螺朱漆梅花托盘,上边放着一杯新贡来的阳羡春茶,轻脚无声地走到他的身边,蓦吃一惊,浑身一震,托盘一晃,一盏带盖儿的雨过天晴暗龙茶杯落地,哗啦一声打成碎片,热茶溅污了龙袍的一角。那宫女立刻跪伏地上,浑身战栗,叩头不止。崇祯并不看她,从龙椅上跳起来,脚步沉重地走出暖阁,绕着一根朱漆描金云龙的粗大圆柱乱走几圈,忽然又走出大殿。他在丹墀上徘徊片刻,开始镇静下来,在心中叹息说:“我的方寸乱了!”恰在这时,王承恩拿着一迭文书走进来。看见皇上如此焦灼不安,左右侍候的太监都惶恐屏息,王承恩吓了一跳,不敢前进,也不敢退出,静立于丹墀下边。崇祯偶然转身,一眼瞥见,怒目盯他,叫道:“王承恩!” 王承恩心中不由得一突,往常皇帝呼唤他少不了要叫一声大伴的!今日却是直呼名讳,看来是恼怒到了极点了!赶快走上丹墀,跪下回答:“奴婢在!” 崇祯说:“你快去传旨,洪承畴停止祭祀,立刻停止!” “皇爷,今天上午已祭到五坛了。下午” “停!停!立即停祭!” “是。奴婢遵旨!” “向礼部要回朕的御赐祭文,烧掉!” “是,皇爷。” “洪承畴的祠堂停止修盖,立即拆毁!” “是,皇爷。” 崇祯向王承恩猛一挥手,转身走回乾清宫大殿,进入西暖阁。王承恩手中拿着从襄阳来的十万火急的左良玉阐述“十万大军因天气炎热疫病流行而暂时退回襄阳休整”的军情文书,不敢呈报皇上,只好暂带回司礼监值房中去。崇祯重新在龙椅上颓然坐下,长叹一口气,又恨恨地用鼻孔哼了一声,提起朱笔在一张黄色笺纸上写道:谕吴孟明:着将洪承畴之子及其在京家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律途入狱中,听候发落,并将其在京家产籍没。立即遵办,不得姑息迟误!() ... 第六百二十三章 史上最大带路党! 五月中旬以来,注定是对崇祯来说是一个充满了讽刺意味的时间节点。 在左良玉那个歼敌数十万斩杀李自成的题本摆到朱由检乾清宫东暖阁的书案上两天后,河南巡抚上奏左平贼溃败死伤被俘十万众的题本也摆在了朱由检的案前。而左良玉本人的题本则是姗姗来迟,文本中声称自己部队因为天气炎热疫病流行才暂时撤回襄阳休整。可是,谁都能看得到,尼玛的,你能够从尉氏、通许一带撤退到襄阳,怎么就不能前进到近在咫尺的开封休整? 这不是和予敌以大量杀伤之后胜利转进的口气一样嘛!? 刚刚还在礼仪庄严,气氛肃穆的祭奠为国捐躯的蓟辽督师洪承畴,希望为文武大臣和天下人树立一个榜样。却不想,距离北京一千四五百里的沈阳城中,堪称清国权力中心的大政殿前,也上演着一幕同样庄严威武的活剧。 同锦州城外带着浓厚表演性质,仪式銮驾卤簿都很草率的受降仪式不同,此番的受降仪式,却是清国自黄太吉登基以来最为隆重的一次! 不算在大政殿前站班的葛布什贤超哈兵,光仪仗銮驾卤簿人数就有上千人之多。 导象、宝象等大象被象奴们刷洗的干干净净配上了崭新的鞍韂,乖乖的在大殿外站立。在导象和宝象前,手中拿着静鞭的,抱着各种乐器的人,金瓜钺斧指掌拳横豹尾枪等各样的仪仗,各样的鼓乐罗列两旁。在他们后面各样的五色金龙旗,风旗、雨旗、宿旗排列有序。稍稍距离大政殿近一些,又是无数的团扇,黄扇。方扇,孔雀扇等等等等。 然后又是黄盖,紫芝盖。翠华盖,九龙曲柄黄盖。看上去有如一朵朵巨大的蘑菇。还有什么金交椅,金瓶,金盥盘,金痰盂等等。这些东西之后,便是为数众多的佩刀大臣与仪刀侍卫。 青铜制的品级山,将出席这场大典仪式的诸位旗主王爷贝勒大臣们的身份区分的清清楚楚。眼下实力最为雄厚,部下战力最为凶悍的多尔衮兄弟三人,在队伍当中最为引人瞩目。不住的有蒙古王爷含笑同多尔衮三兄弟点头示意。虽然按照礼仪制度他们不能过去见礼,如果可能,这些蒙古和汉军旗的旗主王爷们,只怕会立刻扑到这兄弟三人面前打钎施礼请安。 谁让人家手中有数百个牛录近十万丁壮人马?据说,隆盛行在辽东的几位掌柜又请豫亲王代为在辽东各地收购土产,主打的大宗项目居然是那漫山遍野都有的红蓝花。这不是将一注大财香又落到这哥仨手中了?还不好好巴结一下? 卤簿仪仗队中,一顶紫色华盖最为显眼,最为华丽,全面的绸缎质地,上面绣满各样的莲花、灵芝、菊花、梅花诸花。此伞颇大。周好几米,高好几米,几名身强力壮的大汉。将其撑起后犹如一朵紫色祥云。 伞下便是清国皇帝黄太吉。 今日如此大动干戈,摆开全副仪仗卤簿,宝象庄严,为的便是同文臣之首范文程站立在一处的洪承畴。 大乐作响。鸣鞭声起。 又听礼部官员领百官赞拜,随后教坊司舞者纷纷进入,一奏上万寿之曲,二奏仰天恩之曲,三奏感地德之曲。四奏民乐生之曲,五奏感皇恩之曲。 随着乐声。满、汉群臣,在盛京的蒙古王公。作为人质的朝鲜世子和大君兄弟二人以及世子的几位陪臣,都到了大政殿前。向坐在大政殿内的清朝皇帝皇太极行礼,然后回到平日规定的地方,只有满、蒙王公和朝鲜世子、大君可以就座,其余都肃立两行。 少顷乐止,范文程对洪承畴悄声道:“老大人,到我们了。” 已经剃发易服了的洪承畴整理了一下袍服,很是潇洒的将辫子甩动一下,小步前行在品级山前跪倒。洪承畴平日认为自己生长在“衣冠文物之邦”,很蔑视满洲衣帽,称之为夷狄之服。他常骂满洲人的帽子后边拖着豚尾,袍袖作马蹄形,都是自居于走兽之伦。现在他自己穿戴起来,却也是依旧漂亮至极。 “臣系明国主帅,将兵十余万来到辽东,欲援锦州。大小数战,冒犯军威。圣驾一至,众兵败没。臣坐困于广宁城内,消息断绝,粮草不继。孤注一掷,冒险突围,兵败被擒,自分当死。蒙皇上矜怜,不杀臣而恩养之。今令朝见。臣自知罪重,不敢遽入,所以先陈罪状。许入与否,候旨定夺。” 礼部官将洪承畴请罪的话用满语大声转奏之后,所有在场的满蒙汉头面人物都听得清楚。虽然洪承畴这话是和范文程、宁完我等人反复推敲过的,话里话外给黄太吉留足了面子,很是用力的拍了一番马屁。但是,在场的王公大臣们又有几个不是从塔山、锦州、广宁等处战场上厮杀出来的? 许多两白旗的将领眼前一阵阵都是塔山阵地上铺天盖地的炮弹,身边不时燃起的火头,鼻子里充斥着的人肉烧焦了的味道。 两红旗和两蓝旗的将领们则是不住的偷眼观看着跪在洪承畴身后的王朴等人,眼下这几个家伙算是投降了,可是当初,在锦州城外,自己的兵马可是被这几个家伙会同吴标那个魔头狠揍了一番,兵马折损颇多! 站在黄太吉身边的悍将鳌拜,脸上的横肉虽然依然如故,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初与吴标所部骑兵对战时摔断的那条腿,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细微的颤抖。书?阅屋 坐在宝座上的黄太吉用满语说了几句话。随即那位礼部官高声传谕:“皇上钦谕:洪承畴所奏陈的话很是。然彼时尔与我军交战,各为其主,朕岂介意?朕所以有尔者,是因为朕一战打败明国十数万人马,又得了松、锦诸城,并收服了数万人马。全是天意。天道好生,能够恩养人便合天道,所以朕按照上天好生之心意行事。留下你的性命。尔但念朕的养育之恩,尽心图报。从前冒犯之罪,全都宽释不问。从前在阵前捉到张春,也曾好生养他。可惜他既不能为明国死节,也不能效力事朕,一无所成,白白死去。尔千万莫像他那样才是!” 洪承畴伏地叩头说:“谨遵圣谕!” “你久在南朝掌兵,熟知军机。不知道你对我大清进兵南朝之事如何看?”黄太吉略微沉吟了一会,抛出一个问题来。这也是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了!松山、锦州、广宁等地军事结束后。朝中文武王公们便为下一步该如何而争吵不休。许多人主张,应该趁热打铁,趁南朝大败之后慌乱之际,一举攻克山海关,甚至是拿下北京城! 对于这个问题,洪承畴在三官庙决定投降之时便已经反复考虑了多次,也算是胸有成竹。 “陛下,以臣之愚钝,此时不宜进兵南朝!” “今我大清兵威赫赫,所战皆胜。朕有意进军山海关,你可愿意为前导?”黄太吉有意的重复了一句,一面是给那些主张进兵的王公大臣们一个面子。同时也是在试探洪承畴此人的才具。 “陛下不可!” 洪承畴有些焦急的言道:“恕臣直言,此次大战,陛下能胜者,苍天相助,陛下雄才,地利堪用。以往明国强军有三,臣之统领,京营精锐,李守汉之南中军。今臣之军虽灭。京营南粤军尚存,其力尚有三分之二。” 洪承畴这番话一出口。黄太吉心中好比炎夏之际喝了一杯冰镇的南海仙露一般清爽到底,脸上却还是一副愿闻其详的人君纳谏姿态。但是。宝座下的满洲亲贵们一个个却已经是蠢蠢欲动了。在他们看来,一个降人,皇帝给你如此大的面子,你不思感恩戴德,为皇帝打下中原花花江山,却在这里长明国之志气,灭咱们的威风,你这狗贼!如果不是碍于在黄太吉面前,只怕洪督师早就被这群满洲亲贵们围殴了。 “所谓苍天相助,就是那一夜五尺之雪,若无此雪,陛下恐怕早已被擒,陛下雄才自不必说,而塔山之地利,也是胜利之关键。”心中对这群满洲亲贵们的举动冷笑了一声,洪承畴却是面色如常,继续为黄太吉剖析利害。 “睿亲王,倘若不是您将塔山之地利发挥到了极致,又赖将士死战,只怕当日以李华梅的炮火,塔山能够守住一日便已是奇事了!” 洪承畴这么说,黄太吉、多尔衮以及一群领教过南粤军利害的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汉军旗的王公大臣将领还好,颇有几个人微微点头赞许。但是,那些没有同南粤军打过交道八旗满洲和八旗蒙古却是骂声一片,几个脾气暴躁的,急于在黄太吉面前表现的家伙,甚至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冲上来痛打一番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降人。 “皇帝驾前,尔等也敢放肆不成?!” 多尔衮冷笑一声低声喝道。 “如果不服气,只管去进关同南粤军交手一番便是!” 在队列之中,年轻的岳乐也是低声嘲讽着那些演技拙劣的家伙。 “主动攻明,天时难再,地利不存,而敌军至少有三分之二之力,胜败难料。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雄主也,岂能轻敌犯险。”对于自己面临的险境,洪承畴也是看在眼里,不过,多年的宦海生涯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不必文章中天下,只要文章中考官!考官是谁?便是眼下高居宝座上的清国皇帝黄太吉。只要他赞同本督师,哦,本人的观点,那便一切都无所谓了! “不服的只管来试试。”见洪承畴的话赢得了黄太吉的点头赞许,多尔衮心中大乐,在他的默许之下,多铎则趁机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几个满八旗给损了一把,“你们连吴标都打不过也敢跟李守汉放对?” “十五叔说得极是!漫说是李守汉本人嫡系军马,便是南粤军的弃徒吴标都如此强悍,南粤军本部,以本贝勒看来,估计更难对付。” 话说岳乐这次立下了大功,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指挥有方,只怕两蓝旗满洲和两红旗满洲便会被吴标和王朴、李辅明等部打得崩溃了。虽然他是阿巴泰的儿子,隶属两白旗旗下。但是,为了提拔后进。同时也是给两白旗内部掺沙子,黄太吉此次特意擢升他为贝勒,与他的父亲阿巴泰同一级别。也是有资格有战功参加朝会,并且在朝会上发言了。 岳乐的这番话,更是引起了当日与他并肩作战的两蓝旗满洲、两红旗满洲众人的一致点头称是。本来嘛!把敌人说得越能打,自己被敌人打败了也是正常的,把敌人打败了,不是更难? 岳乐虽然不曾直接执掌一旗。但是两蓝旗和两红旗的诸多王爷贝勒之类的人物话里话外的支持是显而易见的。 “另外吴长伯此战实力壮大,不仅人马众多,且粮饷弹药充足,臣闻吴长伯当日攻打塔山,多尔衮王爷亦险些抵挡不住。而若举兵攻明,则吴长伯守,吾等攻,攻守易势,虽不能说我军必败,然损失必然倍增。” “因此恕臣直言。今陛下虽大胜,其优势仍在南朝。” “你的意思就是咱们洗干净脖子等着李守汉的钢刀是吧?”对于洪承畴的话,人群里有人发出非议。 “非也。南朝虽然整体实力占优,但是长期对峙必败。” “你说的倒是轻松,天长日久,现在宁远伯大军尚在山东、天津一带布防,且海禁日趋紧密,若是对峙个二十年,恐怕我国先乱。” 眼看着一场礼仪性的仪式有演变成朝会的趋势,黄太吉便朝着范文程望了一眼,范大学士立刻点头会意。口中赞礼不止。 一旁的礼部官员更是大声赞颂,仪式进行到了下一项。 “洪承畴。今日朕为你盛陈百戏,君臣同乐。释汝羁旅之怀。尔看,尔在本朝做官同尔在南朝做官,苦乐如何?” 洪承畴伏地叩头谢恩,埂咽回答:“臣本系死囚,幸蒙再生。在南朝,上下壅塞,君猜臣疑;上以严刑峻法待臣下,臣以敷衍欺瞒对君父。臣工上朝,凛懔畏惧,惟恐祸生不测,是以正人缄口,小人逞奸,使朝政日益败坏,不可收拾。罪臣幸逢明主,侧身圣朝,如枯草逢春,受雨露之滋润,蒙日光之煦照,接和风之吹拂。今蒙皇上天恩隆握,赐观‘百戏’,臣非木石,岂能不感激涕零。臣本骛钝,誓以有生之年,为陛下效犬马之劳,纵粉身碎骨,亦所不辞!” 谁也不知道洪承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看见他确实呜咽不能成声,又连连伏地叩头。黄太吉含笑点头,对他说了几句慰勉的话,便摆手命人将所谓百戏呈上来。 第一个节目是舞龙。这个节目本来应该是晚上玩的,名叫“耍龙灯”。如今改为白天玩耍,龙腹中的灯火就不用了。洪承畴自幼就熟悉这一玩耍,在军中逢到年节无事,也观看士兵们来辕门玩耍狮子和龙灯。现在他是第一次在异国看这个节目,仍然感到兴趣,心中愁闷顿消。锣鼓震耳,一条长龙麟爪皆备,飞腾跳跃,或伸或屈,盘旋于庭院中间,十分活泼雄健。但是他偶然觉察出来,故国的龙啊,不管是画成的、雕刻的、泥塑的、纸扎的、织的、绣的、玩的布龙灯,那龙头的形状和神气全是敦厚中带有庄严,不像今天所看见的龙头形象狞猛。他的心中不由得冒出一句评语:“夷狄之风!”然而这思想使他自己吃了一惊。自从他决意投降,他就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要竭力混灭自己的故国之情,不然就会在无意中招惹大祸。他重新用两眼注视舞龙,特别是端详那不住低昂转动的龙头,强装出十分满意的笑容,同时在心中严重地告诫自己说:“这不是‘胡风’,而是‘国俗’!要记清,要处处称颂‘国俗’!满洲话是‘国语’,满洲的文字是‘国书’。牢记!牢记!” 以下又扮演了不少节目,有各种杂耍、摔跤、舞蹈。洪承畴第一次看见蒙古的男子舞蹈,感到很有刚健猛锐之气,但他并不喜爱;满洲的舞蹈有的类似跳神,有的模拟狩猎,他认为未脱游牧之风,更不喜欢。后来他看见一队朝鲜女子进场,身穿长裙,脚步轻盈,体态优美,使他不觉入神。他还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美貌舞女在做仰身旋体动作时,两次偷向坐在西边的朝鲜国世子送去眼波,眼中似乎含泪。他的心中一惊,想道:“她也有故国之悲!”等这一个节目完毕,这个朝鲜女子的心思不曾被清朝皇帝和众臣觉察,洪承畴才不再为她担心。 朝鲜的舞蹈显然使黄太吉大为满意,吩咐重来一遍。趁这机会,洪承畴略微大胆地向大政殿的前檐下望去,不期与女眷和宫眷人群之中那位永福官庄妃的目光相遇。庄妃立刻将目光转向重新舞蹈的朝鲜女子,似乎并没有看见他,神态十分高贵。 洪承畴脑海中却是嗡的一声,眼前这个庄妃虽然距离遥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形容仪态却感到相识,心中不由得万分纳罕。 过了片刻,他又趁机会偷看一眼,脑海之中不住地浮现出一幕幕他与眼前这个女子在三官庙之中肉身相搏翻云覆雨的情景! “老大人既然一心要做忠臣烈士,何不饮些汤水,见了汗王时指责甚至是谩骂汗王也好有些力气。将来你们汉人青史上也会留下你怒斥汗王,被杀尽节的一笔。” 当日那女子清脆而略带着写生硬的话语犹在耳边。 洪承畴将三官庙中所发生的一切串在一起想了一遍,忽然明白:就是她曾到三官庙用言语激将,令自己喝了人参汤!壮了胆气之后又几番前往探视,让他在一心求死之时品尝到了北国佳丽的味道,从满腔死之志体会到了生之乐趣。进而急转直下,降老憨纳款输诚,剃发易服,从明朝的督师大人变成了清国的新近臣僚! 他在乍然间还觉难解,想着清主不可能命他的宠妃去做此事,但是又一想,此处与中原不同,此事断无可疑。他再向庄妃偷看一眼,看见虽然装束不同,但面貌和神态确实是她,只是那眼神更显得高傲多于妩媚,庄重多于温柔,惟有眼睛的明亮光彩、俊俏和聪颖,依然如故。 但是洪承畴却知道,在这张高贵庄重的面孔下的另外一张脸。() ps:本来想写一段三官庙中,洪督师大战布木布泰的戏码的。但是碍于形势,只好对不起大家了。不过,大家可以自己想象一下了。求订阅,求月票! ... 第六百二十四章 带路党,自力更生还是两头在外? 脑海中回忆着三官庙之中的旖旎缱绻情景,那矫健与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躯体,如同一匹,也有一转眼间主客移位,从骑士变为被驾驭者,两具躯体便在这初夏季节里交流了汗水和体液。 他开始胆大一些,偷眼向大政殿前檐下的御座张望,看见皇帝坐在中间,神情喜悦。他不必偷问别人,偷瞟一眼就心中明白:那坐在皇帝左边的中年妇女必是皇后,坐在右边的标致少妇必是受宠的永福宫庄妃。他不由得心中又一次感叹清国确是仍保持夷狄之俗,非礼乐文明之邦。按照大明制度,后妃决不会离开深宫,连亲信大臣也不能看见。即令太后因嗣君年幼,偶尔临朝,也必须在御座前三尺外挂起珠帘,名曰“垂帘听政”。她能够在帘内看见群臣,臣下看不见她,哪能像满洲这样!他不敢多想,心中警告自己务要称颂“国俗”,万不可再有重汉轻满的思想,致惹杀身之祸。 洪承畴想着自己今生虽然做了降臣,但竟然在未降之时承蒙清主如此眷顾,如此重视,如此暗使他的宠妃两次下临囚室,亲为捧汤,柔声劝饮,更有肉身布施将自己从一心求死的边缘拉回来的再造之恩!这真是千载罕有的恩幸,真应该感恩图报。然而他又一想,清主命庄妃做此事必然极其秘密,将来如果由他泄露,或者他对清朝稍有不忠,他将必死无疑;而且,倘若清主和庄妃日后对此事稍有失悔,他也会有不测之祸。这么一想,他不禁脊背上冒出冷汗,再也不敢偷望庄妃了。 一面装作欣赏着场中的表演。一面缓缓的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但又不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猛然间,他的视线与旁边同样贪婪凶狠的看着庄妃的一道目光撞在了一处!那目光的主人正是眼下炙手可热,手下兵丁人口不下十余万,包衣奴才颇多的睿亲王多尔衮! 他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情涌上了心头!雄性动物对于别的雄性将求偶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配偶时的那种本能的反应。吃醋,准备反击等等,还有更深层次的,为人臣者发现有人觊觎皇帝所拥有的一切时那种急于献忠心的冲动。 但是,令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的是,另有一道目光同样肆无忌惮的投射向了永福宫庄妃身旁的一个旗装贵妇。那是黄太吉的皇后,庄妃的姑姑哲哲! 这道目光的主人,则是多尔衮的弟弟,素有荒唐王爷之称的豫亲王多铎! 这哲哲虽已年过四十。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却仍旧风韵犹存,让人依稀可见当年科尔沁第一美女的风华。多铎年幼丧母,有恋母情节,这哲哲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贵为皇后,雍容华贵,自有一番吸引力,又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对多铎这种年轻人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唉!”洪承畴面对这兄弟二人,却也只能知难而退。随便哪个人都是他这个新近降人惹不起的。何况。这些游牧渔猎民族之中原本就有父亲死了,儿子继承父亲妻妾的传统。父亲都是如此,何况是兄长的女人? 强忍住内心打算吐槽一番夷狄之风的冲动,洪承畴将目光投送到了场地之中正在表演的那几对狮子身上。 他从狮子头的形状也看出了狞猛的“国俗”。他不敢在心中挑剔,随着左右同僚们高高兴兴地欣赏“狮子滚绣球”来。 在这场隆重热烈的庆典之后,却也是议论纷纷。流言四起。许多满洲亲贵王公大臣在私下里议论,认为黄太吉对洪承畴看待过重,赏赐过厚。有人甚至说:“多年汗马功劳,为皇上负伤流血,反而不如一个被活捉投降的南朝大臣。”驻军锦州一带的诸王、贝勒等回来以后。这种不满的言论更多了,其中还有些涉及庄妃化装宫婢去三官庙送人参汤的话。 黄太吉必须赶快将这些闲话压下去。这一天,在清宁宫早祭之后,黄太吉留下一部分满族王公、贝勒赐吃肉。这些人都有许多战功,热心为大清开疆拓土,巴不得赶快囊吞半个中国。吃过肉,黄太吉向他们问:“我们许多年来不避风雨,甘冒矢石,几次出兵深入明国境内,近日又攻占松山、锦州、杏山、塔山四城,究竟为的什么?” 众人回答说:“为的是想得中原。” 黄太吉点头笑着说:“对啦。譬如一群走路的人,你们都是瞎子,乱冲乱闯。如今得了个引路的人,我如何能够不心中高兴?如何不重重地赏赐他,好使他为我效力?洪承畴就是个顶好的引路人,懂么?” 众人回答:“皇上圣明!” 黄太吉哈哈大笑,挥手使大家退出。 几日之后,在十王亭前,清国的王公大臣满汉官员们齐聚于此,今天要在这里进行朝会。就松锦广宁大战后清国该当何处去进行一番计较。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虽然冠盖云集,但是众人都清楚,实际上有发言权的,只有皇帝黄太吉本人,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兄弟,以及刚刚投顺,尚未分派职司的洪承畴寥寥数人而已。 看着自己手下的这群王公大臣,文武官员,一个个脸上身上那分量十足的暴发户神气,不由得让黄太吉心中一阵冷笑,“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可是,转过头来看到队列里他心中最大的几个暴发户时,看到他们平淡如常的神情时,黄太吉又突然觉得,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是那样的可爱。 朝会开始之初,黄太吉便是给这次朝会定了调子:“南朝朕肯定要继续征讨,但是连番大战下来,国家也需要休养生息,我八旗将士更是要养精蓄锐。因此,过于操切的做法今日便不要再提了。” 为了给自己的话语增加说服力,在黄太吉的暗示下,户部承政站出来为在场众人报出此番辽西大战的损失、缴获情形。 不过。在报出缴获数字之前,他先丢出了一句话,让众人有石破天惊之感。 “我们虽然名为打胜了,其实比打败了的明军还惨!” 此言一出,顿时如同将一瓢冷水倒进了滚热的油锅之中,激起了巨大的反响。原本安静肃穆的十王亭前。立刻变成了集市一般嘈杂。 诸位王爷贝勒旗主们有些懵了!咱们明明是打了大胜仗,击败了明国的九位总兵,便是连明国的蓟辽督师督师大人都成了皇帝面前的奴才,如何说咱们比明军还惨?! 那户部承政倒也是胆识过人之辈,面对着众人的一片指责之声,毫无惧色,口中流利的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豫亲王爷,塔山一战,斩首、炮毙。以及战场上凑出来的残肢大约可以推断出,宁远伯的那位千金损失了大约四千人左右,可曾有误?”面对着这个与自己军报上极为接近的数字,叫嚣的最为强烈的多铎爷只能是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可是,睿王爷,您在塔山、松山一带阻击李华梅这条绯翅虎,可是伤亡、损失了两万兵马奴才!”对于这个数字。两白旗一系的将领们顿时都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耷拉了脑袋。 “辽西。锦州、广宁,几次大战,八旗满洲、八旗蒙古,汉军旗初步统计,损失在三万人上下。” “辽南各处城池被吴三桂施郎两个尼堪掠走壮丁按照五万算好了!” “各种其他损失人口也在五万以上,共计十余万!” “上述各种。所有损失加起来,我大清预计总计损失十五万左右!这些数目还未曾将外藩蒙古各部,朝鲜军各部计算在内。” 户部承政的话,让原本嘈杂的十王亭变得和深山古庙一般沉寂死静。如果再有几只乌鸦飞过,就可以作为聊斋题材的片场使用了。 “广宁一战。我大清虽然收获颇丰,缴获粮草辎重甚多。但是细细的算下来,爷未必能够弥补上述损失!获得的人口主要是明军丁壮,也就七八万人!” 缴获的物资钱粮武器刀枪虽然不算少,但是,如果放在整个清国的大盘子上来看,那便是入不敷出了。别的不说,辽南的十几座城池都被吴三桂和施郎两个家伙放火烧成一片白地了。” 户部承政的话仿佛火铳兵的齐射一般,一轮又一轮的打在王爷贝勒们的心中,打得他们心惊胆寒,打得他们恨不得上前去掐死这个报丧的家伙,但是,血淋漓的惨痛事实摆在了那里!辽东半岛,辽阳旧都基本上是一片废墟了。在辽阳城外的炼钢冶铁炉几乎全部被捣毁,所幸陈板大当机立断,将所有的工匠及时撤进了辽阳城内,工匠没什么损失。 精壮人口可以通过俘虏来补充,实在不行南下再去抢好了,若是这些懂得铸造枪炮,冶炼钢铁的家伙有了损失,只怕对清国的打击要远远大于简单的丁壮人口损失。 正在许多人在为这些庞大的损失数字而肉疼不已的时候,突然之间,两红旗的队列当中传出一阵嚎啕大哭之声。 却是一个当时奉命去增援辽阳、追击吴三桂、施郎二人撤退军队的梅勒章京。 “陛下,你可以一定要为辽南的奴才们报仇啊。施琅吴三桂这两个尼堪实在太狠了,辽南丁壮老幼一扫而空,汉人还能运到南方去做工,咱们八旗的奴才,几乎全部被杀。而且手段极其残忍,听活着的奴才讲,有些奴才不投降,那两个狗日的尼堪就把咱们的奴才钉到路上垫路,人马踏过,从辽阳到海边的道路之上,无不是血肉模糊,那场景,奴才也是几次跟着天命汗出兵放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是也未曾见过如此景象,简直惨不忍睹!” 对于这梅勒章京的血泪控诉,顿时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共鸣。八旗的队列里不禁发出一阵阵的怒骂之声,对于施郎吴三桂的所作所为,他们发自内心的痛恨,虽然他们在辽东、在关内无数次的这样干过。但是当自己成为别人刀下战栗的俘虏时,享受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的致命快感到来的一天时,他们也依然会很自然的觉着是对手太残忍。就如后来的某东洋岛国一样。总是说自己是唯一被原子弹轰炸过得国家,没事时拍个什么原爆之子的片子出来搞点煽情、苦情、悲情,但是,却不告诉别人,为啥唯独你们享受到了人类的第二颗、第三颗原子弹的实际操作? 那场一夜五尺的天降暴雪固然是帮了辽贼们的大忙,对施琅吴三桂的辽东半岛攻势制造了巨大障碍。让这二位提前了两百多年体会到了拿炮皇的艰难。但是事物都有他的两面性。这场大雪对辽贼们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雪灾除了帮忙阻滞了吴三桂的攻势之外,留给辽贼们更多的是融雪性洪水,春涝等更多的灾害。在这些之前,光粮荒燃料缺乏就够受了。户部所说地方其他人口损失,很多人口就是在辽南地区死于冻饿。荒野狼都冻死了,何况这些辽贼留在后方的老弱病残?须知,原本在辽贼们心中,从打袁督师替杀了时不时从海上骚扰后方的那个骄纵不法不听调度的毛文龙之后,大海就是大清最好的屏障。辽东半岛便是最为可靠的后方,谁能想到,敌人会从海上杀了过来? 黄太吉也是面色阴沉,想起那些人口城池的损失,不由得也是眼前一阵阵的眩晕,心里一阵阵的绞痛。不过作为最高领导,他必须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努力的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用一种近乎于诡异的平静语气说道:“诸位不必伤心。吴三桂施郎二贼作恶多端,不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肆意屠戮我大清良民百姓。必遭苍天厌弃!不然佛库伦女神岂会降下大雪惩罚此二贼?如今他们虽然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佛库伦女神恢复法力,自然会取他二人性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令我大清尽快的休养生息以利再战。” “朕有一个想法,现在南北已经暂时休兵。养兵暂时无用,我八旗战时为兵,平时为民。既然辽南人丁缺乏,不如把各部奴才分散到辽南各地屯田生产。一则减轻粮饷负担,二则恢复辽南生产。凡是去辽南的。一律发口粮种子农具土地,房屋自建,建成后一律归个人所有。相信如此数年,则辽南定可重现生机。” 这番话说完,别人倒是都好说,多尔衮心里不禁暗骂:你个死黑胖子,果然是诡计多端,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分明是变相的剥夺各个旗主手中的兵权!要是照你说的做,到时候铁定各旗大半奴才要下放屯田!我两白旗的那些奴才,这一时半刻还好说,天长日久,谁还认我这个睿亲王,不行,不能让死胖子如愿。 他正全力开动脑筋,打算找寻一个理由来将黄太吉的这番想法不动声色的拒绝,那边,黄太吉却又点名令洪承畴畅所欲言一抒己见。 “陛下,以臣所见,陛下所言,可以用整军纪,拢人心,强军旅,兴商贾,休养生息,恢复生产来概括!” 洪承畴的话,立刻让黄太吉的黑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多尔衮那转的飞快的脑子里,也立刻从洪承畴的话里找到了突破口。 “南朝隐忧有三,税收,流贼,李守汉。税收自不必说,自万历年间以来,三饷加派,民不聊生。流贼现在日趋壮大,且流贼开始不流,据地而守授官抚民,隐隐有列土分疆之势。李守汉此人我倒是看不透,但是其行事大胆刚烈,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南朝现在有其设于天津和上海县两处商贸区,又在山东、登莱等地大兴屯田,与我大清隐约有隔海对峙之势。此等行径,任何一朝皆可认为是曹操在世。因此,不管其忠奸,长久必为明国内患。南朝有此三忧,崇祯皇帝岂能安之若素?势必要左右调和前后维持。皇帝如此想法,则朝堂党争必是难以休止,钱粮度支之事也必然是常年亏空,因此虽有三支强军,也难以拧成一股绳与我大清为敌。陛下只需以议和为手段,不使其一心攻打我国,则天长日久,南朝必生内乱,到那时,我国趁机南下,大事可成。” “洪先生,南朝还有三支强兵?”别的话,正红旗满洲旗主硕托都没有听懂,但是,洪承畴所说的三支强军之事,却实实在在的吓了他一大跳。 “不错!”洪承畴很是享受这种辽贼头目们惊讶的目光,从他们的神情当中,他似乎又找到身为督师手握重兵时的感觉。 “除了宁远伯麾下的南粤军之外,如今,明国又有两支人马崭露头角。一支便是崇祯的看家部队京营。另一支则是与我们近在咫尺的吴三桂所部宁远军。”(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 第六百二十五章 自力更生还是两头在外?(中) “同宁远伯爷的军马比起来,这两支人马可是距离我们算得上近在咫尺!”硕托的话算是说出来了在场的大多数满洲亲贵们的心声! 不论是隐隐然奉多尔衮为主的塔山系人马,还是刚刚喘息已定的阿巴泰,不由得都在眼中露出了一丝惶恐和畏惧。 他们都是与这两支军队交过手的人,对于这两支军队的可怕战斗力算得上有所了解。 塔山系的将领们想到当日吴三桂所部关宁军在铺天盖地炮火之下不断的向自家阵地猛冲过来,那些士兵和低级军官只要稍有迟疑退却立刻会被周围的兵士将领就地正法的情形,便是八旗满洲军纪严苛,也不由得两腿战战。 脸上刚刚恢复了些血色的阿巴泰,瞬间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那些京营兵马,一列列的骑兵排着队朝着他的骑兵步兵猛扑过来的情景,已经是他今生不断的噩梦了。一路将他的数万人马从鲁南一直追杀到了京畿地区,将威武雄壮的饶余贝勒活活的给蹂躏成了一条丧家犬! 塔山系将领脑子里也在给吴三桂罗列着战绩:在辽西大战后期,虽然大家都看得出吴三桂的出工不出力,但是他仍旧是攻克了塔山,攻克了松山堡。一直追着多尔衮的人马到锦州。若不是广宁那面解决了洪承畴,怕是吴三桂早已血洗了锦州。 而以代善为首的留守盛京的一群王公大臣,则是心中惴惴的感谢着当日佛库伦女神显灵,降下了那场暴雪,将吴三桂和施郎两个蛮子阻挡在辽阳。虽然说造成了一场场的春涝,甚至是洪水,但是比起被人兵临城下来。这种灾害又算得了什么? “皇上,京营也好,吴三桂的宁远军也罢,虽然算得上崇祯手下较为精锐凶悍之兵,然皆不足为据!”洪承畴秉承了历代读书人开篇做文章的特点,语不惊人死不休。完全是个标题党的作风。 他这话,顿时让还在恐惧与担心之中的众人横眉立目以对,许多人在心中暗自叫骂,你这个尼堪!倒是要看看你该如何收场! “这二者虽然算得上是强兵,然皆不足虑!”洪承畴很是享受的重复过一遍自己的话,在众人关注的目光里继续为黄太吉等人条分缕析。 “这两部虽然占据了三分之二,但是,京营皆是勋贵纨绔子弟,虽然跟着李守汉作战骁勇。但是离了李守汉,就没什么进取心。而且流贼猖獗,崇祯需要一支军队拱卫京师,所以京营不可能调到辽东作战。顶多在京师左近为崇祯训练新军以弹压各地军镇罢了!” “至于说同我大清军马对峙于宁远的吴三桂所部,更是不足多虑。此人心中所思所想颇多,然为大将者,若是心中牵挂多了,势必分神。所以。臣以为,莫说是吴三桂眼下无力北上。便是有,此人也是同袁绍一样,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 “洪先生,如何说吴长伯此人此时无力北上与我大清对阵?”听得洪承畴暗中帮助自己推广了一下三国演义,黄太吉不由得暗自欣喜。口中少不得要与洪承畴一唱一和的搭档一番。 “皇上。”洪承畴虽然没有满清官服,但是仍旧照着满洲官员的礼数给黄太吉行礼。“以臣看来,吴三桂此人刚刚接手了李守汉存储于宁远、山海关等处的大批钱粮甲杖物资,正依托这些钱粮物资为本钱,大力在内部吞并消化其他势力派别。自家的麻烦还来不及处置,哪有心情来打我们?更何况,吴三桂是无利不起早之人,北上作战,又有什么好处给他?没有好处,他哪来的那个劲头找我们拼命。” 原来如此!洪承畴的一席话,说得在场众人无不是喜笑颜开。这些话,听得虽然都是匪夷所思,但是仔细想想,却也都是入情入理之言。 “洪先生,倘若是宁远伯引大军前来,那吴三桂所部岂不是依旧要被其节制?”多尔衮有意识的给洪承畴指了一条路。 “不会!”洪承畴似乎是抱定了一语惊人的宗旨,每次都是抛出一个令人惊诧的结论,然后再缓缓的把自己的论据一一摆出来。 “皇上,睿王爷,臣在南朝之时,也曾与宁远伯有过交往。对其人其君算得上有所了解。其人虽已封为伯爵,又有大功于国。但是在南朝臣僚眼中,依旧不过是一个南中土司罢了!” “其军虽号为南粤军,然以南中为其根本之地,兵马钱粮器械皆来源于此。然南中本为化外之地,李守汉一统不过二十年,根基尚不稳固,且不行仁义,每以法度治之。滥行秦法,杀戮过多民间积怨甚多。今李守汉北上劳而无功,且久不在南中,国中必有叛乱,虽不太可能覆其根基,但是也可使其元气大伤。” “臣当年便曾听闻,宁远伯当年第一次北上,国内便有变乱发生,虽然被李守汉强力镇压,却也是令其手忙脚乱。第二次北上,虽然被册封为伯爵,但是南下之时,更是与郑芝龙等人几乎做出事来!回到顺化老巢之后,不久便与郑芝龙大战一场!” “臣闻南中之地化外蛮夷甚多,不服李守汉者甚众。之前李守汉全凭暴秦之法强压,勉强算得上海内平静。但是,他本人出来久了后院起火,却也是一个魔咒。第二次北上抗拒王师时,虽然侥幸国内未曾出事,那是因为有第一次的教训,国内诸多豪强势力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没事。而这一次则不同。李守汉出世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旗号在我大清面前已经被撕扯的粉碎!不但他的长女被睿亲王击伤,光南粤军先后就损失了将近五千人,在齐鲁各处,宁远伯本人更是被饶余贝勒兵马耍的团团转,牵着鼻子四处游荡。这么大的败仗传回南中,那些心有不甘的人会忍得住吗?南中之地必然为秦末大乱之势。纵然平定。李守汉也会元气大伤。” “以臣对南朝的了解,南朝内有此三患,已经是灯尽油枯之象。便是宁远伯不惜钱粮的供奉,奈何气数已尽。想来超不过五年,大明江山便是山崩地裂。只怕到那时,我大清兵马已经入关。宁远伯兀自手忙脚乱的收拾根本之地。待陛下在京城皇极殿中安坐之时,宁远伯也只得上表称臣,请皇上册封他镇守南中才是!” “所以,以臣愚见,皇上的休养生息整顿兵马,实为圣明之举!” 洪承畴虽然以一个新归顺的降人身份说话有些尴尬,但是他在明朝时的身份,却令在场的王公大臣们在内心有着那么一丝自惭形秽的自卑心理。他既然都赞同黄太吉的休养生息之法,那别人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于是。十王亭前的话题,便从是继续扩大战果,转移到了如何消化胜利果实,养好伤口以利再战了。 不过,围绕着如何进行休养生息,八旗的旗主王爷又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意见。 一派,是以皇帝黄太吉为首,两黄旗和正蓝旗的不少王爷贝勒随声附和。主张将缴获的钱粮用于恢复辽阳等处的高炉和工场,同时调动各旗人丁到辽南各地进行屯田。积聚了足够的粮草之后便可以随时挥师南下了。 这是主张玩重工业恢复军工生产,以军工生产带动经济恢复的一派。 相比较这一派,多尔衮的主张则是诱人得多。 “皇上,肃亲王,洪先生,范先生。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如今盛京城中粮价几何,各位可曾知晓?我八旗各部那些奴才们家中存粮有多少,各位可曾知晓?” 多尔衮率先抛出了一个重磅的问题,丢在了黄太吉的面前。 “奴才以为,皇上所说的恢复辽阳等处的冶铁炼钢炉。恢复各处的工场以打造兵器,甚为稳妥。但是,皇上,奴才一点愚见,再好的兵器如果没有人,要他何用?” 多尔衮的主张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黄太吉坐在宝座上冷眼观察着,赞同多尔衮主张的人,除了他们兄弟所直辖的两白旗外,两红旗,镶蓝旗,八旗蒙古、汉军旗,甚至是自己父子所统领的两黄旗与正蓝旗也有不少人随声附和。不由得让他心中一阵绞痛。 “不能再让这个阿巴亥的狗杂种继续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朕就真的成了梁山泊上的晁盖了,早晚有一天被这个狗杂种给算计了!”看着多尔衮侃侃而谈的嘴脸,黄太吉恍惚间也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只管想着自己的心事。 在他的书案上,摆放着一份禀帖,里面罗列了自从辽西走廊开战以来,那些索伦人在大清兵马空虚时在大清背后的所作所为。眼下,索伦人在他们的头目博穆博果尔的统领下,隐隐然已经占据了整个黑龙江流域,并且不时地有游骑成群结队的到松花江流域的村庄之中进行袭扰,不断的将辽贼们的老弱妇孺变成他们的战利品。 黄太吉早已经有了肃清背后的念头。只是碍于当面的明军大队人马在,不敢轻易调动人马,如今与明军的大战暂且告一段落,正好可以让那些索伦蛮子知道谁才是这辽东大地的王者! “这一次,一定要朕自己去!用索伦人的头颅和鲜血来重振朕的威望!” 当日廷议时,黄太吉只是稍稍表露出了准备御驾亲征的意思,就遭到了多尔衮的强烈反对,他的主张也是很光明正大,索伦蛮夷不过疥癣之疾,遣一上将伐之即可。皇上乃是大清之主,万金之躯岂可轻动?奴才不才,愿为皇上分忧。 越听这话,黄太吉越觉得像是宋江对晁盖说得话! 努力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出身来,黄太吉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正在那里侃侃而谈的多尔衮身上。 “方才洪先生所言,收人心,重商贾,本王以为极是。辽东苦寒之地,粮食布匹等物全赖商贾输入。可是如果我们只有生金、虎骨等物给商人,如何能够换得回足以支应数百万军民包衣的粮食布匹等物?” 多尔衮的这个话,顿时让黄太吉等人精神为之一振。 多尔衮他既然如此说,想必心中已经有了法子! “睿王爷,莫非您有什么可以让我大清军民丰衣足食的法子?”范文程忙不迭的替主子拍了一记多尔衮的马屁。 多尔衮好整以暇的享受了一番众人的如潮谀辞。命身边跟随的护卫到外面去取了几样东西来罗列在众位王爷贝勒面前。 这些人这几年来同多尔衮兄弟打交道,已经有了一条经验,凡是多尔衮摆在你面前让你看的东西,你最好瞪大眼睛仔细看,因为往往很不起眼的东西,会让你的部下吃饱穿暖。 但是。眼前的东西却是有些让人打不起精神。或者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两匹红布,虽然都是红布,但是一匹颜色鲜艳亮丽,另一匹则是有些暗淡无光,就好像人没有吃饭一样,全无气力。 红布正中,被人摆放着一捆干透了的植物。虽然已经干透了,但是众人却是一望便知,那不过是辽东各地荒野之中放眼皆是的红蓝草罢了。这些东西。牛马都不肯食用,沾染在人身上,汁液会将人的衣服、手脸肌肤染得通红,很是难以清洗! “十四弟,你这是要做什么?陛下驾前,可不要开玩笑!”这几年,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被多尔衮挥动着小锄头明里暗里挖墙脚挖的不亦说乎的老代善,不失时机的给多尔衮上了一次眼药。 “难道这便是你说的。可以让我八旗军民丰衣足食的法子?”眼下已经成了几乎一个空壳王爷的礼亲王代善,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可以出一口胸中恶气的机会。他有些穷凶极恶的进行着自己的报复行为。 让你往我的两红旗里掺沙子!让你支持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当旗主!让你算计老子的兵丁人口!老子虽然杀不了你们这几个阿巴亥的孽子,但是给你们在那个黑胖子面前添点堵的本事还是有的! “正是!睿王爷,莫非是觉得眼下两白旗兵强马壮,人丁兴旺,便可以在皇上面前信口胡言?”同老代善的老奸巨猾相比,同样是亲王的肃亲王豪格说出话来便是简单粗暴的多。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多尔衮兄弟同黄太吉之间关系的最微妙处。 “豪格,不得放肆!” “肃亲王,你说什么?!” 几乎是同时,两声断喝响起。只不过,一个是豪格的老子黄太吉出声制止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眼下这个时候揭开这个疮疤,无疑是要与多尔衮兄弟决裂,可是黄太吉又自忖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还得虚与委蛇的同多尔衮兄弟周旋。 另一个横眉立目跃跃欲试准备同豪格放对的,正是多尔衮的弟弟多铎。 “十五弟,退下去!”低声喝退了多铎,多尔衮脸上满是笑容的对着眼前的杀母仇人代善拱拱手:“礼亲王,您却有所不知。此物在我大清虽然漫山遍野都是,牛马不食的废物。但是,天地间无一物是无用的。只不过我们不知晓他的用处罢了!”听了多尔衮这番大而化之的废话,却令黄太吉等人频频点头。 代善如同被多尔衮正反抽了二十四个耳光一样,强忍住脸上的火辣辣感觉继续不死心的开口追问,“十四弟,那你不妨当着陛下的面,为大家开示一下,此物的用处。” “睿亲王,莫非此物可以用来染布?”较之代善,洪承畴算得上对于民生经济之道比较了解。他仔细观察了多尔衮摆在众人面前的那两匹红布,带着一丝疑惑,开口向多尔衮询问。 “洪先生果然是见识过人!”多尔衮竖起大拇指赞许了洪承畴的渊博,转过头来命两名护卫将两匹红布展开,供众人观察一番。 “这匹,颜色暗淡无光的,乃是用茜草染成。” “这匹,颜色明艳动人的,便是用此物染成!” 多尔衮将手中那一捆红蓝草高高举起。令众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皇上,所谓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此物在我大清全无用处,但是在南中却是极为难得之物!前几日李家二哥商号驻盛京分号大掌柜的同奴才说话时无意间透露,他们准备大规模收购红蓝花,这玩意咱们大清漫山遍野都是,既不能吃喝,又不能制衣,而南蛮子却高价收购。” “奴才当时便觉得颇为惊讶,这些南蛮要此物做何用?但是,此辈都是无利不起早之人,更有识得世间万物用场之能!往往不起眼的物件,到了此辈手中,便是一桩牟利的上佳之选!奴才麾下已经有奴才传言,这些南蛮子都会憋宝!几番周折下来,那大掌柜才吐露实情,原来此物可以做染布的颜料!“ “奴才粗略算了一下,若是我们有足够人手采摘红蓝花,按照李家二哥掌柜的价钱,一年下来至少有两百万两银子的收益!虽然现在粮价颇高,但是一年有两百万两银子在手,便是粮价再高,咱们起码不至于饿死!”(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 第六百二十六章 自力更生还是两头在外?(下) 草草的用过晚膳,又命人将永福宫庄妃的儿子福临抱来,同他逗弄了一阵,黄太吉内心的烦闷和身体上的不适才稍有缓解。 “吴拜,你去看看范先生用过晚饭没有,要是用过了,便请范先生到宫中来一趟,朕有话要同他说。” 正黄旗的噶布什贤昂邦章京吴拜领命刚刚出去,便有一份紧急军情送到了黄太吉面前。 这份情报是从京城的细作和晋商几处途径来的消息综合而来。看了之后,不由得黄太吉仰天大笑,脸上的肥肉不住地颤动。 “我大清果然是有国运护佑!李守汉,你妄自号称兵强马壮,却逃不过这个!”略微停顿了一下,黄太吉猛然想起了白天洪承畴所言之事,顿时脸上更是喜笑非凡。 “来人,明日起,将洪先生的饮食用度与朕相同。另外,洪先生孤身在盛京,身边没有人伺候,着有司选拔美女十名,仆人二十,并赐车马服饰!” “主子,何事令主子如此高兴?”不知道何时,范文程已经悄然出现在了黄太吉面前,对于黄太吉如此重重的赏赐洪承畴,范文程多少有些吃味。同为汉臣,老子可是给你们家出生入死多年,也不曾享受过如此待遇,凭什么他一个新人便能够有这般恩遇?难道当真如宋人说f长f风f文f的那样,“陛下用人如积薪,后来者居上?” 心里腹诽,但是做奴才的却不敢对主子的举动有什么质疑,只是小心翼翼的向黄太吉质询。 “范先生,你看!”黄太吉将放在炕桌上的那份密奏递给了范文程。 “白天洪先生刚刚说李守汉此番北上勤王迁延日久,他国内必定生乱。而且一旦乱起,便是燎原之势。果不其然啊!” “所以皇上便重重的赏赐与他?”范文程一面含笑与黄太吉对话,一面一目十行的将那份密奏看完。 南中境内大乱兴起,头裹红巾起而造反者不下数十万人,南粤军的根本之地河静被一把大火烧为一片废墟。且大乱有蔓延之势,乱民叛军围攻顺化,留守顺化的宁远伯几房夫人与数个子女不幸罹难。因为领内大乱所以宁远伯不得不急匆匆的赶回南中了。京畿、天津等处全部交给朱由检处置,眼下朝中文武勋贵太监们正为了争夺李守汉所留下的这些产业物资而争得不可开交。 “洪先生说宁远伯久在中原,劳而无功,后院必定起火,果不其然!”这份间关万里而来,早已经被夸大变形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军情,却着实令黄太吉君臣二人大为兴奋。只可惜来得迟了些,若是十王亭议事时到了,那朝议的局面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说起日间十王亭的情形。不由得令黄太吉皱起了眉头。 多尔衮与隆盛行就进行红蓝花贸易之事,在八旗内部并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是件公开的事情。不少王爷贝勒为了属下的奴才兵马能够吃饱穿暖,纷纷奔走于多尔衮门下。对于这点,黄太吉就算是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但是却不料,今日多尔衮却将此事拿了出来,贡献在他这个大清皇帝面前。 来表忠心? 非也!分明是大奸若忠! 表面上献出了红蓝花贸易。将这个能够每年赚取二百万银子的好生意拱手献与黄太吉,但是。却打乱了黄太吉的整个部署。 黄太吉原本打算将在辽西战役之中投降、俘获的明军当中,选拔老弱之辈凑出数万人来,到辽南地区,将被吴三桂和施郎好一番肆虐之后的大片土地恢复,那些土地都是经过耕种的良田,远非各处的生荒地可以比。只要稍加整理便又是沃野千里。 但是,经过多尔衮这么一折腾,原本打算从那些旗主王爷手中搜罗出的人口,立刻从废物变成了宝贝。那些老弱,不能打仗。上野地里收割挖掘红蓝草总是可以的吧?于是乎,几番争执下来,好不容易才凑够了四万人。这其中,黄太吉父子的两黄旗和正蓝旗便贡献了一万多人。 为了鼓励这些前明军士兵好生在辽南从事生产,给辽贼们屯田,黄太吉甚至下了一道在他看来十分仁义的旨意。令蒙古各部,朝鲜进献妇女四万人。可以分作数年进献,但是每年不得少于八千人。为的便是给这些屯田士兵婚配。 “朕本来打算,这数万人在辽南屯田,再有朝鲜妇人、蒙古妇人与之婚配,不出数年,辽南之地又是人烟稠密钱粮丰足的富庶之地。可恨的多尔衮,眼前只有那些红蓝花!” 除了动员这些俘虏去屯田之外,黄太吉更将主意打到了朝鲜身上。朝鲜也是地狭人稠,且又濒海多山。他本打算在朝鲜国内召集流民,或者是少地的农民,到辽东来开垦,以皇命授田,一人四十亩,新开荒地谁开归谁。但是,这些手段都被多尔衮的一番话给毁掉了。 在十王亭上,声音洪亮的多尔衮对着八旗贵族蒙古王爷们慷慨陈词:“本王是这么打算的,眼前我大清缺少钱粮,咱不妨先卖红蓝花换点钱。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等缓过了这个难关,手中有了些钱粮,咱们不妨也想办法自己买布染布,不必再从南朝买布来解决八旗人口的穿衣问题。这一来一去,就是大把的银子。正好本王听说现在南蛮子在山东种棉花,咱们也不要多,一年搞上几万匹白布,染了之后或是自用,或是卖掉换回来咱们要的东西,算一算,这可就比南下抢一回赚的还多。” 听说不用南下去抢,便可以获得暴利,那些旗主王爷们顿时眼前一片金光闪闪。眼下关内的明军越来越不好对付,没看到饶余贝勒阿巴泰,素来便以勇猛见长,却又如何?数千精锐入关劫掠骚扰,结果被打得仅以身免。弄得南下的军功都没有,和儿子一样的爵位。自己丢人现眼不说。部下的兵马人口也损失殆尽,在本旗之中说话底气都没有了。 入关不是一条好路子,那么能够将那些荒草、野草变成粮食布匹和银子,便是一条上佳之选! 入关不是在黄太吉面前,碍于礼仪所限,只怕便有那些与多尔衮关系较为疏远的旗主王爷扑倒在多尔衮的脚下叩头了! 只不过。从黄太吉、范文程、洪承畴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到豪格、阿巴泰这样的一勇之夫,甚至是与多尔衮一奶同胞的阿济格、多铎二人,都不知道多尔衮与李沛霆私下里达成的交易模式。 用红蓝花换粮食、盐和布!直接的易货贸易! 但是,多尔衮同八旗贵族们公开说的,可是用红蓝花换银子,之后再用银子购买粮食。这多出来的一个环节,多尔衮不动声色的赚取了大把银子不说,更是将八旗命脉悄悄的握在了手掌之中。 除了这红蓝花的贸易方式之外。多尔衮更悄悄的给自己的两白旗留下了一条生财之道。除了红蓝花之外,那些用来制造蓝色染料的靛蓝;黄色染料的槐花、姜黄、黄檗;紫色染料的紫草、紫苏,黑色染料的五倍子等物收购,咱们的睿亲王是似乎因为一时兴奋,忘记与八旗的旗主王爷们共享了。 至于说私下里与李沛霆进行的粮食、兵器甲胄贸易,多尔衮早已经是磨刀霍霍向猪羊。不把这些旗主王爷身上的肥肉狠狠的割下几块来,他怎么对得起墨尔根台吉的称呼?不但要狠狠宰杀一下这群旗主王爷们,宰完了之后还得落下一个天大的人情来! “你看。如果不是我,你就是捧着再多十倍的银子。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也未必能够买得到这些好东西!” 这些事情,多尔衮便是烂在肚子里了。黄太吉就算是再聪明十倍,又如何能够得知这其中的奥秘?明明知道多尔衮绝对不是那种学雷锋的人物,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是与范文程等亲信推想了半宿也不明就里。眼睁睁的看着多尔衮作为红蓝花贸易活动的经办人,而在八旗之中威望日增。 多尔衮这边威望、实力不断增加。此消彼长,黄太吉那边的情形可是不太妙。 原本打算交给陈板大用于恢复辽阳等处炼铁炉、兵器工场的钱粮,被收割红蓝花的活动挤占了不少。不仅仅是钱粮,本来打算从八旗各部中调拨人口加强到冶炼工场的计划,也不得不暂时搁浅。 因为各旗旗主们都将这些人口驱赶到荒野之上去收割红蓝草去了。 原本打算通过一系列手段达成强干弱枝的目的。但是却不想,被另外一根树干将这个计划给打乱了。 这根树干,毫无疑问的便是多尔衮为首的两白旗集团。 大战之后的压力骤减,又面临着内部错综复杂的局面,情急之下,黄太吉的身体便吃不消了。这个黑胖子,原本就是心脑血管疾病的重度患者,面对着巨大的压力,终于病倒了。 不过,聊以的是,从北京城中传来的消息,不仅仅是他这个清国皇帝病倒了,同样是皇帝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此时已经浮海南下的宁国公李守汉,都因为急火攻心肝气举发而病倒了。 等到黄太吉勉强能够支撑着身体开始为北上征讨索伦人做准备的时候,辽贼内部,关于红蓝花的贸易活动已经红红火火的开展起来。 大批的红蓝花被各旗的包衣阿哈们收割来,仔细晒干打捆,运到指定地点与多尔衮手下人进行交割。之后换了大把的亮晶晶光闪闪的银元回来。拿着这些银元,人们可以到各处商人那里购买粮食布匹食盐等物。有些身份体面的,还可以在朋友的穿针引线下,私下里购买到南中出产的上好兵器盔甲等物。 两白旗、两红旗的一些人,奉了主子的命令,呼朋引类的凑在一起,从旗内的包衣人之中寻找那些在关内与染坊打过交道的人物,哪怕只是一个布店的伙计。聚集在一道琢磨如何将白色的棉质坯布染成红色,做成自己喜欢的样式。 “南蛮便是靠了这些,每年从蒙古人手里,从索伦人手里,换走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如今,咱们要是学会了这个。那些好东西便要在咱们手上过一遭了!可以有多少好处,你们自己去想!” 旗主子们都在这样的给自己的奴才们加油打气。让他们努力去攻克一个个技术难题。 与红火的两头在外贸易相比,辽南的冶炼场和工场恢复生产、调动人口屯田活动就显得冷清多了。 但是,虽然比不上各旗旗主王爷们热火朝天的为自己赚钱的行为,辽阳冶炼厂的恢复,各个军工坊的重建。人口屯田活动,却也是被黄太吉钦定的事情。何况,这些旗主王爷们也都知道,冶炼厂和匠作坊虽然都是大把吞噬钱粮的吞金兽,但是对于辽贼集团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没有了这个,他们的尖牙利爪便会脱落,成为任人宰割的猪羊。 于是,辽南各地的工场,虽然慢。但也是逐渐的得到了恢复。数千蒙古女人和朝鲜妇女被送到了各处的屯田点,给那些垦荒种田好手们配对成亲。 在决定屯田之初,黄太吉便咬牙下了血本,命令陈板大将在辽阳存储的那些铁料当中,拿出很大一部分来打造成农具,从镰刀到锄头,犁杖锹镐等物,以利农桑。不要小看这些农具。打造这些铁质农具的那些铁料,可是从被吴三桂洗劫了一遍的铁料场残存的家底之中硬生生挤出来的!端的是令黄太吉肉疼得很。 手里握着铁质农具。眼前又有女人送到。那些原本就是出身辽东卫所,为辽西将门耕种田地的明军士兵,无不是对皇帝和主子们的恩德感激涕零。 所谓男人的责任心,其实多数都是对家的责任心,男人没有家,就是四处流浪的野狼。无恒产更无恒心。而有了家,就会殖产兴业,最低也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看着那些因为有了家室而抓紧忙活生产的前明军士兵,黄太吉和多尔衮们无不是心里一阵窃喜,暗自决定不管蒙古人和朝鲜人背后如何骂娘。就算是让蒙古的男人只能靠五姑娘来解决生理需求问题,也都要让他们尽快把女人凑齐了。 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既削弱了宿敌蒙古人的潜在实力,又扩充了自己的实力,软刀子杀人,还让别人说不出道不出。 几个月的辛苦劳作下来,到了秋风起时,辽贼辖区内渐渐的变得生机盎然。 几乎是同一时间,多尔衮所领导的红蓝花贸易活动也是进行的如火如荼。尝到了甜头的八旗贵族们将这项大有可为的商业活动规模搞得越来越大。但是,多尔衮做梦也想不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有着对此事悔到骨子里的一天。随着越来越多的劳动力被旗主们兴致勃勃热情高涨的投入到了生产染布和收割红蓝花的行列当中,辽东各地的农田荒废,高炉少见烟火,甚至兵丁将佐也不思训练,都是挖空心思的想着如何用红蓝花牟利。甚至不知不觉,大家对南中商人态度越来越谦恭而近乎谄媚。 不行!这种局面必须要挽回!始作俑者多尔衮敏锐的觉察到了危险!幸好在红蓝花贸易过程之中,他自己亲自掌握着交易粮食的权利,不然他几乎可以肯定八旗会在红蓝花贸易的过程中被人无声无息的解决掉。而且是八旗各部自己欢天喜地的死去。 但是,认识到了不对头,不一定就有办法解决。不要说他的知识结构和所处的环境决定了他不具备处理这种看似正常贸易活动中所包藏的祸心,蜜糖里包裹的毒药的能力,同时也没有那个时间来给他处理或是扭转局面。 便是我们所熟悉的这些年,不也同样有类似的局面出现? 那位以打赢了两白一黑之战而扬名,号称一手打造了我种花家经济金融体系的会计,不也是鼓吹两头在外利用种花家的人力资源优势来搞来料加工活动? 一时间,各种电视机厂、电冰箱厂等等企业都不能用雨后春笋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和狗尿苔一样遍地开花。各种斯顿牌子的冰箱不厚道的作者记得就有十几个之多。但是,电视的显像管,冰箱的压缩机什么的都是进口的,企业还是合资企业,按照招商引资减三免二的财税政策,国家收税收不到。连泡沫经济都不能算,也只能勉强算是王熙凤所说的外表上虚好看罢了! 这还不算,大批的进口棉花,进口染料,将棉花纺织成布后印染外销,得意洋洋的在会议上讲话做指示,“日本人特别害怕我们加入这个行业进入这个市场来与他们竞争。” “都说是做洋奴,今天我就要做一回洋奴了。” 不知不觉中,人家的大批农产品、染料、落后的产能悄悄找到了市场,而且,人家可以用纺织品的配额来要挟勒索你。同时,所谓的两头在外来料加工这个市场的定价权还掌握在别人手中。 你如果想要获得利润的话,便只能继续压低人工成本。通过压低人工成本的手段,建立起一个个血汗工厂来获得利润。大家可以去看看珠三角长三角的那些代工厂。著名的富士康。() ... 第六百二十七章 广州喜事 几场骤雨过后,将盛夏的广州清洗的令人感觉到颇为清爽。街头巷尾,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万物兴盛,不愧为人们誉为“花城”的称号。 此时的广州,人们在街道上用竹子扎起了一座座高高的彩楼,用花草彩绸装点得纷繁富丽,喜气洋洋。从珠江岸边的天字码头到越秀山下,沿途排开了数百座彩绸鲜花装饰而成的牌楼,把整个广州城都沉浸在一片喜悦的气氛之中。 也不仅仅是广州城中如此,整个珠三角,从广州到佛山,从惠州到东莞,几乎所有的城镇都是一片喜乐。经过这几年的新政推行,加上疯狂筑路,广东的景象可谓是焕然一新。能够令两辆马车并行的宽阔官道,将县城与县城之间串联起来。那种隔着一条河口音风俗都有所差异的情形悄悄的发生着变化。钱粮制度的改革,让种田人和商人们都体会到了其中的好处。 种田人身上没有了那么多的浮收,每家都有钱粮簿子,又不用缴纳人丁银,靠着田产山林吃饭的,每年该收多少钱粮一目了然。租种别人田地的租子也不敢超过三成七的上限,一旦超过了,佃户有权不交不说,还可以到衙门去出首告状,搞得不好,田主还得被在衙门前枷号数日。如今粮食越来越不值钱,田主们也算得很清楚,与其为了一升半斗的租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在乡里落下一个刻薄的名声,倒不如落得个遵纪守法的好处。 何况,在官家那里有了个遵纪守法开明士绅的名气、好印象,官家有什么好事总是最先想起你来。这比一升一斗的算计佃租可是容易发财多了。 除了修路、推行新政这种容易获得人心的一手之外,另外被强力推行的一项制度可就没有那么温情脉脉喜闻乐见了。 “禁止各村各姓氏之间私相争斗!违者严惩不贷!” 广东各地的私斗也是一个顽疾。所谓的村镇之间、姓氏宗族之间的械斗。表面上的原因虽然花样百出,但是其根源其实就是所谓的土客矛盾。历史上在清朝是发展到巅峰,动辄便是数以万计的规模,甚至动用火器,你几百人上千人的械斗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但是之前小规模的械斗,却也是层出不穷。因此械斗也成了阻碍商业发展的一个拦路虎。你一个外乡人要是没点本事乱走,是非常危险的事情。除了妨碍商业发展之外,更大的威胁便是挑战政府的权威。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之所以在清朝时期械斗达到了一个顶峰,那是因为东南亚有猪仔贸易。 所以族长这些人搞械斗也有利可图,本质上跟非洲的奴隶掠夺部落是一个德行。所以尽管一直有械斗的问题,但是在清朝才集中爆发万人以上规模的械斗 但是如今两广归李守汉管辖了,他还会让这种挑战政权的行为存在并且任其发展下去?正好眼下各处都已经有了基层政权,便用禁止械斗来检验一下基层政权的成色! 各处村镇基层政权的主要工作是两个方向,一个是普法。一个是严惩要晓谕所有村镇,严谨私斗,这个事官家要管,如果有人大规模械斗,官家不管参与者多少人,一律按律严惩,一个村犯惩罚一个村,一个镇惩罚一个镇。所有人都要知道一个道理。民心似铁,官法如炉。而如果在私斗中有劫掠财物。杀伤人命,毁坏水利设施,焚烧房屋、侮辱坟墓、人口买卖等恶劣违法行为,更是要罪上加罪 对于这种官家发出的类似警告,一开始无论乡绅还是村民都不以为意,这种官样文章历朝历代的官家又不是第一次说。可是哪个当真执行过了?俗话说法不责众,只怕到时候当真械斗起来了,几千上万人的规模,县城也得是四门紧闭等候风声平息之后才敢开城门。据说历史上唯一敢责众的就是商鞅,渭水刑囚一次砍了几百人的脑袋。可先不说商鞅什么下场。就说这人数,也不过几百人,这两广地界,千人万人的都不稀奇,我就不相信你能如何。 结果很快这些人就知道,敢触犯刑律,千人万人在南粤军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当然,一开始面对广泛的私斗,南粤军没有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杀人,而是先让各处村镇基层政权的干部耐心的搞普法,反复向村民宣导南粤军的法律。 那些工作队员们可谓耐心细致苦口婆心的向村民乡绅说,南粤军法律不同于大明,不存在法不责众。一人犯法罚一人,一村犯法罚一村,先看触犯的刑律,再根据情节酌情加重或者减刑。 这一轮的普法,让私斗稍微平息了一些,毕竟总体上,民众对官家还是有畏惧的,但是这世界上永远存在不怕死的鬼。普法过后,还是有一些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挑起了大规模的械斗。 对于这些人,南粤军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参照吉庆围和桃园大社的经验,先开来大队人马进行武力镇压,然后进行深入调查,把组织械斗的乡绅族长按律缉捕治罪,然后就是向所有人宣导这些人发动私斗的背后原因。组织械斗的族长们乡绅们被在各处乡镇游街示众,鸣锣聚众听他们讲说自己的罪行,游街之后,便是依照法条明正典刑。那些参与械斗的各级骨干分子则是被发为官奴,到南中的深山老林里去从事砍伐木头,矿山之中挖矿等人命消耗极大的活动。 通过游街示众,讲说自己罪行这种喜闻乐见的形式,不仅族长乡绅们的威风被打翻在地,更重要的是后果是,村民们发现,原来很多私斗仅仅是因为族长乡绅之间的私人仇恨或者利益纠葛。经过双管齐下的治理之后,两广风气为之一变,估计就算商鞅再世,也会感慨自己做的太小儿科。 这一番犁庭扫穴般的治理之后,两广小商小贩可以单人行走乡间不用担心劫掠杀戮,更不用为了顺利通行而去巴结讨好各处豪强。用现代话说大大降低的物流成本。而物流成本的降低有什么意义,相信大家都非常清楚。 两广气象为之一新。 可惜统治两广的李守汉,此时却是病病殃殃的躺在床上。 在从山东南下的途中,李守汉便病倒了。大约的病况根源和盛京的黄太吉、北京的朱由检同学一样,都是因为对辽西大战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和精力但是这样的结局,却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何况又有根本之地的叛乱? 船到广州。众人便不肯再往前走,担心主公的身体吃不消。一番彼此争论妥协之下,李守汉住进了越秀山养病,同时组织平息南中各处的叛乱。 叛乱主要分为几部分,最令南粤军高层头疼的叛乱集中在原本郑家的地盘上。这里算得上南粤军的重中之重。大批的工场矿山冶炼场都集中在这一地区,便是起家之地河静,也与之毗邻。一旦有事,后果不堪设想。 谣言纷纷之中,一个谣言最令高官们胆战心惊。“河静被焚为一片焦土!头裹红巾者不下数十万!” “驱逐北寇,还我河山!”这是从组织领导叛乱的郑家那些残渣余孽当中喊出来的口号。 “你们不妨去查查看,这些人里面,是不是有白莲教的妖人在里面,贼寇的头目里面,是不是有个叫刘福通的家伙?玩什么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 话虽然说的很轻松,如果单单是那些残兵败将们打着类似于重开大宋之天的旗号起而作乱,李守汉倒也不在乎。但是。南中各地的部族众多,原本被南粤军消灭的大大小小各种政权的潜在力量究竟是一个什么状态。什么态度,李守汉和他的情报部门都不敢冒险。何况,还有缅甸和暹罗等处,缅甸新败,虽然签了条约各自被朝廷册封,但是天晓得这些动辄便消灭数千万中国大军的佛子们会什么样? 而且旁边还有倭国、朝鲜。吕宋等处,为了震慑这群可能心怀叵测的家伙,李守汉不顾病势沉重,强行主持了李华梅与施郎的婚礼。 李华梅和施琅本是坚决反对,但是李守汉灵机一动说要用婚事冲喜。于是二人只好勉强答应。 这珠三角各处城镇的一番布置,便是各处官员士绅百姓们为了国公爷嫁女这桩大喜事而庆祝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冲喜真有效果,李华梅与施郎二人大婚的消息传出之后,李守汉的身体居然逐渐的开始好转。不过更为可信的是医生的说法,国公这病,是因气而生,如今见子女大婚,心情略好,所以这病,也就自然见好。 随着李守汉的身体日见康复,各处前来参加郡主娘娘出嫁之事的观礼道贺宾朋便是如云霓之齐聚广州。 要说现在环太平洋地区,除非美国整体穿越,不然已经不会有任何一家势力比李家更大了。更何况李华梅什么人,权势熏天的国公爷李守汉长女,南粤军水师当中最能打的海上绯翅虎,大明质量体系认证的郡主,这三个头衔放一起,已经足够把曾经威名赫赫的秦良玉总兵甩出一万里。 而与李华梅结婚的施郎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早年就是闻名海上的少年英雄,后来跟着李华梅去辽东,千人去十万人回,攻克辽阳,横扫辽东,一把火将辽东数十座城镇烧成废墟,这份战绩,有足以把戚继光李成梁远远甩开。因此,这两人的婚礼与其说是金童玉女结合,不如说是两个怪兽的结盟。更是李家同福建海商集团的彻底结合标志。 因此,虽然李守汉下令一切从简,但是你妹的能简的起来才怪。消息一出,整个西太平洋西区闻声而动,先声夺人的是水师。在南粤军各部当中,水师俨然是以郡主的娘家人和嫡系自居,说出话来腰杆也硬得很。从张小虎到许还山等人为首的水师耆岳元老们一致建议把一艘即将下水的二级舰命名为郎梅号,以纪念这次婚礼。此举立刻遭到施郎李华梅的断然拒绝,除了不想玩这种虚荣之外,两人还隐隐觉着这个命名怎么听都别扭。郎梅号?郎没好?!这是诅咒老子吗?!水师将士出没风波之中,在炮子和浪涛之中讨生活,更是注重口彩和兆头。这样的倒霉名字,你们谁爱要谁拿走,反正老子不要! 水师见马屁没拍上,只好退而求其次,建议婚礼庆典的时候,由广东水域的水师齐聚珠江。沿途鸣放礼炮以示庆祝。这个建议倒是获得了普遍赞同,并最终通过。 在震天的鞭炮声中,一件礼物包扎的喜气洋洋的被载上了飞剪船,从顺化王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广州。 送礼的是南中李家直辖的企业员工,他们听说李华梅的婚礼后,决定用捐资的形式制造一辆马车作为李华梅的婚车。这辆马车的造价是每人捐了一天的工钱。 马车应该说外表不算太炫目,没有采用过多金银珠宝来装饰,甚至可以用朴实无华来形容,就像一辆五百万的跑车和一辆奥拓在酒吧街上同美女搭讪的成功率一样。如果当年叶琪用这辆车在秦淮河上泡妞的话,估计也就不会有追潮叶相公的美名了。但是,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要是懂行的人看细节,乖乖,这绝对是超越时代的杰作。 首先看马车的轮轴,采用了南中刚刚攻关完成的淬火滚轴,使得马车的轮轴坚固耐用。轮胎则是使用了硫化橡胶制造而成,并革命性的的使用了充气轮胎。这可是一个极为大胆的做法。本来献礼的代表还极为反对,不过经过无数次的试验之后。证明了新式轮胎的优越性,才最终得以通过。跟这两项革命性的的成果比起来,其他诸如新式弹簧减震,新型车门锁扣系统,都统统不值一提。 同上述的这些成果比起来,一个更加细微的小配件充分体现了李家现在的工业技术水平。轮胎的气门芯采取了螺丝型的设计。并且。在车辆本身的许多零部件上,也创造性的采用了螺丝钉来固定安装。 在非工业时代,标准化的螺丝钉造价非常高。(别忘了,雷锋叔叔当年可是专门收集螺丝钉的。1962年天朝已经经历了大跃进了,也有了一定的工业基础了。但是螺丝钉依然是比较精贵的东西。别以为雷锋叔叔收集螺丝钉是傻逼行为,1960年代的螺丝钉差不多相当于现在奢侈型汽车的配件了。60年代的螺丝钉虽然比1959年以前便宜了很多,但也绝对不像1974年以后的大路货。所以不要嘲笑雷锋收集螺丝钉,那年头螺丝钉可是高级货。基本上是可以与现在的高级豪华跑车的零部件来等同了。所以螺丝钉精神也是要辩证的看,放在当时的环境当中,也是很励志的。)八十年代宣传工人主人翁行为,事情也是从搜集螺丝钉等小零件开始的。八十年代一个大型企业保持搜集螺丝钉的习惯,那积累下来都是一笔不小的钱。不过进入80年代以后,天朝螺丝钉的质量就开始下降了。80年代以前的螺丝钉跟80年代以后的完全不能比。80年代以前的电线杆,无论在哪里无论风吹雨淋了多少年,螺丝钉跟螺丝帽都不会生锈,带着扳手轻轻一拧就可以拆下来。但如果是80年代以后的就惨了,只要使用超过三年的,要想拆下来非得用电钻不可。 因此这辆不起眼的马车一送到就获得了包括李守汉李华梅施郎在内的南中高层的好评,并且要求直辖企业尽快把这些新技术推广使用,而对于这些新技术的研发工程技术人员和相关的工匠们,自然是大大的表彰了一番。 到了择定举行婚礼的黄道吉日那一天,伴随着停泊在珠江水面数十艘炮船沿途施放的隆隆礼炮声中,桅杆上高高飘扬着李华梅帅旗的傲梅号缓缓的驶入广州港停泊在天字码头上。 今天的傲梅号,洗尽了往日的征尘,代以鲜花和锦缎作为装饰,正如李华梅卸去戎装而重现女儿娇态。入港的瞬间,乐声响起,全体水兵整齐的列队在甲板,举起手中的火铳对空施放,向舰长李华梅表示敬意和新婚的祝福。 随后,一身新嫁娘吉服的李华梅在胖头鱼的陪同顺着踏板走下傲梅号。迎面看到的是自己的女兵站在道路两侧迎接。这些跟随着李华梅南北转战的女兵今日依然身着戎装,女兵们早已同大小姐的感情超越了君臣主仆,一道面对着炮火硝烟的经历让他们今日比谁都要欢喜李华梅的出嫁。不过她们今天扮演的角色却是稍有不同,有些类似于李华梅的闺蜜团和娘家女眷。 专门是来给施郎的迎亲队伍找麻烦来的!(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 第六百二十八章 婚礼之上各有心事 以胖头鱼为首的这群女兵们,个个都是一身崭新的战袍,打扮的不能说花枝招展,却也是明艳照人。脸上都是一副璀璨的笑容,可是,这笑容在前来接亲的男方亲属团看来,却是仿佛黄鼠狼给鸡拜年时的表情。 作为男方的媒人,陪同施郎前来接亲的郑芝豹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之中硬着头皮走上来同这群姑奶奶们打交道,试图为今天的新郎官解开一些难题。 但是却不曾想,这群丫头却有了一些让他想不到的新花样。 一阵清脆的竹板声响起,却是这群惹不起的姑娘们身上都带了竹板,显然她们今天,是把在塔山鼓舞士气时的手段都拿出来,一来不露痕迹的给李华梅炫耀战功,二来恭贺李华梅的婚礼,顺便刁难一下新郎。三来希望李华梅即使是出嫁之后也不要忘记这些同她一道出没于炮火硝烟之中的好姐妹,老部下们。 为首的胖头鱼看见李华梅已经接近到足以听到她们声音的距离,于是竹板整齐的打起来,另一个亲兵头目小麻杆清脆俏皮略带调侃的声音传了过来:“哎哎哎,大家请看那是谁?” 另一个女兵接着唱到:“那是我们的郡主李华梅。海上人称绯翅虎,敌军闻名心打鼓。傲梅海上从不败,能活算你跑得快。” 看着一群小丫头拿自己寻开心,李华梅这只母老虎也难得脸红了一次,这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她非得大发雌威好好收拾一下这帮丫头不可。 哦,李华梅似乎想明白了,感情就是趁着今天报复是吧,没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小女子报仇,嗯。三个月不晚,等我拜完了堂之后再好好的收拾你们这班丫头片子! 正在李华梅思考如何收拾这些小丫头的时候。郑芝豹却是满脸堆笑硬着头皮的来到了胖头鱼等人的面前,少不得好言好语的同这群新娘的闺蜜团低声下气的商量一番,送上无数大小红包。 好容易,这群女汉子们点头同意李华梅登车离开,郑芝豹立刻命人将新娘的马车赶来。书?阅屋 承载着南中科技最高水准的马车在两匹鞍韂辔头华丽无比,刷洗装饰一新的天方骏马的牵引下来到女兵的前面。李华梅刚要走向马车,却见女兵们又拦住了马车,然后勒令驾驭马车的施郎下来。施琅不禁头皮一麻。心中暗自叫了一声苦也!菇凉们,饶命,你们的大名小人如雷贯耳,看在小的这么可怜的份上,就放过小的! 可怜施郎也是纵横海陆,罕见敌手的一条好汉,但是此时却也是无可奈何。所谓相由心生,施郎也不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千年老狐狸,心里这么想,脸上就不禁现出了哀求的表情。看的小麻杆不禁一乐。不过她马上就正色说:“我说前面来的,可是大小姐手下败将施郎吗?” 施郎一听不禁松了一口气:哦,原来只是打算挤兑我一番就可以过关了?这样就准备放过我了。亲爱的姑娘们,你们简直就是观世音菩萨坐下的龙女转世啊!放心,事后一人一百块银元,妥妥的。于是施郎满脸谄媚的说:“正是在下,在下当日不知李华梅郡主厉害,竟敢螳臂当车,自取其辱,实在是愧不敢当。所以,在下决定用一生来赎罪。” 可惜施郎实在是把情况想的简单了。这群姑娘哪里是什么善财龙女?个个都是鱼肚药叉!听完施郎的话,小麻杆刚想说放行。却被另一个女兵拉了一下衣袖,于是她立刻变脸说:“嗯。不合格,既然完全没把跟郡主比,那就不配娶郡主。除非。。。”小麻杆故意拉了一个长音,然后说:“除非,你能说出几个比郡主强的地方。”施郎顿时是一脑门子黑线,心说这是要坑死我的节奏,要说我比绯翅虎好的地方不是没有,可他妹的我敢说真话吗?这要是说了,别说李华梅,估计我那岳父都要拆了我。就在施郎思考怎么用点软和话蒙混过关的时候,胖丫不耐烦的说:“去去去,你们这些死丫头片子,还想造反啊,没看人家等着拜堂入洞房呢?再敢耽误郡主早生贵子,我把你们挨个扔海里。” 胖丫这一番生猛发言效果到真是非凡,一帮想刁难新郎的小丫头顿时笑着一哄而散。不过李华梅和施琅可就尴尬了,当然,对比其他人倒是还好说。其他人可是想笑不敢笑,硬憋着装严肃,这其中的滋味,相信尝试过的朋友绝对不想再试试。不过施郎身边也有一群亲眷在场帮衬,当下郑芝豹和前来接亲的施氏家族成员们又是嘻嘻哈哈的拿出不少红包之类的打发了这群拦路的母老虎。 施郎身边的几个亲兵看看时机已到,就立刻谄笑着来到这些小丫头身边,然后悄声说:“姑奶奶们,高抬贵手,小的这有薄礼送上。书?阅屋”说完,悄悄递上红包,然后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就等着这些姑奶奶放行。 饶是平日里两个人的亲兵们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但是此时此刻,李华梅身边的亲兵们还是打算再给施郎出些难题,不料还是被胖头鱼和小麻杆儿给喝退了。 施郎同李华梅的婚礼令广州城热闹非凡。依照李守汉的意思,此事虽然是施家同李家的亲事,但也是整个南粤军的一件喜事。既然是喜事,少不得要与民同乐。 在两广布政使姜一泓的统一调度之下,整个珠三角地域内的各处军营、学校、养济院等处都分发酒肉粮米为郡主和施将军贺喜。便是广州城中的乞丐也是每人赏给四个肉馒头、半只烧鹅,一大碗米饭,每人赏钱一百文,五人赏赐一瓶酒。各处街坊邻居更是有赠送,附近各处城池中六十岁以上老者,更是获得一份请柬,可以到越秀山饮一杯喜酒。 一时间,广州、南海、佛山等处纷纷颂扬着国公爷尊老敬贤的美名。婚礼在这群前来观礼的老者眼中,自然是繁华富丽无比。各项程序按照周公所制定的礼仪传统进行。其中少不得有些福建、广东的地方特色流程。 天地君亲师,依次拜过。其他的都好说,唯独大家都担忧李守汉会不会在行礼的时候身体不适。不过所幸李守汉似乎心情和身体都还不错。虽然多数时间都是坐着,但是面色还算红润。说起话来中气充沛。 这一点,顿时让前来观礼的各方宾客心中五味杂陈。 即将被梵蒂冈的教皇正式册封为葡萄牙国王的冈萨雷斯,派驻在南粤军这里的官方和他的私人代表阿方索神父,哦,这位上帝的牧羊人也被教皇晋升为了主教,面对着眼前精神颇为充沛的李守汉,心中顿时感到了阵阵安宁,仿佛再一次听到了主的声音。 “主啊!我用我最虔诚的心来赞美你。感谢你赐给李公爵一个健康的身体和充足的精力。” 拜南粤军在后面的大力支持,如今葡萄牙复已经从数千人的杂牌队伍变成了控制着几乎整个葡萄牙王国的力量,只要教皇为冈萨勒斯加冕仪式举行之后,他就是葡萄牙的唯一合法统治者。 至于说这场加冕,只要金币和银币花到了位,教皇冕下和枢机主教红衣主教们,自然是乐见于成了。书?阅屋对于冈萨勒斯同那位强而有力的东方公爵、以及奥斯曼的那群异教徒之间的关系,他们自然是会区别对待。 对于冈萨雷斯替奥斯曼雇佣了大批的倭国雇佣军,让他们在巴尔干地区把山区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行为,教皇冕下假装没看到。至于说同李公爵的各种商贸往来。教皇冕下和他手下的大小官员主教们,对于那种“叮当”作响的金属制品的兴趣,不亚于对女人和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们。别忘了。教廷可是一度靠着大量贩卖赎罪券和各种耶稣基督的遗物来赚取大量利益。如今冈萨雷斯有着这样的一条流淌着黄金白银丝绸瓷器的渠道,如果不能掺上一手,岂不是对不起上帝他老人家? 有着这样的大好局面,冈萨雷斯一伙人自然是每天烧香拜佛的祈祷着李守汉长命百岁百战百胜,治下各处风调雨顺,生产景象一顺百顺。 和阿方索主教有着同样的想法的,也是大有人在,比如说倭国天皇的特使,以及代表武家。眼下倭国的实际控制人德川将军幕府的松平老中,更是泪流满面的看着精神抖擞的李守汉接受着一对新人的礼仪。 天皇为代表的公家。德川家控制的幕府为代表的武家,都在同南粤军展开的贸易活动当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整个倭国出现了几百年来所不曾有过的太平景象。当战火在东洋三岛上渐渐熄灭。人们在闲暇之余,更加有精力做人,大量的人口纷纷涌现出来。这对于各地的大名和将军都是喜忧参半的事。 大量人口出现,令本来就地狭人稠的倭国三岛面临着更大的问题,这些人一出来,就要消耗各种物资,从粮食油盐到布匹,要保证他们的最低生活标准,衣食住行都要考虑。这无疑是要消耗掉更多的工业、农业产品。 但是,也是一注财喜。 如果南粤军在南中各地的开拓垦殖事务不停止的话,那么大量的人口可以投入到南中这个似乎对劳动力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洞当中去。同时,也可以换回来大笔的侨汇,从岛津家统治南九州时代开始,大名和将军们就从汇兑业务中品尝到了巨大的甜头,之后,又以条约的形式将这种好处悄悄的固定下来。 所以,这群矮子们比任何人都期盼着南粤军如月之恒的稳定。 南粤军垮了,南中乱了,他们上哪里去找那么多的侨汇?如何解决国内多出来的这些人口?难道,还要继续的为了几万石石高的封地而大打出手吗?如今的大名和将军手下的旗本们可都不想打仗了!最起码,那种看不到什么好处的仗是不想打了。 同样从南粤军这里获得了巨大利益的,还有来自朝鲜的金家。通过垄断了对南粤军的贸易,金自点家族获得的好处,已足以让他傲视朝鲜的两班贵族,便是朝鲜王李家。也未必有他过得舒服。如果倒退几百年,说不定这位金自点大人也会像李成桂那样,找个机会上演一出朝鲜版本的陈桥兵变。把黄袍披在自己身上。只可惜,号称宇宙缔造者的高丽民族。从忽必烈时代起就已经注定了事大的命运。只能接受来自中原王朝的册封,或者是认干爹,在干爹的卵翼之下不断的发出阵阵梦呓,“汉字是我发明的,印刷、火药也是我发明的。我是最早种植水稻的,屈原孙中山孔子都是我的同胞。”“我们有三星这样伟大的企业!” 然后,半夜里醒过来时看看总统府对面的驻韩美军司令部,发出几声谄媚的笑容之后继续酣然睡去。 虽然在有些人眼里。李守汉算是打了败仗灰头土脸的从京师、从中原回师,但是,来自京师的一群人却不敢有着丝毫礼数上对这位眼下非但不曾有着一星半点挫败,反而更加炙手可热的新鲜的国公爷欠缺。 这些人大多是朝中大佬们私下里派驻在上海、广州两处的亲信心腹人,作为代表,削尖了脑袋四处挖门子找关系钻山打洞的也要来对国公爷嫁女这样的大事情表示一番祝贺。用我们熟悉的话来说,这样的情景,环境,怎么能不来刷一下存在感?如果这个时代有走红毯的环节的话,那么这些朝中大佬们的代表。势必会将这条红毯踩踏的稀烂。让后世的那些动辄便是以奇装异服出现在各处电影节上刷存在感的影星们没有了存身之地。额,话说没节操的作者又要不厚道了,那些走红毯的影星们。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代表作呢?倒是经常看得到你们为了某个狗屁倒灶的事情而占据版面,让别人没有头条可抢。 眼下,朝廷放眼大明各地,又有哪个人可以取代李守汉的地位?洪承畴?早已经和他的十几万部队一道成了黄太吉的新近部下,为黄太吉殚精竭虑出谋划策。 被秦淮河上的下江才子们吹嘘为南左北李的左良玉按照李自成手下新军将领罗虎不无遗憾的话说,“闯王,当日如果末将手中多上两千,不,哪怕一千骑兵的话。末将不但可以生擒左良玉这个兔爷儿献于麾下,便是他的老巢襄阳。末将也可以和摇旗叔一起把它拿下来!让湖广门户大开!” 幸好是如此,所以左良玉还能够在襄阳、在武昌等处苟延残喘。在公文上对朝廷大言不惭的说暂时休整数日,便可再行出动剿灭流贼。实际上却将几乎襄阳、武昌等地所有的男人尽数抓了壮丁,来虚张声势,免得被朝廷窥见虚实,派锦衣旗校来将他锁拿进京,押到菜市口上也是吃上三千六百刀。 但是,这些事,却瞒不得朝中大佬们。 而另一位勉强可以入眼的孙传庭,正在陕西埋头练兵,不敢出潼关一步。 所以,越发的凸显出了远在岭南的李守汉李国公的重要性。 虽然碍于身份地位,这些大佬们表面上也只是同僚之间家有喜事时的礼尚往来,派遣心腹人到场道贺,送上一份礼物。可是,数千年来的文化,早已经决定了,让你看得到的都是表面现象,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在越秀楼的李守汉书房之中,这些大佬们奴颜婢膝满是谄媚阿谀拍马之词的书信,甚至是效忠书,也是能够装满一个书架了。 不过,好在李守汉也是在大明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了,心里虽然一万个瞧不起这群家伙,面子上还是给足了。专门命人在数百桌喜酒当中给这些大佬们的亲信、心腹们设立了一个区域,用来安置他们。 “礼成!” “开席!” 随着担任今天司仪这桩极为风光差事的叶琪一声高喝,早已有数十个丫鬟婆子将李华梅簇拥着送到后面早已收拾好的洞房之中更衣梳妆。也有人将施郎请到一旁稍事休息,准备过一会要逐个桌子的敬酒。 数百个从头到脚一色新衣帽鞋袜的仆人,高举着巨大的红色木盘开始为各个桌案上传递酒菜。 坐在守汉身旁的两广布政使姜一洪望着一对新人的背影不由得赞叹一声,“主公,如此佳儿佳婿,正是一对璧人,琳琅如玉啊!” 脸上也是满面喜色的李守汉听得姜一洪这话,便是一怔,少顷,脸上更是笑得和一朵花相仿。他一把握住了坐在身旁的亲家施大宣的手,“亲家,我一直觉得施郎这个名字不是很妥当,有些小家子气。如今难得姜大人这样有大学问的人给施郎正名。我倒是觉得,将施郎改成施琅,不知亲家您意下如何?”() ps:喝茶归来恢复更新。虽然不曾有事却也是惊心动魄。 ... 第六百二十九章 婚礼上的插曲 细乐吹奏,曲调悠扬。 盛大的喜宴就此开始。 头上双插金花,胸前十字披红,一副新郎官打扮的施琅,在十几名知客的陪同之下,开始逐个桌子的敬酒,少不得要与前来参加婚礼的各方客人,元老耆岳,乡间父老们客套几句,不住地感谢。 前来参加婚宴的,除了各方客人之外,更多的是南粤军驻守广东、福建、上海等处的水陆两军各级军官、这些人大多与施琅熟悉,虽然此时施琅已经是郡马身份,但是这些人却不管那些,只管大杯酒的递过来。 而与施琅这边哄闹劝饮不同,作为主人的李守汉与施大宣、郑芝龙等人的敬酒,却没有那么多人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酒宴在姜一泓、叶琪等人的有心布置之下,各地的来宾分门别类的被集中安置一起。 这些身份不同,心思各异的人,却是目标一致的将注意力投放在了李守汉的神色、精神状态上。 在几个文武重臣的陪同之下,李守汉逐个桌子的还与各处来宾们推杯换盏的喝了几杯,虽然只是浅尝即止,但是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的他,迅速打消了众人对李守汉病情的猜测。 “国公爷身体不错,我们只管放心便是!” “李大人精神抖擞,乃是我等之福!” “看来外界传言说李某病入膏肓,未免有些不尽不实,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从他的号令吧!免得引火烧身。” 在各种各样的眼神当中,李守汉在一群文武的簇拥之下,来到了泰西诸国的宾客面前。 这所谓的泰西,其实不过是照着郑和下西洋时的说法,将南洋和天竺、天方、西班牙、葡萄牙、英吉利等各国统称为泰西诸国。其中像缅甸、暹罗等国代表。看待李守汉的眼神便是冰火两重天。 当李守汉将酒杯端起,笑吟吟的向暹罗大成王的使者举起的时候,这个使者却是做出了一个令身旁几个缅甸各位王公侯爵代表颇为不屑的举动。 “小使此番从敝国出使之时,敝国上下异口同声,敝国国王命小使向公爷面奏,暹罗民人等愿意内附南中!以为公爷嫁女之贺礼。” 不敢与李守汉杯酒言欢。却是双膝跪地,口中说出了一番言语,顿时让在场众人,包括李守汉在内大为惊诧! 如果不是看到李守汉的神情不似做作,几乎所有的客人都要认定这是南粤军上下与暹罗使者安排好了上演的一出大戏给大家看的。 热闹的婚宴上顿时安静了许多。最起码,是安置这些各国来客的十几张桌子安静了下来。许多人在惊诧之余,脑子也是飞速的旋转着,暹罗要献国,那我们怎么办?是不是也要跟着有所表示?可是我们却万万做不到献国的地步! 却也有人较为冷静的站在暹罗人的角度上分析。试图为他们的献国行为找到依据。 自从大城条约签订之后,暹罗将湄南河流域等处,连同那个狭长的半岛一并割让给了南中,自己只管埋头伐木种田采矿。同时在南中提供了大批的军械盔甲基础上,多次与北面的恶邻居缅甸开片,几番征战下来,也是多少收复了些地盘。在前年南粤军征伐缅甸时,暹罗更是欢呼雀跃的从南面夹击缅甸一举夺走了方圆近千里的土地。此事令被南粤军分封的缅甸各王公恨恨不已。但是却因为大家都是一个主子。而且缅甸又与李守汉有着姻亲之义,缅甸王公们也只得咽下这口气。 不过。这也是缅甸各王之间大小冲突、火并不断的一个原因。既然惹不起暹罗,那我打周围的邻居主意总是可以的吧?于是,缅甸分封诸王之间,几乎每日里都有大小规模不等的冲突。 北面的邻居战火不断,南面原本的滩涂荒地经过了十几年南中军民的艰苦努力,已经有了些鱼米之乡的雏形。眼看又是一块巨大的膏腴之地即将成为南粤军的钱粮来源。这如何不令暹罗大城王室上下懊恼悔恨不已? 历史上原本属于暹罗的钱袋子、米袋子早早的被南粤军拿了过去,虽然不曾从一个沿海国家变成内陆国家,却也是减少了不少的海岸线,少了不少的财富来源。 这些大概便是暹罗上下一致要求献出国家的原因吧?!有人自认为找到了暹罗献国的原因和初衷,不由得暗自得意。 “今日为郡主的大喜之日。小使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兵马户口钱粮册页等狼亢笨重之物搬运到此叨扰。待郡主喜事过后,小使便将地图并兵马钱粮户口册籍等物先从馆驿之中取来,献于国公驾前!” 如果不是从身边几位文武的眼神交流之中得知此事绝对不是他们事前安排好的,用来给郡主的婚姻大事增加光彩,李守汉也几乎要认为这是有人安排妥当,并且经过预演的一桩事。 他愣了半天之后问暹罗使者为什么要献国,暹罗使者说出来了一番令人啼笑皆非的言论。“除了仰慕天朝外,敝国地处边远,蛮荒之地不说,还不时受到强邻威胁,最后敝国国王与诸大臣一致觉得还是做天朝小民比当外藩国王安全,于是便决定献国。托庇于国公爷麾下做个丰衣足食的富家翁。” 这样的剧情是不是有些狗血?可是狗血的事情还在后面! 面对着暹罗使者的献国之举,李守汉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拒绝了暹罗使者的要求! 于是,在李华梅的婚礼现场上,上演了一出极为奇特的景象,暹罗使者眼中饱含热泪要求献国,举民内附,成为大明南粤军治下百姓。可是另一头,作为第一男主角的李守汉,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暹罗的献国之举。 如果不是碍于今日的场景气氛,只怕什么哭秦庭、剖腹明志的戏码都会上演。 在李守汉看来。暹罗要求内附自然是好事,这样便从南面包夹了缅甸,令缅甸各王更加不敢造次。可是,这桩好事此时却是一锅夹生饭!莫要说此时南中各地叛乱的苗头此起彼伏,人手官吏都不足,便是太平年月。若是要将暹罗这样的一大片土地实行到村镇的管理,也是需要大批的人员准备的! 不过为了不令暹罗全国上下寒了心,同时也是严格执行大城条约的规定,确保盟友的安全,李守汉还是很大度的答应,命令营务处在南中各处军马当中选调精锐,常驻暹罗,至少要有一个混成旅的兵力驻守在暹罗与缅甸边境上。并且答应派出大批精干得力人员帮助暹罗王室训练军队和警察,以确保不受外敌威胁。 “我南粤军驻暹罗部队要严格遵守军纪。不得骚扰暹罗地方!倘若有不受军纪者,允许你国官府百姓绑缚军前,以南粤军军法审判。你看如何?” 虽然不曾达成献国保平安的目的,但是最起码不用担心自己的身家财产可能会被北方的那些缅甸蛮子禽兽不如的家伙们侵掠了。暹罗使者虽然不曾达到全部目的,却也是心满意足的退到了一旁。 这酒席上李守汉草草的几句话,成了礼司与暹罗进行相关条款细化时的方略。并且依据此方略,敷衍成文,形成了大城条约的增补本。更是为了日后暹罗的彻底内附打下来了良好的基础。 不过。也是被后世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指责为秽史之中最为肮脏的一页。“打着保护别人的旗号,占领别人的国家。掠夺别人的土地,更为无耻的事,南粤军的官员居然可以堂而皇之的到暹罗国内任职。还美其名曰交流!一面兵临城下的威胁缅甸的合法政权,行分裂别国政权的强权政治,另一面又在所在国内执行万恶的治外法权。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加无耻的事吗?” 不过,这一幕情景和李守汉身体健旺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播了出去。不少野心家也逐渐开始收敛。 与暹罗的献国之举不同,倭国松平老中便有分寸的多。 看着与他并肩而立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李守汉心中不由得油然而生一阵豪情,眼下的巴达维亚,已经不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地区号令一方勒索盘剥的权力中心。 十几年下来。巴达维亚或者是土人口中的雅加达,只是一座荷兰人在南洋的商贸货运码头仓库了。周围的所在,只要是出了城墙,行不多远便是南粤军的地盘。不过这样也好的很,东印度公司十七人委员会便是很坦然的和公司的小股东们说,“这样不好吗?外面有人保证我们公司的安全,让我们可以顺利开展商业贸易活动。同时我们不必养那么多的武装力量。这样便大大的降低了公司的各项运营成本。如果你们打算少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红利的话,那么我们委员会可以考虑重新组建一支规模庞大的武装力量!” 要组建武装力量?要重新打造一支可以控制整个东方海面的海军舰队?可是这样一来,自己腰包里的钱就要和教堂壁画上的天使一样,长了翅膀飞得不知道到哪里去。这如何能够让公司的股东们同意? 反过来看看现在,南粤军的水师便在巴达维亚城外水域游弋,只要在海关报了税款,便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南粤军水师的保护,我们何必多此一举的搞自己的舰队呢?须知,海军可是吞金兽。 而眼下南粤军给东印度公司提供的外界环境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了十七人委员会的委员们躺在铺着厚厚垫子上的巨大铜床上都可以轻松获得丰厚的收益。 那些贸易的契约、单据,代为向海关报税的票据,通关的手续,炒卖合同的行为,都大大的符合荷兰人的口味。本来他们就是利用船舶在各地进行运输来获得巨大差价的海上马车夫。如今可以把马车卖了,从事南粤军统帅,眼前的这位李公爷所说的金融服务业来获得巨大的利润,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何况,李守汉还给了荷兰人一个好买卖。 那就是利用荷兰人的身份,插手欧洲。在欧洲大陆上眼下越发燃烧的战火。里面的燃料除了欧洲各国的人命之外,填饱那些炮灰肚皮的粮食,他们手中的武器,身上的军服、盔甲,又有哪个不是荷兰人友情提供给欧洲各国的君主们的?通过将南中所生产的各种工业品、粮食运到欧洲,通过这项让欧洲各国国王都不断咒骂。但是却又不敢不从的缺德商业活动,荷兰人赚得盆满钵满。 至于说为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代表能够同倭国德川幕府的松平信纲老中坐在一处言谈甚欢,那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另外一个缺德带冒烟,但是又利润极为丰厚的合作项目。 倭国志愿兵! 荷兰人虽然不比当年纵横七海的气魄了,但是海上马车夫的老底子还在。从李家三公子和葡萄牙复使用倭国志愿兵征战四方开始,这群荷兰人便将大名和将军们眼中的社会不安定因素,遍布倭国三岛乡村城市的前武士,现在的浪人团伙,后世让全世界都谈虎色变的日本野库崽。当成了自己下一步的商机。 能够在奥斯曼皇帝麾下将巴尔干杀得血流成河,将榜噶剌通往乌斯藏的道路用皮鞭和棍棒迅速打通,这样好的炮灰资源怎么能够错过呢?要知道,此时的欧洲大陆也好,英吉利也好,都是需要大批的人手来充实自己的军队的。 只要在南粤军这里备案,拿着李公爷用了印的批文,用船只运上几船大米、印花棉布和大批的铜钱去了倭国。那么上至倭国的德川将军,下到各处大名的家臣。都会将前来招募雇佣兵的招募委员伺候的无微不至。至于说兵员,更是要多少便有多少!甚至会有大名低声下气的和招募委员商量,“你们此去欧罗巴,山遥路远,风波万里,船上少不得会有人一命呜呼。必须要多带上些。以防止路上损耗过大!”言语之中,长途运输的不是人,而是骡马牲畜一类的货物。完全是后世的日本陆军做派。 被成百上千到欧洲充当雇佣兵的倭国前武士塞得满满当当的荷兰夹板船,每一个船舱都和南中出产的鱼罐头相差无几,这样的船队便从倭国三岛的各个通商港口扬帆出发。一路西来。如果不是沿途在各处岛屿进行不断的补给,让底舱的那些沙丁鱼武士们可以出来透透气,吃些蔬菜,补充点新鲜饮水,只怕十停之中能够有三两停便要在这前往欧罗巴的路途中变成了大海里鱼虾的食物。 但是这还不算完。这些船只到了南粤军的地域之后,特别是在从满喇加、李家坡、凌家卫等处通过时,少不得船上的空间还要再一次的被大幅度的压缩一番。各种南中出产的工业品,从矛头刀剑、盔甲、火药、火铳、火炮,各种肉食,油盐,到各种颜色花样的染色布,都是如流水一样被送到船上来。这样一来,船上原本就十分可怜的运输空间就更大的被压缩了。这些荷兰人可不会让南粤军计算运力那样,按照每个人多少吨的标准进行,完全就是一副贩运黑奴的标准,可怜那些当年的武士,为了赚取每年至少六百石大米俸禄的卖命工作,却提前几百年享受到了黑奴和猪仔的待遇。 殊不知,这些挤占了他们空间的货物,运到欧洲之后,便会用金子和别的贵重物品进行交易。为荷兰人赚取了数倍的利润还不算。这群有良心的荷兰绅士们更是会带着这些金子宝石,甚至是为了躲避欧洲战火而试图到东方避难的欧洲人,什么工程师,工匠,大学老师,等等南中需要的人物,到南中去换取粮米,用来支付他们的军饷。 一来一往之间,欧洲、倭国、南中之间的三角贸易进行的红红火火。 倭国的德川将军幕府消除了社会不安定因素,更好的控制了倭国的社会秩序和治安。而盘踞各地的大名们,也是获取了源源不断的侨汇收入,把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可怜哦,在南粤军来之前,只怕绝大多数倭国人是很难理解这个成语的意思的。) 欧洲各国的君主们也是高兴得很,支付了比瑞士雇佣兵便宜得咂舌的军费,便获得了如此性价比优良的炮灰资源,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事情?虽然这些雇佣兵有着每次作战要按照收获的人头来支付奖金的野蛮东方习惯,更是喜欢在敌军的城市大肆劫掠屠杀,但是那又有什么问题呢?反正杀得不是我的部下臣民。 至于说在这个三角贸易当中最重要的一个顶角,南粤军。人们只是看到了大批的工业品输出,大量的贵重金属和小麦、牝马,牡马输入,还有无数的欧洲技术人才、科技人员、工匠源源不断的到南中躲避战火。(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三十章 第六天大魔王登场! 暮色降临,整个广州城依旧笼罩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下。 各处的牌坊、花楼在那些搭棚师傅的精心妆点之下,纷纷点起了灯火,将街道巷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如果不是时令特点,几乎会让人误认为是在元宵佳节闹花灯。 这些搭棚的师傅们在白天就从街道的地保那里得到了消息,这次郡主娘娘出嫁,地方百姓庆祝,公爷一家上下感激不尽。但是公爷体恤百姓,街坊邻居的一片热诚,公爷自然是心领了。但是搭建牌楼、妆点街道的花费,断不可让大家破费。 “所以,你们这班苦力这回好了。遇到了公爷这样一个大主顾!所有的搭棚花费,整个广州城的花销,全都送到越秀山去!公爷赏钱!”地保林大老爷也是腆胸叠肚的对着一群搭棚的工匠们指手画脚。 拜公爷所赐,他这个不入流的地方小人物,如今大小也算是个官。每月可以到衙门去领自己的一份薪俸,还有米贴等津贴。做得好的话,一样可以升官,虽然不敢奢望当上首县的知县大老爷,但是管上附近的几个街坊,当上一个所谓的管理员,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越秀山。 妆点的富丽无边的越秀楼,此时便是施琅和李华梅的新房所在。新房内红烛高烧。李华梅一身黑色皮衣,手中高举着一根打马皮鞭,对着眼前战战兢兢的施琅发出阵阵的狞笑声,“哇咔咔咔!” (蜡烛?皮衣?皮鞭?这个情景看上去很是眼熟啊!停!停!剧本拿错了!那是隔壁的!不知道眼下在严打?!) 施琅的洞房花烛夜,人生小登科之时到底是如何一番景象,是旖旎缱绻的温柔风光,还是被李华梅这头绯翅虎收拾的服服帖帖,从此闺阁之中亦是如同军营一般。只怕只有他二人知晓了。 这一番洞房景象,大家不妨充分展开想象。 不过,三日之后,依旧是在越秀山,已然是花信少妇装扮的李华梅,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一般。傲然出现在了南粤军的检讨大会会场。身旁与她牵手并立而行的,正是她的夫婿施琅。 有那好事之人仔细的在施琅头上脸上手脚等处不住打量,却也不曾发现被李华梅荼毒肆虐过的痕迹,未免有些失望。 这次大会,乃是李守汉在回程的路途之中便决定要开的。为的便是要仔细检讨一番塔山、山东等处作战失利的原因,好生找寻一下此番北上勤王过程之中的利弊得失。 否则,那几千阵亡、伤残的兄弟岂不是白白的流血牺牲了? “老子又不是,记吃不记打。总是在别人同一种战术面前把成千上万的军队丢进去!” 这是李守汉在无人时的喃喃自语。 会场外,数百个来自水陆两军各部的将领、军官、普通士兵。整整齐齐的依照着各自所属部队列队等候点卯入场。 “见过大姐,见过姐夫。”正当施琅与李华梅夫妻二人习惯性的抬头寻找各自的部属时,冷不丁的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令二人有些措不及防。 定睛望去,正是李守汉的二女婿,郑芝龙的长子,郑森的便是。 郑森却不曾来得及参加施琅与李华梅的婚礼。 他和第一混成旅的旅长吴六奇都不曾参加。只因为婚礼筹备、举行之时,这两位前世的冤家对头。却被李守汉派了同一个差事,到台湾去平定那里的生番暴动。 这场辽东大战。过程远比历史上的松锦大战复杂得多,不但双方的伤亡比历史上要惨重得多,对于各自统帅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是一次惨烈的考验。战局变化之复杂,各种突发情况之多,都是令人眼花缭乱。 但是,战争的结局却是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哑口无言。黄太吉这里伤亡惨重。缴获之物也只能勉强填补一下损失,尚且不知道能否补足损失。不但嫡系部队两黄旗和正蓝旗损失惨重,一直被他视为心腹大患的两白旗势力却乘势而起,他心爱的宸妃还被马科给搞死了。如此连番不绝的沉重打击,换了谁。谁受得了?何况他这个原本就是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患者呢?于是,黄太吉病倒了。 在北京城中的朱由检同学一样的情形。同样的绝望、失望,一连串的打击把这个从登基伊始便在众多文臣贤人的簇拥之下,打算做一个大明朝廷的英明贤君,搏一个青史留名,做大明的中兴之主。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则是比中原各地的饥民还要骨感。 连连的兵败,从辽东到中原,连续几个督师、总理级别的人物被俘、被杀,几十万军队一败涂地,成了别人的口中美食。这如何能够让一心要大明江山在自己的励精图治之下重现太平盛世景象的崇祯皇帝接受得了? 不病才怪! 于是,一幕很令人啼笑皆非的景象便被拥有上帝之眼的读者们尽收眼底。辽东之战后,明清双方三家的当家人,朱由检黄太吉李守汉一起病倒了。 他们病倒,可就给了下面的许多人有了机会了。 我们先放下李自成等人如何在江淮河汉之间整顿兵马,选拔骨干进行培训,为建立政权紧锣密鼓的张罗,也不说黄太吉身后那些被李沛霆在历次贸易中用便宜的咂舌的价钱卖给他们的清军和南粤军装备武装起来,迅速从狼牙木棒过渡到冷热兵器并用时代的索伦人大肆的攻杀那些在松花江流域的辽贼村庄小镇,给自己的冬季贸易增加筹码。 李守汉这边,也是叛乱丛生。 李华宇从台湾北上到了山东之后不久,台湾腹地,那个原本被李华宇吃得死死的由山地民族建立的大肚王国,又渐渐死灰复燃。利用接替李华宇的官员行政过程之中的一些漏洞,大举煽动那些高山族村社起来反叛。 一时间,整个中央山脉处处冒烟。村村点火。数百个屯垦总局所属的村庄镇店被这个大肚王国的那些生番围攻。 除了台湾之外,诸如渤泥国的土人暴动,煽动整个吕宋诸岛的土人起来袭击汉人,捣毁矿场,焚烧稻田、甘蔗林,抢夺金银等贵重物品。 马来半岛上的土人。更是在几个小号土王的号召之中,集结了上万人去围攻李家坡,试图夺取这个扼守满剌加海峡的要冲之地,抢夺府库,大大的发上一笔洋财。 这些是上了些规模的叛乱活动,至于说那些乡间的地痞无赖,各种被南粤军摧毁的政权残渣余孽在各处制造出的大小事件更是层出不穷。 但是,台湾扼守闽粤浙江三省海岸线,是南粤军开展对朝鲜和倭国贸易的重要中转站。南下北上时重要的补给基地,粮食清水新鲜蔬菜肉食都依赖于台湾,如何能够让这里有闪失? 至于说吕宋和李家坡,意义更是不同。别的不说,若是吕宋有失,南粤军水师已经成为标准装备的铜质船底从此便是想都不要想了。依靠菩萨矿区出产的铜也只能是勉强保证那些主力舰只。这样一来,水师的整体机动能力、通勤出动能力都是要大大打上一个折扣。 正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而且这些酣睡的家伙,不但挤到了床上来。还伸手去抓钱袋子,这如何能够容忍? 于是乎。病中的李守汉,便将平定沿海和南中各处叛乱的差事,交给了郑森和吴六奇这两个水陆两军的将领。 郑森自不必说,可以说熟悉水师,了解水上作战的一切事务,又是郑芝龙的长子。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在岳父面前说话有分量,明里暗里,郑芝龙这个水师提督也会大力相助。至于说吴六奇,此人的作战能力早在当年厦门战役之时便充分得到了验证。几年下来,他的第一混成旅已经成为了丝毫不亚于各镇兵马的部队。如果不是吴六奇固执的坚持着不肯摘掉第一混成旅的帽子。他的部队早就可以改成了镇。 不过,李守汉也不曾委屈了这支部队。除了一个番号不曾改了之外,余下的从编制到军旗、兵器,军饷、官兵的职务,一律比照着六镇军马而来,甚至更好一些。 别的不说,此时站在施琅夫妇二人面前的吴六奇,便是一颗剃得光亮亮的头,与在一旁列队的近卫旅、第二镇、第三镇等部官兵一副扮相。 “只有野战精锐,才配剃光头。”这是返程途中,在山东休息时,李守汉无意之中说出的一番话,结果,短短的数日之间,近卫旅和第二镇、第三镇、水师陆营的各部官兵齐刷刷的变成了和尚头。而远在山东的廖冬至等人,也是不甘人后,纷纷的剃了头发。 看着一片光头仔在自己眼前得意洋洋的晃悠,不由得让李守汉哭笑不得。他的本意原本是说剃了光头,对于头部负伤之后的伤口处理大有好处,可以降低死亡率和感染比例。却不想形成了这样的效果。 “唉!也好!由他去吧!” 今天,郑森和吴六奇便是前来参加这场战后检讨会,来向李守汉当面禀报自己的平叛成果的。 “给郡主道喜,给施兄弟道喜!”吴六奇脸上满是歉意,抱拳当胸,给李华梅和施琅见礼、道喜、赔不是。 “二位大喜之事,吴某却是不曾赶到,当真是难为情的很!还望郡主和施兄弟大人有大量,多多的包涵!” 施琅与李华梅成亲之时,吴六奇与郑森正在海上颠簸。为数多达数百艘的船队便是想快也快不到那里去。 “吴大哥说得那里的话,您勤劳王事,正是小弟的楷模。哪里谈得上怪罪二字!” “就是!吴大哥,不知吕宋的事,进行的还算顺利吗?” 听得李华梅这般问,不由得吴六奇脸上有些不尴不尬的。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出身江湖,又是草莽起兵的人对于杀戮之事已经司空见惯,甚至是颇为心狠手辣了。可是,谁能够想得到,身旁的这位郑森郑大公子。杀起人来,比他吴六奇可是狠辣十倍不止! 为了荡平吕宋岛上的叛乱,二人商议,吕宋归顺已久,土人尚算安善。突然之间有变乱,定然有外人指使、支持。少不得给了不少钱粮器械。甚至派遣军官私下里相助。与其到吕宋诸岛上与那些乱民在山林之中追奔逐北,反复纠缠,倒不如先行釜底抽薪,断绝外界支援。 稍加留意,二人便发现,与吕宋诸岛隔海相望的渤泥,嫌疑颇大。 渤泥,便是位于现在亚加里曼丹岛北部,而叛乱的主力苏禄则在吕宋的西南部。跟渤泥虽然有点距离但也不是太远,因为加里曼丹岛东部就是苏禄群岛,两家隔海相望。 于是,一面派遣水师严加封锁盘查,断绝两家之间的交通联络,严密封锁苏禄国。另一面,两个后来能够治小儿夜啼,对尿炕也有很大治疗效果的家伙开始把注意力定在了渤泥身上。 渤泥。号称国统十四洲,其在旧港之西。自占城四十日可至。起初渤泥是爪哇的藩属。永乐年间,因为每年要上供爪哇片脑四十斤,为了减轻自己身上的负担,渤泥转而投到了朱棣驾前。不但从急于得到国际承认的永乐皇帝这个新老大那里得到了“乞敕爪哇罢岁供,岁进天朝。臣今归国,乞命护送。就留镇一年,慰国人之望。”的待遇,有新老大派出人手来帮忙镇住场子,从此不用给爪哇上供的待遇,更从朱棣那里得到了“赐玉带一、金百两、银三千两及钱钞、锦绮、纱罗、衾褥、帐幔、器物。余皆有赐”的大笔财物。 之后,每次渤泥国入贡之时,要么是命礼官宴之会同馆,光禄寺旦暮给酒馔。要么是赐王冠带、袭衣,王母、王叔父以下,分赐有差。这是来的时候好吃好喝好招待,走的时候,更是要拿上不少赏赐走。大底是赐金百,银五百,钞三千锭,钱千五百缗,锦四,绮帛纱罗八十,金织文绣、文绮衣各一,衾褥、帏幔、器物咸具。 万历中,其王卒,无嗣,族人争立。国中杀戮几尽,乃立其女为王。漳州人张姓者,初为其国那督,华言尊官也,因乱出奔。女主立,迎还之。其女出入王宫,得心疾,妄言父有反谋。女主惧,遣人按问其家,那督自杀。国人为讼冤,女主悔,绞杀其女,授其子官。后虽不复朝贡,而商人往来不绝。 这段是不是有点眼熟?没错,在著名的翻案武侠碧血剑里有过出现。全书的一个关键性人物,引起全部故事的张某,便是这个渤泥拿督的子孙。 但是,虽然同为中华苗裔,这些人却未必当李守汉和南粤军是一家人。在他们看来,只要你不能保证我的利益,不能让我在你的体系内为所欲为,不能满足我的各种有理无理要求,你就不配做我的老大。 于是,这些闽粤海盗后裔,听闻李守汉在中原连吃败仗,如何能够不蠢蠢欲动?于是,东面煽动吕宋岛上的苏禄国旧人暴动,西面鼓动土人围攻李家坡,试图将满剌加的海水彻底搅浑,他们好从中取利。 只可惜,他们实在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提前很多年解除了屠城封印的郑森。 “吴旅长,对于此辈,只知道畏威而不知道怀德之人,也不必讲究什么!告诉儿郎们,登岸之后,胆敢对我军有一点敌意的,便是逆贼叛匪!一律捉拿便是!胆敢反抗者,尽数屠之!” 在郑森这样的军令之下,弹丸之地的渤泥国,迅速被平定。渤泥国王室、政权,被血洗一空。 而渤泥国数百年的积累,各种讨来的、骗来的、捡来的,拦路设卡收来的财物,按照南粤军多年来行之有效的一套制度,尽数收入囊中。 至于那些在此次叛乱过程当中身份暧昧,态度不清不楚的礼拜寺,郑森更是毫不犹豫的挥师直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主公的地盘上,老子管你是什么驴叫马叫?不听招呼的,统统让你叫不出来!” 那些禁止崇拜偶像,用宝石金银装饰成几何图案,或是之植物图案的漂亮寺庙,在被士兵们仔细的搜检过数遍之后,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败家啊!你们太败家了!”闻讯赶来的吴六奇,看着在烈焰之中翻滚坍塌的寺庙,跳脚大骂。“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好的房子,稍加改造一下,从礼拜寺变成学校多好!你们可倒好,一把火给烧了!混账东西!” 除了那些礼拜寺被摧毁之外,渤泥国之中几乎变成了一片白地。 王室被屠戮一空,那些拿督之类的官员大多数屁股底下不干净,也是尽数吃了郑森的排铳。余下的国内官吏百姓,一时却也不好鉴别,看着数万壮丁,和数倍于壮丁数目的老弱妇孺,郑森也是有些傻眼了。 这些人,不能都杀了吧? “杀什么,南中各处,哪里不要人手?咱们什么时候不缺劳力了?” 吴六奇这一句话,顿时点醒了当局者迷的郑森,于是,渤泥国中的数万壮丁,被连打带踢塞进船舱之中押到南中各处港口,分发到林场、矿场、船厂、港口等处充当官奴,“遇赦不赦!” 渤泥,从此便是一个被丢进垃圾堆之中的历史名词了!(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三十一章 我有一个梦想 没有鸣锣喝道,没有威严的旗牌伞扇等仪仗,在一连串的“主公!”“主公!”的见礼声中,几个护卫簇拥着手扶竹杖缓步而来的李守汉步入了会场。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会场上的各处部队各级军官和不少老兵,几乎营官一级的都是从南中出来的老人,特别是近卫旅和第二镇、水师陆营的兵马,这些人都有家眷财产在南中。前一段时间谣言纷纷,都说李守汉因病不能视事,只怕南中即将乱起,朝廷会派人到南中来主持大局。这还了得?!朝廷派人来,他们凭什么?!他们来了,咱们这么多年血战得了的江山基业岂不是拱手便让与他人?一时间,军中群情汹汹。 但是今天看到了李守汉缓步含笑走到自己面前,对那些熟悉的军官和老兵打招呼,喊出了他们其中一些人的外号。此举顿时让在场众人眼中饱含热泪。 这一年多,他们从山温水软的南国,飘洋过海,北上勤王。在冰天雪地之中,同辽贼拼力死战。这本身就是一桩极度具有挑战性的举动,属于那种旷日持久,且又看不到胜利前景的战斗。 “得和主公说说,咱们今日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便守好疆土过咱们的日子,勤王的事情,咱们提也休提了!”这是不止一个军官在私下里的想法。 这种检讨会,军官们都是开了已经不止一次。按照南粤军的传统,所谓的“战功不讲跑不了,问题不讲不得了。”在这样的会议上,大家可以不论官职品级,只管畅所欲言。正所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所以,在场的军官和老兵们。几乎一个心思,都要劝李守汉暂且不要再北上勤王了。这天寒地冻的北方,实在是太坑杀人了! 各部队按照建制,团团围坐,会场按照传统,形成了一个圆形。在过道之间摆着几口巨大的水桶。里面盛满了温热的茶水,供与会众人解渴。 李守汉也同众人一样,坐在一张带着靠背的竹制椅子上,含笑听着众人的意见。 “这次塔山攻坚,大小姐是好样的!如果要是马尾手榴弹再多一些,咱们肯定能过炸开一条道路,照着大小姐的方略,把辽贼两白旗分割开来!” “就是!只可惜手榴弹不但少,而且似乎不太够劲!一发马尾手榴弹抡圆了丢出去。也是可以投到数十步以外!只是,炸开了只有两半,顶多四五瓣。要是能够多炸开几片,那些铁壳子和咱们的霰弹一样,到处乱飞杀伤,辽贼的工事壕沟再多,也不够咱们打的!” 几个近卫旅的军官,水师陆营的军官。自忖身份不同,便是说错了话。主公也不会计较,便先抢在头里,捡那不紧要的话题先打了头炮。他们这一开口,顿时让莫钰、施琅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说武器的事,自然最好不过。 几个人的问题找得很准,目光算是十分敏锐。在塔山战场炸得多尔衮兄弟几乎崩盘的马尾手榴弹。确实是存在着威力不足的问题,主要问题便是使用的黑#火#药,装药量少了的话,将铸铁制成的弹壳一炸两开,装药量多了。又是影响投掷距离。而且,弹壳没有预制破片,只能是靠着火药爆炸的威力随机炸开,能够炸开几片就是几片了。 “就是!不但是马尾手榴弹威力不足,便是双筒短火铳也是威力不够!射程太近!且破甲力度不够,我带着人冲上去的时候,就曾经一发短火铳打翻了一个奴贼白甲兵,谁料想这贼厮鸟居然摇摇晃晃的又站起来了!要不是我身边兄弟手疾,几个人上去赏了他一顿刺刀,只怕我就成了他的战功了!” 一个近卫旅的哨官也是开始对双筒短火铳这种近战肉搏利器在实战中发现的不足大为吐槽。 “主公,我曾经和京营的几个将士聊过天,他们说,京营神机营的火炮也好、震天雷也好,里面都加装些佐料。什么巴豆、狼毒、砒霜之类的,一炸开来,毒物便随着弹片四处乱飞,中者皆倒。”有人眼睛放着光芒,开始为李守汉提供思路。 李守汉也不说话,只管示意旁边的军政司将各人的讲话一一记录下来。 那人见李守汉很认真的听,顿时大为兴奋。南粤军军制,倘若有建议在提出之后被采纳,且在实际应用中发挥效果的,提出者将获得重赏。 “主公,大小姐的塔山之战,属下也曾经参加了。后来不才又跟着施将军去了辽东。辽东天寒地冻,属下在作战时便令部下在使用马尾手榴弹之前,用锉刀在弹壳上稍稍挫上几道,浅浅的留出痕迹即可。这样一来攻城时或是遇到辽贼骑兵骚扰时投掷出去,爆炸开来的威力便大了许多。” 对于火药的威力问题,李守汉也算是心知肚明。没办法,在硝#化甘#油没有问世之前,也只能如此。如果将眼下南中那点可怜巴巴的三酸两碱产量用于制造火药的话,只怕整个工业体系都要完蛋。至于说在火药里添加各种各样的有毒有害物质,这一点倒是可以让各个部队自行研究一下。毕竟这种缺德战术,当年可是让那些东洋矮子们叫苦不迭。 但是,这个近卫旅的哨官提出的在弹体上进行预制破片加工工艺的事情,倒是值得让河静的军工部门仔细的研究一下,若是每一个手榴弹投掷出去都能有七八个甚至是十几个破片,那么对付辽贼的骑兵冲击便又多了一个手段。 似乎当年林大帅对付马家骑兵而总结出来的打骑兵歌里也只是说排子枪齐射加手榴弹轰击。 “敌人的骑兵不需怕,沉着勇敢来打它,目标又大又好打,排子枪齐放易射杀。我们瞄准它!我们打垮它!我们消灭它!无敌的红军是我们,打垮了敌人百万兵。努力再学打骑兵,我们百战要百胜。” 脑海当中隐约的响起了当年爷爷用沙哑苍老的声音低声吟唱过的这首红军北上从草地进入陕甘地区。一路与各种地方武装、少数民族骑兵打交道而总结出来的打骑兵歌,不由得让李守汉百感交集。 看来,不管是什么时候,步兵对骑兵取胜的最重要关键一点,就是严格的纪律!不管是哪家的骑兵冲来,不惊不慌。不乱开枪,这便是赢了一半。那个很著名的矮皇题材电影镜头里,英国步兵便是列成方阵用来迎接一波又一波冲击而来的拿破仑军队骑兵。 看来,像南粤军这种因为地理环境所局限,缺少战马来组建大规模骑兵部队来同辽贼在平原上展开骑兵对战的军队,若是想要获得胜利,便只能依靠坚强有力纪律训练严格残酷的步兵队伍,组成坚强的军阵,再配备大量的火炮。加以无数的马尾手榴弹,来对抗以骑兵见长,同样拥有大量火器的辽贼队伍。 这边李守汉的脑海里还在为如何在日后在平原上与辽贼骑兵对战而翻江倒海之时,那边果然有人提到了与辽贼作战之事。 不过,却不是向主公建议如何对付辽贼,而是对这次进军中原,北上辽东的勤王行动提出了异议。看得出,这一年多。辽东的冰雪、齐鲁大地的风沙,着实是在南粤军将士的心头留下了烙印。 “主公。咱们南粤军只要守好自己的疆土不就可以了?中原之事便交给皇帝和朝廷大臣去搞便是了!”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附和之声。看得出,不愿意过多关涉中原之事,这种情绪在南粤军之中,在南中各处官员心中应该已经是具有很大市场的。这种情绪,对于李守汉的战略布局。有百害而无一益。 “主公,咱们在南边过得好好的,为啥非得到中原去挨饿受冻?” 李守汉听得了半晌军中将士的这一片声音,用手中竹杖在地上敲击了几声,顿时方才还吵闹异常的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守汉向北抱拳施礼:“大明对我家恩重如山。若无大明征安南事,岂有我家祖上基业?而陛下亦待我甚厚,加官许爵,吾本边疆小吏,蒙陛下不弃,累功升迁,今有国公之尊,岂能弃大明与陛下不顾。” 先在道德制高点上稳稳的占据了阵地之后,见众人顿时哑口无言了,李守汉继续为这些大多是大明子民的军官们开讲。 “且大明乃吾等父母之邦,祖籍所在,多年来,买吾染布钢铁砂糖,输我蚕丝棉花,农夫百工更是源源而来,为我南中耕田务工,提供赋税。大明纵有千般不好,这商旅移民之利也足以抵之。” “而建奴野心勃勃,妄图取我父母之邦,灭与我有百利之大明,若其如愿,吾等既无颜面见先祖于地下,又何以全妻儿之衣食?” 这番话,从经济角度分析与大明朝廷保持紧密关系的好处,顿时击中了在场人们的要害之处。这些军官们,老兵们,便是家里田地少的,也是至少拥有数百亩上好水旱田地。招募了土人或者是内地新移民耕种,收成之后货卖与粮食商人,换回各种需要之物。更有那些脑子灵光的,将土地收成投入到将军府所组织的各种集中资金建设的项目,小到船只,大到道路。有那敢于冒险的,甚至投入资金给若水道长的前往扶桑收复殷商故地行动。 见李守汉说的有点面色泛红,施琅和郑森两个急忙站起身来,抢步上前,一个到水缸边取来热茶,一个扶着岳父坐下。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施琅正要开口替岳父说上几句,他自己认为,我讲出来的话,最起码水师陆营的那群家伙和近卫旅的兄弟还是会听得进去的,都是在我手下打过仗的主。 但是,有人抢在了他的前头。 郑森的父亲,南粤军的水师提督,李守汉的亲家郑芝龙,却是率先垂范的走到会场中间,开始为众人剖析为何主公要进兵中原的道理。 “尔等可还记得,我们此番北上之时,主公命人大举在闽浙两省之间,福建与赣南之间,广东与湖广之间大举修筑道路。这三条道路,花费了我南粤军至少三四千万元银元!从人工到口粮。到工具,除了主公出资一千万元之外,大多是各处商家报效得来的银子。你们当大家的银子没有地方花了,要在崇山峻岭之间用银子铺出一条道路来不成?” 人群之中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大家对郑芝龙的话发出了阵阵善意的笑声。 “哪个不晓得,从福建到浙江的道路修好了。往北去的是大米,往南来的是生丝茶叶,还有那些高手匠人。” “就是!咱们的路修到那里,主公的威名就传播到哪里!咱们南中的货色就卖到了那里!” “前几日接到家中来信说,如今内地到南中的移民百姓不光是来自两广福建了,西面的云南,北面的赣南、湖广、甚至是浙江都有了!” “着哇!”从军官们的口中证实了打通南北道路带来的巨大好处,郑芝龙很是帅气的向后一甩自己的大红披风,“如此重利。我等岂能放弃!” “如果不能与内地沟通贸易,我等田地所出产的粮米油料卖给哪个去?矿场冶炼场所出的各类铁器,卖到哪里去?”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如果没有内地源源不断的人丁进入,我南中如何开垦万里良田?尔等须知,没有人去开垦,那些荆棘蛮荒之地,是不会自己变成上好的水田的!这些不都是内地垦民的功劳?尔等不要忘了,便是江南的富庶之地。所食用的稻米油盐也大都依赖我南中输入,便是南直隶富庶之地也多有商民甚至士子官绅移民南中。若是不管不顾中原之事。我南中的人丁、各类货物到哪里去弥补?卖到哪里去?” “郑大人说得极是!”李守汉喝了一口茶,稍稍的休息了一下,缓缓神,便又开口讲说。 “我南中一石上好粳米府中保护价收购是多少银子?尔等知晓吗?” 这些人都是大小田主,如何不知道将军府的粮食收购价? 但是,他们早已不把那几分银子的粮食收购价当回事。而是将目光投入到用来保护价收购的那些工业券上。这些工业券集中起来,转手卖给内地来的商人,坐地便是可以获得暴利。一面让南中的工业品用极其低廉的价格流通到了内地,挤占内地那些铁匠、织户的市场份额,从而让更多的人变成破产者。不得不加入流民大军,另一面,这些人也获得了远远高于市场粮食价格的收入。可谓是一举多得。 对于部下们这点小小的黑市买卖,李守汉也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毕竟那些工业券发给人家充抵粮食价格,怎么流通,完全是由市场这个看不见的手在调配,如何能够强迫命令? “如今我南粤军,每年以数百万粮饷上供朝廷,用于抵抗辽贼进攻,同内地流寇作战。所为何来?” 李守汉手扶着竹杖,缓缓的巡视着在场众人。 “属下等愚钝,请主公开示!”数百人在身份官职最高的郑芝龙带领之下,异口同声的高呼着。 “本国公自起兵之日起,便有一桩愿望,要让这四海之下,皆为我大明之土,普天之下的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共享太平。然你等都是带兵打仗之人,见识自然远远超过那些只知道寻章摘句皓首穷经的书中蠹虫。以为靠着狗屁的仁恕之道圣贤之道便可以达到四海升平天下归心的境界?狗屁!天下归心,四海一家,是要靠实力的!” 众人听得李守汉口中骂人,顿时心中大乐。“主公骂人,这是件天大的好事,能够开口骂人,证明主公已经身体并无大碍了!”许多人已经开始打算今日回去之后,要找个地方同三五知己痛饮一番庆祝一下。 “没有人,本公又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没有兵马,如何替皇帝分忧解难?如何给天下苍生一个清平世界?没有钱粮,如何养兵,如何打造巨舰大炮?如何打造坚甲利兵?” “如果不是为了内地的数千万乃至上万万数计的大明百姓,本公便是在河静,在顺化关起门来做一个海外天子,独霸一方岂不更好?又何必朝廷一旦有事,本公便自备粮饷,不惧风波千里北上驰援朝廷?你们有许多人都是跟着你们的郡主打过塔山,和本公的乘龙快婿施琅一道在辽贼腹地顶着辽贼的炮火,冒着漫天风雪拼死冲杀,为的是什么?本公又不是钱多得没了去处,将数以千万计的银子粮食送给朝廷,让那帮蛀虫贪墨?拿出钱粮来继续修筑几条大路,方便内地与岭南、福建的往来交通?为的是什么?” “主公为的是大明江山社稷,为的是天下苍生!” 在两个女婿施琅和郑森的齐声振臂高呼之下,李守汉的威望再一次的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不过,在一旁的李华梅却对父亲的这番举动很有些不满,“说那么多干啥,直接告诉下面的人,咱们要的就是他老朱家给咱们的一个大义名分,咱们为的就是从中原这口破锅里不断的得到好处不就得了?” 但是,心里如何想是一回事,脸上却一样和丈夫施琅一起振臂高呼,以为众人典范。(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三十二章 别以为长着翅膀就是天使! redx;“主公所言甚是,当日首次北上勤王时主公曾在京城说过,岂有父母在床而吝啬药费之孝子。随夢小說,我等皆为大明子民,中原乃祖宗庐墓所在,父母之邦,吾辈岂能贪小利而忘大义,若是建奴得逞,则货物不能自由输运,人员不能自由往来,这等若强拆母子。” 有那眉眼通透的觑到风色,当即率先跳出来表态。于是引动得别人也是纷纷跟进。本来嘛!主公说得很清楚了,大家的钱财主要要靠在内地赚取,各处工场、田庄、商号里,从内地络绎不绝而来的流民提供了劳动力和技术,那些熟练工在南中的各种机械提供的技术条件下,重新焕发了干劲,除了一条谋生出路外,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所在。中原对南粤军意义如此重大,人,钱,产品出路、原料产地都有赖于此,如何能够轻言放弃? 但是也有人对得风气之先,最早跳出来附和李守汉的那几个人暗自嗤之以鼻:“我呸,当初就你喊不管大陆喊得欢,现在又装孝子,能不能有点节操。” 一轮红日渐渐落在了珠江江面上,将整个江面染得通红。随着夜色降临,人们三三两两的散去,准备寻个去处去痛饮一番。 越秀楼上,看着广州城中的点点灯火如繁星一般洒落在珠江两岸,不由得让人们又有目迷五色心旷神怡之感。 此时在楼上的,便是郑芝龙父子,施琅与李华梅夫妇,以及叶琪与近卫旅的旅长莫钰,第二镇的统制官陈天华等人,众人团团围坐在一张硕大的圆桌旁,有亲兵将四面的窗户打开,让凉爽的风吹进来,顿时让秋老虎变得无处施展自己的威风。 这等于是集中了此刻在广州城中的南粤军全部高级干部。看到了这副阵势,施琅不由得暗自有些吃惊。不知道何故有如此阵仗。莫非,岳父大人有什么大事要与咱们沟通? 难道,他老人家那件蟒袍穿的有些腻烦了,打算换一件?施琅不由得心中突地一热。 “好久没有和亲家。和叶少宁你们一起吃饭了。”倒是李守汉这番话,让众人心中稍稍的安定了一下,不管是什么目的,也要听主公把话说完才是。 “父帅一直为国操劳,尽忠王事。我们也是一直追随骥尾,亦步亦趋的。”作为大女婿的施琅,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让身为长辈的郑芝龙说出过于谄媚的话来,那样有点与郑芝龙的身份不太相符,这样算来,舍他其谁? “正是如此。公爷殚精竭虑的为大明朝廷,皇帝陛下和朝廷上下也是都看在眼里的。”郑芝龙很是恰当的给施琅补充了一句。 “还有一桩事,便是公爷与在下的一桩喜事了。”郑芝龙眉梢眼角带着笑容,以李守汉对他的了解,若非有什么大喜事。以郑芝龙那种久历风浪的性格,虽然不说是啥喜怒不形于色,却也能够矫情镇物,控制自己的情绪。 “亲家,今日是咱们自家人吃个便饭,那些俗称便丢到珠江外面去。有什么喜事,只管说出来!”病了这些日子,李守汉也是闷得要死,如今听郑芝龙说有喜事,如何不让他激动? “是这样。大木和华樱成亲也有了些时日,上个月家中有人送书信来,华樱已经有孕在身。算算辰光,便是您令大木出兵平叛之前。如今应该有三个月左右了。” 郑森要当爹了?!李华樱要当娘了?那眼前的郑芝龙和自己,不是要升职成为祖父级别了?虽然已经是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但是对于添丁进口这种事,李守汉还是很看重。 “是嘛!那今天要好好的喝上几杯了!亲家公,你要当爷爷了!”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要当外公了!” 两个老家伙各自端起手中的镂花玻璃高脚杯,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将杯中热酒一饮而尽。 “有一件好事好叫父帅得知。”施琅见郑森得了彩头,此时李守汉看这个大木的眼神都满是热烈,自然不能甘于人后,立刻补上了一句。 “济南的大哥派人送信说大嫂已经诞下一子,重六斤八两。母子平安。另外,两位姨娘也给父帅添了一子一女,不过稍稍比大嫂晚了数日。” 酒宴上顿时又是一片欢声。一下子李家又添了三口两代人,虽然叔叔和小姑比大侄子还要小几天,但是这在各处豪门大户之中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能说李守汉这样的当家人宝刀不老。 “为主公寿!” “为父帅寿!” 众人少不得又是一圈向李守汉祝贺,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热烈欢快无比。书?阅屋但是,欢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李守汉等着众人酒过三巡,略略放缓了节奏之后,示意亲兵将一份文书取来。 “喜事咱们也庆祝完了,现在咱们说点败兴的事情吧!”他将文件递给了叶琪,示意他念给众人听。 当叶琪一口标准的南直隶官话读完了这份来自京城之中的密函之后,顿时如同往热油锅里倒了一桶凉水一样,顿时气氛爆炸开来。 信是在京城的李沛霆写来的。信中别的倒也平常,无非是辽东和中原兵败之后朝廷如何调兵遣将,到处救火拆东墙补西墙的手段。但是,其中一段话却是令众人愤怒异常。 “据闻户部有堂官进言,眼下朝廷大批军饷开支,国库空虚,建议重新执行洪武旧制,发行宝钞,以缓解朝廷款项军需之不足。” 所谓的缓解朝廷军需用度不足,实际上就是要用宝钞这样擦屁股都嫌弃它烂的废纸,同南粤军来进行军械粮食等大宗货物的交易,朝廷如今的大宗款项还有什么?除了要练新军以及给辽东、中原各处填窟窿花费以外,还有什么大宗开销? 这不就是明摆着是从南粤军手中抢钱吗?!刚刚和各级军官说过,中原便是咱们的出产货色的去处,所需原料、人工的来源,现在可倒好,人家一张废纸,印刷的乱七八糟,就要从你手里换走火炮、盔甲、刀枪、粮食。 钞法自弘治、正德年间废,天启时。给事中惠世扬复请造行。崇祯朝,有蒋臣者申其说,擢为户部司务。倪元璐方掌部事,力主之。然终不可行而止。 这是原本历史上关于崇祯为了挽回颓势而试图进行的金融制度改革,打算通过这样的手段来从民间百姓身上再行搜刮一下,看看敲骨吸髓、鹭鸶腿上刮油的效果如何。但是,这样的手段,到底是因为对江南商人集团伤害过大而胎死腹中。未曾得到执行。想不到,今天这样的招数,这种滥发纸币,发金圆券等擦屁股都嫌脏的货币的手段,却依旧被人当做焕发大明朝廷青春的法宝祭了出来。 “主公,朝廷铸币之事,属下在江南之时倒也是略有耳闻。”读完了李沛霆这份密信,叶琪脸上仍旧是招牌性的微笑,“属下便讲说一二,以为主公参考。” “崇祯元年。南京铸本七万九千馀两,获息银三万九千有奇;户部铸钱获息银二万六千有奇。其所铸钱,皆以五十五文当银一钱,计息取盈,工匠之赔补,行使之折阅,不堪命矣。宝泉局铜本四十万两,旧例钱成还本太仓,次年再借,至是令永作铸本。” 三年。御史铙京言:“铸钱开局,本通行天下,今乃苦於无息,旋开旋罢。自南北两局外,仅存湖广、陕西、四川、云南及宣、密二镇。而所铸之息,不尽归朝廷,复苦无铸本,盖以买铜而非采铜也。乞遵洪武初及永乐九年、嘉靖六年例,遣官各省铸钱。采铜於产铜之地,置官吏驻兵,仿银矿法,十取其三。铜山之利,朝廷擅之,小民所采,仍予直以市。”帝从之。是时铸厂并开,用铜益多,铜至益少。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请专官买铜。户部议原籍产铜之人驻镇远、荆、常铜铅会集处,所谓采铜於产铜之地也。帝俱从之。既,又采绛、孟、垣曲、闻喜诸州县铜铅。荆州抽分主事朱大受言:“荆州上接黔、蜀,下联江、广,商贩铜铅毕集,一年可以四铸。四铸之息,两倍於南,三倍於北。” 因陈便宜四事,即命大受专督之。遂定钱式,每文重一钱,每千直银一两。南都钱轻薄,屡旨严饬,乃定每文重八分。初,嘉靖钱最工,隆庆、万历钱加重半铢,自天启、崇祯新钱铸出,旧钱悉弃置。然日以恶薄,大半杂铅砂,百不盈寸,捽掷辄破碎。 “这便是民间有名的跑马崇祯,说起来,咱们也要多谢朝廷如此越发的铸造劣币,他们若是铸造的钱都如永乐通宝一般,咱们的钱便不好在大江南北各地流通开来。”到底是读书人出身,既能带兵上阵厮杀,又管过生意,对于经济民生之道了然于心。 “李大掌柜书信之中提到皇帝有意敕铸当五钱,这对我南中而言,未必不是件大好事。”温润如玉般的叶琪,说话慢条斯理,但是语气虽然和缓,众人却从话语里隐约嗅到了一丝杀气。 “啪啪啪!”叶琪说完,李守汉自顾自的给叶琪鼓起掌来,正所谓的击节赞叹。一时搞的众人不知所以。不过,跟风无错,于是其他人也不明就里的鼓起掌来。 掌声之中,李守汉示意叶琪继续说下去,将这位追潮叶相公的腹内方略都说出来。 “世人都知晓我南中富庶,可是我南中的钱粮也不是平地里大风送来的,务农者汗滴禾下土,务工者终日劳作,才有南中的今日。便是主公不在乎钱财,可南中军民的血汗,就不如一点虚名吗?” 叶琪俊秀的脸上略略显现出一抹狰狞之气。 李守汉等掌声消去后,对叶琪言道:“你说的非常好,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用。大明乃父母之邦,不就为不孝,但是若是钱没被用来买药,更是不孝。所以,我打算出钱粮援助朝廷,但是要跟大明朝廷签一个救助协议。” 李守汉的这个援助计划,便在酒席宴前同着众多心腹亲信一一分说开来。所谓的救助分三次完成。同南中和两广福建等地相比,眼下大明之所以乱作一团,根本问题有三,水利不修、兼并严重、律法不行。 因此,第一批救助一千万银元。用于改善山东广东福建的水利。 第二批为反兼并救助,先在山东试点,用钱从官绅手中购买土地,然后低价卖给农民耕种。这笔钱。大约两千万银元。 第三笔,数量大约也是两千万银元,用于在广州建立法官学院,为大明各地官府培养法官,以确保救助协议执行。 所有借款。皆由大明朝廷名义借贷,崇祯皇帝以天子名义担保,并在协议上用大宝也就是玉玺盖印。年利六分,资金使用由南中商社掌控,以确保资金不被贪墨。还款可以适当延期,但是利息必须按期偿还。 听完了李守汉的这个救助方案的简单介绍,众人都有些恍惚,似乎表面上都是为了大明朝廷,但是却又感觉到属于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那种。感觉国公爷的这个救助计划,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却不是续命吊气的老山人参汤。倒有点像是潘金莲的汤药,是吃不吃都要死。 看着众人一副似懂非懂,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李守汉不由得心中一阵阵窃喜。这种几百年后被西方国家玩得精熟的金融手段,让无数发展中国家,曾经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别的不说,单是我中华,从清末开始,便被西方国家用贷款、关税控制等手段将国家财政控制的死死的。英国人海关总税务司赫德,隐隐然成了大清朝廷的太上皇。就算是武昌城头一声炮响。铁血十八星旗帜换了黄龙旗,交战双方也不敢朝英国人控制的海关开一枪。 辛亥之后,北洋军也好,南京在大炮公领导下的临时政府也好。都得争着抢着的去喝英国人为首的六国银行团的洗脚水,还得是一副喝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仙酒的神情。 借新债还旧债,或者是用海关关税,烟酒税、盐税、铁路修筑权,内河航运权等地权益做抵押来做所谓的“整理”,用现代金融名词就是将不良资产甚至是垃圾债券进行包装。打包处理。 号称是国民政府理财专家,最懂得西方金融的宋大舅子,所经手的几笔著名借款,诸如棉麦借款,桐油借款,白银借款等等,都是要先行扣除各种借款之后,再有各种费用,七折八扣下来,一亿美元真正能够落到宋大舅子手头供他们几家贪污财的,也就剩下几千万了。 (别以为后来世界就变得美好了,实际上越往后越黑。当年兔子写了一本神书,后来被某些人痛骂为极端左倾,这本书的名字叫近代经济史。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找来看看。在这本书里,兔子详尽的叙述了列强经济侵略的手段和后果,尤其扬基佬对二战后四强之一的某民主大国的经济侵略,可以说是触目惊心。自从二战后,该民主大国几乎完全丧失经济自主权,市场完全被占领,税收海关不能自主,根据他们自己的统计,天津市场七成以上是美货,这还不算走私。因为根据某个被无数公知精蝇们盛赞完全平等的友好条约(中美通商#航海条约),这些行为都是合法的。所以,可以这么说,如果当真兔子与秃子双方在1949年春天的和谈拖延了下来,大军晚渡江几年,上海晚解放几年,等存款耗尽,民族资本家唯一的前途就是排队跳黄浦江。估计那个时候,跳黄浦江都得找黄牛拿号。 至于垄断矿山码头,跑马圈地,那更是平常小事。不过好像老天爷也看不惯,就在美帝圈地黄泛区之后,刘邓大军跨越黄河挺进大别山,一拳打得美帝这只白头鹰头晕眼花,美帝的计划只完成图纸就胎死腹中。) 所以,这也就是为啥当初司徒#雷登先生说,只要尊重历史,承认中美之间的各个条约,美利坚合众国愿意率先承认政权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的原因所在。只可惜,给他的回答是那几篇著名的文章,别了,司徒#雷登。友谊还是侵略。 主席为首的那一代人不吃西方金融强盗的这一套,不代表别人就不吃。大家如果关注世界金融局势的,可以很惊喜的发现,这样类似的招数,如今正在希腊被汉斯家的默克尔大妈换了一个包装重新使用了。 也不光是被欧美忽悠瘸了的希腊,玩什么去工业化,绿色经济,旅游业、服务业作为国民经济的支撑。巨变之后的东欧、前苏联,以及被美帝视为后院的拉美,依然没有摆脱这种命运。当年欧洲的工业强国,大家都熟悉的b26的故乡捷克,如今最为出名是什么?大概也就是那些喜闻乐见的片子女演员了吧? 西方金融强盗们最近的一次抢劫是希腊,三次救助之后希腊将有一半gdp被掠走。可现在居然还有糊涂蛋,认为西方救助希腊是发善心。也不好好想想,白皮猪为了利益亲妈都能卖,没有好处,人家能救远在欧洲边缘的希腊?当真以为他们背上都有翅膀吗?就算有翅膀,也不一定都是天使,魔鬼和吃腐肉的秃鹫都有翅膀。(。) ... 第六百三十三章 新科特务头子的金融战计划! redx;如今朝廷打算用废纸一样的宝钞从南粤军手中大量掠取各种各样急需的物资,从十二磅的大炮到打霰弹的佛郎机,从火铳到盔甲,从粮食布匹油盐到朝廷大佬们喜欢的珠宝玻璃古董,只怕都是在朝廷准备用宝钞支付货价,大量购买的名单之中。 但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南粤军便是一群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吗?当真如此的话,李守汉本人早就死在何副千户的刀下了! “自崇祯二年以后,铸钱所需铜斤不足,于是乎朝廷就开始到处搜括古钱,以铸新钱,以致‘古钱销毁顿尽’。由于缺少铸钱之铜,加上铸息减少,各地铸局屡开屡罢,朝廷多次设法变通,仍无济于事。钱法溃烂,国库亏空,筹饷更加艰难,自从辽东洪承畴兵败投降辽贼,中原腹地又告糜烂,朝廷用度越发浩大。在这样的情况下,户部主事蒋臣提出重新实行钞法,颁行宝钞。这一建议得到天子和朝中大佬的同意和赞赏,于是乎蒋臣这厮也被擢为户部司务,专门办理发行宝钞之事,眼看的钞法便开始实行了,我们却也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人家拿着一叠叠的废纸来给我们支付各种款项!” 听完了主公关于对朝廷借贷款项的计划,叶琪也是眼神闪动,缓慢而又坚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主公,目下我南粤军商号遍及大明各地,可密令各处往来贸易时对于宝钞拒绝使用,或是推诿搪塞。属下便不信了,商民拒绝使用,户部那些蠹虫们还敢强迫我们收兑不成?” “我们一边不收这些烂纸,一面加紧在南中铸造通宝和银元。与各处百姓、商民贸易时以此等钱币进行结算。以属下估算,至少长江两岸直到淮河南岸是可以令宝钞寸步难行。如果主公俯允,属下便在私下里低价收购这些宝钞。统统作为我南粤军给皇帝老儿内库的供奉送去,倒要看看。皇帝老儿拿着这些烂纸时是个什么神情!” 叶琪的这番话,顿时令李华梅、郑森、莫钰等人咧嘴大笑起来,但是笑了几声,发现李守汉神情凝重,便很是尴尬的停住了笑声。 叶琪的话,却也是正好说中了李守汉的心思。 而且叶琪的方案,恰好也是针对着蒋臣提出的钞法之中提到的几项内容:速颁榜文,让臣民百姓知悉朝廷将行钞法。颁行宝钞。打算在崇祯十六年八月开始印制钞贯,于秋冬之际开始发行。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计划每年发行宝钞三千万贯,一贯宝钞值银一两,设立界限,以五年为限,到界以后,以旧易新。 为了能使民间很快地使用宝钞,蒋臣还设想了一个小恩小惠的计划,他说:“商领于官者,使之少有羡益。则商自趋之如鹜,不论商民人等,换以官库者。每钞一贯,止纳银九钱七分,而通用行使,输纳完官,准作一两实收”。居然知道九七折优惠,好有经济头脑啊!不过蒋臣也知道:“今钞法所以不行者,惟是赏赉或有颁出,市肆不行倒换,故上用而下不用也”。 针对这情况。蒋臣建议朝廷不管赋税还是赏赐、罚锾,一切都用宝钞。这样,民间也就不得不使用宝钞了。民间使用宝钞。自然要以银两来倒换,为了迅速推行宝钞,蒋臣认为有必要仿洪武十三年旧例,在京城,在各地设置行用库,便民倒换宝钞。由于钞法中有以宝钞兑换制钱的规定,因此,蒋臣建议尽快把各地已废止的铸局恢复起来,重新开局鼓铸制钱。他说:“今既颁发钞法榜文,即宜颁行钱法,其十三省,皆令各布政司开局鼓铸,布政专董之”。 各省的铸钱费用,从应解京的钱粮中动支一部分,大省动支十万两,中省动支八万两,小省动支六万两,按朝廷所颁钱样鼓铸。“费银一两,铸钱一贯,惟务精好,不取铸息”。户部衙门各钞关,各边饷司,也准许动支铸本一、二万两,开局铸钱。为了促使各省尽快开局鼓铸,蒋臣建议应将户部铸钱所需费用,“铜价炭价,尽责地方之不铸者”。 强制推行货币蒋臣知道明初行钞的教训,因此他计划恢复宋时界法,一界之后,以旧易新。“则通天下之钱数,又足相抵”。他提出,每年行钞三千万贯,一界行钞一万五千万贯,用来换取民间的银两,然后,把收聚朝廷的银两,通过“赏赉与积谷之法,以流通于下”。至于钱钞兑换,蒋臣拟规定,“凡商人买到新钞至彼,即以钱偿之,一钞准钱一贯,不许短少”。这样,可以避免“官胥留难”,保证宝钞兑换信用,使宝钞能顺利地流通于民间,达到朝廷行钞的目的。 有关印制宝钞及官员设置问题,蒋臣认为印制宝钞务必精致,他引举明初印制宝钞之例说“御前颁发者,质厚重而致洁清,为外廷所未经见”。对明初宝钞质量大加赞美。蒋臣提出印制宝钞地点有二:一在内府印造,一在户部开局印造。但他认为在内府印造为宜,这样,“民间无从模仿。”至于宝钞票面上的印文,蒋臣认为宜用内府印,而宝钞提举印可改为户部左右堂督理之印,“印以紫粉,以重事权”。宝钞印制费用,蒋臣计算一下只需五厘一张便可。设置官职要慎重共事,蒋臣拟对明朝现行钱钞机构加以改进。当时,钞法由户部侍郎督理,而宝泉局又有专门官员参与其事。他建议,钞法也应象钱法一样管理,钞法或者和钱法一同兼理,或者两者分理。不管采用哪种形式,都属于户部左右侍郎掌管之中。而当时地方各省掌管钱钞法的都是各省抚按,户部左右侍郎不能有效地督理地方钱钞之法。因此蒋臣请求户部两侍郎应加授院部头衔,有权管理地方钱钞之法。提举宝钞司一官,也应改为户部委派,这样,才能对钞法有所裨益。 比重八哥聪明多了。居然知道回收、有效期跟防伪,呵呵。但是,也只能是呵呵。这样的想法。太过于超前了。而且,发行纸币。大明朝廷的准备金在哪里?政府信誉在哪里?蒋臣提出的官府照常收兑使用,也只能是很完美的出现在题本里,试问,你把一叠印刷精美的宝钞发给眼下正在陕西练兵的孙传庭充当军饷,孙传庭和贺疯子等人不发飙才怪! 但是,病急乱投医。穷疯了的大明朝廷对于蒋臣的行钞计划,简直是如获至宝。不仅崇祯皇帝龙颜大悦,大力支持。而且得到户部尚书倪元璐及侍郎王鼇永的支持,在这样的有利条件下,印制宝钞的计划很快便紧锣密鼓的操办起来。崇祯帝一方面谕户工二部,让两部按旧例,“责取桑稂二百万斤于畿辅、山东、河南、浙江”。将办置印制宝钞纸张事项,分派到各省。一方面谕礼部,要礼部将废旧考卷及废籍故纸一并搜取解送到宝钞提举司,以备造纸之用。 印制宝钞需要工匠,而明朝已有百余年没有印造过宝钞,原有的工匠早已不存在了。因此崇祯帝又谕工部:“造钞急需匠役。著该部责令五城上紧召募一千名,务选谙练钞纸印刷者,炤数速解。以供造作”。为了尽快增加宝钞印刷量,崇祯帝又要求工部,“雇觅在京工人一千五百名分派各作,随匠演习”,并给予一定的“养赡工价”。以安其心,尽心印造。印制宝钞的物资、技术条件一切备全后,崇祯帝特设宝钞司,昼夜督造宝钞,尽快发行。 崇祯十六年底。在朱由检和主要朝臣的大力支持之下,沉寂了百年的大明宝钞重现江湖。世界上第一款以金银为本位的纸币发行后效果如何呢?按照史书记载,宝钞一发行就立刻遇冷。蒋臣所谓的发行宝钞后“岁造三千万贯,一贯价一两,岁可得银三千万,不出五年,天下之金银尽归内帑矣”的目标不但没有实现,反而是“募商发卖无一人应者”,京师、留都等大中城市拒绝接受宝钞,很多商铺关门歇业。而当时的阁臣蒋德璟直接对朱由检说“百姓虽愚,谁肯以一金买一纸?” “如果我再加上一把火,会不会彻底烧死大明朝廷呢?” 李守汉隐隐约约的记得,在高阳先生的皇皇巨著胡雪岩里便提到了肃顺主持大清户部时为了筹措军饷发行纸币,令各地钱庄票号认购。结果,到了后来,辛酉政变之时,肃顺为首的顾命八大臣被送上了菜市口,这个发行纸币之事,便成了他搜刮民财的一项罪名。 想到了此处,李守汉暗暗又摇摇头,叶琪提出的巩固主要地区,拒绝使用宝钞的防御性措施是可以的。但是,暗中收集宝钞,准备用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手段,太过于狠辣了些,还是不要采用了。 “少宁,你辛苦一下,传令下去,只要朝廷印制宝钞需要,不管是纸张、油墨、颜料,我们都可以大量提供。如果有那省份官员实在为难,甚至是我们代替他们印制都可以。” 李守汉这番话自然是好意,不过,在场所有人却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 “花点钱从各省督抚手中把印制宝钞的印版弄到手,想印多少就有多少!看谁怕!” 在郑芝龙等人看来,如今主公已经决定暂时在南方的老窝里暂且进行休整,短时间内不会再关心中原各地的事情了。到时候无论是朝廷也好辽贼也好流贼也罢,当政者都会面临一个烂摊子,那就是遍地都是宝钞,和1949年的国民政府一样,需要处理这个金融崩溃的烂摊子。借助这个机会,南粤军可以安心的在现在的地盘上好生巩固一下,埋头深耕一番,好生发展几年,愿意的话,可以在适当的时机再挥师北上中兴大明。 正好,眼下到处烽火,处处刀兵的中原大地对于南粤军来说,存在感并不强,整个北方,也只有山东和登莱两处在南粤军的战略格局上位置较为重要。而江南等地,拜长江、运河水运便利所赐,已经被南粤军明里暗里的渗透了不少,无形之中控制了许多。 至于说两广、福建更是南粤军的后院,从这里出发,南粤军可以将自己的影响力逐次的深入到浙江、赣南、湖广等地。在这些地方任由朝廷滥发钞票不是与南粤军对抗是什么? 所以即便是搞恶性通胀。也应该在敌人的地盘上搞,自己的地盘上可不能乱折腾。所以,印制宝钞的主要流通对象。便是京畿地区和蓟门、辽东、山西、宣大等地。 想到了此等事,众人无不是面色欢喜。举杯频频向李守汉祝酒道贺。 几杯酒下肚,李守汉微微觉得有些酒意,命人取过一杯热茶来喝茶解酒。一面小口啜饮着热茶,李守汉一面面对着经过多年的商海沉浮变得老练了不少的叶琪说出了自己的一番打算。 “少宁,你也是从河静时便跟随我的老人了。说起来,便是莫钰、王宝这些人都算是你的同袍甚至是晚辈。论起资历和战功来,更不要说陈天华、吴六奇这几个小子了。胖丫、施琅和大木他们几个小家伙,更是你的子侄辈。如今我打算把你的差事再度调整一下你看可行否。” 话说的很客气。似乎是同叶琪商榷,但是谁都清楚得很,上位者同你商量,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你。 按照李守汉的说法,如今三大情报机构之一的执法处主管官包中辰,人称包小黑子的那位,因为身体原因多次向李守汉上条陈要求辞去现在的职务,回家养病。 但是,在场的人们都是南粤军的高层和核心人员。如何不知道这里面的奥妙?分明是李守汉对包小黑子在他北上勤王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工作成绩的不满意。我前脚刚走,后脚老家便是到处变乱?你这个管治安、管情报的官儿是怎么当的? 这是众人都能够看到的原因。如果是换了朱元璋父子,只怕早就把锦衣卫和东西厂的主管官员给下了天牢了。只不过李守汉到底不是朱元璋,也不是朱棣。他对于同自己一道走过来的这些老人还是颇为念旧情的。 按照李守汉的打算,包中辰退职回家养老,叶琪顶上去这个空缺。但是,三大情报机构的主管官,牛千刀、木牙狗三个人,却是要轮换一下岗位,也就是说。就算是叶琪接替了包小黑子的空缺,也不一定是分管执法处或者按照现在的叫法巡警总署的差事。 这样一来。三大机构里面原本多年来形成的人际关系网络,就会在这次交流、交接过程中被无形的摧毁一部分。而且。新的主管官员到任,势必会带来人事上的变化,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样一来,效果比掺沙子还要好得多。 “不过,少宁,不管你最后分管哪个衙门,是执法处还是调查室都无所谓,这桩向朝廷大举借贷,以及防止宝钞滥发,影响我南中各地商贸利益的事情,便交给你来办。务必不可令一张宝钞在长江两岸流通。淮河以南可以令宝钞与我南中发行的通宝银元并行。黄河以北,可以不去管他!至于说代替各省印制宝钞,或是向朝廷提供印制宝钞所需之纸张、油墨、颜料之事,便着在你身上,与此时在京城的李沛霆一道办理。” 三言两语之中,李守汉便给叶琪安排了下一阶段的工作和分管范围、工作目标。黄河以北,你们可以大力替朝廷发行宝钞,那里是咱们的劳动力来源之所在,自然是经济、金融、治安越乱越好。只有乱了,人们才会用脚投票,跑到山东去谋求一条生路。至于说长江两岸那可是咱们的重要市场,当然不能让宝钞搅乱了。 “主公,既然让属下管理这职司,属下便自然是责无旁贷,定当尽心竭力做好分内之事。不过,眼下有件事属下要向您请示一下,蒋臣这厮,如此放肆,要不要属下选派得力之人将他?”也是从死人堆里爬进跑出多次的叶琪,自然不会将一个区区的户部官员性命放在心上,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家都懂得的动作,来向李守汉请示。 “不!此人非但不能杀,反而你们要保护好他。此人算是在朝廷里脑筋清楚又肯做事的人。只可惜生不逢时,倘若早生数十年,在万历年间掌握大司农的差事,为朝廷经理财务,只怕朝廷度支之事未必有如当下之艰难。” 李守汉对于这个蒋臣还是有些爱才的。他提出的这些主张,都具备了国家信用货币的特征,至少是原始特征。只可惜,眼下的大明朝廷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来给他一个施展的舞台。 既然你不能在大明朝廷那里得到一个机会,那便不妨日后楚才晋用。 李守汉已经打定了主意。 眼下南粤军的辖区之内,虽然没有宝钞流通。基本货币都是那些硬邦邦的银元与通宝,但是,也有不少米票、工业券,和作为汇兑凭证的银票在流通使用。在这种经济环境下,日后倒不妨让蒋臣来对这发行钞票之事做一番研究工作。() 提供全文字在线,更新速度更快文章质量更好,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高速首发夺鼎1617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六百三十三章新科特务头子的金融战计划!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 第六百三十四章 阿尔比昂的贿赂和糟心事 redx;夜幕下,一场秋雨,悄悄的,细密无声的落在了八月下旬的广州,将这座仍然沉浸在中秋节气氛之中的美丽花城打得湿漉漉的。,珠江两岸的灯火,在细密朦胧的雨水妆点之下,越发的有些烟雨灯火的诗情画意。江面上往来穿梭的花船,桨声灯影,乐声笑语,衬托的整个城市一片太平盛世景象。 城内,街道上不时走过一列列的巡逻人马,他们个个身着崭新的鸳鸯战袄,头上顶着斗笠,斗笠下面一色的红笠毡帽,身上披着油布雨披,手按腰刀,行止中虎虎生风。那种顾盼自雄的勃发英姿,俨然便是一副雄狮猛将的气度,与别处明军的萎靡不振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单单是从外表上看,很容易被这种假象所蒙蔽。其实,这些在城内外各处担任巡逻、维持治安任务的部队,大多数是广东原有的明军,有些还是各地的民团成员。在李守汉接手了两广事务之后,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武装力量一股脑的统统缴械,然后按照裁汰老弱,选取精壮的标准进行整编,重新编组的过程之中有意识的加入新鲜血液和不同成分,最大限度的改变原部队的作风。 在足额军饷,良好的伙食,厚实精制的被服面前,这些士兵们面对的严酷训练,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几个月的整训下来,这些担任地方缉拿盗匪维持治安任务的巡防营,也有了几分精锐之师的势头,对付各种各样的土匪大天二不成问题,不至于出现上百个官兵被十几个匪徒像赶鸭子一样撵得鞋都跑丢了的事。 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在百十名身披铁甲,头戴铁盔的骑手护卫之下沿着青石板路蹄声嘚嘚而来。在那些有经验的巡防营士兵眼中这些骑手都是百战余生的战士。他们分为前后两部,策马而行,身上铁甲闪着寒光,那种顾盼自雄的威势,让人望之心畏。 “把路让开!队伍靠右!”带队的队官忙不迭的发出口令,让部下把道路闪开。他看得很清楚。那辆马车虽然没有什么装饰,但是却用了最新的橡胶轮胎,弹簧减震构件,行走起来寂静无声不说,且极为轻快。有这样的护卫,这样的马车里坐得人物自然非比寻常。 车内坐得人物,正是南粤军的新科特务三巨头之一的叶琪叶少宁。 因为虽然没有正式接任,但是手头上的差使已经迅速的展开了,叶琪也立刻成为了广州城中的一位权势新贵。 在东山的新河浦。叶琪早在负责隆盛行商贸事务时期就在这里购买了地皮,修建了一座极为精致华丽的宅院。同样的宅院或是说别墅,他在广州城外的风景之地鸡颈坑还有一处,用来安置他的诸多妻妾儿女们。 “老爷回府!”随着一声门房的通传,叶琪的一大堆来自各地,被他多年来像收集古董字画和邮票一样收集来的妻妾们,莺莺燕燕,花团锦簇的出现在大客厅内。书?阅屋迎接他回府。 看着这些或是来自于秦淮河畔,或是出自山西大同。或是身为倭国大名公主,或是天竺胡姬,甚至是来自于更加遥远的佛郎机的妻妾们,叶琪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胸中的许多淤积之物随着这口气吐出去,但是却变成了一句淡淡的话。 “人都在?晚上吃些什么?” “回老爷的话,今日天气有些凉。咱们便打边炉。吃些鱼生。”负责叶琪家里饮食事务的一名小妾清脆如黄莺般的声音回答着叶琪的问话。 作为南粤军高层权力核心当中唯一的南直隶籍贯人士,叶琪在饮食上的讲究仅次于主公李守汉和李家二公子李沛霆。淮扬菜当中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作风,很好的在他家的饮食上得到了贯彻执行。何况,他家里还有好几个来自于秦淮河畔的女人? 就着几个厨师将安庆风味的一品锅和广东的打边炉结合在一起的鱼片喝了两碗热粥,叶琪感觉到浑身舒服了许多。也不与妻妾子女们多说。只管起身离开,来到自己的书房之中,他要在这里将一天的公私事物做一番梳理。 在自己书房坐下,泡一杯香茗,静静听着窗外的雨声敲打着庭院里芭蕉叶的沙沙声,叶琪开始梳理这一天来的事情。这是这些年他养成的习惯,每日到书房坐坐,回味一日的所得所失,每每有所收获。 他安静思索,此时的他,哪有当日钱塘江畔那个疏狂潇洒一掷千金追潮叶相公一丝一毫的样子? 书架上摆满了一函一函的书籍,分门别类,各种善本古籍不少。同那些南粤军军中不怎么看书,只是在入伍之后因为制度而扫盲,又因为主公的要求,不能达到标准的军官不得升迁而或是迫不得已或是附庸风雅整出一个书房的家伙们不同,叶琪的骨子里还是一个读书人。只不过读得确实是经世致用之学。 略微思索了一会,他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从书桌案上拿去了负责家中宾客往来之事和财务开支事务的两个小妾放在桌上的一叠礼单。 自从前几日他开始执掌两广地区的一部分情报工作开始,这广州城内的文武官员、富商巨贾,便像是苍蝇见了血一样,纷纷的朝上扑。各种礼物,金银珠宝,房产田契,古董字画,美婢艳姬,甚至是各个买卖铺子的干股。各种手段,纷至沓来。目的就是为了要好好的巴结他这个特务头子,不求您在国公爷面前美言什么,只要您不针对我们就可以! 与前几日的有些不同,今天这些礼物,却是那些在广州的外国商人们送来的。 同广州城内各界头面人物的作风不同,这些欧罗巴蛮夷那里懂得我中华上国送礼行贿的种种手段和花样?什么求人写文章的谢礼叫文仪,求人题词写字的叫润笔,给夫人姨太太们送的叫妆敬等等。这群来自英吉利的家伙,直接很明目张胆的便在礼单上写明了金币五千的字样。 (话说到这里,脑子一直不够用。从小就被人叫做傻子的作者突然才明白,为啥那么多的领导都喜欢练书法,都喜欢到处题词。原来,地雷的秘密是这样的啊!不过,也不对啊,似乎。喜欢到处题词,把一手臭字留在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白山黑水之间的是那位啊!该怎么给他送润笔啊?!没办法,脑子还不够用!) 这些英吉利人大概也是知道如今广州城里又多了一位位置也许不算高,但是绝对权力巨大的人物,于是忙不迭的前来送礼,拜门子,拉拉关系。 叶琪苦笑了两声,从手边取过一张信笺,将送礼之人的名字。送了何物,一一按照礼单抄录在上面。之后签字用印,按照以往的处理办法,交给公事房留存备案。拿到公事房的公文收讫回执后,他会将这些礼物上缴到国公府的度支处,取回一张收据回来,这样,日后便是有人说他受贿之类的。他只需将这两张收据亮出来,便可以令众人哑口无言。 “老子早就在主公那里报备过了。而且这些礼物也早就全数上缴了。你们凭什么说老子受贿?” 不过,这些来自英吉利的商人,却是引起了叶琪的兴趣。 作为之前很长一个时期在凌家卫岛管理商贸之事,叶琪的眼光和对于世界的认识程度要远远高于南粤军的其他高层。至少,他不会把山海经和镜花缘(额,这个时候似乎还没有这本。)之类的书当成是真实对世界的描述。他比较相信的。还是郑和下西洋时的相关记载。 另外一个来源就是各处商人的描述。从这些商人口中,叶琪对于所谓的佛郎机或者是西洋人的了解,远远的高于南粤军之中的其他人。 而且,那些葡萄牙人所购买的军需物资,在倭国招募的那些雇佣兵炮灰。每一艘船都要在凌家卫岛进出补给,守着这样的近水楼台,叶琪自然对欧洲的情形算是颇多造诣。 最起码他知道,此时的英吉利,正是大打出手的内战前夜! 英吉利国自从上次在珠江口被李守汉一通暴打之后,原本气势汹汹的势头顿时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特别是当被俘人员灰头土脸满身伤痕的出现在了伦敦街头时,顿时国内舆论一片哗然。 那些贵族也好,王室成员也罢,根本不去想想为什么自己国家的贸易船只会在别人国家的内河上被对方军队以猛烈火攻击。而是只看到了自己人身上兀自还在流血化脓的伤口。(半年多过去了,被俘人员满身新伤痕累累的在伦敦街头控诉东方邪恶愚昧君主的残暴?啪!某读者飞来一板砖,你妹的,去英国最快也得半年,就算打折腿,也该痊愈了!不厚道的作者只能说你见识太少,人家西方某记者五次遭遇独裁政权都能完美哭诉,半年伤口仍在那都是小儿科。) “这不可以!那些尼德兰人、西班牙人可以忍受那些东方残暴君主的侮辱,忍受他们的野蛮行径,我们绝不可以!我向陛下建议,派遣舰队出海去东方,教训一下这个残暴无知的家伙!” 英吉利的议院里一片鼓掌喝彩,口哨声和叫嚣声不绝于耳。 “既然要去教训那个野蛮残暴的东方君主,那么,这次伟大的现代东方十字军行动,军费从哪里来?” 在接到了上院议员和贵族们的一致要求后,正在为国库空虚,自己手中没钱而发愁的现任英吉利国王,查理一世,不由得喜笑颜开的问了一句。 “是不是请议院再次授予朕收取税款的权利几年?用来筹措东征的军费?也可以打造船只,招募水手,铸造大炮。” “咳咳!” “今天天气不错,是伦敦难得的好天气!” 听了国王陛下这样的要求,刚才还一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过大西洋、横跨印度洋把那个残暴不仁的李守汉从被窝里揪出来,拉到泰晤士河上游街示众的议员和贵族们,立刻讨论起一会去那里散步的话题来。 查理也只得是苦笑一声,继续去琢磨自己应该到哪里去找钱填平国库的亏空和赤字。 他的日子,比起万里之外的崇祯来。日子过得还要凄惨得多。崇祯同学好歹只是因为国内免税的人太多,税收数额太低,但是崇祯同学却是想收税便可以下一道旨意收税的。而不会像查理那样,想要收税的话得先经过议院的同意才可以。 没办法,谁让查理从他的前任和祖先那里接手的是一个被无数西方媒体吹嘘的和什么似得政权?谁让英吉利多少代的君主都不是从马背上得来的江山社稷,而是从床上和婚姻上得到了这个国王的位置?不是自己打下来的江山。自然说话分量就不足,就得和地方豪强(也就是所谓的英格兰贵族)们达成默契,于是,那部被无数人奉为圭臬鼓吹为法治精神开山之祖的大宪章便问世了。这部文件,同我中华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于,我中华奉行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是在我的政权之内,那么我的权力是不容许被拒绝的,当然。真正执行起来能不能做得到是另外一回事。而这部大宪章却是另外一套,“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什么意思?国王对那些公爵、侯爵的治下地盘是没有染指的权力的! 这样的待遇,如果是被大明朝的那些东林士子们知道,会不会痛哭涕流?“这才是我读书人应该享受到的待遇啊!” 不但可以不交税,而且朝廷要征收税款还要经过我们的同意,天下还有比这个更加尊重读书人,具备法治精神。具备协调型政府的所有优点吗? (就是!天朝的无数开发商将一门大炮从阵营里珍而重之的拖了出来,对着不厚道的作者猛烈开炮。这门大炮。在开发商阵营和公知精英阵营当中可谓是镇山利器,杀伤力巨大。而且战术效果颇多。政府要调控房价了,他发射炮弹,什么丈母娘需求,刚需等,各地方的房价有所回落了。一旦政府要采取措施用征收房产税的手段来抑制炒房行为,防止房价过快增长,他又跳出来要政府保护开发商利益。更有甚者,公然不顾校长在国民革命军中推行的党化,对校长的以党治国以党治军思想视若无睹。声称国民革命军不是党军,而是。要是校长地下有知,只怕会从慈湖的棺材里跳出来,用宁波腔大骂几声“娘希匹!”要知道,校长在黄埔时期,嫡系部队的番号可都是党军某某部的!如果此人此物出生在大明崇祯年或者是英国内战时期,怕也是被奉为圣人了。) 被无数历史著作和教科书吹捧为西方资产阶级革命先河的英国革命,如果打来一盆水洗去脸上涂抹的胭脂水粉的话,露在大家面前的却也和苏州五人墓碑记一样的本来面目。 国王为了满足国内贵族对于土地和市场的要求,对外大举发动侵略战争,但是这些贵族和既得利益者们却只想着吃肉喝酒,不打算帮忙烧火刷碗。打仗,那些平民百姓可以去死,打下来的土地和其他利益,自然是我们先得到。 但是,战争的军费,不好意思,陛下您自己想办法。什么?!打算在咱们头上征税,那怎么可以?!打倒暴君! 于是,查理一世在被卖出和买进之后,穿着两件衬衣走到了街头上。 虽然国内因为各自的利益纠葛而显得矛盾错综复杂,但是,这也并不妨碍贵族和王室成员们一起搭伙成立公司,到他们在公众场合口中指责为野蛮残暴的土地上进行贸易,来赚取他们睡梦之中都在追寻的丝绸和茶叶、瓷器等物。 当然,这次前来的英吉利贸易船队,可是规矩了许多,离开了几个印度王公的港口,得知已经进入南粤军领海后,立刻将船上的火炮、火铳等物进行封存,等候领水员上船时进行点验。 抵达广州港后,早已被沿途的繁华富庶搞得已经精神麻木的英吉利商人们,除了要去找同样来自欧洲大陆的那些尼德兰人、西班牙人,法兰西人,还有如今在李公爵面前大大吃香的葡萄牙人那里了解一下商业情报之外,更是要同这里的官员们拉拉关系。 于是,这份令结伴前来的贵族们都有些肉疼的厚礼,便摆在了叶琪面前。 为了能够顺利的采购得到那些可以在沿途大赚特赚的商品,从武器盔甲,到粮食医药,更不要说那些茶叶、砂糖、香料、瓷器,还有光滑灿烂如同美丽妇人的肌肤一样的丝绸。这些钱,便是再多,也得咬牙花出去!同那些只要拿到契约便可以获利数倍甚至十数倍的货色相比,这点钱便算不得什么了! 除了给叶琪的五千金币之外,更在船上精心饲养了数十匹沿途收集来的上好牡马、牝马,他们早已从在欧洲大打出手的亲戚们那里得到消息,这位李公爵喜欢各种名马。希望这些上等马匹,能够作为敲门砖,为大家打开生财之道的大门。 如今叶琪那里会看得上这些原本就是南中发行的金币?不要说五千,当真要弄得话,便是五十万,只要他开一个口,那些近在咫尺的倭国大名们便会蜂拥而来。 将礼单抄写完毕,叶琪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他取过另外一张纸,在上面做出了自己的批复。 “着令广州有司遣人与该部英吉利人接洽。摸清其来意。若为正当贸易活动,便令其遵纪守法。顺带摸清其国内动态。可否为我南粤军所用。此令!”写好之后,叶琪很仔细的签名画押用印。 如果不是此时人手太少,叶琪当真想派人到这些红毛夷人的国度之中走访一遍。彼能来我又为何不能往?看看那里有什么南粤军需要的人和物,可以贸易回来,拐骗回来,也省得总是让那些尼德兰人和葡萄牙、西班牙人从中牟利。 唉!只可惜如今除了要安排人手配合各地的镇压平乱,更要派人到准备献国内附的暹罗去安下一个个暗桩。如何还有人手去欧罗巴的英吉利国?(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 第六百三十五章 有什么武器打什么仗! “少宁这个人,做事也忒意的小心了!” 翌日,在秋日的阳光下,越秀楼的庭院内,郑芝龙、施琅、郑森、吴六奇、陈天华等人,围坐在李守汉身旁,一边品着茶,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庭院里的那群活宝。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线条优美,四体匀称,肌肤光滑,阳光下闪烁诱人的光芒,如果不是在李守汉面前,只怕这群家伙会扑上前去抢一个骑上。 (编辑大人扑了出来:“停下!停下!你这厮,平日里满嘴没遮拦,乱黑别人,看在都有实际依据有没有什么关键词的份上也就罢了。可是你居然写出这么这么敏感的情节来,不知道现在正在扫黄?严打!?你是不是打算敲碎了我的这个饭碗!?”冤枉啊!俺写的可不是什么违禁情节啊!) 蹄声嘚嘚,几十个马夫牵引着那些经过精心挑选,被各地商人送来作为通关必需品的牡马和牝马,供主公过目。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深知马匹对于军队的重要性。在他们眼中,这些骏马比各国各种肤色的美女诱惑力来得还要大得多。 今日到越秀楼的,都是南粤军水陆两军的带兵将领。以水师提督郑芝龙的身份官职为最高。但是,他的注意力却也是在庭院内那些骏马身上。 众人这样的举动和表现,顿时令李守汉有些恼火。他咳嗽了一声,示意众人可以了!不要再盯着那些马了! “你们看看这个,这是叶少宁上缴的礼物清单。至于是谁送他的,你们便不要多打听了。” 众人硬生生的将目光从那些骏马身上拔了回来,开始传阅那份长长的礼物清单。 李守汉的目的众人大概都能猜个几分,敲打一下众人。不要以为老子这些日子生病,精力有些不济,你们就给老子有点得意忘形。看到没有,老子提拔的特务头子都这么守规矩,不敢妄取一文,擅自收受一物。你们都给老子规矩点! “你们看,叶少宁交了来的这些财物,咱们该如何处理?亲家。你说说看。” “主公,属下有些愚钝,但是满心都是被叶将军的忠心正直所打动,一时竟无什么主意了。倒不如问问施琅。” 郑芝龙将球踢得一脚漂亮的长传,到了当红炸子鸡施琅的脚下。谁让你是主公的乘龙快婿呢!这个时候随便你说什么,他都不会为难你。 施琅眼中含笑,朝着郑芝龙一抱拳。算是行礼表示感谢。心中却也是一阵得意。多谢你将这个可以与叶琪结上一重善缘的机会交给我。 “父帅。以施琅愚见,若是按照世间俗人对这样事情的处置方式,不过是将这些财物照数赏给叶将军。不过,以父帅之处事高明,叶琪之为人古风,此种处事手段,未免有些小人之心。” “你个马屁精!”郑森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的这个连襟,但是似乎又说不出别的话来。 “你这小子。果然是刀切豆腐两面光。”李守汉也是笑着调侃了一下施琅,算是对他的话一个回复。“接着说。要是你的话,你该怎么处置,算是配得上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和性格、手段。” “简单。属下会将这些财物之中拣出几样不甚要紧的,赏给叶将军,作为此事的一个纪念。也让叶将军可以时时提醒自己。余者,不妨以叶将军的名义。捐给南中各处的学校。” 所谓三代以上唯恐不好名。叶琪这样的读书人,家中不缺钱,对于名声的追求更是超过别人。 三言两语之中,便为叶琪上缴的这些财物找到了一个去处。南中、两广、福建以及正在开始进行移民的暹罗等处的那些学校。伽利略等人任教的大学,枫树岭实验室。以及河静的几处实验性工场名下都多了一笔丰厚的财物。用来给学生们添置文具,改善生活条件,搞一些科研所需要的经费都可以从这里申请经费开支。只要你不是琢磨如何从水里炼出金子来就可以。 至于说那些来自于德意志地区的汉诺威马、英吉利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老家带来的英国马,还有十几匹正宗的阿拉伯马,则是在众人几乎冒出火来的眼神里,被掌牧官牵走,准备送到耽罗岛和富琅山去配种繁衍,只给众人留下了一个又大又圆的画饼:“等这些马儿产下了小马,你们每人都有!” “中原的事,本帅也仔细想过了。暂时有些鞭长莫及。而且北上之后,才发现难处多多。索性便用这大战之后难得的闲暇,我们南粤军好生的整训练兵,整军经武。今天把你们在广东的这些人找来,就是要把此番北上时发现的难处和问题找出来,找到症结所在,解决掉这些问题,也好日后为朝廷出力。” 李守汉的话,算是给今天的高层研讨会开了一个头。这些带兵将领们互相看了一眼,立刻你一言我一语的开了口。 “咱们的骑兵有问题!咱们的马虽好,却太精贵,饲料差点不是掉膘就是拉稀。这次山东作战就有不少马匹倒毙!” “就是!不光是马儿的问题,骑手的骑术也是个大问题!列阵作战杀得鞑子屁滚尿流,但是追击的时候一旦落单就死得连渣渣都不剩了。” “没错!咱们的骑兵,能打,但是不能跑,而且不能连续几天几夜的跑!这次在山东等处对付辽贼阿巴泰的千里大流窜,要不是大少帅当机立断,招募龙虎营的义勇千里追击,只怕咱们的骑兵要出大笑话!” “主公。咱们的马儿,高头大马,腿长速度快,短途冲刺可以打得辽贼的战马望风而逃。但是,这高头大马耐力却远远不如辽贼的矮小蒙古马,而且还巨难伺候。龙虎营的马随便给点吃的就行了,而我们的马最低都得玉米草加鸡蛋,每天定量有盐供应。搞不好还得加些小米骨粉什么的,否则掉膘都是轻的。同样的饲料,给了龙虎营的战马,那马儿就像吃了春药一样,跑得飞快。可是咱们的战马却是有气无力没精打采。” 骑兵的训练问题,马匹问题。在南粤军而言,却是是一个先天性的短板弱项,不过,受地理环境等因素的影响,历来南方部队的骑兵都无法与北方特别是游牧渔猎民族的骑兵硬抗。经过了十多年的苦心经营,南粤军的骑兵也只是勉强到了一个外强中干的地步而已。倘若是被敌人发现了要害所在,那南粤军的笑话可就闹大了。 跟着李华宇在山东打过阿巴泰的军官们说完了骑兵的毛病,跟着便是轮到了以施琅、莫钰等人为首,跟着李华梅大战塔山的人大倒苦水了。 他们的噩梦所在。便是处于排队枪毙时代的步兵,如何对付有着严密野战筑垒工事的敌人。 “咱们的将士打得很英勇,但是,辽贼的壕堑实在太多了。而且大小炮位密集。我们要一道壕沟一道壕沟的同辽贼争夺。这幸好只是在塔山一隅,又逢冬季,天气严寒,挖掘土方不易。果然是夏季秋季作战,只怕我们一道壕沟没有拿下来。辽贼已经又挖掘了四五道壕沟在纵深和侧翼。” “咱们的火箭烧的虽然厉害,但是。却无法将辽贼一网打尽。书?阅屋辽贼们躲在火箭射不到处,等我们火箭和火炮发射完毕,步兵兄弟们冲杀上来时,再用火铳和强弓硬弩在壕沟里发射!占据了一个极大的便宜!咱们的火铳发射了一次之后,便只能退回进行装填,让后排的兄弟们上来。一进一退。自然队形容易混乱。而且,装填时必须是原地站立才能完成整个一套弹药装填动作。但是辽贼的火铳兵就占了一个极大的便宜,他们躲在壕沟里、胸墙后发射火铳,自然暴露在炮火弹丸下的机会就小得多。而且他们在壕堑工事后面,可以有人为其装填弹药。这样一来,火力便可绵绵不绝。倘若是一样在野地里列阵对射,只怕用不了两轮齐射,咱们的队伍就能刺刀冲锋,击溃这群鞑子了!” 近卫旅、水师陆营的军官们虽然是你一言我一句,讲得七嘴八舌,但是,在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意思,那就是,武器和战术的脱节! 有什么武器打什么仗。这话不是乱说的。 南粤军以黑,火药为主要动力和杀伤力的前装滑膛武器,对上了同样拥有类似武器,并且依托坚固野战筑垒工事的辽贼,却是铩羽而归。这无疑对南粤军上下是一个信号。往日里依靠这些武器和严格的纪律,残酷的训练,良好的物质待遇,南粤军可谓是所向披靡,但是,如今却是一头撞在了硬墙上。 虽然也打得辽贼惨不忍睹,但是,没有达到战役目的,便只能裁定为失败。更要命的是,天晓得辽贼们会不会从这次塔山之战当中迅速吸取经验,以后便用同样的手段和战术来对付南粤军的进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对南粤军来说,从武器到战术,都要进行一番大的调整! 武器决定战术。使用前装滑膛武器的军队为了保证火力的持续性和密度,便只能玩排队枪毙。反之,装备了自动火器的军队依托架设了铁丝网的壕堑工事和速射炮却遇到了坦克这个铁丝网、壕沟和机枪的天敌。 现在,如何在未来的战场上破解辽贼们的壕堑战,在武器上和战术上做出相应的变革,这个历史的责任,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在场众人的肩上。 “咱们的手榴弹是个好东西!以后可以大量配备!” “臼炮!要是臼炮可以轻巧一些,简便一些,也可以跟着步兵兄弟们冲上去!” “要是咱们的火铳,可以像佛郎机那样,装填快速,兄弟们可以趴在地上装填、射击,伤亡便可小了许多!辽贼的壕沟也好,堑壕也罢,就都不是难题!” 角落里,一个水师陆营的军官弱弱的发出了自己的意见。他也是河静时期的老人,但是,好死不死的却是姓何,虽然同何副千户没有什么太近的亲戚关系,但是。众人却都是敬鬼神而远之。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多年来每次征战势必奋勇当先,评功受奖时却效仿冯异,充当大树将军的角色。军中诸将便也不甚关注他,十多年下来。千辛万苦的熬资历,熬战绩,也算是升到了水师陆营的营官职位。 想不到今日,他却提出了这样异想天开的主意。 不过,这样的主意毫无疑问的会被众人嗤之以鼻。 “老何,你开什么玩笑,把火铳做成佛郎机那样?兄弟们扛着佛郎机去打仗?那还能够跑得动吗?” 在众人一片哄笑声中,何营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如同血也似的红。整个人仿佛都是醉酒一般。 “老何,你到我跟前来,我听不太清楚,把你的打算和我说说。”李守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顿时让整个庭院里安静了下来。 何营官也是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多少年了,自己从未近距离的与这个对数千万人有着生杀予夺穷通富贵权力的人接触过,每次也只能远远的望过去。勉强能够看得清主公的五官相貌,这次茶会。如果不是在广州的营官以上军官悉数参加,只怕这样的机会对他来说也是万分难得。 “说说你的打算。要是可行,那本公便重重的奖赏你。如果不可,也是言者无罪。”先给眼前这个何姓营官吃了一颗定心丸,李守汉便打算把此人的价值全数压榨出来了。他很清楚,对付堑壕战最好的便是战车。但是。那无疑是异想天开。眼下连后装武器都没有解决,如何谈战车? 可是,这个何营官的想法,恰好是给正在纠结如何将前装火铳变成后装枪,完成这个历史阶段转化难题的李守汉提供了一个思路。而且,看上去还颇为可行。 在他的印象里,对付敌人的野战工事,需要作出的各种战术动作,匍匐前进,跃进,利用地形地物前进,等等,都需要拥有后膛枪作为武器的基础。不信,可以看看,从单发栓动步枪列装部队之后,到现在,各队(当然,非洲黑叔叔们的武装不在这一范围内。)的基本战术动作有什么变化? 但是,听完了何营官结结巴巴满脸激动的讲完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李守汉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的想法确实不错! 但是!太超前了! 他受佛郎机的子铳启发,打算将火铳的装填方式做一番改变,将原本的定装药筒从铳口装填,变成制造为金属铳管,从后部装填。 “主公,您可想想,我南粤军的佛郎机炮手,装填速度快的,差不多一分钟可以装填射击三发,这还是考虑到炮管发热情况的,倘若是不计较炮身发热问题,属下看,至少可以打五发!您请想象一下,若是火铳兵都有如此的射速,试问,普天之下有那支军队能够扛得住这样的打击?” 而且这样的火铳还有一个好处,便是李守汉可以重新为南粤军设计一套战术动作。 可是,眼下的技术水平和加工工艺,远远达不到! 何营官不知道是不是读过赵士祯编著的神器图说,他的这个想法和赵士祯的可谓不谋而合。而且,赵士祯也造出了几只样枪。虽然说早已经有了掣电铳,并且,采用后装子铳的形式,子铳6个。这火铳的特点主要是改进了发火装置,将火绳点火法,改进为燧石发火。击锤上夹燧石,扣板机龙头下压,因弹簧的作用与燧石摩擦发火。这样不但克服了风雨对射击造成的困难,而且不须用手按龙头,射击精度更为准确,并在各种情况下,随时都可发射。且下面加有护圈。子铳预先装填好,轮流装入枪管发射,可以加快射击速度。属于是撞击式燧发枪,构造和性能与明军大量制造装备的鲁密铳无大差异。 嗯?等等!李守汉猛不丁的想到了此处,既然赵士祯可以造出来此物,那我不妨也可以试着制造出几只来,让军队和枫树岭实验室、河静几个工场的技术人员一道对这火铳在实际操作之中发生的问题逐一的进行解决。彻底得到解决,或是可以容忍之后,再行少量装备部队,在实战之中检验之后,再行全军列装的便是! 眼下制造这后装火铳所需要的弹簧,燧石、击锤、龙头、护圈等物在南粤军的火铳制造和使用过程之中都不是什么新鲜的技术和物品,只是需要进行一番重新组装、升级罢了。 “老何,今日你所说的,回去之后便抓紧时间写个说贴上来,交到公事房。我会安排你去专门办理此事。办得好了,你便是我南粤军全军上下的大功臣,便是办得一时难以尽如人意,也不妨事,只管大胆的去实验!”(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三十六章 这一定是体制的问题! 众人见何营官满眼都是激动的泪水,却也不好意思挤兑他。这样一个每逢战事拼死向前,评功论奖时却又不争不抢的老实人,有谁好意思此时与他调侃?倒是有不少人纷纷上前低声向他道喜。 “老何,主公将此重任交给你,你务必要好生操持,莫要折了主公对你的一番厚爱,也丢了咱们水师的人。” 作为水师提督,郑芝龙自然要好生的勉励何营官几句,尽管他此时怎么也想不起这个姓何的家伙叫什么名字了。 “事关全军上下数十万将士,更加与主公的千秋大业有关,你切切不可马虎了!” 施琅作为老何的直接长官,说话自然是另外一种口气了。不过,他确信,何营官的这点想法,确确实实的是来自于与辽贼的大小十数次战斗。 当时辽贼的野战战术之一便是在作战的时候,先派遣少量人马施放火器或者弓箭骚扰,引诱明军火器先开火,等到明军火器开过一轮火后,清妖大队再冲锋或者开火,一般这么玩明军铁定崩溃。 对于辽贼的这种战术,明军也是痛入骨髓,恨之入骨。在各种明人的笔记书信之中都有体现。“早年东奴时,也有使用火铳,常常虚铳诱我,我方真铳发后,贼奴就趁机冲上来。然将士鸟铳己发,再次装填,不免手忙脚乱。奴贼以大队铁骑冲击,长枪大戟,我军往往大败。” 南粤军的纪律和训练水平虽然决定了不会被辽贼们的这一招引诱而随便开火,但是在辽东半岛的作战当中,大大小小的清军散兵游勇对于南粤军的骚扰也是令施琅不胜其烦。对大队人马的行军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别的不良影响暂且不说,大队人马停止前进。将大批的人员辎重护卫在中间,然后想办法打发掉那些讨厌的家伙,之后才能继续前进。这样一来。冰天雪地里损失的可不仅仅是时间,对于士气和体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当真如何营官的想法一样。能够制造装备出可以像佛郎机那样连续射击的火铳来,哪怕只在少数部队之中装备。这样的话,倘若再有类似的奇袭任务,用来对付小股的辽贼袭扰队伍,或是在平原旷野上与辽贼骑兵遭遇,这个时候这种佛郎机铳(施大官人一时想不到该如何给这种即将研发制造的新型火铳命名只好便叫佛郎机铳。)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以后陆营里哪怕每个营只有一哨人马装备这样的火铳,老子就用他们来对付辽贼的骚扰部队吧,反正一哨人不多。即便乱开火也对大局没有影响,而且他们装填又简便!” 施琅的脑子稍稍的思索了一番武器革新对于自己部队即将带来的冲击,和有可能带来的战术变革,就在这短短的一会,作为茶会的主导者,李守汉的话题又向深层次进发了。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就在这片刻之间,李守汉已经将话题引入到了今天的会议所在。 “塔山之战,近卫旅已经基本上击破了辽贼的防御阵线,为何因为很偶然的一件事,李华梅的帅旗被辽贼的流弹击中而功亏一篑?难道说。我南粤军的军旅和内地的那些官军、流寇一样,只能靠着主帅、统领带着少数精锐骨干冲锋在前才能完成作战任务吗!” 李守汉沉着面孔,凛声说出这句话。顿时让近卫旅的军官们一个个脸色瞬间变得血也似的红。 “主公!断然不是!” “主公,咱们当时只是担心大小姐的安危!” 近卫旅的将领,从旅长莫钰以下一直到普通的营官,如果不是碍于李守汉面前不好放肆,只怕一个个早就跳起来用拳头和对方辩论了。 作为当时在场的参与了塔山大战的将领,如今又是李华梅的夫婿,施琅无论是从哪个角度都有义务出来为近卫旅的将领们出来解释几句。未曾等得郑芝龙向他发出暗示,施琅早已起身离座,跪倒在李守汉面前。 “父帅。若是要责怪近卫旅诸将领,儿臣认为有些失之公允!”无意之中。施琅又一次的僭越了一下。要知道,此时的李守汉不过是个黑国公。朝廷虽然颁发旨意册封他为国公。但是因为嫌弃宁国公这个封号有点犯忌讳,李守汉上表辞去了。如今新的封号还不曾下来。而且,即使是正儿八经的国公,以施琅的身份,也是断断不可自称为儿臣的! 虽然庭院里人员众多,有些嘈杂,情绪激动热烈的近卫旅诸将一时顾不得施琅话语里的漏洞,但是,郑芝龙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下首的郑森更是闻听此言面露喜色。 “当日塔山之溃败,儿臣也在战场。责任并非近卫旅及水师陆营。相反,我军在辽贼大事造谣,于整个战场上高声呼喊郡主身亡的谣言时,依旧奋力整顿营伍挥师猛攻。若不是配属我军进攻的辽东官家各部心中慌乱,先行崩溃,只怕多尔衮未必能够讨得到好处去。邱民仰先行收拢自己的抚标营亲兵,导致整个战场人心混乱,牵动我军侧翼。倘若不撤下来,势必会被乱军与辽贼包围击溃。郡主在此时决定撤退,有功无过。近卫旅及我水师陆营各部,亦是有功无过。” “当时郡主时机掌握精准,近卫旅进攻猛烈连续,虹螺山下已经是尸体遍地阵线崩溃,只是建奴也不是已与之辈,他们迅速调来了援军稳固阵线,这才避免了立刻崩溃的结局。而当时内子判断敌军已是强弩之末,只需趁隙猛攻,敌军必不能支。于是内子令帅旗向前,一方面便于近距离指挥,一方面鼓舞士气。近卫旅见内子靠前指挥,亦是大为振奋,全军上刺刀奋勇冲击,根据抓获俘虏的供述,当时建奴已经再无办法,事实证明内子的判断完全正确。而近卫旅的冲击也对其造成了非常致命的打击。” “而在郡主帅旗折断之后,近卫旅也没有丧失斗志,而是在鲁云胜带领下。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发起了更为猛烈的冲击。如果不是明军阵线崩溃,而我们一方面要保护自身安全。一方面要掩护友军撤退,多尔衮的数万人马必然要被我们包围在海边。等待他们的,也将是被彻底歼灭的命运。” 见施琅有条不紊的为自己洗白,近卫旅和水师陆营的军官们此时再不趁机表示一下,那也不用混了! “主公,并非我等作战不利,而是实在是不曾想到辽东各镇官兵竟然如此无用!塔山之战时给了他们二十多万石粮草还有大批的军器辎重,结果我们的人前脚刚走他们的卫所就被辽贼给端了。更是想不到的事。便是这些奉了黄太吉旨意押运粮草补给塔山的辽贼,成了那多尔衮手中的最后一支生力军!” “主公,若是说郡主塔山之战有错,那便是对辽东各军情形掌握不够,不曾想到此辈竟然腐朽至此地步!只是想到了辽东官兵可能会崩溃,做了部分营伍崩溃甚至是阵前哗变、投敌的准备,但是不曾想他们竟然会数万人便一声发喊齐刷刷的向后逃跑!” “如果非要追究此次辽东之战溃败罪责的话,那就先请父帅恕罪,我认为最大的责任在您。此次北上勤王,要讲轻敌浪战。父帅责任第一,因为前两次勤王胜利来之较为容易,就认定此次亦然。却浑然忘记了。此番辽东战事,对于辽贼而言,非比入关劫掠,乃是赌上了国运的生死存亡之战!受这种情绪影响,我南粤军北上勤王军马数万人从上到下,皆认为辽贼不过是疥癣之疾,一群跳梁小丑而已!却浑然忘记了,这群辽贼自万历年间起,历经数朝。令大明朝廷屡屡丧师失地,消耗辽饷何止千万计。损失官兵以数十万计。” “父帅的错,错就错在父帅只是一个人。一个凡胎的人。若是神的话,有无限的精力,无限的智慧,什么事都能想的周全,什么事也不会错漏。可问题是父帅您不是,所以,只要父帅依然是一个人,依然要事必躬亲,那么错误也就是不可避免的。” “儿臣自辽东与吴总兵回师途中,便一直在纠结此番为何作战失利之事。南下归途上又有时间可以冷静的好生想想,其实父帅也是当局者迷。父帅之前就积极推广两参一改三结合,其实军事上也该如此推广。” “父帅一直都在讲,为官者,为统帅者不要学诸葛亮。那种事必躬亲的做法最为要不得。便是浑身是铁的一个人,又能打几根钉?而父帅多年来推广两参一改三结合的关键,是让更多的人参与到工作中来,群策群力,集合众人之力来办一件事。既然如此,父帅又何必事必躬亲。儿臣愚钝,但是斗胆进言,以后父帅主要管决策,而细节问题交给一个专属有司负责。打个比方说,假如再打一次勤王战役,父帅只管决定打还是不打,决策打了之后,该处有司立刻负责拟定计划,如何保障后勤、征发士兵、筹划船只、动员民众等计划。这些计划拟定完毕之后,再交由父帅决策采用何种计划。这样的话,父帅能脱离大量繁重的工作,而属下也能获得锻炼,并且由于他们只有制定计划的权利,没有指挥权利,也不用担心尾大不掉。” 施琅的这一篇长篇大论,听得在场众人欣喜之余却也是浑身直冒冷汗。欣喜的是,施琅这番话将各部军马大加褒奖了一番,为众人塔山战败,辽东官军损失数万的责任进行了剖析,洗清了大家头上的罪责。但是,施琅的这一通连珠炮一样的话,将责任直接丢到了李守汉头上,就算你是主公的新姑爷,当红炸子鸡,这样的做法,你施琅是不是嫌自己过得太舒服了? 但是,施琅的这通表现,在很多年后,都被研究者质疑,是这对翁婿在事前串通好了的,至少是有默契的! 便是在这个时候,李守汉脸上虽然是面沉似水,但是心中却是狂喜不已。“好!这才是好女婿!” 施琅的这一番表现,恰恰是为李守汉即将要做的一件事做了一个铺垫和动员! 在此次北上勤王诸多方向进展受挫,远远不像之前两次北上勤王时所向无敌的风光,这种景象让李守汉很痛苦的发现。我变敌亦变,明军在南粤军不惜工本的支持帮助之下有了战斗力方面的大大进步,但是。同样的,辽贼也是提前了许久编练了八旗汉军。同时,在历史上不曾出现过的包衣兵火铳队也出现了,使用着山寨版的南中火铳,运用伏虎开山战术,对南粤军和明军进行打击。 战争规模的不断扩大,各种新战术的层出不穷,敌我友各军各部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让李守汉感觉。南粤军现有的武器和指挥系统都不足以面对现在的战争形势。 对付在山东、直隶等处各地千里流窜的阿巴泰尚且有些吃力,那么日后倘若与更加擅长流动作战的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军队遇到,又当如何? 所以,李守汉打算将现在的营务处、兵司等军事机构进行一番升级整理。 在他的心中,南粤军上述军事机构的改革,应该是分为作战的司令部门和军令,军训,军需军械等部门为好。 他满眼都是满意的笑意,原本打算如何将这个军制改革的事情同军中将领协调,毕竟这是触及军队利益和习惯的一件事。如果做不好。只怕损失的不仅仅是战斗力。可是如今这个做法不用他去费心想了。 施琅的这一通明着是保护军中各将领,暗着指责李守汉,实际上是帮助他给南粤军各部将领做了一番思想工作的长篇大论。着实令李守汉省了不少心。 “施琅,你不要放肆!主公面前,岂容得你如此张狂!?”瞠目结舌的听施琅说完这些话,好半晌,莫钰才反应过来,不能让李守汉先对施琅做出处理来,那样的话,施琅只怕会死得很难看! “来人!”莫钰乔模乔样的大声吼道,“将这个在主公面前肆意妄为的小子拿下。押到后堂,听候主公发落!” 几个亲兵也是极为明白莫钰大人的意思。只管冲到施琅面前,大声吆喝着。准备将施琅押到后堂去,但是,却是吆喝的声音大,步子迈得小。 “你们也慢动手,待本公把本公的一番筹划说完,然后看这个小子该如何!”李守汉心中不住的冷笑,既然是飙戏时间到了,那就看谁的演技好到可以捧起小金人了! 有人递给李守汉一叠纸,李守汉却也是看也不肯看,只管递给莫钰,“莫老二,你来念给大家听听!也让这个小子看看,他的老泰山是不是老糊涂了!” 莫钰有些惶惑的接过了那份文书,“军制变革纪要?”原来主公早已有了成竹在胸,只不过没有发布出来罢了!若不是今日为了给大家洗刷罪名,施琅跳出来指责主公,只怕主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将这份文件拿出来! 全体在场将领雅雀无声的听着莫钰大事朗读着这份文件。 “。。。。。。各镇之下设司令处。该处内设总参谋官一员,赞佐号令,参画机宜,一等参谋官二员,二等参谋官二员,随同总参谋官分任计画各务,炮队协领官一员,参佐全军炮队事务,遇炮队聚战之时,由该员指挥督率,工程队参领官一员,参佐全军工程事务,遇工队聚用时,由该员指挥督率。此外设护军官、执事官、一等书记官、总执法官、总军需官、总军械官、总军医官、总马医官、书记长、稽查官各若干员。” “幕府设立军政司、军令司、军学司等部,其中,军政司之设,其司设立,凡军队调动作战,皆以该司发布为准,若有违反者,皆以谋逆论处。” 军政司下属: 考功科——掌管新练军营文武员弁升隆、调补、差委、定俸、核奖、纪勋、拟赏银两、功牌暨各项册籍等事。 搜讨科——统辖所属各股掌管各省官兵总数暨军训、典礼、征募等事。 制度股——分管编拟军制,考订军规、军仪、军礼、军服,遇有军事筹计应增官弁所需战备各件,核定名色数目,移知军需拨发,并行军应行雇凭民间车马房屋等事。凡学堂与本司关涉事件,亦归本股经理。 步队股——分管各省军队步队数目暨关涉步队一切事务,并会议事件遇有战备筹计征募步队数目,事后分别遣散归入续备,兼管军乐队事务。 炮队股——分管各省炮队数目暨关涉会议征募分遣等事。 马队股——分管各省马队数目暨关涉会议,征募分遣等事,平时考查马匹,临事筹计挑选,或租赁民马,核定喂养卫生各法,兼管辎重队事务。 工队股——分管各省工队数目暨关涉会议征募分遣等事。 粮饷科——统辖所属各股,掌管会计出入,筹备军饷、军需、建造等事。 支发股——分管核放各军薪饷,似定发饷章程,预计来年应支饷项总数,预储战备用款,复核各饷局报销兼管会计学堂等事。 军需股——分管筹备粮草暨核发官兵服用衣履各项杂件。 建造股——分管各军驻扎应用地址,考查建造营垒房舍,核发营队应用帐篷暨杂项器具等事。 医务科——掌管拟定各军医学堂、卫生防疫、疗病治伤各办法暨升隆医官、选调兽医、筹备药料,凡关涉医务各事,随由本科随时考查。 军法科——掌管拟定军律,考查各军执法处审办案件并军狱办法,记过注册等事。 器械科——掌管考查得处制造局筹备军械等事。 军令司的职能更是明确,其司下辖运筹科、测绘科、向导科、储材诸科。开设讲武堂,培养军官。抽选各军有材有素之士担任参谋赞画。有鉴于大明内忧外患之局,运筹科再分数处,分别研习对战东奴,海贼,流寇,山匪诸贼方略。 运筹科——掌管筹备设防,参赞方略,遇有战备,筹计分配军队,救国调官弁兵丁暨各处各国紧要探报,并拟办维和各文牍等事。 向导科——掌管陆路、水路、轮船、铁道、电线,平时详细考查行军相度指划凡关涉兵路运道事宜均归本科筹计。 测绘科——掌管测绘地势,勘察各处要害,沿海沿江各炮台暨修改中外舆图并刊印等事。 储材科——掌管高等学堂作养将领暨谋略人才,并撰译机密兵法战略等事。 军学司相比起军政司、军令司来,似乎简单了许多,但是仔细看来,事情更多: 编译科——管理编撰操典、兵法、战史暨翻译各国兵书、地志等事。 训练科——掌管拟定各兵种,画一操法,考查各军兵马是否合格,器械是否适用,教练各法是否一律,并有无进益暨步炮马队各项战法、工辎队各项用法若干程度,随时核定分数,呈请分别惩办。 教育科——掌管拟定各项武备学堂章程办法暨考查教育各法是否一律,有无进益,并选派学生出洋游学各事。 水师科——掌管各省兵轮炮船数目,官兵名数,并考查兵轮情形,依次筹划,设法整顿,随时呈请酌量施行。 。。。。。。 莫钰足足念了小半个时辰才念完,只念得口角满是白沫,众人听得如醉如痴。照主公的这个方略执行的话,不但不太可能形成藩镇、山头,只怕将领打算反水,都会立刻被部下绑送军法处。 “日后想花一文钱都得经理人员批准才可以了!“有人心中叫苦不迭。 “主公,方才听了这纪要之中所说,各镇各部日后若是补充兵马,须得经军政司批复,方得可行。那,属下不知,这预备兵马归何处管辖?由谁人统领?“ “各处的预备兵马,同着军政司等衙门一样,都是直接归本公直属!由本公统帅!听明白了没有?!“() ... 第六百三十七章 你是不是认识一家姓岗村的? 东山的几栋大宅之中,其中有一栋与其他几栋相比显得更加宏伟富丽一些。门前八个护卫不分昼夜风雨无阻的在哨位上站班。五级巨大石条砌成的台阶下,数十根拴马桩上石匠们精心雕刻了孙悟空的形象,又有一行小字,“齐天大圣在此,马瘟回避。” 台阶上直到大门前,一色的用桐油浸了的金砖漫地,走在上面,军士们皮靴上的马刺偶尔会有火星闪现,蹄铁敲击在上面,隐约有金石之声。 大门扇上,按照朝廷礼制和传统,加上宅邸主人的别出心裁,除了三品以上官员可以用画戟装饰之外,门扇上又有巨大的帆船与火炮图样。 门洞里,四盏巨大的官衔灯笼在夜幕下随着阵阵晚风吹过,微微摇动着,将橘红色的光线向外传播。 “福建总兵,南粤军水师提督。” 不错,这宅邸里的主人正是朝廷认证的福建总兵,南粤军的水师提督郑芝龙! 书房之内,水师提督郑芝龙身着一件月白色道袍,三络长须飘飘,儒雅俊美,浑然不似出没风浪波涛,穿行于烈火浓烟,与炮子弹丸谈笑自若的水师统帅,却象是饮酒品茗诗画风流的文人墨客。 这郑芝龙不愧为当年纵横海上闻名遐迩的玉娇龙,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仍是光采照人,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俨然一副成熟大叔的味道,放在现代一定能够引发一片尖叫声。 与郑芝龙对面而坐的,正是他的长子,李守汉的二女婿郑森。 父子之间,摆放着一具茶盘,紫砂茶壶里正烹制着武夷山的大红袍。几个拇指大小的茶盅里正是黄澄澄的茶水。两父子为了这几日的事情,借着品茶的机会,将身旁的人尽数遣散,只有几个黑鬼兵在门外伺候。那几个黑鬼兵,忠诚自然是忠诚,但是汉话却是说得很差。正好可以父子密议一番。 这些日子广州城中的动作,在外人看来风平浪静,但是在郑芝龙与郑森父子这样可以深入南粤军权力核心的人看来,却是未免有些惊心动魄。 在宣布了军制改革之后,先是命人快船将王宝调回,让这个在讲武堂当了多年教书先生的苗家汉子当了只对李守汉一人负责的总参议一职,专门掌管所谓的参谋总部。 而第二镇统制官陈天华,则是兴高采烈的交出了名为一镇兵马,实际上只有一半部队的第二镇。此时第二镇第三旅正在山东李华宇麾下充当着主力旅的角色,带领着其他三个补充旅、警备旅为南粤军看守着山东。 “天华,你先委屈一下到军政司当一段时间的总办,第二镇的部队便由本帅直接统辖一段时间。日后或是从其他部队之中选拔精锐补充齐全建制,或是拨付新兵给第二镇,总之,还一个齐装满员的第二镇就是了。” 那一天在会场上,李守汉不动声色的将第二镇收入囊中。把广州城外围防务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除了陈天华的职务变化之外,近卫旅莫钰也被调升一职。变成了军令司的大使,成为权柄在握的人物,同样的,近卫旅的部队便由李华梅暂时统领。 “这样一来,城外的第二镇,城内的近卫旅。都直接有主公一人统帅,办起事来,更是如臂使指,指挥如意了!” 郑森发了一句牢骚,将茶盅中的上好大红袍一饮而尽。虽然都是李守汉的女婿,算起来他进李家家门更是在施琅之前。但是他却怎么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小船主的儿子施琅,如今却是在各处都压住了他一头。 如果不是在征询各部意见时李华梅出来为水师争竞,只怕水师在这幕府之中便只有一个可怜兮兮的水师科,从此彻底从属于陆营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水师也依旧是在这参谋总部当中只是一个独立的水师司,虽然门类齐全,编制众多,但是却仍然是从属于军政、军令等三司。 谈到另外一件事事,不由得郑芝龙愈发的神色凝重。 李华梅在为水师争得了在幕府当中的一席之地后,席不暇暖,立刻奉了李守汉的将令,到珠江口去调集水师舰船。从不断传回的文书和由水师提督衙门转向水师司及幕府申请的各项物资、弹药、清水也是数目巨大种类庞杂,很明显是为了一场大征伐所准备的。 想到此处,不由得郑芝龙双手一抖,盏中的茶水差点溅出来,他忍不住内心激动,起身在书房内踱步。 他深思良久,神情凝重:“主公此番对幕府大加调整,此事重大。很明显,主公是要行乾纲独断之举,以防止大权旁落。你我父子如能在主公心中那件尚未拿定主意之事上立下汗马功劳,你又是主公的爱女夫婿身份,且我郑家又是举家带着兵马舰船地盘来投,追随主公行此大事,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区区一个福建总兵与日后的封侯封王比起来,确实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他起身在书房内踱步沉吟:“以为父之见,幕府诸司之设,杜绝了诸将自行其是的可能。以军令、军政二司负责作战、补给,据闻木牙狗即将交卸调查室差使,到军学司任职。且又有传说,各道各府兵备即将与各镇并行,日后各镇、各旅兵员补给,军需粮饷度支经理诸事,都将收拢到幕府管辖。主公,其志不小。眼下,广州诸将之中以你和施琅的身份最为亲厚,施琅自不必说,其人官位最高,资历也厚,如今挟塔山辽东两处大战的声势,风头一时无二,陆营之中与他交好、或是受他恩惠之人颇多。同样是东床,你在主公心目之中的地位,远不如他啊!” “父帅,此言谬矣!您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对于父亲的担忧,郑森却不那么看,他舒服地靠在黄花梨官帽椅上。任凭着头顶上灯火将他的一颗剃得锃明瓦亮的头颅照射的分外刺眼。这是抵达广州之后,在军中兴起的风尚。陆营和水师各部,从将领到士兵纷纷剃了这种和尚头。为的便是李守汉的一句话,“各部野战精锐,伤亡情形在所难免,剃了光头便可以减少因伤死亡的概率。”这本身是一句很平实的言语。但是在各镇各部将士们听来,却演变成了只有精锐部队,能打的部队才能有资格剃这种光头。谁让咱们打大仗恶仗的时候多呢!于是,广州城里专门为各处庙宇丛林服务的剃头师傅们立刻忙得手脚不停了。 听得儿子这满不在乎的腔调,不由得郑芝龙心中暗自一股无名火起,在他看来,身为蛮子派领袖的王宝如今是身为总参议,可以对全军发号施令。而水师当中,除了张小虎、许还山这样的原本河静老人之外。就是他福建海商集团的人。可是,如今李守汉大力拔擢施琅,无形之中便将他这个原来的海商团伙的老大,现在的南粤军水师提督放到了一旁,甚至是有被架空的危险。如今,李华梅在珠江口控制了广东海面的所有南粤军舰只,但是到底是为了推行军制改革而采取的预防措施,还是要对哪里谋逆的叛匪进行征讨。他这个水师提督兼亲家,却是一无所知。长此以往下去。只怕当年纵横海上的郑家,会被边缘化。 郑森却不管那些,只管喝了一口茶自顾自地说道:“父帅,施琅的一番作为,不过是在我那岳父面前为他搭了一个下台阶,让他能够顺利的解决辽东兵败的问题。同时顺利的为他进行军中幕府诸多衙门的变革找到一个很好的借口。而我却能够帮他解决眼下我南粤军地域各处叛匪蜂起的大麻烦!” 这无疑是一个好机会!听了儿子这几句略微带着几分狂傲之气的言语,郑芝龙也顾不得计较儿子的狂妄,如今各地叛乱的势头此起彼伏,便是作为南粤军根本之地的河静,前几日见到紧急文书。都有人发起暴动,高喊着驱逐北寇的口号,为此事,听闻主公也是忧心忡忡,倘若当真郑森能够迅速一举荡平各地叛乱,还南粤军一个稳定的后方,那我郑家还怕什么?主公定然对我父子另眼相看,从此在南粤军中稳坐钓鱼台了。 但是,作为一个久经沙场和宦海沉浮的老油条,郑芝龙也断断不会只是听了儿子的几句话便放心大胆的让他去向掌控着南粤军数十万将士,坐拥数万里土地,治下人口数千万的李守汉进言。少不得要听郑森将他的打算和盘托出,然后再帮助儿子好生研究一下,看看该当如何开口,那句话应该怎么说。 不过,当听了郑森把自己的平叛方略说完一遍之后,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辣角色的郑芝龙,顿时脸色为之一变。 “大木,你这法子,好便是好,但是,未免有些损失阴德。” “父帅担心什么?是不是觉得杀戮过重?只要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我南粤军的后顾之忧,我管他杀多少人呢!”郑森的脸上一脸的义正辞严。(只要能够帮着我老丈人解决了难题,让我在他老人家面前露脸,让我郑家能够在南粤军之中根基稳固,我管那些叛乱的土人去死!) 当从亲家郑芝龙处得知,对付各处土人此起彼伏的叛乱行径,郑森已经有了极为妥当的办法,正在为各地土人叛乱牵扯了大批南粤军力量,影响了全盘施政计划的情形大为恼火的李守汉,立刻命人将郑森与第一混成旅的旅长吴六奇召唤前来,准备听听这两个已经在剿匪平叛战场上颇有经验的家伙说说自己心里的打算。 “你们两个,之前干得不错。今日本帅打算听听你们的见解,如何平定这近在台湾,远则爪哇的各处烟尘?” 郑森略略皱了皱眉,面色铁青的说:“启禀父帅,此番儿臣与吴将军同去台湾,刚下船就遭遇大量归化土著和移民汉人灰头土脸过来哭诉。根据他们的说法,此次叛乱事出突然,声势浩大,虽然个村各寨都有少量火器刀枪,但是面对经常啸众过万的东番叛军,分散的民兵根本无力抵抗。” “破村寨之后。土著叛军异常残忍,丁壮杀光,妇女掠走,粮食财物更是一扫而空。不过归化的土著倒是说这事不意外,因为当年他们互相打仗,也是如此待遇。所谓贫寒起盗心。眼见着不过几年的时间,跟着汉人混的村寨各个读书识字,丰衣足食,其他村寨则依然贫困。结果发生了一个常见的现象,贫寒村寨的姑娘纷纷嫁入汉家或者归化村寨,一时间其他村寨娶亲艰难。加上有人恶意挑唆,所以其他贫困村寨闻听到主公辽东大败的各种谣言甚嚣尘上,皆存趁机捞一笔的心思。因此,本质上。台湾的叛乱,就是因为归化的范围还是太小,力度还是不够。” 李守汉闻言眉毛一皱,这种矛盾是移民之后常见的矛盾,不要说是移民、归化的土人同那些尚未归化的部族之间是如此。便是在历史上,仅仅台湾一地,什么闽粤械斗,漳泉械斗可是在大清朝管理台湾期间一直都存在的问题。动辄便是数千数万人的规模。官府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完了两家各自埋战死者便是。可移民又是必不可少的过程。如何处理这种矛盾,是相当让人头疼的事情。不过不管如何,基层干部、财物军队一样都不能少,李守汉正待问郑森需要多少物资人力支援,却听郑森说:“这样的话,事情反而简单了。我们的任务,无非就是分清那些人是支持我们的,那些人是反对我们的,那些人是观望的。” 李守汉沉了一下说:“支持的倒是好说,肯定拼命往港口跑。可这反对我们的,和观望的混在一起,我们怎么分?还有可能我们大兵压境,杀过人的拼命抵赖,说自己啥也没干。” 郑森毫不在意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说:“这事儿臣早就想好了,非常简单,接到父帅军令自台湾启程之前,儿臣已经下令加强港口封锁边界,沿着各处公路选择要冲修筑堡垒,然后我便以台湾沿海各处港口为锁,公路为柱,堡垒为链条,把台湾划分成两个区域。在各处港口利用我们的海上优势,囤积军队作战所需要的各类物资,儿臣将第一混成旅的部队除了各处守卫所必须之外,尽数控制在手上,以为机动力量。这样,部队一旦听闻哪里有警,便可立刻海运到那里,轻装前进,进行突袭。这样一来,有堡垒保卫的地方,治安自然非常好,所以我们叫准治安区。没有堡垒的地方,治安肯定差,那就叫非治安区。对于准治安区,我们要拨出物资安抚,恢复生产,学校开课。而对于非治安区。。。。。” 听得郑森有条不紊的讲着自己在台湾对付那些叛乱的东番部族时的做法,不由得让李守汉在脑子里蹦出一个小念头,你这个小家伙,在你日本姥姥家,没有睡岗村家的女孩吧?! 郑森还没说完,李守汉的冷汗都下来了,要是他没记错,后面的话可是非常不得了的话。 因此,还没等郑森说话,李守汉突然站起来问了一句令大家莫名其妙的话:“郑家小子,你莫不是在东瀛认识一家姓岗村的?” 郑森闻言非常莫名其妙,于是不解的回答:“岗村是哪家大名?实在不认得,不过主公放心,现在倭国的兵马人人雀跃,只要主公一声令下,就算主公想让台湾人毛都不存在也是小事。” 李守汉此时已经发现自己略失态了,于是他连忙掩饰说:“好了,你接着说,对于这非治安区,你准备怎么办?”郑森也不多说,只是继续说:“对于非治安区,我计划下一个限期搬迁缴械的命令。” 郑森的话让众人一时不解,李守汉则是大感意外,不对啊,后面不应该是杀光烧光抢光吗? 倒是同样被李守汉喊来听郑森讲课的施琅反应快,闻听此言立刻问道:“你的意思是,用这个办法区分观望者和造反者。观望者问心无愧,不怕咱们缴械调查,而造反的人,必然不敢过来缴械搬迁。” 郑森一笑道:“对,就是如此,另外如果造反的要是不怕死过来了,我倒是也可以放他们一马。总之凡是过来的,一概既往不咎,不管之前干过什么,都算是有悔意。不过嘛。。。。。。” 郑森顿了一下说:“如果不过来的话,那就是冥顽不灵了。非治安区内的冥顽不灵之人,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宽恕的理由了。对于这种人,我只有六个字。”接着,郑森一字一顿的念出了六个杀气腾腾的字:杀光烧光抢光。 听他说完这熟悉至极的六个字,李守汉倒是心头一宽,看来该来的总是要来,不过想起来自己到底算什么政权,日后那些有良心的历史学家们该怎么评价自己,不由得让李守汉心中一阵苦笑。现在自己的直辖企业搞太祖的两参一改三结合,农村搞新民主主义革命,对外搞侵略扩张。现在,对新区平叛玩起了让抗日军民深恶痛绝的三光,现在连李守汉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了. 不过只有一点李守汉可以确定,想让台湾长久太平,还真就得让郑森去先杀杀人。只不过,自己的目的不是掠夺台湾资源,而是要建设台湾,发展台湾,因为区分进步倒退的关键,就是看生产的硬指标。 “管他的!历史书都是人写的!那些美洲大陆上原住民,那些玛雅人、印第安人都被西班牙人和白头鹰的西进运动给杀光了,用头皮换了赏金,也没有见到有人说华盛顿和颁布了宅地法,把印第安的土地送给那些替北方佬卖命的家伙的林肯是侵略者和屠夫!反而好莱坞异口同声的指责抵抗侵略,保护自己家园的印第安人是野蛮人,残暴愚昧,不肯接受白种人的统治和剥削!而且,那些收了美帝津贴的公知精蝇们,不也一直在那里替他们的主子辩驳说,美帝不曾侵略中国,更没打算借着朝鲜侵略中国等等,笑话,你把炸弹丢进了我的城市,隔着江朝我的领土上打枪开炮,第七舰队第十四航空队开进台湾,这尼玛不叫侵略叫什么?” 想到此处,顿时李守汉心中释然:“郑家小子,冥顽不灵者确实该杀,但是各处矿山伐木冶炼工场也是大大的需要人,让这些该死的人多活几天也算是积德。”(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三十八章 囚笼困东番 获得了李守汉许可的郑森没有耽搁,立刻准备启程赶奔台湾,以便尽快把自己的这一番构想变为现实。 “不必如此,让你大姐和姐夫陪你走一趟,护送你和铁丐一道去台湾!”李守汉的语气里很是平淡,但是却让郑芝龙不由得后背冒出了一抹冷汗。原来,李华梅和施琅在珠江口集结舰队,当真是另有一番图谋的哦! “让大木和姓吴的这家伙去台湾平叛,吴某与我郑家的那点小芥蒂全军皆知,这两个人断然不会在一起串联密谋什么,只会彼此监视提防。我这个身在广州的水师提督更是无形之中成为了人质,手中没有什么可靠的舰船,便是光杆司令一人而已!” “大木,原本打算让你姐夫与大姐带着舰队与你一道去台湾平乱,但是,听了你方才的构想,我改了主意。此番舰队护送你和铁丐去台湾,便是为你二人壮行助助声势。让当地忠于我南粤军之人安心,让那些心怀二意之人胆怯。这些船上原本打算用来运兵的仓位,便都用来运输你所需要的物资吧!” 令下如山倒。南粤军的体制决定了它的执行力和动员能力极为强大。又有雄厚的物质基础做后盾,不数日,珠江沿岸的大小码头、仓库之内便堆积了大量平叛所需物资。 “大木,我此番护送你到台湾之后,另有父帅旨意,要沿着当年三宝公的路线往西洋走一遭,一来炫耀我中华天威,震慑一下各地的幺魔小丑,二来,也是踏勘一下商路,如今泰西各国的商人越来越多。彼能来我又为何不能往?” “三来,父亲说了,这次出海巡哨,便是送给大姐和大姐夫的啥蜜月旅行了!”从施琅背后,一个明朗少年跳了出来,一语道破天机。 “华宸。你!看我不大耳瓜子抽你!”到底李华梅是新嫁娘,面皮有些嫩,被五弟弟说破了,顿时面颊绯红,作势便要打。倒是被施琅和郑森二人出于回沪小舅子的目的,出手劝阻。 几人兴致勃勃的看了一会码头上的苦力们沿着胡家少掌柜花费了无数金钱和精力铺设的铁轨将一车车沉重的物资从库房内连推带拉的运到那些炮船和货船的泊位附近,又用岸边架设好的天车和滑轮组,将那些笨重无比的火药桶等物吊装上船。 “大木,这里有大小炮船二十五艘。福船倍数之,福州闽江口海面上、厦门、金门一带海面上,还有将近四十艘大小炮船在集结。我已经令水师司以父帅的名义下令,通知他们在台湾外海集结,与我们汇合!” 李华梅的话简单而又铿锵有力,如炮船上的火炮循环发射一般。 数日之后,一支遮天蔽日的庞大舰队赫然出现在了台湾外海海面上,不但吓坏了沿海捕鱼的渔民。便是出海巡哨的哨船也被惊吓的不浅!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南粤军水师舰船,仿佛从海平面下突兀的冒出来!霸道无比的铺设在台湾海面上。惊吓的海鸟纷纷尖利鸣叫着呼朋引类迅速逃走。 东方初升的太阳将灿烂的阳光投射在炮船洁白的船帆上,反射出明艳耀眼的红光。以傲梅号为首的炮船毫不费力的将海面上掀起一座座波峰浪谷。巨大的船身碾压过去,迅速将那些泛着白色泡沫的细浪碾碎,化作琼浆碎玉飞散,而舷侧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炮窗,展示着它的凛然不可侵犯。更有船头高高飞扬的南粤军铁血军旗,那连成片的漫漫金光,令巡哨哨船大声欢呼不已。 “快!调转船头!转舵!回去报信!主公派了大队援兵到了!”哨船上的船长最先醒过来,大吼着,命令部下快速调转船头。回去将这一喜讯报知台湾留守的文武官员们。 鸡笼码头上,如同郑森所预想的,台湾文武官员很是识趣,组织了盛大的迎接。无数民众身着盛装,手持鲜花站在道路两旁,高喊欢迎郡主娘娘、施琅将军、郑森将军领兵来台平乱的口号。李华梅、施琅、郑森不禁很是受用,虽然这些东西摆明了就是人为组织的,可哪个领导不喜欢这个调调。特别是像李华梅、郑森这种几乎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而跟着大姐和大姐夫、二姐夫一道出海历练的李华宸,李守汉这个儿子,更是兴奋的脸色通红。 不过,策马在民众欢迎人群之中走过,不断抱拳拱手朝着周围的父老乡亲行礼执意,享受着围观百姓炙热的欢呼问好之余,郑森却也发现有一队欢迎人群与众不同,他们虽然身着汉服,但是,黧黑的皮肤,鬓角额头的纹面,扁平的鼻子却掩盖不住归化东蕃的样貌,而且他们面色忧郁却不失坚定,打出的标语也与众不同,只见一匹白布上血淋漓张牙舞爪的写着四个大字:杀尽东番! 郑森不禁有点好奇,你大爷的,你们不就是原装东蕃,打出这样的标语什么意思?于是郑森决定把他们为首之人叫来询问,很快,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来到郑森等人面前。 上下打量了几眼眼前这个归化的东番,却见他一身青布袍服,显得精悍异常,脸色却是风霜之中也难以掩盖忧愤之色。看了此人,不由得李华梅和施琅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此人是条好汉!” 施礼过后,郑森开门见山的说:“我受主公之命来平叛,只要是愿意守法的良民,我一概保护,所以你们不必如此,主公治下,无所谓东蕃汉民,只有守法和不守法的区别。”让郑森没想到的是,这一番安抚的话非但没让眼前的汉子感到宽慰,反而让他愤怒了:“将军,莫要把我同那些茹毛饮血的禽兽相提并论!小人虽然长于台湾山野,以前也不曾读过什么书,可小人知道,李守汉将军对我们好,所以我们愿意给将军干活纳税。愿意给将军打仗,我们有良心。而现在那些叛乱的东蕃,各个都是野兽,杀将军的人,抢将军的钱,这种王八蛋在我眼里连野鹿都不如。野鹿皮能卖,肉能吃,他们肥田都嫌脏。” 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不过郑森可不是随便能被几句豪言壮语忽悠的人。 于是郑森说:“好,不愧是主公治下的良民,你放心,将来平定了叛乱,你们全家都有赏,老婆孩子。人人有一份。” 听了郑森的话,汉子却如遭雷击,半晌之后,突然跪在地上抱头痛哭,郑森也没劝,而是面色平静的看着汉子哭泣。汉子哭了半天之后,才郑重的对郑森说:“将军,小人的妻子儿女都已经为将军尽忠了。虽然没帮上什么忙,可也都是死在了战场上。我也不敢求将军给什么东西。只想请将军发给我一杆火铳,我不灭东蕃誓不为人。” 郑森依然面无表情的走到汉子身旁,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杆火铳哪里够用,本将军准备把原来台湾分散的义勇队整合一下,组成台湾义勇队,将来攻城破寨。少不了你们。不过兵凶战危,主公的纪律可不容情,要是怕死贪生,我一个都不要。” 汉子听完也不说话,而是拽出一把匕首。然后划破手腕发誓道:“苍天在上,我赛德克.巴莱对天发誓,若是向后一步,就让我下辈子托生畜类。” 郑森点点头,然后说:“说起来,你倒是给了我一点启发,这叛匪确实像野兽,要是不好好管束,必然要伤人。对了,你对付野兽都怎么办?” 汉子一愣说:“对付野兽还能怎么办,杀了呗,最多有时候有需要,先关笼子里。” 郑森微微一笑说:“说的好,野兽嘛,还就该关在笼子里,正好,我已经准备了一个特大号的笼子。” 郑森一指汉子的脚下说:“来的时候你走的大路,通过的堡垒,就是我给那些叛匪量身定做的笼子。有了公路和堡垒的保护,良民就能安居乐业,就形成了准治安区,而其他地方,就是非治安区。但是非治安区困在笼子里,就算他们想要危害良民,也束手无策。但是如果良民陷入非治安区,那也是很危险的,所以我给你一个任务,组织人到非治安区多多宣传,务必让良民尽快迁移,不然一旦打起来,必然玉石俱焚。” 说完这些,郑森遥遥指着赛德克那同社之人高举着的白布横幅,“方才已经说过了,本官眼中,只有守法与不守法之人,并无东番与汉民之别。所以,你这口号可以改了。” “改成杀尽乱贼!”一旁的李华宸眨巴着眼睛用正在变声期的嗓音喊了一声。他这一路上被两个姐夫和大姐宠溺异常,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怯场。 “对,便依五弟所说,杀尽乱贼!” 赛德克闻言非常高兴,于是就立刻下去准备,只是他和郑森都不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在后世非常有名,虽然是恶名,有人根据郑森的阐述,把郑森的政策总结为囚笼政策,就算维护李守汉的学者对此也讳莫如深,但是,一切都不影响郑森此时此刻把这个政策执行下去。 在台湾稍事停留数日,补充了粮食蔬菜肉食淡水,李华梅施琅夫妇与郑森道别,领着庞大的舰队扬帆而去,带着李华宸开始了他的人生之旅。 有船队带来的庞大物质基础做后盾,自然郑森可以放手施展。很快,整个台湾沸腾了,大量民工在郑森的组织下,加紧修筑堡垒道路,有些甚至还挖了大量壕沟,并且在壕沟里布下竹钉。然后所有的重要交通点,都设下了哨卡,所有人如果想要通行,必须有衙门颁发的良民证。良民证有两种获取渠道,一种是治安区内,衙门先给所有人办理户口,然后发放良民证,只有持有良民证的人才可以在治安区内行走,同时实行计口授粮和计口授盐,以加强物资控制和防范走私。各处隘口关卡的口号和执行标准就是一句简单的话,“不让一粒米、一寸布、一颗盐流入乱贼之手!” 当然,也不是说任何物资都不能输入那些叛乱的东番部族手中,郑森同学还是很宽容大度的考虑到了整个台湾的经济发展需要,仁厚的允许烈酒和烟草这两种物资可以不受限制的输入非治安区。用这些烈酒和烟草换了那些叛乱部族手中的鹿皮生金等特产。 另外一种,则是准治安区和非治安区来投的难民。根据李守汉的规定,一律先解除武装,然后统一安置,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之后,政府会逐步为这些人办理良民证上户口,然后跟其他人一样计口授粮计口授盐。 这种考察。在执行过程之中被基层官员演变成了最简单也最残忍的一个手段:你说你是良民,好!去出草吧!砍一颗叛乱部族的壮丁头颅回来!证明你自己。然后我们会在大会上给你发户帖的! 领了良民证之后,还会根据十户一保的原则,编制保甲,鼓励互相监督举报,同时还会按照保甲按比例征兵。不过由于民众参军热情高涨,实际上经常出现的问题是征兵数量难以满足民众的参军要求。 在赛德克等归化的东番社长、族长的带领之下,大批的东番青壮年成为了头裹白色包头巾,手臂上缠着黄色袖章的辅兵义勇队。他们将成为对付那些善于山地丛林作战的叛匪主力。 看着一队队的辅兵义勇队从军需官那里走过,依次领取腰刀、衣物,长矛,弓箭等兵器,并且在军需官面前的登记簿子上留下斗箕,领取米票和军饷,不由得吴六奇发出一阵阵爽朗的大笑。 “贼匪所恃者,不过是山林险阻与瘴气毒虫。如今我军同样有熟悉地形之军。看那些贼匪该当如何!” 吴六奇的第一混成旅驻守台湾已经一月有余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大大小小的战斗也是打了数十次。善于奔袭、奇袭的第一混成旅很是恼火的发现,尽管他们在心向官家的番民帮助之下发明了被称为“雕剿”的战术,但是,在重重山林道道溪水,密集的丛林帮助之下,效果却也是不那么令人满意。 所谓的雕剿。便是在准确掌握了叛乱部族的位置,明确了道路情况之后,迅速果决的出动军队不避风雨,不分昼夜的长途奔袭,仿佛天空之中翱翔的大雕从天而降捕捉猎物一般。故此而得名。 (这其实和当年四野在广西、在湘西对付那些当土匪的历史已经可以追溯到明朝、清朝的资深土匪世家时所采取的飞行队战术如出一辙。只不过,四野的前辈们更胜一筹,一旦发现了土匪的踪迹,那便是穷追不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此,郑森倒是很淡定,他安慰吴六奇说,现在东蕃虽然困在笼子里,不过还不是那么饿,所以他们可以躲在笼子角落里困兽犹斗。不过很快,他们自己就要蹦出来,到那时候,就不是你找他们,而是他们不得不来找你了! 按照二人在李守汉那里领受的分工,郑森算是掌握全面工作,但是却是以政务为主,不干涉吴六奇的军事指挥,也就是说,具体的军事行动,还是吴六奇说了算! “郡马!你请放心!你看!”吴六奇用手指敲打了几下手中厚厚的几本簿子,“如今咱们别的不说,光是义勇队便有三十个营将近两万人,另有四五万人的随军民夫可以使用。您的囚笼战法业已成型,只要是人,就要吃盐、吃粮!” 吴六奇的这话说的郑森很是舒服,眼中这个铁丐看上去也不那么讨厌了。这三分军事、三分招抚、四分经济的战术,也是郑芝龙父子密议多时总结出来的。按照郑芝龙对台湾这些东番土人的了解,压根就不需要怎么进山围剿,只需要封锁交通要道,掐死与叛乱部族的贸易就可以逼山里的部落就范。 别看那些番民,出草时骁勇无比,但是当真断了盐粮贸易,不要说是他们,就算是差点就成了地球球主的铁木真后裔们,一旦中原的商路断绝,没有了盐粮茶叶来源,他们也是会暴跳如雷的。与多少还有几口盐池的草原相比,似乎各处山区貌似绝少有产盐的,即便是四川这种逆天的地方,出产的井盐你没点技术好像也弄不出盐来,最起码弄不出食盐。当然,如果不怕死的话,倒是可以尝尝矿盐的滋味。 很是得意的接受了吴六奇的这一番赞美,郑森又一摆手,故作谦逊的对着吴六奇言道:“吴将军谬赞了。除了上述这些之外,在下还给这些乱贼准备了一道点心!保证让这些贼匪们吃了之后舒爽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嗯?难道说主公这个二女婿还有什么更加缺德的招数?吴六奇有些好奇了。 很快,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数十个挑选到义勇队担任训练教官监督粮饷发放和作战的甲长、队官们,在赛德克们的队伍前大事宣讲起来。 “平定乱贼之后,他们的猎场,便归有功部族分配!官家不取分毫!山林、田野,官家与百姓共享之!”(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三十九章 引蛇出洞 从鸡笼外围的三貂岭、狮球岭,瑞芳镇,吴埕,八堵等要点,经大嵙、大崁等处,旗后(今高雄市)大坪山及四草湖、白沙墩、安平等台南海口,沿着南后山卑南各处;按照郑森所构想的治安区、准治安区、非治安区的概念,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各个海口为铁柱,条条道路为锁链,处处堡垒做锁头,将台湾的山区层层锁死,这个囚笼的一把大锁便是台南府城。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这面忙的热火朝天,非治安区里,也同样是热火朝天,只不过非治安区里,不是忙的热火朝天,而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别看东蕃叛匪经常号称啸众数万,其实都是很多村社临时拼凑的抢劫集团,有东西抢的时候自然是人人奋勇,现在东西到手了,也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他们中的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得事有多重,认为不过是平常的械斗而已,南中官府来了,大不了巴结一下上官给点鹿皮就好了。当然,各村寨的酋长还是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的,尤其是郑森开始大规模修路修堡垒之后,他们一个个都感觉到末日不远,因此连忙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这场会议,自然是以实力最为雄厚的大肚番王为会首。作为巴布拉族与猫雾捒族、巴则海族和一部份洪雅族所成立的“跨族群准王国”,地盘跨越了今天的台中县,以及彰化县和南投县一部的广大地域。部落共主被称为“大肚番王”的大肚王国,实力自然比那种一村一社的社长强势了不知多少。 在闽南话里被称为干仔辖的大肚王,虽然按照此时的社会发展情况,也只是依旧处在母系社会末期的女人们在幕后操控的一个木偶,但是依旧不能免俗。他手中握着象征权力的藤杖,威风八面的朝着一同跪伏在他脚前的南大肚社、沙辘社(在今台中县沙鹿)、牛骂头社(在今台中县清水)、朴子篱社(今台中东势)。吞霄社(今苗栗通霄)、阿里史社(今台中潭子)等十余社的平埔族群社长、蓬山社(今大甲)、猫罗社(今彰化县芬园乡)、岸里社(今台中县神冈)、水里(今台中龙井)、阿束社(今彰化市香山)等社社长,得意的望了一眼,威严的宣布,会议开始。 会议大致跟内地的族长会议差不多,只不过会前有比较复杂的宗教仪式,按照南方少数民族的传统。还要进行宰杀公牛等活动,顶不济也要杀几只公鸡来打卦。要按照往常,这种仪式不搞个几天都不算完。但是因为各个酋长心里着急,所以宗教仪式只能草草收场。按照规矩坐定之后,一个小社长急急忙忙的说:“不得了了,我听说汉人从外面调来了比山上的树还多的军队,而且我们那些死对头也组成了什么劳什子的辅兵义勇队,说是只要不缴械进入治安区,就一律要杀头。” 这个小社长的话立刻引起一些人不满。令中一个族群较大的社长颇为不屑说:“看你我窝囊的不像样的德行,我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汉人再说能怎样,他们是爬的动高山还是飞的过竹林?这么多年了,他们也不过是在海边修点堡垒,我们不去惹他们就是了,我就不信他们能跑到大山里面跟我们打转转。” 这个社长的话获得了不少叫好,但是也有些人只是随便的附和。心里暗自盘算其他主意。这些人多数都是跟南中交往比较密切的,知道南中军不好惹。他们鄙夷的看着那些叫好的人,心里想:自以为是的家伙,南边那群汉人能抓得住天上的雄鹰,能猎杀海里的鲸鱼,又怎么爬不过高山穿不过竹林,只怕等他们来的时候。你们还在做梦呢。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最终主战派的意见占了上风,于是会议中约定,各村寨各地准备人马去指定地点集结。倒不是说他们就都不知道南中军的厉害,而是现在郑森的绞索已经越勒越紧。自从郑森来了之后,粮食食盐进不来,鹿皮卖不出去,各村寨都是靠存粮过日子,但是难以长久。而且但凡杀过人的尤其是杀过汉人的,难免心里心虚,于是,已经很传统的想法形成了,先打一架,抢点物资,然后讨好一下郑森,看能不能把这事压下去,只要不缴械不追究叛乱罪,怎么都成。 正在大家各自在心里打着小算盘,为了自己族群如何能够在这云谲波诡的时刻生存下去,发展起来而绞尽脑汁的时候,一个大肚王手下的头目,急匆匆的跑进了茅舍之中,脸上的恐惧之色,几乎比头顶上的鸟羽还要灿烂。 “慌什么!汉人杀来了?!” 干仔辖呵斥了一下这个手下的社长,作势要用手中的藤杖抽打他。 “确实是汉人杀来了!汉人的两个大官,郑森和吴六奇,指派大队人马,还有那些归顺的良番,分为南北两路向我们杀了过来!” 那个社长浑身战抖的像是暴风雨中的鸡雏,哆哆嗦嗦的为众人指点着大队汉人前来进剿的路线。此时的这些东番虽然没有进化到可以绘制地图的文明程度,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办法。 那前来报信的社长,指点着在座的各个社长、族长,汉人大军已经到了你们的村社附近,目标大概是哪里哪里。等等。通过各处村社的所在位置,为在场的头人们勾勒出一幅吴六奇进军的路线和目标所在。 吴六奇的进军,分为南北两路,其中以南路为主力。没办法,这个时代,台湾的军事经济政治中心还在台南。以十个营的部队沿着从台南府经尖笔山、八卦山、大莆林、彰化、渡过大甲溪直取大肚王国所在。 “眼下汉人的军队,已经占据了尖笔山,准备渡过大甲溪!” 尖笔山位于苗栗以北,算是大肚王国和这些作乱村社族群的大门吗,一旦这道大门变成了南粤军的前哨据点,那么吴六奇随时都可以到大肚王国所在的山谷和原野上散个步来。 而大甲溪是台湾的一条大河。由东向西奔泻于苗栗、台中、彰化之间。河两边竹林丛生,山谷险峻,是一道天然屏障。渡过大甲溪,大肚王国就算是被吴六奇硬生生的抱上了床,准备好随时接受这位铁丐的蹂躏吧! “不过,干仔辖!各位社长!也有一桩喜事!” 听闻得汉人大军距离自己如此之近。许多社长们已经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了。他们清楚得很,眼下缺盐缺粮,如何和汉人对垒?就算是想钻进深山密林里同汉人打圈圈,人也是要吃饭的。没有粮食和盐巴,就算是可以猎获野物,人也是受不了多久的! 就在众人心慌意乱之际,那社长又抛出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新竹镇上,运来了大批的粮草油盐布匹。还有汉人的军装兵器!据从那些良番那里传出来的消息,这些东西,是汉人按照他们打仗的规矩,粮草先行,堆放在这里准备用来打我们用的!” 社长说话的语气异常兴奋,从他的神色语气当中,众人都读懂了潜台词,“抢了他们的粮食!让他们没得吃!只好听咱们的!” “那里不过是百十个汉人官员兵士看守。另外有数百个良番在那里负责搬运。”这无疑是在一群饿的眼睛发蓝的人们嘴边放上了一大碗香喷喷热乎乎的红烧肉,捎带着把筷子都摆好了。 新竹。此时还不是那个著名的高科技产业园区所在地。它只是一个濒临凤山溪下游,台湾北部西岸的一个刚刚形成的小镇,因为是从台北进入台中的必经之地,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比较有利于据守。同时因为靠海的关系,粮食物资转运方便,故而,在镇子外面用毛竹和木栅栏草草的扩大了些面积,用来堆放那些粮食物资。 从大堆的粮食缝隙之中向外望去。山野之中,竹林里,影影绰绰的不断有东番部族在窥视着。 终于,在集结了数十个村社的两万多壮丁之后,也就是符合了他们山地民族出草标准的男子汉,大肚王领着几十个村社社长从山林里冲了出来,直奔那些对于山地人极为重要的粮食油盐布匹而去。 在两万多已经被新竹镇内堆积如山的粮食油盐布匹还有那些刀枪甲胄刺激的眼睛通红的东番精壮围攻之下,守卫新竹镇的一名哨官带着残余的数十名部下在镇内到处放火,这其中还有接近一半的辅兵义勇队的归顺东番。准备借着火势带来的混乱冲出重围,冲到海边乘船逃走。 “咱们这几百人守了新竹镇三天,死在壕沟里的生番不下数百人,带伤而走的至少是几倍以上。咱们对得起主公!烧!” 哨官一声大吼,几十处火头在镇内冒起,火苗卷着黑烟升腾着,让镇外的大肚王和社长们心疼不已,那都是咱们的口中之食啊! “杀进去!” “出草了!” “冲上去,抢东西!” 三天来一直各自推诿不前进的各个村社社长们,狼一样兴奋的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叫骂着督促部族的儿郎们赶快冲进去,不要被别的村社抢了先,那些汉人的好东西就没有了! 几十个部族的精壮健儿,从各自藏身的山头、树林、河边、竹林等处蜂拥而出,直奔不远处的新竹镇。 顾不得壕沟前还有中箭、中枪倒地的同胞,踩踏着几乎堆平了壕沟的尸体,众人一声啸叫,合力奋力推倒了毛竹制成的篱笆墙。大队人马乱哄哄的涌进了新竹镇。 以竹篱笆的被推倒为分界线。 人马在冲进新竹镇之前还多少有些约束,各个村社的社长还会顾忌一些大肚王,在他的藤杖面前俯首帖耳。毕竟他的人马最多。但是,随着竹篱笆的被推倒,真正让社长们看到了新竹镇内那堆积如山的物资:一囤一囤的粮食,堆满了屋子的漂亮花布,一袋一袋的食盐,用稻草包扎严密成捆的刀枪,顿时,这些东番村社变成了各自为战的乌合之众。 “这是我们牛骂头社的!” “这是我们朴子篱社的!” “这是我们吞霄社的!” “这是我们阿里史社的!” 你占领了粮仓。我就去抢布匹,你按住了食盐,我就去抢刀枪。整个新竹镇内,救火的有之,趁乱大抢特抢的有之。 等到大肚王带着自己的人马冲进新竹镇为众人分配胜利果实时,才发现几乎已经没有可以分配的战利品。汉人堆在这镇内的大宗物资,都变成了各个村社的囊中之物。 在街道上,宅院里,饿了许久的生番们搬出抢来的大铁锅,草草的洗刷了几下,便将粮仓内搬出的稻米倒进锅内煮饭,有人更是砸开了肉瓷罐,将里面的肉块用新得的砍刀切开,放在火上烧灼几下。得意的啃嚼起来,然后,被烫的唏嘘乱叫,咧着血盆大口,露出黑黑的牙齿得意的笑着。 原本南粤军的营房,此时成了大肚王的金銮殿。一场激烈的争吵开始了。 大头目们在一起争吵不休,各个村社的战士们却不管那些,只管大吃大喝。美滋滋的用香喷喷的大米饭,咬上去满嘴冒油的肥肉和整坛子的烧酒来犒劳自己。 一时间。新竹镇内吵闹喧嚣声,各处残余的火头冒起的黑烟,随着风被传出去很远。 新竹镇外一座不起眼的山头上,几片竹林掩映之中。吴六奇难得清闲的捧着一本书磕磕绊绊的读着。 他的亲兵将他坐骑的马鞍卸下来,铺在地上,请他坐在褥套上。这样舒服些。那根标志性的兵器,他的铁棒,则被深深的插在潮湿的泥土之中,成为了拴束战马缰绳的拴马桩。带着嚼子的战马,用柔软的嘴唇搜罗着地上的嫩草。补充着体力。 一个小马夫从马料抓出一把炒过的黄豆用手捧着让吴六奇的战马香甜的咀嚼着。 在掌旗兵的身后,密密麻麻的各个营的旗号散布在林中,如果不是掌旗兵们仔细的将自己手中的旗帜卷起,只怕这片山林早已被旗帜渲染成另外一番颜色。 从辅兵义勇队的营地里监督队伍,让他们不得喧哗乱动的标统邹瑞,也是同吴六奇一道起兵于粤东的老弟兄,几年下来,也从一个粤东的游侠儿变成了南粤军的标统,因为作战勇猛,约束部下得力,被吴六奇派了这桩差事,约束指挥那些由归顺东番组成的辅兵义勇队。 跟着邹瑞一道前来的,正是义勇队的一名营官,赛德克和他的两个儿子。如今父子三人都是义勇队的营官、哨官的差使在身上。 “旅长,义勇队那边都在等号令。只要中军这边发了令,儿郎们就开始出草!把这群乱贼的头变成军功!”邹瑞习惯性的咧嘴笑笑,脸上一道不太显眼的疤痕牵扯着有些让人觉得诡异。 “慌什么!咱们花费了近万石的粮食,价值将近十万银元的货物,还搭上了几百条人命,才把这两万多乱贼从山林里引蛇出洞,怎么能够不全都留下来呢!?” 吴六奇脸上狞笑着,将手中的三国演义放到马褥套上,摆手示意跪拜叩头行礼的赛德克父子三人起身。 “大人在读什么书?”赛德克的两个儿子达拉奥、巴沙奥虽然不曾向李华宇的妻子,如今南粤军的少夫人鹿玛红那样读书读得多,但是粗浅的汉字还是认识些的额,最起码,和钱有关系的字都认识。二人整理着自己的甲胄,放下腰刀和火铳,很是好奇的打量着吴六奇放在一旁的那一卷书。 “一本百年前的人写成的书。里面有些故事,将人心战场描绘的颇为精细!” 吴六奇笑了笑。 山林里的风吹过,将书页吹得上下翻飞,飒飒作响。 如果赛德克父子认识的汉字多些的话,他们会发现,吴六奇读得这段,恰好是三国演义当中的一个精彩回目。马孟起起兵雪恨,曹阿瞒割须弃袍。不过,吴六奇用炭笔在其中几行上圈点勾画了不少,让那几行字在洁白的页面上显得颇为突兀。 “细作报来:‘马超又添二万生力兵来助战,乃是羌人部落。’操闻知大喜。诸将曰:‘马超添兵,丞相反喜。何也?’操曰:‘待吾胜了,却对汝等说。’三日后又报关上又添军马。躁又大喜,就于帐中设宴作贺。诸将皆暗笑。“ 众将又请问曰:‘丞相每闻贼加兵添众,则有喜色,何也?’操曰:‘关中边远,若群贼各依险阻,征之非一二年不可平复;今皆来聚一处,其众虽多,人心不一,易于离间,一举可灭:吾故喜也。’众将拜曰:‘丞相神谋,众不及也!’ 这也就是吴六奇为何在新竹这里设立一处补给点的缘故!这是他与郑森二人密谋多次反复推演计划成熟的一个诱敌深入的战术陷阱! “大佬!那群蛮子开始动了!” 近卫营的营官王金,兴奋的指着远处的新竹镇。 那里,一个一个分属于不同村社的东番乱贼们,成群结队的扛着各自抢来的东西,兴高采烈的踏上了归途。 “想走?那有那么便宜!” 吴六奇一跃而起,“传令,列队!出阵!”(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四十章 “我们是汉人!” ps:&bsp;&bsp;贴吧里的霸气四射聚乙烯,如果你是我的订者,或者是就技术、人物、情节设置等等展开讨论。那么我欢迎。如果不是,好走不送!我写这个东西的目的本来就不打算和诸位大神小神争什么,就是一个娱乐自己的途径。你在那里跳出来指责这个指责那个,你算哪根葱? 新竹之战毫无疑义的胜利落下帷幕! 一份以郑森、吴六奇二人联名上奏的告捷文书,被快船送到了顺化,交给了已经从广州带着他庞大的指挥机构和政务系统南下回老巢的李守汉面前。 “新竹之战,我军大捷,台湾各地乱匪次第荡平。”李守汉看着这份告捷文书的几个关键词,不由得手捻着胡须微然笑着。 从广州回师之后,原本河静、升龙等地的叛乱、骚乱便被迅速的镇压下去,南粤军的腹心之地迅速恢复了平静。只有较为偏远的爪哇等地,仍然有大小规模不等的土王们挑动的叛乱。不过,这在李守汉看来,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疥癣之患而已,只需稍加时日,便可平息。” 他逗弄了一会傲雷一兰抱来的小儿子,看着新生的婴孩被包裹在锦绣襁褓中不住的咧着嘴笑,也让他这个已经人到中年的父亲心中不由得浮起一股幸福之感。 “主公,还有一个好消息。大小姐、施琅郡马、五公子的船队已经经过满喇加海道,在李家坡稍事补给之后便扬帆西进,沿途各地岛屿的苏丹、土王被施琅郡马或是好言相劝,或是兵临城下,已经有十二人到李家坡城中报到,准备近日乘船东来。向主公请罪,准备交出土地百姓,正式内附!” 在南粤军占据的广大地域,因为历史、地理、宗教等客观原因,还有不少地方政权存在,这也是因为南粤军本身的干部不足造成的。人数不够。便不太可能深入到各地,也只能依靠当地的原由政权来推行各项制度和法律、法令。至于说这些制度是否在执行过程中走形变样,也只能是假装看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种地区,在南粤军中借用了一个内地官场上常用的政治词汇,羁縻地。 但是,这场内部发生的变乱,让李守汉和南粤军上下一致决定,彻底的改变这种国中之国的情形!必须维护军令、政令的一贯制。“否则。以后我们出去东征西讨,这群猴子们在咱们背后放火砸锅的,咱们还如何安心?” 所以施琅和李华梅的这趟蜜月扬威之旅,除了让水师练兵,见识一下陌生水域的风浪礁石,很大程度上就是要让沿途的这些大大小小的苏丹、土王们老实一点,震慑一下那些心怀不轨、首鼠两端之人。 “郡马大兵到处,却也有那冥顽不灵。不服王化之人试图负隅顽抗,在施大人的炮火猛攻之下。往往便是身死国灭的下场。已经有四个苏丹,两个土王,大小酋长数十人被擒斩。这是郡主和郡马送来的缴获清单。” 这些土皇帝们几百年的蓄积累计起来,自然是一个颇为丰厚的数字,各种珠宝金银林林总总的令人眼花缭乱。不过这些年南粤军上下都有些司空见惯甚至是审美疲劳了。对于这些珠宝玉石象牙翡翠之类的东西已经产生了免疫力。 “照规矩,该入库的入库。该变价的变价,给施琅和二丫批复,他们缴获上缴之物,除了照以外例规发给将士们的赏赐之物外,余者的一半便是他们此行的军费!” 公事房的人施礼退下。去按照李守汉的意思拟定批文自然不说,而我们的李公爷自己却拿起了吴六奇与郑森二人的联名奏捷文书仔细看了起来。 当那些乱糟糟的打劫队伍像稀疏的羊群一样从新竹镇内走出,准备沿着来时的山路回到各自村社,用抢来的这些物资好好享受一番,之后在想办法应对汉人的进剿时,迎面却撞见了仓皇逃回的同族。 “汉人!汉人的大军!堵住了我们回家的路!” 吴六奇将部队部署在了北面通往山区的大路上,依托山形地势,三营部队拉开了一个极宽的正面。与以往作战不同,受机动能力和行军速度的限制,他几乎没有带重炮前来,原有的炮兵也都扛着火铳充当火铳手。只有几门大佛郎机耀武扬威的充当着压制性的战略武器列阵在前。 一面是汉人的军队,一面是肩背上、手中抢来的财物,从普通的战士到村社社长一直到大肚番王本人,都在最短暂的时间内做出了抉择。 “汉人少!不到我们的十分之一!咱们十个打他一个,抢他们的火枪甲胄!” “杀!” 一阵阵语音各异的嗥叫之后,数以千计的东番乱贼乱哄哄的扑到吴六奇的军阵前。 吴六奇这边,几个营官一手提刀一手握着指挥旗,在各自的阵列之中往来快步传令:“稳住神,咱们连鞑子都打过,这群蛮子比鞑子差远了!旅长那里不发令,谁也不许开火!” 这些人许多都是当年跟着吴标北上的老兵,也是和辽贼铁骑真刀真枪的大战过几场的人物,在他们眼中,这些作乱的东番虽然悍勇,但是比起辽贼来,差的何止千里? 吴六奇的本阵设在宽大正面的稍后正中位置上,一个稍高的土阜上,居高临下,手握着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东番乱贼的冲锋态势。 “土鸡瓦犬乌合之众!”看到那些乱贼的前锋已经冲进了百步之内,有那心急的乱贼从背上取下弓箭开始拉弓放箭。 但是,他们却不曾注意到,在战场的东面和南面,一队一队头裹白巾手臂上带着黄色袖章的归化东番,正以同样迅捷的速度在山林草莽之中快速运动! 心中稍稍盘算了一下,敌人前锋的距离已经进入了火铳的杀伤范围内,两侧负责包抄迂回的辅兵义勇队业已到位。吴六奇将望远镜放回鹿皮套中,手中取过那根铁棒,高高举到半空中,“开始!” 一千多支火铳循环往复的不断开火,将细小的弹丸通过长长的铳管发射出去。在六十步的近距离上集中火力射击,这样的战术在南粤军已经是得心应手。集中火力射击战术的威力。便是身披双层甲胄的辽贼白甲兵都难以抗衡,何况这些断发文身,半边身子只有兽皮裹身的东番? 弹丸在乱七八糟的东番队伍当中四处乱飞,在一具具身体当中出出进进,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 “开炮!” 炮口冒出短暂的火光,升腾起阵阵白烟,六门大佛郎机将霰弹发射到越发哭喊声、惨叫声交织在一处的东番乱贼队伍当中。在二百余步的距离上,佛朗机炮发射出的霰弹。穿透力和杀伤力是巨大的。一枚枚栗子大小的霰弹,往往穿透了三四个人的身体才依依不舍的带着满身的血浆与碎肉投入到大地母亲的怀抱,跟着阵地上又是一片哀哭嚎啕的声浪声响起。 “上刺刀!压上去!” 竹林之中,几面辅兵义勇队的旗帜不断摆动,那是义勇队的信号,报告吴六奇他们已经到了指定位置上。 十几个司号员齐齐的以跪姿齐吹,将命令以最大的声音传达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刚刚每个人平均打了不到两发子药的火铳兵们齐齐的从腰间取出铳刺一套一扭,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火铳瞬间变成了一杆短矛。 平端着火铳的火铳兵们在各级营官哨官队官甲长的带领之下,依然以宽大的正面压了过去。面对着如山如林一般缓缓压来的火铳兵。那些早已被火铳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的东番乱贼们,更是连看也不敢看,只管掉头便跑,将后背丢给了吴六奇们。 但是,在他们逃跑的方向上,山坡上、竹林里。草丛中,一群群头裹白巾的义勇队,如猿猴般迅捷,如猎豹般凶猛,挥舞着长矛利刀朝着这些如雪崩般溃乱的生番杀来。 退路被截断。两侧又是同样擅长山地丛林作战的归顺良番凶狠杀来,这一下,顿时让本来就如同流沙一般的生番们更加慌张了。原本就是不相统属的劫掠团伙,这一下更是弱点尽数显现出来。 牛骂头社要向东突围逃进山林之中, 朴子篱社则是要向南,逃回新竹镇内,而吞霄社和阿里史社的主张则是要向北去和那些汉人拼个你死我活。至于说向西面逃,不好意思,西面都是大海,你们打算跳海不成? 至于说那个实力最是雄厚的大肚番王,也是被转眼间倒下了数百名勇士的惨烈场面吓得哭出了声,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为那些勇士的牺牲而悲痛,谁又能知道他是被这种屠戮场面吓得? 赛德克带着两个儿子达拉奥、巴沙奥从东面山脚下的竹林当中冲杀出来,一面将几个倒霉蛋砍翻在地,拔出短刀将头颅割下,作为出草风俗的一种习惯动作。“儿郎们,前面有的是脑袋,冲上去,砍!” 赛德克的话转眼便被邹瑞狠狠在屁股上踢了一脚打断了。 “杀什么!多俘虏!将军有令!俘虏一样算军功!不比斩首差!” 赛德克们兴致勃勃的冲着人群密集所在冲杀过去,沿路上不断的用武器威吓那些心中慌乱无比的生番跪下,缴械,受缚。有那自恃勇力试图抗拒的,不免葬身于刀枪之下。 但是,真正让这两万多生番精壮彻底崩溃的是来自内部的变化。 “我们也是汉人!” “我们是汉人!” 从生番队伍里突然有两股队伍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叫喊声,跟着,便有两群生番凶狠的朝着自己身边的旧时盟友动起了刀枪!外面是大敌压境,身旁又是刚刚还一起抢东西的同族兄弟转眼便是刀枪相向。这样的压力和打击顿时让大队生番彻底垮了。他们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同族兄弟会不会也转眼间把手中的刀枪加在自己身上? “什么,居然在生番的队伍里有人突然反水?还声称自己是汉人苗裔?!”这样的消息,不但让当时在场的吴六奇、邹瑞王金等人大为惊诧,便是事后多日读到文书上这段描述的李守汉本人,也是惊得几乎摔碎了茶杯,口中的一口茶水呛得他咳嗽不止。 当赛德克满脸鄙夷神色的将那两个临阵反水或是起义的生番头目押到吴六奇面前。将此中缘由向他讲说了一番之后,刚刚看完三国演义的吴六奇煞是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大圆脸、扁平的塌鼻子,眯缝眼睛,皮肤黝黑的社长,不管从哪里看,头目们的神情相貌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东番人。差别大概也就是山地人与平埔人的区别。 “尔等说你家是汉人苗裔,却又为何伙同生番作乱?既是汉人苗裔,可有家谱传承?” “这个,大人!我们家中都有老人,虽然家谱流失,但是祖先血脉传承却是半点也不敢马虎的!” “就是就是!大人,我们都是汉人血脉,千百年来被这些蛮子欺压,堪言。今日幸得将军搭救,我等才有了拨云见日的一天!” 用东番口音极为浓厚结结巴巴的一口闽南话,两个头目拼命的为自己辩驳,试图把自己从叛匪的队伍之中摘出来,变成被胁迫裹挟的。 “既然是千百年来饱受欺压,那,本将便给尔等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尔等可愿意?” 吴六奇的主张很简单。就是让这两个刚刚反水的村社,充当带路党。胳膊上缠绕着白布,上面写着两个墨迹淋漓未干的大字“自新”!意思便是待罪图功之意,由他们带队,命邹瑞率领赛德克父子所部数营义勇队,前往大肚王国及叛乱各番社所在地,进行吴六奇所部最擅长的长途奔袭。端老窝行动! 一场犁庭扫穴,便在台湾的山区之中血腥展开。 当大肚王带着残余的百十名部众好不容易逃回到自己位于大甲溪沿岸的村社时,发现村社已经变换了主人。原本在家中等候他们出草归来的老弱妇孺,都在义勇队的刀下老老实实的跪在村社中间的空地上。 “拿了这厮!到将军面前便是大功一件!” 数日之后,正值中午时分的新竹。天气晴朗,因此也就略显炎热,不过人们的人情似乎比天气还要热。要说之前也见过杀人,这东西不新鲜,但是现在听说官府要搞一个什么公审,大老爷不坐衙门,而是跑到闹市升堂,听说还可以随时揭发罪犯罪行或者为其辩护,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于是,看热闹的人人山人海。审判长见时辰已到,于是宣布押送犯罪嫌疑人入场,接着,一个个社长族长像被驱赶的牲畜一样被押送进场,不过他们虽然身陷囹圄,却多数满脸的不屑。因为他们已经想明白了,左右不过是个死,想躲也躲不掉,那干脆就最后在族人面前充一充英雄,说不定多年之后还会有人记得他们。不过当他们站定之后,很快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因为靠近他们的一排人,多数都是跟他们有些过节的,还有一些人是自己的下人。不过现在他们也顾不了这么多,只能用眼睛狠狠的瞪着他们,希望能最后展现一下自己的威风。 接着,坐堂审案的大老爷宣布原告入场,等人到了之后,有一个社长当时就蹦了起来,用东蕃话恶毒的咒骂来的人。只见这个原告也不生气,等他骂的没有力气了,只见这个人说:“哥哥,没想到妹妹我还活着吧?你要骂就趁现在,一会我会把你们所有的罪行公布出来。”却是一个良番女子做的原告!至于说这原告与那被擒的社长之间二者有什么恩怨纠葛,便是不得而知了。不过,眼前一个是阶下死囚,一个却是堂堂正正的原告,这其中的差距,便是三岁孩童也能看得出来。 接着,这个女人开始朗诵起诉书,起诉书很长,首先是指控这些社长族长犯有暴乱罪,胁迫罪,故意杀人罪掠夺财物罪等罪行。然后开始罗列这些社长族长的私人罪行,包括放高利贷、杀人、垄断贸易、买卖人口等。 朗诵完毕后,高高在台上就坐的大老爷朗声问这些社长:“以上罪行,尔等可认罪吗?”这个女子的哥哥听完哈哈大笑说:“既然到这了,我也没啥好怕的,是的,组织族人杀汉人袭击官府是我们干的,这些我们承认,但是我们不认为我们有罪,汉人就该杀,谁让他们比我们有钱,还娶走了最漂亮的姑娘。但是后面的你纯属放屁,我们这些社长对族人一向视如兄弟,从来没有欺负过他们,你这是造谣。” “好!带证人上堂!” 过了一会,只见一男一女来到会场,这两人都是破衣烂衫,女的搀扶着男人,大家仔细一看,这个男人似乎瘸了一条腿,右手也没了,是个残废。但是其中的一个社长,看到这两个人后,却顿时颜色更变。等那个女的看到那个社长后,立刻冲上去又踢又打,不过很快被执行会场纪律的军人拉开。见不能发泄愤怒,女人就哇啦哇啦的用东蕃语又哭又喊的说些什么,说到激动的时候,女人原地一边蹦一边上下抖着手,同时眼泪如同喷泉一样喷涌而出。而那个男的,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是眼神却足以杀人。等那个女的稍微平静了一点,原告那女子大声说道:“可能东蕃的乡亲们都听懂了,不过汉人乡亲们估计很多人没听懂,那我翻译一下。这个女孩是这个男人的妹妹,当初这个人面兽心的社长要让她哥哥去出草,他哥哥不愿意去,还说汉人和东蕃是骨肉兄弟,自己的左手不能砍自己的右手。结果这个禽兽就把她哥哥绑了起来,然后几个人强行让他用自己的左手砍掉右手,还打断了他一条腿,说以后要让他爬着看见那个禽兽社长得胜归来。幸好神灵有眼,这个禽兽社长非但没有得胜,还被吴将军抓住。如今这对兄妹前来,就是要亲眼看看这个禽兽的下场。” 这样的场面,类似的招数,南粤军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用了不知道多少遍,无数割据一方的豪强士绅都在这样的流程面前被剥下来了面皮,将丑陋贪婪的本来面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如今这些被俘的生番社长,番王也是难逃例外。 公开审判的流程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不断的有苦主上堂来哭诉,若是全数是被生番劫掠杀害的汉人倒也不稀奇,难得的是,一个汉人苦主哭诉指证完毕之后,便是一个东番的苦主上堂来指证那些社长头目们的罪行。 坐在台下席棚内的郑森对吴六奇的这一手不断的叫好不已。先不着急杀人或者审判,而是先搜集证据,找人谈话,然后组织人开公审大会,当众揭发这些社长族长的罪行,接着公审。 这样一来,那些社长、族长们的威信、权威便被扫荡一空。再也翻不起大浪来了!(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四十一章 诸葛子瑜的后人?! 历朝历代的地方豪强不管是起义也好,叛乱也罢,还是依仗势力实际操控地方政务,靠的都是自己以及家族在当地的影响。这一点,不管是门阀世家还是各个偏远地区的少数民族酋长都是如此。 不管是五胡乱华时期的门阀世家,结束了南北分裂局面的隋朝还是取而代之的李唐,以及万历年间不断在西南地区作乱的杨应龙、奢崇明等辈,都可以列入到这个性质的势力当中。(这种势力一直存续到清末,著名的西北马家势力,陕西回乱时,他们是回民武装和清军两头下注。趁机大肆发展,那边得势了都不吃亏。如果不是运势不好遇到了石三伢子这个湖南蛮子,只怕他们的势力还要继续延续下去。)而且这种情形便是在千古荒原上的野草一样,势力盘根错节,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哪怕是刀兵水火一起来,也无法阻止、改变这种局面。所以,只有下一番大力气,把那块土地狠狠的深翻一遍,把那些野草烂藤的千年老根都挖出来暴露在阳光下暴晒几天,这块土地才能给成为良田。 如今郑森和吴六奇做的事,其实就是在挖这些社长、族长们的根! 公审大会依旧在秋日的阳光下进行着,那些被绳捆索绑的如同一个个粽子相仿的社长们头上脸上满是汗水,不知道是被晒出来的,还是被吓出来的。 但是有句话绝对是真理,那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面对着原告气势汹汹的申诉和苦主的哭诉、举证,有些社长却不屑一顾,兀自强硬着脖子昂起头用凶狠的眼神扫视着眼前的族群,当眼前那些原本属于他们管辖的村社百姓畏缩着低下头之后,他们更是趾高气昂的斜视四十五度。轻蔑的说:“你们这纯粹是诬告,反正现在我们落你们手里了,找一些跟我们有仇的还不容易?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可我们绝不认错。汉人都是混蛋,贱价买我们的鹿皮,高价卖我们粮食精盐。还娶走我们最漂亮的姑娘,他们就是该死!” 面对这些社长的嚣张气焰,原告女子气的浑身发抖,于是她准备继续传唤证人。正在这时,一个番民老太太拎着一个装满水果的藤编篮子,步履蹒跚的走进了会场。本来以她的身板是进不来的,可是大家发现这个番民老太太精神似乎不太正常,精神恍惚,目光呆滞。嘴里不停的念叨:“有田啊,你在哪啊,你媳妇我找到了,我们一家人又能团聚了。“说完这些带着浓重平埔话口音的汉话,老太太又脸上浮现出阵阵慈祥的笑意,开始唱起了山地人的儿歌,大概意思便是摇篮曲之类的歌谣。 大家谁也不愿意招惹一个疯子老太太,所以很自觉的闪出一条路来。就这样,她颤颤巍巍的进了会场。 担任原告的那女子看见老太太不禁一惊。她连忙来到老太太身边说:“老奶奶,你来这干嘛?快回家去,有田我们有时间再找。” 说完,公诉人转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泪。老太太却不肯走,她执拗的用几乎听不出来是汉语还是东蕃语的话说:“不行。我要刚刚采到一篮子新鲜水果。我家有田以前总说,在祖屋时就没吃过饱饭,自从到了台湾做垦民,不仅有了自己的田地,盖起了大屋。天天三餐能吃上白米,还有水果吃了。他说了,台湾的水果可好吃了,能天天吃上几个,就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听完这些话,那代表着无数苦主的原告女子再也忍不住了,只见她满脸泪痕,然后凶狠的冲这些社长冲过去,二话不说拎起一个社长左右开弓便抽了那厮几个嘴巴,打得那社长口鼻冒血不说,打完之后她还想再踢一脚,却被警卫拉开,于是她只好作罢。但是她出不了这口气,于是就对哽咽着对众人说:“这位老奶奶有个孙女儿,后来嫁给了福建来的垦民陈有田。那陈有田是福建来台湾的垦民,在大明吃了二十多年的苦,好不容易通过商贸区来到台湾,千辛万苦的过了黑水沟,辛辛苦苦的耕田种地,有了一点积蓄。后来偶遇这个老奶奶,看她们一家只有祖孙二人,村社之中因为瘟疫流行,这祖孙二人染病被赶了出来,有田懂得些医道,就好心收留她们为他们治病。后来老奶奶看陈有田是好人,就把孙女嫁给了曹有田,一家人和和美美,过得很幸福。可就在前不久,这些禽兽叛乱,先是杀了平时安分守己与人为善的陈有田,后来还想强暴他媳妇,结果他媳妇不从,这些禽兽就砍掉他媳妇的头颅,扔到了街上。老奶奶之后就疯了,一直抱着他孙女婿和孙女的头哭,怎么劝也不愿意松手。你们这些天杀的混蛋,祖先的英灵都看着呢,你们有今天就是祖先对你们的惩罚!” 这一番话如同炸雷一样,激起了强烈的民愤,众人一开始议论纷纷,后来有脾气大的,直接冲过去要打死这些社长,警卫拼命阻拦这才控制住局面,不过一个个累的都是满头大汗。与此同时,原本还碍于乡亲情面不太愿意说话的一些人也开始说话了。 一个被俘虏的生番老者坐在俘虏群中慢条斯理的说:“社长啊,本来我不想说,可是既然你做了这么过份的事,就别怪我了。咱们东蕃一般靠的都是鹿皮金沙这些东西同汉人交易过活,以往都信得着你,什么东西都托你去卖。你要说稍微赚一点我们也不说什么,可是昨天管咱们这些俘虏的汉人长官说说,他们收购鹿皮一张可以换二斤咸盐,可你却跟我们说汉人的咸盐要一斤换十张鹿皮。乡亲们可都指望这鹿皮金沙过活娶亲呢,我也不要求你太好,可是你只要价格稍微公道一点,咱们社一半以上的人就娶得起媳妇,你说是不是?‘ 这个老头刚说完,一个年轻人就恨恨的说:“以往我觉着汉人的精盐蔗糖布匹太贵。都是汉人的货郎太黑,不过一想既然东西好,也就忍了。可昨天听货郎说起价格,原来社长给咱们涨了五倍还不止。我说怎么以前都住茅草房,这几年社长家建起了烧灰竹筋的二层楼房,一点不比镇上的汉人差!原来门道在这里。社长。你今天跟乡亲们说清楚,你还赚了多少黑钱?” 仿佛点燃了鞭炮的捻子一样,整个会场立刻变得人声鼎沸,不停的有被俘的东蕃兵和老弱妇孺跳出来揭发社长的种种罪恶,社长们也由原来的趾高气昂变成低头不语。 可那原告女子似乎还不满意,只见她突然大喊:“铁木?瓦力斯,你这王八蛋难道想今天跟这些社长一起被处决,还不把你们社长以前干的坏事说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 一个獐头鼠目的东蕃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未曾说话先给了自己两个嘴巴,边打还边说我该死。打完之后,这个人说:“乡亲们,还记得当年红毛鬼还在台湾的时候,有一次咱们屯巴拉社社跟荷戈社、罗多夫社械斗的事情吗?其实啊,那是几家社长做的一个套。当时红毛鬼想出钱买一批姑娘当,许下了大价钱。于是社长们为了钱就做了一个套,各自对自家社的姑娘说。要出去相亲,然后把姑娘们骗到指定地点。就一起送给红毛鬼。之后三家社长一起说是对方抢了自家的姑娘,然后爆发械斗,死伤无数。其实,这事是社长们约好的。还有社长说神灵示下,杀汉人大吉也是假的,这事咱们的大祭司最清楚。就是因为她占卜得到上天示警。说是大凶,才跟她哥哥翻了脸,结果他哥哥用箭射她,想把她射死,结果咱们的大祭司有祖先护佑。还是跑了。”说完,他对那女子一脸谄媚讨好的说道:“大祭司,我没撒谎吧?‘ 那充任原告的女子点点头说:“算你还有点良知,乡亲们,确实如此。当日我为我哥哥占卜,结果是大凶,我于是劝我哥哥,李将军仁慈宽厚,反之不祥,结果他不听,还说什么朽草枯骨安能定大事?然后还砸了我的占卜工具。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乡亲们,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到底是大吉还是大凶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祖先神灵目光如炬啊,他们早就告诉我们跟着李将军是大吉,造反就是大凶,可是我那冥顽不灵的哥哥非要逆祖先意志行事,所以今天,才会被明正典刑。” “哥哥,你就认罪吧,虽然是犯了难么多措,可只要你愿意认罪,我就还愿意领回你的尸体好好埋葬,让你的魂灵回归祖先的怀抱。不然的话,别怪妹妹连你的尸体都不管,因为你根本不是人。“ 高山族普遍信奉万物有灵和祖先崇拜。认为精灵充斥宇宙万物,是超自然人间的神秘力量,死亡不过是回归到祖先的怀抱当中去。但是,如果不能回到祖先的怀抱,便和汉人说的成为孤魂野鬼一样可怕。 原告的一番话,已经让在场的番汉民众多数都掉了眼泪,可是她哥哥依然是铁石心肠,只见他怒视自己妹妹说:“滚,我不用你埋。不就是个死吗?我不怕。” 而此时,那个老太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还在他身边不停的摸索,一边摸索一边说:“有田,孙女,你们怎么来了,我找你们找的好辛苦,走,我们回家吃水果去。”说着,她的手就到处摸,一不小心却摸到原告的哥哥身上,接着,这个嘴上从不服输的好汉,却像被雷击了一样,一个激灵蹦了起来,然后浑身痉挛,拼命的试图爬走,却无论如何不能动弹,最后就这样口吐白沫死了。 这一幕让在场的番汉众人无不目瞪口呆,便是那充任原告的女子都是神色大变,一些围观的东蕃社长更是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然后他们按照各自的信仰在心里默默祈祷:“恶灵退散恶灵退散,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你们你们找谁。跟我有关的你们放心,你们要牛羊祭祀尽管托梦,我们一定满足。另外我们不是最坏的,现在被审判的才是最坏的,你们要报复找他们去。“ 其实他们实在是多心了,这种情况无非就是长时间的审判。让这个内心心虚却一直要装强硬的社长被迫肾上腺素长时期过量分泌,而通过老太太这么一刺激,恐怖情绪瞬间爆发,结果一下子要了他的命。可惜的是,现在还没有内分泌的常识,所以在场的众人只能把这种现象理解为恶灵报复。 等这个社长的尸体被拖下去后。审判继续进行,由于有前车之鉴,再没有一个社长敢说一句硬气话。到了尾声的时候,这些社长一个个哭泣跪地认错,甚至有人声泪俱下的说求你们快杀了我吧,就是别再搞什么公审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求求你们赶快杀了我吧!那些恶灵缠绕着我,让我实在受不了了! 接着,审判长宣布审判公开公正。证据确凿且罪犯已经认罪,依照南中律条,依次公布了判罚结果。在场的社长、族长、包括番王在内,全部死刑。同时还对那些被俘的胁从人员进行了集体宣判,依法判处他们服劳役,且服劳役期间,只能拿每个月一块银元的工资。 随着惊堂木的落下,会场上数万人暴雷也似的发出一声喝彩!其中喊得最响的是两种人。一种是台湾义勇队,而另外一种。则是那些被俘胁从东蕃。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居然只判处服劳役,而且工资还不算低,居然一个月一块银元,这哪是惩罚,简直就是送福利。因此他们口号喊得格外的响亮。 看到会场如此的热闹,吴六奇不禁感慨说:“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但是我依然感觉像一场梦。我真的很幸福,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主公的敌人。” 郑森闻言尴尬的笑了笑,挠挠头说:“我也庆幸。我只当过主公一次敌人,而且还获得了宽恕,如今更是主公的东床快婿。” 两人对视又是一笑,然后同时心里暗中发誓,就算跟着主公会下地狱,也坚决不做主公的敌人。 之后的事情便是各处村社开始丈量土地,登记户籍,统计人口和特产,绘制地图,勘测山川。对于一些受战事破坏较为严重的村社族群,按照人口数量发给口粮。 但是,随着这些活动的步步深入,一些不和谐的小浪花也渐渐的浮现,不妨摘取几朵以飨读者。 某个村镇上的户籍登记处,几个辅兵义勇队的兵士拳打脚踢的殴打一个东蕃,还是往死里打那种,边打边骂,“就你这种长着一张不开化脸的东蕃,也配姓李!“ 负责对这些新近归化东番进行户口登记的一个干部听到阵阵惨叫声和拳打脚踢声赶来来查问发生了什么事。 义勇队的那几个士兵一脸气愤的回答道:“这个东蕃欠揍,居然敢姓李!“ “姓李就该挨揍?“ 那负责登记的干部一脸愕然,然后再问那个东蕃为啥要选择姓李,那东番青年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小人本来没有汉名,后来给我上户口的人说你得有个姓名才行,小人就问咱们将军姓啥,然后说姓李,小人就对办户口的人说姓李。不想这几个人听说了立刻扑上来打我!“ 那负责此事的干部听了之后一脸的哭笑不得,这,难道说和主公一个姓氏也要挨顿打?这是什么道理?殊不知,这是一种特殊的殖民地情结,那些早早归化的良番,充当辅兵义勇队的那些青年,因为他们同样是东蕃,所以才更要强烈的鄙视比他们落后的生蕃。 当一个族群自我感觉比其他民族落后的时候,自己都会强烈鄙视自己。这一点,在那个二十二岁以前是日本人的岩里政男身上最为明显。 但是,更加令郑森、吴六奇、以至于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李守汉哭笑不得的事情还大把的出现。 比如一个一脸东番像的圆脸高山族哭着喊着说自己是宛陵侯之后,死活要认祖归宗。一个圆脸的生番头目说自己是宛陵侯诸葛瑾的后人,自己脑补场面多么喜感吧!宛陵侯诸葛瑾的特征就是那张超级长脸,结果年后一个圆脸的东番自称是他的后人,尼玛! 那两个阵前反水,倒戈一击成了叛乱生番背上最后一根稻草的东番社长,擦着脸上的油汗从台南府中郑森的签押房中走了出来。 “兄弟,看见没,幸亏咱们当初眼色好,不然你看那些跟李将军对抗的族长,下场多惨。别说在公审现场站着,我在边上看着都吓尿了。 “别说了,我这几天晚上一直做恶梦,就梦见被人拉去公审。哎,就别说这么吓人的事情了,反正以后我打死也不跟李将军为敌。” “还有听说前一阵义勇队的事情没有?这帮人现在跟疯狗一样,见谁咬谁,有一个人不过是上户口说姓李,被他们打了一个半死。后来被制止了,他们就要求统一改姓李,要不然他们就自杀明志。” “我也想那么干啊,可这现在要求姓李的太多,那帮疯狗还放话了,名额有限,要先把他们改姓李,别人要等着,不然谁敢抢揍谁。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去衙门要求改姓李。” “这帮疯狗太他娘的气人了,他们干脆说就许他们姓李得了。不过我说兄弟,咱们干嘛非要凑热闹姓李,其实吧,我看了一下书,咱们有可能是汉人的后裔啊。” “你看看,当年什么大汉东吴都派人来过台湾,听说诸葛大将军都派人来过,所以我就一直在琢磨,保不齐咱们就是这些人的后裔呢!” 几乎把三国演义和魏书等史料都要翻烂了的郑森和吴六奇,怎么样也无法说服自己,眼前这长着一张大圆脸,一口黑牙齿,满嘴平埔话的生番社长,居然能够和大名垂宇宙的诸葛丞相扯上亲戚关系?!就算是语言可以用五胡乱华、多年战乱路途断绝等缘由搪塞过去,可是,您那张大饼子脸怎么也不能和长着一张著名长脸的诸葛瑾扯上关系吧? 但是,却又是无可奈何。只能是捏着鼻子承认。于是乎,在台湾道的户籍登记簿子上,姓诸葛的、姓卫的比比皆是。(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四十二章 樟脑战争? ps:大阅兵庆典忙了几天,今天恢复更新,谢谢! “诱敌深入,断其归路,长途奔袭,犁庭扫穴。”在这份由郑森与吴六奇联名上报的新竹战役战报当中,郑森用大量的笔墨对吴六奇的战术布置进行了描述,其中不少精彩的环节部分写得异彩纷呈迭起,可谓是花团锦簇。当真不愧是一代士林魁首钱谦益的弟子。 这份无论是从文学角度还是从实际战术角度都十分精彩的战报,令李守汉不时的在嘴角露出了一抹浅笑。 看着文书中,郑森不断的盛赞吴六奇的这一连串行之有效的战术,不由得让李守汉几乎要笑出了声来。“如果不是老子来了,又成了你的岳父老泰山,不出意外的话,十年后你将会被吴六奇用这一招给虐的迭起。” 强压着几乎要喷出来的一口茶水,李守汉提起桌上的毛笔,蘸上了朱砂开始对这份关于对台湾平叛大局初定之后的兼具了总结、请示汇报和请功报奖的说帖进行批示。 被俘的大肚王国以及其他参与叛乱,首鼠两端的各个村社共计俘获了数万精壮,这数万青壮之中,冥顽不灵血债累累的寨首社长之类的,已经统统被郑森咔嚓掉了,其余青壮表现好的编到辅兵义勇队之中去继续征讨那些负隅顽抗之人,其他的则是被编入屯垦总局。不过郑森告诉他们既然参与了造反,而且还没有在规定时间内进入准治安区。那么最低惩罚十五年劳役。但凡是岛内修筑公路架设桥梁等事,这些人都是责无旁贷必须要出工的! 不过,考虑到这些生番的特殊情况。对于他们,郑森没有采取直接安排村长进驻的手段,而是命他们自己推选村长、社长,由打着台湾道幌子的台湾府衙门统一任命,这村社长既然是任命的,便不是终身制也没有继承权。稍有不谨慎,还有可能被乡镇长们免去职务。 “着令礼司立刻重新编纂我南粤军辖区内各学堂历史课本。无比强调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最早可追朔到三国时期,比如这次平叛中就遇到了深明大义的大帝后裔。宛陵侯的后裔、长平侯的后裔前来认祖归宗。” 想想那些断发文身,一头灿烂羽毛作为头部装饰的生番,长得一丝汉人样子也无,居然是“面如冠玉长须飘飘”的诸葛亮第多少代侄孙子。是长着一张可以媲美毛驴面孔的宛陵侯的后裔。这份节操,顿时让李守汉叹为观止。但是,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来,并且正式下文书令这些宛陵侯的子孙后裔恢复祖姓诸葛,长平侯的后裔恢复祖姓卫。当然,有了这些作为强有力的证据,教科书中自古以来便是说得更加理直气壮、必不可少的了。 “着令郑森、吴六奇二人所部,于台湾稍事休整。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将该处民政、防务移交,待命出发往鸡笼等处侯船。准备往爪哇、马来亚等处平叛。” 在郑森的总结报告上批复之后,李守汉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躯,向后努力的抻抻腰,略微定定神,唤进一名在外面当值的侍从。 “传话给公事房,让他们起草文书,郑森、吴六奇二人往爪哇平乱,兵力不敷使用,可于倭国招募志愿兵三万随同前往!” 说完这话,李守汉得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猴子们,让你们不乖乖的听老子的!老子今天把第六天魔王放出来对付你们!不但有这个魔头,还有几万鬼子!让你们提前四五百年品尝一下岗村君的铁壁合围战术! “诶!岗村的公路、铁路、岗楼都是掠夺和破坏生产的工具,可能这不是岗村希望的,但却是血淋淋的现实。而郑森的公路碉堡都是保护生产的工具,同时方便的运输,便于人民往来。”李守汉在心里立刻为自己的女婿做着辩解,为郑森和那个著名的战犯、刽子手做着切割。 这份批示和给郑森、吴六奇二人的新任务安排,自然有公事房会同新近成立的参谋总部一同办理,筹划相应的物资器械军装粮饷船只等物。 自然这种筹备之事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理完成。 一晃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台湾各处镇压安抚的任务基本结束。新竹战役之后,南中军的公路碉堡像猛烈配发的蒸汽一样扩散到台湾各个角落。有一个归化较久,并且与大公子李华宇还有些姻亲关系的东番头目,用半通不通的汉文写了一首诗来描绘这一段时间台湾各地的变化。 “抬头是岗楼,迈步即官路。无社不归化,处处有学堂。” 新竹战役算是在台湾平定历史上关键的一战,这一仗,将有实力发动大规模反抗或是叛乱的势力一鼓全歼,为参与平叛的归化村社重新划定了猎场,让他们得到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同时,根据约定,猎场归那些归化生番所有,山林、原野则是官家与百姓公用。这样一来,大批的闽粤移民便有了可供开垦的去处。 随着道路的一条条修通,原本的天堑、天险也变成了大队人马可以通行的所在。郑森打造的囚笼也越来越小,越来越缩紧,同时民心也发生了转变,所以还在山上妄图顽抗的东蕃叛军绝望的发现,他们无粮无兵无政权无群众支持,所能做的只是困兽犹斗,而最终他们也斗不下去了。随着一个个村社长被任命,各地的基层政权紧锣密鼓的组建起来,越来越多的义勇队投入到搜山、封山的活动中。这些叛军的生活空间和活动范围一天天的被压缩。他们虽然不缺乏某纵横菲律宾的老鬼子的勇气,却没有他的运气。最终,就像困在笼子的野兽一样,一个个的被揪出来干掉。 看着下面送来的一份份捷报。在台南府城中的吴六奇和郑森自然是非常高兴,不过呢,吴六奇却又一些疑惑不能开释,于是他问郑森:“郑将军,要说大明当年剿灭播州杨应龙也好,剿灭广西大藤峡的土番也好,用的方法也无外乎是修路筑堡。可怎么我们打起来就有如神助,而大明就像破裤子缠腿呢?‘ 郑森得意的一笑:“这事主公早就跟你说过,不过可能你没注意。主公以前在干部会议上讲过。一切的财政问题的解决,必须建立在生产发展上。同样,一切民族边疆问题的解决,也是要靠生产发展。同样是修路筑堡。我们这条路给东蕃带来的是财富和南中货物。带来的希望和生产发展,而大明那些路,干脆就是抢劫之路。最终,大明把人家越打越穷,而我们,只要是愿意跟我们混的,是越来越富。你看这道路上,行人日多。货物日多,地方市场上。物价越来越便宜,买卖越来越兴隆。这些东番不要看是群所谓的茹毛饮血的野人,但是人都不傻,不管你说的天花乱坠,现实中的盐米布匹铁锅才是硬道理。” “所以现在修路最积极的就是那些生番。” 吴六奇接了一句郑森的话,这两个历史上的冤家死对头相视一笑,发出阵阵得意的笑声。 “说到了财货生产之事,大公子,”吴六奇很是亲热的用了一个郑森比较喜欢的称呼,这表示他在吴六奇的心目中不是那个完全靠着岳父家势力出来混的吃软饭的小白脸。“这台湾之地,虽经大公子多年耕耘,但是却在我南粤军所在各地之中依旧是一片蛮荒之地,历年来的收成仅仅够各处移民食用。饷银若不是主公拨付,更是无从谈起。须得要想个法子才好。” 对于吴六奇的态度,职责执掌全台军事、民政事务的郑森,更是颇为欢喜。“鉴伯兄,有劳你费神了。大哥对台湾之事也是一直关心,虽在山东亦有信前来,信中指点方略,令我茅塞顿开。” 李华宇在台湾数年,对于这座宝岛的山川地理物产民情自然要比初来乍到的郑森与吴六奇二人了解的多。 他在得知新竹战事之后,便连夜派人快船送来了他的书信,信中为自己这个妹夫指点迷津。 “全台之事,便在这樟脑上了!”郑森得意的捏着手中的一片樟脑对吴六奇示意。 “樟脑?”吴六奇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其实,不要说这位铁丐,天地会的红旗香主了,怕是一般人对樟脑的理解,就只有昔日衣橱里的樟脑丸吧!? 在人类工业文明的发展史上,樟脑不只是简单的“白色小丸子”!它曾是无烟火药的原料,推动武器的革命性发展;它是人类发明第一种合成塑料赛璐珞的基本原料,用来制造耳环、项链等。由于它的止痒、消毒功效,许多药用品中都可见樟脑成分,包括曼秀雷敦、护唇膏、撒隆巴斯、万金油乃至于绿油精等。1884年法国人从樟脑提炼出稳定的无烟火药,让欧洲国家的步枪从大口径黑火药变成小口径的无烟火药枪弹。“射程稳、速度快,杀伤力更强。” 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欧洲大陆从日本进口大量樟脑。1910至1916年间,从日本樟脑制品出口量每年达900万至1000万公斤,占世界总值的70%,其中产自台湾的更占了其中80%。1889年,美国人伊士曼更以此制造出硝酸盐片,促成摄影术和电影工业的发达。因淡水港输出茶和樟脑,“台湾北部的财税收入快速增加,导致台湾政经重心北移。”此外,岛内中北部山区不少城镇也因樟脑和茶而兴起,如“三峡”、大溪、苗栗和东势等,客家人更因地利之便,从事茶、樟脑的生产、运输而迅速累积财富,提高了客家族群的社会地位。 所以,在台湾的发展历史上,茶叶、蔗糖、樟脑,对于台湾的经济版图、族群分布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台湾樟脑产业的发展,其实要从台湾的海洋外贸传统开始谈起。汉人因樟木不易虫蛀及纹路美丽的特性。将樟木作为建筑雕刻、家具、佛像等的材料,由来已久。十七世纪郑芝龙与日本人的贸易物品中,即包含樟脑一项。当时樟脑主要用作药材。在漳泉汉人大量移民入台后,樟脑在台湾才开始正式进入商品化贸易之一环,在开港通商前,多透过戎克船贸易输往清国本土,1830年代已有来自美国、英国的洋商,直接购买樟脑进行出口,甚至以鸦片交换樟脑。至1860年代开港,各港口洋行林立,对樟脑利益的争夺甚至导致英国与清帝国间的冲突。在日本侵占台湾以后。被规定为专卖品的台湾樟脑更是重要出口品,丰富总督府的财政收入。 然而,台湾樟脑是许多人以头颅和鲜血换取的。为取得樟木熬制樟脑,台湾汉人侵犯原住民生活空间而遭到出草杀害;统治者为维护外贸及专卖利益。以强大武力镇压原住民的反抗。此外。随著更多的樟脑需求,更多人力投入,更多隐于深山的樟木林被发掘,也牵动以客家族群为主的逐樟木而居的移动迁徙。 但是在这个时期,樟脑的功效还不曾被发现具有那么多。这种产自樟科植物樟的枝、干、叶及根部,经提炼制得的颗粒状结晶,具有通关窍、利滞气、辟秽浊、杀虫止痒、消肿止痛的功效,主治疥癣瘙痒、跌打伤痛、牙痛等症状。 别的不说。就光衣服防虫都已经是一笔超级大的生意了。这对于眼下纺织业极为发达的南中来说,便是一个极大的助力。那些被船只日夜不停运往四面八方的布匹。有了这些白色小丸子,便不会担心被虫蛀了。 也就是因为樟脑有着这种功效,历史上,最先开始工业革命的英国,便在两次鸦片战争之后,更是与清廷打了一场小规模的樟脑战争。 英国侵略者为掠夺台湾的樟脑资源,发动了对台湾的侵略战争,逼迫清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樟脑条约。樟脑条约签订于1868年(清同治七年)11月下旬,条约完全答应英方提出的无理要求,废止樟脑官办,准许洋商领照往内地买办樟脑,赔偿怡记洋行损失,撤换台湾兵备道梁方桂和台湾鹿港同知洪熙恬等官员。自此,英国人不仅控制了台湾樟脑的输出,而区垄断了台湾当局樟脑的制造。至1870年,台湾樟脑的输出从7000担增加到14000担,而从台湾人手中收购价格则每担从16元跌到7.8元。 对于这些,自然眼下的郑森不会知道,但是,他却知道别的相关信息。 “大哥信中指点,台湾林木颇多,其中以樟木为最。大可好生利用一番。” 李华宇这个主张一点也没有说错。台湾的自然环境适宜林木生长,气候温暖,土地肥沃,林业资源相当丰富,树种4000多种,堪称是我国的森林宝库,相当于欧洲树种的三分之二,是亚洲有名的天然植物园。尤其台湾的樟树,繁生之多、分布面积之广、及其生产的樟脑,均属世界之冠。其中以埔里、台中、新竹、花莲、大湖等处为最。台湾被称为世界最大的樟树带,樟科植物很多,最主要的有本樟(土名香樟,亦名真樟)、茅樟(土名臭樟)、油樟(土名油树)三种,尤以本樟最多。 而上述地区恰好又是此次被吴六奇用兵平定的主要地区。战事过去,正要好生的抚慰流亡发展民生,于是,那漫山遍野的樟树便找到了它们的宿命归宿了。 升炼方云,煎樟脑法,用樟木新者切片,以井水浸三日三夜,入锅煎之,柳木频搅,待汁减半,柳上有白霜,即滤去滓,倾汁入瓦盆内,经宿自然结成块也。他处虽有樟木,不解取脑。又炼樟脑法,用铜盆以陈壁土为粉糁之,却糁樟脑一重,又糁壁土,如此四、五重,以薄荷安士上,再用一盆覆之,黄泥封固,于火上款款炙之,须以意度之,不可太过不及,勿令走气,候冷取出,则脑皆升于上盆。如此升两三次,可充片脑也。 根据这个技术流程,大批的五十年树龄的樟树被砍倒,挖掘出树根,运输到樟脑合作社。 平乱之后,按照原本的南粤军做法,打倒了那些充当叛乱头目的社长之后,便是要分田给每一个人。但是,遍布在台湾各处的东番们却反对这种做法,反对分田给每个人,而是要求按照他们的传统习惯,山林猎场田地公有。 根据战前的约定,山林田野自然是百姓与官家所共有,于是,樟脑合作社便这样应运而生了。 一座座樟脑寮沿着台中、新竹、花莲、大湖,由南向北的渐次展开。熬制樟脑的炉火旁,断发文身的东番,和那些来自闽粤的移民、垦民站在一起,仔细的观察着火候。 樟脑,不再沾着血。 随着樟脑事业的日渐发展,从南到北,许多小的市镇渐渐围绕着樟脑寮,围绕着樟木开始出现。 合作社中,那些官奴身上满是樟木香气,他们使用特殊刀具以手工把樟树刨成厚约两公厘薄片,经过一系列蒸煮、榨油的过程之后,樟脑油会从蒸煮的容器底部流出,用杓子舀取这些脑油之后,晾干便是价值不菲的樟脑了。 至于那些蒸馏完成的樟木片经堆放晾干可做燃料再利用。燃烧后的灰烬也不会被浪费掉,它们会被送进田间当肥料,为那些刚刚开辟出来的生荒地发挥余热。 樟脑的开发利用,让台湾从需要协饷地域迅速的变成了有财税上缴的地区。新竹之战后的第一年,樟脑便以十八元一担的价钱被南中各处商铺、织造场和化工坊、枫树林实验室、南中大学等处收购了接近八千余担,并且纷纷下了来年的预先订单。 台湾各地百姓,日后在樟脑作坊里都会供奉三尊神像,分别是李华宇、郑森和吴六奇,感谢他们为百姓找到了这个行业。樟脑业者甚至尊奉三人为行业保护神。 不过,在提出以樟脑为龙头发展台湾经济不久,这两尊神灵也奉调离开台湾,前往爪哇平乱。 几百年以后,在一连串的新思潮、反思历史,你所不知道的历史等现象当中,许多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痛心疾首的将郑森和吴六奇的这番作为称为“最为丑恶的一幕,所谓的台湾开发史便是一部资源掠夺史。其中以樟脑为最。一棵棵樟树的被砍倒,东番人原本纯净与世无争的生活变得肮脏市侩起来!” 此是后话,按下不表。(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四十三章 宗教问题 伽利略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作为一个在人类科学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科学家,他用来评价生活的标准自然不能是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那种。虽然他对眼前的生活状态满意到了极致,“便是当年的罗马皇帝,也未必有我现在过得好!” 曾经有一次,因为思乡的情绪浓厚,一时兴起命身边照顾他的仆人到码头上寻了几个拉丁船上的水手,从他们那里购买了些据说来自那不勒斯的土产。老先生准备用这些来满足一下自己的思乡情结。用汉人学者的话来说,那就是“秋风起,常有鲈鱼莼菜之思。”哦,这也算是舌尖上的中国了吧? 但是,当那些色拉米香肠、通心粉,奶酪被他的厨娘精心烹制之后端到他面前时,视觉效果似乎同记忆里的家乡美食相去甚远。“数万里航海至此,自然是不能同新鲜出炉的相比。”老先生给自己找着理由。结果,一口吃下去,老先生的五官立刻凑在了一处,皱纹变得像一朵绽开的菊花。 “呸呸!呸!这么难吃的东西!” 他给这些来自意大利半岛的食物下了最后的恶评,然后命人将这些东西远远的拿走,最好是丢掉到垃圾桶里去。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让厨娘去给他煮上一碗海鲜面来,“记得放些公爵大殿下派人送来的那些海肠粉末!那些东西最是鲜美!” 伽利略口中的公爵大殿下便是李华宇,这位大殿下也算是伽利略的入室弟子。派人在给家中父母弟妹们报平安之余,也给自己的老师送来了一份心意。便是他命人在登莱海边收购的海肠粉。 在日本人没有发明味之素前,中国饮食烹饪的几大菜系为了一个“鲜”字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绞尽了脑汁。粤菜讲究煲汤,淮扬菜则是一味高汤,而在北方一统江山的鲁菜,则是有着自己的不传之密。这秘诀便是厨师们利用家乡的特产海肠,晒干之后研磨成粉,在烹制菜肴时适量加入,成为菜肴鲜美的必杀技。 在饮食服饰上的讲究享受。已经远远超过了此时此刻欧洲的任何一位君主,但是,伽利略作为一个在月球上留下名字的人物。虽然也是凡胎,但是他的追求或者是更多的愉悦却不是来自于这些物质上的。 中国文人的最大追求不过就是成为“王佐帝师”,做皇帝的老师和王者的助手,这是历代读书人心中的最高目标。即使不能成为王者之师。那么。成为经筵讲官,为皇帝讲说经学之道,也是十分难得,足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伽利略,作为一个欧洲人,虽然脑海里没有这样的概念,但是,他却是此时此刻南粤军这个庞然大物。这个巨大的政治势力主人或是缔造者的所谓“王佐帝师”,因为。他是南中大学的校长! 在顺化城外,方圆数十里的范围内,星罗棋布的大小数十个坐落,便是南中大学的大小各个学堂。只可惜,空有大学之名,却丝毫与“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不搭界。讲授的课程从冶金到开矿,从畜牧到农桑,从造船到修筑道路房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是却只有一门基础课是讲述四书五经的。 不用担心因为某个出自于自己脑海里的歪理邪说而被送进宗教法庭,甚至送上火刑架。反之,却有着大把的科研经费和辅助机构供他们来花销使用。比如说,发觉某个星星对于航海会有促进作用,水师和顺丰行都会拨出大把的银元来为天文系添置望远镜,作为观测设备。而前往各处进行探险、开拓、实习的学生们,也会把他们在热带雨林中采集的植物,在木骨都束(摩加迪沙,这个名字熟悉不?)市场上买到的长颈鹿,在十州捕捉到的袋鼠和鸭嘴兽送到这里来供先生们继续进行研究。 有着这样良好的一个环境,可以把自己的理想慢慢的变为现实,将脑海之中的想法逐步的去验证,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科学家和教育家来说,怎么能够不惬意? 不用担心被送上宗教法庭,不用担心接受从心灵到的净化,不用害怕被送上火刑架,又有充足、优厚的物质条件来保证自己的生活和科学探索,按理说,伽利略应该心满意足了。 但是却不然! 这位在历史上因为对教廷支持的地心说提出质疑而被送进牢房,最后死于牢狱之中的伟大科学家,他的内心乃至整个精神世界却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正所谓知识的外缘越大,面对的未知世界也就越大。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的科学研究越是深入,他内心的那种罪恶感和惶恐紧张感也就越发的强烈。 “天哪!主啊!请您饶恕我这卑微的灵魂吧!”不止一次,午夜梦回之际,伽利略在梦中高呼着祈求饶恕他的话语,惊醒之后却是满头的冷汗。 于是,一个极为奇特但是又诡异万分的现象十分和谐的出现在了伽利略身上。工作时间他是一个极为狂热的带领众人探索自然科学、未知世界的领头人,业余时间,他立刻变成了一个醉心于宗教事务,热心公益事业的狂热教徒。 而且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他对于从欧洲引进或是诱拐那些在自然科学领域有所建树的人物,也是出乎寻常的热心。这大概是从某种分摊罪恶的心态角度出发:“一个罪名,一个人承担是要下地狱与撒旦做伴,但是如果有五千人、有一万人一起犯罪的话,也许,在神父面前虔诚的忏悔、告解一下,也就可以得到解脱上天堂了。” 出于这种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目的,几乎每一艘往返于欧洲和顺化、满剌加等处的欧洲船只。都有义务为伽利略先生传递信件。一个个在各种领域有所建树,有自己独到见解的人物,在越烧越旺的欧洲战火威胁下。互相援引、介绍着,被伽利略的邀请信所引导,一路享受着船长无微不至的伺候被拐带到了南粤军的地盘上,成为这棵科技树上的一枝一叶。 (船长们自然很高兴,船上有这样的人物在,按照南粤军未曾行诸于文字的规矩,这样的一个科学技术人才。可以充抵两匹种马的进口强制配额!那两匹种马所节省下来的运力空间,可以多塞进多少货物?实在没得塞了,还可以从印度多弄些棉花或是几个胡姬、几个奴隶塞进去!反正也是短途运输。奴隶贸易,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只要过了凌家卫岛他们还是活着的就可以!) “把我新做的那件缎子夹袍找出来,我一会穿了它去做礼拜。” 一面贪婪的品尝着热腾腾的海鲜面甜鲜的汤汁。一面吩咐着仆人为他整理衣物。但是伽利略却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如果不是来了这里,他已经成为了教廷牢房里一具因为传播异端思想而死在深牢黑狱里的尸体了。 “先生,您的衣服已经给你熨烫好,放在那里了。可是,先生,您忘记了,昨天你不是还说要到码头上去接从罗马、米兰、法兰西等处来的朋友?”伽利略家中的管家婆子提醒他,今天还有别的安排。 不住懊恼的敲打着自己的秃头。伽利略换好衣服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码头!去码头!” 拜李守汉不惜工本的从眼下已知文明世界各地大肆搜罗各种人才。伽利略所掌管的南中大学里,来自各国各地的人才可谓是济济一堂。老中青少年龄梯次配备极为合理。在这些人中,伽利略也发现了不少在物理、天文、地理、冶金、数学等方面或有造诣,或有天赋的人。所以,这种有新人到来的时刻,往往是他精神上的一次盛宴。他可以从学术上到精神上都得到无比愉悦的满足感。 码头上,一艘从欧洲辗转而来的荷兰夹板船带着地中海的腥咸味道疲惫而又胆怯的停靠在码头的远处,就像一个刚从乡下进城的小孩子一样,唯恐不小心招惹祸事上身。一群被伽利略和自己的朋友熟人在信件和随信奉上的旅费诱惑下,在欧洲战火的压迫下半推半就的漂洋过海来到这神秘富庶的东方,在这里这位公爵大人统治之下,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这位李公爵,会不会像欧洲的那些国王们宣传的那些残暴凶狠的东方君主一样,对于各种宗教信仰的人采取不同的态度,对信仰上帝的人们收取高额人头税。 而在用烧灰混合着石子砌筑而成的码头上,一群金发碧眼的欧洲人衣冠楚楚满面红光的等候在那里,准备迎接自己来自家乡的穷亲戚。虽然这些人道理之后还是要经过一个隔离检疫期,但是作为亲朋好友,出现在码头上迎接,这对于这些游子们也是一个巨大的心理安慰。(其实,更多的是这些先来的人们要在后来者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生存状态,所谓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不仅我中华上国如此,欧洲土鳖更是这样!自己的日子过得好,怎么能不显摆一下给老家来的亲朋故旧们看看?特别是这些人眼下的境况极为糟糕!) 这群人之中为首的,正是伽利略先生和阿方索神父两位。其余的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他二人环绕而立,言谈正欢,许多人便借着这个机会悄悄的联络接洽,谈成了几笔不大不小的生意。 当年的阿方索神父,虽然在天主教廷的名单上还只是一个神父,但是其权力、影响以及掌握的财富,丝毫不亚于一个红衣大主教。 十几年的精心耕耘,在南中已经形成了一个为数十几万的信仰天主教的人群,这些人数量虽然不如欧洲的那些信徒多,但是却是经济条件远远胜过他们不知多少。 一座座建筑精美装饰华丽的天主教堂,墙壁上用中式绘画艺术描述的圣经故事壁画,高大的玻璃窗用五颜六色的彩色玻璃装饰着。把从外面投射进来的光线分割的异彩纷呈。 依靠着葡萄牙人同南粤军良好的合作关系,阿方索神父在濠江、在升龙、在顺化、在更加遥远的大城、湄南河流域,都建立了教堂。当然,都是严格按照将军府的律条进行了申请和登记备案的。 十几年的经营,让阿方索神父从一个上帝的牧羊人也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一件紫色丝绸绣花镶嵌着金银丝线的长袍便是在教皇冕下那里也是会让教皇口水滴答的流到脚面上。一顶用金丝编织而成上面镶嵌着一颗硕大红宝石的高冠,让他在人群之中显得更加鹤立鸡群。手中一根用硕大的象牙为骨制成的法杖,上面用金银和各色宝石镶嵌出纷繁复杂的图案,杖头更是一颗巨大的蓝宝石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这样的一副打扮,若是被李守汉看了。定然会嗤之以鼻的评价一句,“一个欧洲土鳖!暴发户!”没错,阿方索神父的这副打扮固然是暴发户味道浓厚。可是,放眼世界的三大宗教,包括中国本土的道教,哪个不是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呢?哪个庙宇教堂道观礼拜寺喇嘛庙不是修建的金碧辉煌成为人类建筑技艺的集大成者?许多还是人类的物质文化遗产? 谈到宗教。立刻让伽利略先生和阿方索神父二人找到了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一个是天主教信徒中的头面人物。一个是天主教在南中的神职人员首脑,这两个人凑到一起,立刻对天主教如何在李公爵的治下继续散布主的福音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如今的南粤军所控制的地盘内,宗教问题也是和人种一样,五颜六色的都有。可以说,世界三大宗教的各个流派,什么小乘佛教、天主教、新教、喇嘛教派之中的黄教、红教,内地来的禅宗、天台宗。还有来自中东的伊斯兰各个教派,再加上中国特产的道教。以及各种原始宗教,在南中这块土地上交汇而成,形成一道五彩斑斓的风景。 不过,在阿方索的眼中,此时却是正是天主教扩展自己势力的大好机会! 这场李公爵离开之后在南中各地爆发的叛乱、骚动,如果说背后没有这三大宗教之中各个教派的影子,那些土王、苏丹、村社长、各个政权的遗老遗少们,又如何组织煽动起百姓?别的不说,刚刚被郑森等人平定的台湾,那些土人叛乱的背后,就有荷兰人所信仰的新教加尔文教派的影子! 阿方索神父作为一个葡萄牙人,信仰的自然是天主教,而荷兰这群低地佬,却是新教的教徒。而新教有几个教派,荷兰人所笃信的是其中的加尔文派,加尔文认为,谁被上帝救赎,谁被弃绝,全由上帝预定,只有上帝的“选民”(o色people)才能得救,并产生信心而称义,只有自律、节俭、辛勤工作才能赢得上帝的恩宠和挑选。新教同天主教的差距主要是否定教皇权威,两个教派也都是恨不得掐死对方。 这一点在台湾教区之争当中也是矛盾鲜明。在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一南一北分别侵占台湾之时,两个侵略者也是分别传播自己的教义给那些土人。渐渐形成了南部荷兰人占据的地区土著信仰加尔文教派,北部西班牙人信仰的则是天主教的局面。而这一次台湾的那些叛乱的东番之中,便有很大一部分是信仰荷兰人传播的加尔文教派的!许多俘虏身上还搜出了新教的有关信物、经文等。 相反的,在天主教徒占多数的台湾北部地区,甚至是更加遥远的整个吕宋地区,土人虽然也有骚动,但是顶多算是治安案件,同那些时不时到礼拜寺去听讲说经卷的土人们相比,简直就是安善良民了! 那些苏丹、伊玛目们,煽动着治下百姓们起来进行一番圣战,驱赶走异教徒,赶走那些不信仰阿拉的卡菲勒,即使在战斗中死去了,也是上了天堂,在流淌着清水、奶和蜜,树上结满了果实和面包的天堂里享受着七十二名处女的侍奉。 而在北方,在郑家、莫家的残余势力做乱的区域内,大小寺庙里的和尚们,悄悄的为这些叛乱武装提供着粮食和金钱资助。所奢望者就是能够得到或是夺回他们这些寺庙能够继续圈占土地,继续享有不纳税不尽义务的特权。 在阿方索眼里,这么多的教派明里暗里的同李公爵大人作对,恰恰就是他和他的主,在李公爵面前邀功讨好的最好机会! 这也就是他今天为什么如此盛装隆重的到码头上来迎接这些搭乘低地佬的船只到达顺化的欧洲难民的主要目的。他要在最大限度的欧洲人群之中凸显天主教的影响。 至少,改宗,在天主教和新教之间,没有那么大的鸿沟。(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四十四章 宗教问题(续) 三大宗教能走到今天,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本事,什么翻云覆雨见风使舵借力打力等等手段层出不穷,这一点和我中华大地特有的儒家倒是颇有雷霆。不过有一点是大家所共通的,那就是他们一致认为,越是混乱的时候,越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而且,不管是什么人掌握政权控制局势,只要他能够尊崇我们的教义,帮助我们发扬光大,那我们就可以说他是应运而生,承天启运(上帝的选民,默罕默德的战士等等。) 现在世界上的三大宗教,归根结底能够有这样的规模,将什么拜火教等原始宗教打得一败涂地,其实并不是这些宗教教义如何高深,而是他们各自有各自投机钻营的本事。当年基督教兴起的时候,正值罗马帝国走向崩溃,基督教趁机大搞左右逢源。后来野蛮人入侵,社会秩序一片混乱,而在这个混乱的秩序中,唯一有能力维持基本秩序且跨越国界的组织,正是基督教。所以,基督教趁势而起,借助那些北方蛮族的势力,一举成为欧洲第一大宗教。 伊斯兰教则起于本就部落林立的中东沙漠,也是由于其跨越种族和国界的组织力,最终成为中东第一大宗教。而佛教投机钻营的本事,之前章节已经说了不少,就不详细叙述。客观的说,当年这些宗教都各自有进步意义,但~是这个进步本身,就是建立在国家级的秩序维护者无力的前提下。近代之后国家控制力大增,所有宗教影响力就是直线下降,特别是法国大革命,直接确立了宗教不得介入公共教育领域的原则,从此之后,欧洲才真正摆脱了黑暗的中世纪。 但是。眼下却正是天主教和新教在欧洲大陆上为了信徒、教区而争斗正酣之际,这样的斗争也是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南中的这些信仰上帝的人们。 不过,在他们看来,眼下却是上帝的荣光在南中开疆辟土最好的时机! 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位与天主教有着密切关系的人领着一群同样来自欧洲的移民,在码头上遥遥望着自己的亲朋故旧学生教子。被海关的执事们领着去办理入境、隔离检疫手续。 “这是我们教会募得的一些衣服食物日常用品,拜托大人送去与那些新来的泰西各国移民。”一名阿方索手下的教堂执事,带着十几个杂役挑着十几担子的衣服、时新瓜果和肥皂草纸、换洗衣物,低声与海关值班之人商量。 这些物品,正是阿方索等人展示天主教徒的宏大胸怀与博爱情结的物质体现。东西虽然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但是对于那些在海上漂泊数月,早已是身心极度疲惫的人们来说,却是无疑的雪中送炭。 “好吧!看着迦老先生的面子上,东西可以送进去。但是你们的人不能进去!上头有律条在,眼下他们是处于隔离检疫期间,不得与外人接触!”那执事看了一眼不远处点头含笑的伽利略,点头答应。 南中地区因为气候湿热,加上水面众多,有气候和蚊虫引发的各种疫病自然是更多。除了加强种痘等预防措施之外,更是对新进的外来人口实行严格的隔离检疫制度,以免造成疫病的流行与爆发。 七八个身穿罩袍的海关杂工从教堂杂役手中接过那些担子。装上了停靠在不远处的一架马车,辘辘声中。马车的铁制轮毂碾压着码头上纵横交织的铁轨渐渐消失在了伽利略等人的视野之中。 前来欢迎的人们渐渐的散去,只有伽利略和阿方索二人有些意犹未尽,“神父,不妨到舍下一叙如何?我那里有公爵大人派人送来的土耳其咖啡。” “哦!有这样的稀罕东西,那自然要叨扰一杯了!” 于是乎,一前一后。两人的马车便往伽利略的住宅而来! 伽利略的起居饮食,自然是令身为上帝仆人的阿方索神父啧啧称赞不已。(似乎又有些虚伪了,作为天主教的高级神职人员,好像对美食、豪宅,奢侈的生活用品。漂亮的丝绸袍子,美丽的女人,清秀的男孩子都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各位应该还记得,不久前还有梵蒂冈的高级人物因为娈童丑闻曝光而辞职。) 伽利略烹煮咖啡的手段之出人意料,几乎和他在实验室里做实验一样。时间、火候把握的之精细,便如同他计算日月星辰的运行般精准。 用福建移民烹制功夫茶的小炭炉不住冒出的细小火苗,慢慢的烹煮着经过细心炒制的咖啡豆,任由空气中阵阵的香气从细微变得浓郁。 在一旁侍候的两名天方女奴,认真的观察着咖啡的情形,浑然不觉身旁阿方索神父的眼神正在专注的在她们柔软纤细的腰肢丰满的胸前做着仔细的观察。 “果然是该死的异教徒!” 尽管眼睛在那两个天方胡姬极为妖娆的身躯上大吃特吃冰激凌,脑海中有些三俗的揣测着自己的老朋友伽利略和这些天方胡姬在一起时那些喜闻乐见的情景,但是,望着那两个天方胡姬身穿着刚刚遮住的小坎肩,腰围轻薄的纱裙,一条湖绿色的丝绸长裙映衬下,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而丰腴平坦的小肚皮干脆无遮无挡的露在外面。 这种打扮与信仰默罕默德所宣称唯一的真主胡大的教徒极为不协调,穿着之暴露与全身包裹着罩衫的平民女子完全相反,唯恐不够妖娆诱惑。 但是,谁让李守汉是一个世俗的君主?在他的治下,不管你宣称信仰的是谁,必须在官府进行备案,经过审核之后才能建设教堂寺庙,合法的传播教义。否则,一律视为邪教。 咖啡顺着玻璃烧制而成的管道曲里拐弯的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一个精巧的银质咖啡壶中。 两个异教徒的女奴,一个手把银壶,一个用银盘端着蛋壳般细薄精致的小杯子,将银壶一倾。黝黑丝滑的咖啡就从壶中注入小杯,一股扑鼻的香气便飘入阿方索的鼻腔之中,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不知道这两个异教徒穿上公爵殿下制造的那种冰蚕丝的丝袜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如同地狱里的撒旦那样具有魔鬼般的诱惑力?”享受着异教徒的伺候,让阿方索神父仿佛收复了圣地耶路撒冷一样的舒心,感觉自己具有着那些十字军所一直追求的荣光。 咖啡则熬得极浓,喷香扑鼻。盛在薄如纸明如镜声如磬润如玉的圣瓷杯中。美食与美器的结合到了极致,旁边还有两个异教徒的美女在场伺候。让阿方索神父颇有些目眩神迷,惶惶然不知此身在何处的感觉。 与他隔着一张小几对面而坐的伽利略,轻轻转动手中的圣瓷咖啡杯,浓郁的咖啡香味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从杯中散发出来,混和着两个天方胡姬身体上的阵阵异香,庭院里盛开的花草气味,让人飘飘欲仙。 二人慢慢的慢慢啜饮着,仿佛陶醉在咖啡的香醇中。 借着喝咖啡的掩护。努力的收拢心神,阿方索开始仔细打量着眼前伽利略的这间巨大无比的书房兼工作室。紧靠着两面墙壁,用红木制成的巨大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和工作笔记,从那些书籍的印刷质量和破损的边角上看,阿方索可以毫不费力的下一个结论,这些都是在欧洲被教廷下令禁止的那些书籍!那些公然不敬上帝的家伙们所编纂的歪理邪说! 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居然公然的在自己的书房里,在一个神父面前展示自己所收藏的这些欧洲。阿方索不由得有些恼怒了!这要是换成了在欧洲的某个地方,他直接可以痛斥伽利略忘记了上帝的教导,然后把伽利略交给宗教法庭,先是很好的进行一番触及灵魂的教导,然后扔上火刑架,但是。现在就算上帝就站在旁边,也不能这么做。 伽利略是李守汉的红人,敢动他一手指头不次于向南中宣战。可是要是什么也不说,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于是阿方索笑着说:“仁慈伟大的上帝真是无所不能。虽然您的家乡战火不断民生艰难,可是仁慈的上帝却为主的子民在东方安排了一块祥和的乐土。看这样子,您应该是早就把这里当成新的家乡了吧?” 可惜的是,阿方索失算了,伽利略并不是那种闻弦歌而知雅意的精明人,所以,他没有听出神父话里的枪棒,而只是当成一种闲聊和调侃。于是,伽利略点点头说:”是的,上帝的仁慈和伟大真是无处不在,我从家乡来到南中之前,以为这将是一场变相的流放,结果到了这里,非但没有受到虐待,反而获得了救赎。别的不说,我那学校里那些调皮的学生都给我很大的启发。以往我一直搞不懂到底是地球围绕太阳转能凸显上帝的伟大还是相反,后来我的一个学生说,如果把人改名叫狗,狗改名叫人,听起来好像不可接受,实际上人依然是人,狗依然是狗,同理,不管谁围绕谁转,上帝也依然是上帝。“ 伽利略说完眼中甚至露出了感激和泪光,他接着说:“尽管那个学生是异教徒,但是上帝却把智慧平等的给了每一个人,同时,上帝又偏心的通过他把我这只迷路的羔羊引向正途。上帝无处不在,无处不引导心怀上帝的子民。因此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的加以引导,南中一定会沐浴上帝的光辉直到永远。” 阿方索神父不禁真的哑然了,心里说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你这该死的学生分明是拐着弯骂你榆木脑袋。不过看伽利略这么高兴,也不便揭破,于是就随口说:“是啊,现在南中已经有了不少教堂,可以说形势一片大好啊。” 结果这番话却让伽利略皱起了眉头,好半天才说:“这个就谈不上了,说起来我真是愧对上帝,虽然我已经努力了,但是李守汉将军始终不肯诡异上帝。他甚至还说过对上帝不敬的言论。” 阿方索一听赶忙试图转移话题,心说你怎么能在李守汉地盘上说他的坏话,不过伽利略根本不理会他,自顾自的说:“他说。上帝与神佛一样,信则有,不信则无。还说他披甲以来,打仗靠军队,买卖靠银钱,唯独就是没靠过上帝。因此。别人要信他管不到,但是他绝对不信。” 对此阿方索神父倒是很淡定,作为一个神职人员他很清楚所谓的教廷为何能代上帝立言。说到底,还是欧洲各国政府没有一个不需要教廷帮忙的。欧洲各国王权普遍不大,各地诸侯割据,财税难以保障,而教廷则是跨国界的组织,有比较稳定的十一税并且还勾结犹太人放高利贷。而南中政府统一稳定,财税收入充足。非但不要用从教廷借钱,还有闲钱去约束宗教。因此说到底,南中和欧洲之间的区别,就是枪杆子和钱袋子的区别,要是欧洲国家有李守汉这么硬的枪杆子和这么大的钱袋子,恐怕也早就不听招呼了。 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教皇的权杖远远不如那些君主们手中的枪杆子和钱袋子好用! 虽然罗马天主教廷的权力号称是来自上帝,至高无上。国王们的权力合法性都要得到教廷的承认,如果胆敢藐视教廷发出的敕令。那么教皇冕下就可以祭出破门律(革除教籍的严酷惩罚)这个大杀器来对付他,要知道那可怕的破门律,又称绝罚,实乃所有国王都害怕的催命符啊。一旦教皇陛下对某人颁布绝罚,那就意味着来自上帝意志的开除、废黜和放逐,这位国王所有的臣民都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再向他效忠!军队和臣子都会离心离德!教皇格里高利七世便曾经使用破门律来对付亨利四世。令这位巴伐利亚公爵、德意志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冰天雪地的卡洛莎赤脚站了三天表示悔罪。 卡诺莎悔罪事件是确定教权大于皇权的关键战役。连身兼巴伐利亚公爵、德意志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亨利四世都对教廷低下了他那高昂的头颅。但是,这位亨利四世也是勾践一类的人物,委曲求全低三下四的重新得到了权力之后,立刻用铁和血的强有力手段来巩固自己的权力。 当格列高利七世认识到情况有变,准备再次对亨利四世处以绝罚时。羽翼丰满的亨利四世更是宣布废黜教皇,并任命一名敌对教皇克莱芒三世,随即率大军进军罗马,迫使格列高利七世弃城南逃。向盘踞在西西里的诺曼人领罗贝尔吉斯卡尔求援。结果前门驱虎,后门进狼。诺曼人确实赶走了亨利四世,但他们同时洗劫了罗马让教皇格列高利七世在流亡中凄凉的死去。 欧洲的那些君主们都能够做得到的事情,你如何就希望眼前的这位李公爵做不到?莫非你觉得那个出生在马槽里的家伙再度复活的希望比令李公爵笃信天主,成为一个虔诚信徒的机会来得高?阿方索心中腹诽了一句。 当然,危险和收益也是均等的,南中这个副本固然高难,但是万一要是拿下,收益也绝对高于其他地方。因此,不管如何都应该试试看。于是,虽然阿方索的脚趾头都不相信伽利略能有啥好主意,嘴上还是很客气的说:“你我都是上帝的子民,都应该为弘扬上帝的光辉做贡献,所以,不管李守汉将军现在说什么过头的话,都不要在意,只要我们持续努力,相信他一定会回心转意。不要忘记了,当年罗马帝国也曾决绝上帝,但是却最终被感化,皇帝也成为上帝的奴仆。我相信,南中就是新的罗马,而您,也是可以成为先圣的。” 听到这一番话,伽利略不禁若有所思,他喝了一口咖啡,想了一会才说:“说起罗马,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之所以后来上帝光辉照遍欧罗巴,关键的事件之一,就是蛮族入侵的时候,我们天主教积极的斡旋调解,并且联合各个国家抗拒蛮族。现在李守汉将军治下的爪哇叛乱颇多,那些该死的苏丹们不思考如何去感恩,却是到处袭击李公爵的军队和官员,我在想是不是我们可以在教徒之中组建民兵,便是和李公爵治下的那些守望队一样的武力,帮助李守汉将军打败那些信奉的叛匪。这样,将军就不会觉着上帝无用,从此就会信赖依靠我们。” 阿方索差点想跳起来抢过墙边木架上摆着的那杆新火铳,给伽利略脑袋来一枪,暗想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这样的砍头主意也就是你这整天呆在课堂上和书房里的人能够想得出来!阿方索神父在南中呆了十多年,对南粤军的体制和对李守汉本人也算是比较了解,知道李守汉最痛恨的就是有任何一种势力成为与他分庭抗礼的潜在威胁,何况是宗教拥有私军?要是按照伽利略的建议,阿方索神父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李守汉必然派大军镇压,搞不好还要宣布天主教为邪教。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个书呆子不能得罪,于是阿方索神父说:“这个建议非常好,不过上帝的子民应该用真理去臣服异教徒,而不应该依赖武器。因此民兵的做法,恐怕不会让上帝满意,所以,我们还是按照以往的做法,深入城市村庄传教比较稳妥。” 尽管阿方索已经尽量的委婉一些,可是伽利略依然非常不满,他争辩说:“上帝虽然主要靠真理服人,但是对冥顽不灵之徒,也会施以惩罚,埃及人以色列人就都是例子。现在那些信佛的,信胡大的异教徒到处杀人放火烧教堂,早就触犯了上帝的尊严,对待他们,还讲什么真理服人。而且,那些加尔文异端已经行动了,他们组成了什么新教护,已经开始跟伊斯兰教徒作战,并且获得了爪哇地方政府的嘉奖。难道我们身为罗马公教的正教信徒,还能落后那些加尔文异端?” 别的话阿方索神父都没太在意,唯独听到那些与荷兰人关系密切的加尔文异端开始行动,不仅组建了民兵更是参与了平息叛乱的战斗之后,阿方索神父眼里立刻闪出了光芒。他惊喜的问道:“这是真的?”伽利略不解的回答:“当然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吗?” 阿方索闻言大笑,也不管伽利略,直接起身走到门外呼唤他的仆人。仆人见他喜笑颜开的笑着出来,不解的问:“神父,您这是怎么了?” 阿方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正色对仆人说:“你们替我去跑一趟,你去教堂通知信众,这个礼拜日都要到教堂来,我要宣布一件事。” 那个仆人问:“什么事?” “你拿着我的名帖到顺化的巡检司去一趟,请他们派人到场维持秩序,准备接收武器。” “让所有信徒把家里的武器送到教堂,然后我会联系官府接收这批武器,同时向信徒宣布,天主教是和平的教派,禁止任何人私藏武器,更不许组织、参加任何暴力组织。” 站在他身旁很是惶惑的伽利略对于他这样的举动颇为不解,按照南粤军颁发的律条,所有合法居住并且纳税的居民,都有权力持有武器。并且,许多的教徒更是按照南中法律属于那种接受过军事训练,可以在家中存储着自己应用的盔甲和兵器的人物,如今这位阿方索却是要一股脑的将这些兵器一律上缴?这到底是何意? “教授,我问您,如果此时城中起了大火,公爵大人不在城中。您是在家中和街坊邻居一道守好自己的家门,防止火头延烧到您的房子呢,还是到街道上去帮助救火?” “这个?”伽利略明显的感觉到阿方索的话里面暗藏着玄机,但是一时半会却又猜想不出到底是什么。(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 第六百四十五章 南洋治安战 顺化王宫外,坐北朝南是一个巨大的广场,用三合土夯筑的平实如镜坚硬如铁,三合土的上面又打了一层厚厚的烧灰与沙子、石子混合搅拌而成的砂浆,更是坚固平整。书?阅屋按照前朝后宫的格局,这里也是各个衙门、办事机构的人员出入、停留的场所,除了供近卫旅以及顺化城防部队训练之外,便是举行各种庆典、大会之用。 广场的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巨大的四柱三门辕门,在辕门外,矗立着两个巨大的布告栏。国公府有什么新的政令、律条便是经过公事房呈送李守汉审阅、用印、印刷之后,首先在这里张贴出来,然后在南中日报上全文刊登,并在城内外张贴,用快马、船只送往各地公布。 所以,这里算是南中官方新闻的发布平台,布告栏下经常聚集了一群一群的人,等着看新闻,回去好在茶馆酒楼当中炫耀吹嘘。 今天也是不例外,数百人聚集在东辕门外,目不转睛的盯着布告栏上那几张三尺长二尺宽的白麻纸上用硕大的铅字印刷出来的布告。不时地有人念出声来。 “为公示事,河静、湄南河等处骚乱平定奖惩事。” “。。。。。。倭国劳工太郎、次郎、五郎等人,尽忠王事,主动出击,以手中工具保护工场,斩杀逆贼乱匪数人。经有司报请,予以军功记载,除赏赐银米布匹外,更予以酌减入籍期一年!” “这几个倭国矮子,算是抄上了!杀了乱贼,保护了工场不受损失,便是保住了自己的饭碗不说,更在主公面前立了一功。还每人都少了一年的考察期!”人群之中有人对这份公告评头品足的讲说着。 这份告示上所说的,便是李守汉对相助平定河静、湄南河等处骚乱的那些倭人劳工的奖赏。在河静骚乱时外面成百上千的乱贼纷纷扰攘着准备对工场进行冲击时,工场的掌柜们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互相之间拿不定主意之时,却是这些在工场内从事搬运、填煤等粗笨活计的劳工们二话不说,抄起手中的各种工具。有便利条件的便将工场内的一些较为锋利尖锐的器具拿在手中,一声发喊冲出场外,对那些手中握着石块准备袭击工场的安南乱贼大砍大杀。 可怜那些手中只有石块的乱贼,如何是这些大多是倭国前武士,顶不济也是足轻的倭国劳工的对手?方才还是气焰万丈,转眼便是哭爹喊娘。 在湄南河流域的情形也是大同小异,不过,差别在于,冲出去的那些倭人劳工们手中拿着的不是各种生产工具。而是一色的割胶刀,或者是镰刀、草叉等物,一口气追杀出数十里,将乱匪一举全数屠戮。 “八嘎!你们这群马鹿!咱们好容易找到一个能够白米饭和烧肉、熏鱼随便吃的活计,还能挣通宝回家去,让你们这群马鹿给毁了,老子们不和你们拼命,那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主公这手好厉害啊!”一个摇头晃脑在人群之中磕磕巴巴的读下来布告的老者。书?阅屋捻着胡子,一副颇有独得之秘的神情自顾自的炫耀着。 “贺老六。你说说,主公这手怎么厉害了?!”旁边与他熟悉的人却有些不耐烦,要他把自己的见解说出了与众人分享。 茶馆之中。 那个贺老六得意洋洋的享受了一通众人喊来的香茶和点心,只管自己好好的摆了一通谱,口中不住的挤兑这些平日里的熟人和朋友。 “老早就要你们多读读咱们南中各种报纸,上面发布的各种公文。你们就是不听。” “是是是!六哥说得对!你说主公奖赏这些矮子是个什么意思?” “往常那些倭人劳工如果要是入籍的话,是不是得在田庄里、山林里码头上干满十年苦工?更苦的矿井里、冶炼场这些地方也得五年吧?如今这些人凭借着军功,砍下来的乱贼首级,便是一颗军功首级抵了一年的苦工。换了是你,你怎么想?” “那还用说!再有闹事的。就是跟老子的饭碗过不去!” “对!也是给老子送军功来的!” “乖乖!一颗乱贼的脑袋就能抵一年的苦工,咱们南中,有多少从倭国来的劳工?还有那么多没有入籍的土人?只怕以后要是有人打算起事作乱,先就被这些人给撕碎了当军功了!” “对嘛!布告的最后一段可是说了,凡我南粤军各地一律照此办理!那就是说,不管是哪里的乱贼,只要是作乱,便是人人得而诛之,都可以拿来换军功!” “哎!我可听说,二郡马到了爪哇,手下可是有三万多的倭国兵,这要是都这么干,这位二郡马,可是人送外号第六天大魔王的!这还不把爪哇杀空了?” “空了?不会!杀空了的话,主公都得和他翻了脸!都杀完了,咱们的官奴上哪去找?那些矿井可是要人要的紧呢!” “不过,都杀完了也有杀完了的好处!咱们就可以到爪哇去随便开垦了!” 人们在茶馆里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自然不会有什么正式的决议。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告示栏旁边的一份告示。为告各类武装团体缴械听候差遣事,这份告示之中,命令在这次南中乱潮之中出现的各种结寨自保的民团、民兵立刻放下武器,到各处官府听候命令,准备遣散。在布告的结尾,很是平淡的说了一句,“逾期不缴械者,诸君欲与乱贼为伍乎?” 完全是一副兄长对不太听话的兄弟们的设问句语气,没有人发现这里面的危机和杀气。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但是这却是符合了南粤军一贯的传统,招呼打在头里,到时候莫怪我,所谓的“勿谓言之不预也!” 茶馆里的这些人,怕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两份告示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以及他们提到的郑森,还有郑森麾下的那三万多的倭国雇佣兵,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会在爪哇和苏门答腊等叛乱情形严重的地区产生什么样的巨大后果。 乱贼的首级可以充作军功,除了正常的军功赏赐之外还可以充抵入籍前的劳工时间,而且,那些在有叛乱情形地区的各种武装团体。只要是不肯在规定时间内放下武器听候遣散的,一律便是和乱贼同罪。这在三万多饿疯了、想入籍想的眼睛都红了的倭国雇佣兵眼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爪哇岛,虽然只是爪哇道所属诸岛之中的一个较大的岛屿,与面积78.5万平方公里的伊里安岛,面积73.4万平方公里的加里曼丹岛,面积42.5万平方公里的苏门答腊岛相比小了不少,但是却是人烟稠密的所在,几乎居住了这爪哇道的一半人口。 位于爪哇岛西北岸的巴达维亚城。早已从荷兰人手中移交给了南粤军,成为了南粤军对这一带地域进行治理的权力核心所在。这座被当地土人称为“雅加达”,号称是所谓“光荣的堡垒”的城市,被华人称为椰城,因为椰树成林的缘故。不过,因为从荷兰人手中接受时间较短,往来公文之中还是称为巴达维亚城的旧称。 巴达维亚城头上增加了数十门火炮,密密麻麻的插着数百面军旗。城堡的最高处,两面硕大的帅旗并立飘扬。那是郑森与吴六奇的旗帜。 “我不服。放开我,我不服。。。” 随着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喊叫,一个官员被两名大汉从城堡的大堂之中拖了出去,在他的背后,郑森用毫无神情的目光目送他离开,就好像在看着一根即将被投入火炉的木柴一般。 吴六奇也是冷笑着看着这个官员。然后自我解嘲的一笑说:“没想到主公治下,也有这等白痴,死到临头居然还不知缘由。也罢,鹰窝里偶尔也会有不会飞的鸟。不过鹰不会飞会摔死,在南中当官不知原则。那也会死。”等声音渐渐远去之后,郑森才对吴六奇说:“他死活倒是小事,可是他开了一个不得了的头。土司、苏丹组织叛乱,爪哇兵力不足,原本可以或是向上峰请兵增援,要么也可以就地征发动员壮丁,至少一个对峙局面是可以的。可是这厮,眼看到基督教加尔文派组织宗教民兵,与那些苏丹争斗,互相攻伐,他非但不立刻派兵制止镇压,还给他们颁发了嘉奖令。结果这些人有恃无恐,大量招兵买马,到处焚烧教堂礼拜寺佛堂,甚至连与世无争的道观都付之一炬。最近更不得了,干脆直接打劫良民,同时强迫良民加入新教,不然就杀全家。逼得其他教派也是纷纷以教义为号召,组织自己的民团武装,在这爪哇道地面上形成了教派林立,割据一方政令难通的局面,这一切,都是这厮当初不加约束,未曾将矛头扼杀在摇篮里惹出来的祸。” 吴六奇也是咬着牙恨恨的说:“主公早有明令,宗教团体禁止拥有私军。而他仅仅因为新教一点愿意帮助政府镇压的许诺,就放开这个口子,现在大乱已经铸成,若不痛下杀手,只怕是不能善了。所以我建议立刻仿造台湾的经验,组织人手修筑道路碉堡,尽快形成囚笼,然后封锁贸易,逼他们自己蹦出来。” 郑森闻言摇了摇头说:“不行,此处与台湾不同。台湾是新归化地,归化番多,汉民少,生番少,而且海路完全被我们封锁,因此只要区分开顽固观望和支持者,我们就能一举成功。而爪哇情况远比台湾复杂,这里既有各种土王土官,也有南中的政府,民族宗教众多复杂,而且跟南中其他地区经济贸易联系紧密,对南中的经济也格外重要,我们既不可能完全实现封锁,也不可能长期的耗下去。同时,我们的兵马看起来很多,可如果分散下去,那最多是一个县一个营,而造反者手里可不缺乏火器,战斗力也不弱,因此,台湾的经验不可行。” 一说到这里,吴六奇立刻变得垂头丧气,论起打仗。十个郑森也不是一个吴六奇的对手。但是说起掉书袋,讲对某处兵要地志风土人情的了解来,三五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吴六奇捆在一起也不是一个从小就被父亲延聘名师,实行一对一的家塾教学,后来又拜在钱谦益门下学习的郑森对手。试问,如果郑森的学问不够。只怕眼高于顶的天巧星浪子燕青钱谦益打死也不会收这样一个海商子弟做学生。也正是因为出身于郑芝龙这样的海商世家,郑森才会对爪哇等处的宗教、政治、地理等环境算得上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爪哇的当地统治者向来注重吸收外国文化、宗教及政治型态,也是占据了地理上的便利条件,地处中原儒教文明与中亚伊斯兰文明与南亚印度教文明的交汇处,这里曾出现兴盛的佛教及印度教王国,从五代十国时期开始,穆斯林商人开始把伊斯兰教传入这一地区,随着地理大发现的浪潮袭来。欧洲势力则带来了基督教,再加上本土特产的宗教,还有那些闽粤移民带来的汉地佛教与道教,各种宗教在这片土地上纵横交错,生根发芽。 宗教上如此复杂,自然环境上却是更加令人咂舌。大大小小的数千个岛屿散布在这片广阔的海洋上,成为了从南中到十州的往来交通要道。 “徐霞客徐先生穷尽数年之功,以数千人的人力。动员了数十艘船只,在这片海洋上进行勘察测量。从这里到十州,沿途有大小数百个岛屿可供船队休整补给!若是没有这些岛屿,十州,如何能够在数年之内便移民数万人过去?” 听到郑森说起了十州,吴六奇立刻眼睛放出了阵阵异样的光彩。刚才郑森所说的数万人中便有他的同乡、同族之人。这些人抵达了十州之后也曾有信给他,信中对他好生的介绍了一番这块巨大的土地。 为了让前往十州的移民有动力。李守汉特意颁发了特别律例,凡是前往十州之人,可以不受每人三十亩田地的限制,你只要能够照顾的过来,种得过来。便是一个人名下有一千顷地,官家也是不管的。这条律例一出,立时让无数人垂涎三尺! “吾兄须知,此地便是一名成年男子昼夜不停沿着海岸行走,穷尽一年之功,也未必能够走上一圈!弟等以快船行驶,尚且需月余。” 那里,迟早会是南粤军的又一块沃土! 但是,脚下的这块土地同样是沃土! “此地可谓是上天赐给我主、我南粤军的宝地!”先是做了一个概况,郑森翻出当初与徐宏祖徐先生的往来通信,开始为吴六奇等人进行扫盲活动。 “这爪哇各处岛屿,林木极多!放眼过去便是整天蔽日的万古森林。林子面积占据了各地的七八成以上!盛产各种热带名贵的树种,如铁木、檀木、乌木和袖木等树木,不论是起屋造房,打造船只家具都是上佳之选。” “此地地处海中,周围海域广阔,乃是一个天舍地造适合各种鱼类生长的洞天福地。距离此处不远的苏门答腊岛东岸的一处名唤巴干西亚比亚的海面便是一处著名的大渔场。便是我们一起弄上他几万条渔船去捕捞,只怕也是九牛一毛!” “这里气候湿润多雨,日照充足,农作物生长周期短,除了适合栽种水稻之外,更是适合种植主公所谓的经济作物!像是什么棕榈、橡胶、咖啡、可可。咱们若是伐了山林间的树木打造成船只,起造了房屋,再在原地栽种上这种经济作物,岂不是给后世子孙的世代聚宝盆?” 郑森的一番对爪哇诸多岛屿的情形介绍,早已将第一混成旅的将领们情绪煽动的火热异常,便是那些倭国雇佣兵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 “若殿样!如果我等在此次为大将军的征伐当中立下了战功,是不是我们可以加入到这块土地上?和家人一道分享若殿样和吴将军的赫赫战功!同各位将军一起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幸福的耕作、生活?!” “只要你们为我家主公尽心竭力的作战,我家主公几时亏待过尔等?”面对着数十个来自倭国不同大名治下的倭国雇佣兵头目,郑森颇为自得的摇动着手中的折扇。 “不过,要想在这块天府之地给家人和子孙谋得一块千秋万世的土地,那就要先将这里的乱贼处理干净才可以!” 见会议的议题转了半天又回到了原点,刚才提出了依照台湾经验照方抓药却又被反驳的吴六奇有些失望的说:“那怎么办?总不成学官军剿匪几路大军拉一个到处漏风的大网,然后把土匪暂时吓跑就回去领赏吧?”郑森笑了笑说:“还真就差不多,我问你,吴大哥,如果在池塘里捕鱼,那肯定是放干了水抓鱼最省事。可是大江大河你要抓鱼怎么办?” 吴六奇不解其意,只好说:“那当然要么用钓竿,要么到处张网,最后满江满湖都是网,那样鱼就跑不了了。”吴六奇刚说完,好像立刻领悟到什么,马上又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多张几面网,官军围剿两三路,我们搞个七八路,这样成功几率就大多了。”郑森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七八路哪里够,咱们要来,就搞个十路以往,最好数十路,这样就算他们就变身飞鸟的本事,也休想钻出来。计划我早就想好了,正好主公已经给我们配备了参谋处,现在参谋处已经拟定出了一个让我比较满意的计划,今天请大家来,就是让大家看看,这个计划是否还有什么疏漏。这也是照着主公一贯的军事民主、诸葛亮会的做法操办!” 说着,郑森拿出一份作战计划,吴六奇等人越看越是拍案叫绝,当然,他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于是,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不时的从官府传出,让人汗毛发炸。然后郑森则笑呵呵的说,“此次作战可归结为四个字,那就是烬灭作战!” (不厚道的作者写到这里时,正打算发布时忽然一阵阴风,然后一个戴着眼镜的秃顶矮子出现在了作者面前,用带着浓厚江浙口音的普通话说道:“你是不是要交点版权费了?”一边找作者要版权费,然后这个光头矮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某个剽窃他大作却又不给一毛钱版权费的某组织。 某个无良组织不但剽窃他的大作,将他呕心沥血总结出来的技术战术成果用于和他一样的目的上,取得了辉煌得令他这个原创者都眼红异常的成果,不但将几十年未曾剿灭干净的土匪消灭的一干二净,而且还取得了近乎于变态的敌我伤亡比例,一比两千!不但不给钱不说,还不断的说风凉话挤兑他。 “他们不但不给我铜钿,他们的头子还总是写文章,发布记者问,动不动就是发言人谈话,要保护我的老朋友把我交出来供他们公审泄愤!不就是他们当年在我手上吃了点苦头嘛!至于这样小题大做公报私仇?!” 说到激动之处,那光头矮子一把抓住了作者的前襟,“你剽窃了袁大总统的手段,慈禧太后的做法,乾隆皇帝、雍正皇帝父子祖孙的也就罢了!但是我这里你却混不过去,不给我版权使用费,你今天休想发表!” “是哪一个来找他要版权费?”一个湖南口音拉长了声在门外说话,“老子就吃一碗红烧肉的空当,你个狗日的就钻进来了?!” 听到这话,那光头矮子立刻脸色变得无比苍白,正待要说话,门外的那湖南口音又说话了,“到处寻你不得,你那个老朋友又把你藏得严严实实的,连他的白头鹰主子都被糊弄过去,不想今日却在这里遇到了你!看来,这个无良作者还是个引蛇出洞的好手!”听得这话,那光头矮子也顾不得许多了,惨叫一声,化作一股妖风而去!)(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ps:猜一下那个光头矮子是谁?猜中有奖! 第六百四十六章 南洋治安战(二) 几百年后,在爪哇各处岛屿丛林之中流传的各种邪教,不管披着的哪种宗教的神圣外衣,但是,在他们描述的末世、恶魔的形象当中,毫无例外的将恶魔描述成了一个白面书生,三绺胡须,在手中握着一根粗大铁棒,脚下踩踏着无数人尸骨,另一只手攥着半个兀自惨叫的人,看着自己的躯体在恶魔的嘴里被尖牙利齿大力撕扯着,一缕鲜血顺着恶魔的嘴角向下滴答着。 这些邪教所描述的恶魔形象,来自于他们内心的历史记忆。将他们历代相传记录下来的郑森与吴六奇二人的形象糅合在一起,白面书生的外表自然是非郑森所莫属,而铁棒则是吴六奇的惯用兵器,便如同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一样。至于说无数尸骨在二人的脚下堆积成山,自然也是对于这些邪教分子来说,有着一段惨痛的记忆的。 “没有他们这些魔鬼,我们怎么会跑到这种一年四季不见天日的深山老林里来传播教义?”一个祭司恨恨的朝着代表恶魔的雕像上吐了一口浓痰,但是又胆战心惊的朝着四外望望,唯恐被人发现。 在明确了作战计划之后,郑森便命人带着国公府印刷好的布告前往各处城镇、村镇、集市、交通要道等处张贴,责令各种各样的武装力量必须在限期之内到官府登记,将各自所拥有的人马、武器、马匹、火药等物一一清点完成,逐一上缴。否则,后果自负。 在开始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之前,郑森与吴六奇要在军事上和影响上进行选择,要打,就要打有影响。能够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于是,一面是各种武装力量和团伙,土司、苏丹们见到了限期进行进行登记、交出武器兵马的布告,正在各种算盘在各人的肚子里噼里啪啦的打得山响,一面则是郑森命手下的参谋处,对合围作战的计划进行一次再一次的推演。就如何能够在不同方向。在同一时间内将数万人马从不同驻地对选择好的目标实施包围、聚歼。就必须做好周到而严密细致的组织准备工作。 一是要做好侦察。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李守汉在讲武堂授课时常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所谓五行便是敌情我情等情报信息。作为李守汉的乘龙快婿,郑森自然和吴六奇不会忽略这个,不会贸贸然的将自己的部队投进那些深山密林当中成为别人打伏击的靶子! 大批第一混成旅的斥候,脱下来了甲胄军装,换上了唐衫裤褂,挑起了货郎担,跟着隆盛行、商情调查室等机构长期驻扎在爪哇地区经营的情报人员前往各处被各色武装力量控制的区域进行侦察。 数月来的叛乱,让爪哇变得极为混乱。表面上看,各处都是在南粤军的控制之下。但是,大多数地区,南粤军的队以下规模的部队都不能距离县城、大的市镇较远外出。至于说联系各处要点的交通要道,更是时断时续,不时地陷入瘫痪之中,各处的联系陷入了基本断绝的状态,人员往来,物资运输极为困难。 这些各式各样的武装团体。宗教民兵和叛乱的苏丹、土王结合在一起,拥有十余万兵马。这还不算那些被他们用教义和民族、血统等观念以及武力裹挟、诱骗前来的数十万百姓!这些家伙盘踞在加里曼丹岛、爪哇岛各地,各自为政,互相攻战,彼此之间屠戮对方的百姓信徒。一时间,爪哇道各地一片腥风血雨。 对于这种情形,郑森提出来的手段其实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调集绝对优势的武装力量。同时在同一时间内对同一地区内的反叛武装(没办法,你们不听招呼,不按时进行登记,交出武器人员,那就只能是享受勿谓言之不预的待遇了)采取严密封锁。以分进合击、梳篦搜索等形式在合围圈内进行反复清剿,确保清剿干净之后再转到另一地区进行清剿。以期达到全胜的效果,避免那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局面出现。 这招看着眼熟吧?没错,这就是在军史上被兔子深恶痛绝的铁壁合围、梳篦扫荡战术,当年的冈村宁次便是采取这样的手段,几乎摧毁了整个冀中根据地,让依托冀中根据地提供的粮食、布匹、兵员活动的太行山根据地、晋察冀根据地都堪言。毗邻的冀南根据地更是连旅长级别的干部都饿得营养不良。而这样的战术,被杨勇等人用在了贵州剿匪上。不过,兔子与冈村宁次的根本不同就是在于,鬼子是为了掠夺,他的手段是通过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屠杀来实现的。而兔子则是截然不同,目的为的便是军旗上的那两个字,“解放!” 但是,要做的到这样的效果,就要首先做到一个先决条件,建立对反叛武装恐惧地区的铁壁封锁线,这是此次治安战成败关键。为了将这道长达数百里甚至上千里的封锁线建立好,就要对包围圈内的各种情形做到了如指掌。 “进入匪区之后,要对道路、河流、山林、隘口的分布和走向探查清楚,把各股叛匪的兵力、武器、驻地、活动规律,宗教信仰,内部结构情形了解清楚。特别是要注意各股匪首的姓名、籍贯,相貌、身材、特征、习惯、教育情况,履历、嗜好等情形收集。” 这些都是那些扮作货郎深入匪区进行侦察的斥候们领受的任务! 许多斥候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态,挑着装满了布匹盐巴胭脂花粉的挑子渐渐的接近了爪哇岛上的几处规模较大的匪首们盘踞的地区。为了使这些货郎的身份更加不被怀疑,在布匹油盐下面的挑子夹层里,许多人夹带了数量不等的火药和铅弹、匕首、箭头等物。冒充那种往来于交火双方之间走私贩运武器的走私贩子。 不过这些斥候们大概没有尤里那种敢于把成卡车的“雨伞”卖到撒哈拉地区的思路,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句名言,街上血流成河的时候,才是买卖兴隆的时候。一方面固然战争杀戮引起了极大的破坏。但是同时,一些诸如人口武器之类的贸易又异常兴隆,并且给相关人员带来巨大的财富。因此,不管古今中外,战场上看到货郎千万别觉着自己眼花了,所谓赔本的买卖没人干。但是掉头的买卖抢着干。 因此,这些南粤军斥候们挑着货郎担路过这些土王民兵地盘的关卡的时候,基本上不用担心严厉的搜查和人身安全,反而要经常烦恼买卖太多。这些土王民兵首领宗教领袖,别看平时一个个道貌岸然,干起这些缺德作损的买卖却一个个都是行家里手。一看侦查员身上带的东西都是好货,顿时各种拉关系送钱送女人,同时大肆推销自己辖区的物资。其目的归根结底就是要尽可能的多收进一些武器,准备按期交出武器的。打算利用手中的这些武器火药,在郑森面前多一些筹码,也好为自己和自己背后的团体势力多争取一些利益。打算负隅顽抗的,更是不计成本的大力收集各种各样的军需品,有的甚至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几天的交道打下来,南粤军对于爪哇岛上的各种反叛武装势力分布构成,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一派便是打着绿色的军旗,旗帜上画着星星月亮和弯刀。口中自称是默罕默德战士的,因为历史的原因。他们起事反叛最早,裹挟的百姓最多,占据的地盘也是最大。同他们相比,那些加尔文教派的民兵人数和地盘就相差很多了。不过,因为宗教信仰的问题,加尔文教派的民兵可以较为容易的得到火器和火药的补给。而且部队当中对于这些火器的掌握也远比那些以土王苏丹为主要首领,以他们麾下兵马为骨干构成的默罕默德战士来的强得多。 一家人多势众,占地广大,一家武器精良,战力精锐。两派势力在爪哇岛上打了一个平分秋色的局面。更要命的是。加尔文教派民兵打得旗号是协助官军维持地方秩序,这无疑是更加具备欺骗性。而那些打着星星月亮绿色旗号的默罕默德战士们,因为本身内部就是土王和苏丹们各自为政,互相不买账的局面,几次交战下来,倒被加尔文民兵们打得抱头鼠窜,望风而逃。 这样一来,那些挑着货郎担子的探子们,无疑便成了各派势力眼中极为重要的人物。不但可以从他们那里购买到急需的物品,有人更是花大钱打探官军、其余沿途各派势力的情形。 “没关系!只要你们钱给得够,莫要说是消息,便是要订购大宗军火,兵器,咱们也能够想得到法子给你们弄来!” 面对着苏丹的问询,充当探子头目的甲长麦平,一拍胸脯,努力在脸上做出一副见利忘义的市侩面孔来。 “没钱也没关系,各种珠宝玉石,金银象牙豹皮,珍奇鸟兽,咱们都收!” “那,我要买五百桶火药,还有你们汉人用来治疗外伤的那些药物,纱布!越多越好!你,能够搞得来吗?”坐在镶满金银宝座上的玉素普苏丹,虽然是吃的脑满肠肥,自我豢养成一个肥硕的身躯,但是脑子还算是在这些叛匪头目之中清楚的一个,最起码知道给手下的精兵筹划些药物。 “火药可以弄得到,但是不会那么多。顶多二百桶。还得你们到边界上去接应,要不然我们不敢保证不被别人在路上劫走。”麦平在跟随吴六奇在粤东起事前,也是一个混迹于赌场青楼之中的乡间游侠儿,这是说的好听的,难听的就是也是个乡下小混混。也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经历,他对人性的把握要比其他人来得更加准确。 如果要是大包大揽的对苏丹的要求说没问题,反倒容易引起怀疑,倒不如摆出些困难和问题,还有自己能力能够达到的程度,这样倒是更容易取信于人。果然,玉素普听了麦平的话,点点头,表示对他的赞赏。 “至于说殿下说的那些药物,那倒是好办些!”对于治疗外伤的药物。眼下南粤军倒是没有将它们列入禁运名单,不过,大批的采购却也是个难题。特别是这个双方都在外松内紧的筹划军事行动之际,突然市面上有人大宗采购军用药品,这不令人起疑心才怪呢! “好!有你的这句承诺,我自然当你是我们的好朋友!放心。不会少你的货款的!就算没有钱和你要的那些东西支付,我们还有这些!” 玉素普苏丹手中的权杖挥动,帐前武士们闪开一个口子,露出了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片极为宽阔的场地,场地的四周用围栏围起,周遭有玉素普手下的士兵手执刀剑往来巡视。粗大的木质围栏之中,坐满了人! “这些奴隶是我们捕获的异教徒!如果你们肯收。我就把他们抵价卖给你!” 在玉素普苏丹的权杖面前,那些满身伤痕,被饥饿和无望折磨的已经丧失了人的基本意思的基督教徒,用空洞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切。似乎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我蒲你阿姆!”麦平在心里骂了一句!虽然他自己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从军前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没少干,从军之后也曾经跟随王金、吴标等人将粤东地区其他乱匪掠来的人口卖给当时的陈天华用来交换各种需用之物,但是,这样大规模的捕捉百姓用来做奴隶生意。这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而且,居然连一个用来充当遮羞布的理由都不找一找。只要一句话,“你是异教徒!”就足够了! 殊不知,在默罕默德和耶和华的两派信徒之中,只要你是异教徒,那你就是天生带有原罪的。不管是打着十字军的旗号,还是绿色的旗帜上画着星星月亮。只要是打破了对方的城镇,立刻就是一番惨绝人寰的劫掠和屠杀,之后更是将城池内的人口成千上万的卖做奴隶。默罕默德的战士们有的时候甚至是将基督教的俘虏卖给同样在胸口挂着十字军的奴隶贩子,而同样的,十字军如果没有攻破默罕默德战士们控制的城市。那就干脆掉过头去洗劫君士坦丁堡。甚至是将抱着收复圣地神圣目的儿童十字军战士集体卖掉! “这有多少人?不,多少奴隶?” “有一万多信仰耶稣邪神的异教徒,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每天都有人死,每天又都有新的俘虏被丢进去!我留着这些人只能是浪费真主赐给我们的食物,污染脚下的土地。倒不如都换成战士们手中的刀剑来得实惠!” “好!二百桶火药,我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卖给你!不过,这些人就算是你给我的定金,我要你派人给我送到边境上!”麦平努力的控制着心中一连串最恶毒的咒骂,脸上扮出一幅极为贪婪的样子。 “好!” 生意谈妥,玉素普少不得要在新的朋友面前展示自己的慷慨、豪富与热情,于是一场极为奢华的酒宴被安排上来。 “我的朋友,你是我最尊贵的额客人!感谢你在这个时候给我送来了我需要的东西,你是阿拉派来的天使。说吧!在我的土地上,在这场酒宴上,你想吃些什么食物?” 一个同麦平一道前来的斥候一时兴起,朗声问了一句,“我想吃猴脑,有没有?” 玉素普含笑看了他一眼,唤过身旁的大臣低声吩咐了几句,转眼间那斥候面前就是十几只吱吱乱叫呲牙咧嘴的猴子。登时吓得那斥候面白如纸。 这样的情景不止麦平一队人遇到。派往各处进行侦查、哨探的探子们都遇到了类似的景象。只要你能够把官家的情形、态度,还有这些打着各色旗号的武装势力需要的提供上来,那么,不管是要钱要宝石,要木材,要人口,一概都是慨然应允。至于说酒肉征逐美女歌舞自然更是家常便饭。 当然,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些人的要求也非常直接,要武器要钢铁要盐要布匹,总之只要是他们需要的、重要的物资,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弄来,他们是一概笑纳。就这样,多达数百支探子小队顺利但是却缓慢的穿行于爪哇岛上的各处城池乡村镇店,吃惊于百姓的苦难,惊讶于敌人对商旅的态度,同时,最最后面的目的,盈利,却也超乎他们的想象。 郑森和吴六奇在派出他们外出侦探时便已经交代的很清楚,“本钱算是公家出,所有的盈利都归你们所有,算是公家预先对你们这番辛苦的酬劳!”尽管是所有的人都有着借机大捞一把的念头,但是面对着一根针能够换一头肥壮水牛这样的收益,却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四十七章 南洋治安战(三) 他们粗略的算了一下,他们这一趟虽然都是按照心里的良心价做买卖,但是获得的银钱,却足够他们全家老小几年、十几年的吃喝用度。不过看着腰间鼓鼓的褡裢,那里面除了银元之外,更多的是金砂、绿宝石、猫眼儿、翡翠等贵重之物,说起来这些东西原本不是这些普通一兵们能够接触到、见得着的。若是往常,缴获了一块足以让他们高兴好几天,但是这些充当货款的贵重之物,却是坠得他们感到腰间生疼,许多人都高兴不起来,这些贵重之物,是用多少百姓的鲜血和苦难换来的,可以说每一块银元上面,都浸透了鲜血。 “娘的!用这样的钱,买田,大水冲掉!盖楼,天火烧了!娶老婆,生下的孩子被老虎叼着跑了!”一个斥候在船上捏着硬邦邦的褡裢时喃喃自语道。 这些斥候们深入叛匪盘踞的地区半月有余,所见所闻完全是暴戾血腥,难免心中也是充满了戾气。为了让心里平衡一点,一路上他们尽力的做一些善事,比如给一些穷苦人施舍,制止一些针对不同宗教信仰之间的屠戮行为,买走一些奴隶等等,或者用这些钱获取情报。就这样,经常了将近半个月的调查,他们初步摸清了以巴达维亚城为核心的南粤军辖区城镇附近两百里内的各种势力分布情况,武装数量资金来源等情况,然后以信件的形式把情报送回雅加达。虽然内容千差万别,但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探子们一般信的最后都有这样一句话,百姓苦难深重,望尽快行动。 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郑森与吴六奇也没有闲在那里等着喝茶。 所有第一混成旅的人马,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除了尽快适应爪哇岛的环境、气候。熟悉道路、森林之外,便是对各自的装备进行一番调整。这里潮湿闷热多雨,将士们的铁甲自然是不能穿了,而且一旦实行郑森的那个缺德到了祖坟都冒烟的战术,那么就不一定是多少日子不能解甲休息,对于将士们的体力损耗实在是太大。况且。实行铁壁合围战术,势必要昼夜不停的连续追击、作战,身上披着沉重的甲胄,对于机动能力也是个巨大的影响。 没奈何,只得将身上的甲胄都脱下来,重新捡起了南粤军起家时的看家法宝,竹制甲胄。这种竹甲,比起铁甲来更是适合这种热带丛林环境下的作战。 郑森的一道公文,让毗邻的湄南河地区、柴棍地区的竹甲为之一空!这些甲胄原本都是只有各处村寨之中的守望队和壮丁队才装备的。库房里很少有储备。但是军情如火,各处道府官员不敢怠慢,索性便从壮丁队和守望队身上将竹甲扒下来!横竖眼下自己的地盘上没有什么叛乱,顶多就是些偷盗案件,有火铳就足可以对付,不必有甲胄了。 除了甲胄之外,被一船一船运到巴达维亚城下的,便是各种给养物资。油布雨披。草鞋,药物。咸菜,更多的是在码头仓库里堆得山一样高的面粉。 “大木,主公看到你的作战计划甚为欢喜,特意命人将刚刚从天竺运到满喇加的小麦赶制成面粉,说是让你制成干粮。大队人马深入叛匪盘踞地域作战,将士们还是身上至少要带五日以上的干粮才好!” 押运这批物资前来的正是郑森的叔叔。担任抚垦局会办的郑芝豹! 如今的郑芝豹作为抚垦局的会办,权力范围又有所扩大,不仅负责福建、广东、广西、台湾沿海等处滩涂沼泽山林盐碱地的开发利用和各处的移民等事项,更是将分管范围扩大到了爪哇诸岛、满喇加、湄南河和十州,有小道消息从府中传出来。若是若水道长等人在扶桑故地的事情进展顺利,只怕扶桑也是要纳入他的管辖范围。 “主公派我前来协助,除了运输这许多物资之外,更命我从抚垦局中抽调好手前来爪哇,你们在前面犁庭扫穴,我便在大军后面抚慰流亡,恢复农桑。” 除了恢复生产、重建家园之类的活计之外,最要紧的便是两件事,一个是建立隶属于南粤军系统的各级政权,彻底的将那些狗屁土王、苏丹的行政权力连根拔掉!再一个便是大力推广经济作物,特别是橡胶在爪哇各处的种植。 “如今枫树岭实验室已经解决了橡胶轮胎的硫化问题,各处的橡胶用量怕是又要有个飞跃,主公也是未雨绸缪,特意命我前来相助!” 有郑芝豹这样的长辈和识途老马相助,郑森自然是欢喜万分,他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意,不住的拉着五叔的双手喜悦的摇动着。 倒是吴六奇,敏锐的感觉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他满脸堆笑的问着郑芝豹,“郑大人,不知主公还有什么事情交代下来?” “渤泥!”郑芝豹毫不犹豫的报出了自己的目的地所在。 渤泥,因为煽动、勾结吕宋与满剌加等处的土人叛乱,被李守汉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接受一番来自于第六天大魔王(比第六天魔王还要牛!)郑森的惩戒之后,渤泥国上下全都如同斗败了的鹌鹑一样垂头丧气了。忙不迭的上表请罪,为自己辩驳。但是,你祸害完了老子,见势头不对嘛,写份检查就打算蒙混过关?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这个在加里曼丹岛上的弹丸小国,不好好的琢磨着怎么在南粤军的羽翼下完成“事大”的历史使命,反而在李守汉北上时蠢蠢欲动,打算恢复自己对吕宋南部诸岛、沙捞越、沙巴地区的统治。他也不好好想想,当年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还有来得晚些的英国人,哪个不是打得他抱头鼠窜,立刻对这些西方来的家伙跪舔?如今却把算盘打到了把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打得跪舔的南粤军头上?! 于是乎,李守汉在有司的呈文上大笔一挥,“灭国!”同时又以将军府内府的名义,提出一笔数目可观的款子。上缴到户司,将渤泥的这数千里土地尽数变成了李家的私产。这对于原本就习惯了主公搞大农场作风的户司众人来说倒也是司空见惯,不光是渤泥这一处,湄南河、仰光、还有十州等处,哪里不都有主公划定的大片农场?好在这渤泥原有岛民也都是国王与大臣的佃户,也不存在土地变更之事。顶多算是换了一个田主东家罢了。 “主公的意思,这渤泥以后也不准种植水稻,要尽数种植橡胶、胡椒等物。”郑芝豹办理这种事务恰恰也是他的专长,轻车熟路。“若是有此次爪哇平乱立功将士,可以到渤泥充当庄头,那些倭国的雇佣兵,立功之后可以到渤泥主公的田庄务工。” 这倒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郑森与吴六奇纷纷点头称善。可是,他们便是再转世轮回一次也想不到李守汉的真实想法!“这一嘛!这渤泥可以种植大量的橡胶和胡椒等经济作物,尽可能的在赤道热带地区将橡胶普及开来。防止一旦小冰河期爆发之后对橡胶种植业的打击。这二嘛!你们不知道,我可知道,这渤泥眼下虽然是穷些,但是地下和海底可都是埋着数不尽的黑金!老子也得给子孙后代留点家底不是?” “主公说了,爪哇平乱之后,这爪哇诸多岛屿上的几处煤矿,另有几处铁矿和其他矿场便有矿务总局开采,不过。各有功人员可以占据些股份!”仗还没有开始打,李守汉已经开始将战利品如何分配方案告诉了部下。 煤炭和其他矿产的利润有多丰厚。在场的南粤军军官和官员们都是心知肚明,早就垂涎三尺了。如今听说能够在即将开办的矿场之中占据些股份,如何不令他们欢声雷动?! “除此之外,土地归国公府统一调配,至于说其他矿产,木材等项目。便由各位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交钱办理执照组织开采。”郑芝豹带来的消息,令那些倭国雇佣兵们眼馋不已,穷的时候想有一口饱饭,一件棉衣就满足。温饱问题解决后更想着奔小康,富裕之后更要更上一层楼。 几个倭国雇佣兵的营官互相看了一眼,期期艾艾的推出一个代表来陈述自己的诉求。 “大人!我等若是立功之后,可否在这爪哇占据一席之地?” “可以!某家临行之时,主公特意又将某家叫到一旁交代,尔等倭国之人若是作战奋勇,平乱有功,便与我南粤军将士一样的待遇!” 这一下,无异于在全军上下点燃了急于求战,准备平乱立功的情绪。 特别是那些来自于东洋三岛的雇佣兵们,得知只要自己在即将到来的战事当中立下战功,便可以同南粤军将士一道,在这块富庶肥沃的土地上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土地用来耕作,传之子孙时,顿时无数人跪地大哭,感念国公爷的恩典,发誓要以死相报,七生报国! 但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李守汉要如此大动干戈的下狠心将爪哇诸多岛屿彻底的扫荡一遍的真实目的!那,我们就罗列出一些数字来,让大家看一下。爪哇群岛,也就是现在的印尼,仅煤炭资源储量一项约为580亿吨,已探明储量193亿吨,其中54亿吨为商业可开采储量。由于还有很多地区尚未探明储量,当地政府估计煤炭资源总储量将达900亿吨以上。南方很多省份使用的煤炭都是从印尼进口。除了煤炭之外,这块土地上还拥有巨大的天然气储量,约有123589兆亿立方米(相当于206亿桶石油!),其中己探明的为24230兆亿立方米,主产于苏门答腊的阿伦和东加里曼丹的巴达克等地。除了这些能源储量之外,这里的镍储量约为560多万吨,居世界前列。 李守汉之所以要不惜将爪哇群岛变成一片血海也有彻底拿下这块土地的目的,大家都清楚了吧?不错!就是要给后代子孙们留下一个巨大的能源宝库,不再让我中国在地大物博的后面加上一个后缀词,人口众多而将人均数量拉低! “大木,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眼看得全军上下士气如同一炉可以将铁矿石炼化的烈焰,郑芝豹不由得捻髯大乐。朗声向自己的侄儿询问。 “五叔!不急!眼下距离我们发出的最后期限还有数日,我南粤军做事,自然要有板有眼,照章办理才好一切都站在理上!” 吴六奇:“郡马,你这个战术古来未有,人家的阵法都有名字。你也命名一下好了!” “我看就叫铁壁合围大扫荡吧!” 郑芝豹这句凑趣的话出来,地狱深处的某间牢房的地下室内,某个戴眼镜的光头矮子一口鲜血喷出后哭晕在了牢房的厕所里。“老子诅咒你们这群家伙!诅咒你这个有一半日本血统的家伙从此一辈子被女人欺负!永远是个怕老婆的孱头!” 郑森得意的言道:“此战术层层围困,飞鸟难逃,如同铁壁环绕之囚笼,所以正如五叔所言,恰如铁壁合围!”然后郑森对吴六奇道:铁壁合围重点在围,但却不能围而不打,我等以堡垒公路将逆匪分割包围后就可以打了。这个打法我琢磨了一下应该这么来:打之前必须要先集中兵力和给养,强化我军总战力,必须要能够连续作战一至两月之久,以图摧毁逆匪的人力物力财力,特别要寻求消灭逆匪之有生力量。每次发起总攻前,先以佯动诱惑敌军,而后忽然布阵以突入匪区,抓住山梁要点构筑据点公路。以便于供给我军的接济和封锁逆匪激动,随后分兵清剿以巩固。 “郡马此法可谓雷霆扫穴啊!” 郑森呵呵一下道:“大人谬赞。此法森以为当唤作扫荡。” 数日之后,当一轮弯月还挂在半空之中时,数万南粤军便已经出动。在最前沿的各营各哨携带者用来充作干粮的大饼、满是清水的水壶,脚上穿着草鞋,背上的背包里裹着油布雨披。各级军官腰间带着铜哨子、旗子、牛角号、梆子、竹筒等各种用来充当联络工具的器物,各营的司号员紧紧的跟随在营官的身旁。 眼看着怀表的指针渐渐重合。规定缴械、登记的时间已经到期,吴六奇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不怕你们顽抗,就怕你们投降!“开始!” 一声令下,围绕着玉素普苏丹辖区的三面封锁线上。突然出现了数千部队!依照着早已标定好的区域,分派任务,各自行动。人员和工事的密度达到了十五步一岗哨,三十步一个哨棚。山山有兵,路路有人。不消到第二天中午,一道三面包围玉素普苏丹辖区的封锁线便已经完成。 在最前沿,那些欢呼雀跃而来相助大军平乱的民夫,在兵士们的指导下,砍去树木,割去荒草,将树枝和荒草搭起哨棚,或是堆起巨大的柴草堆,准备用于夜晚照明使用,除了这些,民夫们还帮助大军挖工事,修封锁线。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这条戒备森严的封锁线上就会响起嘹亮刺耳的铜号声、哨子声,低沉雄浑的牛角号声,甚至是最原始的敲梆子、敲脸盆的声音,将警报迅速传输到后方。巨大的声浪形成了令人魂飞丧胆的声势,这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让玉素普的士兵和军官们胆战心惊,手脚发软。 在第一道封锁线的稍后,便是第二梯队的驻扎营地。两万多部队分为十余路,在这里集结待命,等待着出击的号令。 “慌什么!等里面的乱贼们慌乱了再说!”吴六奇端着饭碗,神情轻松的对着不断来询问何时出击的将领们回复着,“吃饱喝足休息好!一旦打起来,就一定什么时候能够坐下来吃碗安生饭了!” 三面包围,只留了一个方向给玉素普苏丹,可是,这绝对不是所谓的兵法有云围三缺一虚留生路暗设口袋之类的。给玉素普留下的那个缺口,正是通往加尔文教派民团控制区的通道! “这就是我们的驱虎吞狼之计!让这两股乱贼自相冲突,举着十字架的和扛着月亮弯刀旗的先打一场看看!打完了,咱们再去收拾残局!”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厚厚的云彩遮挡住了暗淡无光的星星月亮,这种天气,原本是给偷袭者和逃跑者准备的,但是,今天却遇到了最大的困难。 “点火!” 一声令下,长达数百里的封锁线上,顿时成千上万个火堆同时点燃,冲天的大火将数百里的天空照射的通红透亮,让试图趁着天黑逃走的乱贼们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是强打着精神,督促部下士兵严防死守,防止官军趁着夜色猛扑过来。(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四十八章 南洋治安战(四) “出击!” “诸君!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白米饭,今日务必奋勇杀敌!” “九州兵天下第一!熊本兵九州第一!今天的军功,必须是我们熊本营的!” “想要田地的,不怕肉肥油大的,跟我上啊!” 随着吴六奇中军发出的出击号令,在倭国雇佣兵的阵营之中立刻发出了一阵阵的喧嚣声浪。名古屋口音,熊本口音,广岛口音,大坂口音,几乎从九州到关东、关西,日本各处的口音都在这里汇集,交织在一处,吵嚷的令天上的太阳都变得暗淡无光。 没办法,利益的诱惑是巨大的!山多田少的日本,历来就被人口与可耕地资源之间的矛盾所困扰。否则,也不会在被西方殖民者用同样的坚船利炮打开国门之后,佩里们苦着脸摇摇头走了。不是这些穿着燕尾服的西方绅士们偶尔良心发现,实在是因为在日本找不到他们可以掠夺的对象! 资源的匮乏,生存空间的拥挤,让日本这个民族对于土地和资源有着近乎病态的追求,从白江口之战到丰臣秀吉的入侵朝鲜之战,哪一次都是为了掠夺大陆资源和土地。 如今,能够在南粤军这个强大的武力支持之下,靠着自己的战功,为自己和子孙后代们获得一块肥沃的土地,想想那年收成几乎可以与大名媲美的土地面积,这些倭国雇佣兵们立刻便是肾上腺素急剧分泌,两眼通红,紧握着手中的刀枪,一个个跃跃欲试。 这些大多数来自破产武士和浪人阶层的雇佣兵们,来应征雇佣兵时也是在各自所在地大名那里好好的钻营了一番,否则。根本就不可能加入专门为南粤军招募雇佣兵提供充足可靠兵员的义兵队预备,只有加入了这个组织,为各地大名们当牛做马,维持治安,管理城市,打扫街道。才有可能在南中来的明国老爷招兵时被大名们送上去。否则,想都不要想! 为了能够加入义兵队预备,有些人连自己的抚恤金都作为抵押,找商人借了钱,来贿赂各级官员。为的便是能够到那片遥远的海外,去给自己和家人拼一个衣食无忧的未来!当各级军官们在营地里宣布立功之人可以同南粤军将士一个待遇,在爪哇诸岛上拥有自己的土地时,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无数人涕泪横流。 但是。自来功名只在马上取。大将军(这是倭国雇佣兵们私下里对李守汉的称呼,他们认为,既然幕府将军都在这位李国公面前俯首帖耳的,那就是比将军还要大的将军,不是大将军是什么?)如此的深恩厚意,咱们如果再不好好表现一番,如何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子孙后代。对得起大将军和郡马大人? 一声号炮响起,一队倭国雇佣兵各自擎着刀枪率先冲出阵列。在他们身后,是一甲南粤军的火铳兵。 一队雇佣兵配备一甲火铳兵,这样的标准配置,多达数百队。 四五十人左右一队的雇佣兵,十二人一甲的火铳兵,接近六七十人为一队。三四百队人马,沿着封锁线拉开了一个极为宽大的正面,成横队摇旗呐喊的向玉素普苏丹辖区方向压了过去。逢山过山,遇水过水,见林穿林。在行军途中不断的摇旗呐喊、吹哨子、敲梆子。制造出极大的声势出来。 在这波攻势后面,更是吴六奇亲自率领的近万人的精锐预备队,只要发现在前方某处有玉素普的主力出现,前锋与之缠斗,后方的大队人马便挥军压上,务必一举全歼玉素普的主力,至少,要将他的主力打得元气大伤,没有力量与南粤军正面抗衡。 两拨攻势,便是犹如一个巨大的梳篦一样,前面的数百股前锋,是尖利锋锐的梳齿,后面的强大预备队,则是有力的梳子壁。将躲藏在密林深处、山石后面的小股叛匪,像篦头发那样一一逼出。 原本躲藏在有利地形之后,准备利用地形和树木竹林对进攻的南粤军来上一个迎头痛击的玉素普叛军,早已被如山如岳一般逼来的南粤军进攻气势压得喘不过起来,见进攻队形越来越近,便有人发一声喊,从藏身之地跳出来,调转身形扭头便跑! 一个人跑了不要紧,关键是这一个人就像点着了鞭炮捻子一样,数百个炮仗紧跟着炸响。人们蜂拥着从各自隐藏的地方跳出来,朝着玉素普的王城方向逃去。只管将阵地丢弃,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南粤军面前。 “司事麦!司事麦!”那个号称熊本兵天下第一的九州口音,用高亢的有些劈裂感的音调,大声吼叫着,督促手下人冲锋。 “军功就在前面,白米饭就在前面!杀!” 数百人齐声呐喊,各自挺着刀枪直冲入败兵的队伍之中。 一个个坏消息被人快马从前线传递到王城之中,然后前来报信的人就一头扎进城池之中,说什么也不出去了! 前方的战事对于玉素普来说可以用一触即溃,糜烂至极来形容。原本他的兵力要远远多于郑森和吴六奇指挥的这三四万人,原本打算集中兵力利用山林树木的有利地形,设下埋伏给吴六奇来一个狠的。但是,却不想吴六奇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将兵力分摊。没有主攻方向,但是处处都是放人血、割人肉的小刀子。你如果不平分兵力处处设防,那就被他钻了空子。可是你玉素普手下的叛军士兵,欺负一下老百姓,劫掠一下异教徒还凑合,如何能够与这些百战精兵、职业武士相抗衡? 乌合之众对上百战精兵,双方的素质差距立刻便显示出来! 一队队的玉素普叛匪士兵,有的干脆逃也不敢逃,在头目的带领之下,打着白旗,命军中杂役挑了装满武器刀枪的挑子,从隐藏地点出来。寻觅一个宽阔的所在,大事高喊,“我们都是好百姓,被玉素普那厮胁迫而来的!我们向大军投诚!” 也有些自恃武力强横的,躲在树丛之中,牙齿咬得咯吱吱的响。“该死的卡菲勒,该死的异教徒!” 眼看着倭国的雇佣兵们距离自己藏身的树林草丛越来越近,为首的叛匪头目猛地一挥手,早已将弓弦绞得紧紧的弓箭手们,对着前方的雇佣兵们便是一通猛射。 可惜,箭头虽然都在各种见血封喉的植物汁液里处理过,但是,弓力却是不足,距离又稍稍大了些。稀疏的箭矢射出去。偶尔有几只落在进攻队形当中,却也只能是在那被油煮过的细竹条编成的竹甲上奋力摇动着箭羽,努力向内试图钻隙而入。也有几个倭国雇佣兵,不知道是不是天照大神开眼,将用见血封喉加工过的箭头射到了他们不曾有甲胄防护的部位,面门,手臂,小腿等处。登时面上和中箭部位附近泛起一阵黑气,眼见得是不得活了! “抬下去!登记姓名。发放抚恤金!”那在后面压阵的火铳兵甲长,头也不回看也不看的低声吼了一句,“前面让开,我们来轰上一轮!你们在两翼掩护!火铳响过之后你们冲上去,砍人头,收军功!” 十几个火铳兵列开一列。半蹲着对着不远处方才向外抛射箭矢的那丛密林平端着火铳,随着甲长一声开火的口令,十几只火铳齐齐的扣动扳机,龙头落下,引燃药池内的引火药。瞬间膨胀的气体形成的巨大的推动力将弹丸推出铳管。随着阵阵白烟的升起,对面的那片小树丛被打得枝叶乱飞,惨叫声不断。 “冲上去!砍人头!”甲长收起火铳,平静的用通条清理着铳管,看着两旁的雇佣兵们嚎叫着扑向那片树丛。 树丛之中,也冲出数十人来,挺着手中刀枪与那些雇佣兵们搏杀在一处。一时间,熊本口音的叫骂和爪哇土语混合在一处,两拨同样矮小的身形混战在了一起。 刀枪撞击声,利刃刺破甲胄进入身体发出的沉闷响声,人在濒临死亡时发出的惨痛,喷射出的鲜血被强烈的阳光照射之后发出的强烈腥味,这些元素无一不是在刺激着人们的肾上腺素分泌,让他们有更加强烈的战斗投入这片杀戮战场。 见这里有叛贼出现并与官军作战,在左右两翼的熊本兵们立刻闻风而动,嚎叫着扑了过来进行增援。而且,更多的雇佣兵从远处呐喊着冲杀过来。 在红了眼打算用人头换取自己土地的那些雇佣兵的疯狂攻击之下,这一小股在爪哇岛上的叛乱活动之中靠着屠杀平民而“表现卓越”自负勇力过人的叛匪,转眼间变成了倒在刀枪之下的尸首。 几十个雇佣兵们纷纷弯下腰去,用腰间携带的肋差割去那些叛匪的首级,顺便搜一下那些尸体上是不是有什么值钱的小玩意。有人将浸在血泊中的刀枪捡起,准备作为战利品上缴或是留着自己使用。 初战的捷报,顿时让雇佣兵们兴奋异常,当军政司将各营各部的军功一一统计清楚,将每个人的斩首数字,杀敌、俘虏数目逐一造册之后,宣布缴获的财物归兵士个人所有,所有有功人员都将按照南粤军标准发放赏赐时,雇佣兵的士气们更是一跃而上了一个新的高度,此时,只怕是让他们回师江户,把那个姓德川的家伙抓了来,他们也是会毫不犹豫的登船出发! “郡马,将军,前锋送来战报,从上午十时发起攻击开始,进攻仅六个小时,我军已经斩杀玉素普苏丹部下叛匪一千七百六十九人,俘获俘虏三千零二十七人,另有一千余人投诚。”担任预备队指挥官的近卫营营官王金,如今是承担着吴六奇的参谋长角色。 短短的六个小时,便杀敌俘虏五六千人,这样的战果足以令郑森得意一番了。他的铁壁合围战术,初步得到了检验。 “告诉部队,不要大意,越向前,距离叛匪的巢穴越近,当心叛匪给我军设下埋伏!”多年的经验,让吴六奇不敢大意。特别是这种初战顺利,转眼间便深入敌军境内数十里的情形,弄得不好,就是敌人的骄兵之计,引诱你轻敌冒进,然后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来那么一家伙! “是!我马上派骑兵出去。往杨贞、邹瑞、李青、吴汉、欧亮、陈殿桂、蔡元等人那里去传将军的话,令他们务必小心谨慎!” 这些人都是吴六奇起兵以来的骨干军官,都是打仗打得老了的人。今日之战,更是每人督率所部,监督着数目不等的雇佣兵作战,兵分数路。吴六奇也是唯恐一路有失,全军震动。损失了那些雇佣兵,不过是赔偿些粮米布匹罢了,但是若是混成旅本部有失。只怕会影响了平乱大局! 数十个骑兵通信队,策马往几路人马的指挥官认旗所在的方向奔去,令他们务必督率所部,小心谨慎,切切不可大意! “五叔,您的那些能员干吏可曾到了?” 郑森也是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种临机决断之事,便是八个郑森捆扎在一起也未必是吴六奇的对手。索性便放手让吴六奇施展,还落得一个大度的名声。他只管放下望远镜。端起茶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热茶,向郑芝豹开口相询。 照着李守汉的意思,郑芝豹从抚垦局所属人员当中,抽调了数百人出来,都是对于开辟新区。与土人打交道颇为精到的老手。事先编好了建制,每一队便是一府,这数百人的能员干吏足以将整个爪哇岛变成与内地一般无二的政体。只要吴六奇再向前推进数十里,他们便带着在巴达维亚城下培训已久的千余名当地汉人与归化土人,浩浩荡荡开进乱贼盘踞地区。将从村到县的政府体系搭建起来,让那些乱匪无处藏匿。 但是,这一切都是要建立在吴六奇所部推进到玉素普的王城之下基础上! 果然,当大队人马继续向玉素普的王城推进了数里之后,眼前的情况又有了新变化! 一阵密集而短暂的枪炮声从远处传来,不过一会,从直接面对玉素普苏丹王城方向的欧亮部下便快马驰来一名传令兵。 “大人!将军!我们与玉素普的叛军主力遭遇!欧将军中枪挂彩,部下兵马。。。。。。” “损失多少!?” 吴六奇习惯性的抽动了一下鹰钩鼻子,这鹰钩鼻子也是他被称为吴钩的原因之一。 “欧亮将军以下二百余人受伤,阵亡四十余人,另有三百多倭国兵马阵亡,伤者未曾统计!” “传令,卫生营跟着本将上去!炮队紧随卫生营!” 吴六奇听到了这个伤亡数字,不但没有感到惊慌失措,反而眉开眼笑。大声向中军的部队传达着号令,部下的军官和士兵们也是兴高采烈的收拾马匹火炮,检点一应应用之物。 一道洪流一般,吴六奇领着卫生营、近卫营、炮队营以及二千雇佣兵精锐浩浩荡荡直扑欧亮营所在地。 “大木,为甚铁丐这家伙得知部下中伏受伤,兵马损失颇多,反而如此高兴?”对于吴六奇,郑芝龙家族成员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是好感欠奉。虽然说厦门之战早已过去,不过吴六奇长途奔袭,抄了他们的同安老巢,让整个家族的老弱妇孺都变成了南粤军的俘虏这件事,却是令每个人都恨得咬牙切齿。 此时吴六奇不在面前,郑芝豹自然也不会在侄儿面前掩盖自己的好恶。 “五叔,您长于政务,对于这军旅之事自然有些生疏。倘若是鸿逵叔父在此便会知晓其中的关窍所在了。”郑森有意的卖了一个关子。“五叔,侄儿这大半年来转战我南中各地,与诸路叛匪周旋,也算是从中悟出一点诀窍。不怕叛匪乱贼与我军正面对决,以我南粤军的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任何军队在我军面前都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唯一可虑的,便是乱贼叛匪分散,利用山势地形林茂草深之局面与我军周旋,陷入旷日持久之战。这是我军最担心的!方才吴旅长听闻欧亮营官督率的那几路人马与玉素普叛军遭遇,而且还颇有损失,再加上还有枪炮声传来,应该是可以断定,那就是玉素普的主力精锐所在。否则,以这爪哇岛上各路叛军的实力而言,没有人能够以少数部队给我军造成如此程度的损失!” 听完了郑森的这一番阐述,郑芝豹也是欣慰的点点头,“吾家有如此千里驹,何愁家业不能延续?” 距离玉素普的王城四十里,两支大军正在紧张对峙。 虽然只是区区爪哇岛上的苏丹,但是玉素普的出行派头和仪仗,比起李守汉来也是不遑多让的。旗帜,伞扇。侍女捧着的各类器皿自然不必说了,单是他乘坐的那顶轿子,便是六十四人抬着。旁边还有六十四名轿夫后备,每行进五六里便更换一次,以确保轿子抬得又快又稳。(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四十九章 南洋治安战(五) 光是抬得稳当也就罢了。玉素普的这顶轿子,与其说是交通工具,不如说是一间流动的迷你宫殿。轿子做工精致,选材华丽,装饰奢华自不必说。内中更是曲径回廊别有洞天。用木质隔断区分出来客厅、寝室、更衣之所。并用数名内侍太监在外间侍候,随时听候苏丹陛下的召唤。 至于说玉素普本人,此时正在寝殿之内百无聊赖的看着几个舞娘扭动着蛇一样灵活的腰肢,将魅惑的肢体语言展示在他眼前。在他的卧榻之前,轿子底部,一个巨大的鱼缸内,十几条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在用玻璃制成的鱼缸内欢快的游动着。 眼前是几条美人鱼,脚下是十几条热带鱼,玉素普苏丹却仍旧觉得好没兴趣!也许是整个战场上的气氛实在是太过于压抑肃杀,让他的精力无法投入到对艺术的鉴赏上,他只想好好的宣泄一下胸中和胯下的! 他一把扯过一个距离他较近的舞娘,三把两把的扯去了原本就十分稀少的衣物,便在那巧匠精心制成的鱼缸上面,与那舞娘胡天胡帝起来。 (对于玉素普苏丹的这个交通工具有怀疑的同学,可以去参考一下张居正张相国的那个移动的三居室,还有太平天国东王杨秀清的轿子,这位天父代言人的轿子里可是能够养金鱼的。) 轿内,苏丹陛下在那舞娘身上跃马驰骋,周遭几名舞娘乖巧的按照他的喜好在两人身上和结合部位口舌侍奉。阵阵娇喘声透过重重帷幄和木质墙壁传到外面。 轿外,六十四个人肉减震器在阳光下被太阳晒得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却也丝毫不敢动弹一下,任凭着轿杠在自己肩头发出阵阵轻微而有节奏的颤动。 以玉素普苏丹这顶大轿子为核心,数万叛军排列看一个极为广阔的阵势。绵延数里,纵深一里有余!玉素普苏丹集结了可以动员的一切武装力量,准备在王城前给这些该死的卡菲勒一个迎头痛击。打痛了他们之后,迫使李将军坐下来谈判。进而承认他对爪哇岛的至高无上权力,然后在挥师向西,将那些该死的信仰邪神的异教徒赶下海去! 在代表着他的王权的大纛旗周围,整齐排列着他军队的核心力量,最为精锐的近卫军。以星月弯刀为主要图案的绿色纛旗下面几个近卫军身披战袍,外面罩着南中钢甲,在马背上得意洋洋的用鞭梢指着这个方向不知道高谈阔论。正在议论着刚才那一个小接触的战果。这些人的背后各自有亲兵高举着绿色的认旗,上面花花绿绿的写满了天方文字。也不知道上面写得些什么。 近卫军一律挑选的精壮汉子,虽然个头矮小,但是颇为结实。身上军装号坎整齐,手中擎着刀枪。外面则是各色甲胄区分开部队建制,各级头目们还有铁盔,普通士兵则是用竹子编成的斗笠充当头盔。也是同南粤军一样,各级部队以军旗区分开来,这些士兵们按照各自所属建制单位,站立在头目的周遭。 在近卫军的队列前,又有大约三四千余人的队伍。肩上扛着火铳在那里列队等候命令。火铳兵的队伍前面,赫然一字排开,二十余门各种口径的大炮放列完成。 但是。在近卫军的两翼,那些被征召来的各种叛乱武装、部族武装,装备和阵容便远远没有近卫军来得整齐威武,乱糟糟的阵型,五花八门的兵器,千奇百怪的衣着。不过,可以用来识别敌我的,便是营伍之中飘扬的绿色旗帜,同对面南粤军阵列之中的红色战旗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从弓箭到蛇形刀。从竹枪到火铳,这群家伙都有!” 通过望远镜的帮助。吴六奇将对面的阵型算是看得清清楚楚。对面的那种喧嚣吵闹,少数精锐混杂着大量打酱油、凑热闹的乌合之众的情景。让他想起了当年的桃园大社。 在吴六奇的旗号后面,军号声与铜哨声此起彼伏的应和着,卫生营的一辆辆医疗车将重伤员后运,在倭国雇佣兵的队伍当中为那些轻伤兵发放药物,包裹伤口。令那些倭国雇佣兵们欣喜的是,原本流血不止的外伤,清理创口撒上药粉之后,再用细纱布包扎起来,除了有些疼痛之外,已经并无大碍,照样可以上阵杀敌,给自己挣军功去!倭国雇佣兵的队列后,第一混成旅的军官和士兵按照号令。一队一队,一营一营集合列队。很快,以营为单位,以个个攻守兼备的大方阵便告完成。 炮队营的八磅炮在各个方阵中列开,大佛郎机作为营属火炮在营方阵前放列,炮手们将一个个子铳准备好。而那些十二磅炮则是在方阵后方展开,准备对远处的叛军进行轰击。 在炮队阵地的最前面,数十个火箭发射架已经被火箭手们排布整齐,手脚麻利的从骡马背上取出一根根油箭摆放在发射架上,瞄准手们左右上下的摇动的摇臂,调整着射击角度和高度。 在炮队的两翼和后方,数千名来自九州和关西的雇佣兵精锐被放置在那里,担任警戒和保护辎重给养。 王金率领的近卫营精锐做为总预备队,在吴六奇的帅旗后面列阵,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出击,给对方雷霆一击。 转眼之间。依托着山势地形,第一混成旅便将三四万人的队伍布成了战阵。 用一副三角巾吊着手臂的欧亮咬牙切齿的对着对面的队伍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骂了一阵,见吴六奇在那里始终一言不发,面色凝重,眼神之中有些悲切,未免有些慌乱,却又不敢去问,只得用眼神示意给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吴汉,“看大佬!” “大佬!玉素普的叛匪主力都出来了。为什么不高兴?”同样是吴六奇同族兄弟的吴汉,壮着胆子上前询问,在这样的时候,眼前就是一场大军功。为啥大哥不高兴,反倒是愁形于色? “上次对付这样的队伍,还是咱们刚刚归顺主公麾下时。在五华县对付桃园大社。那时候,阿标还在。” 原来如此!大佬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吴标! “大佬!没事的!一会我让兄弟们烧些冥纸给阿标,让他在下面不愁没钱用!主公不也说了,阿标是为国捐躯,大节不亏!” 见吴六奇微微点头,吴汉稍稍松了一口气,“旅长,你看,队伍已经列开。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不急!将各营的营官传来!也包括辅兵义勇队的营官们!”辅兵义勇队便是那些倭国雇佣兵的正式称呼。 一阵短促尖利的号声之后,近百个营官按照建制区分一一在吴六奇的面前整齐列队,叉手施礼。 吴六奇对于本部军官看也不看一眼,却是和颜悦色的看着那些头发剃得露出青色头皮的义勇队营官们:“诸位倭国义勇,你们远道而来为主公出力杀敌不容易,本将军看这样,这场大功劳就送你们了,一会我军会以炮火轰击叛军阵势,炮火结束后你们随势而上,所有的斩首军功我们只要三分之一就好了。缴获财物全部归你们。” “将军这话说的不对,对付这些废物,用什么火炮。就这点乱草杂鱼。还不如当年的一揆众。这等杂鱼,吾等空手亦能擒获。火药虽然大将军不缺,那也是能省则省,这样好了,省下的火药钱就给吾等买点酒庆功即可。”那个熊本兵营官算是这些义勇队营官之中为首之人,腆胸叠肚的努力做出一副雄壮的样子。 (这也是和他们的身份有关,雇佣兵嘛,口气当然要大一点。 这也算国际惯例了,当年瑞士雇佣兵就吃了这种亏。面对着法国人的军阵。雇主都让他们谨慎,说高卢雄鸡火炮火枪众多。还有骑兵,比较强悍。千万要多加小心。结果瑞士雇佣兵直接上了,最后愣是顶着惨重的伤亡把高卢雄鸡打得羽毛乱飞,鸡毛落了一地。。。。。。) “就是!将军!省下的火药炮弹钱,便折算成斩首军功赏赐如何?” “吾等保证,将对面的这些叛匪全数杀了,献到将军马前!” “额,杀伤太多有伤天和(抓不到劳动力),也好,火炮就不用准备那许久了。不过这岛上海风吹来可是太凉了些,虽然他们不承认,主公可当他们是治下百姓,冻着了可不好。来人,一会火炮轰击之前,先来两轮火箭齐射,让对面暖和暖和。然后再用炮弹慰问他们!” 众人听得了吴六奇这份略带着几分戏谑调侃的战斗安排,自然是轰然叫好,各自领命离去。 “你,留一下!”吴六奇唤住了那个熊本兵营官。 “你叫什么名字?出身来历?” “回将军的话,小人贱名白木行久。原系大名的家臣,家主兵败身亡之后,小人便浪迹于江湖之上,与各路名家切磋兵法剑道!平息九州风潮时小人便加入了义兵队,可惜福缘浅薄,未曾投入大少帅麾下。幸喜这次大将军招募义勇,小人便有幸投入麾下听命。办理赴倭国招募义勇事务的官员见小人剑道精熟,深通兵法,便抬举小人做了熊本这一营兵的头目。” “好!如今我再抬举你一次!看见那个了吗?” 吴六奇森然说着,将手中望远镜递给白木,指着隐约可见的玉素普苏丹的轿子。 “带着你的一营义勇,炮火停息之后,给我直接冲到那顶轿子那里,那是叛贼头目玉素普的所在。活捉或者杀死都行。办成了此事,我向主公行文,保举你到我南粤军中做一个军官。” 有这样一步登天的机会,白木行久自然是狂喜不已,跪倒在地狠狠的给吴六奇磕了几个响头,转身雄赳赳的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营伍之中将吴六奇的这番安排向手下众人讲了,顿时在熊本兵当中掀起一阵低低的欢呼声,各人整束兵器,检点衣服甲胄鞋子自不必说。 那边,火箭队已经点燃了发射的药捻,一根根火箭尾部喷射出长长的尾焰腾空而起。 首先要声明一点。就算现代火箭弹,也难免有布朗运动的倾向,当然。比起当年大明的火箭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就算改善再多。也无非是让一支乱飞的苍蝇稍微有点方向感而已。而南中的火箭,显然是不可能跟现代火箭弹比,于是乎几条火龙腾空而起的时候,敌我双方的士兵的心都悬了起来。 不过还好,虽然有点小的布朗运动,这些火箭还是很不争气的基本遵循了空气动力学,完美的飞入了敌阵,并且点燃了化学燃料。与此同时散发出了大量热量。远远没有达到三哥设计的导弹那样的水平,瞄准你的眼睛,结果落到了你的屁股上!这些火箭落地之后,迅速在密集的队列当中燃烧起来,一切碳水化合物都变成了火焰,结局就是,靠近火箭的一些没有处理内脏的烧烤原料,顺理成章的熟了。 整个玉素普叛军的阵列立刻在这两轮火箭的打击之下,变得混乱异常。那些原本就没有什么军纪可言的乱贼武装,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趁你病要你命! “甲哨装填完毕!” “乙哨装填完毕!” “丙哨装填完毕!” “丁哨装填完毕!” 从左至右。操作大小各种口径的炮手们按照建制由哨官高高举起哨旗大声呼喝,报告装填状态。各个炮手们气定神闲的按照各自站位或蹲或站,手中准备着火绳和准备取出发射完毕的子铳所用的铁钩。推弹杆、清洗炮膛的羊毛刷子。 “大佛郎机准备!” 炮队营的营官梁阿昌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自己左右两侧的几门大佛郎机的射击角度,应该是可以发射到对面附逆叛匪的阵型之中! “放!” 手中红色令旗摇动,立刻数十门大佛郎机向外爆出火焰,瞬间白烟升腾,一颗颗弹丸夹带着风声和巨大的动能直奔对面乱哄哄的阵型而去! 两军相隔不过三百余步,正是大佛郎机射程杀伤里最佳的范围之内。为了立威,制造敌军的混乱,特意没有使用霰弹,用的是相当于十磅炮弹。 几十颗炮弹如同顽童们向水塘投掷的石块一样。在落点之处溅起了阵阵涟漪。不过,与石子落入水中略有不同的是。溅起了的不是水花,而是阵阵的惨叫。在空中纷纷飞舞的残肢和血肉。 那些乱贼叛匪,莫要说与南粤军相比,便是与玉素普的嫡系近卫军相比,纪律二字也欠奉缺缺,完全都是一群屠杀平民的好手。诛杀胸前挂着十字架的,信仰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的,信仰释迦摩尼的,一个个如狼似虎。劫掠同样是阿拉信徒的同教兄弟时也是一个个勇力过人。但是,在面对着炮火铺天盖地落下时,却是个个胆小如鼠,抱头而窜。 “给老子瞄准玉素普的炮队阵地,放!” 梁阿昌窥见玉素普的炮兵阵地上,那些炮手们也是手忙脚乱的在准备发射,脸上冷笑一声,大声吼出命令。 “头!你放心,咱们就用炮弹教教这群狗子怎么玩大炮!”一个炮长手脚不停,口中却与梁阿昌调侃着。 混成旅的炮阵地上又一次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声,一道道白烟升腾到半空中,渐渐的在半空中与潮热的空气相结合,形成了似雾非雾似云非云的一道奇景,笼罩在炮队的阵地上。 十二磅炮的炮弹在空中低空掠过,伴随着令人胆战心惊魂飞魄散的声音,随着阵阵的尖啸声,十几颗炮弹如同冰雹一样重重的砸进了玉素普苏丹的炮兵阵地当中。 围绕着炮弹的弹着点,在炮阵上,立刻是一阵的恐怖的喧嚣和骚动。那些担心炮弹会砸到自己身上的炮手们,纷纷转身便走。虽然落点处士兵们潮水般散去一空,除了个别倒霉蛋躺在空旷的地上不住的发出阵阵惨叫声之外,周围数丈之内空无一人。但是人们忘记了,这实心炮弹的另外一个杀伤手段,便是弹跳飞舞,在这混乱不堪的情形之中,实心弹更是得其所哉! 炮弹们欢快的在因为躲避炮弹而更加密集的人群中弹跃蹦跳,所到之处便是一片惨叫和血肉飞舞。 在密集的人群中打出一条条血肉通道,炮弹上沾满了人的血肉,一路弹跳过来的路径上,遗留着人的头颅、手臂,还有众多人等的大腿小腿,留下一处处鲜血与嚎哭一片的凄厉长嚎声。 一枚从天而降的炮弹,几个弹跳之后,恰恰好的落入了炮位后面弹药堆积的位置上,一头砸在了火药桶上!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击力,将紧邻的大炮连同炮架一起掀到了半空中,旋即重重的落下,在人群当中砸出一片血海! 接二连三火药桶的殉爆声中,大批大批的外围叛匪,丢下手中的刀枪,只管掉头朝着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没头苍蝇一样成群结队的奔来!() ... 第六百五十章 南洋治安战(六) redx; “这就是玉素普苏丹大人的銮舆?” 巴达维亚城下,借助着灯笼火把的光亮,带着几分戏谑,郑森与郑芝豹叔侄二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座极为奢侈华丽的移动宫殿。在二人的脚下,跪拜百余名被俘的轿夫,这些人以头触地,身体微微战栗着,但却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唯恐一招不谨慎,便给自己招来杀身大祸。 轿夫旁边,十余个连同轿子一起被俘的阉人、侍女之类的倒是稍微好一些,脸色尽管也是惨白如纸,但是却勉强能够站立。 “是!回禀若殿样,这便是逆贼头目玉素普那厮的銮舆!” 一听这口半生不熟的南中官话,再听听特有的倭国称呼,郑森便是用脚后跟去想,也知道此人定是个雇佣兵头目。 眼睛盯着玉素普这顶大轿子上那用无数黄金和宝石珍珠砗磲翡翠装饰而成的图案,虽然只是些植物和几何图形,但也是精美异常。尽管也见了无数的珍奇宝贝,但也不由得令郑森有些叹为观止。“玉素普这厮,如此的奢侈糜烂,焉得不败!” “若殿样,您却有所不知,这只是轿子的外部便已经如此之奢靡,轿子内部更是别有洞天,有小桥流水,美酒佳人。吾等初冲到这轿子时,轿夫慌乱异常,一时颠倒了脚步,这才被我等俘获。轿子里,除了侍候的几个阉人之外尚有数名佳丽为那玉素普歌舞助兴。另外,我们冲进轿子里时,那厮寻欢作乐的残局尚未收拾干净。只怕这厮经历此番战事之后,惊吓异常,从此便不能人道了!” “哦!”郑森到底是年轻,血气方刚,听了有这么喜闻乐见的事情,不由得见猎心喜。忍不住抬腿就要顺着梯子到这么奢华有趣的地方去观瞻一下,看看与传说中隋炀帝的龙舟、迷楼,本朝武宗的豹房有何不同。 “大木。且慢!”在他身旁的郑芝豹拉住了他的衣襟,用眼神示意他不可如此造次。二人视线相交,郑森从叔父的眼神里读出了许多意味深长的东西。“你现在什么身份?不是福建总兵郑芝龙的大少爷,而是南粤军上下公认的二郡马!这样的东西。这样的场所,如此奢华暧昧的所在,谁进去都可以,唯独你不可以!” 从五叔的眼睛里,郑森读到了告诫和警示。立刻收住了脚步。 “来人!去将本官与吴将军的关防大印取来!本官要学习一下那灭了蜀国、灭了南唐的大将曹彬!一丝一毫不妄取!将此物原封不动的封存好!给本官送到顺化父帅处报捷!” 开玩笑,这顶装饰华丽奢侈无比的轿子,可是玉素普苏丹的安乐窝,而且,又是美女舞娘又是歌姬的,据说在南粤军冲杀到近前时,里面玉素普苏丹还在和一群美女胡天胡帝。如此暧昧的所在,一旦郑森一脚踏进去,等待他的便是各种解释不清楚了!别的不说,回到自己家中。李华樱的泰拳便会招呼上来,“你去那肮脏的地方干什么?” 这个时代所限制,李华樱虽然不会要求郑森一夫一妻,但是不吃饭的女人有,不吃醋的女人可是没有的!对于郑森的一些韵事,有些她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么重大场合发生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也是按捺不住的。 “你,是缴获这顶轿子的?在义勇队中官居何职?” “回若殿样的话!小人眼下不是义兵队的了!吴将军说小人作战肯出力,为大将军卖力,足见一颗忠心。已经将小人所部全数拨出,眼下,小人和部下的二百多兄弟,都不是倭国蛮夷了!是我大明南粤军的一员了!”白木行久一副制止不住的喜悦洋溢在脸上。 “哦?那便说说你立功之事!”郑森知道。吴六奇的眼光是不会错的。他看好的人物,应该是在此战当中表现确实突出,否则也不会一出手便是全体加入南粤军这样的重赏。虽然这巴达维亚城距离玉素普苏丹的王城不过百余里,但是毕竟消息闭塞,他需要从这些战场归来之人的口中了解第一手的材料,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是!”白木行久接过郑森手下亲兵递过来的一个红漆木盘。上面是几碗菜和一碗米饭、一壶酒。“坐下来慢慢吃,一面吃一面跟我讲前敌之事!” 白木行久知道这是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眼前这两位,一个是大将军的女婿,一个是抚垦局的会办,随便哪个都是南粤军之中位高权重之人,那个人为自己说句话,都是足以让子孙后代享用不尽的好处!哪里肯吃饭,只管一股脑的将战场上的情形尽自己所见说出来。 两轮炮火射击,便已经让那些外围的乱贼叛匪们队形彻底乱了,陷入了崩溃的境地。从普通喽啰到大小头目,根本无心与南粤军对垒,只管掉头往玉素普苏丹的本队方向逃去。试图在玉素普苏丹的大旗下,得到阿拉的庇护! 但是,这样一来,一万多人的玉素普苏丹军队,便无形之中成为了这几万人的目标。在源源不断的冲击之下,这一万多叛匪的核心精锐也变得动摇起来。 “冲上去!” 南粤军队形之中一阵嘹亮的号声响起,顿时让所有人脑海中迸现出了这句话! “诸君!跟我来!活捉玉素普!便是南粤军!”白木行久在自己的熊本兵面前大声吼出了这样的口号!眼前的这些熊本兵,早已被即将到来的好生活刺激的眼睛通红!一个个脱去了竹甲,将外套脱去,露出了肌肉结实的上半身,将外套牢牢的拴束在腰间,所有人都用一根白布条扎在额头,便是要卖力气,要拼命的标志! “跟我来!”白木行久抽出祖传的太刀,一马当先的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在他的身后,数百名熊本兵呐喊着一路冲来。 但是,活捉玉素普已经成为了几乎所有倭国雇佣兵的奋斗目标,战场上一线布置的几十个倭国义勇队营,都不约而同的有着这样的打算。“八格牙路的!将军虽然说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你们熊本兵,但是,我们广岛兵(大阪兵、名古屋兵、。。。。。大家自行脑补。)也不是孬种!只要我们活捉了那厮。这功劳便是我们的!将军还能将我们的功劳硬夺取了给你们不成?” 几十个营的倭国兵都这样想,那些爪哇岛上的叛匪便是倒足了大霉。 一道极长的进攻阵线拉开了宽阔的冲锋曲线,渐渐的,形成几十个小小的攻击箭头。但是。几乎所有的攻击队形都是以疯狂的速度冲过叛匪的溃散队伍,对于跪地求饶,或是只剩下瑟瑟发抖的那些叛匪们看也不多看一眼,只管钻隙而入。有那碍手碍脚挡了这群疯狂追逐战功,为自己美好生活而奋力打拼家伙的。少不得数十柄太刀和长矛便立刻劈刺过来,将那碍事的家伙变成一堆血肉,然后大家继续向前冲! 见有人要与自己争夺俘虏玉素普苏丹的大功劳,白木行久一边挥起手中太刀,将一个拦在自己道路前面的溃败叛匪一刀拦腰斩为两段,任凭着鲜血和碎肉溅了他一头一脸,“冲上去!不要让这群关东来的家伙,广岛来的,名古屋来的,抢了咱们的功劳!”他声嘶力竭的吼声。在熊本兵的队伍当中如同一个炸裂开来的炮弹,威力巨大,那些熊本来的家伙,更加疯狂的向前猛扑。 这爪哇岛上气候温暖湿润,物产丰富,可以说最是适合人类生活。可怜那些自小在这样环境下生长起来的叛匪们,踹树便饿不死的人,如何与那些从一落地便与恶劣的环境、残酷的生活相搏斗才能生活下去的熊本兵的对手?何况旁边还有一群同样被白米饭炖咸鱼,豆腐管够吃的日子刺激的眼珠子红的比小白兔还厉害的倭国兵? 已经有倭国兵的队伍里喊出了“活捉玉素普,便是南粤军。爪哇有我一片地”的口号,很快的,这口号便如同野火一样传播遍了整个战场。 在这种口号的刺激鼓励下第一波次几十个倭国雇佣兵营,如同几十柄小刀一样。将爪哇叛军的队伍分割的残缺不全,鲜血淋漓。有那聪明些的叛匪头目,索性连玉素普苏丹的本阵都不投奔了,直接带着队伍逃走。动作慢些的,面对着手执利刃快速冲来的那些比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凶神恶煞们,两腿战栗不已。想要拼死一战,却是手脚发抖,想转身逃走,两条腿却如同钉在地上一般,动也不能动。 “吹号!让第二波的倭国义勇队冲上去!抓俘虏!抓得多的,功劳大!”看到玉素普苏丹系统的叛军阵地已经是一团混乱,无法组织起有组织有规模的抵抗行为,从头目到小喽啰都在与同伙进行着赛跑活动,吴六奇很是轻松的示意身旁的司号长将自己的命令传达给第二波次待命出击的三十个倭国雇佣兵营。 早已经急的嗷嗷怪叫的三十个雇佣兵营,不等到号音落地,立刻一股脑的冲了出去,将原本就混乱异常的叛军队伍,搞得越发混乱。不过,这些雇佣兵的头目大多都是有着中下级武士的经历,知道如何在这种战场上捡便宜。既然将军说以俘虏的人数来计算军功,那么,便是俘虏的人越多越好了!(这些爪哇叛军也是要感谢一下吴六奇的俘虏政策,让他们能够在这群倭国矮罗刹的刀下逃得一条性命,不过,如果他们知道等待他们的是如何繁重的体力劳动,只怕他们会立刻诅咒吴六奇这个卡菲勒下火狱的!) 瞅准了一群逃跑的叛军,仙台营的营官便远远的命人兜头拦截过去,自己领着一哨人马直接冲到这伙人的蜂腰部,转眼间一个大大的包围圈便是形成了。一网下去,近千名的俘虏便搞到手了。 “来人!给他们留个记号!免得被别的营抢去了!”仙台营的营官支仓三郎可是个颇有心计的家伙,草草的看了一眼那些丢弃了手中乱七八糟的各色器械,只管蹲着、跪着,在地上喘着粗气的俘虏,小眼睛翻了翻,想到了一个主意。 几块早已准备好的烙铁被弄到了燃烧的车辆上,眼看的烧得通红了,几个仙台兵如同拖曳着一口死猪一样,拖着一个俘虏来到了行刑队的面前。 “呲啦!” 一声轻响,跟着便是那俘虏一声听上去绝对不是人类发出的惨叫声。一个带有浓厚仙台藩伊达政宗家族徽章风格的烙印便出现了那俘虏的手肘上方,看着竹雀纹上飘扬的一面李字大旗清晰的被复制在了人体上,支仓三郎很是满意的点头赞许,“继续!” 转眼间数百个俘虏的手臂上都被烙铁烙上了印记。除非他们能够下狠心,砍掉自己的右臂,否则,这个标识便是永远的跟随着他们。 他的举动,立刻给各个集中精力抓俘虏额雇佣兵营营官们提供了最好的范例。“对啊!不留个记号,怎么能够说这些俘虏时我们抓到的?被别的营抢去了怎么办?!”于是乎,各种各样别出心裁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巨大利益诱惑下,被发明了出来。用烙铁在俘虏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独特花纹的手段,这只能是属于那些有心计有准备的家伙,大多数人,则是用肋差在那些俘虏皮糙肉厚的地方胡乱划上几道,按照片假名或是平假名的符号,留下各自营的营号。 一时间。整个战场上低沉而短暂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惨叫声过后,便是连绵成片的呼痛声,形成了战场上特有的声音。 这种事情,对于一门心思只想立下最大一个军功,活捉叛匪首领玉素普的白木行久来说,自然是不屑一顾的。在他的带领之下,熊本兵们连续击破了六个小股叛匪的阻拦,一头便撞进了玉素普的近卫军队伍当中! 虽然玉素普的本部也是逃跑的大有人在,但是。毕竟他的近卫军算是最精锐最核心的部队,见白木行久的队形冲来,最前列的火铳兵们还能够在头目的督促之下释放一排火铳,密集的弹丸登时将白木行久身边的熊本兵们放翻了十几个。 看到自己身旁的袍泽同乡被火铳打得血肉横飞。白木们不但没有感到恐怖,相反,他们被鲜血刺激的更加亢奋起来。在战前的敌情介绍和两军对峙时,他们便知道,这位玉素普苏丹部下有着近千人的火铳兵充当近卫军之中的火器部队。如今自己的同乡被火铳打倒,岂不是说明了。大家距离玉素普苏丹陛下已经不远了!距离过上可以媲美大名的生活水平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杀!”一声怪叫,白木行久率先冲进火铳兵的队伍当中,手中的太刀上下舞动,左右劈刺砍削,刀锋到处血花飞舞。那些熊本兵也是不甘落后,一个个挥动刀枪杀进了火铳兵的队列当中,转眼间便将这些手中只有火铳的近卫军士兵杀得连连后退。 “陛下!我们挡不住了!请陛下暂且后退!退回到王城之中,再行计较!” 早已经被惨烈的败局吓得尿了舞娘一身的玉素普,顾不得自己胯下之物还暴露在众人视线当中,垂头丧气的三寸丁躲藏在草丛之中不肯抬头出来见人。 “快!快走!”早就打算一走了之的他,如今有人给他找了这样一个良好的借口,自然不会错过,口中一叠连声的吆喝着命令那些轿夫赶快行动。 “陛下!天色黑了!您的仪仗太过于显眼了,还是请陛下乘马回城吧!” 于是乎,玉素普便从善如流,很好的采纳了大臣们的意见,跳上自己的御马,在几位亲信大臣将领的护卫之下,领着千余名近卫内侍,转进到王城,准备在那里组织力量,给以吴六奇为首的卡菲勒们以沉重的打击! 主子逃走了,留下那些轿夫和阉人们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有人打算跟着主子逃走的方向追下去,视线里,主人的白马在夜幕下还是十分的抢眼。但是,还没有来得及选择好逃走的道路,白木行久领着他的熊本兵们已经杀到了眼前。 满身是血的白木行久,俨然就是一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修罗恶鬼,他一把抓起一个跪地头朝下准备投降的侍卫,声色俱厉的逼问玉素普的去向。 那侍卫早已被吓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加上两个人语言不通,更是鸡同鸭讲一般,恼怒之下,白木行久一刀劈了过去,却未曾砍得动那侍卫,只是吓得那侍卫双眼一翻白眼,登时昏厥过去,收起刀来到眼前仔细看,借着跳动的火光,白木行久才发现,手中的这柄太刀已经和锯齿差不多了。(。) ... 第六百五十一章 驱虎吞狼? 白木行久忿忿的将手中这柄家传宝刀丢弃在地上,借着火焰燃烧的亮光在地上捡起了那侍卫丢在地上的佩刀,不料这柄刀甫一入手便让他颇为惊喜! 所谓的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从这口佩刀的形制、尺寸和入手的重量,白木行久就知道,这刀的材质错不了。否则,不会这样的一柄与倭刀类似的苗刀有如此沉重的分量! 果然,与残余侍卫兵刃相交,白木行久便惊喜的发现,这玉素普的侍卫居然有一些人装备的是传说中的呲铁钢宝刀。而他自己从地上捡到的那柄,便是一口上好的呲铁钢刀! 只是,饶是宝刀在手,却也无法追上玉素普逃亡的脚步,眼看着那隐约可见的白马,转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之中,随着这白马最后一缕身影在视网膜上逝去,不由得白木行久如同失去了一生之中的最爱一样,浑身有一种被人抽空了全部精力的感觉。绝望、沮丧、懊恼、忿恨,等等诸多负面情绪一起涌上心头。 “该死的!我为什么不跑得再快一些!为什么非要和那些低贱的下等人纠缠!” “白白的丧失掉了立下大功劳的机会!” 口中喃喃自语的诅咒着,咒骂着,白木行久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感觉那么的不顺眼,俘虏不顺眼,缴获的刀枪器械、仪仗器具不顺眼,那顶巨大的銮舆不顺眼,便是在战场上大声说笑,讨论着彼此战果的熊本老乡们也是十分的不顺眼。 原因很简单,他没有抓住玉素普!照着吴六奇许下的赏格,他若是活捉了玉素普苏丹,这整个熊本营的兵士都可以入籍南中,从此成为南中的上国老爷。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根据军功占据一块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硕大土地!而他,白木行久,更是可以直接加入南粤军,成为一名可以直接与幕府将军对视的天朝上国老爷! 作为一个世代侍奉大名的家臣后裔,白木行久家也是做到了六百石侍大将的级别,自然也是家学渊源。读过一些汉学书籍的。他便听说过,在那个天朝历史上最为混乱、璀璨的春秋战国时代,崛起西疆的秦国,便是用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打造出了一支横扫山东六国的虎狼之师。全国上下都是闻战则喜,因为斩下敌人的一颗首级便有一级的收获,各级军功之间的待遇差距可谓是泾渭分明。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不同待遇,那些秦军士兵才会以腰间系着斩下敌军首级、肋下夹着俘虏,犹自奋勇杀来的形象。留在了司马公公的作品里。 如今,南粤军对于各部雇佣兵的军功入籍制度,在白木行久等人眼中,便是天朝老爷们给他们开通了一条求上进的道路。只要肯为李大将军卖命,为他斩下敌人的头颅,他就会慷慨的给你赏赐。 这些赏赐无疑是巨大而丰厚的,从白花花的大米到黄澄澄的通宝,从女人喜欢的漂亮花布、绸缎到武士们喜欢的各种精美坚固的武器盔甲。每一种都是足以改变生活状态的上等佳品。 但是,在白木行久这些雇佣兵眼中心里。最为贵重的赏赐,莫过于一张允许他们入籍的通知书。多年与南中的商贸往来,政治经济军事上的接触联系,倭国国内已经有不少人通过各种途径在南中或是长期居留,或是正式成为明国老爷,拥有了一份体面的职业。还有一份丰厚的产业,享受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雇佣兵们心中,钱财粮帛的赏赐,都远不如一张入籍通知书来得重要、来得光彩! 一旦入籍。有了身份,那些钱粮、财物,靠着自己的本事,都是唾手可得之物!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雇佣兵明知道自己是炮灰的命运,也要顶着前面密不透风的弹丸向前猛扑的原因。 (其实,这种一夜之间改变命运,鲤鱼跳龙门的手段,也不仅仅是李守汉的南粤军一家在搞,请大家把目光向东亚大陆的东北角投过去。那里,黄太吉也是通过大肆编制汉军旗、将包衣抬旗的手段,激励士气,鼓舞人心。 至于说最早发明了这种改变个人命运手段的中原大地,却是早已废黜了这种军功制度,多年来文贵武贱积累下来的恶果出现了报复性的反弹。各处带兵将领御敌无术,扰民却是颇有几招心得。而且大兵到处,管你是什么总督、总理,咱老子看你别扭,直接就把你丢下自己跑了! 这种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制度,只在科举场上还有些留存,只不过,跳过龙门的,不再是可以上阵杀敌的好汉,而是一群范进。) 想想原本几乎触手可及的幸福,如今却和白鹤一样飞得远远的,不由得白木行久就没有一点好心情,对着手下人大发其火,口中不住的各种东瀛脏话骂出来,对那些被俘的默罕默德战士们,更连打带踹的。几次都有拔出战刀将这些俘虏统统死啦死啦的冲动,可是,如果没有了这些俘虏,那熊本老乡们的军功怕是更少了!他只得强自压下内心的邪火,只管对那些俘虏们拳脚相加! “够了!你个萝卜头!把他们打坏了,老子还得安排郎中去给他们诊治!” 看着挥动着手中刀鞘不停的猛力抽打那些俘虏的白木行久,从后方赶来巡视战场,检查战果的吴六奇在心中咒骂了一句。 心里咒骂归咒骂,对于白木行久的战功,吴六奇还是颇为赞赏的。他和他率领的熊本兵,恰如一把尖刀的刀尖,直接刺入了那些叛匪的核心位置,硬生生的刺进了玉素普的本阵,并且将这厮的军阵搅得天翻地覆,让他肝胆俱裂,丧失了指挥作战的胆量。从这一点上来说,白木行久打得确实不错! “你少在那里摆出一副死了老子娘的嘴脸给老子我看!不就是没有抓住玉素普那个贼头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他在这爪哇混一日,便有机会抓到他!” 训斥了白木行久几句,顿时让这个熊本兵的头目变得双眼熠熠放光起来。 “给你个好差事!收拾一下。带着你的手下,押着这顶轿子,还有这些玉素普身边的人,到巴达维亚城去报捷!郡马定然会赏赐你的!”连打带骂的告诉白木行久,虽然这次没有抓到玉素普那厮,但是俘虏了他的銮舆。也是对叛军的一大打击,答应的那些赏赐不变。 于是,白木行久便领着他所部剩余不到三百人的队伍,押解着这顶玉素普苏丹的銮舆,将这个最大的战利品送到了巴达维亚城,面呈郑森叔侄过目。 听完了白木行久啰里啰嗦的讲完了这一切,郑森也是心中暗喜。 “若殿样,这是吴将军命小人送来的书信,请若殿样过目!”见郑森面色和缓喜悦。白木行久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南粤军的二驸马对于战绩是比较满意的,此时不拍马屁,更待何时?急忙从随身携带的革囊之中取出一份火漆封固的书信来,双手捧起,毕恭毕敬的递到了郑森面前。 信是吴六奇写来的,讲得是战场形势,自然被郑森拿在手中仔细。一旁的郑芝豹开始为此战之后爪哇岛上的局面开始筹划,该当如何调配人手。如何将各处村镇变成南粤军治下的铁桶江山。一时无聊,便与那白木行久闲聊起来。 郑家子弟都有语言上的天赋,何况郑芝豹与郑森都在倭国生活过,郑森更是有一半的倭国血统,说起东瀛话来,也是同家乡话没有什么两样。 “你姓白木?之前在哪个藩主麾下效力?” “大人!那是之前的事!小人因为作战有些功劳。吴将军为了勉励小人,除了宣布小人和这些老乡可以加入天朝上国,成为主公驾前子民之外,更是给小人改了姓氏!” “哦?!吴将军给你改了姓氏?姓什么?该当如何称呼你?” “小人姓白!唤作行久的便是!” 原来吴六奇只是将白木行久的白木改成了白而已,却是用这个极为偷懒的办法换得了这群熊本土包子的死力。郑芝豹也不好笑出声来。眼珠稍稍转动了几下,有一个想法跳将出来。 “眼下这群乱贼大势已去,爪哇岛上平定在即,这群倭奴倒是可以派上大用处。”当下打定了主意便缓缓的同白行久出言询问。 “白行久,既然吴将军赐了你名姓,那么本官便锦上添花,送你个字如何?” 白行久自然知道送他一个字,这样的荣耀和就此而来的香火因缘会给他带来多少好处,当下心里欢喜的几乎要跪下来舔郑芝豹的靴子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白将军,你本姓白木,名行久,木字虽然被吴将军隐去了,但是你却不可忘却了根本。这样,本官便赠你一个字,岩松如何?岩石上的松树,恰恰与你白木行久的本名意境相符,将军以为如何?” “白行久,字岩松,岩松,岩松。多谢大人赐名!” “五叔赐了你一个字,本官自然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来人!”郑森示意一旁伺候的亲兵取过一口倭刀来。 “这是家父按照倭国刀剑的样式,延请高手匠人用呲铁钢打造的上好利器,尔等既然出身倭国,想来平素使用倭刀惯了。本官便将这定风波赐给汝,汝等可要好生为主公出力才是!” 一天之内,从雇佣兵头目变成了天朝上国老爷,又被人称铁丐的吴六奇赐了姓名,又被执掌抚垦局的郑芝豹赠送了字号,还锦上添花的被郡马大人赏赐了宝刀,这一连串天大的荣耀让白行久眼前幸福的一阵金星乱冒,不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 口中千恩万谢的白行久得意非凡的带着同样得意万分的熊本老乡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押送着玉素普的銮舆轿夫们到军政司那里报功,同时将阵亡将士的姓名和战功详细上报为他们请领抚恤。按照刚才郑森对他们颁发的赏赐标准,这些阵亡将士,虽然本人身死,但是其战功亦可以有家人继承。不过,继承者只能是他本人的父母妻儿。兄弟都不可以。但是,郑森却是料想不到的是,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仅仅是我中华上国的特产。在巨大的物质利益诱惑面前,这个抚恤条件无异于给很多人开了一条迅速成为南中百姓的捷径, 很快。在那些穷得只剩下债务的阵亡将士家门前,便成群结队的来了一群群认亲的。只要你们肯将我的儿子和女儿列入你家户籍当中,成为那个已经升天为神的家伙名下的子女,那么,你家欠下的债务便由我来负责清偿。并且,前往南中的生活费用也可以承担一部分。 许多地方,为了认死鬼当爹的事情,也开始出现了一门生意,大把的黄牛掮客纷纷出现。于是。在黄澄澄的通宝和白花花的大米诱惑下,许多阵亡时只有二十多岁、三十岁的雇佣兵家中,突然有了七八岁甚至是十多岁的儿子和女儿。更有甚者,买一送一,将自己怀有数月身孕的妻妾作为离家近一年的死鬼老婆。 种种乱象,恕不赘述。 我们掉过头来继续将镜头对准郑森叔侄。 “大木,吴六奇这厮信中说些什么?” 回到了巴达维亚城,眼前的战事进展顺手。不由得令郑芝豹也是放松了许多。将身体整个的放置在一张西式摇椅上,随着摇椅的起伏。整个身体舒展开来。 “五叔,吴六奇的意见是,他这几日便挥师直入敌寇腹地,后面新收复的地域便要劳烦叔父的人马了!” 听得郑森如此说,不由得郑芝豹决然而起,“怎么?” 吴六奇的方略。便是将大军压迫到玉素普的王城城下,却是围而不攻,给玉素普苏丹以巨大的压力。将从王城到巴达维亚城这片广大的区域交给郑芝豹的抚垦局,迅速将原有的宗族、部族、血缘关系一一打乱,重新设置村镇。 在这一工作进展的同时。少不得郑森要督率其余各部,对残余流窜各处的小股残匪进行彻底的清剿。 “五叔,这放火烧荒的事情,吴六奇已经干得很漂亮了!接下来如何开荒,如何精耕细作的事,便要看五叔您的了!到底能不能把爪哇这块生荒地变成主公之下的一块良田,全赖五叔了!” 将吴六奇的书信递给五叔郑芝豹,郑森若有所思的言讲道。 于是,叔侄二人闭门密议,仔细的筹划如何将这块生荒地变成良田的各个环节步骤、所需要的人手、物力,有那些环节需要上呈李守汉批示的。 翌日,在原总督府的广场上,千余名抚垦局的得力干员集中在此,准备聆听会办大人与郡马二人的训示。 “诸位,昨日一战,吴将军已经将玉素普所部以及依附于他,为他马首是瞻的大小股匪击溃,此刻已兵临玉素普城下。正是围而不攻之时,恰好便给了各位一个施展才华本领的时机!” 简单的将前方捷报向在场的一千余人做了传达,顿时令广场上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 “大人,昨日城中纷传,说是活捉了玉素普那厮,却是为何不曾活捉他?” 郑森笑道:“诸位不必遗憾,这玉素普乃是我等有意放他逃走,大家请看,我军之部署,围三缺一,将他与加尔文教匪之间的边界地带留出通道,要跑也只能往加尔文教地盘跑,他们两教水火难容,我们只需静候几日,说不定这两家就会自相攻灭,到时候我们去收拾残局即可。” 原来大人是玩的驱虎吞狼之计!等到他们两家厮杀的筋疲力尽之际,我南粤军便是那刺虎的卞庄,一剑便可要了他们的性命! 眼下进剿已经取得了巨大效果,但是,衡量剿匪平乱是否成功的标准,便是该地区是否净化,是否建立了有力的基层政权,推行各种法令制度。而以往的经验证明,每次大规模的剿匪之后,大大小小的溃散土匪叛匪会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了解窜至密林深处,躲藏在民间。所以,净化地区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 “本官给这个过程起了个名字,叫做驻剿!参谋处已经将从前线到原边界这一大片新收复地区按照行政区域划分出来,各府、各县、各镇、各村,你们这些抚垦局的好手,便要带着队伍下去,驻扎在自己辖区之内,分片包干,清剿散匪。同时,给老子把衙门建立起来,把咱们主公和咱们南粤军的威望建立起来!本官昨夜已经连夜上书主公,请他速速调集教师来,在爪哇地区建立数百所小学,推广圣人教化。你们给我记住了,要做到三勤:腿勤多走路,口勤多宣传,手勤多帮助那些被叛匪祸害的百姓干活!同他们吃饭在一起,睡觉在一起,干活在一起。让你们辖区内的百姓知道,到底谁才是他们应该追随的!” 郑芝豹的讲话风格,是这些抚垦局的能员们所熟悉的,顿时一阵轻笑声在队伍当中传了出来,有人低低的声音议论着,“这睡觉在一起,要是不留神上错了床,那可怎么办?” “没关系!咱们大公子在台湾怎么搞的?你上了就娶回家嘛!大不了公家给你出彩礼就是!”郑森年轻,耳朵听力十分的好,听到了戏谑言语,也是立刻玩笑着回复。 人群之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捉尽匪首,挖尽匪众,起尽匪枪!”这是驻剿开始之后从各处村寨镇店县府传出来的口号。 于是,在王城之中愁得几乎一夜白头的玉素普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不断有细作冒着生死大险,穿越封锁线将外面的消息打探前来: 不到十天的功夫,抚垦局便在原玉素普苏丹的辖区内选择要点、交通要道开办了数十个镇级政权,紧接着,向下建设村级政权,向上建立县级政权。跟着,各级相关机构、学校也纷纷选址建设。 更要命的是,在镇公所更是设立了登记处,让那些被追赶的走投无路的散匪,到这里进行登记自首活动,而且,胁从者不问,立功者受奖。短短的几天时间,便有千余人到这些登记处登记自首,掉过头来极为疯狂的带着队伍到原先躲藏的巢穴之中进行绞杀活动。 “陛下,已经有十几个首领带着队伍向吴六奇投降了。”玉素普苏丹的宰相马苏德也是愁容满面的向他禀告近来的军情。 君臣二人在这满眼凌乱当中坐困愁城之时,忽然有内侍来报,加尔文教派民兵的使者求见!(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五十二章 治乱?治平? redx; 一面绿色的星月弯刀旗和一面十字架的旗帜,并肩出现在了玉素普王城的城头! 让郑森叔侄与吴六奇没有万万想到的是,面对强大的军事压力,任何其他压力往往都显得微不足道。几日之后,消息传来,可惜不是玉素普与加尔文教互相攻伐的消息,而是两家联合,成立联合抗暴军,宣布共同对抗南粤军的无礼攻伐。 原本设计好的围三缺一,虚留生路,迫使玉素普向西逃窜与加尔文教派民兵进行冲突的方案,就此成为了泡影。 消息传来,气得郑森将院子里栽种的花树都砍断了几棵,刀锋过处,落英如雨,枝叶横飞。 估计写到这,有些读者要扔砖了,说你这文章写的虐心无节操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开始乱写,穆斯林跟天主教是世仇,怎么可能说勾结就勾结。这里无节操不厚道的作者可是冤枉了,自古以来面对巨大的军事压力,宗教根本不是个事,别忘了欧洲国家都有勾结奥斯曼帝国的黑历史,连大名鼎鼎的破轮子都勾结过奥斯曼对付毛子,如果不是他和约瑟芬的婚姻破裂,惹恼了他那个在土耳其当皇后的大姨子,枕边风吹动奥斯曼的几十万大军和他作对,这欧罗巴的一亩三分地鹿死谁手也不好说呢!远的咱们就不提了,只说前些年波黑战争的时候,面对塞族的疯狂进攻,穆族和克族本来杀的正爽,也是毫不犹豫的组成了穆克联军一起来对付塞尔维亚人的凌厉攻势,就算是有美爹在一边给他们拉偏手,照样也是被塞族打得节节后退。 扯远了,宗教这玩意,中国老祖宗早就看透了,信则有,不信则无,当它是回事它就是回事,不当回事。那就屁也不是。 “要不要上奏主公,继续调兵来?”郑森到底年轻,有些沉不住气,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增调兵马,一举荡平这玉素普与加尔文教派合流的贼人。 “愚蠢!”郑芝豹横了一眼宝贝侄儿,如果当真这么做了,势必郑森会在李守汉面前的地位大打折扣,直接影响到郑氏家族在南粤军这个团体当中的地位。别人带兵的都没有提出来增兵添将。你作为一个总揽全局的人却先自己乱了阵脚,岂不是荒唐至极? 被叔父训斥了几句之后,郑森也稍稍冷静了下来,他低眉顺眼的给郑芝豹斟了一杯茶,“叔父,那您看该当如何?” “文书是要写,而且是要尽快给公事房写一份呈文。但是,不是要求调兵遣将来援,而是要求公事房尽快调集教师、郎中、村长和各种工匠前来!如果巡警总署有人手的话,也请尽快调集至少一千名巡警前来!” “叔父。不要求增派兵马来援,却为何要求调集这些人前来?难道,这些人便能够敉平叛乱不成?” “这些人虽然不能直接敉平叛乱,但是却能帮助你收服爪哇的人心,更能够提升你在主公面前的地位!” 收服人心?提高在岳父老子面前的地位?就靠那些医生、教师和修造桥梁,开设工场、勘察矿山的工匠?一时间郑森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对于调派巡警之事他倒是明白叔父的用意,大抵是要在那些新建设的村镇派驻巡警,监督看管那些新近归附的百姓。 他是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听了关于在爪哇建设巡警制度的意义,郑芝豹眼睛里有了些赞许的意味。“但是。五叔,区区一千人的巡警,撒到这偌大的爪哇岛上,便是一把胡椒面撒到大海里一样。如何能够镇抚人心?震慑奸狡?” “你呀你呀!”郑芝豹用食指和中指点指着自己这个读书读得有些脑子不够灵活的宝贝侄儿。他的本意,那些巡警到爪哇岛上来,便是充当各处村镇的巡警,实际上也是相关警力的头目。至于说大批的人手,自然要就地想办法。 “如今你手下,有两拨急于立功表现的人。你大可以放心使用。” “叔父,还有这样的人?”听了郑芝豹的话,郑森立刻眼睛一亮,他的感觉顿时如同饿了三天的人突然发现在自己床头放着六个香喷喷热乎乎正在滴着油的肉夹馍一般。 “当然有!” 郑芝豹瞥了一眼正在院子里往来巡视的几个郑森身边的亲兵,虽然都是身着南粤军服色,刀枪甲胄亦都是南粤军的制式兵器,但是,郑芝豹却是从那些人的体貌特征,精神气质上一眼便看出,这些人都是来自倭国之辈! “你身边的这些倭国亲兵,跟随你也是为时不短了,你也要给他们谋个出路前程!还有此次作战用命立下战功的那些辅兵义勇队,都可以选拔出来,在各处村镇给那些巡警充当辅助人手。这些人便和内地衙门之中的灰衣一样。” 郑芝豹的意思很明晰,他就是要让白行久们充当那些巡警们的副手或者手下,继续充当辅助人员的角色,也就是继续的干脏活。 有了巡警和白行久们这些刚刚从倭国加入南粤军体系的辅警将新区的治安牢牢的控制住,再有大批的医生将南粤军行之多年卓有成效的各种医疗卫生制度通过巡警的助力在新区推广,比如说不得随地大小便,不得饮用生水等最基本的生活制度。同时在新区控制各种传染病疫情的传播,治疗伤病,散发药物。这种治病救命的事情,历来都是最好的安抚人心手段。就连打家劫舍拦路抢劫的土匪胡子,都有规矩不得对郎中先生无礼。 基本盘面控制住了,接着下来的就是推广小学教育,那些教书先生就要上场了。对那些幼童进行洗脑奴化,不,南粤军的基础义务教育,让他们在掌握了一定的文化水平之后,能够更好的谋生。 至于说那些工匠的用处,则是更加长远:精通土木建筑的,可以修路架桥,建设房舍;擅长采矿冶炼的,可以选址建设矿场,建立冶炼工场;专业是采伐木料打造船只的。正好可以在爪哇岛上的密林之中大显身手,将采伐下来的木材在海边建立船厂,增加海上运力和捕捞能力。这些手段可以最大限度的安置闲散人员就业,让那些每天除了抽烟闲扯打老婆生孩子的爪哇男人们有了一个消耗精力的好去处。不但可以消耗体力,还可以赚钱养家。 将白行久和身边这些来自倭国的亲兵派去充当辅警头目,却原来有着这么大的好处!不由得喜得郑森有些抓耳挠腮的。 “五叔!您喝茶!方才说还有一批人,也是可以派上用场的?” “对!咱们南粤军在爪哇也是有些年头了。当地土人也是有不少归附我们的,这些人不论是从血缘、宗族上。都容易被当地人接受,可是,这些鸟人又和白行久们一个鸟样,在对付爪哇土人这方面都是比我们自己来的还要狠,下手还要毒辣得多!这些人,你也可以派上用场,让他们分散到各处村镇,给村长、镇长们充当副手、属员等各种角色。这些人也是熟悉我南粤军制度,知道有了这个身份,从此便是我南粤军体系内的官儿了!办起事情来自然是加倍卖力!” “有了这些手段。这爪哇岛上一半以上的土地,三分之二的人口都在主公的治下,而且会逐步的变成前线对付叛匪的助力,你又何必行文到你岳父老子那里去求救兵?没的折了自己的面子,折了我郑家的威风锐气!” 听了五叔郑芝豹的一番条分缕析、掰开揉碎的分析讲说,顿时让郑森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平乱不仅仅是靠着刀枪兵马,更要紧的是建立一个可以让老百姓安稳度日,能够有希望有尊严的过下去的制度。书?阅屋 都说治乱容易治平难,其实。这完全是一种错误的、不负责任的做法。 所谓的治乱容易,不过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额,只管到了叛乱地区之后,撒开兵马。“所见之处皆是乱民,皆可杀!”于是,大队人马撒开了,将手中的刀枪火炮尽数施展开来,连连报捷,斩杀叛匪多少。并有首级送到帐下报功。只可惜,大多数被送到主帅面前的首级,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那些本来的叛乱分子,却是安然无恙。非但是安然无恙,只怕是到了朝廷耗费粮饷过大,自己吃不消的时候,还会被招安,从此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官员。 就算是叛乱被下去了,那么叛乱地区也是人口锐减,虽然从表面上看秩序得到恢复了,但是叛乱的种子却是依旧存在着,只要有合适的土壤温度湿度,仍然会生根发芽。 可惜,真正意识到这样一点的人或者说打算下大力气采取笨办法做事情的人,古往今来,似乎也是只有区区那么几个。比如说左三胖子。在他去陕西甘肃之前,不管是胜保也好,多隆阿也罢,眼里心里边只有一个“杀”字。杀得陕西甘肃新疆乱作一团,政令不出西安城。而到了左三胖子主管西北平乱军务之后,从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方面一起下手,不但将内部的战乱平定下去,顺便将俄国熊伸进来的爪子给撵了出去。“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这样的评价不是随随便便的拍马屁。如果没有这点本事、决心和成绩,几十年之后,他的湖南老乡也不会在北京城里给即将带着大部队进新疆的另外一个湖南老乡送上一部左文襄公全集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似乎这两个湖南人在新疆的问题上可谓是居功至伟。只可惜,到了后来,送书的人逝世之后,换了另外一个湖南人上台,真可谓是“崽卖爷田不知心痛。”短短十几年的功夫,便酿成乱源。 这位号召全国人民穿西装的领导人,却是不知道,那些和他一样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西方绅士们,可是在睡梦里都在研究如何将我中华重新变成半殖民地甚至是殖民地的!只可惜,这位爷便是死了,也是让国内贻害无穷,先是有人借着他的死借机生事酿成大乱,差点让我中华就成了今天的乌克兰。跟着,他施政过程之中的种种恶果更是逐一显现出来。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位,还不停的有人跳将出来纪念他、写文章歌颂他,当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在白头鹰的基金会拿稿费的。 很快,李守汉的批复便回来了。 “此举甚好。甚慰。可在爪哇摸索总结经验。成熟后在各处新区推广。” 看着批复上朱砂淋漓的字迹,郑森叔侄相识一笑,颇为得意。 这几天,郑森与郑芝豹叔侄二人已经就如何安定爪哇局面拟定出来了一份极为详细的实施方案。 在爪哇推广教育的基本方针是第一教育爪哇土人爪哇自古以来是中国领土。爪哇土人是中华民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爪哇将和中国内地一到共存共荣。第二则是推广汉语教育,要让整个爪哇形成一种以说汉语为荣以说土话为耻的分为,大小商店的招牌一律用汉字书写。第三则是要鼓励当地土人改汉名、汉姓和跟汉人通婚。 “千里石塘在汉初便已经有了记载在典籍上,所以。爪哇岛上各处民众,皆是我中华赤子,与台湾各个遗族相类!”从典籍之中找到了关于爪哇和南海各处岛屿的称呼,并有了有民众南下出海谋生的记录,郑森便堂而皇之的将在台湾的经验复制到了爪哇。而且,还替那些土人省去了寻找一个祖宗的过程。 除了学校教育,郑森更是重视对爪哇岛上校外广大民众的社会教育。按照有教无类的标准,这种教育不分年龄与性别,它具有专门的教育设施,这些设施,有以下两个特征:一是注重精神教育。二是注重实务教育。 社会教育的复杂程度和涉及范围十分广泛,包括所谓戏剧教育,黎慕华原来组织编纂的几个经典剧目被戏班子组织巡回各地进行演出,虽然有的词句听不懂。但是大概的故事情节却是都能看的明白的。报刊杂志,印行各类教育小册子和传单;举办产业展览会,宣传南中的强大与富裕;礼仪教育,褒扬封建传统中的孝子节妇、祭孔祭神;此外还有娱乐教育、青年教育、成人教育、讲演、图书等,共十大项之多。 社会教育主要的突出特点就是教育手段多样化、教育方式灵活化,充分利用各种社会教育设施,使其在潜移默化当中接受教育。注重借助中国传统礼教和南中的教材课本相结合,同时,尽量避免那些宗教因素的介入。一些在爪哇也有传播的儒家文化观念,经过郑森叔侄组织人手进行偷梁换柱的改造、包装,与南中的各种理念结合而成,于是乎,原本极为被南粤军民鄙视的落后腐朽思想,摇身一变为至高无上的思想观念。“忠孝”历来被奉为中国古代家族统治的思想武器,利用儒家的“道德仁爱”、“忠孝”对民众进行所谓的礼俗教育。 第二则是强调实务教育,根据工业,主要是采伐业、木材加工业。采矿业,冶炼业,造船业,渔业捕捞等行业进行培训。 话说。当年鬼子在东北推行的初中教育就搞得是单科教育,在初中时就进行工业、农业、商业培养,这么一来初中毕业生就能够直接走上社会参加工作。 随着日本侵略战争在东北地区的不断深入,尤其是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伪满教育进一步采取了适合战时体制的措施,确立了战时教育体制。强迫学生进行军事训练和大量体力劳动,来强化战时训练。战时教3、强化军事训练。为了适应侵略战争的需要,日伪加强了对东北青少年的军事训练。教育内容十分广泛,并具有如下突出特点:1、重视时局教育。2、加强敬神、拜神教育。除灌输日本法西斯的“武士道精神”和阶级服从的思想外,还有教练、射击、指挥法、防毒、军事讲演及其它有关军事上所必要的诸多训练。4、“勤劳奉仕”。“勤劳奉仕”,是对东北青少年进行的强制性劳动,其核心为“国民皆劳”,即东北青少年要为支持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而进行艰苦劳役。 经过鬼子多年的推行教育,在伪满洲国各地学校的低年级学生当中,已经不再认为自己是中国人,而是满洲人。这还是一个拥有着五千年文化氛围的古老国度当中,便收到了这样的效果,在爪哇岛这种基本上没有什么强势本土文化的地方,效果又该如何呢? 在郑森强力推行这些制度和手段之后不到半年,在爪哇各地,便悄然出现了一股风潮,以说汉语为荣耀,以说爪哇土语为耻。 许多的汉人更是敏锐的发现到了一条生财之路,教授那些与汉人、倭人混杂在一处的爪哇土人学习汉语。一时间,爪哇岛各地各式各样的汉语培训班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那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和九十年代要求全民说英语,英语要从娃娃抓起时新东方门口排队报名的样子差不多。 只不过,这个时候,郑森与吴六奇早已奉调离开爪哇,这里只有类似于白行久这样的巡警辅助人员驻守了。(。) ... 第六百五十三章 牛人云集 一辆双轮马车蹄声嘚嘚的在顺化城外大学校区通往城区的烧灰道路上不疾不徐的驶来。 马是好马。两匹刷洗的干干净净挽马,并辔而来,马鬃和马尾都修剪的整齐精细。特别是马鬃,修剪的短短的马鬃上,还特意用颜料染成了红色。明眼人一望便知,这马是本地的果下马与大食、欧罗巴、蒙古等地马种混交而成,专门用来拖曳牵引车辆而培育出来的马种。马鬃上染红,则是军马的特有标记,标志着这两匹挽马是军中在册的马匹,同战士一样,享受着标准伙食,每天有定量的细盐、豆类、粮食、骨粉和鸡蛋。 车是好车。那些减震弹簧之类的东西,行人一时也望不到,不过,两组黝黑的橡胶车轮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招摇得很。而擦拭的精光耀眼的一整套黄铜配饰,车厢四角挂着的四盏玻璃罩灯,更是无声的向路旁的行人传递着一个信息,虽然没有旗牌开道,没有前呼后拥的卫队与亲兵,但是车厢内乘坐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不错,这辆只有四个护卫策马跟随的轿车内,乘坐的正是眼下南中大学的校长伽利略老先生。 透过玻璃车窗纱帘向外望去,已经毗邻年终岁末的顺化城,格外热闹。 早已没有了城墙的阻隔,人们进出城市更加的方便快捷。沿着几条主干道两侧的大小商铺,都在抓紧这年底的销售高峰,把自己的生意做得红火异常。 照着多年来南中形成的规矩,每逢年终,各大官营企业,都要给员工发放一月工钱作为恩饷,给大家充当过节费。有的企业盈利到了预计额度。更是要酌情发放红包给手下员工,作为大家一年来辛苦劳作的酬劳。 便是那些刚刚从内地或是千里跋涉而来,或是还没有从乘坐海船的眩晕当中缓过劲来的新移民们。也是扶老携幼的从临时安置区内走出来,手里紧紧的握着刚刚拿到手的预支工钱和安家费。到街上给一家老小添置些过年衣物,购买些日常起居所需要的杂物。 今年年初因为李守汉长期离开南中而诱发的那场巨大的风暴,渐渐的平息下去了。各处都传来了某某地方平乱成功,缴获若干,俘虏若干,拓展土地多少,建立多少个基层政权的新闻。战争,动荡。再次同这里的人们擦肩而过了。 老城区外的几条商业街上都是一样的熙熙攘攘,挤满了购物逛街的人群。 车厢外,是热烈喧嚣的节日即将到来前的气氛,而一道板壁,便将这浓郁的气氛隔绝在外。车厢里,只有伽利略一个人独坐,却满是紧张、失落、忧愁、惶恐等诸多负面情绪的混合,令人感觉十分的压抑。 他是昨晚即将就寝时,突然接到公事房的通知,说是国公爷今天上午要见他。请他明天一早到府中候命。 虽然说他也是不止一次的同李守汉会面,一起讨论针对某个技术或是课题,甚至是为了大学里的某个课程设置而争吵的面红耳赤。 但是。今夕何夕?从各地不断传来的捷报当中都有那些信仰上帝的家伙参与、组织武装团体,甚至是公然与官军对抗的消息。 虽然伽利略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与那些加尔文教派的信徒也是势如水火,但是,在李公爷看来,你们都是信仰同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家伙。用汉人常说的一句话套用一下,一笔写不出两个耶稣来! 天晓得这位公爷身边那些密探会不会把信仰天主教敌视加尔文教派的伽利略等人也作为叛乱分子一同上报给他?然后以叛乱罪名将他逮捕,丢进哪个苦役营中去劳动,让繁重的重体力劳动消磨掉他身上的最后一点精力。最后无力的倒在泥泞的土地上? 虽然从眼前的情势上看不出那些迹象来,但是。伽利略却是充分体会到了什么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当初。他也是和阿方索神父一道讨论局势时,建议组建天主教民兵的。虽然这个动议被阿方索给否决了,并且天主教徒手中家中的兵器也都一并造册上缴了。但是,毕竟有那么一桩往事在,天晓得会不会因为这个,触犯了那条巨龙的逆鳞? 伽利略的学术成就无疑是巨大的,但是他的政治智慧和对世道人心的了解,差不多还是初级水平。同阿方索这头千年老狐狸相比,几乎就是个小学生的水平。他只是从公事房前来传达旨意的信使毫无一点和气的脸上便让自己的心情如此压抑,惴惴不安,如果要是让阿方索知道,只怕会专门给他开一门课,“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学会矫情镇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是古今中外对于高层人物的最起码要求。 眼前就是入城的关卡,伽利略的这辆马车是在巡警总署备案的车辆,那些值班的巡警们看见了,自然是摆手放行。可是,迦老先生的心情却是越发的晦暗了。 “笃笃笃!”他急促的敲击着车厢板壁,一名护卫探过头来,“先生,有什么事?” “那几样主公要我们搞的东西,我今早便让你们装车,可曾忘记了?”伽利略的脸色有些潮红,语速又快又急。 “您说的那几样东西,我们早已包裹好,装到行李箱中。”那护卫有些奇怪,校长今天这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就算是那几样东西是主公要大学搞的农业革新器具,赶到年底下去献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犯不着这么急赤白脸的总是问吧?从大学出来到这里,短短的十几里路,老头儿已经为了这几样东西,问了咱们兄弟三四次了! 他们哪里了解伽利略的心思!这位老先生内心是盼着用这几样新近研究出来的农业器具向李守汉献宝,也算是立功赎罪的一种形式。让那位公爷知道,老夫虽然一时行差踏错,但是对整个南中还是有些微末功劳的,对公爷您还是有些用处的! 被伽利略视为救命稻草的那几件农业器具。此时,正静静的躺在马车底部的行李箱之中。用上好钢打造而成的崭新器械模型,幽暗的发出青蓝色的光芒。播种机、二立刀犁、多头犁、打谷机、土壤粉碎机。都是伽利略亲自出马,组织大学里的先生和一些颇有想法的学生们研发而成。此时正是拿来表功的好机会。 其实。这几件农业器具,也是李守汉在脑海当中搜索了许久,才隐约想出来的一点印象,虽然看似比较落后,但是在仍旧以动物体力和水力风力作为主要动力来源的时代,却也是极为先进的存在。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别的不说,那件播种机,就是很无良的窃取了英国业余音乐家、律师和发明家杰斯洛图尔的成果。将图尔播种机改良之后的产物。 南中和两广、福建、山东等地的旱田面积也是为数不少,这种播种机恰恰就是针对旱田的设计。虽然南粤军对于农业的投入可谓是不惜工本,大量的金属工具投入使用,让农田进一步的做到精耕细作,深翻土地,降低病虫害。可是,在播种这个环节,依然是很粗放很落后。播种仍旧以手播漫撒的撒播方式进行。所需种子用量较多,这样一来,投入的优良种子与产量之间的比例便极为不协调。而且。大量的占用人力。对于南中这种劳动力比什么都重要的政权来说,与其增加人工,或者是提高劳动强度。都不如投入科技研发资金,设法以机械(或经改进的器械)来替代一向靠人工操作的某些紧迫而又繁重的环节,来解决这个薄弱环节,进而更进一步的解放生产力,将大批被占用的劳动力从这个环节解脱出来,投入到其他地方。 但是,最早研制出来的播种机是一辆带轮子的车,车上安装着一个装种子的升斗。车轮转动时,种子通过容器下面的金属管或空心犁刀向落到土地上。每一个犁刀都在地上犁出一条小小的犁沟;种子便掉进犁沟里。播种机后面有一个耙子。把犁开的土耙回来盖上种子。这种播种机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机器不能有效地控制种子从容器掉进土壤的速度。种子本该呈直线撒播。但在种子播种线上却常常有缺漏。 但是,图尔和瓦特一样。都是改进了前人的设计,将这个设备进行完善,从而达到了划时代的效果。他试验和比较了各种机械的设计方案,最后他他把自己的音乐知识运用于自己的发明,利用风琴共振板上的凹槽,榫舌和弹簧,另外又从其他两件与农业无关的机具上拆下一些部件,经过改制组装,发明了一个弹簧机械装置即世界上最早的播种机(它是条播机),用一个铜盖和可调节的弹簧来控制种子向下掉的速度,铜盖和弹簧的作用方式宛如风琴机构中的簧片。它均匀、连续地把种子撒播出去由于种子以这种方式撒播,每棵作物都有望能很好地生长,而且由于小麦成直线种植而更易除掉杂草。 杰斯洛图尔这款播种机的最明显效果是农民获得了更好的收成和更多的利益,降低了人力成本,同时食品供应也更为可靠。他关于播种机里弹簧装置的想法,是受到管风琴共鸣板装置的启发而产生的。它的工作效率十分令人满意。 这样的设备,恰好也是此时的南粤军所需要的。 而与这件播种机配套的二立刀犁、土壤粉碎机,打谷机,都是基于最大限度的将农业所占据的劳动力解放出来的目的而研制的。 “不知道有了这些器物,公爵殿下治下的农民,会多开垦多少土地,又有多少人会投身到工场之中去?” 想起自己领着学生们在大学的实验农场里做的几组试验数据,顿时让伽利略心头一阵火热。有了先进的农业机械设备,再配合上大量使用的耕牛,势必会对李守汉地盘上的农业生产是一个巨大的促进。 便是在胡思乱想当中,一声护卫的提醒从车窗外飘了进来,“先生,马上我们就要进王府了。”这话猛地将伽利略从神游万里当中拉了回来,抬头透过车窗望去。果然,眼前已经是王府的巨大门楼。 虽然伽利略有着类似于赏紫禁城骑马的待遇,可以乘车直接进入王府内部。一直到李守汉的签押房院子前,但是。今日的情形,却是让他不敢如此。 “停车,我想走走。” 从府门到银安殿,甬路尽头的银安殿和两旁的建筑都是当年阮家小朝廷的按照北京城的格局布置,仿照着紫禁城的图纸微缩了进行建设。两旁的朝房之中不时地有人进进出出,忙碌着各自的公务,传递着文书、信件。 甬路两侧的这些房屋都是各司衙门的属员官吏所在地。但是真正的权力核心却是在银安殿后面的二进院落里,那里才是南粤军的最高中枢所在。 也是临近年底了。人们的心情看上去都不错,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各地的形势渐次恢复正常,爪哇等处又是大局在握,虽然说中原还在刀兵四起,战火频仍但是那毕竟离自己很远,一时影响不到。 不时地有人朝着沿着甬路缓缓而来的伽利略打着招呼,“老先生好!”“先生好!”几个在伽利略门下学习过的官员,更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道路一侧,颔首点头行礼,让自己的先生先行通过。 对于这种尊师重教的传统习惯。伽利略在内心是很赞许的。他想起了亚里士多德和亚历山大大帝之间的师生关系。“也许我成为不了第二个亚里士多德,但是,如果我的学生当中能够出现亚历山大大帝那样的人物。也是可以让我名传青史的!”他不止一次的在内心暗自得意过。从目下南粤军的发展势头看,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外事件发生的话,在伽利略的有生之年,看到一个帝国的诞生,这绝对不是一句大话。 “先生!您也来了!?”一声拉丁语的问候,让伽利略颇为有些惊讶,举头望去,却见不远处的一株松树下,几名和他一样金发碧眼的“红毛夷人”正聚集在一处闲谈。同他打招呼那人正惊喜的向他快步走了过来。 伽利略定睛望去,眼前来得人却是他的意大利同乡。自称是他的学生的博纳文图拉弗兰切斯科卡瓦列里。此人在数学、物理学上颇有建树,崇祯二年。也就是西元1629年在伽利略的帮助下进入博洛尼亚大学担任数学教授。 在数学方面,卡瓦列里把伽利略不可分法的思想发展为几何学,提出线是由点构成的,面是由线构成的,体是由面构成的无限细分和积零为整的观念。利用开普勒无尽小几何数的思想把阿基米得的穷举法发展成除不尽方法这是积分学的最初思想对球面三角形的三角和大于180而小于450给出了最完善的证明认识了对数值,并加以推广应用他的最大贡献是提出了不可分原理,这可是微积分的奠基理论。 在物理学方面,卡瓦列里硏究了旋转固体的体积,给出关于旋转固体体积定理的精确证明;提出重力是由外作用所引起的一种力的见解;硏究了取火凸镜,测定了透镜的焦距等,卡瓦列里主要著作有平面与球面三角木(1635)等。 在伽利略被宗教法庭裁判为异端,几乎上了火刑架之后,卡瓦列里也因为是被伽利略推荐进入大学而吃了些牵连。虽然这哥们自称伽利略的学生,但是在学术研究的态度上,却与老师相比,显得颇为离经叛道。伽利略虽然是个自然科学家,但是却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脑海里宗教观念很强。这一点,从他对于数学的评价当中,较强的神学观念便可以看得出来。而且,这位老先生虽然也提出了任何学科都应该建立在数学的基础上,但是,他却认为数学是上帝用来书写宇宙的文学。 在卡瓦列里看来,数学就是数学,和上帝没什么关系! 在接到了老师从遥远神秘的东方辗转托人送来的书信和旅费之后,卡瓦列里立刻毫不犹豫的同范。巴斯腾先生取得联系,登船前往老师口中那片富庶安宁,而且极为有利于学术研究的土地。 同卡瓦列里站在一处聊得热火朝天,或是吵得面红耳赤的,也是同样来自欧洲的几个家伙。伽利略一一的望去,每看到一个,他的内心就安稳一分。 “费尔马、托里拆利、瓦里士。都是在数学和物理学上造诣很深的,公爵殿下传他们前来。一定又是有什么新的技术问题或是新思路要告诉他们。否则也不会一大早便让这些人齐聚在此了。” 法国人费尔马,同笛卡尔等人都是朋友,也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在躲避战火的目的指引下被诱拐到了东方,到了李守汉的一亩三分地上。 这位可是在笛卡儿之前,就系统地引入了直线坐标,建立了坐标方法的牛人,并将坐标方法用于几何学。作出了二阶直线和曲线方程,在平面及空间位置理论导言中指出:一次方程代表直线,二次方程代表截线,并通过坐标的变换,硏究了一次与二次方程的一般形式。 他所箸求最大值和最小值的方法一书,在微分与积分演算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这种演箅方法不仅用于求最大最小值,而且用于解决与曲线相切的切线问题提出了分数次微分化的一般定律,并把幂的积分公式用于分数指数和负指数,在概率论方面也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费马还研究了几何光学的基本原理。在此基础上得出了光的反射和折射定律。他所提出的“不可能把一个整数的立方表示成两个立方的和,把一个四次方幂表示成两个四次方幂的和,一般地,不可能把任一个次数大于2的方幂表示成两个同方幂的和。”这一理论称为费马大定理。许多数学家如欧拉、勒让德、高斯、阿贝耳、狄利克雷、拉梅、柯西等为硏宄这个问题,花费了大量时间,甚至献出了毕生精力,但至今尚未获得解决。 而伽利略的另外一个学生兼助手托里拆利,今年因为发明了气压计,并且提出了真空理论,并且根据气压计和真空理论,以及对风是因为“产生于地球上的两个地区的温差和空气密度差。”的理论,提前对台风的形成做出了预报。因为这个巨大的贡献,使南粤军这个海岸线漫长。对于海洋依赖极大的政权对托里拆利格外的重视,可谓是红得发紫的人物。 伽利略的心顿时笃定了。传他前来。只怕也是有什么技术问题要一同商议解决。估计同眼下各地宗教纠纷没有什么关系。 正想着,从人群外面一个年轻的声音传了过来。 “先生,这是我新写成的十四行诗,请您帮助斧正一二。” 年轻的帕斯卡手中挥舞着几张纸,试图从众人的缝隙当中递给伽利略。 同托里拆利、费尔马、卡瓦列里、笛卡尔等已经人到中年的境况不同,此时的帕斯卡还不过二十许的年纪。这位生于法国山区的天才少年,是法国历史上伟大的物理学家、数学家、哲学家兼散文学家,而且还是少年得志的天才级人物哦!很小时就精通欧几里得几何,他自己地发现出欧几里得的前32条定理,而且顺序也完全正确。12岁独自发现了“三角形的内角和等于180度”后,开始师从父亲学习数学。他和笛卡尔的几个好友马兰梅森、伽桑狄、德扎尔格等人的关系不错而他在跟这些人进行学术交流的时候还不到12岁,同样,也是因为笛卡尔的关系,在欧洲越烧越旺的战火威胁下,从巴黎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小组(法国巴黎科学院的前身)的学术活动中忍痛离开,到东方来躲避战火,同时也是和朋友们更好的进行学术研究。 (这位可是17岁的时候就写出圆锥截线论论文的牛人,话说各位17岁的时候是不是才接触圆锥曲线?) “先生们都到了?” 公事房之中专门负责与这些人进行联络接触的内山永明,一件新制的青蓝色道袍,显得整个人异常的干净、整齐。 “内山君,公爵殿下召唤我们前来,到底为了何事?难道是又像上次那样,有什么新从各地运到的学术书籍要同我们一起分享?” 内山永明因为自身的数学造诣,也算是能够入得了在场这群牛人的法眼,平日里往来交接颇多。托里拆利等人自然也不会同他客套,当即便问他今日有何事见教。 前不久,李守汉也曾经召集过一次众人的聚会,不过,那次是因为欧洲商人带来了法国数学家和工程师笛沙格的著作。这位法国皇室公证人的儿子,他可是射影几何的创始人之一,他奠定了射影几何的基础。以他命名的事物有笛沙格定理、笛沙格图、笛沙格平面,射影几何在工程上的应用极为广泛。 当时笛沙格虽然混得不错,但是他的学术理论却没多少人感兴趣。直到笛沙格嗝屁200年后,他的射影几何才重新被世人所重视。然后欧洲的测量、绘图、建筑得到了飞跃性发展,同时莱特兄弟造飞机也运用了大量的射影几何知识。 不过,一贯秉承楚才晋用理论的李守汉却不那么看。只要你有用,我管你是谁?弄不来你的人,也要把你的学术成果弄来! 那一次,就是召集众人对笛沙格的影射几何理论成果进行研究、砥砺,互相提醒、促进,进而消化吸收。 但是,今天却是为了什么?() ps:看到这么些名字,是不是让大家有一种恨得牙根痒痒的感觉?要是觉得痒得话,就用月票砸死这群红毛夷人把! ... 第六百五十四章 国之重器 ps:请有兴趣的朋友加这个群。夺鼎1617的读者群。群号428399767 在李守汉签押房院落里值班的侍卫,皱着眉头,一脸苦笑的望着签押房外那三间精舍。 这三间精舍,原本是李守汉用来招待宾客的会客室兼大餐间。装修用具自不必说有多么的精巧华丽,内中更是一番惊喜设计。用上好硬木雕花隔扇将三间精舍隔开。若是宾客多了,便将隔扇打开,便是一间空间颇为宽敞的大厅。 大厅内,十几张桌子被侍卫们拼接在一起,成了一张长条形的桌案。桌案两侧几十个平日里都是为人师表、文质彬彬的家伙,此时争吵的面红耳赤,室内原本整洁的地面上,更是满是纸屑,墨汁、墨水被甩得将雪白的墙壁上一个个黑点。 如果是别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只怕早就暴跳如雷了。但是,坐在角落里端着雕花玻璃茶杯一口一口啜饮着从台湾送来的冻顶乌龙的李守汉本人,却是心中笑成了一朵花。 “今天老子也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天下英雄尽入吾榖中的感觉了!” 伽利略等人被内山永明引导到这里来的时候,李守汉已经带着负责研制后装枪的何营官,官名唤作何五升的,以及十几个河静制造的工匠头目在精舍里争吵一阵了。 见伽利略为首,领着一群这个时代最顶尖级别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到了,不由得李守汉喜笑颜开。“老先生来了?快快快!何老五,把你设计的这款火铳情形和几位先生介绍一下,让他们给你仔细的计算一下,怎么样才能做得到离心目之中最理想的那杆火铳最近!” 何五升有些故作谦虚的命手下人将遮盖在图板上的白布去掉,露出上面的设计图纸。同时又将桌上用长条托盘上盖着的红绸掀起。将原型枪展示在这十几位大牛面前。 同内地流行的工笔绘制图案有些不同,在南粤军之中,早已推行开平立剖三面图形绘制按照比例尺设计图纸,并将其推广到工业制造和房屋、桥梁、码头、船坞等建设上。这种图纸虽然不能入大人先生的法眼,但是对于工匠们来说,却是方便的很。也准确得多,比起那种艺术性远远强过科学实用性的神器图片,可是强的太多了。(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艺术系的学生绘制的工业设计图纸会是什么样。) 何五升设计的这款枪,倒是颇为符合李守汉的要求,而且,原型枪也经过士兵的演示,颇为符合那一次战役总结会上,众人所提出的针对辽贼们的深沟高垒长壕碉堡的战术需要。 这个火铳的最大一个优点,就是可以卧姿状态进行装填! 一个用呲铁钢制成的可立起的弹膛。弹膛前方是个缩口,可以嵌入枪膛后部,发射药爆炸后缩口膨胀,封闭燃气从后膛漏出,它实际上就是一个固定在枪上的金属弹壳。士兵们采用南粤军眼下通用的纸壳定装弹,可以很轻松的在卧姿状态下装填完成。而且,因为是后膛装填,省去了用通条夯筑结实弹丸与发射药二者之间的步骤。更是提高了不少速度,差不多立姿装填三发的话。卧姿可以装填四到五发。只不过,枪管却是未必能够经受得起那么频繁的发射,发烫的枪管不允许如此连续密集的发射。 几个闻声赶来的近卫旅军官也是饶有兴趣的抢过士兵手中的原型枪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并在工匠们的帮助之下兴致勃勃的开始熟悉起这杆新火铳来。 与之前的火铳截然不同的装填方式,让他们顿时觉得大开眼界。 “一、扳开弹膛下方的击锤!” “二、转动枪右边的曲柄,将弹膛外旋立起!” “三、检查弹膛底部火门!” “四、将纸壳内的发射药倒入弹膛。完成装填发射药!” “五、塞入弹头!” “六、转动曲柄,弹膛回位,嵌入枪管,完成闭锁!” 在工匠和士兵们的口令下,几个近卫旅的军官干脆也和负责试验的兵丁一起。采取卧姿进行装填,模拟在面对辽贼和其他敌人的沟壕工事之中发射出来的箭矢弹丸下进行装填弹丸、发射的全套动作。 有眼尖的同学可能已经看出来了,这款基于佛郎机的子铳原理设计出来的新铳,同历史上出现过的卡曼尔莱德(kmmerder)m1842型基本一致,所不同的是,同卡曼尔莱德枪相比,原本由火帽完成的击发,仍旧是由燧石完成。而且,也从卡曼尔莱德枪的线膛变成了滑膛。 历史上,卡曼尔莱德枪算是一款比较悲催的步枪,列装的时候,德莱赛击针枪已经出现,而且产量很低,总计几十款改进型,但是产量却只有四万多支,至于装备的军队范围更是只有挪威陆海军和瑞典海军装备。 但是,生不逢时并不代表着卡曼尔莱德枪的性能不好。相反,它所特有的设计和装填方式与德莱赛击针枪相比,虽然速度慢,但基本解决了后膛漏气的问题,使卡曼尔莱德枪的精度和射程都大大优于德莱塞针枪。1861年比利时举办了一场高精度军事步枪的射击竞赛,结果证明参赛的卡曼尔莱德m1860是当时最精准的步枪之一。卡曼尔莱德枪早期使用球形弹,后来采用锥形弹,1855年后全部型号改用米尼弹。 眼下,何五升拿出来的这款新铳,便是他根据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和李守汉对他的提示,鼓捣出来的猴版卡曼尔莱德枪。 击发改燧发,线膛变滑膛。唯一没变的是依然用的是米尼弹。 米尼弹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反正只是弹丸而已。索性便一步到位了。 但是,原型枪有了,并不一定就能立刻装备部队。还有许多情况需要完善。在伽利略等人到来之前,李守汉已经和在场的人们就新火铳的尺寸定型进行了好一番的商讨。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什么人体工程学概念,但是,也有一件武器是不是能够让最多的人使用起来舒适、称手的标准,为了最好的能够发挥出这款火铳的性能,李守汉特意召集了七八个医生前来,让他们从郎中的角度来对这款火铳的尺寸进行点评。从中找到最佳的尺寸,让战士们能够发挥出这款火铳的最佳性能指标。 至于说为什么连夜召集伽利略等人前来,让老头子一路忐忑不安,更是为了充分发挥这些数学家和物理学家的聪明才智、学术造诣,给这款枪添加上一些科技附加手段。 “如何计算出最合适的铳管壁厚,让火药可以将弹丸送得更远,打得更准,防止火药发射后的气体外泄,这些问题。便是本公给列位出的考题。大家不妨在此仔细的研究一番。” 于是,帕斯克、托里拆利、费尔马、马兰?梅森、伽桑狄、德扎尔格等人立刻陷入了学术探讨的自由国度状态,在外人看来,基本上就是一群疯子了。 从铳管的长度,到射程,进行逆向推定,这些科学家们很快便有了方向。 接下来便根据要达到的最大射程,计算火药的装量。根据火药的数量,计算开始急剧燃烧的那一瞬间。铳管所承担的最大压强,再根据这一数据,从冶金学的角度计算该用哪种合金,才能最大限度的削薄管壁,降低铳管的厚度,进而使得整个火铳变得更加轻一些。 手中的笔不停的在雪白的纸上计算。留下一个个潦草的计算公式和结果,口中却又不停的同别人激烈的争吵,有的时候还少不得互相指着彼此的鼻子叫骂几句,攻击一下对方的学术造诣太差等等。 室内不断一浪高过一浪的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的吵闹声,和从门窗不断向外飘出的阵阵青烟。(那是几个烟瘾大的家伙嘴里不断的吞云吐雾的结果。)让不明就里的人会误认为这里发生了火灾,里面的人正在争抢着向外逃跑。 这种几乎是划时代的科研项目,自然不可能在一天半天的会议上就大功告成,能够在一天的讨论当中找寻到思路,就已经是个很了不起的成就了。过了半晌,李守汉见众人吵闹的劲头已经不那么足了,说话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当下便知道,大家的体力和精力已经到了低潮。看着已经是太阳落山的时辰了,李守汉双手轻轻的拍击了几下:“各位,今天便先到这里,本公在府中设下一顿便饭,请大家用过饭之后再行努力攻关便是。工作做不完,不妨带回去作为一个课题研究。” 李守汉说出了这话,在一旁伺候的内山永明等人才好出来劝阻这些已经深深的陷进如何攻克眼前难题的科学狂人暂且放下手中的科学探索,离开桌子到外面的花厅之中用晚饭。 “告诉士兵,一定不要动我放在桌上的纸张!别把我的记录和计算过程搞乱了!” “就是!还有我的设计草图!” 几个家伙被人半请半架的从座位上拖走,一边走,口中兀自还在叫喊着不要动他们留在桌上的计算结果。 “永明,把你那个宝贝儿子也带来吧!他不是一直说小学的数学课本太简单,太没意思吗?这些先生可都是我南粤军中乃至整个天下数学学术造诣最高的,都是学界的顶尖人物,泰山北斗!此时不见,更待何时?” 李守汉笑着调侃了内山永明几句,示意身边的亲兵到内山永明的住处将他的次子小新助带来同自己一同用晚饭。 和主公一起吃晚饭,这是何等的荣耀和嘉许?何况还有几乎南粤军之中最高等级的学术带头人。自己那个刚刚上小学的儿子便能够如此入主公的法眼,顿时让内山永明幸福的几乎晕厥过去。 之前曾经卖了个关子,让大家猜内山永明的身份,不知道有几位猜对了?没错,他虽然不出名,可是他的第二个儿子,后来过继给别人改姓关的小新助。却是在数学史上留下了鼎鼎大名的人物,关孝和。这位和算体系的奠基人,改进了朱世杰算学启蒙中的天元术算法,开创了和算独有的笔算代数,建立了行列式概念及其初步理论,完善了中国传入的数字方程的近似解法。发现方程正负根存在的条件,对勾股定理、椭圆面积公式、阿基米德螺线、圆周率的研究,开创“圆理”(径、弧、矢间关系的无穷级数表达式)研究,幻方理论,连分数理论等。同时他还写过数种天文历法方面的著作,授时历经立成四卷、授时历经立成立法、授时发明、四余算法、星曜算法。 (关于关孝和的出生年月,史学界一直有争议,出生时间有两种说法,第一种是1642年出生于江户小石川。另一种说法则是他老爹跟着1637年出生于上野藤冈。但是为了铺排情节,这个因素便暂时忽略,姑且让关孝和在顺化已经上了小学吧!) 其实,李守汉今天召集这些大牛来,除了要给他们一个新的科研任务之外,更有一项国之重器的打造任务要交给他们。 前不久他批复了郑芝豹、郑森叔侄关于在爪哇等处迅速调拨小学教师,大量普及强制教育的禀帖,对于如何在南中的基本盘上进一步加强教育和各种职业人才培训的议题。便被他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此事,他和李沛霖已经探讨了数次。 除了继续在新区普及小学六年的强制教育外。李守汉更打算在河静、顺化、柴棍、九龙江、湄南河等处开始推广中学教育。 在新区推广小学教育,可以迅速的在几年时间内对学龄儿童完成同化,让他们做到文化认同,有了小学文化程度之后,更可以成为各处的合格劳动力,即使是在家务农。也会对新型农具、农业品种的推广掌握比起一般的文盲来强得多。 在爪哇送来的战报上,郑森很是得意的写道,此番平定爪哇之乱,虽然不曾开疆拓土,但是直接控制的人口却是无形之中多了数百万。有了这数百万人。劳动力紧缺的局面会暂时得到缓解。 “小学六年,老子就算是用大米饭炖肉把这些孩子养起来,也好过调动大军前去征剿!军费可比教育经费多多了!而且,这可是给老子培训劳工!一进一出,除非老子脑袋被驴踢了,才会选择动刀兵。” 但是,中学教育普及,可就不像小学教育那样了。 按照李守汉的初步想法,要把职业教育和学术教育结合起来。课程开设除了小学已经有了的科目之外,更是要开通物理、代数、几何等等,否则,他也不会不惜代价的命人从欧洲弄来各种数学、物理方面的著作了。 可是,扪心自问,李守汉当年学的那些初中数学,大多数已经都还给了老师。如何编纂教材,怎么样培训师资力量,还得靠眼前这些人。 从他当家以来,不管是河静的区区弹丸之地,还是变成了顺化的将军府,变成了大明朝廷认证的宁远伯,李守汉都始终如一的贯彻一个原则,那就是人才培养要走在技术装备的前头!绝对不当先知先觉的诸葛亮,而是要当一个播撒种子的农夫。 你把观念和知识播种到别人的脑海当中,这些种子自然就会慢慢的生根发芽,之后便不会缺少新的科技、新的机器、新的生产工艺。那种认为只要有了先进的而技术设备就可以包打天下的观点,可是在历史上被验证过,此路不通! 不管是在十月革命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苏联,还是靠着十万陆军打造出一支横扫欧洲,几乎与全世界的工业强国对战而不落下风的德国,都是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先行培养人才,让人才等装备,而不是让装备等人。 想想那些坐在纸箱子里来模拟坦克分队冲击的德意志陆军军官,那些在第聂伯河沿岸的泥沼里建设钢铁厂的布尔什维克,再看看以为有了银子买了洋人的机器军舰和精良枪炮就可以实现同光中兴的洋务派官僚,还有那些坐在油田上靠着大自然的慷慨赠予而骤然暴富的中东土豪,更看看那些为了拿回扣而将国内的钢铁厂逼得在抗战的烽火当中倒闭的炮党官员,李守汉咬着嘴里的牙齿,“老子的条件怎么也比他们强多了!无论如何就是不能当炮党和洋务派!” 果然,好为人师的毛病不仅仅是我中华之人有,这群来自泰西各国的红毛夷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听得李守汉李公爵殿下宣称要在小学和大学两个阶段之间打造出一个中学教育体系,请他们负责编纂教材、培养中学的师资力量时,便是连年轻的帕斯卡都兴奋的脸颊绯红,不停的搓着手。 “公爵殿下,什么时候开始?!” 站在王府门外,目送着喝得醉醺醺的伽利略等人的车马离去,被酒气熏蒸的脸色通红的李守汉,有些得意忘形的抱起身边的小儿子,“来!华宬。老爹给你和哥哥姐姐们打造的这件国之重器如何?” 被阿爹身上的酒味熏得有些酒意的李华宬,只管格格的笑着,倒是他妈妈傲蕾一兰有些看不下去了。 “一个吃奶娃娃,懂得什么国之重器?!你先让他们把新铳的事情搞定了再说!” 唉!看来,又是一个以为国之重器就是某件划时代武器的人! 李守汉心中哀叹了一声。(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六百五十五章 张小虎的礼物 ps:夺鼎1617群,群号428399767。大家可以加一下,进去讨论后续情节发展。 同伽利略忐忑不安的心情截然不同,阿方索这条千年老狐狸近来的心情可是好得很。 在这条千年老狐狸面前,学术造诣深厚,在科学史上声名显赫的伽利略老先生简直就是一个嫩得一掐一股水的小鲜肉。 他在风潮初起时便以敏锐的嗅觉判断出加尔文教派和那些默罕默德的信徒们搞不成什么名堂,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够与打败了英吉利、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军队的强大武力相对抗乱糟糟的搞来搞去,绝对没有什么前途。等待他们的,最后就是一个身死家族灭,教派被摧毁的地步。 “也不想想,当年的哈里发都被蒙古大军裹在毛毯里用马队踩成肉泥,你们难道比哈里发距离默罕默德还近吗?你们拥有哈里发的财富和军队吗?” 基于这样的认识,他在一开始,便立场鲜明的约束教徒,不得参与任何一种形式的与南粤军为敌的行为,并且,为了表明态度,更是将全部教徒手中的武器,一一登记上交。 10虽然按照南中法条,巡警总署回复说南中军民可以合法的持有自卫武器,在籍军人更是可以持有自己的武器盔甲,婉言谢绝了他上交武器的做法。但是,在官府的回复当中,对于阿方索神父与官府的热切合作,严词约束教众的行为,倒是不吝言辞的好生赞许了一番。 随着一个个叛乱地区战事进展的消息通过各地的教徒、教堂传递到阿方索神父这里,看着那一处处加尔文教派教堂被平乱的吴六奇与郑森摧毁,一个个礼拜寺因为负隅顽抗而被炮火变成一片瓦砾,阿方索神父经常的自诩自己和诸葛亮一样。有着先见之明。 但是,加尔文教派之中也有高明之人,眼看的自己的教堂被一个个摧毁,教徒也好神职人员也罢,更是五零四散,其中一些骨干和不少青壮年教众干脆就以邪教教徒的罪名被丢进了苦役营中。去接受灵与肉的煎熬。 既然与官府不管以什么样的旗号同官府作对都没有好下场,那索性就赶快改弦更张,转换门庭。很快,在南中各处的教堂之中,加尔文教派便有新的教义出来。 大肆鼓吹要教众无限拥护官府的主张,要用忠诚于上帝的程度来忠诚于公爵殿下,否则,上帝会降下天火和神罚来处置不尊重他选择的人世间主宰的那些叛徒的! 听听,听听!人家这话说的多他娘的无耻加肉麻?而且。这么无耻的话都被你们说了,以后我说什么去? 于是,阿方索钻山打洞的托门子攀交情,无论如何要在加尔文教派的新主张传到李守汉耳朵里之前,见到李守汉李公爵,给他打个预防针,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相信了加尔文教派那些异端的说法!在这南中地面上,只有我大天主教是唯一正式的上帝信仰。也只有我大天主教是唯一忠诚于公爵殿下的教派! 可是,当他兴冲冲的来到王府等候李守汉接见时。却被几个承启官拦住了去路。 “阿神父,不好意思,您的时间得往后排排。主公临时有事。” 听了这话,顿时让阿方索有些怅然有失,但是又不敢在这几个承启官面前发作,只得陪着笑脸与这些人谈天。询问到底是哪位重臣大将到了? “阿神父,本来主公说得很明白,今日上午十一点到十二点这段时间是给您安排的。可是实在不巧,今天早晨张统领的舰队,从爪哇诸多岛屿巡哨一直到了十州。在十州转了一圈之后,方始回航。主公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命张大统领进入召见。您想想,是您的事情要紧,还是张大统领的军国大事要紧?” 说话的承启官都是在李守汉身边有些年头的人,对主公的心思也是摸得极为透彻,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李守汉这么一个自然科学的狂热崇拜者身边待得久了,自然不会对阿方索这类神棍有什么好感。 听了这话,阿方索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侯见室的长椅子上手中捧着新近编译、修改完成的圣经(是不是他把苏哥的话给篡改了一遍,谁能说得清?)默默的朝着天空之中的那无所不在的神祷告,希望张小虎那厮说话不要太多。 但是,很明显,苏哥不是没有听到他的祷告,就是正忙着和默罕默德、释迦摩尼、太上老君等人打麻将输得裤子都压在了麻将桌上,眼睛死死的盯着桌上的牌,恨不得从桌上捡起一张来和牌。 李守汉的签押房内,李守汉和张小虎君臣二人言谈甚欢。 多年的海上生涯下来,张小虎已经从一个精壮汉子,变成了头发花白,有些秃顶的半老头子。只不过,一双眼睛却是仍旧异常有神。 “老六,你也老了。”看着当年的地狱三头虎有些英雄暮年的景象,顿时让李守汉有些感伤。 十多年的征战下来,多少人倒在了路途之上,无数尸骨铺就了现在的基业。 不过,张小虎却顾不上感伤幽怀,只管大大咧咧的回了一句:“主公,大小姐都带舰队出海巡视了,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大狗也是此番跟着大小姐出海的,当年的小屁孩,如今也是带着五条舰船的营官了!” 两个半大老头子几句寒暄之后,开始进入正题。 张小虎此番觐见,除了本人前来之外,更有几份礼物摆在院子里。 两头毛茸茸的树袋熊在院子里慢吞吞的爬着,不时地抬头看着树上的树叶,找寻着可以享用的食物,那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几个闻讯赶来的李家少爷小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不断。 廊柱上,几只巨大的鹦鹉翎毛斑斓。五光十色,不时地用有力的鸟喙将坚果咬开,品尝着里面的果仁。 “这是属下在十州从土人那里换来的,当地土语唤作考拉的便是。另外,还有几头巨龟、夔龙之类的,因为此类动物不适合送进府来。属下便命人将这些送到万灵园去了。” 所谓的夔龙,其实就是张小虎在十州捕获的几头大蜥蜴,这些稀罕之物,自然要送到专门收集各地的鸟兽鱼类的万灵园也就是动物园与民同乐了。 这些东西,不过是乌进孝给贾珍送的几头鹿而已,勉强算是些玩赏之物。真正能够让张小虎拿出来送给李守汉作为自己此行的成绩单或是礼物的,另有其物。 一张巨大的图纸,摊开了摆在了李守汉签押房的地面上。 这张地图,如果让测绘学堂的先生们看到了。少不得要疾言厉色的批评几句,指责绘制粗糙,比例不对,图纸不够整洁,然后把这张图纸丢到窗外,让学生们重新绘制。 可是,张小虎亲手绘制的这张地图,却是被李守汉视若珍宝。 “主公。这是爪哇诸岛。” 张小虎指着海图上星罗棋布散落在海面上的大大小小的岛屿,面有得色。 张小虎食指点着巽他群岛中的苏拉威西岛。这座海中大岛,如果从数十公里的高空俯瞰,形状便如一颗海星,而海星最长的一个角远远伸出,尖端便是深深插入大海的格伦打落半岛,半岛之颠则是天然良港万鸦老。在这南洋群岛最东端偏南。远离爪哇岛、苏门答腊岛。 这里无论舰队从琉球经吕宋各岛,还是从李家坡、暹罗、爪哇等处,是东西两条路线交汇的所在,万鸦老作为船队出海之后的第二站,这里将是船队补给淡水、新鲜蔬菜、肉食的所在。 若水道长带领船队往扶桑殷商故地。要越过一个辽阔浩瀚的太平洋,风涛巨浪完全没有一点太平景象不说,中途还没有几座海岛可以补给,走北线过白令海峡到阿拉斯加又过于寒冷,还有浮冰的威胁。同亚洲前往殷商故地的艰难相比,此时节正大打出手的欧洲就简单得多了。从欧洲出航,不仅大西洋比太平洋窄得多,大西洋暖流和季风更是给哥伦布送上了主角光环,哪怕船舶吨位与郑和舰队相比就如保姆国的海军同白头鹰额太平洋舰队相比较,他也能顺风顺水的渡过大西洋,来到美洲。 既然说地理环境如此布置,非人力能够改变,那么,除了不惜代价的向扶桑派遣船队之外,李守汉更是下决心要把十州建设成为自己乃至整个华夏文明的大后方。 船队从南粤军辖区出发移民到十州,不论是从福建的厦门、泉州等港口出发还是从广东的广州港,或者是从顺化、岘港出海,一路上都是星罗棋布的南洋诸岛,随时随地能补充食物、淡水,没事下来歇息片刻,喝喝茶下下棋都没问题,可供躲避暴风的海港也比比皆是,夸张点说,划着洗澡盆都能从厦门港划到十州的绥化。 将近十年的对十州移民、经营,从南中腹地到十州沿线,诸如绥化、顺绥、德化,绥安等顺、绥、启迪教化色彩浓厚的字眼,被公事房的先生们一一命名在地图上。 如今,将近六七万人口的移民,被沿着海岸线分布在十州的东北部、东南部、西部地区,并且,居民点不断的向内陆和东部推进。 只要加以时日,耐心的耕耘,十州这块已经放在李守汉荷包里的大陆,迟早会是另一方天地。 “主公您请看,属下和部下们仔细勘测,觉得往十州移民屯垦的航海线路,可以分为东西两路前往。东路是以广州、泉州、福州、厦门等处为核心,向周围的港口发散,便利附近的百姓移民登船。西路便是我南中的顺化、河静、柴棍、湄南河等处港口,方便官员、军队、粮草器械转运。” 除了东路要在吕宋岛稍事停留,有些百姓上船继续南下之外,便是要在苏拉威西岛海港万鸦老,之后更是文人笔下的新柯沙里故地、小巽他群岛最东端的图图阿拉,终点站便是大洋洲北面隐藏在大片海岛之后的港口——被张小虎命名为丰顺口,也就是我们熟知的达尔文港口一带。 沿途总共两千余海里的漫长海路。被分成了若干段。平均下来,单个线路最长不过五六百海里——大约等于广州到福州的海路。 “主公,沿途的这些岛屿,属下已经命人打扫干净,提前做了布置。”张小虎的话说得轻松自如,但是。李守汉却很清楚,这条地狱三头虎督率着分舰队配属的水师陆营和水兵,将沿途各地岛屿进行了一番洗荡。那些怀有敌意较为强横的土人部族,几乎无一幸免的变成了尸骨或是奴隶。他们原有的家园,皆成为了驻扎警察和水师的营房,岛屿上修建了港口、仓库,储存了必要的物资。 “若是从福建登船的移民,到你说的十州东南部的绥德州,大概要几日?”李守汉指着地图上的一片区域。用食指和中指指点着被张小虎染成一片淡黄的地域。 所谓的绥德州,不是李自成的老家邻居,以绥德的汉而出名的陕北绥德,乃是位于十州东南部,原本应该是被称为新南威尔士州的所在便是。这是更是小麦的主产区,连绵数千里的小麦种植带。 “以海船日行数十海里计算,不同的班次有着不同的补给和停泊地点,若是计算下来。一站到下一站也就三四天时间。咱们船上又有淡水舱,储备了大量的清水和甘蔗酒。孩儿们还在船上发豆芽、做豆腐,沿途又有各种蔬菜水果补充,只要半月时辰,便可以从福建到了十州海面。” 说起了绥德州和兴化州两处,顿时让张小虎打开了话匣子。 这两处分别位于东南部和东北部的州府,占据了十州地面偌大的一片土地。这里安置了将近五万人口的南中移民。还不包括张小虎在沿途岛屿捕捉的各种土著部落的俘虏充当的官奴。 “这两处地方。虽然眼下蛮荒,不过,倒也是一片万古未曾有人开垦过的好地方。” 这里有天造地设的万里良田可供开垦,并且有足以停泊数万艘大小船只的天然深水良港,除了这些。地下埋藏的上等煤炭和银矿也有些苗头被移民惊喜的发掘出来。 “属下粗粗的命人勘察了一番,从海边到内陆,有千余里的土地可以用来播种小麦,据先期到此的移民讲说,这里的气候决定了麦子要在每年的四五月播种,九月到腊月收成。” 张小虎说的这是按照农历计算,不过,在南十字星照耀下的十州地方,春夏秋冬恰好与北半球相反,这一点让他想破了头也找不到答案。 对于这点,李守汉倒是一点也不怀疑。那片以骑在羊背上的国家而闻名的土地,恰恰是发展农业和采矿业的宝地。草原牧场矿山等地方姑且不算,单单可耕地面积便有接近五千万公顷! 便是一个壮劳力耕种一公顷的面积,也可以供应五千万人!有了这么大的可耕地面积可以供移民开垦,李守汉自然心中大为笃定。 不过,跟着便是听张小虎不停的叫苦了。 “主公,您可得给我做主!” 纵横海上,黄金三头虎标志所到之处让无数人望风丧胆的张小虎,居然向李守汉大倒苦水起来!这一下子便引起了李守汉的兴趣。看这样子似乎是张小虎被别人给拦路打劫了。可是从来都是这位小六子张大统领抢别人东西,几时轮到别人来抢劫他了?难道真的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让张小虎有着英雄末路的感觉不成? “那倒不是!至少只要大小姐和大郡马二人不在海上打我老头子的主意,眼下海面上还没有人能够算计得了我!”张小虎得意的炫耀了一下,顺便不露痕迹的拍了一记李守汉的马屁。 “那你说,该当让老子如何给你做主?” “我左翼舰队水师陆营的三百多匹战马、挽马,还有在各舰船船舱之中饲养的猪羊鸡鸭等物,在十州地方,都被各处屯堡村镇的移民,半是哀求半是强借的给弄走了!” 舰船底舱之中饲养些猪羊鸡鸭,一来可以作为压舱物,二来也可以给兄弟们改善一下伙食,偶尔和新鲜海鱼一道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而随同舰队行动的水师陆营,因为拖曳火炮、车辆以及官长乘坐、斥候乘马的需求,更有数百匹挽马和战马的编制。 但是,这些牲口和家畜,在那些航海万里到了十州的移民眼中,那是比任何东西都要来得珍贵数倍。于是,半是攀交情,半是哀求强要,绥德州和兴化州等处将张小虎部属编制、养殖的各类牲畜瓜分得干干净净。 “去!你也是堂堂的一任左翼水师统领,这样的事也好意思到我这里来哭闹?你写一道呈文给兵司,谁还能不给你补充马匹不成?”李守汉很是不以为然! “主公,我张小六子是那样的人吗?属下的意思是,不妨从富琅山和耽罗岛选调些精通畜牧养马的好手,多带牡马牝马和各种牛羊牲畜,到十州腹地放养的便是!”(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 第六百五十六章 张小虎的礼物(续) 绥德州与兴化州,都位于十州的东北,南北遥遥相望 其中绥德州从地理区域上可分成沿海低地、大分水岭与西部平原。书?阅屋几乎相当于整个西欧的面积。除了大小不等的几处天然深水良港之外,更是连绵起伏的森林覆盖在广袤的原野上。纵横流淌的河流,为农业种植和畜牧业的发达奠定了雄厚的自然基础。被官员们命名为卧龙河和墨累河之间的河滩地区,已经成为了绥德州最重要的小麦种植地域,为数万人提供口粮,虽然单产较低,但是胜在面积广大,灌溉方便。有那脑子灵活的移民见这一带地势平缓,水草丰沛,少不得打起来养羊放牧的主意。马兰比吉河两岸则是日后可以作为水果、葡萄和蔬菜生产中心;平原西部是半干旱地区,主要可以用来发展养羊业;台地区主要养殖牛、羊,北部纳莫埃河谷更是棉花的主产区。 兴化州就更不用说了。这里是李守汉从荷兰人手里巧取豪夺而来的,较之绥德州面积更为广大。只可惜,同绥德州便于开发农业和畜牧业的自然条件相比,这里的环境算是恶劣得多。多沙漠,但是沙漠之中却又分布着盐湖。绵延万余里的海岸线,更是适合捕鱼和造船业的发展。内地的广阔草场,虽然不适合养马,但是却是绵羊的天堂。这还不曾将可以发掘的那些储量巨大的矿产计算在内。当初从荷兰人手中将这块土地抢过来后不久,便在兴化州腹地发现了金矿,一时间移民如蚁附膻蜂拥而至。 想到了日后十州的发展前景,顿时让李守汉不由得差点口水流下来。 正待要想着将李家的几处产业比如说富琅山中的养马场和耽罗岛上的牧场是不是卖给胡氏家族或是李氏家族等一批已经靠着发展工商业和服务业大发横财的家伙,将主战场转移到十州去。 “我可以从内府当中拨出一笔钱来给户司,把绥德州和兴化州的草场、矿山所在地都买了下来。这样,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就成了我李家的世代产业了。不管是畜牧业还是采矿业、木材加工业,都是以后日进斗金都不止的产业!” 既然眼下欧洲打得热火朝天,而且原本打了三十年的战争,在南粤军不断提高质优价廉的武器军火和粮食布匹的供应之下。似乎到现在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这个时候洋鬼子也无暇东顾,趁机先把南洋跟澳洲经营成自家的后花园好了。 “回头得让梅儿算计一下,各处养马场和牧场上,精于配种的兽医有多少人。愿意去十州的,可以加两倍的薪水。然后可以让隆盛行跑口外生意的伙计们帮忙在口外蒙古部落里购买些牧奴到十州去从事放牧。” 有了人工配种的技术,有了擅长放牧的蒙古牧民,最缺的就是各种牡马牝马,公牛母牛和种羊了。 “嗯。可以改一下章程,往十州的船只上必须带上几对牛马羊只猪狗等物。”想到了往十州输送动物种类,李守汉立刻脑海当中如同电闪一样迸出一个念头! “老六!记住了!往十州的船上务必要仔细检查,不能有兔子上船!” 开玩笑,在李守汉的脑海记忆深处,澳洲大陆上的兔子成灾,都被网友编出了无数的段子了。 这块原本没有兔子的大陆上,在李守汉的印象里,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野兔的数量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数目,一百亿只! 1859年。一位名叫托马斯?奥斯汀的英格兰农场主来到了澳大利亚。在他携带的大批行李物品中,还包括24只欧洲兔子、5只野兔和72只鹌鹑。作为一名标准的英国绅士,奥斯汀对打猎有着特殊的兴趣,于是他就把这些兔子放养到他位于季隆附近的领地上。这样到了第二年,他就可以在空闲时间和其他农场主一起享受骑马打兔子的乐趣了。 在当时,没有任何人能够预计到兔子的繁殖速度有多快。由于澳大利亚没有鹰、狐狸和狼这些天敌,来到这里的欧洲兔子发现自己简直来到了天堂:这里气候宜人,遍地是可口的青草,四周又看不到敌人的踪影;另外这里土壤疏松,打洞做窝也非常方便。于是。一场几乎不受任何限制的可怕扩张开始了。 这些兔子从奥斯汀的领地出发,开始向北向西扩展。1866年,在南澳大利亚的卡普达,又有人往野外放养了一批兔子。从而使得兔子的扩展速度大大加快。此后,这些兔子的后代以平均一年130公里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到1896年时,兔子们的势力范围已经向北扩展到了昆士兰,向南遍及南澳大利亚,并横越澳洲大陆。来到了西澳大利亚。 在一望无际的澳大利亚大草原上,成群结队的兔子贪婪地啃吃着各类青草,十只兔子就能吃掉相当于一只羊所吃的牧草。同时,它们还会啃食各种灌木和树皮。在干旱的季节,它们甚至爬到树枝上吃较嫩的树叶,打洞啃吃树根,使成片的灌木丛和树林变得一片枯萎。据估计,在澳大利亚较为干旱的地区,每公顷土地上只要有4只兔子,就能使这片土地上的各种植物失去再生能力。由此造成的一个最直接的后果是,澳洲大陆大部地区的水土保持能力急剧下降,水土流失和土壤退化现象日益严重,给当地的生态环境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失。 不仅是环境的破坏,与兔子们处于同一个小生态环境的土生土长的小袋鼠、袋狸等,简直完全没有竞争能力。使得那些性情较温和的有袋类动物只好忍饥挨饿。就这样过了几十年后,澳大利亚一种最古老、最小巧的袋鼠——鼠袋鼠最终竟落得个灭绝的下场。19世纪中叶时,兔耳袋狸在南澳大利亚几乎随处可见,由于在与兔子争夺食物的竞争中落败,如今只能在澳大利亚中部还可见到极少量的袋狸了。据统计,主要由于兔子的原因,澳大利亚灭绝或近乎灭绝的原生动物就有几十种之多。 十只兔子等于一只绵羊。这上百亿只兔子,可就是十亿头绵羊!能够创造多少就业机会和创造多少财富? 虽然不知道李守汉为啥严格禁止兔子进入十州地区,但是张小虎这些老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那就是对李守汉交代的事情做到不折不扣的执行。用张小虎的话讲那就是:“咱们主公那是上天星宿下凡。看得到的东西能够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相比吗?不告诉你为啥那是怕泄露天机!” 当下便长身施礼,口中唱诺,保证命手下人严查,不令一只兔子进入十州。 将这些关于十州未来发展大计和给自己家里的产业保值增值的事情处理的告一段落之后。李守汉脑海之中一片清明,一个颇为促狭的念头蹦了出来。 眼前的这个张小虎,可是和自己把整个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府库仓库打扫的一干二净的人物,他又岂是那种善男信女?白白的将部下的马匹猪羊拱手送出去? 他是想到了这里便面带着坏笑的向张张大统领。你把部下的马匹和船舱之中的猪羊鸡狗都给了十州的百姓,你当真是救苦救难的南无观世音菩萨啊!” 见李守汉这副神情,张小虎知道,主公现在心情不错,要和自己开开玩笑了。 “原本也没打算怎么着,可是看着都是主公治下百姓,人家一边苦苦哀求,说自己这里确实缺少马匹猪羊等物,咱们也不好太过于铁面无私是不是?!” “少和老子这装好人!你张小虎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没有好处的事情,你肯做吗?”李守汉调侃了张小虎一句。 得!什么都瞒不住您!张小虎做出这样一副神情来。 “咱们左翼舰队把压舱的猪羊都交了出去。自然回程的时候不能回空了。”张小虎嘟囔了一句,“回空的话,一来浪费了运力,二来也对航行不利,船只发飘!” 所谓回空,指车船空载返回被称为回空现象。在清会典?户部?仓场衙门这样解释:“凡丁应解者,应支者,各覈其款,而收发遂限以回空。”减少回空现象,可以发挥运输工具的潜力。这也是李守汉一贯强调和坚持的。所谓的贼不走空就是这个道理。 “给老子说说,你们左翼舰队回程的时候带了些什么?” 看来张小虎也是早有准备,一脸讪笑着从衣服内侧取出一叠皱皱巴巴的纸张票据。上面墨迹犹新,看得出来。是刚刚填写好不久的。 “这是海关给我们左翼舰队开的纳税凭证,主公请过目!” 票据上最先闯进李守汉眼帘的便是一行字:“上好小麦十万零三百六十四石!” 除了这庞大的粮食数字之外,至于那些狗头金和木材之类的东西,便都是零零碎碎的数目了,不如这一行字令李守汉激动了。 “老六,你莫不是把十州百姓的口粮都给掠来了吧?!”李守汉不敢大意。他咳嗽了一声,眼前这位可是给西班牙词汇里增加了一个成语,张小虎的洗劫的!形容的便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留。他可不要把这种铁扫把的习惯和手段用到十州去!这块土地就算是粮食和畜牧业的产区,可是眼下正是如朱元璋所说,“天下初定像刚会飞的鸟,不可拔它的羽毛;如同新栽的树,不可动摇它的根,重要的是休养生息。” 若是张小虎一时贪心,将绥德州和兴化州储存的粮食一股脑的都运回来,只怕这几年的辛苦都将付之东流了! 听得到此,顿时张小虎没口子的叫起来了撞天屈! “主公!好歹咱也在您手下干了这么多年活了!那些事情是该做的,那些事情不能做,那股劲是在自己人身上用,那股劲在外人身上使,我张老六还是分得清楚的!” “这一趟出海,我把爪哇诸岛往十州海路上的那些大小岛屿都打扫了一遍,花了我半年多的功夫,弟兄们手下都有人命,可是不曾对咱们南粤军的百姓动一根手指头!少不得的,还给咱们的百姓留下些日常应用之物和战利品!” “这些麦子,都是十州各地官府百姓从自己的思无仓、常平仓之中调拨出来的陈粮,最好的也是一年前收成的小麦。而且是由绥德州官衙出具的公文。折价多少都是他们定的,我水师左翼舰队的兄弟们没有开价。” “而且咱们沿途回来的时候,又在各处补给点的仓库之中卸下了不少,作为库房储备的粮食。可不曾有一星半点儿的贪墨!主公如果不信,可以命人到属下的座舰上去,取来各处补给点官员出具的收条,便可以对得上账目了!” 张小虎的哥哥当年便是因为做事不够谨慎,一步步的走上了不归路。最后是杀身之祸。所以,几年来张小虎深深的吸取了哥哥用命换来的教训。别看表面上做事粗枝大叶的,但是,关节之处却是绝不含糊,所谓的私凭文书官凭印,千年的字纸会说话。这点张小虎把握的极为到位。 而他也知道,李守汉之所以说起这些事情,很大程度上是带有玩笑意味的,属于君臣之间关系比较亲密时所进行的活动。但是并不代表这些事情就不会有人给李守汉汇报。毕竟十几万石麦子也是一笔大数目,放在谁的眼睛里都是容易让人眼红害病的。 “老六。你说若是日后每条往返于南中各个港口到十州的绥德州、兴化州等处,运输移民或是巡哨的舰船,去的时候尽量多带些马匹牛羊猪狗鸡鸭的品种,回程时带些麦子回来,这样的法子如何?”李守汉掂对着手中的朱砂笔,无意识的在一张白纸上乱画着。 “主公,眼下若是打算在数年之内便让十州各地如南中各处州府一般,只怕很难。”张小虎也是多次往返于十州与南中之间的,对于两地之间的地理环境、人文环境、气候等等方面的差距也是颇有心得。别的不说,光是十州的各种毒虫猛兽。奇异动物,便够移民喝一壶的。 十州这块大陆,因为千百万年来孤悬海中,不曾与几块大陆有过生物交流。于是大批原始生物都在此有留存。可是,留在这块大陆上繁衍生存的不光是可爱的袋鼠和考拉,也有毒蜘蛛、红火蚁,海中以凶猛著称的鲨鱼同水母比起来,其杀伤力简直不值得一提。在杀人无数的水母面前,尖牙锯齿的鲨鱼就是吃斋念佛的老婆婆。 所以。张小虎提出的法子,对于十州的开发建设步骤,和此时郑森、吴六奇在爪哇进行的也差不多,都是稳扎稳打,步步推进的策略。除了继续向十州移民之外,往十州的航线要尽快固定下来,什么信局、车马行、船行之类的民间机构也要尽快介入。 “这些人都上了,各处联系越发紧密了,便是有奸狡之徒打算凭借海洋上的浪涛以为天堑图谋不轨,也能够迅速得知,一举荡平。” 张不出十州各处新开辟州府与南中各处,也包括福建、广东、广西等地进行通航、通邮,甚至是通商的词语来,但是,加快、加紧十州与南中、与两广、福建等处的联系,进而彻底将十州这片在郑和笔下被称为黄爪哇的土地彻底变成南粤军坚实的后方基地。 “而且这些民间船只往返航行时,国公府可以明确下文规定,每条船务必携带某种动物若干,某种工具若干。回来时,必须以小麦做压舱之物。” 这些手段,不过是在满剌加和凌家卫岛等处税关执行的进口强制制度的翻版,所有从西方来的船只,必须携带有牝马、牡马,印度的小麦和棉花,没有这些强制进口的物资做进入南中大门的敲门砖,你就等着多缴税吧!当然,你要是运气好,船上搭载着一个持有伽利略等人邀请函和有着国公府关防大印的通关手续的人物,你的关税也可以酌情降低一下。不过,又有几个人有那样的运气?几乎所有的西方船只都乖乖的在天竺各处装载马匹、棉花和小麦用来充抵关税。 张小虎却不知道,他的这番见解在南粤军开发十州、彻底将这块亘古荒原变成南粤军的粮米仓、骏马场、羊毛堆以及矿场的过程之中意味着什么。 当众人还都在筹划着过年之时,国公府的户司和工司便联合行文,将往十州的航线正式发布,并且对民间进行招标。“凡有实力者,皆可申请往返航线之执照。” 过了年之后,国公李守汉本人,更是从内府私财之中提出一笔海量的银子,向户司购买了十州的大片土地,从此国公府便成为了十州的最大一个地主。 “到十州垦荒去吧!那里不受每个人十五亩田地的限制,你可以任意耕种!”(。) ps:山河万古秀,周鼎常易人。朱明失其鹿,试看谁得之。夺鼎1617群428399767。 p 第六百五十七章 抉择一下,跟我混还是跟教皇混?! ps:国庆节快乐!求月票!求订阅!有兴趣的加入夺鼎群! 张小虎在李守汉面前言谈甚欢,君臣二人谈笑风生之际,本来被李守汉传召来急于觐见这位东亚地区最有权势的统治者,打算消除一下加尔文教派的新教义在南粤军高层之中可能给天主教带来的不利影响的阿方索神父,却是被张小虎横插了一杠子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会见时间,只得在侯见室里坐冷板凳。 虽然是冷板凳,但是侯见室内的承启官们却是丝毫不缺礼数,茶点水果一点不曾怠慢了这位阿神父,不管他吃得下吃不下,精美的点心,新鲜的水果,每一样都是流水价的送上来。 若是别人,面对着这样的局面,少不得是食不甘味,愁容或是急躁的情绪会表现在这些阅人多矣的承启官们眼里。可是,这位阿方索神父绝对是条千年修行的九尾老狐狸。口中与承启官们不停的言谈晏晏,妙语如珠,不时的引起阵阵轻笑。眼睛的深处,却是一直的在观察着这些李守汉身边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试图从他们的神情变化当中获取对自己有用的信息。脑海当中,更是飞快不断的在分析着从承启官们言谈、神态、形体语言当中获得的各类信息。 面对着不断送上来的茶水饮食,饶是阿方索已经颇有些饥肠辘辘,但是,却也不敢放开大嚼。他担心一旦吃的、喝的过多,待会万一李公爵殿下要接见自己时,他却一时不便,急于去寻找五谷轮回之所,那可就是给自己这番苦心谋划许久的觐见造成了负面影响了。正如汉人们常说的那句诗词一样,出兵打仗没有获得胜利主帅就死去了。对,“出师未捷身先死。” 等了许久,勉强吃了几块点心,小口的喝了几杯茶,弥补焦虑当中损失掉的养分和体力。终于,从签押房中传来了消息。“张统领出来了!” “阿神父,请您稍稍等候一二,主公更衣用膳之后便会接见您。”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看着那太阳已经从树梢慢慢的向西移动,从签押房内传出来了召唤声:“主公请阿神父觐见!” “宣阿神父觐见!” “宣阿神父觐见!” 年轻亲兵们洪亮的嗓子将一声一声的吆喝声由远而近的传到了侯见室中。 虽然李守汉本人并没有正式的被大明朝廷册封为国公爵位,原本给他拟定的宁国公封号因为李守汉本人认为这个与曹大才子笔下贾家的祖先封号雷同而觉得颇为晦气而上表拒绝。但是大明朝野上下都早已一致认定,李守汉的爵位就是国公。至于说是个什么名头的国公,那都是次要的。 不过,眼前的起居做派。警卫仪仗,漫说是一个国公,便是亲王也怕是自叹不如。 没办法,谁让他李守汉如今掌握着一支东亚地区乃至于整个已知文明世界里都最为强悍的陆海军?谁让他李守汉如今手里不但不缺钱粮,相反的,到了年底还要想办法花些钱出去,给辖区内的百姓发放些福利? 相反的,大明朝从弘宣之治到土木之变。执行的都是文人们提出的所谓以圣人教化,弘扬王道为主的路线。口中绝对不言利,不谈钱,不恃强凌弱。可是,这样的政策到了现在,却是出现了令人齿冷的逆转:内地那些不能打仗的军队头目,却是倚仗着手中的兵马刀枪。对于朝廷予取予求,动辄便是殴打官吏,屠城取财。这种景象,也是为百余年来被文官们踩在脚下肆意凌辱的前辈们讨回一些利息。不过,倒霉的却是给大明朝廷完粮纳税的百姓!可笑的是。这些不能打仗,见了黄太吉、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人的兵马旗号望风而逃的家伙们,他们的起居饮食,行动做派,与他们的实力却是极为不成比例。 如果按照他们所享受的生活标准和待遇来衡量李守汉的话,这个控制着几十万军队,几千万百姓,掌控着几乎太平洋西岸全部航线,将自己贪婪、罪恶的一双手伸进了印度洋和南太平洋海面的李守汉,简直就是一个艰苦奋斗的典范了! 在令人感到压抑的实力面前,阿方索这个上帝的牧羊人也不能免俗,谨小慎微亦步亦趋的跟随着承启官来到了李守汉的签押房门前。 “主公!葡萄牙帝国驻我南粤军使节、天主教神父阿方索奉召前来觐见!” “叫他进来!”承启官的通禀过了好一会儿,从签押房之中才传出了一声低沉的答复,声音不大,也不够洪亮,甚至还略微有些沙哑,可是,听在阿方索耳朵里,却是足以影响欧洲政治格局,左右眼下在欧洲的战事,甚至是决定一个家族、一个帝国的兴亡。 进得屋内,阿方索顾不得打量室内的陈设,只管按照大明官场通行的礼节,以下属官员参见上司的礼仪,规规矩矩的跪地叩头。大明爵位皆是超品存在,可是非同小可的,又何况,李守汉可不是南北二京之中那些除了一个祖先留下来的爵位俸禄之外半点实力也无的空心勋贵。便是当初权倾朝野的蓟辽督师洪承畴,在辽东战场上行文给当时的宁远伯李守汉,都要以下属的身份向上行文,按照请示报告的格式,仔细斟酌一番词句才可以。 这个时候的西方白皮们可还远没有后代子孙们的底气和实力,面对着东方强大的统治者说什么自己只能鞠躬不能跪拜的理由。阿方索不但是磕了头,而且足尺加三的,按照二跪六叩的标准进行。 所以,一切都是以实力说话的。清初,欧洲各国实力尚且不足以挑战中华礼仪的时候,俄国、葡萄牙、英国使臣入贡拜见顺治和康熙时,照样是行三跪九叩大礼。只有在觉得自己羽翼丰满实力雄厚之后,马戛尔呢们才以各种理由来推脱自己不下跪、不按照天朝礼仪习惯行事。 以拜见尊长、父母、祖父母的礼节拜见李守汉时,不晓得阿方索有没有听到来自于马戛尔呢的嘲讽。 (这不科学啊!又有一堆板砖飞了过来。砸得不厚道的作者满头满脸都是血。来自于欧洲的神父,怎么会这样没有骨气,没有身份,甚至有些自甘堕落的面对一个东方的统治者?而且,这个统治者还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不过,不厚道的作者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听说过,当年瘸子帖木儿兵锋鼎盛时,欧洲各国都面临着一场新的“蒙古人”西征,而且瘸子本人又是一个十分狂热的穆斯林。于是乎,为了避免当年拔都、速不台等人带给欧洲的噩梦重演,无数欧洲的国王、公爵、伯爵们,纷纷遣使到帖木儿的王帐之前,奴颜婢膝。不要说是磕头了,就算是称子称孙都得要挖门子托人情。有兴趣的人可以去找找西班牙使者写的回忆录来看看。西方人对与瘸狼帖木儿的许多直观印象都来自于此。瘸子本身也是没有正式称汗,西班牙人都在帖木儿面前称孙子,阿方索,作为一个刚刚从西班牙统治下挣脱出来的葡萄牙使节、一个天主教神父,能够在李守汉这样一个控制着东西方航线,向欧洲大举输入各类物资帮助欧洲各国有力量同敌人对抗、威权比帖木儿更胜一筹的统治者面前行二跪六叩礼,已经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了。) “本公近日公务颇多,不知道葡萄牙何时变成了帝国了?”从座位上。传来了李守汉略微有些冰冷的声音,他也不曾命阿方索起身、赐座。只管先追问阿方索的身份。“本公记得,当年冈萨雷斯起兵复国之时,本公答允他的只是一个葡萄牙王国,几时变成了帝国?” “苦也!那话儿来了!”跪在地上的阿方索神父看不到李守汉的脸色,却能从他的声音当中听得清楚,话语腔调里满是不悦。须知。葡萄牙能够复国,并非是什么冈萨雷斯的天命气运,如果没有李守汉和南粤军在背后源源不断的以金钱、物资相支持,冈萨雷斯想被梵蒂冈的教宗加冕成为正式的葡萄牙帝国皇帝,那真是痴人说梦! “殿下却是冤枉外臣了。外臣也是刚刚才得知。教皇冕下在给冈萨雷斯将军加冕成为葡萄牙正式、唯一的合法统治者时,一时激动,将葡萄牙王国说成了帝国,当时冈萨雷斯将军却是不敢妄自尊大,写了信来,诚惶诚恐的向殿下请罪。” 得!死道友不死贫道。阿方索神父果然是一个深得个中三味的好手。他清楚的很,李公爵殿下一时不能拿此时身在梵蒂冈的教宗如何,但是却可以将雷霆震怒发在他的身上。于是乎,同他一样都是罗马公教教徒,理所当然的道友教皇冕下便被他丢出来充当背黑锅的。所有的事情都是这个家伙干的,公爵殿下您有什么愤怒尽管去找他,我可以给您带路! “原来是教皇的手脚!你若是不提,本公倒是忘记了!来人!”座位上的李守汉凛声吼道,充满威严的声音顿时吓得本来就出了一身冷汗的阿方索身体越发的潮湿了,他几乎感觉到自己的法袍外衣都有些潮润了。 几个承启官闻声而入:“主公,属下等在!” “去到公事房,将巡警总署和海关联名送来的那份文书取来!本公要请阿方索神父给我好好的讲说一番。” 一份用拉丁文修成的敕书和几封私人书信被丢到了阿方索的面前,虽然已经被李守汉命人给他搬来了座位,算是礼节上给了他充足的空间。但是,看了这几份文书信件,吓得阿方索几乎从座位上掉下去! 那份敕书,是梵蒂冈的罗马天主教廷发出的。教皇冕下在为冈萨雷斯一世加冕时,得知了有这样一位神职人员在东方的工作和贡献,顿时颇为欢悦。册封加冕仪式之后,便命教廷相关人员研究了一下,看看该给这位阿方索神父一些什么奖励。 在收取了为老朋友、老部下、好帮手阿方索神父求取晋级功名的冈萨雷斯一世皇帝的金币、丝绸、百合瓷、圣瓷,以及异教徒女奴、漂亮粉嫩的男孩子之后,教廷的若干位枢机主教们一致决定,晋升阿方索神父的职级! 在这里,就要赘述一下天主教的这群神棍们那套繁琐臃肿的宗教官僚机构了。 天主教是一个威权性的组织。其等级有教士、主教、大主教和红衣主教,最后是教皇,这样几个级别构成,而且同时也强调教皇的一贯正确性。天主教圣职斑驳庞杂。而作为圣职三阶的最高一级,主教的等级也是形形色色。主教的等级通常分为:枢机主教(rdl逼sop)、宗主教(pt日r)、首席主教(p日mte)、总主教(r逼sop)、都主教(metropolt)、教区主教(does逼sop)、助理主教(odjtor逼sop)、辅理主教(lr逼sop)、领衔主教(ttr逼sop)和荣休主教(逼sopeme日ts)十级。当然,如果加上教宗(pope)和总理执事(p日me迷sterdeo)两位。正好是十二个。暗合耶稣基督的十二门徒。 而我们所熟知的神职人员职级,除了神父之外就是主教了。主教即是藉著圣神被祝圣为教会中的牧人及管理者,也是教义的导师及圣职敬礼的司祭。在一般基督宗教主流教会,指耶稣基督派遣宗徒继续实行他的使命,到了第一世纪末、第二世纪初就形成了主教的制度。 主教的礼仪服饰为表明主教的职务与地位,在礼仪中,均有特别的标志:礼服、高冠、权杖、权戒、小圆帽。礼服因著身分层级不同,颜色就不同。教宗:著白色,又称白衣主教。枢机主教:著红色。又称红衣主教。总主教、主教:著紫色,又称紫衣主教。话说教父第三集当中那位因为亏空了梵蒂冈的经费来找迈克帮忙的,就是一位紫衣主教。不过此人的结局似乎不太好,因为出卖了迈克,被吊死在了教堂的楼顶上。 红衣主教是天主教枢机主教的俗称。枢机主教是着红衣的。而且枢机主教有投票选教皇的权利,地位崇高。 天主教传统上修士在过去分为七品,一品最低,七品最高。一品到六品都是修士。体现在分工上,如司阍、助祭等等。到了七品就是祭司,也就是俗称的神父或神甫。但是这个七品也只是从七品,不是正七品。正七品是主教。从主教到教宗,俗称教皇,都是七品。但其中又分为主教、大主教、都主教、宗主教/枢机主教(宗主教比较特殊,一般不设这个职位。枢机主教也就是红衣主教。) 而阿方索既然是神父。便是从七品的官衔职称。经过教廷的讨论,认为他的功绩巨大,在遥远的东方开辟了一个新的教区,发展了数以十万计的教众,将上帝的福音传播到了蛮荒丛林之中。所以,有必要晋升他为主教。同时,授予他开辟大明朝廷和日本、朝鲜等处国家新教区的使命。 也不知道是看在阿方索的功绩上,还是看在冈萨雷斯一世皇帝送来的那些贵重礼物,抑或是那些我见犹怜的粉嫩小男孩满眼饱含的泪水打动了这些庄严神圣的上帝牧羊人,对于阿方索主教的任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批准了下来。 可是,倒霉催的,这份敕书和几位枢机主教给阿方索主教写的私人信件,却在凌家卫岛海关被巡警总署以及海关的稽查人员登船检查时发现。 书信当中除了明目张胆直言不讳的告诉阿方索,老子在你晋升为主教的问题上给你做出的巨大贡献,你得好好的报答一下我。那些黄澄澄、金闪闪的金属制品,还有那些漂亮的丝绸,精美的瓷器,能够将食物烹煮的美味异常的香料,还有什么大象口中牙,犀牛头上角,红蓝绿各种颜色的宝石,更是多多益善。至于说那些笃信伊斯兰教的异教徒女奴,还不曾接受洗礼、没有坚定信仰的小男孩,更是要多送一些来,我要在卧室里给他们进行坚信礼。从而将他们从通往地狱的道路上拉回来,送他们到上帝脚下的光辉当中,和我们一道沐浴上帝的仁慈。 除了明目张胆的索取贿赂之外,更是对阿方索晋升为主教之后的工作提出了指导性意见。要求他尽可能的多多开设教堂,多多发展教徒,“不管你那里的统治者是信仰佛陀还是崇拜偶像,或是伊斯兰的信众,你可以采取任何手段,不必遵守他的法律来发展我们神圣的事业。”待教徒发展到了一定规模之后,便可以尝试着将大明变成一个信奉天主教的国家,成为历代天主教教皇传说中在东方的约翰长老国。 到那个时候,不但阿方索可以从主教变为职级更高的总主教、枢机主教,甚至说只要他肯花钱,大家到时候捧他当教皇也不是不可以。() 第六百五十八章 抉择一下,跟我混还是跟教皇混?(续) ps:山河万古秀,周鼎常易人。,朱明失其鹿,试看谁得之。夺鼎1617群 428399767。 继续求月票! 你们这群只知道和罗马的放荡女人、一道鬼混的家伙要坑死老子啊! 看着这一封封从罗马城中写出来的信件,阿方索没有了晋升主教的欢喜,脑海当中完全是对那群在梵蒂冈逍遥快活的骗子、小偷、盗窃犯、恋童癖们的咒骂。 看着他额头汩汩而出的汗水将皮肤变得汗涔涔的,在灯光的映衬下闪烁着惨淡的光,李守汉心中不无得意。 “该!让你们这群神棍整日里的对我中华指手画脚的!若不是老子现在一时顾不上,手脚伸不了那么长,老子便派遣一支兵马过去,拆了你的罗马教廷,把教廷改成道观!” 天主教在进入中华之初,有所谓的给在我中华发展的信徒提出的三条戒律,就是所谓的不得尊孔、不得祭天、不得祭祖。这三条,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强盗逻辑,是文化宗教强盗们提出来的歧视性手段。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手段,除了表面上标榜的不崇拜偶像之外,更是为了打断我中华的文明传承。须知,数千年下来,儒家思想、法家手段早已成为了我中华文明的一部分,渗透进入了每个人的血脉当中。如今却宣布教徒不得祭孔,表面上是因为祭祀孔子也是偶像崇拜的一种,实际上却是针对的中华文明。至于说不得祭祖,更是与中华文明当中的家族传承,祖宗血脉等观念严重冲突。当然,也有一个可能的原因是不厚道的作者推测出来的,难道是因为他们的开山祖师爷耶稣是个大姑娘养得,出生在马槽当中,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家族、血脉,所以便嫉妒、仇视这些?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欧洲的贵族当中却又十分讲究门第传承、血缘?不但有一门纹章学专门研究家谱、家徽,更是因为近亲结婚而给医学增加了一个外号皇室病的血友病。 这大概就是双重标准的肇始吧?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种做法,害得几百年后的太平军在席卷长江流域时。却被曾国藩的一篇讨粤匪檄而轻松的将气势如虹的太平军推到了中华文明的对立面,让全国的老百姓都认为“长毛”不是正道。也算是洪秀全、杨秀清们吃了苏哥的挂落儿。 不过,说起来禁止教徒祭祖的事情,不知道被封为圣人的徐保罗徐相国知不知道,他的第多少代外孙女倪桂珍的女婿。同样的一个基督徒,便是在连连战败,被逼得下野退回老家做出一副表面上闲云野鹤神情的时候,过年也不忘记在丰镐房老宅之中拜祭祖先。 所以说,什么狗屁的禁止祭祖,不得祭天,都是扯淡。都要看实力说话。 今天,李守汉的目的就是要依靠手中强大的实力,来解决境内和日后大明朝境内的各类宗教问题。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李守汉对于各类宗教都不太感冒。不管他们身上披得是道袍还是袈裟。胸前挂的是念珠还是十字架,手里捧得是古兰经还是圣经,在他看来都是一群不事生产的神棍寄生虫。但是,你又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能够有他这样的境界。超越半步是天才,超越一步是圣人。如果步子迈的太大了,那可就容易变成王莽,容易扯到蛋了。 但是在各种宗教教派当中,最让他提高警惕的,就是来自于耶路撒冷的这两大宗教。与这两个后世让整个世界都躁动不安的宗教相比,来自于天竺的佛教早已被本土化。同中原的儒家思想结合的很好了。至于说本土宗教道家,那更是早已是中华文明构成当中的一部分了。不信,为啥我们传统文艺作品里,那些智慧象征的正面角色。或是一肚子坏水的狗头军师们,怎么都是一件八卦道袍?想象一下,如果京剧借东风里的诸葛亮,不是身披八卦仙衣,而是穿着天主教的道袍,胸前挂着一百零八颗念珠。手中左手握着圣经,右手捧着可兰经,这幅场面是不是也让你醉了?同那两家外来宗教与中华文明的冲突和带来的危害相比永信大和尚们和若水道长们和女施主参个欢喜禅,用天葵炼丹这种事,简直就是小孩子撒尿和泥一样的手段,不值得一提。 而在这两个宗教当中,眼前阿方索主教所代表的西方天主教最近这一段时间的表现,更是让李守汉警惕性提升到了最高水平。 在他的印象里,这些胸前挂着十字架手里捧着圣经的家伙,都是为西方文明充当文化侵略的马前卒,不但披着宗教的外衣输出文化思想,而且还干着盗窃文物,刺探军事、政治、自然资源情报的间谍勾当。窥伺到合适的时机,更是亲自披挂上阵。 在中国与俄罗斯就边界问题进行谈判之际,那个著名的传教士白晋,便借着充当翻译的便利条件,将清政府的划界底线这样重要的情报告知俄国代表。而前来谈判的俄国代表果洛文,可不像某武侠作家描述的那样,轻易的被韦爵爷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物。得到了中国政府的谈判底线,更是狮子大开口的漫天要价,甚至是打算达到不战而胜的目的,逼迫清政府退让。 至于说在清政府日见衰微之际,这些传教士们在中国各地强占土地修建教堂,非法传教,公然纵容教徒挑衅中国政府的种种不法事端,更是层出不穷。更有甚者,在庚子年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之际,美国的传教士们干脆就是脱下传教士的道袍,拿起了步枪,亲自赤膊上阵,干啥去了?不是为死于义和团手中的教友报仇,如果是那样,也算是他们有情有义,可以拿来拍一部好莱坞的大片了。到底是什么让这些满口仁慈上帝救赎词汇的上帝的仆人拿起了枪? 没有别的,是户部仓库里的银子!这群传教士端起了枪去抢劫户部的官银! 这还是发生在我中国的北京,这样政治经济军事文化都较为强势的地方,至于说一些偏僻地区,各式各样的传教士们。干脆就兼营着贩卖军火鸦片的副业。豫西山区的民团也好,杆子也罢,装备的大量意大利制造的步枪,就是从非法传教的意大利神父手中买到的。 可是。这群掌握着近现代科技手段的家伙,既是毒,又是药。不能一概而论的将他们尽数斩尽杀绝,或者是赶出门去。所谓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把他赶出门外。他始终在外面惦记你、算计你,你又该如何处置?只有千年做贼,不曾有千年防贼的。关键是,要如何学孟尝君,将鸡鸣狗盗之徒都发挥出用处来! 李守汉心说,现在你们这些神棍在欧洲已经是越来越混不下去,居然想跑我这建立新的宗教区,真是痴心妄想,老子可能打仗比不过破轮子,但是对待宗教方面。老子可比破轮子有勇气的多。 随着航海大发现,和各种自然科学的进步,在欧洲统治了数百年的教皇已经出现了颓势,否则也不会有这次一打便是几十年的战争。在李守汉看来,这场战争,势必是会加强欧洲王室的王权,削弱罗马教廷的神权。可是,如果不想让欧洲的坚船利炮到东方来,而是将自己的巨舰大炮开过去,还势必要维护罗马教廷的权威。这也就是他最近悄悄的命令隆盛行与荷兰、英吉利等几家东印度公司秘密接洽。准备以回馈长期合作客户的理由,为他们开具信用账户,允许他们更多的赊购物资,用来进行欧洲王室之间的战争。 “你们尽管打吧!打得越久。越惨烈,我的知识、科技、教育体系就越建立的快。最后打得大家都奄奄一息了,罗马天主教廷出来收拾残局!” 李守汉冷笑着回味起马列那句经典判断,“一切宗教都是麻醉人民的工具。”其实宗教何止麻醉人民,很长的时间里,干脆就是麻醉全世界。 “阿方索主教大人。您说说来看,打算怎么样的在本公治下建立教堂,发展信众?待信众到了一定规模之后,取本公而代之呢?”李守汉又一次的将一枚重磅炸弹丢到了阿方索的头上。 不过,阿方索却顾不得听李守汉话语当中偷换了概念,把教廷密信当中提出的将南粤军及大明朝廷变成一个天主教国家的构想换成了取李守汉的统治而代之。他只想尽快的在李守汉面前洗清自己。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那么,等待他和他的罗马天主教的命运,就和那些被焚烧了教堂,教派骨干被丢进矿坑同那些操着五花八门语言的土人官奴一道去做苦力的加尔文教派一样了。 回忆起各地教廷主事神职人员在往来书信当中对与加尔文教派那些骨干和头面人物所遭受的悲惨命运的描述,阿方索神父不由得浑身一阵寒战。他可不想变成那一具具从矿坑深处被抬出来的尸首。 眼前是一具一具加尔文教派头面人物的尸体在晃,耳边是书信里对加尔文教派被南粤军平叛部队扫荡的几乎寸草不留的幸灾乐祸的描述,手中却又是罗马教廷对自己的册封敕书和布置任务的书信。阿方索心里这个悔恨啊!他觉得眼下这个册封敕书就是把他丢到火堆上烤的一只黑手。 早知道这样难受,打死他也不会让冈萨雷斯去接受罗马天主教廷教皇的册封!有实力、有兵马舰船钱粮在手,说自己是国王、是皇帝,那个政权敢不承认?东罗马帝国实力雄厚皇权鼎盛时皇帝可以撤换君士坦丁大牧首,又有谁敢说什么了? “不!我不要接受这个册封!要册封也是接受殿下的册封!” 不知道是一时糊涂还是福至心灵,阿方索情急之下竟然吼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在日后的宗教史上意味着什么,怕是没有人能够回避。 他这一句话,倒是打乱了李守汉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进来被李守汉示意坐在他身旁一张椅子上的李沛霖事先商量妥当的步骤。 原本,李守汉在发现辖区境内的各种宗教势力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已经悄悄形成了一支可怕的力量,拥有着巨大的影响和庞大的信众群体。 在这些宗教教派当中,虽然加尔文教派与默罕默德的信众在此次叛乱当中先跳了出来,被南粤军借机剪除了不少羽翼势力,将原本的势头打得元气大伤。但是一味的杀戮毕竟只是治标而不是治本之策。 “以孤之见,不可以有任何一个庙宇道观佛堂礼拜寺不在我南粤军、国公府的掌控之下!” 对于境内不知不觉间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第二权力中心。或是游离于行政体系之外的第二团体,李守汉深恶痛绝。他咬牙切齿的要将这些宗教势力变成自己王座之下俯首帖耳的顺从忠犬。 “主公。”对于李守汉已经不经意间称孤道寡的举动,李沛霖非但没有觉得来的突兀,相反。他等这一天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若是要将这些寺庙道观教堂礼拜寺尽数变成主公掌握,无外乎册封管制之术。”册封,是历代中原政权对于宗教和少数民族领袖驾驭控制的不二手段。册封不仅可以用于对藩属地区的羁縻统治,对宗教也是可以起到控制作用的,乌斯藏的人王佛子。大博学珍宝智者和大海上师的转世灵童金瓶掣签是怎么回事,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又是怎么回事,那是再明白不过了! 以身份而论,孔府衍圣公也是要朝着皇帝叩头的。号称三千年衣冠不改的曲阜孔家,在摄政王多尔衮的一道剃发令面前,不是照样的全家老小在衍圣公府中欢天喜地的剃了头,留了辫子?以信仰而论,号称永生不灭的两位文殊菩萨在人间的弟子,为什么要接受转世轮回制度之中至关重要的金瓶掣签制度?而且要在朝廷特命大臣监督下进行?试问,如果不是大清朝廷的兵马实力打到了曲阜。号称是岳飞第多少代孙的岳钟祺大将军打进了拉萨赶走了准噶尔人,曲阜的衍圣公府和雪域高原的两位活佛,会接受这样的强制命令吗? 实力!说到底还是实力! 虽然眼下李沛霖不会猜想到日后的天下第一家也会剃发留辫,但是,中原政权对各地的册封也要靠实力说话,东亚朝贡体系可不是靠着王道教化而形成的。而李守汉有这样的实力,这是李沛霖从不质疑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公想的要远远超过这样的制度。 “孤要建立官吏驻寺制度,对寺庙道观教堂礼拜寺进行监管。他们的宗教活动。官吏可以不管。但是,举凡是房屋修缮,佛像殿堂珍宝文物壁画管理,日常财务账目。庙产管理,这些事情,驻寺官吏都要管起来!” “除了这些,他们所宣讲的经文教义,都要经过驻寺官吏审验方可对信徒传播。庙宇观堂礼拜寺之中有神职人员生老病死,人员更迭。增添减少,必须向驻寺官吏进行呈报,转交有司审批。那种杀了人躲到寺庙之中的事情,在孤的境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主公,若是有鲁达这样的好汉在主公军中,只怕上阵杀敌立功还来不及,又有什么功夫去大闹五台山?醉打山门?”顺着李守汉的话头,李沛霖调侃了一句。心中却是一阵惊雷般滚滚而过。 但是,眼前这样的景象,却把君臣二人拟定好的步骤彻底给打乱了。谁能够想到,阿方索在丢给他查抄到的敕书和密信之后,竟然如此的没骨头不中用?刚刚吓唬一下,便成了一堆没了骨头的烂肉。这一点,比起他的天主教后辈们可是差得远了。他们可是在教堂里搜出电台、密码、枪支弹药来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耍赖说自己是无辜的。 “得了!阿方索,孤今天找你来,不是打算看你这副哭丧着脸的样子的。就是打算问你一句,一头是你的教皇,一头是孤的南粤军和这南中数万里江山,你选哪个?” 这还用问?刚才阿方索已经明确表态要是晋升神职的话,也是愿意接受李守汉的册封的。 “既然你愿意诚心接受本公的册封,那本公自然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你那个教皇晋升你为主教,着紫衣。本公听说你那天主教的枢机主教更是尊崇。可以着红衣,被人俗称红衣主教的便是。本公今天便加封你做红衣主教的便是!顺便,你也可以加入我华夏户籍了!” 册封红衣主教?而且是由一个不信仰基督的世俗君主册封?这样的事情,可是在基督教的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情。便是当年的上帝之鞭阿提拉和将整个欧洲都置于蒙古大军铁蹄之下颤抖的拔都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第六百五十九章 册封大主教! ps:求月票!求订阅!有兴趣的加入夺鼎群428399767! 做南粤军册封的红衣主教? 如果不是李守汉本人和执掌南粤军政务事务的李沛霖两个南粤军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就坐在自己面前,阿方索会认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或者是像浮士德那样,被魔鬼所诱惑了。 红衣主教或是正式称号为枢机主教,那可是在罗马天主教廷体系当中顶儿尖儿的人物!枢机候任者必须至少是司铎(意即:可以是司铎或主教),且有杰出的学识、德行和处事的才干(参照法典351条1项)。历史上出任枢机者包括平信徒、执事、司铎和主教。然而,1917年颁布的天主教法典规定,枢机候任者必须至少为司铎。教宗若望二十三世于1962年更规定,凡擢升为枢机者,如果是司铎,应祝圣为主教,但曾有若干位被任命为枢机的司铎获豁免晋牧。而且枢机主教有投票选教皇的权利,地位极为崇高。 虽然接受了李守汉的册封,势必会被罗马教廷视为叛徒,从此便与选教皇无缘。但是,这里可以拥有自己一个完整的教区。而且,当年罗马教廷与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之间的那些龌龊事,又有谁能够说得清到底哪个是正统,哪个是异端呢? 还不是谁的势力大就是谁说了算? 面对可以拥有一个独立教区的诱惑,一个可以事实上当上没有名号的教皇的机会,阿方索不知道他的节操是不是能保留底线。 事实证明,阿方索红衣大主教的节操是负数。 除了舔舐着因为巨大的幸福感带来的强烈刺激而变得干裂的嘴唇,勉强守住脑海之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努力的与执掌政务的李沛霖就接受册封之后的教会诸般权力义务等项具体事务进行细节上的纠缠。 首先一条,他对红衣主教这个头衔或者是名号有些觉得不够威风,执意要在主教前面加上一个大字,称为红衣大主教,而且要求李守汉以册封各地藩王的标准,诸般礼仪来册封他这个红衣大主教。甚至是相关的印信等物也要参考藩属国国主的尺寸来! “可以,不要说和藩属国国主相类,便是超越他们的规格又有何妨?” 第二,阿方索大主教所领导的教会。是在国公府治下的唯一合法进行传播基督教义的教派,一旦发现有异端邪说出现,国公府在得到教会禀帖之后,有义务对这些传播异端邪说的非法教会组织进行铲除,同时没收其全部财产。将所有信众送往苦役营进行改造。 这一条就很说明问题了。 “老大。我是跟你混的。你的地盘上只能有我这么一家卖圣经的。我算是特许垄断经营。一旦有人也在那里拿着圣经出来卖,那一定卖得是盗版的。我告诉你之后,你得给我做主,把他们卖得圣经全部没收充公,把买圣经的也得严厉惩处。” 第三条便是教区划分了。 阿方索大主教的意思,除了眼下被南粤军以各种手段和形式控制的南中地区,包括从河静到顺化、九龙江、柴棍、湄南河、爪哇、吕宋、凌家卫岛、李家坡、满剌加等地,以及眼下成为藩属的缅甸地区、暹罗地区、榜噶剌地区之外,便是属于半藩属国性质的倭国和商贸往来密切的朝鲜,另外。两广、福建、山东、登莱等处也同样要划入教区之内。 换句话就是说,“老大,只要是你的军旗所在,我便可以在你的王旗之下传播主的福音了。” 这一条也是毫无压力的通过了。本来李守汉就是要在自己的境内扶植出一个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教会来,如今阿方索大主教既然自己提出来了,那便索性做一个整人情,将这些地区的传教权交给他便是。 当下双方谈好了卖身价钱,阿方索在李沛霖拟定好的相关文书上签字画押,算是在卖身契约上按了手印。完成了这个环节的阿方索立刻跪倒在地,以三跪九叩的礼数向李守汉表示了最高程度的效忠之意。 李守汉倒也罢了。只是认为眼前这个刚刚完成入籍的前欧罗巴神棍一时欢喜,昏了头,没有数清楚叩头的数目。倒是在一边将阿方索墨迹未干的卖身契小心翼翼的整理收起的李沛霖,眯缝起眼睛对阿方索大主教的这一番作为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国公府令有司拨出钱粮来。为阿方索大主教的册封大典筹划。 户司拨付钱粮,同时那些管账的好手们将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的山响,为教会明年的经费开支做着预算。工司的管事们,组织工匠在王府前广场上为阿方索大主教的册封大典粉刷墙壁,修葺场地,搭建观礼台和彩棚。忙得不亦说乎。 不过,这段时间最忙的应该还是阿方索大主教。 用那个被不厚道的作者黑了数次的名嘴的一句名言来形容阿方索大主教这一段时间的心情,那就是痛并快乐着。 他除了各种筹划大典的具体事务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统一自己所直接掌控的教会内部的思想。同时,摸清楚有哪些人是忠于罗马天主教廷的那些异端分子的,对于这些人,阿方索大主教已经给他们在苦役营里预订好了铺位。 “你们在座的一些人曾经对我说过,公爵殿下不但不是一个将全部身心交给耶稣的人,而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是中国传统无神论的信奉者,但是我知道这种信仰的人多数是善良的,因此,有人向我说,公爵殿下对耶稣的很多言论,甚至说上帝并不存在我并没有觉着被冒犯。” “上帝只是造物主,信徒只是去歌颂上帝的伟大,上帝并没有强迫人去歌颂他。而上帝的主张在于公平,公爵殿下保证了人的居住土地与劳动三大权利,因此,站在公爵殿下的旗帜下,与公爵殿下的军队和政府合作,最大规模的将主的福音传播到四方。就是响应上帝的召唤。” “在我看来 ,公爵殿下就是上帝面前地位最高的炽天使。” 阿方索大主教的这个马屁可谓是和历朝历代的神棍们吹捧统治者的招数如出一辙,但是,事实证明越是传统老套的招数越是好用。当年。同样是基督教的神棍们,不也是吹嘘铁木真就是约翰长老吗?到了现代,就连大博学珍宝智者和大海上师都说主席是文殊菩萨的后身,并且写诗来赞美。在藏区一些藏族老人的佛龛里,主席的画像可是供奉在两位活佛之上享受最虔诚最丰富的香花供果的。 阿方索大主教这样的说法。立刻在教会的各级神职人员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炽天使是什么样神灵? 那可是神的使者中最高位者,天使之首!炽天使,极少从事任何劳动,唯一的使命(或云本质)就是歌颂神。是神最亲近的御使,似神的物质。而且在犹太教和基督教中,他是直接和神沟通的角色,是个纯粹只有光及思考的灵体,并对炽爱产生共鸣。在天使群中甚持威严和名誉,被称为是“爱和想像力的精灵”。 炽天使无形无体,以其振动创造生命。若是必须现身於人前时。是以六翼四首(亦有二首之说)之姿出现。犹太教和基督教都是形容其有六翼,手持刻有sts(希伯来语曰t日sgo;圣哉,圣哉,圣哉,万众之王)赞美词的圣扇(fbel露m,或曰火炎短剑)作指挥的旗帜。 炽天使有六个翅膀。用两个翅膀遮脸,两个翅膀遮脚,两个翅膀飞翔。一睁眼,就会发出如狮吼声,并发出红色电光划过长空。形如长蛇(龙)。炽天使的希伯来语,是“治愈者”和“至高者”(或守护天使)二字的合成字。 “我见主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他的衣裳垂下,遮满圣殿。其上有撒拉弗侍立。各有六个翅膀。用两个翅膀遮脸,两个翅膀遮脚。两个翅膀飞翔。”这是以赛亚书之中对于炽天使的描写情节。 炽天使的身份和职责是万王之王,守护天使。这不是和现在教会在公爵殿下的旗帜和保护之下,在前所未有的广大区域内放心大胆的传播主的福音是一个道理? 怪不得公爵殿下会如此对耶稣不屑,原来,他是上帝身边的最高级别神职人员在人世间的投影,有着这么大的来头。自然不会瞧得起耶稣那个家伙了! (啪!一块板砖狠狠的砸到了不厚道的作者头上!却原来是听到这些歪理邪说,某情燃烧的岁月的猪脚再也忍不住了,飞过来一板砖狠狠的砸在了作者头上!用他那一激动就语无伦次而且有点结巴的特有方式骂到:“你说教会搞小男孩,敛财这些事也就算了,毕竟什么组织都不会缺少败类,可阿方索一个神父,如此无底线,也太胡扯,我跟你没完。” 不厚道的作者揉了揉头上的大包一脸无奈的说:“兄弟,你还是算了吧,你连门路都没摸清就乱喷。不要说用板砖来拍我,就是把你那一刀仙的快刀和石光荣的冲锋枪都弄来也没有用。别的我不知道,你们的新和尚头早就鼓吹镰刀斧头了,这次他出访白头鹰家,可是在资本主义的老巢演讲痛批资本主义是万恶之源,还说教会的任务就是帮助穷人获得居住土地劳动三大权利。 你可以先停下写围脖的时间,上去看看相关报道,教皇方济各可是在全场一个小时的演说中,呼吁受到压迫的各国民众改变全球经济秩序,并谴责施行财政节约计划的相关机构是“新殖民主义”。他支持弱势族群争取居住、土地与劳动等三项“神圣权利”。他谴责盲目追逐利益的现有体系,要人们“不要害怕说出来我们要改变,真正的改变,结构性的改变”,认为“这套体系已经令人忍受不下去”,而且说“一旦资本成为偶像并主导人们的选择,一旦对金钱的贪婪主宰整个社会经济体系,它将败坏这个社会,谴责并奴役所有男人女人,摧毁人类的博爱精神。让人彼此对抗彼此。我们能清楚看到,它威胁者我们共同的家园。 此外,教皇弗朗西斯各也批评国际货币基金(mf)等国际机构所执行的开发援助政策。他表示“没有强权有权剥夺人们行使完全主权,每当有人这么做。就是新殖民主义的崛起,这足以严重损害和平与公义。”这场演说是教皇弗朗西斯各2013年就任教皇以来,所发表时间最长、主题最广、最激昂的演说之一。 罗马教皇方济各对自由市场经济学的批评,使他成为了左翼政党标榜的对象,也佐证了他是者的言论。作为全球120亿天主教徒的精神领袖。教皇认为资本主义是不平等的来源,这已经是最好的评价了。他作出的最坏评价是将资本主义比作杀手。教皇是否真如他的批评者宣称的那样,是一名红色激进分子? 我劝你还是先把党证找找,然后让你那媳妇赶快绣个镰刀斧头,万一哪天教皇高举红旗攻占华尔街,你也好拿这个当证明,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天主教徒。) “仁慈救世归元显佑神化冲元扶正耶教大主教!” 这是国公府礼司的官员们为阿方索大主教拟定的封号,册封的金册、印信,都在造办处紧张的筹划制作着。 同时,在各处教堂的门楣上方。都新添了一个巨大的匾额,“奉令唯一正教!”用这样的匾额来标榜自己是在南粤军辖区内唯一合法正统的天主教团体。 同样的变化在教堂之内,原本在教徒做礼拜听讲说圣经的座位正前方讲坛墙壁上,只有耶稣被挂在十字架上的雕像。如今也在工匠们的忙碌之下,做出了一番调整。耶稣像被新制作小了至少一号的新塑像所代替。空出来的视觉空间,留给了一幅巨大的李守汉画像。画像挂在耶稣受难像上方,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芸芸众生。 按照阿方索大主教的说法,公爵殿下是上帝炽天使在人世间的投影,是教会的保护者,他的画像出现在耶稣受难像的上方是正常的。 有这样的榜样。教徒们自然是有样学样。很快,在教徒家中便出现了这样中西合璧的供奉:十字架在下方,圣母抱着耶稣的画像或者是用圣瓷烧制而成的塑像在供桌上,高高在上的。是用上好木料做成的李守汉的长生牌位。便和崇祯皇帝的龙牌一般无二。 至于说那些同阿方索意见不一致的教堂,或者是神职人员,拒绝在教堂和教徒当中传播新的教义的,拒绝接受驻寺庙道观礼拜寺教堂管理入住的,更不要说在教堂的布置上挂上奉令唯一合法正教字样匾额,和悬挂李守汉画像在耶稣上方的那些教堂。很快就有巡警总署的相关人员到场。 并且很快便在信教群众的检举揭发之下,发现了该处教堂存在的种种不法行为。从猥亵妇女儿童,到偷漏税,瞒报教堂信众的捐助,贪污公款,甚至是从隐秘所在搜出来不少违禁物品,比如说明显超出自卫合法持有标准的刀枪火铳,数量庞大的火药等等。 一个个这样的教堂被取缔,里面的骨干分子被丢进了苦役营。 同样的手段不仅仅在天主教徒团体当中使用。从道观、佛寺到礼拜寺、天主堂,都要接受驻寺庙官吏的管理。 从前关起门来便是一个小天地的教堂,高等级的神职人员可以享受着葡萄酒上好的食物,甚至还可以同年轻的修女和前来告解的女信徒进行一些深入浅出坦诚相见喜闻乐见的探讨宗教教义的学习活动,如今却是花一文钱都要经过驻寺官员的审批,一时没有驻寺官员的,便要到附近的巡警派出所或者是村镇政权去接受监督,这如何能够让这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惯了的神职人员们接受?一时间,阿方索面临教会内部的反弹压力便可想而知。这些人不敢明着与阿方索对抗,但是各种消极抵抗活动却是层出不穷。 不过,令阿方索大主教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一支从天而降的同盟军彻底改变了这种状况! 援兵却是之前被打得鸡飞狗跳,差一点就全军覆没的加尔文教派的一群年轻人。 他们在加尔文教派建立民兵之初便公开反对这种做法,认为必须全身心的与官府合作才能更好的发展壮大自己的教派。在民兵组织被郑森与吴六奇几乎全部丢进矿坑之后,这些人痛定思痛,为了避免教派彻底覆灭,索性便公然站出来,修改教义,与官府展开了密切的合作。 在礼司官员的牵线搭桥之下,加尔文教派与阿方索大主教的以罗马公教为背景的教会可谓是一拍即合。一家需要生存下去,一家需要立一个大功劳树立起自己的形象,将内部的不满声音打下去。 加尔文教派宣布全体加入国公府指定的唯一合法基督教派,也就是在阿方索大主教领导下的新教。 而阿方索大主教也将自己的教义做了修改,将原本宣称的教徒必须要在神职人员的引导下才能成圣的说法摈弃,接纳了加尔文教派的经义。也就是说,教徒可以自修成圣,成圣门路有五条,读圣书,捐善款,守国法,参国战,遵戒律以上五功为成圣渐进途径,最终靠五功顿悟成圣。 是不是有点眼熟?和禅宗讲究的顿悟很像? 其实也不仅仅是采纳了加尔文教派的说法,也不光是禅宗的顿悟之说,上面讲的五条成圣之路,却是从伊斯兰教派的五功之说引用而来。 中华新教的教义,开始从完全的基督教教义到与中华文化相结合,本土化道路上发展。许多原本对于信奉了上帝之后便不能祭祖祭天祭祀孔子的规定心中惴惴不安的信徒,从此便不再有愧对祖先的内疚感,堂而皇之的在十字架旁边高高供奉起列祖列宗的牌位,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的进行祭祀。 阿方索的中华新教迅速的在南粤军辖区内将各种各样的教派统一到一面旗子之下,传播同样的教义。 不过,在山东却遭遇到了强烈的反击。 这场反击来自于此时正在山东地面上传播教义发展信徒的耶稣会教士龙华民。(。) 第六百六十章 脚底抹油的龙华民 ps:山河万古秀,周鼎常易人,朱明失其鹿,试看谁得之。书?阅屋夺鼎1617群428399767。 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此时在大明朝廷治下,中原各地的耶稣会教徒虽然没有像现在那样,被梵蒂冈和白头鹰家得意洋洋的吹嘘拥有数千万甚至上亿教徒而不被官方政府承认。但是人数也不容小觑。 按照耶稣会的记载,崇祯十年明朝就有耶稣教徒四万多人,康熙三十九年高达三十万。康熙六年中国共有教堂159座,遍布浙江、福建、河南、湖广、江苏、广西、广东、山西、陕西、山东、四川、云南、直隶跟京师。 而在此时,龙华民正在山东一带传教。 同利玛窦、白晋等人不同,这个龙华民算得上是一个非常非常称职的神棍。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讲,他应该算是一个顽固坚持自己信仰的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者。在他之前,利玛窦等人都是很圆滑的,算不上称职的神棍。这些人在传教的时候尽可能的避免跟中国传统习俗冲突。而龙华民接替利玛窦担任耶稣会长之后就开始反复强调基督教的原则性跟礼仪,最终引发中国跟基督教的礼仪之争,从而导致清初基督教被禁。 这个龙华民早在万历末年就在广东传了下教,不过后来他觉得应该在影响力较大的地方传教,于是就北上了。当然,前期他传教的力度并不大,因为都去编纂崇祯历书去了。崇祯七年编完之后就开始着手传教,不过由于清妖的几次入寇跟山东局势不稳,他的宗教传播效果并不明显。而且,山东地面又是一个各种会道门多如牛毛的地方。他的耶稣教义并不太容易被人认同。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他却捕捉到了一个传教的良机。 阿巴泰南下时,大举与山东地面的各种秘密宗教也就是所谓的邪教相勾结,起初也是很好的给主持山东登莱军务的李华宇几分颜色看了看。但是,自从李华宇雇佣闯曹两家的兵马,借贼平寇之后。山东地面上的各种地下宗教也是遭受了重创。待得阿巴泰仅以十数骑逃回辽东之后,李华宇更是大肆在山东推行基层政权建设,将大批灾民打乱了籍贯建制分批迁徙到南中不说,更是将在战争之中受伤而不太适合继续在军中服役的士兵派遣差事,到各处村镇担任村长之职。命这些人在各处乡镇推行所谓的保甲法,更是极大的压缩白莲教等中国传统老牌邪教的生存空间。 逼不得已,白莲教渐渐的被迫离开山东北上到京畿地区发展,将山东这片地盘丢弃,形成了一个各派宗教势力暂时都不敢企及的真空地带。于是。龙华民便是在这个空当进入山东地域传教的。 (嗯?似乎不厚道的作者又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居然一个世界性宗教也和一个具有上千年历史的传统秘密邪教组织争夺信众?这不科学啊!难道说白莲教这种宗教组织也是和基督教一样?还是基督教和白莲教一样,从根上都是邪教?谁能解释的清楚?) 以龙华民的才干能力,又遇到了这样的一个好机会,如何能够不大举发展教徒、兴建教堂?不过数月的功夫,在鲁西北、鲁西南各地,甚至是在豫东的部分州县,都有了基督教的“家庭”和传福音的。道路之中,街市之上。经常可以看到有人拦住别人的去路,向他传播教义。鼓吹加入教会的好处。 当李华宇和山东的官吏们发现有人在山东各地州县传播基督教的时候,龙华民已经发展了大大小小的上百个“家庭”,涉及的人口达到了上万人。 在接到了从顺化传来的阿方索就任中华新教红衣大主教的消息,同时命令各地的教会、教徒必须在新教教会的领导下传播教义之初,龙华民还颇为欣喜,认为有了李守汉这样强有力的人物做支持、当靠山。基督教可以在大明各地合法的、迅速的得到普及。 但是,当他得知这个中华新教教会的组织结构,任务、目的和所传播的教义之后,不由得勃然大怒。 “这是异端!这是违背基督的初衷的异端!” 龙华民仔细的翻阅了随同命令他和所属教徒必须一体加入中华新教的命令寄来的新教教义,发现这里面融合了中国的传统儒家思想、佛教的禅宗教义、甚至还有基督教的死对头伊斯兰的理论。“完全就是一个大杂烩!” “就是!这就是为了李公爵自己而催生出的这么一个伪教派!我们不承认他的领导和合法性!”几个同龙华民一条心的教士也是气得眼前直冒金星。 “不要着急,我需要写一篇文章出来,驳斥一下这个新教的教义与正道的不符之处!” 龙华民的笔头很快,文字功底也不错。很快,一篇论中华新教之教义与基督正道不符论便新鲜出炉。除了命人传抄、读给那些不怎么识字的教徒听之外,更是写信给在北京的汤若望等人,信中附录了这篇文字,一是请他们帮忙指点一番,二是打算请他们起而响应,让这个中华新教无法在教徒们当中得到承认,最后不得不灰溜溜的收场。 但是,试看今日之山东,究竟谁家之天下? 李华宇老早就看龙华民这个神棍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传教有些生气,但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收拾他。正好,父帅建立扶植了这么一个教派,这教派是做什么的,他李大公子怎么能不知道?于是,立刻便将相关的公文、经书派人给龙华民送去。原本打算顺水推舟的将他发展的教徒和组织收入中华新教体系,但是不想此人却如此的不识好歹,居然说父帅筹划建立的这个新教是“伪教”、是“异端”?这还了得! 原本照着李华宇的意思,命人将龙华民找来,一刀杀了就是。 但是,他身旁的梁宽毕竟岁数大了些。较为老成持重。 “大少帅,杀了倒是容易。只怕是杀了会有些手尾不好收拾,不如这样,这个红毛番鬼在山东传教,既没有咱们主公的公文,也没有朝廷的旨意。属于非法私下里传播。便和那些贩私盐的没有什么两样。索性便将他递解出境便是!” 可是,还不曾派人到鲁西南去通知当地的官府,这龙华民的嗅觉比狗还灵些,耳朵里听到了些风声之后,立刻脚底抹油溜之乎也。完全不像创教祖师爷那样,明明知道有人出卖了他,还能把徒弟们召集到一处一起吃晚饭的那般迂腐。 不敢明目张胆的离开,龙华民只能是将头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混杂在流民队伍当中。从鲁西南沿着几条河流,随着大流向前行走。一路上不敢在州县村镇经过,都是在野外露宿。 不过好在他身处流民队伍当中,这些人也大都如此,倒也不引人注目。 “神父,我们这样子的走,到底是要往哪里去?”觑个空子,见周围没有人的时候。他的助手低声的向他询问去向。 “北京。咱们要去北京!” “去北京!?”那助手有些惶惑了,行走了几日都是向南走。如何能够去得了北京?这不是典型的南辕北辙是什么? “不,我们要是向北直接穿过山东腹地的话,很容易被那些新教的帮凶抓到。所以,我们便尽量的缩短在山东的逗留时间,向南,进入南直隶。或是到清江浦沿着运河南下到南京,然后搭乘海船北上天津进京。或是在黄河边上,混上运载难民的船只到海口,然后再想法子找到北上天津的海船进京!” “到了北京,我要联合南堂的同事们一道发文抨击阿方索这个异端头子。还要写信给教廷,向他们控诉阿方索背叛上帝的罪恶!要求他们宣布新教是异端,我要把阿方索送上火刑架!” 说得兴奋处,在火堆旁取暖的龙华民,那张往日里慈悲仁爱的面庞,在火苗的跃动之下,显得异常可怖。 南堂,始建于1601年(也就是万历二十九年),是万历皇帝批给来华耶稣会教士的住地。意大利藉耶稣会士利玛窦来京后也在此地居住。并且以黄金五百两买下其住地旁的‘首善书院‘(原为明东林讲学之所),将其作为私人祈祷所,规模很小。随着信教人数的不断增加,万历三十三年,利玛窦神父将其改建成了一座小教堂。当时北京有奉教者二百余人。这里始终是在华耶稣会教士们的一个核心所在。此时在南堂主持教务的则是汤若望,他的弟子南怀仁随之在此。 因为汤若望整理出了火攻挈要跟火攻秘要两本书,所以深得朱由检信任。在汤若望的努力下,崇祯十一年朱由检为基督教题写了“钦褒天学”的题词,然后汤若望制成牌匾后送到各地基督教堂悬挂。 正因为有着这样一层关系,龙华民才要费尽周折也要赶到北京去,一来躲避杀身之祸,二来要寻找到同盟军,三嘛,如果可能的话,他准备通过汤若望的渠道,向崇祯皇帝告李守汉一状,控告他破坏宗教传播自由。 沿着范县、梁山、郓城这一条路线,龙华民等人随着大队的流民向着运河大码头济宁行走而来。流民队伍之中纷纷传说,到了济宁就有正经粮食可以吃,那里的官府在舍粥,大家养好精神之后,就可以搭乘运河里的漕船入黄河,然后到登莱,从登莱上海船南下到南中去。总之,到了济宁,大家就有好光景了。 听着流民们略微带着些兴奋的议论,如果不是为了避祸,龙华民几乎都要跳出来宣传福音,让这些流民相信,只有信了主,才会有五饼二鱼,才会有好日子过。被人挂在十字架上,也有机会复活。 “快走啊!前面就是嘉祥县了!到了嘉祥县,就等于到了济宁州的大门口了!”流民队伍里有认识界碑上字的人大声吆喝道,在队伍当中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人们自觉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扶老携幼的向前艰难的移动着。 但是,行不多远,队伍如同遇到了防波堤的海潮一般。戛然停住,并且有人传播着一个恐怖的信息。 “前面有马队过来!” “前面有马队过来!” 荒原上,一支马队由南向北卷起半天黄土,一道烟柱笼罩在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之上。 来的是什么人?官家?乡勇?杆子?马贼?流民们有些惊恐了。虽然说山东的地面较之别的地区算是太平多了,大大小小的土寇或是被消灭,或是被赶到了外省。可是,各地方结寨自保的乡勇还是有不少的。这里又是鲁西南地面,几省交界的所在,当真是有马贼和流寇出没,州县官府怕是也不晓得。 “神父,来的这群人没有旗号,只怕不是官军,也不像是乡勇。我们该怎么办?”为了防止被人听了秘密去,龙华民的助手特意的用广东官话悄悄的传递着信息给他。 “到了这个时候。慌也没用,见机行事就是了!” 说话间,这支马队的斥候便驰到了近前。 在夕阳的余辉中,在大路的烟尘中,在渐渐浓起来的暮色中,从远处而近大队人马和车辆逶迤而来。流民们和这一大队骑兵迎面相遇,躲避不及,只好离开大路。站在道路两侧的荒地中。天已黄昏了,这群无家可归的人。小孩子们早就饿得啼哭,老人正在。原本以为眼前就是可以让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所在了,可是偏偏又遇着了这来路不明的队伍,使他们忧愁之中夹杂着恐怖。 官军也好,土匪也罢,哪一个是好说话的?青壮年还好些。遇到了还有可能被抓壮丁、裹挟去充当炮灰,那些老弱妇孺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等悲惨的命运? 这群饥民想看看走过的骑兵,却又不敢正面去看,眼色中充满了畏惧、诧异和好奇。畏惧的是,不晓得这是哪里来的人马。会不会对他们使厉害,或者把他们中的年轻人裹胁走。诧异的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整齐的队伍,经过时竟然没有对他们作任何可怕的举动,也没有辱骂他们,连凶狠的眼色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心中感到诧异,便更加忍不住用好奇的眼光偷偷地观察这支部队。 长途行军,马身上流着汗,腿上带着尘土,口鼻之中向外喷吐着白气。马背上的骑手虽然也是面带倦容,却是依旧精神抖擞,部伍整齐,没有一个骑兵敢擅自行走,高声喧哗,同流民们见过官军的所有骑兵大不相同。 “马匹喂养的很肥壮,没有骑手和军官克扣马料。看来,这支部队的首领很会带兵,而且很讲究纪律!”龙华民也夹杂在队伍当中,评点着从眼前经过的骑手们。 那些马背上的骑手,虽然没有旗号,身上的服装也是颇为杂乱,看不出是属于哪支武装力量。但是,从眼前经过的十几个骑手身上的装束来看,已经让龙华民颇为惊讶了。 一色的在棉甲外加了一件铁甲,都是身披重甲的精锐。虽然说甲胄的状态各不相同,但是,能够做到这么多人身披重甲,已经是极为难得了!每个人身上,长刀、马槊,长短兵器俱全。除了骨朵、硬弓、箭袋之外,更有几个人身上背着火铳,火铳的铳口仔细的用棉布制成枪头帽,用来防止灰尘进入。 远处还在有大队车马沿着官道行来,如果都是这样的精锐,那么,这支人马的实力便是极为惊人了。龙华民开始盘算着要不要借着这支人马的实力,想办法混进去,尽快的离开山东到京城去。 队伍当中的一些老弱妇孺,见这群骑手们只管赶路,丝毫也没有骚扰劫掠的意思,便胆子大了许多,开始放下心来。有些年老的妇女,本来正在为自己的媳妇、闺女担心,但后来发现这队骑兵竟没有一个人跑来调戏妇女,忽然放下心来,暗暗念一句“阿弥陀佛”。 可是,还不等到老太太们将这句佛号念完,从马队当中两个明显就是为首的年轻人周围便传出一声高亢尖锐的吆喝声:“全队停住!休息,打尖!” 随着这道命令,骑手们纷纷下马,牵着自己的战马在官道上小步遛马,让这些无言战友们得到休息,有人更是珍贵的从怀中取出一小撮盐,平摊在手心里,任凭着马儿用柔软的舌头舔舐着。 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快步来到流民队伍前,“那位是领头的?” 一个老者战战兢兢的走到队伍前,“总爷,小老儿算是大家的头。” “请过来,二位少帅有话跟你说。” 那老者不知吉凶,只得随着小头目去了。人群随着老者的离去,又一次的陷入了惶恐之中。 但是,就算是再可怕的命运在前面等着,这群可怜的人们又有什么可以拿来反抗?() 第六百六十一章 五饼二鱼,你吃给我看! ps:求月票!求订阅!有兴趣的加入夺鼎群428399767! 龙华民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在即将逃出生天的那一瞬间,落入到了另外一张罗网当中。, 当马队之中的十几个杂役从车上搬下锅灶,取出粮米咸菜,吆喝着垒砌锅灶准备熬煮稀粥时,他便觉得有些异样。但是却又想不出该当如何处理。 “老爷们去拣点柴禾,女人过来帮忙收拾一下饭食。孩丫子们帮忙拿一下碗筷!”为首的伙夫将一口大二十四印大锅放在垒砌好的灶台上,朝着这边正在发愣的流民们大声叫着。 “还愣着干啥!两位少帅要舍粥给咱们!这是给咱们的粮食!”被叫去问话的老者,兴冲冲的背着一大袋子粮食步履踉跄的走了过来。 看着眼前这千余名流民一哄而散,在荒原上捡拾柴禾,帮忙熬粥煮饭,小孩子们更是小脸冻得通红,端着一摞大碗眼巴巴的看着正在锅底欢快燃烧的火焰。 “宁宇,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带着一道走,还是派人送到济宁去,交给漕帮的几位龙头,换点东西回来?” 手下亲兵将褥套从马背上取下铺在地上,又将马鞍放在上头,张可旺舒舒服服的坐在马鞍上,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包着厚厚棉套的铜质水壶,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之后,将水壶递给四弟张定国。 张献忠自从在开封之战后与李自成、罗汝才二部达成了联合作战的协议,接受了闯曹两家拨给他的兵马粮草军械,同时,为了加强张献忠的西营实力,李自成还很大方的将河南当地义军一斗谷和瓦罐子两部人马交给张献忠节制。 对此,罗汝才在私下里同张献忠交了底。这两部人马是李自成一直打算兼并但是不好下手的队伍,交给张献忠不过是送给顺手人情给他。他也不必多虑,有合适的时机便将这二人做了,兼并其部众便是。 对于这种火并别人的事,自从天启七年陕西农民军起事以来。所见多矣!张献忠、罗汝才都是见过而且干过。当初如果不是张献忠一时心软,李自成都会被他黑了。 离开河南,往英山霍山方向走了几日,得知左良玉所部十几万人被罗虎以一营人马击溃之后。张献忠更是心中去了一块大石头。 “娘的!老左完蛋了,多年来纠合的四方精锐毁于一旦,只怕几年都缓不过劲来!咱们正好可以大干一场!” 从盘踞在英山、霍山一带的老伙计、陕西老乡老回回、革里眼手中借来了数千精兵压住阵脚,张献忠自觉时机成熟。借着李自成、罗汝才消灭左良玉的当口,张献忠以庆祝大捷的名义请一斗谷和瓦罐子到西营老营之中赴宴。“大元帅和大将军干掉了左良玉,也是给咱老子出了一口恶气!没啥说的,得好好喝几天酒!” 酒宴之上,张献忠把他那部大胡子向下一扯,张可旺、张定国、白文选、马元利等西营大将拔刀而起,将一斗谷、瓦罐子以及他们的亲兵卫队剁成一堆肉酱。同时发兵围住二人的兵马,强行吞并了这几万人。 扩充了实力的西营人马同回革五营的老乡们密切配合,同漕运总督朱大典、凤阳总督马士英二人的部队打了几仗,这两个人的部队在内地明军当中也是属于三流水平,要不然也不会让左良玉这种部队如此的嚣张跋扈了。几仗下来。战果颇丰,连续在黄淮之间攻破了十几座城池。 检点着丰厚的战利品,张献忠不由得捻髯大乐。于是,借着大战之后双方都是要休整补充的空档,张可旺和张定国二人便被派出来,押运着大批财货北上。 “你们两个小子给咱老子记住,到了闯营客气话要多说,咱们父子不管怎么说也是欠了闯营的人情!多送些财货给闯王充当军饷。另外,那些财物美女,是给曹操的。你们知道该怎么说。” 除了还人情之外。张可旺与张定国还有一桩差使要办。 那就是想法子多弄些军械甲胄火药回去。 这兄弟俩带着自己的亲兵押运着大批财货,从江淮之间向河南一路北上,不敢走州县大路,只能偃旗息鼓的在村镇之间穿行。好容易到了山东地面上。却不想迎面撞见了这群流民。 照着张可旺的主意,给这些人几顿粥喝,给他们留下一些粮食,让他们自己去济宁城中找出路。咱们爷们还是赶路要紧。 但是,张定国却不那么想。 “大哥,我和罗虎、王龙一直有书信往来。据他们信中透露。如今济宁城中也有隆盛行的铺子在招募流民南下屯垦。而且,价钱不错。我打算” “嗨!那还费什么口舌!管他们几天饭,然后命人护送他们去济宁。拿着咱们西营和隆盛行联络的信物直接去,还省得他们自己找不到庙门!” 张可旺咧着大嘴不由得笑出了声。这千余口流民,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笔收获。而且,到了济宁城中,可以同在那里的隆盛行商人们商议一下,双方如何交割人口和各类货物。 如今西营什么都好,就是水路交通不那么通畅,经常被朱大典和马士英的部队将运河、淮河水路截断。可是弟兄们早已习惯了使用大小火炮用来攻城破敌,手中的长枪长刀利刃硬弓,无一不是辗转从隆盛行手中弄来的。对外交通阻碍,缴获的钱粮财货变成不了急需的物资,里面的东西出不去,外面的东西进不来,始终是一件令张献忠父子恼火的事情。 人多好干活。很快,十几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米粥便出现在了这千余号流民面前。张可旺和张定国手下的亲兵,都是十多年来跟着他们在西营当中长大的,自幼便是见惯了杀戮流血,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物,有几个会是良善之辈?当下一个个拧眉立目的站在粥锅边上,看着伙夫拎着马勺开始舍粥。 “每人一大碗,有咸菜。吃完了可以到后头排队再来一份。但是如果有人胆敢抢别人的碗里的粥,别怪咱们爷们手里的刀不讲情面!” 用包着黄铜皮的刀鞘“铛铛铛”的敲打着锅沿儿,张可旺的亲兵头目恶狠狠的向流民们讲说着注意事项。 流民们自然不敢多言。在锋利的刀枪面前,何况又急着把锅里热腾腾香喷喷的粥早一刻吃到肚子里。当下也不多言,立刻呼妻唤子扶老携幼的以家族或是村庄为单位,在十几口大锅面前排起了长队。 龙华民肚子也早已饿的前心贴后心了。但是,他却不太敢到前面去排队领粥。倒也不是说他的服饰样貌不像流民,说实话,这个时期的西方传教士的个人卫生状况也是很糟糕的。整个欧洲都没有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龙华民本人甚至比流民还显得脏。 但是。他那副金发碧眼的样子,虽然低着头可以混在有气无力,无暇他顾的流民队伍当中,但是如果要是上前去领粥的话,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一旦被人盯上,行藏暴露,那他这些日子所吃得苦头可就付之东流了。 但是,按照墨菲定律,你越是害怕什么,往往你所害怕的事情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把那边那几个人喊过来问问。为甚不来领粥,他们肚子不饿是不是?”张可旺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龙华民和他的几个助手。不过,张可旺倒是没有想到别的,他只是担心不要遇到官家的探子才好! 两下里都是心怀鬼胎。龙华民等人越躲,越是引起张可旺、张定国兄弟二人的怀疑。见这几个人在流民队伍后面一直躲躲闪闪不肯上前来答话,当下张可旺也不多说,右手一挥,几个亲兵立刻策马而出,将龙华民等人围在当中。 一个亲兵伸手过去一把揪住了龙华民的头巾。猛一用力,原本以为这一下定然会给这个家伙一点颜色瞧瞧,不把他头发薅下几绺都是好的。但是却不想,龙华民的头巾下面就没有发髻!那亲兵用力过猛。却是一手抓空,在马背上晃了几下,差点一头栽下去。 包头巾下,是龙华民那张金发碧眼的红毛夷人的正惊恐万分的嘴脸。 “哈!怪不得不敢上来领粥,原来是个红毛夷人!你这家伙是从哪里来的?到这里来做什么?!” 大明崇祯年间,虽然天下动荡。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是刀兵水旱。但是,各个阶层的人内心还是有着强烈的中华天朝意识,在这种意识里,只有我中华才是文明程度最高的。其余的都是蛮夷之辈。不像到了一鸦二鸦之后,官员听得洋人两个字,立刻便骨头软了三分。好容易主席他们那一代人在朝鲜、在越南,在罗布泊给国人找回了不少自信心,到了改开之后,见到了一嘴应给利息的洋人,为了所谓的投资办厂,引进技术和生产线,许多的政府高级干部也是先在心里矮了一截。结果往往是用无数人的血汗钱“交了学费”。 一众流民饶有兴趣的端着大碗喝着滚烫的热粥,围在张可旺与张定国周围看着两位将军审问这个红毛夷人。 “这个红毛是什么人?” “听那个跟在他身边的人说,说他们是在咱山东地面传教的。啥耶稣会的教士。” “教士?那也是出家人吧?那咋没剃头?也没拿拂尘念珠啥的?别是传白莲教的吧?听去过县城的人说,抓到一个白莲教,可是赏不少银子呢!” 在流民们嗡嗡嗡的议论声中,张定国与张可旺谦让了几句,开始审问龙华民。 “你既然是出家修行之人,为何混杂在灾民之中?” “我要沿着运河南下。然后转道黄河出海,本来打算走濮阳、范县一带,不想兵荒马乱的,走错了路。几个人走又怕危险,便和灾民大队一道走,打算先到济宁去搭漕船。”看着眼前这两个首领模样的年轻人,龙华民也在心里紧张的揣测分析着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份,看是否能够在这二位的身上找到些助力。口中却是顺着张定国的问话,半真半假的回答着。 “南下?打算去哪里?南京吗?那也不用出海啊!”张定国玩味的盯着眼前被几个亲兵捆得和粽子一样的龙华民。 “我不要去南京。我要南下去顺化,找阿方索那个叛徒进行一番理论!” 阿方索是谁,张定国不知道,但是。去顺化这句他是听明白了。但是,也正是这家伙的这句话,引起了张定国的警惕。顺化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南粤军的老巢!这个红毛夷人去那里找什么去理论。想干什么? “理论什么?” “辩经!论他的中华新教与基督正道不符!”龙华民说出了自己南下的目的,偷眼看去,张定国面色如常,旁边的张可旺却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他却不知道,其实张定国也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基督正道。什么中华新教,他一概不明白。但是,张定国多年来有一个好习惯,那就是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很难从他的面部神情上分析出他内心的活动。 “宁宇,算了,这个洋和尚也是个读经书读得半痴不颠的了,非要万里迢迢的南下去找人辩经。不是修行走火入魔了是什么?” “你不知道!那个阿方索才是魔头!他是异端,是邪说!”情绪激动之下,龙华民开始进入到了忘我状态,怒斥阿方索及其在李公爵殿下的纵容支持下建立起来的所谓中华新教的本质。 见此事与李守汉有牵连。不由得张可旺与张定国相视一笑,兄弟两个用彼此都能明白的神情交换了一下意见。 “原来这个家伙是和李守汉有过节的。” “你怎么看?” “既然他和李守汉有过节,那就更不能让他走了!”兄弟两个用眼神交换了意见之后,张定国心中有了底,便开始引诱龙华民继续说话。 在狂喷了一番阿方索的教义是邪说之后,龙华民开始试着劝说张定国与张可旺受洗加入教会。 龙华民说:“中华新教蛊惑凡人被称为天使,鼓吹教徒自修,上帝必然震怒,到时候发动末日审判,人间将成地狱。将军如此年轻英俊。有为之人,只有加入了教会,才能躲过末日审判,升入天堂!” (果然邪教都是用这样的手段来蛊惑别人加入的哦!) 张定国冷哼了一声说:“洋和尚。要找地狱还用死后,眼前脚下的土地,就是阿鼻地狱。自万历末年以来,水旱蝗兵交替,人相食屡见不鲜。别人不说,我身边的兄弟。有几个不是啃着别人的腿骨爬出死人堆的?你问问你身后这些和你一道走到这里的这群乡亲,这年头当良民,三饷田租能把你下辈子的吃食都要光。就算有钱的,也不过比穷人多逍遥几日。官府逼着你用银元交钱粮,鞑子四处攻城掠地,城破玉石俱焚,财物妻女都是别人的。人人朝不保夕,我倒是很想知道,还有啥能比这个世道还可怕。” “按理说,你们和尚之间的事,争论些谁是正派谁是邪教的,我不便多管也懒得管。可这如今地狱一样的世道里,宁远伯就是唯一的希望。因为有南兵,鞑子被赶出山东,因为有宁远伯,诸位乡亲可以去济宁讨个活路。因为有南商,我可以有坚甲利兵,去杀狗官诛明贼。而你却仅仅因为宁远伯往和尚庙派了几个官,管住你们不让你们肆意妄为,就大放厥词。我倒是想知道,你能为这个世道做点什么?难道你们那个神,现在能变出粮食让这些乡亲糊口吗?” 被张定国一通排炮轰击般的抢白训斥弄得有些张口结舌的龙华民,抓住了张定国话语里的一个话头,“将军,您如果入教之后就会知道,当年耶稣在野地里讲道,在场的有五千个壮年男子还有无数的妇孺,耶稣就用一个孩童带来的五个大麦饼和两条鱼,让这些人每一百人坐成一排,不停的掰开大饼,不停的将鱼分给每个人。五个饼,两条鱼,分配到了五千个壮年男子和更多的老弱妇孺手中,让大家都吃饱了。这就说明,只要信了主,就能吃饱。就会有粮食。” “放你娘球屁!说得和真的似得!你看见了?你吃了?老子就是一路饿过来的!你的那个耶稣神棍怎么不给老子送鱼来?!老子一会也给你五张饼,两个猪肘子,你给在场的老少爷们儿分分!也不要你都让他们吃饱,只要有一个说没吃上的,我就把你宰了给大家填肚子!” 张定国有些恼火了,原本清秀斯文的脸涨得血也似地红。 “就是!当年有人到俺们那里的庙会上传白莲教,大家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一个桃核种在石板上,浇了点水用瓢盖上,一会功夫就发芽,长叶,成了桃树,然后开花结了桃子。比这个红毛夷人说的可邪乎多了!”那个流民当中为首的老者端着粥碗补充了一句。 (就是!就是!真的要是这样的话,那我的书也是可以当成圣经来读了!一个清瘦的老头操着一嘴的淄川口音得意的说,“我的书里也有卖梨的!”) “驴球子,哪国和尚都一个味,骗吃骗喝骗少妇。表面上在庙里当方丈,外面私生子一堆!不过也怪了,咋都找和尚送子呢?为啥不去尼姑庵求子?找和尚求子,生出来的孩子长得像和尚不说,还要交香火钱!怀不上找老子啊,老子神箭无双,百发百中,还不收钱。” 一旁的张可旺冷笑着补了一刀,引得周围的亲兵们哄堂大笑。(。) 第六百六十二章 谋据鄂豫陕 “后来,宁宇就在那群流民面前,指着鼻子把那个红毛夷人假和尚的嘴脸给申斥了一番。,.说咱们保民杀明贼的队伍,同时告诉大家,我们杀明贼,就是为了还大家一个清平世道。将来那个世道,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孩子都能上两年私塾识字,有出息的还能当官。哪个不信可以看看饭碗,碗里的粥和咸菜可不是假的。” 开封城外的应城郡王花园,此时是闯营的老营所在。当然,官称则是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府行辕。 花园内,闯营、曹营在百里之内的重要将领齐聚一堂,为张可旺、张定国兄弟二人接风。酒宴上,少不得这兄弟二人要讲述一下开封分手之后的情形,一些见闻轶事战况更是作为下酒的好材料。 张可旺便将在济宁城外抓到龙华民的事情在酒席上讲给在场的闯曹两家众人听,顿时,狂呼叫好声不断,郝摇旗、杨绳祖们更是连干了三大杯。 因为今天日子特别,又有曹营的罗汝才、吉珪、王龙、杨绳祖等人在,李自成特别吩咐中军总管吴汝义将酒宴安排的异常丰盛。好在如今闯营的物质条件也是今非昔比,要筹措一桌盛宴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下李自成含笑抿了一口社旗镇出产的汾酒,举杯向张定国致意:“宁宇贤侄说得好。咱们就是诛杀明贼,安定天下的队伍。”李自成摆摆手示意张定国坐下,“我倒想知道,那个红毛夷人你们怎么处置的?” “大元帅,还能怎么处置?茂堂和宁宇两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好汉,肯定是一刀杀了就是。”郝摇旗咧着大嘴,用手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水,呵呵大笑。 “倒是让摇旗叔见笑了,我们没杀他。” “虽然没杀他,不过也让他好生难受。” 听得了两个后辈子侄的话。曹操的兴趣也被吸引起来了。 “怎么个难受法?” “在济宁城中,漕帮的几个大龙头请我和四弟喝酒。接风酒宴上,四弟说起了这桩事,那几个龙头听了。立刻恭喜我们。不住的说我们捡到了宝了。” “嗯?这又为何?听说这些红毛夷人都是懂天文知地理,通晓过去未来,善于铸造枪炮,莫非,这个家伙也擅长此道?”曹操的小眼睛立刻放出异样的光彩。 “不。曹帅。他倒是不是因为这个而值钱。”张可旺干了一杯酒,脸上也是兴奋异常。“他之前在山东各处传教,没有拿到李家父子的批文牌照,算是非法的不说,后来,又公然撰文指责李家父子扶植的一个教派是与他们所崇信的正道所冲突,算是一家邪魔外道。也正是因为这个,这厮才改换袍服,躲藏在流民之中,打算逃出山东。逃到京师之中与同党会合。” “为了这个,驻守济南府总督山东、登莱两处军政事务的李大公子李华宇,可谓是暴跳如雷。虽然碍于情面没有发下海捕文书公然通缉此人。但是却有话交代下来,命令各处官府、乡绅、漕帮等,一体缉拿此人。一旦拿获,定有重赏!” “哦!李大公子说话可是向来都是算数的。这位大爷的公子哥儿脾气一旦上来,那可是从来不在乎钱的。他都说是重赏了,这个赏格绝对轻不了!” 曹操的下手一侧,与李华宇熟悉的王龙,满脸艳羡的望着张可旺。“茂堂哥,说说,弄了些啥好东西?!” “王龙,你给老子闭嘴。先听茂堂讲完。” “那李华宇既然是李家的长子,如今又替李守汉管着山东、登莱两处这么要紧的所在,自然也是个晓得利害的人。虽然也是自幼便是锦衣玉食,算得上是个纨绔,他可不会为了博取一个狗屁的仁义之名,把自己的冤家对头从死牢里放出来。让他们做官,然后不停的到处骂自己,准备随时咬死自己,这种事,只有那种天字第一号的蠢驴才会去做。” 坐在李自成身旁的李岩,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同众人讲说着自己对李华宇的看法。 “林泉这话说的一点不错。学生向来注意收集观察南粤军的情形动态。此辈自起兵之时起,便在辖区内行秦国法度,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有法度管理。派出官吏直至村镇,较之秦国设亭长管理十里地方更为有效。征集粮草,动员兵马,更是呼吸之间,千万之数立刻筹集得当。如今更是要将庙宇道观等处一并纳入管辖范围,治下便再无化外之地,这样的手段,当真了得!”作为李自成幕僚之首的牛金星,也是微微点头称是,对于李家父子的手段表示钦佩。 “牛先生和李公子说的一点不错。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张可旺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两位先生行礼致敬。他也在闯营中生活了数日,对于李自成这些在河南加入的幕僚、部将之间微妙细致的关系也是有所察觉,能够有机会在他们中间打下一个楔子,制造些矛盾,为父帅将来打天下有利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当日酒宴上,漕帮的几个大龙头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咱们也是久走江湖,见得人和事也不算少了。一般来说,虎父必有犬子,可这李大公子可不同别的公子哥儿,看平时说话和善的像弥勒佛,但是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分的很清楚。办起事情来,手段更是辣的很!然后另一位龙头说:确实,一般人都是把乡绅当座上宾,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些苦哈哈,甚至拿穷汉当敌人,但是李大公子不同。是敌人是朋友看行动和表现,不像有些人,看到乡绅恨不得舔腚沟,非但不为民做主,还把支持官府的老百姓作价卖了 ,用穷汉的血蘸馒头吃。” 听到这儿,牛金星却有些不悦了。不尊重读书人,只看重那些苦哈哈和穷汉,这算是什么?不过,转过头来,他却又是喜上眉梢。“李家父子越是不尊重读书人,便越是闯王的机会到了。一定要劝说闯王。要对读书士子礼敬有加。” “我说宁宇小子,你们小兄弟两个帮了李大公子这么大的一个忙,他到底给了你们啥好处?”粗豪大气的刘宗敏,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一双虎眼盯住了这两个兄弟,急于得知答案。 “捷轩叔,外面我们西营呈送大元帅和大将军的那四门十二磅重炮,便是李大公子从手下炮队之中抽调出来,以五折价钱卖给我们的。” 那四门重炮。刘宗敏自然早就看过,虽然用过几次,但是保养的极为精细,和崭新的火炮相比,性能上并无太大差距。这火炮他在河南各处作战时也用过几次,确实是攻城破阵的利器。只可惜几次打发人携带重金到济南去买,隆盛行都以没有批文,无法弄得到这般利器为由婉言谢绝。 不想张可旺和张定国却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弄来了四门!虽然肯定李自成为了安抚罗汝才的曹营将士,要分给曹营至少一半,但是。有了这两门重炮,闯营的火力势必加强不少! “另外,除了这四门炮之外,还有六车碘酒、纱布、刀伤药。以及派了教授弟兄们如何进行自救互救紧急处置伤口的小郎中。南粤军称为护士的便是。这六个小郎中,便留在大元帅麾下三个月,教授各营将士学会之后,还望闯王派人护送他们回济南的才好。” 还有这等好事?闯曹两家,从统帅李自成、罗汝才到王龙罗虎这的部将,顿时都被搔到了痒处。眼下的仗已经不在话下了,左良玉被打得逃回了襄阳老巢。目前正是奄奄一息的时候,农民军的对手就是在陕西练兵的孙传庭一人。只要打败了孙传庭,整个中原便没有人是农民军的对手。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统帅和将领们便越是重视伤亡。那些在战场上受伤的将士。若是能够伤愈归队,自然都是精锐不提。可是,两家虽然都有随军郎中救治伤兵,但是毕竟是人单力薄。就是碘酒、纱布金疮药等被士卒军官称为救命包的急救药品也不是能够每个人都有。 如今有了这六车碘酒纱布刀伤药,更要紧的是那六个教授大家自救互救手段的小郎中,将领们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有了这些人,自己部下该少死伤致残多少了。 西营能够给闯曹两家送出如此的一份重礼,可以想见,这次北上,张可旺与张定国弄了多少好东西给他们的父亲八大王张献忠! “大元帅,大将军。家父帅在我等北上之时,特意命我二人向大元帅与大将军请示,下一步我西营打算南下湖广、赣南一带。一来那里粮草还算容易筹措,二来,马上就是春荒季节,扩兵容易。三来,若是打通了与南粤军的陆路联系,大元帅要是打算购置些重炮,也容易些!” 这样的战略动向,自然不会在酒宴上便宣告定局,不过李自成也知道,张献忠派了两个得力养子过来又送礼又打招呼,算是给足了他面子。否则,此时在南直隶境内盘踞的张献忠,当真是不打招呼的便全军南下,他的闯营还能南下追击不成? “敬轩有意南下,牵制湖广官军,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不过,此事也要稍等时日,待我与罗大将军商议一下之后再行通知你兄弟二人。张鼐、罗虎!”李自成含笑召唤出两个闯营的年轻将领。 “闯王!” “闯王!” “这几日便放你们的假,不必操课了。陪着两个小兄弟在各处转转,逛逛。汝才,你营中的王龙这几天也不要派什么差使了,便让这群孩儿们一道玩耍几天如何?” 罗汝才眨巴着小眼睛,满脸都是欢喜,“这是自然的!敬轩千里迢迢的派两个贤侄来给咱们通报战况,又送来了那么要紧的东西,咱们也是应当的。王龙,明日起你就不要做别的了。到老营司务那里多拿银子,务必要陪着茂堂和宁宇他们吃好喝好玩好!” 有了两个当家人的吩咐,闯曹两家的年轻将领们自然是如奉纶音。从第二天起,张鼐、王龙、罗虎们便轮流做东,宴请张可旺与张定国兄弟两个。 而李自成与罗汝才,则是召集两家的高级将领们一道议事。就张献忠南下湖广该当如何配合之事进行商议。 在议事之初,李自成便拿出了张献忠命张可旺送来的金银财货的收据给众人观看。 “张敬轩做事漂亮,命张可旺将这些财物存在了济南、济宁的隆盛行商号之中,我们若是要添置什么东西,直接划一笔账便是。敬轩做事如此。我们怎么好不令他南下?” 李自成给议事定了调子,众人自然不好再说别的。 “大元帅说得对!探事的细作来报,老左自从朱仙镇打败了之后,一口气逃回襄阳。目下正在各处强抓壮丁,收编乡勇,招降纳叛。现在据说又有了二十万部众,对外则是号称三十万之众。一旦被他缓过这口气来,还是咱们的大麻烦!我老曹这几天也一直在想。不如就让敬轩从东,我们从北,咱们两路夹攻,务必要了左良玉的狗命。” 罗汝才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为众人勾勒出一个两路夹攻的方案。 而且这个方案还有一个诱人的地方。那就是在战略上更多的为农民军扩充了空间和加强了物质基础。眼下,能够与农民军有一战之力的,主要是孙传庭统率的陕西三边军队和屯驻于湖北襄阳一带的左良玉部。如果义军西入潼关攻打孙传庭部,则近在咫尺的左良玉部必然乘机北上河南,对农民军的后方造成严重威胁。而南攻湖广,先打左良玉部。则孙传庭所统陕西官军刚从河南郏县败回,元气大丧,需要一段休整时间补充兵员、马匹、器械、粮饷,在短期内不可能出兵河南追蹑义军。第二个原因是河南连年灾荒,在粮食等物力上无法供应李自成、罗汝才和革、左五营庞大队伍的需要。湖广是盛产粮食的地方,当时就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谚语。夺取湖广为基地,显然比陕西有利。何况就地理环境来说,湖广同河南一样,都是四通八达之地。先取湖广,对于尔后农民军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 “大将军这话说得有道理。”李岩在一旁也是点头称是。“眼下虽然我们占据河南。以黄河水利转运之便获得粮草辎重较为容易。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倘若有那一日,李守汉父子与闯王争夺天下之时,他还会卖粮食辎重给我们吗?所以。夺取眼下左良玉盘踞的荆州、承天、德安、襄阳四府,获得稳定的粮草来源,同时在河南各处州府县进行屯田,将几家藩王历年来所霸占的大片良田分给百姓耕种,只需数年休养生息,便可重现当年千里麦浪的景象。” “不错!还有在伏牛山结寨自保的刘洪起、沈万登这两个家伙也得尽快除掉!要不然。我们出兵去打左良玉,他们在后面给咱们一刀,那咱们的笑话可就大了去了!”刘宗敏也是很赞赏出兵湖广夺取德安荆州承天襄阳四府的方略。 “林泉说得对。老百姓都知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我们扫荡清净了伏牛山,便可以利用山中储藏的煤铁等物,自行打造甲胄兵器,那些火铳火炮之类的,南粤军能够造的出来,我义军一样能够造出来!”宋献策也急忙跳出来顺着刘宗敏的话题刷刷存在感。 于是,大致方略定了下来。很快便开始讨论细节。 “宗第,你领着白旺、白鸣鹤、蓝应诚领右营数万兵马,从邓县、唐县等地出发,沿着伏牛山麓北上,一路把刘洪起、沈万登这两个狗贼的伏牛山四十八寨人马给我扫荡干净,尽量多收集一些懂得挖矿、冶炼的人到营中,日后咱们也好开窑口挖煤,开山取铁。你守住了伏牛山,咱们从灵宝、商洛进陕西的道路就通了一半!” “谨遵大元帅号令!”李自成部下大将袁宗第插手施礼领命。 “玉峰,你老成持重又是慈悲为怀之人。这河南各处召集流民,开垦荒地,鼓励农桑之事,我便全权交给你了。林泉,请令弟李侔协助玉峰办理此事,作为他的副手,你看如何?”李自成派遣手下大将田见秀主持河南的恢复生产之事,又派李岩的弟弟李侔从旁协助,算得上是一对珠联璧合的搭档。 又以刘宗敏、杨绳祖、郝摇旗、刘体纯等人为前锋,准备从南阳南下湖广,直取襄阳, 余者众人,除了各守防区,谨防有异动之外,皆随军南下。 “大元帅,大将军,我这次南下,是不是可以打起龙虎营的旗号来?上次左良玉可是被小虎子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的,只怕看到这旗子就逃得远远的!”郝摇旗咧着大嘴拿远在襄阳的左良玉寻开心。 “可以!小虎子和王龙的新军自然是随中军行走,不过,你要是借他们的旗号行事,那也无妨!”(。) 第六百六十三章 陈桥驿伍兴授徒 ps:继续求订阅,求月票!山河万古秀,周鼎常易人,朱明失其鹿,试看谁得之。:..夺鼎1617群 428399767。 张可旺与张定国兄弟两个,便是在张鼐、王龙、罗虎、王四等闯曹两家年轻将领的陪同之下,在开封城内外游逛起来。 不过,这开封府号称八朝古都,位于豫东千里平原之上,东与商丘相连,西与郑州毗邻,南接许昌和周口,北与彰德府隔黄河相望。有着“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汴京富丽天下无”的美誉,可供游玩的所在更是比比皆是。 从魏王建都大梁开始,这里便是名都大邑,人文荟萃之所。曾发生了孟子游梁、窃符救赵,以及孙膑、庞涓等诸多故事,也给开封遗留下不少古迹,不愧被人称为开封古城第一都。 唐末五代时期,除了后唐之外,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先后定都于开封, 称之为“东都”或“东京”,这一时期的开封正式取代了洛阳成为那个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后梁定都开封十七年,时间虽短,但开封的租赋较轻,人民得到休养生息。同时,梁定都开封,使中国的政治中心从西部转向东部平原地区,具有重要的里程碑意义。 到了后周时,郭威、柴荣父子更是对当时的东京汴梁开封府大加兴建。三次征伐南唐,夺得“淮南十四州”的土地,恢复了江淮漕运,使开封经济进一步提升。955年,柴荣又发动10万民夫在原汴州城外筑外城,使得开封城的规模越发的扩大。 上次在开封之时,正是前有坚城,后有援兵,这一群农民军之中的年轻将领们无暇关注这些事情。如今忙里偷闲,便可以好整以暇的听营中熟悉开封情形之人讲说开封城的来历掌故。 说起开封。便不能不提北宋。而北宋又无法回避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一时兴起,众人便领着各自亲兵,在向导的带领之下直奔在开封城北40里的陈桥驿而来。 入得镇来,又上哪去寻找当年风云际会的半点影子? 只见街上倒也繁华热闹。几处作坊里忙着各自的营生。众人下马信步走到一家作坊前,却是香气扑鼻。却是一家榨油的油坊。 张定国走到跟前仔细的打量一番,见房子坐北朝南,面阔四间,通面宽约为五丈。进深四间,通进深约有四丈上下,占地面积约在三分地左右,后面有一处院落,想来是堆放豆料和榨油之后的残余渣滓的。房子是平房,屋顶为硬山造,五架梁带前三步、后双步廊,十檩,抬梁穿斗混合式。前后墙开辟有门。书?阅屋 进得店来,却见油车并非各处见过的那种。不由得众人兴趣来了。便唤过油坊主人,打问这油车的来历。 老板说,这油车,由碾糟、碾轮等组成,别处的碾槽是用长一尺多到七尺不等、宽一尺多的青石料特殊加工拼接成圆形,外径中间雕出凹糟,糟上口宽七寸、深一寸多、边厚半寸。碾轮直径五尺多,最厚处一尺。中轴(抱梁栓)上部固定在横梁上,铁臂一端连接中轴,另一端连接碾轮。用牛拉。只有咱们这家是到山东买了来的新油车。用铁质碾槽,出油快,而且出油多。 众人各处看了几眼,除了油车。还有蒸炉、炒炉,不用说,除了芝麻油之外,还可以榨出菜籽油、豆油。 那老板也是点头识趣眉眼通透之人,见这群将爷都是衣甲鲜明,又带着大队亲兵。想来应该是义军之中的首领人物。当下便命人到后面取来些炒熟的豆子给各位将爷喂马。 这样的举动,顿时让张可旺张定国王龙罗虎们大为高兴。 这些人几乎幼年时期起便生长于马背之上,对于马儿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女人。按照张可旺的话说,女人没有了,可以再去找,一匹熟悉的战马没有了,怕是一时补给不到。 马夫们将几位将爷的战马牵走在陈桥驿的街上刷洗饮水遛马,几个人便在街头寻觅了一个酒馆打尖,议论起各家的马匹饲养管理。 眼下农民军的战马大多数是四处缴获搜集而来,因为没有稳定的马场,便很少有自己饲养的幼马。这一点与南粤军的军马补充制度不同。 “我在山东的时候,听李大公子手下马队营的军官讲,他们的马儿,有专门的马场饲养。母马生产下马驹,幼马会先在军马场饲养四年,到了马匹五岁那年的秋天,小马就要被挑选出来,身形尺寸合格的补充到军中。” 小马下部队后,由兽医官负责,进行为期一年的新兵训练,也就是调教新马。训练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长七个月,以各种运动方式以及部队行军训练为主;第二阶段长五个月,以训练马匹持久耐力为主。接受新马调教的马匹会举办检阅仪式,在完成检阅之后马匹就会分到各个基层单位。完成训练分到各单位的马匹役期为十年。 眼下李自成的闯营、罗汝才的曹营虽然无法做到这样的制度,但是,战马的日常管理制度,却被他们学习的有模有样的。 骑兵部队每天起床后要工作就是要完成马厩勤务,马匹都要从马厩中牵出,洗刷马匹、清理马蹄,同时提供马匹草料;天气晴朗时更要把马厩中让马匹睡眠休息用的干草,搬到太阳下曝晒干燥。书?阅屋整个马厩作业约需半个时辰时间,根据营务相关规定,各单位必须完成所有马厩作业,并且把马匹都喂饱之后,部队人员才准吃早饭。 战马每天喂食三次,平时饲料包括高粱、干草、食盐等,战时的军马口粮则包括了其它麦类、豆类、燕麦等。由于马匹比人类需要更大量的饮水,水分不足时会引马匹腹痛及疝气,是军马生病、死亡的主要原因,因此战场勤务相关规定及明定部队行军宿营时要任务是为马匹提供充足饮水,必须待马匹饮水完毕才能提供士兵饮用水。而为了马匹的安全与健康,马厩必须全天十二个时辰派遣卫哨。 看来还是要有一块稳固的地盘才能行啊!众人在心中都是这个打算。 “回去之后得和父帅商量一下,此番南下湖广,无论如何要在湖广、赣南等处弄一个稳定的地盘出来。要不然。莫要说和李自成、李守汉等人争天下,不被他们一口吞下去都是便宜的。”发现了自己与闯营和曹营一天天拉开的差距,张可旺心中犹如火烧一般难受。向来都是八大王压过李自成一头,什么时候风水逆转。变成李自成压制住了八大王?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一名罗虎的亲兵从街道的一头小跑过来。“罗将爷,前面的祠堂里,伍兴先生正在给各营选来准备派到各处当地方官的弟兄们上课,您要不要去看看?” 这番对话落入了张可旺的耳朵。立刻引起了他的兴趣。 “虎子,这伍兴是什么来头?何方高人?” 坐在张可旺对面的王龙却是一脸得意的坏笑,仿佛是偷鸡得手的狐狸一般。 “可旺大哥,这伍兴的来历,你可得好好的请教我了。” “好,那就是你说。” “那不成。哪能那么简单红口白牙的就说了。晚上红袖招,您得请我的客!”那红袖招在开封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秦楼楚馆,王龙作为一个玩家,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无一不通,自然是对这开封城里的门道清楚得很。 “一句话的事!来人。” 张可旺唤过自己的亲兵头目。“你快马回开封去,到王将爷说的那个红袖招,跟那里的说,大爷我今晚在那里请客,让她清场。预备下好酒好菜,把最漂亮的姑娘都给我留出来,咱们西营要请闯营和曹营的将爷们好好的喝场酒!” 见张可旺如此豪情,倒也让王龙无话可说了,正要找个台阶下,半晌不曾说话的罗虎走过来。“可旺大哥,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您如此大动干戈的。这里面的事情,我说给您听就是了。” 这话说穿了一文钱不值。 眼下在祠堂里给闯营、曹营从各部选出来准备放出去当地方官的伍兴,原本只是一个李华宇派在鲁西南充当署理知县职务的工作队队长。倒是山东本地人。至于说一个山东人如何跑到南粤军当中去,而且还成了能够担任一县之内的最高领导人,所谓的百里侯角色,这缘由却是罗虎无论如何也弄不清楚的。 可惜,伍兴官运不好,到任之后便是受了风寒一病不起。偏偏阿巴泰又是大兵过境劫掠,若不是罗虎领兵追杀到此,让阿巴泰和王可不敢做攻城之想,只怕伍兴不是成为阿巴泰这股辽贼加教匪的刀下鬼,也会被李华宇以丢失城池罪名以明正典刑。 “我见他身体有病,便命人找了医生来为他调治。养兵的那几天我与他攀谈过几次,觉得此人对于民政钱粮之事颇为精通。于是便起了拐带之心。”罗虎倒也是十分坦然,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如何与伍兴相识的一番经过说得清清楚楚。 后来便简单了。罗虎与王龙结束了龙虎义勇营的雇佣兵生涯,从济南回河南归还建制,走到鲁西南的时候,罗虎便起了一点心思。 “反正咱们闯王也是要打天下的。伍兴这样的人对闯王绝对是有大用处的。于是,”罗虎有些不太好意思。 于是,借助着伍兴出城劳军,为罗虎和王龙等人接风之际,罗虎命人突然发难,将伍兴一把掳上马背,狠狠的朝着马屁股加了一鞭子,龙虎营的马队便绝尘而去。任凭着伍兴在马上如何的惊叫,到后来的破口大骂,就是不放他下来。 “罗虎兄弟,想不到你这么一个老实厚道的人,居然也学会掳人绑票的那套手段了?”张可旺同罗虎打了个哈哈,心中却是心思电转,能够让闯曹两家准备派出去充当地方官的人一齐来听他讲课的人,其人的能力才干势必为李自成、罗汝才二人所认可。甚至是两人手下的牛金星、宋献策、李岩、吉珪等人也要认可。否则,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走,咱们去看看被虎子兄弟绑票来的这位伍兴伍先生是何等样的高人!” 陈桥驿的祠堂之内,百余名被选来准备外放的预备州县官们,坐成几排,面对着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汉子在一块巨大的黑板上用石粉制成的石笔在那上面圈点描画,讲说着为一任地方官应该注意的内容。不过。这课程似乎有些特殊,几乎是结合了扫盲和教授政务一起进行。 几个将爷悄悄的走进祠堂,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张可旺低声的问前面就坐的一个闯营军官。“先生在上面讲的甚?” “你跑出去喝酒去了吧?当心军法!先生正在讲为甚朝廷的王爷、勋贵、绅士。官员,甚至是身上有一点功名的人都比种田人吃得好住得好,田地还都是他们的!”听张可旺一嘴的陕北方言,前面的那人知道这是陕西乡党,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扯球甚呢!那人家要是莫功名。莫田地,还叫个甚的王爷嘞!” “谁在那里讲话?!”站在台上的伍兴听到张可旺有些大的说话声音,当即发问。 “先生,是俄!”张可旺倒也大方,整整衣服,用斗篷将甲胄裹好,站起身来,朝着讲坛上的伍兴微微的点一点头。”先生,你这他娘的纯粹废话,人家王爷有兵有势力。土地当然归人家,人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是哪个将爷手下的额?”负责维持课堂纪律的军官没有见过张可旺,有些狐疑的看着新来的这个大个子。 “哦!俄是跟着张定国来滴!他刚刚有事上茅房去嘞!”张可旺有意的和四弟张定国开上一个玩笑。说完这话,朝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张定国促狭的眨眨眼,气得张定国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狠狠的踩了张可旺的皮靴一脚。 伍兴哈哈一笑说:”好,这位跟着张定国来的新学员说的非常好,能够自己找得到疑问,这就是本事了!这样吧,一会奖励你也可以领一份。是的。有枪就是草头王。可现在的问题是,那些王爷有兵,咱们也有啊,既然这些王爷能利用他们的兵打造这么一个哀鸿遍野的世界。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利用手里的兵,打造一个人人有饭吃的新世界?“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不禁热血沸腾,打造一个新世界,这事听着就让人有劲,不过,众人又一想。这说起来容易,可具体该怎么做呢? 见众人沉默不语,伍兴说:”其实建立一个新世界不难,现在种田人吃不饱有三件事,国税重,崇祯老儿为了打仗,连年加税,三饷越加越多。各地的官员们还花样翻新的要求种田人缴税的时候必须得用银元缴,可怜那些种田人,一年到头辛苦,上好的通宝都未必能够见到几个,上哪里去给他们找银元缴钱粮?不过,这个我们已经不用管,咱们闯营的地盘上,不用纳他崇祯老儿的赋税,他要是想要,大可以派兵问问我们答应不答应。“ 众人不禁一阵哄笑,派兵过来,别搞笑了,左良玉十几万大军刚完蛋,崇祯又不会撒豆成兵。伍兴接着说:“这二一件,就是租子利息重!这件事,我们倒是要管一下。因为虽然我们攻下了很多城池,但是种田人虽然可以不用缴纳崇祯的赋税,但是这财主的租子和利息还是要缴纳的。这以往田租就不低,现在多数六成以上,而印子钱,更是要九出十三归。种田人有这么重的压榨,岂能吃饱穿暖。要说是以前,恐怕我也只能建议你们杀几个财主出出气。不过现在,人家山东已经给我们建立了一个榜样。我们这里,就是官吏培训的地方,等你们都毕业了,你们会跟山东那些南中官吏一样,被分派到河南的各个村庄镇店,然后把减租减息的新政执行下去。根据山东的新政,薄田的租子不能超过三七,肥田的不超过四五,借贷利息不嫩超过二分,以往借贷租子也都照此办理。并且官绅皆是一体纳粮。大家也都是种过田的,你们说这样的租息,大家还能接受不?” “那还有啥说的,要是都这样,虽然不能说过的如何好,但是起码饿不着。”一人站起来说,不过转瞬他又不好意思的跟伍兴道歉说:”对不起先生,忘了举手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伍兴示意他坐下,然后说:”这第三,就是农事不修。以往我在南中,这农民用的是钢铁农具,使用的是宁远伯推广的良种,肥料也非常充足,至于水利,更是密如蛛网,遍布各地。可如今这河南,农具奇缺,种子劣质,肥料不足,至于水利,呵呵,黄河不发大水,天上不来蝗虫就算是老天开恩。至于说兴修水利?那更是各地官员绅士们搜刮民财的最好借口,一道堤坝,能够从洪武年间就开始收各种捐税钱粮,到崇祯年间还在修!因此,如果只是把前面两件事解决,那老百姓还是要过苦日子,因为老天爷不许啊。所以,才要做到最后一句,发展生产。各位同学将来到了各地之后,除了剿匪推新政之外,关键的任务,就是集中民力整修农田水利,水利是种田人的命脉,一日不修数世之患。同时,整修水利也能让老百姓看到,我们闯营是真正有希望的政权。我们不仅善于打官军,更善于治国理政。” 说到这,伍兴顿了一下,然后道歉说:”不对,刚才我说错话了,先向同学们道歉。“ 众人连忙纷纷举手说:”先生,明明说的非常好,哪里错了?“ 伍兴笑着说:“我刚才说我们善于打官军,这话错了,现在我们才是官军,而明贼才是贼。先生一时失言,大家可别见怪。”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下,大家都有点兴奋,嘿嘿,原来咱们现在才是官军。这时,一个学员举手说:“那先生,就先教我们三个字好了,杀明贼,我一直都喊这三个字,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写啊。” 伍兴见众人性质非常高,也很高兴,于是他说:“好,这事好说,我现在就教你们这三个字,不过这识字可是比较辛苦,你们要是哪个诉苦,我这里可不留。” 一人听完立刻举手说:“先生,你尽管放心,听了你一番话,我觉着要是不学会这三个字,那都对不起天地父母。先生尽管放心,这三个字我们今天一定学会,还要刻到心里。” 伍兴见此让他先坐下,然后不慌不忙的写了三个字,接着才说:“好了,同学们,跟我一起念,杀明贼..."(。) 第六百六十四章 张可望大梁起意 ps:敬请关注夺鼎书友群428399767。另外,书评区里的那兄弟,没错,还我河山1929也是俺。 张可旺的亲兵头目刘七是和张可旺、张定国一样,都是在西营八大王的麾下长起来的孩子,多年的戎马征战,见惯了生死杀戮,他自认为心早已变得如同铁石一般。不过,今天,他却是如同被人打开了一扇大门一样,有一种霍然开朗,看到了一个新世界的感觉。 用白灰染就的木板上,讲课授徒的伍兴不停的用手中的毛笔在上面写下一行行大字,然后领着大家读。别的倒也罢了,唯独几句话让刘七脑海当中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了一般。 第一行写的是七日不食则死,下面是耕者有其田,最后一行是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 “七日不食则死?耕者有其田?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刘七咀嚼着话里的意思,越琢磨越觉得是天底下最有道理的话。他的父母便是饿了数天之后,去同灾民一道抢食观音土,最后活活胀死。如果不是父母把最后的几根草根和几片榆树皮偷偷给他留着,只怕眼前的这句人七日不食则死的话,就是他最后的命运了。 想到了连尸体都变成了别人腹内充饥的食物,刘七早已变得冰冷的心不由得酸楚了一下,那双见惯了血肉横飞场面,也给别人带来了无数恐惧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 抬起满是老茧的右手,将眼角的泪珠轻轻拭去,口中却兀自强横的做着不屑的腔调:“这可倒是有趣得紧,人家先生都教的是子曰诗云,这先生却教授这些。这是个啥门道?” 张定国正想向刘七这个老兄弟解释一番,张可旺却冲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别动。张可旺张望了一下。拍拍前面那人的肩膀,低声问:“乡党。陕西哪里人啊?”一听张可望的口音,这人马上笑着说:“哎呀,没想到也是老乡啊,我渭南的,贱名刘七。”张可望也一笑说:“我延长的。”当下两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关系顿时近了不少。 寒暄过后,张可望问:“乡党,这白板上写了三行大字。都写的啥啊,而且我看这字跟官府的布告上的字,好像还不太一样。” 那人闻言低声说道:“啥问道,大门道,我跟你说,这可是咱们义军道义所在,用先生的话说,叫起义有理。” 张可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连忙问:“这话怎么说?”那人一笑,知道眼前这几个人是新来的家伙。顿时做出了一副我比你明白比你懂得多的神情,说:“这事也不难懂,很简单。七日不食则死,就是说,人活着就要吃饭。但是饭从哪里来,从地里来,所以,种田的人就该有自己的土地。可现在地都是财主皇亲的,老百姓活不下去,那怎么办?就要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这些事,本来就是该朝廷处理好的事情。只有处理好这些事,咱穷汉们才有活路。可现在大明不给咱们活路。那咱们起义造反就是天经地义的。” 张可旺、张定国、刘七等人听完不由得如同鸡啄碎米一般点头称是,个个都是若有所思。正在这时,刘七拉了拉他的衣角说:“大少帅,轻声些,那先生往咱们这边看了。” 几番提问,几个人被伍兴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也有人将肚子里的满腹狐疑提出来请伍兴先生解释一番。那位伍兴先生倒也是知无不言,对于回答问题答不出的人,也不曾打手心。只是让他回去好生的把课堂上讲的内容再去想想,下次授课时还要问他。 眼看着授课结束,伍兴收拾东西正要准备离开,张定国急忙拉了罗虎袍袖一下,请他代为上前引荐一番。罗虎见状连忙上面说:“伍兴先生,多日不见,一向可好。”伍兴扭头一看,见是罗虎,不由得也是会心一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罗将爷!多日不见,你也安好吧。不过咱们的约定你还没忘吧,你当时向我请教如何治国安民,我给你布置了作业,你可别像我那些不懂事的学生一样,把作业忘了。” 罗虎同伍兴简单的客套寒暄了几句,便将张可旺与张定国二人向伍兴做了一番引荐。 “却原来二位是八大王帐下的少年英雄茂堂与宁宇两位少帅。”伍兴连忙放下手中的杂物,抱拳施礼,“不知道二位少帅到此,倒是有些简慢了。” 张定国连忙说:“先生说得哪里话来?方才偷偷听了伍兴先生的一番教诲,顿时让定国有了拨云见日之感。这才发现,我义军行事,却也是上应天意,下顺民心,与大势暗合。好叫先生得知,来大梁的路上学生便就救济了上千灾民,这样的事,先生以为如何?” 满心欢喜的张定国本想得到一通赞赏,却不料伍兴却是眼睛向上一番朗声道:“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谁不知道现在救济灾民也是能赚银元的好事,你当我眼瞎不成。救济千余人又有何用?眼下中原各地流民、饥民动辄便以十万计算,你这千余人又当得何用?” 张定国也不以为意的道:“伍兴先生这是考学生吗?先生方才也曾言讲,过程不重要,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何况刚才先生也用子贡和牛的例子来讲明了义与利的关系。只要天下百姓能得幸福,那么不管做到这件事的人是胸怀天下的贤者,还是一心谋私的市井之徒,都不重要。” 伍兴闻言不禁晒然一笑,他点着张定国说:“你这年轻人,学别的都慢,就学先生偶尔一点笑谈快。不过也还好,虽然远在河南,你西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八大王广行仁义,赈济灾民一向是令伍某佩服的。不过切记,现在这点小善距离救国救民还远得很。千万不可松懈。” 伍兴说完,继续收拾东西准备要走,张定国连忙一拱手说:“先生。学生尚有许多问题未曾向先生请教,不知今日晚间先生是否有空。可否到学生营中一叙。” “伍兴先生,既然宁宇哥有事请教,您便屈尊一行如何?我奉了大元帅的将令陪同,还请先生行个方便才好。” 伍兴略略沉吟了一下说:“好吧,正好我也想仔细了解罗虎将军这些日子是否好好完成了作业。不过喝酒吃饭可以,其他事情就免了吧。” 张定国连忙点头称是,就这样,三人约定好了晚上在西营将士的营盘中吃饭。一晃到了晚间。伍兴如约来到张可望与张定国的营中,二人早已请罗虎在营中等候,更命刘七在大门处迎接。 分宾主落座,一番推杯换盏之后,张定国首先讲述了一下南下的所见所闻和做的事情。当然,一些特别血腥和无节操的事情张定国不经意的略了过去,好在伍兴也没多问。就这样,几人你说我笑的聊了起来。说着说着,张可望突然问了一句:“先生,我是粗人。说话不中听你多见谅。你刚才总是跟我兄弟说要结束战乱,还天下一个太平,可这天下都打了几十年。早先死的那些人的孩子都已经死于战火,我等这群人若是赶上太平年月,早已娶了婆姨生了孩子,屁股后面娃娃一堆了。这仗,到底有没有个头?” 伍兴抿了一口酒后说:“有头,当然有头,春秋战国混战几百年,最后秦始皇一统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规律,哪能没头。” 张可旺闻听却依然不能释怀。于是接着说:“你说的那啥春秋战国秦始皇的老子不懂,老子就想知道。今天这天下怎么才能太平?”伍兴见张可旺态度很认真,就放下酒杯说:“要说如何太平,有人早就指了明路,那人不是别人,就是跟我们贸易往来密切的宁远伯,而那条路,就在山东。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张定国一听来了兴趣,于是问:“山东现在确实安定富庶,可治国道路万条,先生如何认定山东的路安定天下的路?” 伍兴一笑道:“这事是孔老夫子认定的,是那些被宁远伯宁远伯收拾的魂飞魄散的读书人的老祖宗亲口所说。”此言一出张定国张可旺全愣了,见他们不解,伍兴解释说:“孔子曾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当然,这话孔子没有说完全,其实真正说全了,应该是国家的财富越多越好,同时分配的越公平越好。这样大家都有饭吃,互相差距不是特别大,自然没有互相争斗之心。而如今山东推行良种新农具,财富日多。与此同时,减租减息买青苗,又让贫苦之人不至于太寡。宁远伯所作所为皆是行圣人教化,岂能不安定天下富庶黎民。” 听完伍兴的话,张定国张可旺都点了点头。不过张可旺可能是作死神上身,张口就问了一句不该问的:“伍兴先生,既然宁远伯这么好,罗虎兄弟当日把你从山东掳掠来的时候,就算是你当日身上有病,那等病好了,你怎么不跑回去报效,总不成你真跑不出去吧?” 此话一出,顿时令在场的张定国、罗虎、伍兴三人脸为之一变!张定国一听气的狠狠踩了张可旺一脚,同时用能杀人的眼光看着他,就差就当场给他一巴掌。伍兴闻言初时一愣,不过片刻过后就面色如常。他叹了口气说:“不要说跑,虽然说我是被绑来的,不过闯王罗将军都是讲理之人,我要想走,跟他们请示一下,他们自然会派人送我回山东。不过呢,我却不想回去。因为李守汉虽然好,可惜这中原的江山,他李守汉拿不过去。” 这一番话却是让张可旺张定国傻了,他们虽然也经常说父帅张献忠一定能夺取天下,但是他们心里都暗暗把李守汉当成争夺天下最热门的种子选手,而如今伍兴却说中原的江山没李守汉什么事,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而作为客人配席的罗虎却是眉开眼笑喜形于色。 见两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伍兴索性就讲的更明白点,他说:“李守汉有四大难题难以解决,这些难题不解决,那么他休想染指中国。” 张可旺这时稍微明白过来一点,于是连忙问:“哪四大难题?” 伍兴不紧不慢的回答说:“一点。李守汉经营南中二十年,固然兵强马壮势力巩固,但是与其同时。将佐谋士皆南人,若进军中原。选择有两个,一个是从中原重新招募将佐谋士,作为新的势力,另一个则是让老臣圈地建屋,强化他们利益。但是不管选择哪个,都会严重伤害国家根基和内部团结,李守汉活着的时候可能还好,一旦归西。必有大乱。更别说,现在中原的官绅都被李守汉得罪的差不多了,想招募也招募不到。至于说义军,大元帅的闯营、大将军的曹营,还有令尊八大王的贵部西营哪个没有一统天下并吞宇内的一腔雄心?不是万不得已,谁会听李守汉的号令?” 张定国点了点投说:“确实如此,北上一统中原江山,与南中将佐谋士的利益不符,不过要是李守汉利用山东广东福建的地盘就地培养官吏呢?” 伍兴一笑道:“这就是第二点,中原广阔。民情复杂,所谓百里不同风,三里不同音。若是安于大明旧制还好。可现在李守汉主张行秦法,较之秦法十里为一亭走得更远,各处村镇长官都要由上峰派驻,这必然需要大派官吏。而仅仅是登莱和山东几处地方,就已经将李守汉座下官吏消耗一空,不得不从本地从新招募官吏。几位都是跟随着大元帅与大将军行走四方之人,当知大明疆域广大,轴承府县多的数不胜数,若是将来夺了天下。那这海量的官吏从何而来?” 张可旺似乎不太赞同,他说:“这有何难。左右不过是耗费一点时间,有个十年二十年。再多的缺口也补齐了。” 伍兴摇了摇头道:“说的容易,这二十年哪有那么好争取。这就要谈第三点了,南中工矿商贸发达,民生富裕,且与大明贸易之中,获利丰厚。而北上中原必然会让南中商贾利益受损,如此一来,南中老人必然会如大明官绅一般聚众鼓噪,成败难料。而大明旧地的官绅,又怎么会任凭李守汉培训官吏而坐视不管?势必也会在这二十年间削尖了脑袋钻进李守汉的官吏队伍当中,所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这二十年下来,只怕那些官吏已经不是李守汉所培训的最初那批了。想再做到如臂使指的效果,难!” 这一番话说的张定国张可旺皆是目瞪口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看起来兵强马壮的李守汉,转瞬间居然变的跟中国无缘。但是他们还是有疑问,于是张可旺说:“就算这样,李守汉水师步兵马队皆强,硬打不就是了。” 伍兴叹了口气道:“这才是更麻烦的第四点,现在南中军制,水师之势极大。这倒也是常理之中,李家地域,岛屿众多,且又以海上运输获得资财,自然水师强悍。但是一旦夺取天下,必然要多招陆师。水师粮饷必然会移至陆师,三五年倒也无妨,时日一久必有水陆之争。我只怕中原还没打,他自家的水师陆师先打的不可收拾。” 这番话说完,张定国张可旺都点了点头,震惊之余又不禁暗自惊喜,因为宁远伯有这四大难题,不就代表自己一方机会大增?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张可旺又问:“这么说,宁远伯是一点机会没有了?” 伍兴摇摇头说:“也不尽然,虽然难题有四个,但是最关键的还是第一个,只要有人,就有一切。关键的关键,还是李守汉是否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培养出一只既能打仗,又能治国,意志坚定,同时又完全可以信赖的大陆派官员队伍。如果李守汉能做到,那一统江山不在话下,若是做不到,就算勉强占了大明的江山,不过二世,就得滚回南中。何况,眼下李守汉虽然年富力强,但是据闻夫人颇多,子嗣繁盛。而且,李守汉又效仿李渊,令诸子纷纷出来领兵办事,且又不曾立下即位之人选。倘若李守汉有朝一日撒手归西,这些公子们各自都有一套班底,坐拥雄兵据地开府,只怕一场五公子乱朝,甚至是玄武门之变,也是有可能的!” 说完,伍兴又喝了一口酒,接着补充道:“就我所见所闻,虽然李守汉的那套干部培训系统确实厉害,但是却不足以克服我谈的问题。因此,论见识能力兵马粮饷等等远不如宁远伯,我却可以断言,只要假以时日,学好宁远伯的厉害之处,大元帅和两位大将军争霸天下的成功率,要远大于宁远伯。这也是我为啥选择留在大元帅麾下的根本原因。当然,令尊八大王也不是没有机会,只不过谁赢谁输不在于战场上的刀枪,而在于谁能把自己的地盘建设好。所谓汉高功成,功在萧何就是这个道理。就目前来看,恕我直言,大元帅要远远胜过令尊八大王与罗大将军一筹。二位大将军作战固然所战无敌,攻城略地。但是却须知,历来争夺天下,却不一定非要在战场上决战决胜。” 此后,四人继续推杯换盏饮酒作乐,张定国倒是没什么,张可旺却在心中暗暗的发狠,现在我管不了,但是将来,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胜过谁一筹。 翌日,伍兴却不曾有课程,而是带着一群学徒们在祥符县的大堂上处理各种公务。他除了有这么一个差事将自己所学教授给闯曹两家选拔出来的将佐之外,本身的职务却是开封府尹。这个官职自然是平时喜欢歌舞听戏的罗汝才带着几分玩笑给伍兴加封的官儿。 学徒队伍当中,却是多了几个人,张可旺、张定国领着刘七等一群亲兵紧紧的跟着学徒们的队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伍兴处理各种政务时的一举一动,不时的命人记录下来。 “伍先生,可望有一事相求,万望先生俯允。”悄无声息的,张可旺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张可望。同音的两个名字,意义却是大不相同。不过,不要说伍兴听不出来,便是张定国也不曾听出来。在日后的各种书信公文印信当中,他才发现了自己的这个大哥,在开封时便悄悄的改了名字。不由得气得张定国破口大骂。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茂堂将军请讲便是。” “我有意将刘七等二十人留在先生面前,请先生朝夕教导一番,也好日后为大元帅打江山效力。还望先生切勿推辞。” 伍兴面前,刘七领着二十个精心挑选出来的亲兵排成两列,躬身向伍兴施礼:“见过先生!”() 第六百四十五章 大昭寺南北粉撕逼 ps:求月票!求订阅! “先有大昭寺,后有拉萨城”。书?阅屋 大昭寺,又名“祖拉康”、“觉康”(藏语意为佛殿),这座位于拉萨老城中的藏传佛教寺院,始建于唐贞观二十一年(公元647年),是藏王松赞干布建造,拉萨之所以有“圣地”之誉,与这座佛像有关。寺庙最初称“惹萨”,后来惹萨又成为这座城市的名称,并演化成当下的“拉萨”。 这座千年古寺,在藏传佛教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不但是乌斯藏地区最辉煌的吐蕃时期的建筑,也是最早的土木结构建筑,并且开创了藏式平川式的寺庙市局规式。 修建这座寺庙的吐蕃赞普松赞干布,最初是打算修建一座寺庙来供奉两位从大唐和尼泊尔远嫁到吐蕃的公主所带来的释迦摩尼等身造像。 两位公主各自带来了一尊珍贵的释迦牟尼的佛像。作为最贵重的陪嫁,尼泊尔来的尺尊公主带来的是释迦牟尼八岁时的等身像;文成公主从内地的长安请来的是另一尊十二岁的释迦牟尼等身佛像。此像是释迦牟尼佛在世时,按照释迦牟尼本人释迦牟尼12岁等身像形象塑造的。等像塑好后,那些弟子有幸请佛祖释迦牟尼自己给自己的佛像开光加持。塑像的珍贵,最重要的是认为佛像和见到2500年前的佛祖没有区别。藏民公认这两尊佛像是最早进入雪域高原的佛像,然后为了供养这么神圣的佛像,松赞干布就开始修建西藏佛教历史上最早的佛教建筑物。便是大昭寺和小昭寺了。 世上只有3尊释迦牟尼等身佛像。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在世时反对偶像崇拜,不立寺供像。在他临终时释迦牟尼只同意以自己三个不同年龄时的模样塑像,并亲自为塑像绘图。这三尊佛像中,以12岁时释迦牟尼身为皇子的鎏金铜像最为精美与尊贵。该佛像后从古印度流入中国。又经唐代文成公主带入西藏,释迦牟尼12岁等身像遂被供奉在大昭寺至今。 相传建大昭寺时,几次均遭耸立天际的金顶水淹。文成公主解释说。整个青藏高原是个仰卧的罗刹女。这个魔女呈人形,头朝东。腿朝西仰卧臂,大昭寺所在的湖泊原来正好是罗刹女的心脏,湖水乃其血液。所以文成公主说大昭寺必须填湖建寺,首先把魔女的心脏给镇住。然后文成公主还同时推荐了另外十二个小寺院在边远地区,镇住魔女的四肢和各个关节,共建了十三座寺院。(“此处尚有恶道之门,绕木齐下有龙神宫殿,当迎觉阿像安住于此。即能镇伏文成精于星算风水之术,审观藏土地形,乃女岩魔仰卧之状。心知若能迎觉阿佛像供龙宫顶,则可镇压之。遂即就其处,暂置佛像,四方竖立四柱供养释迦佛文成公主亦从内地招来精工巧匠,修建热模切神殿”) 按照文成公主所选的位置,建寺首先要填湖。当时主要的运输工具是依靠山羊背着装着沙和土的袋子。就这样把这个湖泊给填平了,给大昭寺奠定了基础。其实拉萨这两个字就是从大昭寺演变而来的。最早拉萨不叫s,古文书上都是rs(即“惹萨”)。r的意思是山羊,s则是土地,意思是山羊建的地方。后来因为修建了这样神圣的纳佛殿。里面供奉了佛祖的像,有佛经、佛塔,还有四面八方的信徒来这里朝圣,大家都认为这个地方是佛地,所以又改称拉萨在藏语里是佛的意思,s是地。意思便是佛祖的土地。大昭寺共修建了三年有余,为了纪念白山羊的功绩,佛殿最初名为“惹萨”,后改称“祖拉康”(经堂)。又称“觉康”(佛堂),全称为“惹萨噶喜墀囊祖拉康”。意即由山羊驮土而建的。“大昭”的名字据说与始于15世纪的“传昭*会”有关。 大昭寺的布局方位与汉地佛教的寺院不同,其主殿是坐东面西的。主殿高四层。两侧列有配殿,布局结构上再现了佛教中曼陀罗坛城的宇宙理想模式。寺院内的佛殿主要有释迦牟尼殿、宗喀巴大师殿、松赞干布殿、班旦拉姆殿(格鲁派的护法神)、神羊热姆杰姆殿、藏王殿等等。寺内拥有各种木雕、壁画。 寺前终日香火缭绕,信徒们虔诚的叩拜在门前的青石地板上留下了等身长头的深深印痕。万盏酥油灯长明,留下了岁月和朝圣者的痕迹。从大昭寺金顶可以看到大昭寺广场,右边远处山上是布达拉宫,近处的柳树是“公主柳”,相传是文成公主所栽。公主柳旁,映入人们眼帘的两块石碑,南边一块便是著名的唐蕃会盟碑,又称甥舅会盟碑,因为立碑的吐蕃赞普赤德祖赞娶的是唐朝皇帝的公主,所以自然他的孩子自然就要管以后的唐朝皇帝叫舅舅了。 这通石碑立于唐长庆三年用汉藏两种文字刻写。当时的赞普赤德祖赞为表示唐朝与吐蕃王朝两国世代友好之诚心,立此碑于大昭寺前,碑文朴实无华,言辞恳切,以求“彼此不为寇敌,不举兵革”、“务令百姓安泰,所思如一”和“永崇甥舅之好”之目的。 从大昭寺正门而去是天井式院落是藏传佛教中“格西”(藏传佛教中的高级学位,相当于博士)的产生地。公元1409年,黄教开山鼻祖宗喀巴在大昭寺创立传昭*会,并将之确立为藏传佛教界最大的法事活动,从此黄教声名鹊起.法会期间各大寺庙的僧人云集此院,观看被寺庙推选出的杰出僧人进行激烈的答辩。院落东侧有数排酥油灯,白天也总是长明不灭。由这里各个家庭的人负责加酥油。酥油灯后是大昭寺主殿正门,大昭寺最早的建筑都从正门开始;主殿前由于多年信徒的摩擦,门口的石头地板光亮如镜。大殿左右各有一尊巨大的佛像。左侧为红教创始人密宗大师莲花生,他本来是印度的佛学家,公元八世纪进藏。在他入藏以后藏区开始出现密宗。右侧是未来佛。 与乌斯藏各地的寺院多数归属于某一藏传佛教教派所不同,大昭寺则是各教派共尊的神圣寺院。这里虽然也经历过两次信奉原始宗教苯教的贵族大臣所发起的禁佛运动的打击,使大昭寺或沦为屠宰场。或遭到封闭,而释迦牟尼像两次被埋于地下。但是。在灾难过后,这座寺庙却是又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大昭寺不仅仅是一座供奉众多佛像、圣物以使信徒们膜拜的殿堂,它还是佛教中关于宇宙的理想模式――坛城(曼陀罗)这一密宗义理立体而真实的再现。乌斯藏在实现了政教合一之后,“噶厦”的政府机构也设在大昭寺内。在康熙年间,被岳飞的二十一世嫡孙岳钟祺攻破拉萨,赶走了盘踞拉萨裹挟几位活佛的准噶尔人之后,清军便从此堂而皇之的驻扎了下来,成为了继元朝之后第二个在拉萨驻军的政权。进而为日后大博学珍宝智者和大海上师两位活佛转世的“金瓶掣签”制度奠定了基础,而这个金瓶掣签历来都是在大昭寺进行。顺带说一句,在维护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的这个角度上,岳钟祺的功劳比起他的那位精忠报国的祖先来强的不是一点半点。便是再有一百个劝他起兵报祖先世仇的傻帽曾静也比不过岳钟祺一人。比起他纵横青海、乌斯藏、康定、回疆巴里坤草原的功绩来,也只有舆棺出关的左宗棠、王胡子、张国华等人能够与之媲美。 由正门进大昭寺后沿顺时针方向进入一宽阔的露天庭院,这里曾是规模盛大的拉萨祈愿*会“默朗钦莫”的场所。届时拉萨三大寺的数万僧人云集于此,齐为众生幸福与社会安定而祈祷,同时还举行辩经、驱鬼、迎诸弥勒佛等活动。“默朗钦莫”始于公元1409年,黄教的创始人宗喀巴大师为纪念释迦牟尼以神变之法大败六种外道的功德,召集各寺院、各教派僧众。于藏历正月期间在大昭寺内举行祝福祝愿的法会而建成的。庭院四周的柱廊廊壁与转经回廊廊壁上的壁画,因满绘千佛佛像而被称为千佛廊。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距离千佛廊不远,从左向右依顺时针旋转第一间小殿。便是为了纪念这位格鲁派创始人和他的八大弟子而修建的宗喀巴及八大弟子殿。佛殿中供奉的主尊便是宗喀巴,其余八尊是他的八大弟子,其中最著名的两大弟子克主杰和贾曹杰分别位于宗喀巴像的左右两侧。此八位弟子都为弘扬黄教作出了巨大贡献。一世大博学珍宝智者和一世大海上师都位于八大弟子之列。黄教六大寺庙,甘丹寺为宗喀巴本人亲建,哲蚌寺、色拉、扎什伦布寺均为其弟子所建。 就在伍兴与张可望张定国把酒言欢的时候,另一场有关天下格局的争论正在这雪域高原上的佛家圣地激烈展开。被宗喀巴大师称赞说做的最像他的佛像宝相庄严,用慈悲众生的眼神俯视着脚下的这群子孙和自己的弟子们。只不过这场争论中,不管正反双方,都没像伍兴那样直接排除了李守汉的争夺权。而是争论李守汉和皇太极比起来,哪个夺取天下的可能性更大。 在配合固始汗解决掉了第二代藏巴汗噶玛丹迥旺波之后。黄教的势力在固始汗的扶植下得到了又一次的扩充。从日喀则返回拉萨之后,两位宗喀巴大师的弟子。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便悄悄的召集了这场只有黄教僧俗贵族高层参加的秘密会议,就下一步黄教该向何处去,该找一个什么样的靠山进行一番辩论,大家都很清楚,固始汗的价值已经接近于零了。虽然眼下仍旧是兵锋强劲,但是在两位佛爷的法眼当中,已经颓势尽显。 既然佛爷有了这样的表示,那么这场辩论,很大程度上便和后世论坛上的某粉、某黑在各自罗列证据撕逼类似。 作为南粤军的铁杆粉丝,天路修筑工程的积极拥护者,大朗生贩子,粮食商人,陈列嘉措毫不掩饰自己的立场,第一个跳出来发表自己的看法。他抖抖漂亮的丝绸袍子。将镶嵌着砗磲、珊瑚的腰带紧了紧,调整了一下腰间那柄呲铁钢宝刀的角度,使得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华丽异常。谦卑的向两位佛爷行礼之后。转过身来向着各位僧俗高层贵族们,几乎是吼叫着说:“诸位。莫要听信邪道妖魔的蛊惑,我雪域安康强大的希望,只有跟南粤军合作一条路。南粤军有犀利的火器,锋利的刀枪,雪一样的糖和盐,花纹耀眼的布匹。而他们收的,是我们看都不看的虫草、牛皮、牛羊毛跟朗生堆穷等特产。而我们视为比生命还要珍贵的佛爷七宝,却是在南粤军地盘上俯拾皆是。不管今时还是长远。与南粤军合作有百利而无一害。” 砗磲,便是海中的大贝壳这些东西在琼州府等处海面深处比比皆是。正如陈列嘉措所讲的那样,这东西在李守汉和南粤军高层眼里不算什么,但是物以稀为贵,在这雪域高原,却是异常罕见的宝物。虽然说天珠蜜蜡等物南粤军地盘上没有出产,蜜蜡的主产区是波罗的海,珍稀蜜蜡的出产地一般在中东,非洲也有一些。但是,因为控制了东西方航线要道的缘故。此类物产,倒也不难寻找,陈列嘉措自己便很轻松的在顺化等处商铺当中收购了几担。回到雪域高原,到处挥洒,用来结交贵族,大喇嘛,便是宝座上的两位佛爷,也受到了他虔诚的供奉。 陈列嘉措这番话差点把伊拉古克三的鼻子气歪,作为一个色彩明显的亲辽派,对陈列嘉措的这份表现大为恼火。心说你这被金银浸黑了心的混蛋,为了南粤军的金银。我看李守汉要是看上你亲妈,估计你立刻会把亲妈卖了。 他一边咬着牙。一边捻着皇太极赠送的由东珠穿成的佛珠,站起来大声说:“陈列嘉措。你说哪个是妖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勾当,为了讨好南粤军,你把佛爷的子民当牲口一样贩卖,搞的雪域上下不安,我看你才是妖魔。另外我劝你好好听听外面的消息,你口中那个战无不胜的李守汉兵败辽东,而且内部还发生叛乱。这说明什么?说明博格达汗才是天命所归。李守汉再厉害,也是被佛祖厌弃的妖魔,大家要是跟着李守汉混,早晚也会被佛祖厌弃。” 陈列嘉措不屑的哼了一声说:“不过是些朗生堆穷,以往你看一眼都觉着恶心,这些人什么时候成佛爷子民了?如果您当真是把那些低贱的朗生堆穷当成佛爷驾前的子民,不妨赏赐他们一些钱粮,让他们能够在佛爷驾前虔诚的上一次香火。然后命令贵府管家,从此以后不要再将朗生堆穷卖给我的管家了。至于宁远伯爷,他老人家有苍天庇佑,领内大小叛乱已经依次平定,不劳您操心。再说了,伟大的格萨尔王也不是没被魔王打败过,要是因为一次小败就迷了眼睛,阁下何不去请一尊魔王回家拜拜?至于辽东那个狗鞑子头,不过是施妖法降下大雪阻碍了王师,等宁远伯爷有了空,我就不相信妖法耗尽的他还能搞出什么名堂。再说了,人家都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个鞑子头可倒是,杀敌五千自损十万,这个胜利还真是旷古绝今。” 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陈列嘉措可是从对南粤军的贸易活动之中获得了数不清的好处,金银、粮食、人缘,在佛爷面前说话的分量,都是他的收成。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既然他从南粤军手中获得了如此多的好处,如何能够让他和自己的米饭班主作对? 当下便有人随声附和,“伊拉古克三大人,如果你不打算卖你的朗生堆穷给陈列嘉措用来修筑道路,可以令佛爷的光芒普照到信众的头顶,那不妨把你的那一份分给我们大家。” “就是!我庄园里的那群奴才,每天要吃掉我不少的青稞。你既然不打算卖,不如我们替你卖了!” 陈列嘉措这番话,夹枪带棒,用词又极尽侮辱,气的伊拉古克三直接蹦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说:“你说话给我客气点,博格达汗是大清的皇帝,不是什么鞑子头。” 陈列嘉措推开伊拉古克三,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南中细丝绸缎袍服,依然语带讥讽的说:“辽东的那个人不是鞑子头是什么?生于山林,长于山野,自幼与麋鹿熊罴为伴,连名字都是鸟兽虫鱼。对了,下次要是去辽东,带两只兔子和獾子去,送给谁你心里清楚。”说完陈列嘉措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 伊拉古克三看着狂妄的陈列嘉措,气的想杀人,不过转瞬他就有了言辞,于是他说:“是啊,宁远伯战无不胜,辽东尽是麋鹿狐兔,你家的宁远伯战无不胜。所以呢,战无不胜的宁远伯的好女婿好孙子,从辽阳一路打到盖州,宁远伯他老人家,一路从天津打到河静,听说由于胜利的幸福感太强,已经乐的生病了。” “说得不错!但是据说宁远伯的女婿和外孙,以数千兵马的一支偏师渡海,一路连破数十座城池,将辽贼所盘踞地区化为一片白地,劫走人口数以十万计,连辽贼当年的都城都几乎被攻破,然后这支部队又能安然撤走,你那些辽贼朋友,却是追也不敢追,眼睁睁的看着被人洗劫了一番之后,扬长而去。这算是谁败了?” “你!”伊拉古克三有些恼羞成怒。眼看到那些从陈列嘉措手中得到了好处的大喇嘛和各家贵族们纷纷点头称是,更有甚者,朝他做出一副嘲讽的神情。这些人都是现实主义者,辽贼的兵马再强,也是远在万里之外。可是南粤军的各种好东西,却是在他们身上、腰间、家里的库房之中。 “南粤军之强,强者不过在于火器,此物博格达汗手中也有!而且,火炮之强悍犀利,远胜于明*队!”伊拉古克三开始为黄太吉脸上贴金了。这倒也不是虚言恫吓,如果不计算南粤军的因素,那么,辽贼们此时的火器已经远远超过了明军。() 第六百四十六章 大昭寺南北粉撕逼(续) ps:山河万古秀,周鼎常易人,朱明失其鹿,试看谁得之。夺鼎1617群428399767。 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若是论起兵马强悍,士卒战力来,只怕你那宁远伯却也只能是甘拜下风了!”伊拉古克三颇为得意的朝着陈列嘉措炫耀了一份嘲笑的神情。同他一道去过沈阳的几个贵族和大喇嘛也是点头称是。 “据说你那宁远伯部下南粤军,只能是依赖火器,以多为胜,每每作战,都是炮子如雨落下,士卒搏杀时,也是三五成群结阵而战,却不敢与博格达汗麾下勇士逐个捉对厮杀。” “你若非如此说,我倒是忘记了。”陈列嘉措也是一脸的骄傲神色,“不知道你那位拥有英勇敢战健儿的博格达汗,所部到底有多少人马?” “这个,”陈列嘉措的问话,顿时让伊拉古克三一时语塞。任何一个政权,他所掌握的军队实力都是最高层次的机密,是断然不会让他一个外路使臣知道的。如果他要是知道多尔衮二年后入关,几乎将满蒙汉三八二十四旗尽数带走,再加上从外藩蒙古和朝鲜弄来的兵马、吴三桂的投降部队,也不过十七万人时,他的气焰断断不会如此骄横。 “博格达汗麾下健儿如雨,勇士多的像天上的云朵,又岂是几日的行程可以说得清的?!”没有准确数字,伊拉古克三倒也有话应对,用一个虚数企图蒙混过去。 “想来是外强中干,不敢告诉你!我却知道宁远伯部下战士数字!”陈列嘉措很谦卑的朝着宝座上的两位佛爷躬身行礼,“佛爷,当年三法王时代。唐军的武力如何?” 陈列嘉措口中的三法王,便是吐蕃王朝时期的大赞普松赞干布、赤松德赞、赤祖德赞这祖孙三人。这三位大赞普执政时期是吐蕃的鼎盛时期,在他们的大力扶持下。佛教才得以传人吐蕃,并在此发展繁荣。他们是西藏历史上的三位法王。各派的藏传佛教将他们称为“祖孙三法王”,并且塑像供奉。就在这师徒殿旁,也同样有一座祖孙三法王殿,让松赞干布祖孙享受香火供奉。 “当年大唐的兵马却是强盛,动辄便是动员数万、数十万勇士东征西讨。不过,松赞干布法王的军队却也不是弱者。” 大博学珍宝智者不愧这个法号,当下便给了陈列嘉措一个回答。 “佛爷,下臣奉旨出使南中时。书?阅屋所见之兵马,何止十万。况且,宁远伯之兵马,也是人人披甲,个个精悍!” “下臣所见,宁远伯治下,人人皆是战士。想那南中,地方万里,人民何止亿兆,便是百中抽一。也是百万之众顷刻可得。那辽东反贼,便是一时得手,又如何是宁远伯强大实力的对手?” 陈列嘉措说不出国家整体综合实力的词汇。但是他本能的从南中之行所看到的迹象推断出,便是用钱粮人口碾压过去,辽东的那群反贼们也不是对手。 不过,伊拉古克三却不这么看。 “十万兵马?人人披甲?”伊拉古克三冷笑了一声,开始反唇相讥:“既然十万貔貅人人披甲个个精悍怎么还被博格达汗杀得大败亏输呢?” 陈列嘉措却是不以为然:“大败亏输?据我所知宁远伯此次北上,一共两万上下的人马,而且还要同时兼顾辽东和山东。要是换了别人,别说两万,十万人马也未必能忙得过来。结果呢。这两万人马,同时在三个方向打的惊天动地。山东方向几乎全歼阿巴泰,打的阿巴泰几乎是匹马只身逃回。便是在蒙古人的地盘上也不敢露面,星夜兼程逃回辽东。塔山战场上,兆阳郡主李华梅亲自带兵猛攻,打的某头獾子身边只有几名护卫,连他自己都差一点提刀上去拼命。更别说宁远伯的女婿和外孙勇夺辽阳的战功,我听闻这两位施主都是仁慈之人,有鞑子不想投降,他们就把这些人钉在路上,沿着盖州到辽阳的路上,到处可见这种尸体。也不知道现在伟大的博格达汗,有没有完成收尸的工作。此时此刻,您那位伟大的博格达汗也许正在收拾辽东的各处破烂城池,哭哭滴滴的在废墟里搭建新的巢穴!” 陈列嘉措这话倒也是实情,辽东半岛被施琅和吴三桂几乎烧成一片白地的事情,虽然乌斯藏地处雪域高原,但是从南面的南中商人和北面的固始汗手下蒙古人那里都有消息传来。一时间顿时让在场的黄教僧俗贵族议论纷纷。 不过,伊拉古克三能够被固始汗、大博学珍宝智者和大海上师选为前往沈阳的使者,那脑子自然也不是一团浆糊,当下心思电转,立刻找到了一个说法。 “佛爷,南军强横,这一点下臣自然是认可的。仲麦巴大人说得极是。但是,他却忽略了一点。那南军皆是温暖地域之人,辽东却是苦寒之地。我听闻辽东战时,南军战不多久便有无数人冻伤,这样的军队如何作战?何况,南军缺少马匹,大多为步卒,如何与博格达汗的八旗铁骑对战?还望佛爷三思!” 伊拉古克三这一番话,算是切中了要害。在场的这些僧俗贵族都知道当年吐蕃与唐军,吐蕃与蒙古,乌斯藏与明军的几次大战的经历,深知地理环境气候,以及兵种的构成,骑兵的多少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风头渐渐的又从南风压倒北风,变成了北风压得南风有些吃力了。 陈列嘉措发现眼前有点撑不住的时候,立刻调整了会议节奏。“佛爷,刚才只顾得说话了,忘记了有今年新从汉地来的上好茶叶了。来呀!将本官前日新得得茶叶取来,请佛爷评点一番。” 十几名明眸皓齿的明妃、度母,双手端着铜盘,铜盘内侍用上好的茶叶沏成的酥油茶,茶壶的旁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圣瓷罐子,里面有些细微的颗粒洒出来。却是上好的白砂糖。 自从仲麦巴。陈列嘉措打通了与南粤军的贸易通道以来,大批的上好茶叶和白砂糖、精盐等生活用品便潮水般的涌进了乌斯藏地区,让这些僧俗贵族们的生活水平得到了一个飞跃。 这种对于生活品质的追求。可是与宗教信仰没有关系的。君不见,各大宗教场所出入的出家人。拎着驴牌包上了宝马路虎捷豹等野兽品牌车子之后扬长而去的身影?乌斯藏在十八军进藏时,大小土司和僧俗贵族们,可是已经享受到了欧洲上等人的生活水平,什么白兰地威士忌克宁奶粉鸟窝咖啡炼乳等等应有尽有,有些身份的贵族妇女都是拎着驴牌包包。话说,各位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牌子的?大约也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了吧?和人家比较起来,谁是土鳖?谁落后? 然后陈列嘉措说:诸位,相信大家早就知道这些东西的妙处。但是这些东西也不是随便就能弄到的。并且大家也都知道,这些东西的来源只有一个,那就是宁远伯。而宁远伯的脾气相信大家也很了解,他生起气来,可以让一粒盐一块布都无法出李家口。到时候我们可就吃不到如此甜美的糖,也穿到不如此美丽的丝绸布匹。我相信,这绝对是比死还难受的滋味。 几杯酥油茶喝下去,在僧侣和官员们的啧啧称赞声之中,陈列嘉措开始大举反击了。 他示意自己的心腹亲随到外面找大昭寺的铁棒喇嘛相商,取来了一物。请佛爷与在场众人观看。 在场之人一看就惊呼这不是固始汗麾下勇士用的赞巴拉吗? 赞巴拉,同中原的鲁密铳一样,都是来自土耳其的武器。书?阅屋只不过,赞巴拉是经过中亚、河中地区传入卫拉特蒙古的火铳。 汉地火器曾对卫拉特蒙古产生过重大影响。16、17世纪之交,卫拉特各部开始复兴,也就在此时,火绳枪流入其部族。一代雄主巴图尔珲台吉十分重视积攒火器,使得准噶尔部在火器实力上超过其他部族。在固始汗率领卫拉特各部族进军乌斯藏时,准噶尔部已能派出700火绳枪手。 不过,此时在准噶尔部当中,对于火铳的认识却远远没有提高到后世噶尔丹的地步。那位可是动辄便是以万计的火铳手的。虽然说都是从俄罗斯进口的被彼得大帝淘汰下来的皮硝火铳,但是。胜于量大。 在卫拉特蒙古与喀尔喀蒙古各部会盟是贵族们统一制订颁布的新法典“察津—必扯克”当中,更是明确的规定了涉及火器的违法处罚条文。法典规定。盗窃火绳枪者,罚牲畜总数的九分之一,与盗窃铠甲、利刃相同。低于盗窃良弓、头盔、胸甲的罚没数十分之九。由此可见,火绳枪在蒙古各部当中地位。 “佛爷,固始汗部下勇士当中,此物也不过七百多支而已,下臣此番南下与宁远伯签署南乌贸易条例协定时,便购买了一千支来用来充当护法神手中的降魔杵!”陈列嘉措得意洋洋的惦着手中的火绳枪为自己炫耀着。 这一千支火铳,眼下已经被黄教各大寺庙和各位贵族瓜分一空,成为了护教法宝和震慑别人时手中的利器。想起护院铁棒喇嘛操演这些火器时那如雷鸣般的轰击,两位佛爷不由得也是微微点头称是。 “我想请问一下伊拉古克三大人,自从我受两位佛爷和噶丹颇章(也就是后来的噶厦这个行政机构的前身)的命令,与南粤军签署南乌贸易协定以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您可都看到了?” “这个?!”听得陈列嘉措这么问,倒是让伊拉古克三无话可说。到底是雪域高原上的人,思想单纯得多,不像内地官员那样,可以修炼到瞪着眼睛说瞎话,甚至是像东林那样颠倒黑白。 自从仲麦巴。陈列嘉措返回乌斯藏之后,他与南粤军签订的贸易协定便一条条的得到了落实。先是李家三公子命人大举筑路,将往乌斯藏的道路从孟加拉往后藏地域修筑而来。 有李沛霆大掌柜的大把银元和粮食食盐布匹洒下来,这条孟加拉通到日喀则的道路,从日喀则到乃堆这一段是由所谓的乌斯藏宣慰司负责组织修筑,为了向这条道路施工工地派遣出那些自己庄园里懒惰肮脏低贱的朗生堆穷差巴,各家官员和僧侣们也是各显神通。便是伊拉古克三家族。也是悄悄的送了四名女奴和五百头牦牛给陈列嘉措,才换得了三千劳工的份额。注意!是劳工份额而不是劳工人数。这三千人不管死了残了跑了多少,伊拉古克三家族都会补足缺额。一直到这条路修好为止。为的便是每三个月发下来的两块银元。同时,还可以在这群会说话的牲口的伙食上大做文章。横竖汉人是不会到每一段的工地上检查那些奴才们吃的到底如何的! 随着道路的渐渐推进,南粤军也开始在拉萨、日喀则、江孜、洛喀、乃东、错那、工布建立南中商务代办处,并在商务代办处方圆五里之内建立商埠,开始在商埠之内建造房屋,设立商号,雇佣人手,大量的收购、出售商品。 在商埠之内,隆盛行摆出来的从丝绸、琉璃、圣瓷、玛瑙、翡翠、百合瓷、砗磲、砂糖等贵族和活佛、大喇嘛们需要的各种奢侈品。到粳米、精盐、各种布匹、茶叶这些普通百姓和那些朗生堆穷也需要的生活必需品,货架上还摆放着刀剑、长矛、盔甲等武士需要的。至于说火铳、火药等物,也只有噶厦和固始汗偶尔会有些零星购买。弗朗机则是始终便是有价无市,根本不曾有过交易记录。 至于说收购的物品,则是各家庄园之中的出产了,从马匹到牦牛,黄羊、天珠、红玉髓、蜜蜡、水晶、刚玉、铜等贵重之物,到牛羊皮毛、朗生、堆穷、差巴这些不值钱的物品,都是可以在货栈之中估价交易的货品。许多的贵族老爷们,便是驱赶着大队的朗生堆穷。赶着上千头牦牛马匹,驮运着沉重的物品,到商埠之中交易。最后只有数十匹马驮着交易来的货物轻松离开。 “宁远伯也是言而有信之人,约定之中派兵帮助我们收复失地,现在如何?”指着遥远的南方,陈列嘉措意气风发。当日约定,南粤军将出动不少于3000人的军队,协助乌思藏都司攻打哲孟雄、热日、白隅吉墨郡及波密。攻下上述地方之后,哲孟雄、热日归属日喀则,白隅吉墨郡归属洛喀。波密归属工布。乌斯藏都司在上述地区建宗之后,南粤军的商人可以在这里建设商埠。开设商务代办处。 收复失地,开疆拓土。这样的事情,总是令人扬眉吐气的。 沿着这条缓慢延伸的道路。不少的僧俗贵族悄悄的奔走于陈列嘉措的门下,拜托他向汉人转达意思,请汉人到他们的地盘上开设商站,收购货物。当然,这也都是拜陈列嘉措返回时一路同沿途的大小土司官员寺庙做生意的好处。他们见识到了那些精致美丽的货品,掉回头再看自己如今正在使用的,顿时便决定要改弦更张。 不但陈列嘉措成了整个乌斯藏上层社会红得发紫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仲麦巴家的权势地位也是扶摇直上,同他一道出使南中的管家,行走在拉萨街头,都有无数的官员和喇嘛主动的向他施礼问好。这厮大喇喇的接受了行礼不说,只管策马而去,理也不理一下。没办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马老爷子的理论在这雪域佛国也是通用的。陈列嘉措在上层社会推销那些镜子、圣瓷等奢侈品,出售砗磲、珊瑚等佛家宝物,早已赚得嫌自家的银库小了。这位管家大人如何不盛气凌人? “伊拉古克三大人,我带回来了南乌贸易协定。佛爷和固始汗允准之后,佛爷的教义可以沿着大道传播,同南粤军的贸易大家都得到了好处,你伊拉古克三从辽东带回了什么?”陈列嘉措的话,如同往池塘里丢了一块砖头,顿时殿内鼓噪声一片,仿佛夏夜里池塘边被惊吓的青蛙鸣叫一般。 “自有博格达汗的回书在此!博格达汗盛赞大海上师与大博学珍宝智者两位佛爷拯济众生扶兴佛法,还邀请佛爷派人去大清传教弘法!” “弘法?好像佛爷已经派出得道高僧沿着道路南下,择地修建寺庙,弘扬宗喀巴大师的微妙经义了。” “博格达汗礼贤下士(也不知道藏语有没有这个词,姑且这么说吧),弟子等到盛京后,博格达汗亲自对天三跪九叩(摘自清太宗实录),然后命人躬身迎接。两位佛爷的信件他起身自接,还祈求弟子灌顶。礼毕之后则言“我将取大明合罕之大都城矣。容先理竣世事,再使请二圣喇嘛,拜活佛而恢宏教法可也。言讫遣归”(摘自蒙古源流),回书在此。说着,伊拉古克三命人拿出了皇太极给黄教两位活佛的回信。” 在黄教和辽东反贼的交往过程当中,双方在礼仪、面子等问题上都是做足了文章,五世大海上师给黄太吉的信中直接称黄太吉是‘揽天下之权柄而为合罕者‘,而合罕应该便是可汗的转音。 除此之外,被称为博格达汗的黄太吉还赐使团所有人甲胄全副,并致书藏巴汗(已经被缝到生牛皮里后扔河里淹死好久了)曰:“大清国宽温仁圣皇帝谕藏巴汗:尔书云,佛法裨益我国,遣使致书。近闻尔为厄鲁特部落顾实贝勒所败,未详其实,因遗一函相询。自此以后,修好勿绝。凡尔应用之物,自当饷遗。” 一面是随着道路的修建而越来越多的好处,一面则是远在万里之外,中间还有蒙古人隔绝的虚名,这在在场的僧俗贵族眼中,如何选择却是简单到了极点的。那边给得好处多,我们便跟着那边混便是! “佛爷,您看外面!”陈列嘉措趁热打铁,指着外面那人头如蚂蚁搬家一般密集的施工工地。那里,正在修建新的佛殿,而在不远处的观音菩萨殿、度母殿,八药师佛殿、无量光佛殿、莲花生佛堂、班丹拉姆护法神殿等处,无一不在大兴土木,殿堂之内,无数尊佛像被巧手工匠们重新用金粉修饰,妆点以金珠宝贝。佛像下,无数盏酥油长明灯闪动着火苗,信众们虔诚的磕着长头。() 第六百四十七章 金牛道上 ps:山河万古秀,周鼎常易人,朱明失其鹿,试看谁得之。,夺鼎1617群428399767。 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宁远伯与我签署的贸易协定书中明文规定了缴纳商税,如今这大昭寺和我黄教各处寺庙供奉佛祖的香花供养,可都是出自拉萨、日喀则、江孜等处商埠的税收!” 说完,陈列嘉措以最虔诚的五体投体姿势跪倒在大海上师与大博学珍宝智者宝座前,“佛爷,固始汗早已臣服博格达汗,然我乌斯藏何去何从,全赖佛爷大智慧,辽东博格达汗虽强,却是在万里之外,只有虚名与我,宁远伯却在毗邻,我黄教兴衰,百姓祸福,全在二位佛爷一念之间了!” “请佛爷决断!”与陈列嘉措一样,在与南粤军的贸易活动中获得了好处的亲南粤军派,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相比之下,伊拉古克三的亲辽东派便显得势单力薄了。 “万里之外?近在毗邻?” 想到了此处,伊拉古克三顿时眼前一亮,他找到了反击的最佳方向了。 但是,在如此众多的既得利益者面前,伊拉古克三必须要慎重的选择一下讲话的方式和技巧,否则,他会被从两位佛爷、诸多的大喇嘛和官员们视为仇敌撕成碎布条的。 在场的这些人,也包括他伊拉古克三在内,哪个没有从南粤军与乌斯藏的贸易活动当中获利颇丰?哪个不是靠着朗生堆穷的辛苦劳作把自己的生活水平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至于说二位佛爷,更是从几处商埠上缴的商税当中攫取了巨大的财富,用来拓建寺庙,妆点佛像,进而为黄教在乌斯藏地域的传播打下基础。 相比之下,远在辽东的黄太吉,除了礼贤下士,尊礼崇佛之外,似乎便没有什么实际的东西给乌斯藏的僧俗贵族了。 但是,劣势也可以变成优势!关键是看如何看待! 想明白了这一点。伊拉古克三立刻脸上的神情变得云淡风轻物我两忘。他也同样以虔诚的礼节向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行礼,随后,又站起身来向周围的大喇嘛和各位官吏贵族行礼问候,态度之谦和。礼数之周全令人无懈可击。 “佛爷,各位,不错,与宁远伯进行往来,让在座各位也包括我在内都是获利甚多。往常不值钱的废物都能够变成白花花的银元。那些懒惰的奴才送去修路,或是卖给汉人,可以换来更多更好的东西。相比之下,远在辽东的博格达汗,除了一份国书之外,便再无一丝一毫的好处给大家。为什么?道路遥远!且博格达汗的人力物力兵力都用来与明国合罕作战,自顾不暇。” 这话顿时引起了共鸣,大家的庄园里,寺庙的田庄当中,那些动辄一群便数以万计的牦牛。这些被猪声牛或马尾牛的肉乳役兼用牛,往常只是各家财富实力的象征,如今却是实打实的硬通货。这些体躯高大,肌肉紧凑,身长腿短,筋骨结实,披毛柔软厚密,眼圆有神,牙齿坚利的生灵,因为发达的心肺功能。成为了这高原上不可或缺的重要畜力来源。不但可以用来驮运拉车,更是肉食乳类的提供者,它的长毛和皮张、骨头,都是汉人眼中的好东西。人们喝牦牛奶。吃牦牛肉,烧牦牛粪。牦牛的毛可做衣服或帐篷,皮是制革的好材料。它既可用于农耕,又可在高原作运输工具。这个还有识途的本领,善走险路和沼泽地,并能避开陷阱择路而行。可作旅游者的前导。 这种生长着大头粗角,一张皮松厚,尾短浑身生着蓬松长毛的生灵,已经彻底的成了衡量一个家族财富,一个寺庙实力的象征。你拥有多少牦牛,便是可以换算出拥有多少运力。可以到汉人的商埠去驮运多少货物,换来多少叮当作响的银元,或是那些漂亮精美的丝绸、瓷器,金银器。 如今,一头上好的成年公牛,已经可以换来三到四个朗生或者堆穷青壮汉子。如果换女人和孩子,可能会换得更多些。这都是因为汉人在修这条路,大量的货物要从遥远的海边一路运到后藏来。山下可以用骡马运输,但是到了被称为山上的这高原,便只能依靠牦牛了。 在场的几个被近来的好日子豢养的脑满肠肥满头油光的大喇嘛和贵族官吏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以为伊拉古克三也要转向,承认辽东的黄太吉不如南中的宁远伯。还在为他的这一番言论鼓掌喝彩。但是,坐在蒲团上的陈列嘉措,却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这个家伙要说什么?一直都在鼓吹博格达汗兵强马壮的他,为什么突然掉转了方向?” 果然,应了汉人的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伊拉古克三先是很好的列举了一些数据,说明了宁远伯这个近在咫尺的街坊与远在另外一条街上,又有固始汗这个邻居阻隔的熟人黄太吉之间穷富强弱的差距,让众人听了频频点头。不过,顿时让陈列嘉措额头上冒出了汗水。 “坏了!这个家伙是想告诉大家,宁远伯爷近,强、富,辽东的博格达汗远、弱、穷。以宁远伯之富强,势必会对我乌斯藏起了觊觎之心!而博格达汗却是远在万里之外,且又在与明国大军作战,有固始汗等部蒙古人为屏障,一时半会手却伸不进拉萨城来!” “佛爷,我家中有位汉人管账先生,我请他帮忙管理与隆盛行等南中商人的往来买卖账目。一次席间,他给我讲起了他往日喀则、江孜等处与南中商人交割物产和朗生奴才时的情景。” 在江孜,大批的朗生堆穷在各家的监工和管家老爷的皮鞭督促之下,背着背筐,将拓宽道路所开采出来的土石,费力的运到一旁,准备用来垫平那些路床上的大小坑洼之处。 汉人们果然是有些邪门的地方,原本狭窄逼仄的道路,两侧的山石林立,若是让铁匠们打制了工具,再让朗生们沿途用铁器一点一点的开凿出来。只怕是穷年累月也未必能够完成。他们却是不急不慌,选好了地点之后,命人在山石上打眼,然后将火药装填进去。一点一点的将山石炸开,最后,在朗生们的欢呼声中,原本横亘在道路前方的巨石悬崖,变成了一堆堆的碎石头被堆穷们背走。准备废物利用,用来修建沿途的房屋仓库堡垒使用。 这条路,若是在南中腹地,原本算不得什么,就算是再中原那些饱经战火摧残的地区内荒废的官道也远远超过了这条道路。没有用黄土拌着石灰、沙子夯筑结实,更不要说用煤渣和烧灰铺就路面,也就是用碎石黄土将路面铺平,然后将路面拓宽。可以供两辆南中常见的大车通行。部分实在受地势影响的路段设立了避让路段,可以令相对而行的大车有个避让的去处。 但是,就是这样一条最宽处不过七米。最窄处也就三四米宽,用碎石子和黄土简单铺成的道路,在这个旅居乌斯藏有些年头的汉人眼里,也算是一条通衢大道了。放眼整个乌斯藏地区,从前藏到后藏,又有哪里有这样一条耗费了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修建而成绵延千里的道路? 不过尽管有威力不错的黑火药和锋利的铁器,在那个年月,筑路依然是非常艰辛的工作。相信走过青藏线和川藏线的朋友都会记得,那路边一座座的纪念碑和文字记载的故事,这还是新中国尽力保证士兵和民工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还到了每前进一公里就有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倒下去了。而此时的筑路工地,根本没有一个强大的机构专门负责维护民工权利,当然,这里说的是筑路农奴的权利。 伊拉古克三家的管账先生刚刚与南中商人完成了数百名强壮的朗生和一百多名女性堆穷的交割。收讫了这些会说话的牲畜和那些只会哞哞叫的牲畜的价款,还来不及同这些汉人同乡感叹几句,人命还不如牦牛值钱的时候,一阵皮鞭声便传到了人们耳中。一个监工正恶狠狠的抽打一个骨瘦如柴的农奴,一边打还一边骂:“不知好歹的狗东西,老爷发了慈悲让你来修路。你却弄坏了铁镐。你这牲口不如的东西,知不知道铁镐比你全家的命要值钱?” 按理说,如果这个农奴是南中的工人,相信接下来的展开是这样的。南中工人会一把揪住监工的脖领子,骂一声草泥马,然后毫不客气的一顿老拳,过后还要去有关部门告状,不把这个监工整的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都不能算完。要是正好被李守汉听到,呵呵,那相关部门的官员恐怕都要倒霉。 不过,显然这个农奴没有南中工人的胆量和气魄,他所做的,是静静的挨着鞭打,既不喊叫,也不跑,更没有冲上去打人,就如打的原木一般。其他的农奴也是看都不看这里一眼,就好像监工打的只是路边的一块石头。 打了一阵之后,监工似乎不解气,于是从腰里拔出匕首,然后恶狠狠的对那个农奴说:“打你这一钱不值的牲口也是脏了我的手,不过今天我心情好,干脆就超度你去见佛祖。希望佛祖下辈子怜悯你,别生下来就当朗生。”说完,他就要动手杀人。 可就在他作势欲刺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他扭头正要骂人,不过转眼他就变了一张笑脸,因为抓他手腕的人虽然衣着普通,但是却身体强壮高大,红彤彤一张大脸,浓眉大眼,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个人是汉人,并且是汉人的监工。虽然彼此不算熟悉,不过这个农奴监工知道,此人脾气火爆,最好不要惹他。而且,不怕官就怕管,这位可是督导施工进度,同时负责各个工段伙食、工钱发放的。得罪了他,随便给你找上点毛病,他回家在老爷面前就有好日子过了!于是,他笑脸相迎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哦,这刘铁生老爷吗?怎么有空到这来?” “达瓦,你在这里不好好的督促民夫干活,在这里舞刀弄枪的,打算做什么?”刘铁生脸上的神情便如一块生铁一样,绷得紧紧的。 这个叫达瓦的监工一听笑着说:“刘爷,小事。这个朗生弄坏了发给他的铁镐。您知道的,南中的铁镐可比朗生值钱多了。所以呢,我觉着这种牲口就没必要留着,杀了扔野外让狼吃了。也算是积点功德” “铁镐呢?” “快!快去将被这奴才弄坏的铁镐找来!”达瓦连踢带踹的命身边的跟班去将被那朗生弄坏的铁镐找到。其实也不算是弄坏,只不过是因为用力过猛,加上用力角度不对,将十字镐的一头弄断了,断为两截。那跟班颇为得意的举着两节铁镐一路小跑过来。 “达瓦。你说这铁镐比这朗生值钱?对不对??” “刘爷您说得不错!这些懒惰的奴才就是一群只知道吃饭的懒牲口!” “那好,我把这个铁镐命人修理好,拿来和你换这个人如何?”刘铁生将那铁镐接过来,递给身边一名藏民跟班,示意他送到铁匠炉去将那断开的部分重新熔炼一下,打成一柄新的铁镐。 “刘爷打算买他,那是这个奴才有造化,佛爷开眼!”达瓦狠狠的朝着那朗生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难得刘爷看上你,还不快去!” 伊拉古克三家的这位汉人管账先生。看着远去的刘铁生与达瓦不停争执的身形,脸上一脸苦笑。“这大概要去找各自的上峰去理论,都是认为自己占据了天大的道理。” “兄台,在下也曾经在中原各地行走,这买卖人口的事情也是见得不少了。原本以为人命如狗,一个大活人用来换几斤杂粮的买卖已经很是丧尽天良了。但是,到了乌斯藏才知道,人命如狗还是对你的一种称赞,很多时候人命还不如一根草绳。” “汉人大老爷,陈贡布大老爷。你们评评理,这个朗生弄坏了铁镐,我不过是超度他去见佛祖,我哪有错了?”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哭诉声。达瓦指着被刘铁生打得鼻青脸肿的伤处向两位大人控诉。 刘铁生气的作势还要打人,被周围人拦住之后恼怒的吼道:“你放屁,那是一条人命,铁镐算个什么东西,你要是先稀罕,我送你一把。为了一把铁镐就杀人。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我们历来如此!前几个月,家里的女奴一双脏手触摸到了土司小姐新制成的丝绸裙子,老爷就命人把她的手砍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见双方谁也不服软,南中的官员就对陈贡布说:“抱歉,南中的工人性格直率,觉着不平就爱动手,而且按照南中法律,刘铁生也没啥错。我看这样好了,我代工段赔给达瓦一斤茶叶,算是做汤药钱,然后这事就算了吧!” 一斤茶叶做汤药钱?还没等陈贡布说啥,达瓦一听说有一斤茶叶做汤药钱,立刻陪着笑脸对刘铁生说:“刘爷,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乱打人。您要是下次觉着我欠揍,可以接着打。”刘铁生本来非常生气,但是一看这人的贱样,气也就笑了不少,不过他依然气哼哼的说:“铁镐呢?” “不是说好了您修好之后换这头笨牦牛吗?强巴,过来!跟着你的新主子走!” 那个被打得头也不敢抬的强巴,在一堆强巴、次仁、达瓦神情复杂的注视之下,弯着腰紧紧的跟着刘铁生的背影走远了。 (很多年后,当刘铁生也变成了一个老人的时候,对着儿孙们说:当年我一直以为人命贱如狗是对人最大的侮辱,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二十年前,我在后藏修路时,一个藏族工人用力过猛不小心折断了镐头尖,结果藏族监工上来就把这个工人一顿毒打,还说镐头比这个工人全家的生命都值钱。) “我家的这位管账先生临行时,这个叫强巴的朗生奴才,已经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汉人袍子,在工地上带着一群被汉人买走的奴才干活。据说还当了一个什么小头目。”伊拉古克三讲说完在江孜筑路工地上发生的一幕时,看在场众人又换了一副神情,个个都是神情凝重。 伊拉古克三这番话让在场众人从两位活佛包括陈列嘉措在内,不禁都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寒意。他们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逻辑,汉人是不是都疯了。这一两个强巴从朗生奴才当了主子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这种逻辑传的整个雪域都是,那雪域圣地还是雪域圣地吗? (他们是不是忘记了佛家经典里最常说的一句就是众生平等啊!) “佛爷,我那个汉人先生回来之后,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这条道路,就是一条金牛道!”(。) 第六百四十八章 东食西宿的乌斯藏版本 ps:山河万古秀,周鼎常易人,朱明失其鹿,试看谁得之。夺鼎1617群428399767。 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金牛道?是什么在场的僧俗贵族们不知道,于是,伊拉古克三便慢条斯理的将他从自家管账先生那里听来的典故转述了一遍。 在秦朝之前,四川还没有通往外界的比较像样的陆路通道,一般出川都要取道重庆从三峡出川。 战国后期,秦国日益强大,南攻蜀国,东击巴国,出三峡以图楚国。巴、蜀沃野千里,物产富饶,秦国唾涎已久。但蜀有剑门之险,巴有江河之阻,道路崎岖,运输艰难,征伐很不容易。 后来,秦惠文王采用大将司巴错的计策,诈言秦得天降石牛,夜能粪金,秦王写信给蜀王愿与蜀国友邻,馈赠宝物石牛并献美女给蜀王,谎称石牛能日粪千金,请开道迎接回去。蜀王开明氏素性贪欲,便派五丁力士在大、小剑山、五丁峡一带峭壁处,日夜劈山破石凿险开路,入秦迎美女运石牛。 秦国等蜀道开通后,就暗派大军长驱直入,蜀国没有防备,前线军队又寡不敌众,在葭萌一战大败,蜀国也就随之灭亡了,之后,经过李冰父子等秦国官吏的苦心经营,将巴蜀之地建设成了秦国继关中平原的又一处战略粮仓。秦灭楚国出动了数十万大军,几乎是倾国之兵。所消耗的天文数字粮草大多数是从巴蜀沿着长江南下运输到前线,此是后话。而这条灭亡了蜀国的道路遂命名为石牛道(又叫金牛道)。 这一番话语,如同一柄重锤砸在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喇嘛和官员贵族头上。砸的他们头晕眼花脸色煞白。眼下大家是从与南粤军的贸易过程当中获得了巨大的收益,各种各样南中出产的奢侈品穿在身上,摆在家中,供在佛堂上。可是,倘若有一天。这条从孟加拉通到后藏日喀则的道路那头,来得不再是成千上万头的骡子、牦牛驮运的粳米、精盐、砂糖、丝绸、茶砖,而是南粤军的大队人马,这又该如何是好? “帝国主义的铁路修到哪里,他们侵略掠夺的黑手就伸到那里!” (咳咳咳!又拿错了台词本了!应该说,猪脚的路修到那里。公平交易的商业行为就开展到了哪里!) 但是,大殿内的这群僧俗贵族们却不敢这么想。通过这条路和与南粤军的商贸往来而大幅度的提高了自己的生活水平,将自家的银库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元,这种事情他们是再多也不觉得多。可是,如果有人告诉他。这样的生活背后埋藏着可以将为他们享受的现有生活而提供保障的制度彻底埋葬的巨大能量,他们还会甘心情愿的同他们做生意吗?还会争先恐后的派出大队的朗生堆穷去到筑路工地干活吗?还会将乌云一样多的牦牛卖给那些商人用来驮运各类商货吗? 答案铁定是一个字:“不!” “不!不不!伊拉古克三大人,您这确实是多虑了!”陈列嘉措率先反应过来,笑容可掬的将双臂张开,朝着伊拉古克三大人行了一个礼。 “您觉得眼前的宁远伯兵马实力,比起当年的蒙古忽必烈大汗如何?比起明国立国之初的那位太宗皇帝朱棣如何?” 蒙古大汗忽必烈?这位在大都城中的另一个称号是大元皇帝的蒙古人,可是在雪域高原上派驻官吏,设立衙门管理这片广袤的土地的。而且。藏传佛教的划时代人物八思巴,也是蒙古文字的创始人,双方的关系一直很是密切。这种密切的关系更是延续至今。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蒙古部族以藏传佛教为信仰,其中的差距,不过就是红黄的区别罢了。 至于说朱棣,不过是继续了对雪域高原进行了羁縻,加封了一些官职罢了。还不曾达到忽必烈的地步。而他那些不割地不赔款的后代,干脆就放弃了对这片佛国净土的羁縻性管理。把国境线或者是实际控制线撤到了云南和四川,便是甘肃的河西走廊也是拱手让给了蒙古部族。 “宁远伯若论钱粮广有。可能超越了明国的太宗,但是却远不如蒙古大汗忽必烈。至于说兵马之强。更是差之多矣!” “着哇!便是当年的蒙古大汗,现在的固始汗,他们的蒙古铁骑到了我乌斯藏的高天净土,尚且水土不服,以南粤军地处温润潮湿物产富饶之地,所部兵马更是不耐寒冷,如何在我这乌斯藏地域常驻?” 陈列嘉措也是用子之矛攻子之盾。你伊拉古克三说南粤军在辽东不耐严寒,那么,他们在乌斯藏就能够经受的住这里的风雪吗? 在从吐蕃与大唐开始接触以来,千年历史都说明了,只要守住了高原雪域这块基本盘,大家的利益就不会受到损伤。 “汉人的力量再大,也只是河道里的山洪,短时间内狂暴不可遏制,但是山洪过去,河道里的巨石却仍旧在那里。”陈列嘉措不动声色的补充了一句。为大家的担心打消了最后一点疑虑。 在场这些人所担心的正是随着道路的日臻完善,李守汉的大军会突然有一天冲到自己的床头,将正在参悟佛家精妙之处的自己和明妃度母们掐死在丝绸床褥之上! “牦牛不在自己的草场上吃着肥美鲜嫩的青草,却翻过几座大山到雪山上咀嚼冰雪,各位,你们想想看,牦牛都不会做的事情,李守汉除非脑袋进水了,要不然怎么会上雪域高原跟我们争短长?乌斯藏相对南中,气候恶劣,人口稀少,可谓贫瘠至极。” 陈列嘉措这样形象的比喻,顿时让众人轰然大笑,大殿内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书?阅屋 “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没有这种可能。但是那要有一个前提,就是大明皇帝给宁远伯下了圣旨讨伐乌斯藏,或者我们得罪了他,亦或者,我们伤害了李守汉派出的商贸人员。可问题是,我们没这么做啊!难道说你伊拉古克三大人,准备这么做不成?如果是这样,莫说宁远伯爷,我也会去讨伐这种人。在场的各位也会与此人为敌,这分明是致佛爷座下亿兆生灵于战火之中嘛!自然是我等要与宁远伯一道共讨之共诛之了!” “而且大明还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榜样。大明朝廷就是把山东福建广东交给了宁远伯管理,结果宁远伯钱粮军械源源不停的接济大明,宁远伯还亲自带兵讨伐辽东那个鞑子头。事实证明,宁远伯对朋友是够意思的,当然。如果你非要当宁远伯的敌人,那宁远伯的打击也是凶残的,辽南千里白地就是榜样。” “牦牛是在一片新发现的上好草场上美滋滋的吃草,还是用牛角和蹄子去冲撞别人,惹来凶猛的狮子和雪豹,大家可以好好想想。” 这还用想吗?既然咱们的这一亩三分地入不了宁远伯和南粤军的法眼,那咱们现在的生活自然不会被打扰,只能是随着大量南中生产制造的精美绝妙的好东西而变得越来越好。 便是那些懒惰肮脏的奴才。也会因为宁远伯的恩泽,每天多上一勺糌粑的! 但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在黄教到底是向北还是向南的问题上。最后的主意,还得是两位佛爷来拿。 手中各自捻着用“金丝铁线”的红竹石制成的一百零八颗念珠,两位佛爷有些为难了。 向北则是倒向辽东,可是不管是陈列嘉措还是伊拉古克三,都是阐述了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辽东大战虽然以黄太吉获胜而暂且告一段落。但是,黄太吉自己却也是杀敌三千。自损一千五。缴获的辎重物资能否弥补他的损失和消耗也是在两说之间。 向南便简单了?也未必!虽然固始汗与两位佛爷一道派陈列嘉措去了南中,而且展开与南中贸易。他准噶尔部获得的好处也不少。可是,这厮毕竟是蒙古人,而且又是早早便归顺了大清。决计不可再与他有什么牵扯!否则,一旦辽东被宁远伯扫荡一空,岂不是容易将天火引到乌斯藏来? “此事重大,不可轻易决定。佛爷需要以大智慧*力来参悟一番。闲杂人等退下去。莫要打扰了佛爷!”一名大昭寺的大喇嘛高声吟唱着法号,命在场众人退出殿外,数十名明妃空行母鱼贯而入,手中各执法器,有人在二位佛爷驾前点起了一炉好香,在香烟缭绕当中,陈列嘉措和伊拉古克三看到大殿缓缓的关闭了殿门,从殿内传出阵阵诵经之声。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别看在殿内陈列嘉措与伊拉古克三二人斗得和乌眼鸡一样,但是出得殿来,两个人的关系还颇为融洽。陈列嘉措很是友好的朝着伊拉古克三伸出双手,示意他到一旁清净之处说话。 “仲麦巴大人,您觉得我乌斯藏这数万里土地和两位佛爷驾前的亿兆生灵,是不是真的要归顺你哪位宁远伯?”接过陈列嘉措仆人递过来的酥油茶,伊拉古克三单刀直入的询问陈列嘉措的目的所在。 “伊拉古克三大人,其实向南也好,向北也罢。你我二人都是秉承着佛爷的法旨办事。都是为了乌斯藏和佛爷。那边给的好处多,我们便投向那边。那边强大没有危险我们便投向那边。那边对我们的控制强大,我们便恭顺的跪在他的马前做他最忠顺的仆人。” 却原来是如此! 两个贵族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由得从心底对对方大起知己之感。却原来都是为了维护乌斯藏上层贵族的利益,至于说大昭寺上飘荡的是谁家的旗号,辽东还是南中,又管什么用呢? “二位老爷,洛桑喇嘛命我来请二位。佛爷的闭关参详法事已到尾声,请二位马上到殿外等候。免得误了佛爷的大事。”一个身披酱红色僧袍的小喇嘛低声下气的同两位老爷通禀着。这才将伊拉古克三与陈列嘉措二人从深思之中拉了回来。 略显着些疲惫的五世大海上师宝座前,两名金刚度母和明妃轻手轻脚的帮助大海上师整理着褶皱的僧袍。用上等丝绸制成的明黄色僧袍,若是在内地,绝对是件僭越的事情。但是。在这大昭寺内,两位佛爷却也是堂而皇之的穿在了身上。 而大博学珍宝智者宝座前,同样的一名金刚度母,很是虔诚的将佛爷的白菩提咽下,借以提高自己的修为。 随着僧俗官吏贵族们的鱼贯而入。大殿内又是一派庄严肃穆的气氛。黄教的开山祖师宗喀巴大师带着他的八大弟子们用满怀慈悲的眼神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脚下的这群芸芸众生。 “尔等方才所议论之事。我已和大博学珍宝智者请示过佛祖与上师。佛祖开示曰,众生皆平等,虽然有些人前世罪孽深重,今生变为朗生堆穷来赎罪,但是既然被选到筑路工地服苦役,也是他们的功德造化所在。切不可妄生杀戮加害之意。免得伤了我佛祖慈悲济世救人之心念。” 什么意思呢? 说人话就是:“咱们老大说了,众生都是平等的,虽然有人前世自己作死,这辈子当牛做马来赎罪,但是他既然有那个运气被你们送到修路工地去干活。那么,当着南粤军那些金主的面,你们就少做这些打骂杀害朗生堆穷的事情,免得伤了两边的和气,不管怎么说,那些会说话的牲口也是你们的财产不是?” “佛爷慈悲心肠,我等自然谨遵法旨!”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些僧俗贵族们自然是知道两位佛爷的意图所在了。 先避重就轻的将那些在绵延千余里的筑路工地上服苦役为各自的主子赚钱的朗生奴才们的待遇提高到和牦牛马匹一样。不可以随意打骂杀害之后,五世大博学珍宝智者开始缓缓的开口谈起了关于宁远伯李守汉的问题。 “我与师尊二人一道参详,并禀请上师开示。却原来。宁远伯他老人家也是个有来历的人物。” 按照大博学珍宝智者和大海上师转世轮回的制度规定,两人是互为师徒的,所以大博学珍宝智者称大海上师为师尊算是一种尊称。至于说他口中所说的一道参详,大家可以理解为东王杨秀清的天父下凡。 但是,他说完这话,却令在场的人们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怎么说?宁远伯果然是个有来历的? “尔等入寺时。可曾在观音菩萨殿礼佛?可曾注意到观音菩萨殿内有一尊塑像有些黯淡无光?” 大海上师用柔和低沉的语调为年轻的大博学珍宝智者量活。 这话一出口,顿时让许多的僧俗贵族们诚惶诚恐的跪地请罪。请佛爷饶恕他们对观音菩萨的怠慢之处。 所谓的观音菩萨殿内,自然供奉的便是观音。但是与汉地的观音菩萨不同。佛殿主尊是骑在一头狮子上的小的观音菩萨像,而非我们熟悉的手执净瓶的南海观世音塑像。(嗯?骑着狮子的?难道说这头狮子就是西游记里朱紫国抢走国王爱妃的那位赛太岁?也是个有来历有背景的妖怪。)其余几尊菩萨像均为观音菩萨的不同化身,天晓得二位佛爷说得是那一尊菩萨造像?有人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不就是一尊造像嘛!大不了回头重新捐献一座便是了! 但是,问题不是那么简单! “师尊开示,那尊菩萨便是宁远伯的前身。”大海上师抛出了这个惊世骇俗的说法,顿时惊得人们目瞪口呆!如果这样说,那岂不是宁远伯便是观世音菩萨的后身,到人世间来兴修一番度化众生的? 如此这样一来,岂不是大家在对待南粤军与宁远伯的问题上更要谨慎了! 陈列嘉措却不这么想。他有些恍然大悟了!“佛爷!如此说来弟子便全然知晓了!为何南中百姓口中称宁远伯为上天选中之人,为何宁远伯有如此的大智慧能够将一片蛮荒酷热之地变为人间乐土,此皆佛法无边也!” 看着台下的观众如此与自己展开良好的互动,顿时让宝座上的两位主演大为欣慰。 “尔等知之便可!切勿外传,否则佛祖降下罪来,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有了这番理论在前,众人自然要按照佛爷们的意图办事了。 不过,倒也不曾出了陈列嘉措与伊拉古克三的预料,不管是大唐还是大元、大明,以至于是到了眼前的宁远伯或是博格达汗。乌斯藏上层考虑的永远都是乌斯藏自己的利益。 “上师开示曰,南要亲密,北必恭顺。至于其中的天机,尔等日后便知晓了!” 五世大海上师的这番话,很好的表现出了黄教历代高僧的政治态度和手段。那就是,当一个合格的墙头草骑墙派。 如今南粤军与乌斯藏的商贸往来日益密切,如果大海上师们责令各地不得与南粤军贸易,那只怕各地寺庙的大小活佛和各处的官员贵族们会很好的让两位佛爷早上西天取侍奉佛祖的。但是,北面的那位却又是一个极度虔诚的信众,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于是乎,汉人经典段落之中的东食西宿被稍加演变,变成了两位佛爷的老师指点出的偈语。 (俗说:齐人有女,二人求见。东家子丑而富,西家子好而贫。父母疑不能决,问其女,定所欲适,难指斥言者,偏袒,令我知之。女便两袒。怪问其故。曰:“欲东家食,而西家宿。”此为两袒者也。) 如此一来,大家都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从日喀则到孟加拉的道路继续昼夜赶工。各处商埠的房屋仓库在官员贵族督促之下,也是进展颇为顺利。从佛爷到朗生们都需要、喜欢的商品也是被骡子和牦牛不辞辛苦的从山下运到年楚河谷,运到日喀则、运到拉萨。 大笔的商税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元,变成了沉重的木箱,被朗生堆穷们喊着号子抬进各处仓库之中紧紧的锁闭起来。 不过,按照黄教一贯的卖队友的作风,这一番秘密商议,却是完全对固始汗系统的蒙古人封锁消息,只是让蒙古人看到了南中的商品继续如海子涨潮一般运到而已。 但是,所谓的“北必恭顺”,却是与固始汗一道做到了。 议事之后不久,伊拉古克三便以两位佛爷使者的身份,与固始汗的使者一道出前藏经青海准备到盛京向黄太吉祝贺他取得了辽东大战的胜利。 但是,令伊拉古克三想不到的是,他还在青海跋涉时,盛京城中已经情势大变!() 第六百六十九章 黄太吉北伐! 北国春迟。小说,当江南早已是早春二月,到处都是杂花生树草长莺飞的时候,塞外的大地上,空气里却依旧带着一丝寒意。不过,便是这样的气候,也阻挡不住生命对于春天的向往和憧憬。几条大河岸边的树梢、枝头上已经萌发出星星点点朦朦胧胧的黄绿色。远处,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杏花迫不及待地从寂寞中探出头来,用带血的冻脸迎着有些料峭的春风,兴高采烈地开着。一团团,一簌簌,满山遍野。 越过宽阔的河套,被冰封了一个漫长冬天的大河,从厚厚的冰层之下不时的传来阵阵嘎啦嘎啦的闷响,那是冰层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渐渐开始解冻,炸裂。随着冰层的渐渐消融,河套内的水也渐渐宽了起来,这种情景被当地人称为江水开始肥了。哗啦啦的水声带给人们阵阵的喜悦。偶尔会有一两条江鱼从冰层下一跃而起,扭动着腰身窜出水面,精彩地来个空翻,然后落下入水中,吓得在岸边喝水的一群狍子撒开四蹄跑去,远远地又回过头来,观望是什么东西把水溅了它一脸。 见没有什么异样,这群呆呆傻傻的动物慢慢的又走回到饮水的河滨,继续打算喝水,顺便在河边寻找那些急不可耐冒出头来嫩草芽儿来改善一下伙食。 “嗖!嗖嗖!” 几支利箭从远处带着风声掠过,正正的射在这几只狍子的脖子和头颅上,哀鸣也来不及哀鸣几下,便倒在河边,鲜血顺着河水流淌,将冰块融化。 “人都说咱们辽东是‘棒打狍子瓢舀鱼’,果然不错!” 十几匹快马沿着漫漫荒草由南向北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手,个个都是身披甲胄,为首的背后插着一杆壮大认旗。 见箭去处便有猎物倒地,那壮大满意的将手中硬弓收起。示意身边的部下奴才们将狍子取来。 几个身披棉甲的部下有意的在长官面前卖弄、讨好,摇动着马鞭催马而去,极漂亮的一个下探身,将一头狍子拎起。催马冲到河边,就着河水将那狍子洗剥开来,准备作为晚上的肉食。 同样的景象在沿着这条被称为第二松花江的大河两岸还在上演着。这些骑手们,大多都是只有一件棉甲,一顶头盔的马兵。在满洲八旗当中也算不得精锐战兵。只能是充当前方哨骑、探路的轻骑兵使用。他们的差事便是为大队人马探寻道路,寻找宿营地,水源、准备好柴草。 距离这些哨骑大约一日行程,铺天盖地的大队人马仿佛乌云一般笼罩在大地上。千百面各色军旗在队列当中飘扬,各种认旗更是多若繁星点点。 一队队的骑兵与步兵夹杂在一处,形成了一道钢铁洪流,道路尚未解冻,数万只蹄铁敲击在冻土地上,一片轰隆隆响。 队伍当中一群骑士更是惹眼。马如龙人如虎自不必说,个个都是铁甲黑缨。背后背着马弓步弓,箭壶里满是上好箭矢,马鞍上挂着长刀、骨朵等兵器,手中举着八旗长枪、虎枪。一个个军容严整,杀气冲天。 这些人正是清军的核心,最精锐的那部分,噶布什贤超哈营。 动用葛布什贤超哈战士,是只有清国皇帝黄太吉才有的权力,这些士兵是清军当中战斗力最强悍、最精锐的,从选取时便是十分严格。每个牛录不过选取二人,自然是百里挑一的人选 黄太吉的噶布什贤超哈营和铁木真的怯薛军、李守汉的近卫旅一样,都是全军战斗力的核心,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候。投入到最要紧的方向上。 这些噶布什贤兵,此时便是清国皇帝黄太吉的御林军,也是后来清军入关之后的所谓护军营、前锋营、骁骑营等精锐部队的前锋营前身,论起战斗力来,比起比巴牙喇兵也就所谓的护军营还要强横些。 噶布什贤兵队伍当中,几个铁盔上翎羽飞动。背上插着二尺飞虎方旗,杆上更有着狐尾,铁盔下双垂狐尾的军官簇拥着两位将官策马烈烈而来。这些噶布什贤壮达级别的军官,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心的,自然不是一般人物。 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吴拜、噶布什贤章京劳萨两个人在这马队正中,却是各有一番心思。 依照黄太吉所设立的葛布什贤超哈营制度,营内级别不过噶喇昂邦、章京、侍卫、壮达、甲兵几级,吴拜与劳萨二人身为昂邦、章京身份,自然是这营中说一不二的人物。 但是,吴拜却没有往日里随同黄太吉出征、巡视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他脑子里仍旧是不停的回放着当日在盛京大政殿前议事时的情景。 大政殿前,各旗的旗主王爷贝勒们依旧按照各自建制分别列队站好。不过,在宝座上的黄太吉眼中,此时已经没有了所谓的黄白蓝红的八旗满洲、八旗汉军和八旗蒙古区别,只有两个阵营。 “一个是忠于朕的,一个是与多尔衮那个阿奇那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 辽东大战结束,黄太吉的辽东反贼集团虽然获得了胜利,但是黄太吉和他的谋臣们仔细计算一下战果与损失情况,却是欲哭无泪。 虽然在辽西走廊击溃了洪承畴所率领的十余万明军,并且接收、缴获了大批的辎重武器,可是,粮食这一辽东反贼们最为紧迫的物资却所获不多。 虽然缴获了那三门定辽大将军炮和堆积如山的甲胄兵器火药,还有数万明军俘虏,这样的战果让黄太吉起初也是大大的兴奋了一下。但是,随后留守盛京、辽阳等处的几位亲王和心腹大臣将此次辽东大战的损失、消耗数字报出来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而当得知辽阳等处数十座城池若是重建,或是赈济一下那里的灾民的话,便是将此次辽东大战全数战利品都投入进去也是尚显得有些不足时,黄太吉更是哭的心都有了,“凭空又多了近十万张嘴,让朕上哪里去找那么多的粮食来喂饱他们?!” 可是,与黄太吉这位大清皇帝的欲哭无泪心情迥然不同,原本被他派到塔山,准备用南粤军的炮火来消耗、削弱一番的两白旗。却是发了横财!同样缴获了大量的甲胄兵器不说,松山堡内囤积的大量粮草更是让多尔衮兄弟三人腰杆子粗了不少。 “皇上,据奴才所知,睿王爷此战之后。一共编了一百三十余个包衣牛录,为数大约有三万余人,加上之前上交的数十个编入八旗汉军的牛录,两白旗满洲的实力,已经。已经”范文程有些口吃了。这种为了权力而兄弟之间血溅当场的事情,在辽贼内部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他自己都已经看得厌了。为了权力地位,父亲可以逼走儿子,杀了儿子,儿子可以杀了生母。何况多尔衮兄弟这些原本就与黄太吉私下里小动作不断的人? 如今他三兄弟直接掌控的兵力已经与黄太吉父子所掌握的两黄旗和正蓝旗持平,何况,还有两红旗这群明显倒向两白旗的奴才在一旁,虽然这些人兵马不多,但是胜在声势浩大,一旦硕托等人在双方对峙的最关键时刻突然发难。那他黄太吉可就有一场大乐子了! 在鲍承先提出不妨以庆祝大捷为名,请各位旗主王爷入宫饮酒,便在酒席宴上埋伏下刀斧手,一声号令之后将这兄弟三人剁成肉酱,然后再发兵攻打两白旗,大事安定之后,再行宣布三人与明军私下交通往还,意图出卖大清的罪名。 “天气还没有热,你的主意就已经馊了!”范文程心中对鲍承先的提议很是不屑的下了一个结论。这样的手段也未免太过于冒险,而且。黄太吉也承受不起一旦八旗王公贵族们反噬的后果。倘若消息走漏,或是那兄弟三人有一个不曾到场,你又该如何?若是事机不密,被多尔衮得知消息。他将这场密谋公之于众,然后要求皇帝给大家一个说法,你是不是打算把你的这颗六斤四两的猪头献出去,让皇帝平息八旗贵族的怒火? 几次往返于广宁、锦州、塔山方向传旨意给多尔衮,范文程算是目睹了多尔衮以两白旗为核心,利用黄太吉授予他的临机专断之权。大肆的封赏有功将士,打造出了一个涵盖了几乎八旗各部的塔山系的过程。你这个时候却来献上这种预先埋伏刀斧手的手段,焉知哪个两黄旗官员的亲戚之中有在塔山受了多尔衮的提拔赏赐的? 但是,范文程偷眼去观察黄太吉脸上的神色,却是发现他也是阴晴不定,想来正是在权衡利弊得失。 说实话,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算是黄太吉再能隐忍,也在心底里打算将多尔衮兄弟三人一刀两断了,把那数万人马一口吞到肚子里,一点渣儿也不留。听到鲍承先献上这条简单直接的计谋之初,黄太吉不由得心里稍微动了一下。不过,他稍稍的思索了一番之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不是他心中不忍,而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多尔衮声望正隆,士气正盛,且无论是战功还是实力都不可小觑。如果此时杀他,先不说成功的概率,就算成功了,后面的许多收尾工作也是繁杂无比的,如何巩固胜利成果,如何稳定八旗贵族,如何安抚他们,在这大战刚刚停歇的时候,便做这样的大动作确实也是非常难。 黄太吉的三位汉人谋士,鲍承先、范文程都各自表明了态度。只有宁完我一个人兀自在那里苦苦思索着,看样子,他心中有想法却未曾成熟。 “陛下,奴才有一点愚见,请陛下指点。”终于,宁完我脸上的神情变得很是平和,以胸有成竹的语调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宁完我的主张其实也很简单,辽东大战时,锦州的文章从广宁做起,如今盛京的文章也要从另外一处地方做起。 “陛下曾经对奴才讲过,我大清兵在锦州、松山一线与明国兵马大战之时,黑龙江索伦各部野人纷纷从山林之中冲出,袭扰焚杀我大清军民的村寨。陛下,当日您对奴才等人讲过,此辈野人俨然已经成了我大清的跗骨之蛆,如何不借助扫荡北地边患,剪除这个现时的皮岛毛文龙的机会,好好的做一篇文章?” “好!” “宁先生果然老谋深算!” “先生高才,学生惭愧!” 三人都是生就了七窍玲珑心的人。听了宁完我的这个开篇,便立刻揣测出来宁完我后续的手段。 以大兵北伐,扫清后背的索伦各部的威胁,不但可以扩大疆域。掠夺人口财物,进而提高了黄太吉的威望,还可以通过这一场战役,为大清奠定北疆的地盘,派遣官吏兵马驻守。三来,据说李沛霆那厮在极北苦寒之地也设有商站,有大批的粮草器械出售给那些尚未完全开化的野人。打好了这一仗,他设在黑龙江边的商站便是辽东大清的口中之食。大不了回头再好好的向他客套几句,多给些银两便是! 想到此处,黄太吉不禁一阵哀叹,哎,居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八旗内部做事都要先找李家二公子探探口风,这大清天下到底是谁的? 向北。将黑龙江流域大头人博穆博果尔所部索伦人解决掉,除了这些收获之外,更有一个君臣四人都不曾说出来的收获在里面。 这个收获,说到底与清军的军事实力结构有着很大的关系。 从老奴起兵作乱辽东时起,便制定了所谓的八旗制度,出则为兵,入则为民。无论是军事组织还是民政机构,都是以牛录为单位,三丁抽一,一丁披甲。余者为散丁。这些披甲兵中,一部分为巴牙喇兵,余者为步甲、马甲兵。战时披甲旗丁为主力,余者旗丁作为普通士兵使用。大多要随军出战,上阵厮杀。 但是,每次出战时,军中人员从身份上大致又可分为阿哈、披甲人、旗丁三种。阿哈即奴隶,或为汉人、或为朝鲜人。或是东北各部落中人。这些人无甲,甚至有些人连兵器都没有。随军出战时,他们一般只是作为杂役或炮灰使用,或喂马造械,或填取濠沟,或挖掘城砖使用。 每次随军人数虽多,有时可达数万人,不过并不列为清国军队人数。这些人是清军辅兵中最大头,由于这些人家小留在后方,他们如果逃跑,家小就别想活命,由不得他们不卖命。 而披甲人多为东北各降人部族,民族多样,多为黑龙江与松花江流域的鄂伦春人、锡伯人、鄂温克人、索伦人、达斡尔人、赫哲人、苦夷人等,清军统统称他们为野人,多从各个山地河流搜罗而来。这些部族士兵的战斗力较之八旗满洲的嫡系还要强悍许多,而且,在八旗兵已经腐朽的不像话的时代,索伦兵、打牲乌拉兵依旧是战斗力强大的部队代名词。在几次中原的大战当中,索伦兵都是表现不俗。 大象死是因为象牙,犀牛死是因为犀角。由于这些人战力强悍,所以他们是清军中炮灰的主要对象。由于战事频繁。这些被充为炮灰的东北部族兵,到了后面,很多部落都消失了。 便如赫哲人,明中叶时,还是几万人口的大部落,到了满清入关后,全族死得只余几千人。一直到了后世,全球赫哲人的总人口不到三万人。这便是东北炮灰部族的典型代表。 若是能够平定索伦各部,获得资财声望自然不说,单单可以捕捉到大批的索伦部精壮补充实力,或者干脆编成打牲乌拉八旗,用来震慑其余五旗,这个才是黄太吉心中最为满意的目的! 想到了那个帮助多尔衮坐大的李沛霆,黄太吉不由得黑胖脸上一阵抽搐,肌肉不断的蠕动,看得出来是在不停的咬牙切齿。若不是你这厮与我大清各部展开贸易,多尔衮如何有这样的机会获得大把的银钱物资?没有盐布等物,他如何将手伸进八旗各部? 算了,李家老二再混蛋,也不过是一介商人,打算多赚点钱,也是情理之中的。总比那几个又想要我钱,又想要我命的家伙强多了。 说起来北伐也是一举多得,能扩大自己势力影响,能跟李家老二直接做买卖,借助黑龙江与松花江的水运之利大肆转运,顺便还能逼迫多尔衮一派分兵守松花江的堡垒或者去辽南屯垦。什么?你不答应,那好,黑龙江的贸易没有你们的份,你还要落一个不重视大清边防的恶名。 另外以后还可以用防备吴三桂登陆偷袭为名,调拨一部分壮丁去辽南造船,如此一来,虽然你多尔衮的核心精锐少不了,但是之前吞下的壮丁就要吐出一些来。而这些丁壮只要到了我的手里,假以时日训练,还不是一样当兵用。然后我再寻个时机杀了你们兄弟,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虽然这么做,后遗症也挺大,但是总好过将来被你们兄弟用类似的办法对付我好。如果要是再能跟大明实现议和,那就更万无一失了。 “李家兄弟要是肯卖粮米与我大清便好了。朕又何必如此操劳。”黄太吉将手中半宿也未曾看一页的史记丢到一旁,“范先生,烦劳你传朕旨意,大政殿议事!”(。) ps:不好意思,一时弄错了章节顺序。大家原谅一下。明天要去长沙出差,请假几天。回来努力补上。后续的情节会有些精彩而又出人意料的。 第六百七十章 黄太吉北伐!(殿堂上的明争暗斗) ps:山河万古秀,周鼎常易人,朱明失其鹿,试看谁得之。夺鼎1617群428399767。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去岁我大清兵马与明国兵马对峙于锦州、宁远、松山、广宁等处时,索伦野人大举从山林巢穴之中涌出,或百余人一股,或数百人一股,袭扰蹂躏我大清北地各处村寨官衙,杀害官吏兵丁,掠走人口财物。虽此辈往年便有互相攻伐之事,然我大清兵马大举南下,后路空虚时,此辈野人便趁虚而入。据奴才等人统计,便在我军与明国兵马对战辽西走廊之时,后路损失人口以万计算。另有牛录以上官员二十七名阵亡,兵丁损失六七百名。马匹、兵器、甲胄粮米损失颇多。” 大政殿前,范文程等内三院的官吏们,手中捧着文书大声的向大政殿内的黄太吉和两翼的左右翼王亭、八旗各亭当中的代善、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阿济格、豪格、硕托等人报出了索伦人在他们的头目,黑龙江大头人博穆博果尔带领下,去年给大家带来的损失和伤害。 黄太吉的一双眼睛从大政殿向外望去,从北至南,东边是左翼王亭、镶黄旗亭、正白旗亭、镶白旗亭、正蓝旗亭;西边是右翼王亭、正黄旗亭、正红旗亭、镶红旗亭、镶蓝旗亭。 按照老奴生前想法和喜好而建造而成的十王亭,充分体现出来了这位天命汗对于各旗的喜好和亲疏,也是一种实力地位的体现。位于东侧的正白旗、镶白旗两座亭子虽然不如旁边黄太吉自己亲领的镶黄旗显得大,但是,黄太吉却感到了阵阵的寒意。 从他们背后那座办理旗内日常行政事务的青色大帐篷便可以看得出。进进出出办理各种旗内事务的人远远多过旁边的镶黄旗和正蓝旗,甚至对面与正蓝旗遥遥相望的镶红旗,因为阿济格成为了镶红旗旗主的原因,旗内实力也是有了一个大幅度的跃升。 这三兄弟,再和硕托等人勾搭联合。济尔哈朗的正蓝旗便是两不相帮,自己和儿子豪格的三旗人马也未必能够占到优势,何况,多尔衮兄弟身后还有数十个牛录的包衣兵。如此算来,这兄弟三人在有着很浓厚的股份制性质的大清军政权力体系当中,已经是占据了控股地位。 “此三人不除。朕心不安!” 范文程读完了给各位主子的情况报告,将文稿交给身后跟随的一名家奴,用眼睛余光扫视了一下八位高坐在亭子里的旗主子王爷,心中暗自以自己的标准作出一个评定。书?阅屋 当他的视线与正白旗满洲旗主多尔衮的眼神相碰撞的那一刹那,不由得范文程心中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睿亲王兄弟眼下手中已经有了三旗人马。更兼睿王爷多年经营,钱粮广有,若是与皇上上下一心还好些,若是部下之人有人起意要做从龙拥戴之臣,只怕皇上” 范文程不敢去想。他对于眼下已经悄然成型盘根错节于八旗各旗之中的那个庞然大物的可怕之处,要远远比黄太吉了解得多。只怕一旦双方撕破脸,黄太吉部下两黄旗与豪格的镶蓝旗之中会有不少人袖手旁观。倘若是只袖手旁观还好些,只怕有不少人会为了升官发财。而从黄太吉的阵营当中反戈一击,杀一个措手不及。 归顺大清之后第一次公开场合参加大清这种高级别会议的前蓟辽督师洪承畴,被黄太吉特意加恩安排在了坐在他右手的右翼王亭下。洪大学士以自己久历宦海的经验,几乎是本能的感觉到,今日之廷议,势必会有一番看不到的刀光剑影之争斗。 果然,黄太吉在范文程汇报完之后,便向诸位王爷贝勒和管旗大臣们连意见也不曾征询。直接便宣布了一桩大家意料之中之事。 “我大清各旗兵马已经休整了数月,眼下正是士饱马腾之际。岂能容忍背后这群索伦野人肆意屠戮我大清官民百姓?朕意准备北上亲征索伦各部。一举廓清黑龙江各地,尔等以为如何?” 多尔衮眉毛动也不动一下。便已经猜出了黄太吉的本意。 “这个黑胖子,想必是打算借助这次北伐索伦部的机会,将八旗兵马重新整顿一番,把他怀疑对他有威胁、不忠于他的那些人或是调离,或是罢黜,甚至是送到索伦人的刀下借刀杀人。打了索伦人回来,不但有了大把的军功声望,还有许多的索伦兵可以增加他的实力!一石三鸟,这厮,果然是好算盘!”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多尔衮这般算计的。黄太吉话音刚落,一个意想不到的反对声音便在大家耳朵之中响起! “皇上!区区的一群索伦野人,连一只鸡都算不上,何必皇上御驾亲征?儿子不才,愿意替父皇分忧!领着本旗人马北上黑龙江,定然将那博穆博果尔生擒来见父皇!” 却是镶蓝旗满洲旗主,黄太吉的长子豪格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不同意父亲北伐黑龙江的目的很简单,对手太弱,不用您亲自去。这种事情,我去就可以了。 黄太吉猝不及防的被自己这个钟爱的儿子虎口打了一个冷不防,还不曾从惊骇之中清醒过来,一贯与豪格明争暗斗的多尔衮起身离开了自己的亭子,跪在大政殿前。 “皇上,方才肃亲王之言,却也是奴才的心里话。皇上,您圣明烛照,奴才往日里与肃亲王有些小小的不睦,但是在忠于皇上您,忠于大清之事上,奴才与肃亲王却是殊途同归的。想那索伦部逆贼,那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如何敢劳动陛下亲征?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一身身系大清江山社稷,如何能够轻动?” 多尔衮这番声情并茂的言辞。听得豪格不由得频频点头,对于这个十四叔顿时大起好感,但是,黄太吉却是恨不得一脚将眼前的多尔衮踢倒在地,命两旁站班的噶布什贤兵将这厮乱刀剁成肉酱。这厮包藏祸心。可怜的傻儿子居然还在为他频频叫好,你当真是如汉人所说,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吗?! 但是,多尔衮的话语却是占据在了政治和道义的制高点上,让在场的八旗王公大臣们频频点头称是。 “陛下身为大清之主,万金之躯千乘之尊岂可轻动亲征?而且索伦人不过是疥癣之疾。遣一员上将伐之即可。奴才不才,愿意自荐为陛下分忧。而且现在辽南屯垦赈济抚慰事务繁忙,最近陛下又从奴才等人手里抽调丁壮造船炼铁,奴才对于出兵打仗之事勉强可以应付,但是这民政之事。则非陛下亲自料理不可。所以,还是奴才奉陛下旨意,率领八旗劲旅往黑龙江走一遭比较好。若是陛下派遣奴才别的差事,那么此事,十五弟豫亲王,十二哥英亲王,肃亲王豪格皆可以为陛下分忧。” 多尔衮的话在豪格等人耳中满是忠君爱国之意,但是在几个老狐狸。比如说礼亲王代善、范文程、洪承畴以及高居宝座之上的黄太吉听来,却是另有一层意思。特别是熟悉水浒传情节的黄太吉,更是用右手不自觉的抓扯着龙袍。以强力压制内心的咆哮。 “你这个阿巴亥养的叶赫部的杂种!”黄太吉心里暗暗的咬牙,他从多尔衮的用词之中听到了一句很熟悉的台词,“陛下是大清之主,岂可轻动。”这话,水浒传里的宋江也是多次对他的晁盖哥哥讲过,结果呢?每次下山打仗。都是宋江带人去,一来。建立了他的威信,二来。大批的人马都是跟着宋江上了梁山,久而久之,梁山上听宋江哥哥号令的人便远远多过了听晁盖哥哥的。而且在权力结构当中,这些宋江系统的人掌握的权力也远远多于晁盖的生辰纲系统人马。 “狗日的王八蛋,你那话翻译成獾子语不就是让朕派你那一伙的人去,然后慢慢把我架空成晁盖。另外朕抽你一点人口丁壮看来把你心疼够呛啊,廷议上都发表不满了。你给我等着,朕以后还抽。” 当然,黄太吉毕竟不是他那个鲁莽有余而心机不足的儿子所能够比拟的。便是心中翻江倒海,脸上却是一副风平浪静的神情,甚至对于多尔衮的这一番表演颇为感动。微笑着说:“睿亲王,朕听闻你这个冬天出外狩猎收获不少。你是咱们大清之中有名的好猎手,府中良马猎鹰强弓硬弩精壮儿郎无一不是充足异常,更有火器助阵,想来在猎场上驰骋射猎之际颇为畅快。你却须知,这打猎的乐趣,就在于亲自用弓箭射死麋鹿獾熊,若是他人代劳,那就索然无味了。这个道理,汉献帝都懂,曹公也是心知,难道睿亲王你不懂吗?至于说辽南屯垦造船炼铁的事务,自有范先生和诸位奴才,他们,朕信得过。另外朕心里很宽慰,没想到睿亲王对朕屯垦炼铁造船如此的支持,不愧是朕的股肱兄弟。来人,传朕旨意,赏赐睿亲王东珠十五颗,银元一万块,南蛮细布一千匹。另外,将朕的那对海东青送给睿亲王,以供射猎之用!” 见黄太吉突然如此大发赏赐,多尔衮不禁一愣,不过礼节上不能怠慢,于是连忙谢恩。见多尔衮没有推辞收下了赏赐,黄太吉不禁得计的一笑,饶你奸似鬼,也要喝朕的洗脚水!然后他说:“睿亲王劳苦功高,些许薄物难以酬睿亲王大功劳。这些都是朕的一番心意算不得什么!另外昨日睿亲王答应的两万壮丁也要尽快送到工场船厂,造船炼铁都是大事,耽误不得。” 你这个黑胖子,老子和你拼了!镶白旗亭子内的镶白旗满洲旗主,豫亲王多铎气的差点没当场拔刀,心说你个狗日的死黑胖子,你敢不敢再无耻点?昨天明明说我们兄弟三人出一万壮丁,怎么转眼变成我们出两万了? 在大政殿前的多尔衮也是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后来又一想,这里发作只能便宜了那死黑胖子。让大家以为本王吝啬,给那死胖子一个整治我等的理由借口。算了,反正怎么出都是我兄弟三人出,加一倍就加一倍吧!本王正好把得力人手派进为你那心腹奴才陈板大一手把持的工场和船厂去!我的那些精锐包衣奴才,你死黑胖子一个也别想动。 于是多尔衮也硬挤出笑容回道:“陛下放心。昨日奴才兄弟三人答应的两万人口,一个都不会少,一定尽快送到。不过陛下,奴才私下愚见觉着造船炼铁固然重要,但是希望等红蓝花采摘的季节,这些人也能去帮奴才采摘红蓝花。毕竟人手里不光要有武器。还要有钱粮,现在这红蓝花,就是我大清的钱粮。” “正是!睿亲王所言甚是!” “睿亲王这话说的有道理!” “皇上,奴才觉得到了季节,冶铁造船之事可以缓一缓。南方的汉人拿着大把的钱粮来购买,这可是我大清眼下最简便最合适的粮米来源!” 众口一词,黄太吉自然不能喝整个八旗的既得利益者为敌作对。他一张黑脸上的微笑丝毫没变,心里却仔细的琢磨多尔衮话里的含义。稍微一分析,他就明白了,看来丁壮他是不想多给,不过同意拿点老弱病残凑数。而且这些人还不能完全算交给朕,只能算是借。等采摘红蓝花的时候还要要回去。“哼!”黄太吉内心冷哼了一声,“想得美,丁壮不够数就算了。但是人到了我这,你还想要回去,做梦!朕听闻密报,你和李沛霆那厮勾搭连环的,他派出人手来帮你加工收购来的红蓝花,把它们变成染料。方便拿李沛霆运输、染织布匹。” 他却不知道,眼下多尔衮和李沛霆关于红蓝花的合作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那就是李沛霆在上海收购坯布,海运到辽东。利用这里的红蓝花资源和多尔衮手下的廉价劳动力进行印染后,就地出售给多尔衮和其他满洲亲贵。余下的一部分则是装船运到宁远、山海关等处同吴三桂交易。更有甚者,将红蓝花染就的布匹运到南北二京出售,大肆获利。多尔衮如今的明暗实力大半来自于此。 运一趟坯布北上,李沛霆运走的可是车载斗量的贵重皮毛人参东珠生金等物。(是不是想到了当年鬼子开着巨轮到山东收购花生然后在海上加工成花生油卖给中国的案例?) 当然,这场大戏的两个主演都是肚子里做功夫的人物,这种话肯定不能当面说出来,于是黄太吉很是大度的满口答应道:“好说,好说,你与朕都是兄弟,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嗣,这点小事何必在意。这样吧,想来打索伦人不过是些许小事,等朕回来的时候,这事再议不迟。睿亲王,其实还有一件事非常重要,也可以说非你莫属,不知道你是否敢于勇挑重担。” 这话一出口,多尔衮不禁哆嗦了一下。他可是很清楚的记得皇太极上一次说这话是什么时候,那就是让他去守塔山的时候。结果塔山打的地动山摇,李华梅的火箭差点把塔山烧成灰,炮弹差点把塔山炸成平地,自己是多亏了祖宗显灵才保住了性命。你妹的,上次那个坑自己差点没爬出来,这回你个死胖子又准备挖什么坑?不行,打死我也不答应。 双方一时陷入了僵持。 多尔衮、豪格等人不管出于何等目的,都反对黄太吉御驾亲征黑龙江,他们的理由很简单,皇帝若是离开盛京北上,势必有大队兵马随行,盛京防务空虚,辽南又是千里白地,倘若此时驻守山海关和宁远城的吴三桂如此这般的再来一次奇袭,那咱们大清可就彻底的扛不住了。 比较起来,还是皇上您留守盛京,黑龙江的蛮子,便由哪位王爷贝勒去一趟痛加剿洗一番也就是了。 但是,这样的意见,黄太吉这位大清皇帝却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他的本意就是要重新树立起自己的绝对威信,通过北伐黑龙江来增强兵力实力,又怎么会让别人代劳?至于说多尔衮等人提出的盛京空虚、辽南防务紧张之事,恰恰也是他反守为攻的一个好理由。 “睿亲王,虎口,你们却是多虑了。朕北上黑龙江,固然是大军随行。但是你等也未必便是在府中坐享安富尊荣。睿亲王,你部兵强马壮,威名赫赫,手下兵精粮足,明国哪敢小看。到时候等睿亲王把明国搅得马仰人翻的时候,索伦人也就打完了。等朕洗荡了黑龙江荡平了索伦部归来之时,他们再想偷袭也就晚了。” 得!让多尔衮以攻为守,对明军进行战略牵制,用南下的假进攻作为烟雾弹,来掩护黄太吉北上的军事行动。 这摆明了是要借助关内明军之手来削弱多尔衮所部两白旗的实力!() 第六百七十一章 黄太吉北伐!(前殿后宫各有利益) ps:山河万古秀,周鼎常易人,朱明失其鹿,试看谁得之。书?阅屋如您已到此章节,请移步到 :中文.最新章节夺鼎1617群428399767。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入夜,夜幕笼罩下的盛京城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各处王府、官衙、军营、府邸纷纷点起了灯火,将夜幕下的盛京城变成了一片灯海。 而在这片璀璨耀眼的灯火群里,黄太吉的皇冠显得越发的耀眼。 沿着以大清门、崇政殿、凤凰楼、“台上五宫”为中轴线修建而成的中路前行,便是进入了努尔哈赤和黄太吉父子两代人所修建的沈阳清国皇宫。 沿着这条中轴线按“前朝后寝”的布局修建而成的具有满族民居风格的五进四合院建筑群。凤凰楼等所谓台上五宫部分则采用了具有满族居住特点的高台四合院形式。硬山起脊式,并配以不同于皇上惯用的“满堂金”琉璃屋顶,而是采用了满蒙民族独特的“黄琉璃绿剪边”的瓦饰。 位于西庑之末,序列次西宫的永福宫,是在黄太吉一众后妃当中名号最低的庄妃所居住的。这位位份最低,但却年龄最小的庄妃,如今因为皇九子福临的缘故,在宫中的地位日益见长。 永福宫门前,几个噶布什贤兵持枪佩刀昂然而立。 宫院内,几个跟随布木布泰从科尔沁草原嫁到盛京的蒙古侍女,脚步匆匆的端着木盘出出进进的。 原本在这里用晚膳,准备在永福宫安歇的黄太吉,此时却顾不得用晚饭,一个蒙古侍女跪在他面前,头顶着一具木盘,接着从他鼻孔之中喷涌而出的鼻血。 白天在大政殿前的事情,让黄太吉回到永福宫中依旧是狂怒不止,未曾坐了一袋烟的功夫,便是鼻血狂流。 起初黄太吉的算盘是借南下牵制明军注意力为借口支开和削弱多尔衮,然后再以北伐为契机消化松锦大战的果实。 但是无论黄太吉如何怂恿、引诱多尔衮率军入关。多尔衮就是一条,“大战之后,士卒伤亡太多,元气未曾恢复”为理由。死活不去。 “皇上,非是奴才胆怯怕死,只是如今大战方歇,敌我情势都有了许多不同。奴才若是贸然出兵,只怕非但不能为皇上分忧。反而会坏了皇上的大事。” 多尔衮一脸的精忠报国,掰着手指头和黄太吉以及在场众人进行敌我两家的情形分析对比。 自己人就不用说了,刚刚打完的辽西大战,多尔衮指挥的可是最艰苦的塔山、松山、锦州战场,部卒伤亡之惨重,八旗上下尽人皆知。 “奴才部下、豫亲王部下、以及英亲王部下各牛录当中,几乎没有那个牛录是齐装满员的,几乎每个牛录都亟需休整补充,那些新近俘虏归顺的奴才包衣们,则是需要调教编组才能分派下去。补充到各牛录之中。此时出兵明国关内,不啻是一个大病未愈之人同几条疯狗作战。” “十四弟,你部下兵精器利,如何谈得上大病未愈?”黄太吉狠狠的阴损了多尔衮一把,妈的,抢战利品,抢俘虏的时候劲头十足,辽西大战就你们兄弟吃得膘满肉肥的,这会却来叫苦哭穷? “皇上,倘若进入关内劫掠。势必要与如今明国的三条疯狗对上,非是奴才长他人志气,实在是信心不足。” 能够让经历了李华梅铺天盖地炮火的多尔衮都信心不足,在场的清国王公贝勒诸位大臣们不由得心中一凛。众人无不将目光投向了多尔衮,竖起耳朵倾听。 “皇上,奴才所说的三条疯狗,乃是关内明国三部兵马。本王将他们称为关内三条疯狗,现在还都休眠着呢,但是若是我大清兵马入关。无异于是将冬眠的黑熊唤醒。各位都是好猎手,被惊醒的黑熊有多疯狂,想来不要本王说吧?”多尔衮冷笑一声,朝着注视他的那群满洲和蒙古、汉军各旗王公大臣们拱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三条疯狗,十四弟你可要说的详细些。”黄太吉也是一份关切之至的神态,他作为一个合格的统帅,对于敌军的动态,却是十分关心的。 “一条疯狗是京营。眼下正在以三千营、神机营在山东历练过的营伍为骨干,崇祯小儿正在大肆招募新军,眼下日夜操练,士气如虹。” “一条疯狗是宁远军吴三桂。眼下驻扎宁远、山海关。据细作来报,辽西战后,吴三桂所部军马膨胀到了将近六万之众。皆是辽东军马精锐,又以南蛮军器装备,效仿当日模范旅与宁远伯近卫旅等部之战术训练。眼前已经渐渐成军,当为我大清兵马死敌。” 几个在塔山、松山等地与吴三桂交过手的两黄旗将领,大概是想起了当初吴三桂部下的那些疯狂战士,不由得脸色为之一变。 “吴长伯倒也是个人物,比起京营兵马自然要强上许多。十四弟,你不妨仔细说说那宁远军的情形。” “别的事情,臣弟也不敢在陛下面前聒噪,单只两件事说与陛下,请陛下参详。”多尔衮面前平淡,似乎是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一件事,吴三桂所部精选精壮,编练了一支五千人马的火铳兵,一切以模范旅、近卫旅的标准执行,无论是装备,器械,给养,训练都是与南粤军一般无二。” “再一件,吴三桂部下的三千新晋家丁,以当日模范旅马队为蓝本操练,马队如墙而进,奔腾如虎,蹄声如雷。端的是” “娘的!吴三桂这厮也学会了这一手来了?!”不等多尔衮说完,一旁的豪格早已是咆哮如雷。当日乳峰山下一战,他的镶蓝旗精锐骑兵,被吴标所部马队营和吴三桂家丁蹂躏的体无完肤。此战之后,他也曾多次与部下进行探讨,众人都是众口一词的认定,倘若没有那些连马都骑不好的南蛮骑兵插手,单凭吴三桂的家丁,在镶蓝旗精锐面前是绝对讨不到好处去! 如今吴三桂的精骑如果也学会了这样的招数,那咱们以后还怎么混?! 不单单是豪格。曾经在吴标的手下吃了亏的八旗各部王爷贝勒,不论是满洲、蒙古还是汉军,听说吴三桂如今参照模范旅与南粤军的兵法练兵,不由得神色更变。议论纷纷。一时间朝堂变成了菜市场,惊恐,慌张,议论交杂在一起。 “十四弟,这两部明国兵马虽然如你所说。便如两头猛犬,但再猛的猎犬,也只是守户之犬,岂能与我八旗大军的虎狼之师作对?”黄太吉见势头不对,急忙开口,试图将会场上的势头搬过来。 但是,多尔衮又岂能让他有反手的机会? “陛下,奴才却也知道此两部虽然凶悍,但也是色厉内荏之辈,一旦主心骨和背后的靠山有事。那就是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而已!奴才说的第三条疯狗,便是这两条恶犬背后的靠山和主心骨!” “这条恶犬又是谁?” 多尔衮故意停顿了一下,将视线投向了在自己身后的阿巴泰,这个自己旗下的饶余贝勒,虽然败回辽西时,黄太吉有话要给他补充人马奴才,但是,当真落实起来,步骤和具体实施起来的情形就不一定怎么样了。所以,眼前的这位饶余贝勒。可是既不“饶”也不“余”反而是一副穷酸没底气的样儿。 “这条恶犬便是七哥的旧相识,此时在山东赈济练兵种棉花的李家大公子李华宇所部。据奴才所知,这段时间,李大公子在山东地面整军练兵。书?阅屋在各地前往山东的流民之中选拔青壮编入田庄,除了各种耕种田园之外,更是在农闲时节加以操练。眼下已经有了数万民兵在手。” 咕咚一声,坐在多尔衮后面的阿巴泰几乎从椅子上出溜到地面上。当初在齐鲁大地上,他虽然靠着王可的谋划和闻香教教徒的接应没有在这位李大公子手上吃过什么大亏,可是。那群东番兵和南粤军警备旅、混成旅的战斗力,却是让他想起来就胆寒不已。 “当初七哥在山东各地纵横时,算是占了一个天时地利的便宜,天气寒冷,南兵不耐,且李大公子所部初来乍到,对山东地理民情不熟,所以七哥才能如鱼得水。可是眼下已经数月过去,以李大公子和南粤军的能为,此时的山东只怕早已是他们的腹内美食了。便是与之相邻的京畿各处,怕也是被南粤军悄悄渗透了。” “山东有海运之便利,数万人马,以万计数的粮草辎重,往宁远、往京师皆是朝夕可至。故而,奴才方才所说的那两条疯狗,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 原来如此!宁远军和京营兵这两条恶狗,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但是,就是这样,想想随时可能会出现在战场上的南粤军,众人便对颇为惊慌失措,极为有失体面的阿巴泰万分同情了。 从山海关到京师,山东、京畿一线都有惹不起的队伍在那里驻防,多尔衮用数字和精辟的分析,打消了众人打算从这一线入关劫掠骚扰的念头。 “若是陛下令奴才领兵入关牵制明军,奴才倒也有个打算。”多尔衮很是腹黑的抛出了一个战役构想。 走宣大总督辖区,破关而入,劫掠宣府、大同、山西等地,然后视机而动,或是饱掠而归,或是东进京畿,快进快出的劫掠一把之后便走。不过,总之,重点劫掠的地面便是宣大三镇! 这还了得!多尔衮这个主意可是一记狠辣至极的!一招便把黄太吉摆在了两面为难的境地:依照多尔衮的法子去宣大吧?那可是晋商的基本地盘,洗劫了宣大,不啻与晋商集团为难,这样一来,晋商对于清国的补给贸易之事只怕会多生枝节,“哼!山西商人那里来路不畅,你这阿巴亥的狗杂种手头的货物便更加值钱了!”黄太吉在腹内骂了一句。但是,若是不走宣大地区,那么,多尔衮便可以借坡下驴,南下牵制之事,也就化为泡影了。 那边,多尔衮还是不依不饶的补了一刀,“奴才一点愚见,请皇上海涵。若是陛下仍旧意欲派遣一部军马南下京师、山东,奴才当拨出一部兵马交于饶余贝勒。请七哥为南下兵马先锋,为大军开路。好在七哥对于南蛮的情形熟悉,又有王可王先生代为谋划,想来当是所向披靡的!七哥当日的以走制敌的法子。应当可以再来一次。” 阿巴泰听了多尔衮这句表面上热情无比,内中却是挖苦阴损的话,他虽然素来以勇猛有余谋略不足的评语,但是,这句话里藏着的骨头。他又如何听不出?当下若不是在大政殿前,他又是正白旗下的一名贝勒,不能与旗主王爷作对,只怕他早就拔出腰刀与多尔衮拼命了。只能在心里不停的问候多尔衮和多铎兄弟三人的母亲阿巴亥大妃 “庄妃,若你处在朕的位置上,你当如何处置?”鼻血渐渐止住,黄太吉的脾气也稍稍的缓和了一下。逗弄了一会皇九子福临,缓缓的开口问在一旁为他舀汤盛饭的布木布泰。 此时的清国朝廷还有很浓厚的游牧渔猎民族的风格,远没有入关之后那些繁文缛节,诸如妇人不得干涉政事的规定。相反。女人在政权之中所占据的地位和版图则是谁人都不能忽视的。从成吉思汗的各个大哈屯到后来三娘子在俺答部的权势都可见一斑。所以,出身于科尔沁蒙古的布木布泰也丝毫不会有那种诚惶诚恐的意识。 眼下不过二十多岁,正是花信年华少妇的布木布泰,放下手中的圣瓷汤碗,略略的思索了一番,眨巴着漂亮的眼睛,“如果奴婢与皇帝易地相处,奴婢当请睿亲王引兵南下,随便他去哪里佯动一下,牵制一下明国兵马的注意力便是了、皇上的主要精力当不在此。” 黄太吉放下了酒杯筷子。仔细听着眼中这个年轻的妃子一番高论。 “陛下口中说是要北伐,但是内心之中其目的并不是仅仅在于北地黑龙江的那些索伦野人。以奴婢之见,不过是借机整合投降的汉军而已。陛下若是借着北征黑龙江的来由,把陛下手中掌握的数万刚刚归顺大清的汉军兵马整顿理顺建制。远远大于征讨北地的那些蛮子。” 一抹笑容浮现在了黄太吉的黑脸上,显然,布木布泰的这番话,恰好说中了他的心坎里。他本来就打算借着北征黑龙江的当口,将数万新降顺的前明军尽数带走,以八旗制度调教编制一番之后。也好收为己用。 “那,若是睿亲王当真引大兵入关劫掠一番,得胜归来呢?”黄太吉有意的逗布木布泰将他想说却又不能说不敢说的想法说出来。 布木布泰看了一眼已经有些睡意的福临,示意自己的宫女和嬷嬷可以带九皇子去休息了。一时间,皇帝黄太吉与庄妃布木布泰身旁便是再无一人在场伺候了。 “若是十四叔当真领着兵马南下明国,那陛下也就不必北伐了。”庄妃依旧是笑语晏晏,但是话语里却是透出了无限杀机。 “十四叔若是南下,不管是胜也好,都会被他口中所说的那三条疯狗猛犬的明国兵马削弱至极。陛下的心腹之忧便可缓解了。况且,以他口中所称赞不已的吴三桂与李大公子二人的谋略智慧,只怕他这里兵马一动,山海关与宁远的吴三桂便会有所动作,只怕到时候,他的人马未曾到满套儿,吴三桂的宁远军已经到了锦州城下!” “所以,不管睿亲王是否愿意进关,从哪里进关,今日朝堂上的一番议论,皇上已经掌握了先机。皇上不妨效仿当日塔山旧例,将临机决断之权交给他,以示宠信。不问他何时入关,从哪里入关,只要他入关便可!” “这厮只要带队进关,朕便不用北伐了,只管将两黄旗与镶蓝旗还有三顺王的兵马准备好,等多尔衮入关之后被那三条疯狗咬的体无完肤之时,然后直接等着接应多尔衮的败兵和防守锦州便是!”黄太极在心里默默的咬牙发狠。 蒙古各部,从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兄弟争位,内部大肆屠戮开始,窝阔台系和托雷系,托雷系内部之间互相争斗残杀,父子兄弟之间尔虞我诈,夫妻反目成仇的事情,经历了数百年,在各个北方游牧民族之中,历史的经验积累也是颇为丰富,虽然不能与汉族相比,但是经验见识之丰富,也是远远胜过刚刚从山林之中走出来不久的清国。 所以,布木布泰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是说出话来,却也是头头是道。 打定了内心的主意之后,黄太吉不由得老怀大慰,放下了心中困扰多时的一块大石头,只管放开了饮食。吃的酒醉饭饱之后便在布木布泰的服侍之下上床就寝。 但是,借着夜幕的掩护,永福宫的一个嬷嬷,却是悄悄的出了永福宫,将今晚庄妃主子所说的话和皇上的态度神情悄悄的告诉了在一处黑暗角落之中久侯之人。 那人辗转出宫,到了蒙古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的府邸之中。 很快,一份关于黄太吉对于北伐黑龙江与对待多尔衮一系势力的态度文书,便出现在了隆盛行沈阳分行密室之中的桌案上。 “看来,有了这份密报,我那位十四弟便可以和我那个干孙子在宁远锦州一带做一出好戏给八哥看,也好让我这个八哥能够放心北上征讨黑龙江。” 两根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上两三张薄薄的纸。 “大掌柜,如何回复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府?” “不必回复,拟一份新的契约,告诉他,明年的盐茶布日用杂品等项,他家的百姓官员,隆盛行降价一成便是!”(。) 第六百七十二章 黄太吉北伐!(祸起萧墙?) ps:收藏的到了一万五千六百多,可是为啥这订阅的这么少呢? 经过范文程等人的辛苦折冲纵横,虽然大政殿上各种勾心斗角,黄太吉拼命吹捧多尔衮战无不胜,兵多将广,旗下奴才勇猛善战,目的就是跟多尔衮说,你去大明溜达一圈吧!多尔衮则是拼命找理由就是不去。:.. 但是,在私下里,双方还是达成了一个共同点。 阿巴泰在得到了黄太吉咬牙补充给他的一个满洲牛录,四个蒙古牛录,多尔衮兄弟不情不愿的给他六个包衣牛录之后,咱们的黄太吉终于可以为阿巴泰这位伐明先锋酹酒壮行,目送他前往锦州一线,准备入关劫掠。 还不曾等到黄太吉命人将自己的北征行囊准备好,宁远方向便有坏消息传来!阿巴泰在宁远附近中了吴三桂的埋伏,数千火铳兵和马队轮番攻击,将刚刚补充到手的十一个牛录三四千人马折损了近一半,包衣牛录之中又有人趁机作乱,哗变投归吴三桂。 可怜的饶余贝勒又一次匹马归来! 于是乎,正白旗旗主睿亲王多尔衮暴怒了。先是狠狠的责罚了一番兵败归来的阿巴泰,上书给黄太吉,要求褫夺阿巴泰的爵位,并且罚没家产。同时,整顿旗内兵马,准备往宁远城去找吴三桂报仇雪耻。 (当然,这些不过是照着剧本演出的套路罢了。如果没有正白旗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阿巴泰军情,吴三桂这一仗也不会打得如此漂亮。) 在宁远城下,双方你来我往,枪炮不断。吴三桂火铳兵的排队枪毙对阵两白旗包衣兵的伏虎开山,打得好不热闹。 “哼!不管你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你和明军交上了手,朕便可以放心北上了!” 于是,黄太吉的大队人马便放心大胆的出了沈阳,沿着几条大江大河。一路观赏着北国春光往黑龙江而来! 一路上,自然少不得调整兵马建制,选拔得力官员,从那些表现出众的旗下包衣奴才当中挑选出来作为各级军官。反正此次北地之行。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将随行的这数万新降顺的明军彻底的变成汉军旗,至于说征讨索伦各部,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但是,从进入第二松花江流域地面开始,前面开路警戒的游骑便不断的与索伦部骑兵遭遇。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几人、十几人规模的小遭遇战不断的发生。那些以新降汉军为主要组成的游骑,哪里是那群比正儿八经的八旗满洲还要来的野蛮凶悍的索伦各部健儿的对手? 几乎每一日都有前哨与索伦兵冲突失利,全军覆没,甲胄兵器马匹首级衣物被尽数带走,只留下几具被野兽啃咬的残破不全的无头尸首赤条条的留在冰冷潮湿的荒原上。 虽然在汉军当中制造出了不少的恐惧,让那些刚刚剃发归降的前明军越发的感到了恐怖,不过,在黄太吉等清国高层看来,这种恐怖,也是此行的收获之一。 让汉军旗对索伦兵感到恐怖。也是压制汉军旗这一人数庞大的群体的不二法门。在清兵入关前后,战斗力最为强悍的那些年,清军与各处各种武装力量作战,向来按照远近亲疏安排进攻次序。第一波先驱汉八旗作战,第二波驱蒙古部落兵作战,第三波驱东北各部落兵作战,第四波驱蒙古八旗作战。最后才是八旗满洲的军队上阵。 到了后来,汉军旗人数太多,被各地归降的明军充填的满坑满谷,于是乎。冲在最前头的就不是汉军旗,而是绿营了。当八旗在进关之后迅速堕落之后,绿营就成了清军主力,冲杀在与吴三桂、噶尔丹等人作战的战场上。不过。当绿营也腐朽不能作战之后,身世一直是个为八卦界津津乐道的福康安便祭出了另外一个部队,乡勇,为大清帝国的覆没挖了第一锹土。 但是,直到清朝灭亡,索伦兵的战斗力都是极为强劲的。到黑龙江的深山密林之中捕捉野人充当炮灰。便是黄太吉此番北征的第二个目标。 替黄太吉掌管前军的瓜尔佳家族青年翘楚的图赖,领着数十名军官急匆匆的策马驰到黄太吉的大帐前不远处下马,稍事整理了一下衣甲,恭恭敬敬的走到大帐前,等候吴拜向黄太吉通禀。 “进来吧!” 随着一声传召,几十个两黄旗的军官鱼贯而入,齐齐的在黄太吉面前打千行礼。 “启禀主子,前敌哨探的奴才们回奏,这几日遇到的索伦叛匪越来越多,人马较之前几日多了数倍,甲胄兵器也是越发精锐,偶尔还有人使用火器。想来是博穆博果尔那厮的主力到了!” 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喜悦之情,图赖大声向宝座上的黄太吉禀告着各路哨骑探听来的军情。 黄太吉却也是面露喜色。历来正规军与非正规军作战,不怕敌军与他展开正面对决,而是怕找不到游击队的主力,却是不停的被游击队袭扰,不断的被游击队袭击日益延长的补给线。 当年横扫欧洲的拿破仑,能够在奥斯特里茨一战当中几个小时就征服了欧洲,却在俄罗斯的荒原上被库图佐夫用类似的战术拖垮了他的几十万军队。在博罗季诺战役之后,库图佐夫这条独眼龙就避免俄军主力与法军展开正面对决,而是利用俄罗斯广袤的土地来不断的延长法军的运输补给线,让各种民兵游击队在侧后方大量消耗牵制法军。 还有一个广为无数果粉诟病的例子,不厚道的作者怕挨砖头就不提了。不过,那些向来认为从1931年到1945年间的军事行动,都是以国民革命军的正规军为主力进行的,可以去找找日本方面的资料,看看他们记录的大大小小战役当中投入的兵力情况,你们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那些著名的会战投入兵力也许与在华北华东华中各地长年累月进行的扫荡、清乡活动的兵力持平,甚至还不如。不过,战果嘛!就不用提了。盟军的观察员都看不下去了。 作为一支刚刚在双方投入了数十万人马的大会战当中获胜的清军统帅,黄太吉对于自己的军队掌控和指挥驾驭能力自然远远的胜过博穆博果尔。听得图赖等人禀告军情,告知博穆博果尔将部下二万多人马集结到一处,准备同自己展开一场会战。这如何不令黄太吉和辽贼当中的军官们兴奋异常喜出望外? “明国兵马的十多万人,兵法部勒之严谨,甲胄兵杖之精利远远胜过这群野人,都不是咱们大清兵马的对手。这些野人如何自己上来找死?” “正是!皇上带咱们两黄旗出来,原来不过是一场围猎!” “主子,您放心,这一仗咱们只管赢定了!您请下旨,奴才愿为头敌。直取博穆博果尔那厮的首级来献!” 部下将领跃跃欲试,作为统帅的黄太吉自然是十分欣慰。“不过却也不可大意。博穆博果尔若是以牛录规模的人马出击,尔等须当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来处之。此辈军纪不如我大清兵,然士卒之勇猛能战,却是远远胜过我等!” 黄太吉的话,无异于一桶冰水,给两黄旗众将很好的降了一下头脑的热度。是啊!对方虽然说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论起个人的搏杀技艺,马背上的弓箭刀棒手段,比起八旗满洲的白甲兵和巴牙喇兵来似乎还略胜一筹。倘若是对方不以全军同时压上。让博穆博果尔一时指挥调度不灵,而是不停的以牛录规模的兵力出击,那么,带给清国兵马的杀伤力却是极大的。 “奴才等大意了!皇上英明!” 好的不灵坏的灵。黄太吉的预言和巴西的著名乌鸦嘴有一拼。从第二天开始,当清军小心谨慎的前进时,对面的索伦兵便不时的以数百人为一队,瞅个冷子便从荒草树林当中如狼群一般猛冲出来,对着清军的行军队伍便是狠狠咬上一口,然后迅速收拾起战利品,唿哨一声扬长而去。 有的时候。甚至是同时有几支人马从不同的位置冲杀出来,对绵延数十里的清军大队进行袭扰。 更令黄太吉恼火的是,随着清国兵马的不断深入,似乎对面的索伦兵变得有些胆怯。被大清兵马的兵威所慑,渐渐有些不堪一击。往往在清国兵马抵抗较为激烈之时,或是发起反击,马上便逃之夭夭。 留给黄太吉的,是一地的狼藉和不断增加的伤兵。 “皇上,这样不行。长此下去,只怕我们会被这群索伦野人拖垮、拖死的!”吴拜在私下里,有些担忧的向黄太吉进言。 清兵这些年,一直是注重重甲兵的建设,动辄便是精兵身披重甲,虽然对付蒙古部族和明国兵马所向披靡,但是对付索伦各部这些身上几乎没有什么甲胄的轻骑兵来说,便显得十分笨重了。浑然忘记了自己当年也是这样的,面对着索伦兵的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以奴才愚见,不如抛弃辎重,全军只着轻甲,连夜奔袭,直捣索伦各部腹心之地,当可扭转眼下的被动局面。” 在马背上举着望远镜向远处眺望了一番,努力的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但是内心之中,黄太吉不亚于倒海翻江一般。 这些日子,他也发现自己的军队在与索伦人的作战当中处处受制,吃亏不少。一时却也难以找到一个破解之法,方才吴拜这个噶布什贤兵头目说的话,恰恰扫中了他心中所虑之事。 “皇上,当日饶余贝勒从关内败回,不也是说,他对付南粤军李少伯爷的法子便是以走制敌,搞得李家这位大公子疲于奔命。若不是李家花了大钱请出流贼来对付饶余贝勒,只怕胜负也未可知。” 如同暗夜里的一盏灯火,让黄太吉恍然大悟!眼下他的军队便是当初的李华宇所部,而索伦人的兵马就是饶余贝勒阿巴泰。只不过眼下攻守易形了! “对!对对!当初饶余贝勒也曾经说,那群流贼比他的部下还能跑,还能忍受饥寒,更加的能打!” 图赖在一旁也是兴奋的挥动着手中皮鞭对吴拜的建议大加赞赏。 要消灭这些到处窜扰的索伦兵,就要比他们还能跑,比他们还能忍受山林之中的各种苦楚之处,方才可行!否则,八斤重的狸猫。也会被一只四两重的耗子给累死的! “也好!便依尔等之言!明日起,全军原地扎营,将笨重物资辎重留驻原地,各旗轻装。随同朕轻骑北上去寻那群索伦人的晦气!” 想起了阿巴泰,黄太吉内心就是一腔怒火。这个勇猛无谋的匹夫,几次三番的兵败而回,长此以往,此人将为我大清的一个笑话!待朕凯旋之后。势必要好好的惩处他一番,送他去见莽古尔泰和阿敏! 但是,转念一想,却又放下了这个念头。此人的弱点是勇而无谋,但是因为他身处两白旗之中,他的弱点也变成了优点。再怎么损失兵马,消耗的仍旧是两白旗的实力,这同朕削弱两白旗实力的目的不正是一致的? 想到此处,黄太吉一催胯下战马,那匹来自南中。有着大食血统的白马立刻四蹄腾空在已经泛出嫩绿草芽的荒原上奔驰起来。迎面扑来略微有些寒意的冷风,让黄太吉感到万分惬意。 但是,远处狂奔而来的一小队人马,却让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难道是哪里的奴才又出了事了?” 却是来自于盛京城中的密奏,由眼下在辽阳城主持各处城镇恢复重建、赈济灾民的礼兄亲王代善和在辽阳主持工场矿山恢复的陈板大二人联名呈奏。黄太吉所料不差,的确是辽南各处又出了乱子事。 原本被发到辽南各处矿山工场充当苦力的近万民明军俘虏,私下里串联密谋,趁着多尔衮两白旗主力尽数去了锦州方向,盛京方向只有豪格和阿济格等人坐镇,兵力较为空虚。看守不甚严密之际,竟然暴动! 数以千计的前明军士兵,手执锹镐铁锤,从矿坑之中蜂拥而出。杀死看守,夺取兵器,占据矿场。在将矿坑内的粮食饱餐一顿后,更是编制营伍,竖起旗号,准备夺路逃走! “奴才等人听闻此事。立刻调动驻防旗丁兵马赶往平息叛乱。仰仗皇上天威,赖我大清洪福,侥幸平息此乱,将为首作乱之徒数百人尽数斩杀。余者丢入矿坑之中充作苦役,终生不得出洞。然百密一疏,仍有为数二千余人逃脱罗网,一路焚杀,沿当日吴三桂、施琅窜犯之旧路逃亡海角。奴才等催兵追杀,奈何春天马匹羸弱,不耐长途奔驰。此辈又窜入山林之中。终于被其漏网。海边有宁远军船只接应,奴才等为万全计,未敢深入追赶。伏请皇上治罪!” “此役,我大清虽荡平此乱,然损失苦役接近四千,被焚烧工场两座,数座矿山被焚烧。损毁房屋七千余间,数座城池被乱兵焚杀。” 代善这份口称有罪,但是内里字里行间都是在给自己摆功摆好的奏疏,看得黄太吉鼻子差点没有气歪了。最为精彩的部分就是这一段。 “逆贼窜至海边,恰好有宁远明国兵马二十艘海船至此,于是呼啸联络,尽数接应上船,扬帆遁去。” 听听!听听!怎么那么巧,就有宁远的水师路过,还恰好就在这群叛乱暴动的俘虏逃走的地方接应?倘若没有这群苦力的暴动,是不是吴三桂那厮又要给朕来一次火烧辽阳?兵临盛京城下? 不过,这件事出了之后,留驻盛京的几位王爷的表现可就耐人寻味了。 执掌正红旗满洲的英亲王阿济格,立刻跳将出来,要求调此时在锦州一线与吴三桂对峙的两白旗大军一部回防。理由看上去也很充足,光明正大:“与其说将数万大军置于无用之地,任凭明国兵马肆意窜入我大清腹地烧杀,不如将睿王爷、豫亲王部下兵马调回盛京防守!” 笑话!以阿济格那厮的脑子,他如何能够说出这样有条有理,明明是包藏祸心,还让人说不出什么的话来?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他!说不定就是多尔衮他们兄弟三人在一道密谋而成的! 哼!趁朕大军不在盛京,尔等见盛京城空虚,便玩弄这一套鬼蜮伎俩,打算大队人马开进盛京,或是拥戴新君登基,像唐肃宗那样,遥尊朕为太上皇,或是废了朕这个大清皇帝吗? 不过,利用时间差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这一点黄太吉也是个中好手。想起当年他在父汗驾崩之时,利用几个兄弟都不在面前的机会玩的那些把戏,黄太吉便不寒而栗。 “若是这兄弟三人也趁这个机会给朕来上一手,不但大位不保,只怕朕的这颗大好头颅,也会被他们拿去祭奠他们的母妃!” 想到此,黄太吉额角上满是冷汗。 “传令下去!明日全军轻骑出动,去寻博穆博果尔决战!战败了这个黑龙江大头人,咱们马上回盛京!”(。) 第六百七十三章 黄太吉北伐!(大幕拉开!) 锦州,距离黄太吉的北征大营数千里。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城中原本大明少傅祖大寿的锦州总兵府,此时业已成为了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的行辕。大门外,数百名精神抖擞的巴雅喇兵丁,各执刀枪盔明甲亮的站立在府门前广场上。 在石狮子两侧,各自架设着一门六磅炮,用巨大的沙包垒砌起来炮位,炮手和充当护卫数十名火铳兵腆胸叠肚的站立在火炮旁。 两白旗的军官们各自披甲佩剑的进进出出,办理各自的事务。虽然地处前敌,但是各级军官却没有那种大敌当前的紧张气氛,相反,却是个个神情轻松。有些人还是面带笑意,似乎有何等喜事来临。 书房内,一炉上等龙涎香缓缓的向半空中喷吐着淡淡幽香,将室内熏染的幽香阵阵。 一堂酸枝家具被佣人们用细布擦拭的光可鉴人,椅子上布设了大红锦缎织金的坐垫,镶嵌着大理石台面的茶几上用银质高脚果盘装着的几样干鲜果品散发着阵阵诱人香气。 李沛霆伸出手来捻起几枚松子,搓去果皮,放入口中咀嚼。“这松子果然是好!” “二哥,却莫要调侃小弟了。此间荒僻,又是刚刚经历战乱,奴才们勉强才筹备了一点果品,二哥切莫见怪才是!“ 多尔衮却是一脸的诚挚歉意,似乎手下人怠慢了贵客。 “十四弟,你说得哪里话来?你看,这松子、榛子虽然是辽东常见之物,可是这蜜桔广柑荔枝等物,只怕是你那八哥的皇宫大内之中也不曾有吧?“ “倒是让二哥笑话了。不过是借花献佛,都是下面的奴才们冒险到宁远城中贵宝号之中采购而来,倒是让二哥见笑了!” 两个人客套了几句,便开始进入主题了。 “二哥,吴克善那厮从蒙古各部当中为小弟搜罗了一万多汉人妇女,准备配给小弟部下的包衣人为家眷。正如二哥所说,有恒产者有恒心。那些不适合在军中服役的可以去屯垦耕田。适合在军中搏杀的,有了家眷自然也不敢不听号令。只是,这一万多户的安家器皿,钱粮。以及小弟答应给吴克善的那些货色,还望二哥大力加以援手才是!” 科尔沁王爷吴克善同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私下里进行的那些小往来,虽然遮盖的很好,能够瞒得过黄太吉的耳目,但是。银钱货物往来,却瞒不过李沛霆的隆盛行。 何况,隆盛行收购科尔沁蒙古各部的牛羊,表面上虽然是有黄太吉自己直接掌握,从中赚取大笔的粮食用来养兵维持炼铁开矿的巨大消耗。私底下,科尔沁蒙古和宣大边墙外面的蒙古各部,可都是走的多尔衮的门路,与隆盛行夹带私货的进行交易。谁让多尔衮抽头的数额比黄太吉少得多呢?蒙古王公们也不是傻子,哪头多那头少,还是会用脚投票的。 所以。当多尔衮向吴克善提出,用他部族当中这几年来掠来的汉人妇女来交换,给他旗下那些新近的包衣婚配成家时,吴克善当即便表示同意了。 “请睿王爷放心,奴才部族当中只要有的,唯恐睿王爷看不上!” 这一万多妇人的到来,给多尔衮两白旗下凭空增添了不少的生气,许多的汉军包衣被各级主子指派了老婆,从此安家立业。 “倒是要给十四弟道喜了,这一万多户人。从此繁衍生息,耕作放牧,或是出兵放马。想来日后这八旗之中,人丁最为兴旺的。也是十四弟与十五弟的两白旗了。” “嘿嘿!多谢二哥谬赞了!不过,若不是二哥鼎力相助,辽南之事,也不会如此顺利。” 两个在背后一手策划了辽南明军战俘暴动事件的家伙,相视一笑,露出了狰狞嗜血的牙齿。 当日。黄太吉也是为了安抚在辽南屯垦的明军,特意命人去朝鲜勒索妇人,准备用来给这些包衣婚配。不料,却被李沛霆秘密联络他的好外孙吴三桂,出动水师在海面上拦截运输妇人的船只。 之后,这万余名妇人被悄悄的送到了宁远和锦州,分别进入了吴三桂和多尔衮的军营之中。 再往后,便是辽南各处矿山工场之中俘虏苦力趁势起事暴动逃走,沿途烧杀焚掠,很是给黄太吉重新恢复辽南旧观的打算添了些麻烦,让多尔衮的这位八哥白白的花费了不少钱粮。 “十四弟将那数千俘虏送给了吴三桂,那人凭空多了数千精锐士卒,实力大涨,感谢十四弟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在战场上与十四弟为难?你且放心,你需要的各色物资,我便会大张旗鼓的从天津和登莱运来,交付与吴三桂的宁远军。至于宁远军是不是有盗卖军械物资之事,那便不是我这一介商人能够管得了的了!” “多谢二哥成全!” 见李沛霆话说到了如此地步,多尔衮自然是感谢再三。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多尔衮自然是对李沛霆的要求无有不允之理。何况,李家二公子提出的条件,对他,对两白旗和塔山系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第一个条件,是要在眼下狮子口商站、码头的基础上进行扩建,为的便是要能够停靠更多的海船,储备更多的货物。 “这个好办!二哥就算是不提,本王也会和二哥提出来!要用多少人工,便全数交给本王了!横竖这群奴才在家里也是要吃饭的,二哥这是给他们找了个吃饭渡过春荒的好差事!” 第二个条件,从山东、松江等处输入辽东的棉花、坯布要涨价,涨价幅度至少在三成左右。按照李沛霆的话,因为这些棉花、坯布本身就是从要运往南中的部分当中偷漏走私硬生生挤出来的,所以,这价钱自然要涨上去不少。第三,所有两白旗染坊当中生产出来,输往蒙古、大明的布匹,要与隆盛行签订齐价协议,遵守隆盛行的配额,不许多卖,也不许少卖。 另外最近辽东的特产质量有所下降。所以价格也要适当下调。 羊毛出在羊身上。多尔衮虽然没有养过羊,但是这里面的道理还是懂得的。想起那些红蓝花染成的鲜艳漂亮的布匹丝绸,隆盛行的原料涨价、限制出货价格和销售区域等问题,便都不在话下。 “横竖你只是要真金白银和各色贵重物资。这些东西,本王可以在交易的时候用各色你需要的土产进行交易。大不了,一匹布本王要吴克善那群蒙古鞑子两头牛就是了!” “另外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么多的朝鲜妇女没有到辽南跟屯垦明军配对,而是跑到两白旗。这要是让那些在辽南各地给八哥垦荒种地的包衣们知道了,万一再有人鼓噪,你说八哥是不是很麻烦呢?” 多尔衮也是会意的一笑:“哈哈,二哥果然高见!不过呢,这些包衣奴才不满归不满,可也未必敢造反啊?” “哪个说要让他们造反,就让他们心存怨言,觉得八哥这个大清皇帝说话远不如你这个睿王爷有信用不就行了?要是官府真的镇压,也是官府的不是对不?到时候,只怕这些人最先愿意你成为大清皇帝。也好给他们发老婆!” “二哥,只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如何说出这样的话?” 多尔衮站起来,走到门口,向四外张望了一下,看院子里都是他的心腹奴才,而且最近的也在三丈以外,是断断听不到他们在室内的说话的。这才放心的回到书房之中。 “也不瞒二哥,塔山之战后,八哥的两黄旗之中颇有些人暗中投靠于我。所以,八哥虽然北征黑龙江。他军前之事,我也是能够及时得到消息。前些日子,他抛弃辎重,轻骑北上。却被索伦蛮子向北引去了数百里,一口将他的前锋一千余人吃掉!这大概是八哥自从带兵以来吃得最大的一个亏了!听说八哥知道了之后,又是狂喷鼻血!” 说到这里,多尔衮一脸狡黠的神色,眯缝起眼睛,“本王听说。那些原本手中只有木弓木棍的索伦野人,此番却是衣甲齐全,兵器弓刀与我大清兵马一般无二。许多甲胄干脆就是我大清制造的。为了此事,本王那皇帝八哥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命人彻查。本王思虑再三,似乎只有几次入关作战,方才损失了不少甲胄。不知道此事,是否与二哥有关?” “不过是辗转获得些废旧的盔甲刀枪罢了!此物在大明在大清不算什么稀奇之物,但是在索伦各部却是极为贵重难得。底下人贪利,也是难免的。”李沛霆轻描淡写的将他大量售卖缴获清军盔甲刀枪物资给索伦各部的事情揭了过去。 “唉!可惜二哥不曾与本王事先打过招呼,否则,二哥大可以多卖些盔甲兵器给这些索伦人的!” 多尔衮丝毫不掩饰自己语气当中的遗憾。在他看来,索伦人是黄太吉的敌人,却是自家的帮手。不论是任何派系,任何山头,任何武装,只要能够给黄太吉添堵,找麻烦,削弱实力的事情,都是他乐见其成的。 “这倒也不必,兵器甲胄再多,也是要靠人的。我倒是在想,咱们那位八哥,这场北征黑龙江之战,到底会是如何收场?” 两个家伙彼此相视一笑,各自都是尽在不言中。 “若是一场土木之变,咱们的八哥只有弓剑归来。到时候,大清便是要由睿王爷执掌了!放眼眼前的大清,除了十四弟,还有谁有那个实力和才干?我在这里先要恭喜一下睿王爷更进一步了!到了那时候,草民的一点微薄生意,还要请陛下多多关照才好!” “这个自然!” 一阵笑声从书房之中传出。 但是,事态的发展却是远远超过了这二人的预料。 第二松花江,西流松花江,指的是从天池而下一直奔腾到松原扶余县三岔河口的这段江面。这条曾被称为鸭子河、混同江、宋瓦江的河流,一直到了宣德年间才改成了松花江的名字,这条大河在辽东大地上,勾勒出了一个纵贯东西南北的水系。 黄太吉运输辎重的船队便在这段河面上。 而沿江而上,数百里外的一段江面北侧,数百个赫哲族和锡伯族骑兵,得意非凡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狂呼乱喊着。 这块被称为木兰、巴彦的土地上,星罗棋布的满是大小不一的湖泊。但是,看似平坦如镜的湖面。许多水面下却是千万年来形成的沼泽,外人一旦贸贸然走进去,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字,死! 这些赫哲人和锡伯人自然很是了解这块土地上的地理环境。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们都熟悉异常。他们是这里的主人,是这块土地的孩子。 在这块土地的历史上,无数次的战斗将这种地理特点利用到了极点,把对手的优势兵力和技术条件化为乌有。这些赫哲人、锡伯族的祖先。便是利用这样的地形,把金人的大军弄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从刀枪弓箭的冷兵器一直到了火药枪弹的近现代,这些水泡子、沼泽,也是各种各样的武装力量对付对手的好帮手。 从清末开始,张作霖、吴俊升两位从绿林之中走出来的大帅,每每出动大军剿匪时,许多的绺子便躲进这些水泡子和沼泽之中,利用熟悉的地形环境与进剿大军抗衡,直到把这些前来围剿的同行们拖得耗不起了,灰溜溜的收兵为止。 不过。这种地形也要看遭遇到了什么样的剿匪武装,当那些打着各式各样旗号的胡子们到了一九四六年,遇到了一个叫贺晋年的家伙时,这种地形地理,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望着在表面上是湖泊,实际却是千年沼泽之中挣扎呼号的千百颗头颅,一名锡伯人头目得意的摆弄着背后箭壶中的羽箭,“怎么样,我的这个主意不错吧?!连一支箭都不用,只是让马儿驮着咱们跑上几十里。便送了这么多的辽贼兵马进了沼泽!” 旁边的赫哲人头领自然也是不好说些什么,“这里是你们的猎场,按照咱们索伦人的规矩,你的猎场。猎物自然由你先挑选,何况你在大头人面前献计有功。鄂瓜多尔头人。” 那被称作鄂瓜多尔的锡伯人头人用两根粗大的手指拨弄了一下背后那张制作精良的铜背铁胎弓的弓弦,让弓弦发出了两声“嘣嘣”的闷响。裂开大嘴嗬嗬的大笑了两声,“据下面的孩儿们来报,被他们引进这块恶魔的洗澡盆的,为数大概有十几个牛录。光是牛录官纛就有十多面之多。等过一会,这些人没了声息,咱们便划着小船过去收拾兵器盔甲!你我手下的这些孩儿们,”鄂瓜多尔指了指二人背后的数百骑士,这些矮壮的汉子们,大多身上甲胄不全,只有一件棉甲的都算是装备精良,众人皆以兽皮为甲。手中的兵器也是简陋的很,比起在沼泽当中呼救求生声渐渐弱下去的两黄旗精兵每人数件、十数件兵器来,简直是不堪一击。 鄂瓜多尔向博穆博果尔献计,利用松花江流域这一带沼泽湖泊众多,将黄太吉的前锋引诱到这片令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且军纪森严的正规军无法施展自己长处的绝地当中。 果然,一场伏击战消灭了黄太吉镶黄旗三个牛录,将近一千三四百人,从牛录章京到各位军官携带的家奴包衣,几乎无一人漏网。这一仗,顿时将黄太吉打得火冒三丈。若是被南粤军打了,他也就认了,毕竟这又不是头一次在南粤军手中吃了亏,折损了人马。退一步说,倘若在辽东明军手中折损了这些兵马,他也会勉强咽下这口恶气,毕竟那些明军也都是装备精良甲胄齐全的精锐。 可是,他所向披靡、用来震慑各方势力,维持他在大清至高无上的皇权地位的两黄旗铁骑,竟然在一群只知道蛮力死拼,身上甲胄兵器也是欠缺得很的索伦野人吃了如此大的一个亏,这口气若不能讨回来,此事传扬出去,八旗满洲其余五旗当中,还有那些八旗蒙古各部,只怕会离心离德。 所以,在得知了前方三个牛录被数千索伦人围攻尽数战死后,黄太吉丝毫没有犹豫,立刻调派了数倍的兵力,命一名梅勒章京带队,务必要找到这群蛮子,一举歼灭之! 派出了数千兵马外出之后,黄太吉更不怠慢,亲自领着万余精骑一路狂奔而来! 他的第二波前锋,连续五日五夜不眠不休的策马狂奔,换马千里追击。那些镶黄旗的精锐们,和他们的父辈相比,早已变得腐朽不堪。个个都是肥鸡大鸭子的生活过惯了,虽然满洲健儿的本色还在,但是比起他们的父兄来,却是差得远了!何况春季道路刚刚开化解冻,泥泞不堪一路难行,对于这种千里追击的事情,这群大爷那里接受得了?一个个苦不堪言,但是又不敢有所抱怨,只能是将内心的怒火发泄在胯下的战马上。 毫无疑问的,这数千人被索伦人引诱进了木兰、巴彦这块沼泽地之后,很快被沼泽吞噬。(。) ps:炮灰鞑子,你的角色出场了。是不是给点啥好处呢?不然,我让你被黄狼一直追杀!呵呵呵! 第六百七十四章 黄太吉北伐!(江北大战!) ps:继续求月票。书?阅屋(.)求订阅。 崇祯十五年四月初十日。 在松花江畔的晒网场,满语被称为阿勒锦附近,一场黄太吉亲自率领的八旗满洲两黄旗与黑龙江大头人博穆博果尔所率领的部族兵之间的大战正一触即发。 两黄旗的大营便在松花江北岸扎下,这里微微的有些丘陵起伏,且又有片片树林,便于取水打柴正是个理想的扎营之地。 此时在离营寨的几里外,黄太吉的满洲八旗兵们已是拥众前来,并摆下了一个阵势,从明军传统的三叠阵脱胎而来,前锋为锋矢阵,便于骑兵突击,又有左、右两翼,还有中军与预备队。如此相互策应,可攻可守,援兵还可相机策应。 中军位置上,一杆醒目的巨大黄龙伞盖正高高飘扬在那里,黄罗伞盖下,一个肥硕的胖子,将他肥胖的身躯,稳稳策于战马上,身上沉重的飞龙鎏金铠甲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身后高高的黄龙大伞,这是皇权威严的象征,是否将阳光遮蔽了倒在其次。在密集的巴牙喇兵及更加精锐的葛布什贤超哈兵护卫簇拥下,他举目望去,只见已方军阵将士肃立,军中一片的黄红两色。 正是盛怒之下前来的大清皇帝黄太吉! 这几天,黄太吉的情绪用七窍生烟、火冒三丈、三尸神暴跳豪气腾空怒火升腾等词汇相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在他看来,一群山林之中的野人,居然让他损失了数千精锐兵马,原本是补充实力,提高声望的一次春季狩猎活动,结果变成了自己千里送肉上门了,这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阵阵南风吹得黄龙大伞猎猎声响,伞下的黄太吉挥起手,向列阵完毕的自己嫡系部下们挥手示意,身旁尽是向他欢呼的将士包衣们。 “万岁!万岁!万岁!” 以黄龙大伞为核心。众星捧月般的围绕着无数面旗帜,随着阵阵南风卷起旗帜,旗脚下隐隐现出密密的枪林。层层叠叠如蝗虫般密集的清军骑兵随旗行而,他们盔甲颜色各异。盔上飘扬红缨如火一片。 所有的清军将士,都挥起他们的兵器,声嘶力竭地向黄太吉发出呐喊声。排山倒海的“万岁”声一浪高过一浪,这种军心威势,令黄太吉的心情略微的好了些。 “终于追上了!朕倒要看看。尔等还能向哪里逃!今日击溃尔等主力,来日便分遣诸将扫荡巢穴,势必要将尔等彻底纳入朕之麾下!” 而对面,博穆博果尔也同样在部下兵马勇士的簇拥下,仔细观察着黄太吉的兵马阵势。 此番随黄太吉北上的兵马都是他的两黄旗嫡系,又有噶布什贤兵、巴雅喇兵等护卫亲军,军容之盛,自然远远超过博穆博果尔等人的见识。 在他们眼中,对面的军阵俨然就是一片黄色夹杂着些许红色的海洋,如同一片跳动的火焰。同明军一样。脱胎于明军的清兵的服色甲胄也是等级分明,一般最底层的包衣、余丁没有合适像样的甲胄,顶多有一件纯布料军服,类似于明军的胖袄。然后是穿着布甲的军士,便是军衣上镶嵌一些铁片铜钉之类的,再是棉甲,用来防火器,再是皮甲,再是铁甲。 在黄太身旁身后护卫巴雅喇兵和噶布什贤兵阵型中,他们便是一色披着便帽连网似的水磨铁帽。或是高钵式六瓣明铁盔,都有铁叶护项,身上或穿着圆领对襟的恺甲,一色的身着双甲。将身体包裹的鼓鼓囊囊的。 掉过头来看自己的队伍,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阵势阵型自然不能比,只能用一团糟来形容。各个部族的兵马在头人的率领下,猬集成一团一团的,从三五十人马,到数百人马。多少不定。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散布在荒原上。 同两黄旗兵马的甲胄鲜明器械犀利相比,博穆博果尔这方也只有他的本部人马和刚刚在巴彦、木兰发了大财的鄂瓜多尔两人部下做到了人人披甲,器械齐全、其余的,大多数都是可怜兮兮的只有头人和部族之中公认的勇士少数人算是甲胄兵器齐全,余者则是勉强做到人人手中有兵器,甲胄头盔嘛,就是看各家的运气了。 博穆博果尔看了一眼在自己右翼列阵集结的鄂瓜多尔部族,这群锡伯人在巴彦的沼泽地里解决了二千出头的两黄旗精锐后,优哉游哉的划着桦皮舟进入沼泽之中,用木棒把那些还在苟延残喘的在烂泥当中挣扎呼救的辽贼们一个个敲得去见了佛库伦,再用捕鱼的长钩杆将一具具尸首从烂泥塘中拖出,剥去衣甲,砍下头颅用石灰和盐仔细的处理了,那些盔甲兵器更是用清水将烂泥洗干净,把甲胄兵器擦拭一新。 锡伯族鄂瓜多尔这一部人,如今的装备俨然就是一群清兵的装束。如果不是没有清兵的旗号、龙纛等物,单单看甲胄兵器的话,人们会毫不犹豫的下这样的结论。 二三百人的队伍,一色的八旗长枪、虎枪,人人身披重甲,头上戴着避雷针的头盔,马鞍上挂着骨朵、长刀,桦木镰刀等物,背上背着马弓,箭壶里满满的都是长长的羽箭。许多人腰间还佩戴着吃肉的小刀、火镰火石荷包等物。 不过,最令人眼馋的,就是鄂瓜多尔以下数十人背上背着的火铳!这可是原装正版的南中火铳,是黄太吉费尽了心思从各处搜罗而来装备给自己手下的精骑使用。不料这些火铳在北征途中一枪未放就被人从泥沼当中捞了出来变了主人。 虽然不曾见过这样的兵器,但是数目如此稀少,又是被辽贼们这般重视,鄂瓜多尔就是脑子里全是肌肉骨头,也能够猜得出这种兵器的好处。不管博穆博果尔如何的威胁利诱,就是不肯将这些火铳全数交出。“这里是我的猎场,猎物自然是要由我先挑选的!”逼得博穆博果尔没了办法,只好用自己一块方圆二百余里的猎场同鄂瓜多尔进行交换,才将他手中的火铳弄了二百余支出来,余下的数十支火铳,则是成了锡伯人勇士的标准装备。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初春的阳光照在这群身披甲胄汉子们身上脸上都是汗涔涔的,清军还好一些,有着严酷的军纪在,人们还不敢乱说乱动。只能是不停的用猩红的舌头舔舔干燥的嘴唇,让它尽量的湿润一下。但是,索伦部兵马可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有人拿起从建奴官兵手中抢来的大铜水壶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的灌水,没有水壶的。只能是羡慕的看着别人大口喝水,口中喃喃自语着,把羊皮水壶里的水喝上几口。 “差不多了,传朕旨意,前锋压上去!” “传令,想要建奴的人头盔甲兵器马匹的,就给我上!” 两支军队的统帅都不约而同有类似的命令。不过,黄太吉是发现了对方开始懈怠,认为战机已经到了。而博穆博果尔则是发现再不出击,自己手下各部族的兵马只怕就要散作一团各自去寻找水源了。 列阵而行一会后。双方都在一里外放慢步伐,慢慢地整起队来。 在这算不上长的行军过程中,双方都将各自的游骑哨探放出来四出游弋,骚扰对方的行军过程,前往对方阵中侦察,一时还不断地追逐打斗起来。 两支同样出自于辽东山林之中的骑兵便在松花江边上各自展示出各自的本事来!同清军的骑兵相比,博穆博果尔手下的部族骑兵反而更加的彪悍顽强灵活凶猛,他们忽而三五个,忽而十余个,忽而数十个前来。一群群的在清军的阵前、两翼唿哨而过,不时的射来几支箭矢,或是几匹马旋风一般猛扑过来,将过于突出的清军阵列冲击一下。用手中的兵器或刺或砍,之后将清兵的马匹和尸首作为自己的战利品掠获而走! “陛下!看那里!” 有人指着不远处的一彪人马请黄太吉观看。 黄太吉哼了一声,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借助着望远镜的帮助,那彪人马的动作被黄太吉尽收眼底。 正是鄂瓜多尔部下的那群锡伯族勇士,一个个人如虎马如龙。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如同一股狂飙一般从清军前锋阵前掠过,随着马蹄声轰隆隆敲打着泥泞的地面,一阵沉闷的火铳声从锡伯族马队当中响起! 却是这些擅长弓箭骑射的汉子,将新近得来的火铳用在了快马驰突的过程之中!这些汉子平端着火铳,大略的向几十步以外的清军队列扣动了扳机。阵阵白烟腾空而起,几十枚扑面而来的弹丸,将几个清军骑兵措不及防的打下马来,在清军的阵型当中造成了些许小小的混乱。 火铳射击之后,所有的锡伯族骑手们齐刷刷的将火铳背到背后,顺势将马弓从背后取过,弯弓搭箭。铜背铁胎弓被拉开,二三百只羽箭朝着清军阵列成群结队的猛扑过去! 在这样短的距离内,铜背铁胎弓的弓力可以射穿大树,何况是未必都是人人身披重甲的清兵?顿时,清军阵势当中血花四溅,惨叫声不断。 在七八匹烈马簇拥之下,一名锡伯汉子手执长枪挡者披靡。马蹄所到之处,血花四溅惨呼连连。 “这人是谁?”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黄太吉低沉的嗓音询问着左右。 “回皇上,此人是索伦锡伯部的一名头人,唤作鄂瓜多尔的便是!” “原来便是他折损了朕的数千精锐!” 对于博穆博果尔麾下的人马构成情况,自然有亲近清军的达斡尔人部落向黄太吉禀告。这个充分利用地理条件,将黄太吉数千人马引进沼泽地而一举全歼的鄂瓜多尔的名字,早已经被黄太吉深深的刻进了脑海当中。 “吴拜!” “奴才在!” 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吴拜,从跟随黄太吉北征的户部承政英俄尔岱,科尔沁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和硕亲王察哈尔固伦额驸额哲,都察院参政张存仁、祖可法、段学孔、盛忠诸等人当中分众而出,跪倒在黄太吉马前。 “传旨下去。少顷要将这鄂瓜多尔所部赶到朕的面前,朕要亲自率领尔等上前,斩下此獠的首级,用来祭奠朕的两黄旗勇士!” 黄太吉只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快要裂开了,眼前的景象几乎要气死他了!那群锡伯人。身上的盔甲是他两黄旗的,手中的长枪利刃大斧强弓火铳也是他两黄旗的,便是胯下的战马,从身形鞍韂上看。也有不少是他两黄旗的。可是,被这些锡伯人用来与他两黄旗精锐作战!而且,两黄旗的勇士们在这群人面前竟然不是对手!这该如何不让人生气?! 吴拜略微沉吟了一下,口中答应了一声转头拨马而去,命人往各处甲喇章京处传旨意。皇上要亲自斩下这个鄂瓜多尔的头颅来泄愤。 但是,在吴拜看来,皇帝陛下不过是恼怒至极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咱们就让各部人马将此人和他的部下驱赶到皇帝面前,尽数斩杀了便是。难道皇上还能亲自下来将这个鄂瓜多尔砍了不成? 但是,他却忘记了,黄太吉也是努尔哈赤家族当中很能打的一个儿子,当年也曾经无数次的亲自披甲挥刀上阵,屡次立下大功。否则也不会被册封为四大贝勒之一。而且,以黄太吉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鄂瓜多尔如此让他损耗人马和军器,不亲手杀了他,怎么能让黄太吉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简单而短暂的游骑骚扰之后,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太大的便宜,只能是各自收回游骑,换马、休息,将原本已经散乱的队伍进行整理。 整队后,双方又慢慢逼近,整个战场上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肃杀,和这遍地野花满眼嫩绿的大好春光截然不同。 约一百五十步时。双方都是停了下来。 索伦兵那边似乎争吵了一阵之后,各部是倾巢而出,大约有两、三千马队的样子,不过依旧是按照部族划分。或多或少乱纷纷的聚集在一处,没有丝毫的阵型。马队的后面,则是数千步兵,同样按照部族区分开来,各自集结待命。其实说他们是步兵也有些冤枉,他们同样是骑马来的。只不过在部族当中因为年龄的关系算不上阵容,没有那么好的兵器盔甲罢了。 游牧渔猎民族当中,因为生产力的关系,贵壮贱老也是传统。这样的事情,在各个民族的传说当中都有遗弃或者嫌弃老人的体现,这不过是生产力发展过程之中很黑暗的一点折射罢了。 看着乱糟糟的索伦兵阵型,黄太吉不由得阵阵惋惜,若不是为了追杀这群山林野人而放弃了辎重,这样的距离正是那些大佛郎机的杀伤范围,以这些索伦人的毫无纪律可言,只怕一阵炮火过去,他们就要彻底的崩溃,然后自己的兵马便可以在这千里荒原上愉快的进行一次围猎了。 阵阵高亢的呼喊声从索伦部的阵中传来,随着呼喊声,有千余马队当先撞出来,各自高举着大刀长枪,朝这边猛冲过来。几次的胜利让他们认定,所谓的八旗精锐不过如此!让他们内心小看了这远道而来的军队,为了抢夺那些上好的兵器盔甲,竟然发起了抢攻,而且是不待博穆博果尔传下号令便蜂拥而出。不过看他们装备简陋,大多披着简单的皮甲,棉甲,只有少部分人披着铁甲。想来是那些地处偏远的部族,未曾在与隆盛行贸易活动中获得更多更好的收成,也不曾在此次对清军作战当中缴获之中分得什么像样的盔甲兵器。急于改变自己的地位和实力,而抢先发起进攻。 这就给了黄太吉最好的机会! “今日便让这群野人,知道一下我大清铁骑的厉害!” 号令一下,四个牛录的镶黄旗满洲骑兵各自换了战马,从东西两翼迂回而出,以两个锐利的箭头冲击这千余马队的蜂腰部,硬生生的将他们拦腰截为两段。东西冲出的两个牛录各自负责一段,将这些索伦部马队围在当中。 一时间刀枪兵器的撞击声,战马的嘶鸣,死伤者的惨叫和哀嚎声,响彻云霄。 这样的场景,在场的八旗亲贵们都是看得多了。大凡是战事进行到这样的程度,便已经是没有悬念。大清军马倘若连这些山林野人都收拾不了,便也不要想着征服明国、征服蒙古各部了! 有人很轻松的看着远处的杀戮战场,从腰间取出精致的烟杆,将烟袋锅伸入荷包当中挖了一锅烟丝,有随行的家奴取过火来为自己的主子点着了烟。那人美美的抽了一口,继续望着远处的战斗。 索伦人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不断的有人被驰行而过的镶黄旗骑兵挥刀挺枪斩落刺于马下,渐渐的颓势尽数显露出来,渔猎民族不能经受伤亡,没有军纪约束的弊端尽数显现出来! “主子!索伦蛮子溃逃了!” 远处,索伦各部的马队也好,步兵也罢,丝毫没有冲上来救援的意思,反而各自上马,急匆匆的向北逃去! “想逃?!” 黄太吉的眼睛了凶光迸现!(。) 第六百七十五章 黄太吉北伐!(得不偿失!) ps:山河万古秀,周鼎常易人,朱明失其鹿,试看谁得之。夺鼎1617群428399767。继续求订阅,求月票! 索伦部是对达斡尔族和鄂温克族、鄂伦春族和布里亚特人等部族的统称。他们共同信奉萨满教,具有相互联姻的近亲关系。“索伦”是达斡尔人对鄂伦春人的称呼,意为“生活在山林的人”,因鄂温克人英勇善战,所以其周边部族同被称为索伦部。索伦部并非一个民族实体,而是周边各部族集团的统称,清朝将他们编入布特哈八旗。 而达斡尔人、赫哲人、鄂伦春人、鄂温克人民族人口的锐减,除了清朝不断的从这些部族当中抽调丁壮入关作战以外,不断东侵的罗刹人也是难逃罪责。 尚未完成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进化的索伦人,手中拿着木弓木枪,身披兽皮,如何能够与拥有火器火炮的罗刹流氓们相抗衡?大批的财物被抢掠,村寨被焚杀,人口被掳掠。据记载,其中一次掳夺的人口,便有六千余人到达了莫斯科附近。 须知,那是西元十七世纪,横穿西伯利亚到达欧洲的莫斯科意味着什么? 有几个比较著名的横穿西伯利亚和中亚的例子,大家可以用来做个参考。 乾隆年间的土尔扈特部在渥巴锡汗的率领下,从伏尔加河流域一路东归,根据清宫档案满文录副奏折的记载,离开伏尔加草原的十七万土尔扈特人,经过一路的恶战,加上疾病和饥饿的困扰,“其至伊犁者,仅以半计”。就是说。约有八、九万人牺牲了生命。 而死亡比例更加高的一次,就是俄罗斯最高执政高尔察克的那次死亡行军。从鄂木斯克到远东,6000公里的行军路途,仅仅走了一半,跟随他的五十万军队和七十五万追随者,已经所剩无几。 不久之后。李杜、苏炳文这些东北抗日义勇军的将领们,带着四万多部下和眷属,同样的横穿西伯利亚经中亚进入新疆回国。在苏联方面提供给养和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四万多人还有一万多人死在道路上。 由此可见,那些能够到达莫斯科的索伦人,是从多少具尸骨当中挣扎出来的。被罗刹人掳走的人应该在十倍以上! 但是,由于李沛霆开展了对黑龙江流域索伦部的皮毛和土产贸易,索伦人的命运有了很大的改变,部族中的勇士和猎手们不再手中只有木枪木弓。而是与辽贼们同样的盔甲武器。罗刹人在这些勇敢的战士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但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换个角度来说,躲过一刀,未必不会挨上一刀。 这一次在松花江北的大战,让索伦部至少损失了五六万人口。这些人口被迅速编入了两黄旗的建制序列之内,成为了两黄旗的披甲人,也就是俗称的炮灰。但是,随同黄太北征的一干将领官员们却是高兴不起来, 那些双目赤红的两黄旗兵将。昼夜不停的追杀,向北横扫四五百里。沿途的数百个村寨被夷为平地。 伊尔德、陈泰、卓布泰、巴哈、苏勒达、都尔德等两黄旗的梅勒章京、甲喇章京们,不停的发出阵阵狂呼,挥鞭抽打着那些一时疲累而掉队的兵士。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快!追上去!追上去!不把这群蛮子斩尽杀绝,你们这群奴才回去当心皇上行军法杀了你们全家!” 清军军制,出征时主将有伤亡闪失的,从征者皆有罪。 何况。这次的主将是黄太吉本人! “梅勒大人!咱们已经追了四五天了!鄂瓜多尔和博穆博果尔两家,连马匹都累死了不少,他们还能跑多远,还是先让奴才们稍稍歇一口气,缓缓劲。再向前追便是!” “不行!”额亦都的孙子陈泰,狠狠的朝着自己手下这个奴才的肩头抽了一鞭子,“我们累,那群索伦蛮子更累!何况,皇上被那鄂瓜多尔枪伤左腿,咱们做奴才的,若不将这蛮子生擒活捉,送到皇上面前交给主子处置。咱们还有脸活着吗?!” “追!就算是追到黑龙江、追到精奇里江,也得把这群蛮子追到!”扬古利的族中侄子伊尔德,也是异样的决绝,用刀鞘狠狠的照着马屁股抽了一下,领着自己部下两个牛录策马绝尘而去。 “哼!神气什么?当心被那群蛮子引诱进沼泽!”陈泰心中咒骂了一句,作为在塔山之战的既得利益者,他对于此时在千余里外的黄太吉生死并不是那么感冒。他在塔山之战中表现卓异,被多尔衮提升为梅勒章京,执掌两个甲喇的包衣兵马。而且,在战后,多尔衮很有风度的将他部下该有的兵丁人口如数拨付给他。 可是,这些人马回到镶黄旗满洲,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觊觎。甚至有人说,陈泰本身的官职不过是一名三等甲喇章京,这一次,加授世职二等便是了不得的封赏了。 这如何能够让陈泰等人咽得下这口气?老子们在塔山挨炮弹,挣了下军功,多了些兵马奴才,睿亲王主子按照皇上的吩咐便宜行事给咱们升了官职,你们却出来说三道四的! 一时间,各旗派到塔山助战的这些青年将领们无不是群情汹汹,如果不是清军纪律森严,只怕一场哗变、鼓噪便是在所难免了。 幸好黄太吉很能够看得清形势。知道眼前的形势是多尔衮给他这个大清皇帝刨的坑,不管他怎么处置,都是要得罪一批人。他能够选择的,不过是选择维护皇权威信还是选择得罪那些老家伙。但是,黄太吉毕竟也是一代雄主,很是果断的选择了维护皇权。 “塔山之事,朕早有明旨。由睿亲王便宜行事。今日大战平定,尔等却来朕这里聒噪,岂不是要朕的好看?寒了八旗忠勇将士的心?日后军令不行,军纪不振。皆是尔等之过!”一番申斥之后,那些元老宿将们只能是悻悻而去。但是,黄太吉和多尔衮都清楚,八旗内部,新生代和元老宿将们之间的裂痕已经产生了。就看如何走向了。 此番北征,黄太吉带领这些年轻将领们出来。未尝没有借机拉拢之心。一旦战事得手,便将那些索伦兵补充进包衣兵马当中,提高一下这些新编甲喇的战斗力。 可是,这些想法,都被鄂瓜多尔这个锡伯族的蛮子给打碎了! 松花江岸边,密密麻麻的扎着一座望不到边际的清军大营,营地内数千顶帐篷,按照各自的所属建制分列,数不清的军旗被东南风吹得猎猎作响。营地四周。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壕沟木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箭楼耸立,防守森严。 成群的包衣辅兵跟役来来往往,到河中挑水造饭,到林中砍柴,到草地上割草喂马。往日里,这样的动作会形成一片的喧嚣热闹。可是在今天。这些包衣阿哈们,却是尽量的做到轻手轻脚的。免得自己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惹来一场大祸。营地中凄凉的嚎叫声不时传来,让人听了心烦意乱,极度的影响军心士气。与这些嚎叫声交织在一处的,便是不停的用刀鞘皮鞭抽打在那些索伦俘虏身上时发出的闷响。 噶布什贤噶喇昂邦吴拜、户部承政英俄尔岱两个黄太吉的心腹亲信,陪着科尔沁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和硕亲王察哈尔固伦额驸额哲、都察院参政张存仁这几个位高而权不重的随同北征的蒙古和汉军大臣在营中巡视。不时的喝止两黄旗官兵,不得殴打、虐待那些索伦俘虏。 “这些人。皇上日后要派他们大用场!你们这群奴才,不得造次!” 原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事,谁能想得到,那群索伦蛮子,除了将地形运用到了极致之外。便是与两黄旗满洲精锐进行硬碰硬的对战,也是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给清兵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除了刀枪弓箭骨朵飞斧等物之外,博穆博果尔与鄂瓜多尔、奥尔迪等人的部下,更是用各色火铳给黄太吉上了很震惊的一课。 “这群蛮子,除了弓马骑射犀利至极外,想不到朕的火铳到了此辈手中,也被他们使用的如此出神入化!”黄太吉在自己的大帐之中,强忍着巨大的疼痛,对随行的几个文武官员交代着,“回到盛京之后,你们记得提醒朕,我大清兵也要学会在马背上疾驰开铳。” 说完这话,黄太吉便被一阵剧痛袭来,几乎晕厥过去。 “快!快传大萨满!” “快!传郎中!” 便在黄太吉的御榻前,几个萨满开始不同的舞蹈蹦跳,为黄太吉举行治病跳神仪式。跳神前,还点燃了一种不知名的山草,发出阵阵淡淡的香气,冲淡了大帐内刺鼻的血腥气味儿,以便能够召唤神灵前来。 黄太吉的右腿上,被火铳击中,弹丸深入。 这一枪,便是陈泰、伊尔德、卓布泰等人千里追击的原因! 这一枪,便是锡伯族的头人,那个在黄太吉面前耀武扬威的鄂瓜多尔送给他的。 说起来,这也要怪黄太吉本人。若不是他下了命令,要像往日围猎一样,八旗将士将猎物驱赶到他面前,供他猎杀,哪里会有今天的局面?他忘记了,便是那些走投无路的野兽,也有困兽犹斗这句话,何况是手中有武器的人? 被四个牛录犹如驱赶野兽一般驱赶到黄太吉面前的鄂瓜多尔部下的二百多骑手,在黄太吉眼中便和往日里围猎时的猎物并无二致。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不料,在鄂瓜多尔的率领之下,这群锡伯族战士,眼见自己今日必死无疑,既然对面有这个辽贼大头目、大贵人,索性便像林子里的野猪和黑熊一样,猛扑向前,临死也要拉上一个贵人当垫背的! 弓弦声嘣嘣作响,密集的箭矢朝着黄太吉和他身边护卫而来的噶布什贤兵飞去,顿时造成了十几个噶布什贤兵的伤亡。 “给朕围上去!杀!” 身边人的倒下,不但没有让黄太吉稍稍萌生退意,反而让他胸中顿时升腾起冲天豪情。恍惚中,他似乎又是回到了跟随父汗大战萨尔浒的时候,那个挥刀直入冰河的年轻贝勒就在眼前。 但是。黄太吉却忘记了,如今是崇祯十五年,不是万历年间了。他的身体早已不是那个能够在马背上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年轻人了。 胯下的战马费力的驮着他肥硕沉重,又身披重甲的身躯向前驱驰,身边的噶布什贤兵们也不敢过于超前。于是,这就给了鄂瓜多尔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兄弟们。等咱们再同那女真贵人离得近些,便一起用火铳招呼他!打翻了他,这些女真人就要大乱!咱们便找个空子冲出去!” 双方烈马的几个纵跳,便将各自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放箭!” “放箭!” 双方的战士们几乎同时做出了一个动作,各自用手中的马弓狠狠的朝对面冲来的人群射去箭矢。这样的招数,如果黄太吉面对的是关宁军和关内的明军,只怕对手早就一声呐喊,作鸟兽散了。只可惜,今天他遇到的不是麋鹿绵羊般的明军。而是如同濒死的野猪和黑熊一般凶猛的锡伯人。 顶着噶布什贤兵的箭矢,鄂瓜多尔领着几十名火铳手居然毫发无损的冲到了距离黄太吉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之内。在这个距离,已经是火铳的有效射程了。 那边的黄太吉已经从刀鞘之中拔出了宝刀,准备用鄂瓜多尔脖颈之中的热血来令宝刀饱饮一番。 “瞄准那个女真贵人,开火!” “主子,不好!” 鄂瓜多尔和吴拜几乎同时大吼一声。 鄂瓜多尔勒住了马缰绳,与十几个火铳手一道将铳口对准了黄太吉所在的位置。发现了这一幕的吴拜,急忙跃马上前。揽过了黄太吉的马头,试图将他的身体遮蔽住。等到这一轮火铳射击后,将皇上带回本阵,切切不可让皇帝陛下冒险! 但是,晚了!他只是将黄太吉的马头强行拉到一侧,还不曾来得及将自己的身体遮挡住黄太吉,对面便一片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阵阵白烟冒出。 鄂瓜多尔所使用的火铳,大多数是他从泥沼当中缴获的盛京仿造的南中火铳,虽然不如南中造的火铳使用球墨铸铁来得轻便,但是在这样的近距离上,却是照样威力可以破重甲。三五个噶布什贤兵中弹。惨叫一声落马。巨大的弹丸冲击力,瞬间击穿了他们最外面那擦拭的光可鉴人的昂贵南中胸甲,然后击穿胸甲内侧的镶铁棉甲,之后破开他们最内层的锁子甲,撞入他们体内。 铅弹在体内翻滚后,伤口遇到空气,强大的体内压力,令体内的血液,变成一道道血箭喷涌而出,他们惨叫着向后摔落马下。 那些中弹的马匹,更是发出长长的悲鸣声,乱跳翻滚起来,将马上的骑士摔落下去。 未曾等到吴拜回过神来,第二轮火铳射击声又响起。 造价低廉的弹丸在空气中横冲乱撞,轻松自如的额击穿一切阻挡它们前进轨迹的物体,不论是南中胸甲、镶铁棉甲,或是被穿在最内侧的锁子甲,无论是什么甲胄,都是无济于事。铅弹在那些素来以勇武自命的噶布什贤兵体内变形。横冲直闯,将内中一切搅成稀烂,那些噶布什贤兵倒在地上,发出绝非人类的嚎叫声。体内腥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滋润了辽东春季干燥坚硬的大地。 有一句说得好,中了五百万大奖别高兴,因为说不定下一秒就有几率更低的危险等着你。这段时间皇太极也算是太顺了,崇祯帮他,李家帮他,甚至老天爷都帮他。但是出来混早晚要还的,结果今天,就轮到倒霉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了。黄太吉便是这其中一员! 鄂瓜多尔的第二轮射击,好死不死的一枚铅弹正正的击中了他的右腿! 看黄太吉中枪落马,鄂瓜多尔等人一声嗥叫,便要冲上来砍了他的头颅,却被吴拜等人领着数百噶布什贤兵拼死力战,将黄太吉抢了下来。 “女真大贵人死了!” “女真大贵人死了!” 鄂瓜多尔等人见不能得手,索性便不停的吆喝,将这个令人心胆欲裂的消息传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趁着八旗兵丁们那短暂的一瞬间在思索到底是哪位女真大贵人死了的空档,鄂瓜多尔等人觑个空子。策马从正黄旗满洲的包围圈之中冲出! 趁乱,博穆博果尔也领着自己的千余残部冲出包围圈,将万余兵马丢给黄太吉。 这便是陈泰、卓布泰等人千里追击势必要生擒鄂瓜多尔和博穆博果尔的原因。 黄太吉的大帐之中,萨满继续在给皇上做着法事。 萨满,从匈奴时代起就出现在塞外北方,很多部落。但凡战争或其他处于犹豫状态的事件,最后都要取决于萨满。铁木真统一蒙古,被推举为成吉思汗,与萨满教的支持都有很大的关系。其首领(通天巫)阔阔出,以预言天意,抬高成吉思汗的声望,从而助成他的大业。而这位阔阔出,更是铁木真后爹蒙力克的儿子。 为蒙古帝国皇帝成吉思汗加冕。以天(即天帝)的名义确认铁木真拥有“成吉思汗”这一帝号的正是这个阔阔出。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功劳,阔阔出日益居功自傲。凭借父亲的背景,又有兄弟七人,势力强大,声望日高。投靠到他门下的牧民百姓越来越多,他的神权渐渐威胁到了铁木真的王权。 于是乎,铁木真便要除之而后快。但是由于萨满教的巨大影响,成吉思汗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处死阔阔出夺回权威,所以只能用阴谋诡计来达成目的。从而暗示帖木格处死阔阔出。通天巫死后,萨满教的影响力下降。成吉思汗这才体味到了真正做皇帝的滋味。从此那种用神权干涉国家事务的时代一去不返了。 当时的清国,同样盛行萨满文化,治病、送魂、祈求猎物、求雨、止雨、咒术、法术、占卜、跳神,无一不在这些萨满的范围之内。 不过这只是一种原始的宗教仪式,或许对人的潜意识有一些心理安慰,类似心理医生的催眠术。起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疗效。不过火炮与火铳的痛苦,不是这些萨满可以抑止的,就算他们跳完大神,为黄太吉涂上从神灵处求来的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 不过,渐渐苏醒的黄太吉本人。却是对萨满教不太感冒的。他倒是比较崇信中原汉人的文化。而且在继位后,他越发倚重信赖汉臣,对萨满文化也越加排斥,认为这是蕞尔部落巫教,自己既然立国,就该有一国的规矩与礼仪。确实,历史上满清入关后,萨满随之传入中原,不过也始终在民间流传,上不得台面。 加之这些萨满仪式完后只能做些简单的包扎、敷药等,主要救治,还要靠那些郎中、大夫。 “朕是受了铳伤,尔等在此作甚?退下去!唤郎中上来为朕诊治!” 几个随军郎中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检视黄太吉的伤口,为他做出诊断。 虽然铅弹的穿透力不强,不能造成贯通伤。但是打在人身上,对于人体的伤害比贯通伤来得还要强烈。首先,它就像一把大铁锤重重撞击在人体肌肉上,在中弹的瞬间将中弹的部位打得肌肉坏死,内脏什么的,打得碎烂。挖出铅弹时,还要防止伤口处残留的火药与弹丸碎布没有清洗干净,一个不小心,就是感染。 这不比刀枪弓箭,处理铳炮带来的伤口,是一项非常复杂细致的工作,伤口处稍稍留下一些铁屑、火药残渣,或是碎布泥土等脏东西,各种的败血症,感染高烧就接踵而来,让伤员尝遍痛苦而死。 而这个时代,伤口感染可是一大致命因素,在没有抗生素的前提下,还是这种日见炎热的天气,对伤员造成败血症,感染高烧,失血之多,种种因素,造成的伤害足以致命,特别在清兵落后的医疗状况下。 所以清军中的医士,对这些中弹的士兵,大多做截肢处理,被击中躯干者,只能让他们等死。而且同样要防止截肢时大出血、伤口感染。 “怎么样?朕的伤还有救吗?”黄太吉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的望着脚下这几个郎中。他的额头滚烫,浑身疼痛难忍,脑袋似乎要炸裂开来一般。() 第六百七十六章 黑龙江上的黑船 若是南粤军遇到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有各部当中编制的郎中和卫生员进行救护、治疗。, 每个士兵和军官身上背包里都有被称为救命包的急救包,包含有洁净的棉花、纱布、绷带,用小瓷瓶包装的碘酒,止血粉等物。当有人受伤后,如果还能够自己动,首先会用这些急救药物对自己的伤口进行处理,之后会有郎中带着随行民夫抬着软硬担架跟随冲锋队伍上来,将这些伤员进行分类。 最常见的软担架,就是两根棍子一张布的那种,主要用于抬伤不是很重的重伤员。第二种则是带支架的担架,抬到位后可以放下来休息的那种,在伤员较多的时候可以使用。第三种则是带支架的硬担架,主要用于抬受伤比较严重的重伤员,也别是出现骨折了的,硬担架可以防止二次受伤和骨头变形。 将伤号从火线上抢运回出发前集结地后,自然有人接力把伤号用骡马牵引的救伤车运输到更加靠后开设的救护所进行急救。这是一整套的战地急救体系,至于说伤员的手术、救治,住院治疗期间的抚慰金,一旦因伤退役,这些人会拿着一笔抚恤金回到家乡,顶不济也会当一个村庄的村长或是守望队的队长、巡警所的巡警。不会为后半生的生活发愁。 当然,如果换了是那些急于为家人脱贫致富的倭国志愿兵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现在,这些清军的郎中,可是没有这些条件。 且不说黄太吉的伤口没有进行战地救治处理,草草的包扎了一下便被吴拜等人抬了回来。右腿上满是血污,并且已经开始出现了伤口发炎等症状。更加要命的是,弹丸还在大腿里。 这如果是换了别的清军官兵将领倒也简单。直接把伤者绑好,灌上些烈酒,将弹丸从体内取出便是。至于说取出弹丸的过程当中,伤者如何杀猪般的嗥叫,如何失血。手术后的恢复,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或者能不能死里逃生,都是一个未知数。 至于说截肢的。那就更是比比皆是了。 可是,这不是别人,是大清国的皇帝!不要说截肢了,就是手术后有些后遗症,黄太吉变成了瘸子。都是有失威仪的事情! 几个郎中向黄太吉讨了个旨意,退出帐外,聚到一处低声商议了一阵,又走进帐内。 “皇上,以奴才等人愚见,当以烈酒先行为陛下清洗伤口,将创面上所附着的各类污物、火药残屑一一去除,之后辅以止血药物,用棉花细布包裹好伤口。书?阅屋皇上这些日子便不要操劳国事军机,只能安心静养。” 虽然没有急救包。也没有大黄、三七这些公认的止血疗效最好的药物,但是,辽东自然也有辽东的草药。特别是黄太吉,既然是身为一国皇帝,供奉他的药物自然是上品。当下,几个郎中命人将帐内文武大臣们统统请出帐外,开始为黄太吉处理伤口。 吴拜和张存仁、英俄尔岱、科尔沁亲王巴达礼、察哈尔固伦额驸额哲等人在帐门口提心吊胆的等候,听着从帐内不时传出的阵阵低低的闷声哼叫声,让这几个随行的文武大臣背后阵阵冷汗冒起。 出出进进的侍女们不时的将满是血污的棉花,被污血染红的热水用木盆端了出来。急匆匆的寻找个隐秘所在处置了。过了好半晌,里面终于停住了声音。 几个郎中擦着额头的汗水互相搀扶着从帐内走出来。 “列位大人,皇上请你们进去。不过,皇上失血过多。不宜多说话,不宜过于操劳。” “皇上龙体情形如何?”额驸额哲颇为急切的开口询问。这个蒙古察哈尔部的末代大汗林丹汗的长子,在父汗林丹病逝后,迫于多尔衮、岳托等人的兵锋威压而投降。投降后因为献上传国玉玺和他的母后苏泰给黄太吉之功,被册封为察哈尔亲王。并且黄太吉将自己的第二个女儿、博尔济吉特氏哲哲所生的固伦温庄长公主马喀塔,嫁给了他。(不知道我孝庄和额哲之间该怎么称呼。是额哲称孝庄为母后,还是孝庄管他叫表妹夫?)原本的历史上,在松锦战事期间他就应该死去了,但是,此时他却依旧活的好好的。 “回王爷的话,皇上失血过多,尚需静养。以奴才们的愚见,此地并非久留之所,为了皇上的龙体着想,既然战事已经平定,望各位大人早作回盛京的打算才是。” 若是额哲的弟弟阿布奈听到这样的话,少不得心里会有些想法。但是作为一个仰仗老丈人的兵力权势才能安享富贵的软饭男,额哲自然自然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从腰间荷包里掏出几枚金币,挨个塞给郎中们。 “佛祖保佑!” 额哲的地位虽然高,但是眼下黄太吉身边最重要的人却是吴拜和英俄尔岱两个。他们作为黄太吉的心腹,执掌着噶布什贤兵和日常事务,毫无疑问的是这支军队眼下的灵魂和核心。 “你们和我二人实话实说,皇上的身体到底情形如何?” 将几个郎中带到了自己的大帐之中,命几名心腹护卫和家奴将帐篷围得严严实实的。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吴拜和英俄尔岱两个沉着脸向那几名郎中问话。 “回二位大人的话,皇上的伤,伤口是清理了,眼下血也止住了。至于说淤血、消肿的事,因为刚刚敷了金创药,还要等药力发挥出来才可。” “皇上中的那一发弹丸呢?尔等打算如何处置?”吴拜顾不得身上的刀伤疼痛,虎着脸厉声质问。 几个郎中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原本就是一套保守治疗的方案,本打算拖延到黄太吉回盛京后再行为黄太吉取出弹丸,或是另作他想。不想吴拜却是急切的要知道他们的治疗方案。 “昂邦大人,皇上所中的那枚铅弹,入体甚深,且又与腿骨相距甚近。一旦莽撞行事,伤了皇上的腿骨和筋脉,便是罪过大焉!何况此间各色器械均不凑手,一时间难以为陛下取出弹丸。我等商议过。只能是回到盛京后,多方寻觅药物,再行为陛下手术取出此弹丸。” 两个郎中嗫喏着说出了自己的主张。心情极度低落的吴拜摆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去了。 “英俄尔岱大人,你看如今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又该如何?” “该如何?昂邦大人,您不是已经安排人到江边准备船只了吗?皇上龙体有恙,自然不适合骑马,最好是乘船南下,直奔盛京。” “不提前筹划好不行啊!皇上这一负伤。军中人心不稳,将士都有南归之意。何况,有人已经往盛京城中送去了前敌的消息,迟归数日,只怕盛京城中有变!” “如此甚好!” 两个黄太吉的心腹商量妥当多时,趁着夜色掩护,悄悄的回到黄太吉的营帐之中向他禀告眼下的军情。 斜靠在床榻上的黄太吉背后几床厚厚的被子为他充当临时的靠枕,眼前的小几上,一小碗粳米粥和几碟子锦州小菜被他吃得一干二净。本来手下人要为他炖些鸡汤,再放上吉林老山人参也好滋补一下他失血过多的身体。但是。郎中们却是严词制止,“皇上失血过多,此时切切不可用那些大补之物,防止虚不受补,引火烧身。至于说那些山间林中野味,大多为发物,皇上的贵体,此时不可以食用。” 碍于被黄太吉十分信任的郎中们,众人只得命厨房给黄太吉煮了粥送来。不过,刚刚从高热之中缓过来的黄太吉。精神状态和胃口倒是都不错,几口便将一小碗粥打扫的干干净净。 “你们所虑不错。朕受伤的事情若是传到盛京城,只怕有些人便要不甘寂寞了。”黄太吉用手中的筷子敲打着盛着锦州酱菜的小碟子,没有节奏的声音。在帐内单调的回荡着。 黄太吉说的是谁,吴拜和英俄尔岱都是心中明亮,黄太吉用筷子敲击着锦州酱菜,心里只怕恨不得用棒子敲打此时带兵在锦州与吴三桂所部关宁军对峙的多尔衮头上! 可惜,此时多尔衮距离盛京要比黄太吉距离盛京近的多! “你们两个去安排一下,命张存仁等人拟制几道旨意。” “请皇上传旨!” “第一。明日便派人快马南下,到盛京传达朕此番北征所获大捷之事,并令官民人体一体周知此次北征的战果。俘虏索伦部男女丁壮超过十万以上,拓展土地数万里!” “第二,选拔得力之人,领三五千人马,押送至少两万以上索伦部俘虏男女南下,沿途大造声势,令各处官吏、牛录们提供住处、粮草等项供给,告诉他们,后面还有数万索伦俘虏和投顺大清的索伦披甲兵陆续开来。令他们筹措粮草准备房屋柴炭。” “第三,颁布几道密旨给盛京城中的瓜尔佳鳌拜等人,令他们严守盛京城防,外兵未奉朕之旨意,不得有一兵一卒入城!同时给肃亲王豪格一道旨意,令他领镶蓝旗兵马,并统领正蓝旗济尔哈朗所部,一道入城防卫!” 一道道的命令从病床上的黄太吉口中吐出,在吴拜和英俄尔岱二人听来,都是针对两白旗和镶红旗三位旗主王爷的利刃绳索。 “皇上,是不是给礼亲王代善主子也发一道旨意过去,请他约束两红旗众人?”英俄尔岱眨巴了一下眼睛,一个建议脱口而出。 “不必了。朕的这个二哥是聪明人,而且胆子有些小。以他的嗅觉一旦发现盛京情势不对,势必会立刻约束儿孙旧部,不得外出乱窜。他那里,不要担心!” “给朕传一道旨意给前线诸将,令他们不必再追赶了。速速收兵回来,变作后队人马,返回盛京的便是!” “奴才们这就去办!”英俄尔岱与吴拜二人打了个千起身退出,各自去办差事。不过,吴拜在离开时,将黄太吉面前的碗筷食碟等物一一收拾起来,有意无意的用手背触碰了一下黄太吉的伤口。隔着几层纱布和药膏,吴拜依然能够感觉到伤口处的滚烫。 “嗯?”吴拜的心里不由得往下一突!久经沙场的他自然知道黄太吉眼下的伤情是什么状况,若是黄太吉从今天起不再发高烧,体温能够回到正常人的状态,那就算是佛库伦女神开眼保佑,大清气运绵长。倘若是还是如此。只怕黄太吉这个大清皇帝也和那些最低贱的包衣阿哈没有什么两样。 “唉!要是在军中能够有南蛮的救命包就好了。据说里面对伤口处理的药物极为灵验,用上了便不会有化脓高热等事!” 将手中端着的木盘交给在帐外值班的卫士,吴拜漫不经心的向自己营帐走去,蓦地。他脑海当中蹦出一个念头,虽然是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却也吓了他一跳,急忙向左右望去。“倘若皇上真的伤势过重,那我又该如何?豪格主子会是睿王爷多尔衮的对手吗?” 黑龙江岸边的河套内。陈泰、卓布泰等人的部队眼睁睁的看着博穆博果尔、鄂瓜多尔等人的数百残兵败将丢弃了二千余匹骡马和更多的驯鹿,丢下了满地的辎重物资,划着独木舟越过了江心,向江北逃去。 但是他们却不敢追赶。 数条形制粗糙简陋的大船横在江面上,十几门大炮黑洞洞的炮口直指江南。 这些彪悍的两黄旗兵马,奔袭追击近千里,虽然疲惫,但是士气却是丝毫不减,而且,因为沿途丰厚的战果。更加令他们战意高涨。 但是,眼前的这一幕,却令这数千彪悍勇武的战士踌躇不前。 奔腾咆哮的黑龙江,江如其名,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一般。这条大河,由于两岸土壤多为具有大量腐殖质的黑土,流经黑龙江的水流冲刷岸边的土壤,使黑土沉入江中,沉积在江底。因河水含腐殖质多,水色发黑得名。 满洲八旗。在山林,在平原都是一往无前的战士。但是,在这黑龙江的河套地区,却是遇到了令他们十分为难的问题。面对着滔滔江水。一时竟无人敢向前。 何况,江中还有那几条耀武扬威的大船阻拦。 更加令陈泰等人为难的是,为首的一条大船桅杆上,竟然赫然悬挂着一面巨大的正黄旗满洲的织金龙纛! 按照清军制度,织金龙纛,至少是旗主固山额真或是旗中统军贝勒、巴雅喇纛章京才有资格享用的旗号。从这面龙纛的形制和规模来看,至少是旗主亲王一级的人物才能使用的。 众人心中顿时疑团丛生,“难道大清又有亲王或是旗主不幸在明军刀下殉难?以至于织金龙纛为明军所获?”同用漫山遍野的马群而打造出的铁骑,耗费巨资铸造出的红衣炮队相比,清军的水师力量几乎为零。何况是在这极北的黑龙江上,如何会有清军水师船只?何况又坐视博穆博果尔等人渡过江面而毫不理会,将炮口对着追击而来的清国兵马,自然众人会疑心是明国水师到此了! “吩咐奴才们,把队形散开,尽量的疏散些!免得为炮火所伤!”几个带兵将领大多是在塔山为李华梅的炮火锻炼出来的,深知炮弹最喜欢的就是密集队形了。 伊尔德、陈泰、卓布泰、巴哈、苏勒达、都尔德等人忙不迭的在河套内将各自的部属疏散开来,这才有心情仔细打量对面的船只。 忽然,伊尔德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他懊恼不已的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该死!该死!误了主子的大事!” 陈泰与卓布泰巴哈等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捶胸顿足不已的伊尔德,打算在他脸上找到原因,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失态。 “这些大船不是明贼的,是李家二主子手下的船只!想来是见我们大队人马冲杀到此,不明就里,才发生了误会!”他指着桅杆上那面巨大的织金龙纛,“当日李家二主子有大功劳于我大清,皇上特意命肃亲王豪格代他前往李家二主子的下榻之处,赐了这面正黄旗织金龙纛给他。更是有明旨,在大清境内,便可以打起来,龙纛之下,各部官民人等便是见到了主子一般!” 伊尔德恰好便是当日随同豪格前往面见李沛霆的随行军官之一,他可是知道李沛霆在广宁、锦州战役之中所起到的作用。这些船只若是他旗下商号的,只怕自己虽然是正黄旗满洲出身的奴才,却也得罪不起这个主子! 既然得罪不起,那索性便传令大军一律下马休息片刻,命人去到江边与这些船只联络,看看到底他们的目的何在?倘若只是路过此地,大家说清楚,看在一番香火之情的面子上,说不定还能帮助大军渡过黑龙江,去追杀那群逃走的蛮子! 一声令下,几乎所有的骑手们都是如蒙皇恩大赦一般,一齐倒在草地上,尽量的伸展开四肢,让腰背挺直些,听得关节骨骼发出阵阵喀吧喀吧的轻响声,不由得这群骑手们觉得便是升官发财,也不如此时的片刻美妙。(。) 第六百七十七 黑龙江上的黑船(续) ps:马上月票就要过期了,别舍不得了。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投吧! 如果有谷歌地图、卫星或者无人机、直升机,可以用来航拍的话,拥有上帝之眼的观众可以看得到,在辽东的荒原上,从黑龙江流域、松花江流域一直到浑河流域,一道道的人潮在用北向南缓缓移动。 同搅扰的欧洲各国不得安宁的难民一样,大队大队的人群缓缓的用双脚丈量着脚下的土地。声势浩大,数十万双脚和牲畜的蹄子将春天的辽东大地上掀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 不过,和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欧洲白皮猪们不同,贯穿于辽东大地上的这条人和牲畜、大小车辆所组成的巨龙不是令欧洲各国政府心惊胆战,而是让沿途各自抱着小算盘的官员们惊心动魄。 “安排一万人的粮食,饭食,供应五万牲畜的草料!” “这座庙宇顶多只能住下两个牛录的人,我们后面还有十几个甲喇,你让我们怎么住?” “这里安排镶黄旗的四个甲喇,你让我们正黄旗的一万多人去哪里睡?你家啊?!” 负责为大军返程打前站的兵丁军官将领们,押运着一万多索伦俘虏和数不清的骡马驯鹿,沿途不停的申斥辱骂着办事不利的沿途各地官员们。 “皇上领着咱们打了索伦蛮子,大捷!后面还有十几万人的队伍陆续开过来,你这么草草的应付差事,打算让皇上砍了你的头吗?” “这点房舍粮草,如何供应大军?” 喧嚣吵闹之中,原本听到北征战事不利,而各自有些小想法的官员们,口中唯唯诺诺的照顾着这群上三旗的大爷们,私下里派出得力的奴才,往各自主子那里去报信。 “两黄旗大军北征顺利,俘获数万索伦丁壮,前锋一万多丁壮俘虏已经从奴才地面经过。据奴才观察。已经照我八旗制度编制,为数大约有三十个牛录上下!” “据报,数日后另有十余个甲喇的兵马从黑龙江南下返回盛京,请主子定夺!” 各种真真假假的信息。被人暗中按照眼见为实的思维惯性作为紧急军情加量不加价的传播开来。 黄太吉不费一兵一卒,不损一刀一枪,便将沿途清国各地官员驻军的心思给扭转过来,让他们继续慑于两黄旗大军的兵威而不敢造次。许多原本暗中筹划好的事情,从原先的紧锣密鼓。变成了悄悄的偃旗息鼓。 不过,也有人不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在一阵急促的锣鼓声之中亮相登场。 当两黄旗负责押送俘虏和战利品的第一波人马进入盛京时,为首的甲喇章京愕然发现,满街都是两白旗的包衣奴才,他们喜笑颜开的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扛着布匹绸缎,拎着铁锅铜碗,背着火腿酒坛,行走在盛京的大街小巷之中。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甲喇章京向前来领受黄太吉旨意的范文程等人惊奇的询问。 “数日前,睿王爷有捷报传来,将吴三桂所部连续战败数次,令其不敢出宁远城一步。部下缴获颇丰,于是便令旗下奴才们将缴获之物送回盛京。同时,意图调三顺王所部乌真超哈营的大炮南下,准备攻破宁远,为大军南下扫平大路。” 你不是不让别部兵马入城吗?好办,我给奴才们放假,让他们押运战利品回盛京。你有什么脾气?另外,多尔衮调孔有德等人的红衣大炮?只怕未必是要打宁远,打这些大炮的主意才是真的! 要是说孔有德等人未曾有过趁机向眼下势头正旺,兵马人丁钱粮实力都丝毫不逊色于黄太吉父子的多尔衮兄弟三个靠拢一下的心思。那也是太抬高辽东三矿徒的道德水平了。 这三位,可是杀得登莱地面几乎是人烟断绝的人物。得意洋洋的高喊着:“杀山东兵如切菜砍瓜!”如果不是被数倍的官军围困,也不会裹挟着老长官孙元化花费重金打造的炮队和工匠渡海逃窜,然后又辗转投了辽贼。 何况,在多尔衮的这份请调乌真超哈营红衣大炮南下宁远助战的文书到了盛京的同时,便有人向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人暗示。只要他们把炮队拉到宁远、锦州听命于睿王爷,每人便有数万银子的犒赏,另外,部下的犒赏、粮草供应,一律按照现在有的,再加一份。 如此大价钱,睿王爷要做什么,孔有德等人也是能够揣测出个七八成。但是,就在三位毛文龙的干儿子正在思考着如何与这位睿王爷讨价还价一番的时候,有人来报,内三院大学士范文程前来到府中拜访。 “三位王爷可是为了调炮队南下助战之事发愁?”范文程倒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的将来恭顺王府目的丢给孔有德等人。 “正是!睿王爷军情如火,可是,咱们这乌真超哈营,又是皇上直属,这个,眼下皇上又不在盛京,这让奴才们很难处置啊!”孔有德虽然生就了一副粗鲁蛮野的相貌,但是心里可是一点都不糊涂。范文程到自己宅邸之中来,为的是什么,他清楚得很! “也是,恭顺王,智顺王、怀顺王,你们有这个心思,就不愧是皇上的奴才。皇上知晓了,势必也是极为欢喜的。不过,我也有点事情要和三位王爷探讨一下。” “范先生有什么事情要和咱们这些粗人说的?” “睿王爷麾下兵马精锐极多,两白旗的包衣兵,精擅火器,这事在我八旗当中尽人皆知。我就搞不懂,睿王爷为啥又要调你们南下助战?” 老奸巨猾久经风浪的孔有德立刻从范文程的温言细语当中解读出了其中深意。 “你们三个,在兵多将广的多尔衮那里,唯一能够有点筹码的地方就是你们善于火器作战。不过,你们也别忘了,多尔衮手下可是有一支极为善于火器作战的包衣兵的!没有你们的火炮,他照样能够玩火器,你们去了他手下,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范先生说的是。我们也为此而糊涂。咱们是皇上的奴才,皇上要咱们打哪个,咱们就打哪个。皇上要咱们打哪里,咱们就打哪里。一切都是唯皇上马首是瞻。”孔有德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拍着胸脯向范文程做出了一番姿态。 “那,三位王爷打算怎么回复睿王爷这份调派火炮南下的公文呢?” “火炮沉重。运输极为困难,眼下又是春天,牛马羸弱疲瘦,且道路翻浆难行。不如等待些时日,待道路稍微好些。奴才们立刻禀明皇上,请旨意南下便是!” 走出了恭顺王府,范文程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安抚住了三顺王的汉军火炮部队,无疑是给黄太吉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波当中稳住了一块阵脚,让他在面对多尔衮的攻势面前不至于手中无牌可打。摸着几乎被冷汗浸透的,范文程犹自有些惊醒动魄。 “唉!主子,您快些回来吧!再晚些时日,只怕奴才们也控制不住这盛京城中的巨石了!” 眼下,两白旗的兵丁在盛京城中一日多过一日。不时的三五成群的出没于各处街巷之中,打得旗号却都是走亲访友。让范文程等人与豪格、代善等人明知其中有诈,却又一时找不到制止的理由。 面对着这样的局面,一向暴躁易怒的肃亲王豪格,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叫嚣着要调集两蓝旗的兵马,将两白旗和镶红旗各部一起剿灭! “你个粗鲁不通的蠢猪!只怕你的正蓝旗全数填进去,也会被多尔衮兄弟几个吃得一点骨头渣儿都不会剩下!饶着你损兵折将落得个阿巴泰的下场,你那个皇帝老子回来,面对着多尔衮挟大胜之威的质问。少不得也要唱一出挥泪斩马谡了!”老而不死的代善,在得知了肃亲王豪格的这番动静之后,冷笑一声。 两黄旗留守盛京的大臣们都在无限热切的期盼着黄太吉速速归来。 但是,回来就一定好吗? 借助着江风的帮助。十几个站在江北浅水处双手合拢成喇叭的士兵大声呼喊声终于被江心大船上的人听清楚。 “原来你们是大清皇帝陛下直属两黄旗的兵马!” 船上有人用黄铜皮大喇叭朝这面呵斥着。 这话,几乎将卓布泰伊尔德等人气得从马上跳下来!你们就算不认识我们,至少,盔甲旗号你们总是认识的吧?却为什么对我们如此如临大敌的? “刚才过去的那群,也是身着和你们一样的甲胄,却对我们颇有敌意。你们和他们服色甲胄一样,不得不防!”船上不紧不慢的飘下几句话,几乎把伊尔德等人噎死! 你们自己打了败仗,不小心让人夺去了这许多的盔甲兵器,我们自然分不清那一批是大清皇帝的兵马,那一批是你们追杀的敌军,做一些防备手段也是正常的!谁让你们身上穿的盔甲,手里拿的刀枪都和刚才过去的那帮一般无二,老子知道你们谁是谁? “你们谁是带队的?有没有贝勒以上的?来个官大的和我们大掌柜的说话!”船头上那个握着大喇叭的通事继续是一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嘴脸,饶是伊尔德知道这些人不能得罪,却也是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怒气。 “我们来得快,主子们都在后面,眼下军中我便是职位最高的。梅勒章京!请大掌柜的出来答话,还请大掌柜看在与我大清的交情份上,相助我们渡过江去,追杀那些索伦叛贼!” 陈泰在众人或是热切或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当中,不得已催马而出,向江边走近了些,双手合拢向船上喊话。 “嗤!一个小小的梅勒章京,也好意思求见我们大掌柜,等着!”那通事冷笑了两声,正要转身回船舱,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老吕,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遇到满洲兄弟要客气,说话也要和气。”一个身着一件锦缎夹袍的年轻人,有些不满的呵斥着这个通事。 “这位梅勒章京大人,在下林文丙,在隆盛行之中忝为一名掌柜,今日恰好带人沿江贸易,路过此处。不知各位带兵到此有什么军务?” 明知道林文丙是在胡说八道,陈泰还不敢予以反驳。只能是将黄太吉命他们北上追击博穆博果尔、鄂瓜多尔等人,并且沿途扫荡索伦人的村寨部落的事情又缓缓说了一遍。 听陈泰将这些他原本就是了如指掌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林文丙却是不置可否。只是命人打起旗语,又是用铜唢呐传递号令,船队当中一条小船缓缓上前,停泊在林文丙这条旗舰与江边之间水较为浅的位置上。 抛锚、落帆之后,船上放下了四五条小艇。又有人将不少物事从船舱内搬出,放置在小艇上,有人摇动双桨,划着小船往江边而来。 四五条小船穿梭般往返于江边与大船之间,在数千两黄旗满洲士兵越发惊喜的目光之中,将一船船的粮食、肉类、鱼类、干菜、油盐、锅灶等物卸下,在江边寻找了一块较为平坦开阔的地面,列开十数口锅灶,开始准备饭食。 “既然你们是大清皇帝亲领的兵马,那我们便是一家人。各位远来辛苦。没有别的,一顿热乎饭菜总是有的。” 为首的一名执事满面都是笑容的对陈泰等人言道。 “还在那里傻站着干啥?!想吃顿好的,就快点去找些柴禾来!” 巴哈、苏勒达等人也是喜形于色,吩咐手下人去找寻干柴,帮助友军生火煮饭。 “告诉奴才们,把博穆博果尔等人遗弃在江边的这些马匹驯鹿,财物辎重收拾起来,都是咱们的收获,切切不可以丢弃!”卓布泰也是面色轻松的吩咐手下人,用马鞭指点着满布在河套地域上的那些洋落儿。 一声欢呼。那些在草地上横躺竖卧的两黄旗兵将们,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或是到江畔将马匹驯鹿收集到一处,把马鞍卸下。搜检一下马褥套内的藏品。更有人仔细的将散乱丢弃在江边草丛之中的各色盔甲刀枪收集起来,不时地有人在嫩绿的草丛之中低低的发出一声欢呼,想来是捡到了一些比如铜制酒壶,带着棉套的水壶,用来吃肉的小刀,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面满是上好的细盐和调料,想来是吃肉时洒在上面的;罐头、烈酒等物更是比比皆是。,甚至是救命包之类可遇不可求的值钱物事也是有人偶然获得。这些东西,不属于甲胄刀枪等物,按照惯例,可以由捡到的人自行处置。八旗兵丁们遇到这些值钱的物事,往往都是收入自己的腰包之中。 人多好干活,数百人一起帮忙捡拾干柴,自然好办。何况这里又是刚刚经历了一个冬天的树林,到处都是枯枝。 很快,二三十口大锅下面,火焰欢快的舔舐着锅底。阵阵香气被风吹得四处飘荡,让那些疲惫至极的满洲兵马个个心神满是醉意。 他们这千里追击,一路上都是啃食着高粱米团子,就着咸菜疙瘩。即使是有射猎鸟兽,也未必有那个时间让你好好的烹煮一下,顶多是在火上草草的烧制一下,便将带血的肉囫囵吞下。 没有经历过这样长途追击的人,是很难体会到,面对一锅热乎的饭菜,一锅鲜美的热汤时那种从身体最深处冒出的强烈要求和的。大锅里不停翻滚的大米,用江水熬煮的渐渐开花,在江风的帮助下,将阵阵浓烈的香气送入众人的鼻腔之中。 “他娘的,老子从来不知道,原来单单闻一下大米饭的味道就这么香!”卓布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陶醉的向周围的几个同僚们自我解嘲。 但是,陈泰等人却顾不上嘲笑他,只管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些大锅里不停翻滚跳跃的汤汁。锅里的东西,不过是些新鲜的江鱼、用清水煮了,加上些佐料。不过,胜在一个新鲜,佐料齐全。另外的十几口大锅当中,或是煮着干肉,或是烹煮着菜汤。另外有十几个火堆上,用巨大的茶壶烧制着砖茶。 “告诉奴才们,好好吃一顿。但是切切不可以在外人面前丢失了皇上亲领两黄旗亲军的脸面!吃饱喝足,咱们和这位林掌柜好生商量一下,让他的船渡咱们过江!” 用奴才奉上的大铜碗忙不迭的吞下一口滚热的鱼汤,几乎将舌头烫掉了一层,陈泰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口中含着一块肥美的江鱼,含糊不清的吩咐着手下的牛录章京们。 在一阵欢呼声之中,江南岸边顿时围绕着那数十口大锅,形成了一个个密集的人群。 在人声嘈杂鼎沸之中,饭菜的香气在这群兵丁的口腔之中弥漫开来。 顾不得汤热饭烫,这些数日以来一直都在马背上度过,不曾吃过一口像样饭食的人们只管将饭菜狼吞虎咽,江边上一阵阵唏哩呼噜的声浪,不知道的人远远听来,会以为自己到了养猪场附近。 看着这一幕,谁也不会想到,即将有大变发生。 “铛铛铛!”阵阵马勺敲打着锅沿发出清脆的响声,“这里还有,不够吃的兄弟,还可以来添。” 听得掌勺的伙夫这样说,顿时在锅灶前又是一个个人头攒动的场面。(。)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一碗热汤引发的大事件 “吾闻盛世之景,乃大道通衢,商旅如织。故商虽四民之末,然后历代重之。先秦陶朱,纵横列国,秦虽强暴,不掠货殖。纵五代十国,商旅不过克以重税,未闻以残杀商旅取乐者。近日我隆盛行沿江贸易,行大明旧日羁縻之地,买皮毛,卖奇珍,未有杀掠横行之事,却遭无妄之灾。行至黑龙江三岔河,尔国将佐竟以弓箭对吾商队,商队惊恐万分,一时大乱,后胡乱放炮,至有死伤。伙计虽非贵人,然亦是人命,一人死,全家嚎啕。粗略计来,已有三家嚎啕终日也。此事隆盛行群情激愤,有找大清讨债之意,不过吾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已死,杀人无用。故特送书信一封,望君适当赔偿银元十万,并将凶手送交敝处处置。如此,则我安生,君安泰。”已命辽东各商号避居吾兄兵威,退居海岛,静候佳音。愚弟李沛霆拜上! 宁完我抑扬顿挫的读完了这封李沛霆命人快马送来的哀的美敦书,收好书信,偷眼望着斜斜的躺卧在床头的黄太吉。 将近半个月的日夜奔波,黄太吉终于带领大队人马押运着数万俘虏和众多战利品返回盛京。虽然这一路上他大都是乘船在松花江水系当中行走,但是腿上的那颗弹丸却是不时的提醒他,给他制造出一下下的小惊喜出来。 好容易回到了盛京,未曾来得及处理盛京城内云谲波诡的局面,却被李沛霆命人送来的这份文书当头一棒,打得他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 正如书信之中所说,隆盛行设在辽东的各处商号,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不再出售商品,而是将店铺之内的各种商品搬运一空,不知去向。不过,倒也不曾将事情做绝,而是留下了一些负责收购各种辽东土产的掌柜、伙计、学徒。带着大笔银元在辽东各处、蒙古各部当中游走,继续着他们的生意。 至于说那些布匹食盐罐头等物,被隆盛行雇佣了大批的勒勒车和马车,从盛京城中运出。往辽东半岛方向去了。想来当真是如李沛霆书信之中所说,先行避居海岛上,防止事态恶化。 可是,这位李二公子的后手可一点没有防止事态恶化的意思。 当黄太吉刚刚得到这个消息时,还不曾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想想不过是这个年轻气盛的公子哥儿哪根筋不对了,在那里发大少爷脾气。死了张屠户,难道就得吃带毛猪不成?咱们不从你手中购买食盐精糖布匹丝绸等物,一样可以从晋商手中买得到,左右就是多花几个银元的事!但是,范永斗等人那里传来的消息也是一个接一个的坏。 “我们与隆盛行和其他的南中商人签订的购买粮食、生铁等物的契约,原本就要执行了。可是京城之中的商号掌柜的却突然派人来送信,说海上起了风浪,船舶一时难以出海,那几十万石粮米和百万斤生铁和火药。只怕一时半晌难以抵达辽东。还请主子速速筹划一二才是!” 眼下就是春荒季节,各处的种子都刚刚冒出头来,几十处矿山、工场,还有辽南半岛上金州复州海州盖州等处的重新修葺城池,恢复旧观,开荒屯垦等事都是要大量的粮米填进去,此时商人却不能送了粮米食盐前来,这该如何是好!? 而鲍承先和祖大寿、王朴等人呈报的消息却是更加让黄太吉鼻血长流不止。他们依靠各自在辽东军之中和晋商之中的关系网络,探听到的消息几乎将黄太吉气得直接去见了他的父汗。 “奴才从祖家在奴才那个外甥身边的人口中得知,关宁军水师依旧在各处海面巡哨。各种粮草辎重仍旧供给不缺。” “奴才家中有人得知,隆盛行此次作为,完全是针对我大清的!” “奴才鲍承先得知,各处红蓝草采摘收购事宜仍旧进行不辍。各位旗主贝勒手下包衣家奴采摘的红蓝草。照旧以粮米折算收购。睿亲王、豫亲王旗下的那几家染布坊,每日里门庭若市。” “据说,有至少几万石粮米因为过于笨重,转运困难,被隆盛行寄存在两白旗手中。” “够了!”黄太吉猛地一拍炕几,震得炕几上的杯盘碗筷猛地向上一跳。吓得在场的几位重臣都急忙跪倒在地,将秃秃的脑门紧紧的贴在地面上。唯恐自己的言行举止引得皇帝陛下爆发出雷霆之怒。 但是黄太吉的发泄途径却并不针对他,而是一把抢过了宁完我手中的那份李沛霆写来的书信,狠狠的丢向跪在屋子角落里的伊尔德。 “你个不中用的恶奴才!让你们去追击索伦蛮子,谁让你们和隆盛行的船队发生冲突的?!如今,还死了那么多的人,你说,这个烂摊子,朕要砍你们几个人的脑袋来收拾?” 前来报信的北上军马信使伊尔德,哪里见过黄太吉这般雷霆震怒过?只吓得额头上冷汗涔涔冒出,手脚不停的颤抖,带着被他放在一旁的铁盔盔顶的长缨也是抖动不止。 “伊尔德,还不快点讲!把当日在三岔河发生的事情如实的向皇上禀明说清,皇上也好圣裁!”旁边的宁完我表面上在训斥着伊尔德,实际上却是在为这个正黄旗的甲喇章京开脱责任。 “伊尔德,讲!将那日你们到底在三岔河做了什么事情,让朕的这位兄弟如此恼火?可是尔等见财起意,意图打劫他的商队?!若是如此,朕的军纪和宝刀须容不得尔等如此胡作非为!” 听了黄太吉这般狠话,伊尔德不住的叩头如捣蒜,脑门在地上磕得一块一块的青紫色。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但是,那一日的情形是那样的混乱,不但给黄太吉造成了这般大的困扰,便是两黄旗北上追击的军马损失都是一个令他们这些中级军官们所不能承受的。 “皇上,那日在三岔河,奴才们听说对面江上的船队是隆盛行的,当即便约束部下不得放肆。奴才本人当日便是陪着豪格主子去赐给李家二公子织金龙纛旗号的,岂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利害?可是” 三岔河口。 “他奶奶的!弟兄们,你们说我们跟索伦人到底谁是野人?”一个八旗旗丁一边吃着肉一边恨恨的说。 另一个旗丁喝了一口热汤,意犹未尽的品味着鱼汤的味道说:“那还用说。当然是索伦人是野人。” “不见得吧?我怎么觉着我们才是野人?你们看,人家吃的盐,那是雪白如玉的精盐,喝的酒。是纯正的上好粮食烧成的烧酒,身上的衣服是南中的染布,而且还有救命包。这些好东西,咱们不要说用,便是我见也没见过几次。可这索伦人扔下的就一大堆?我怎么觉着,我们还不如这些野人呢。”说话的旗丁有些炫耀的摆弄着脚下一堆零碎的小物件。那里面,铜制的大碗,酒壶,还有大半捆染色细棉布,几个救命包便摆在棉布捆上。 另一个旗丁闻言满不在乎,用手中的吃肉小刀在半空之中指指画画的说:“哎,这没啥,还不都是仗着跟隆盛行的贸易才发了洋财。不过这野人就是野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虽然手中的器械精良。身上也有甲胄,可是,便是和关内的明国兵马一样,这不,一见咱们两黄旗的军阵,立刻就完蛋了。等咱们吃饱喝足,再渡过江去,把他们的老窝一举端了,到时候他们有再多的好东西,还不都是咱们的。” “对。就这么干。” 他们的谈话,被江风清楚的送到了不远处几位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的耳中,陈泰、巴哈、伊尔德等人听着这粗鲁之极的言辞,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是认为士气可用。只要让手下的奴才们吃饱喝足,稍稍的休息一下,便是让那博穆博果尔等人早逃过江半日又如何?不是一样的被咱们两黄旗的精兵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陈泰很是得意的咀嚼着一块肥嫩的飞龙肉,任凭着肉汤将嘴角和胡须弄得油渍不堪。 “老子吃这飞龙也不是头一次了,却从来没觉得这飞龙肉汤配上大米饭是这样的美味!” “哈哈!梅勒大人,汉人有句话。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唤作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蜜不甜!道理就是如此!” 几位大人互相调侃着,颇为意得志满。不想,远处那些锅灶处,一阵阵吵闹声,喝骂声传了过来。 一个壮大领着自己的家奴兴冲冲的冲到人群之中,很是粗暴的推开排在锅灶前的人群,将自己的碗筷丢在掌勺的伙夫面前,“你这个明国的尼堪,给本官添饭,添菜。” 这个壮大大概是刚刚从后面队伍当中赶过来,不知道眼前这些伙夫身后是什么背景,就是只是一个瘦弱的狐狸,但是他们背后可是一头吊睛白额大虫,莫要说他一个小小的壮大,便是在他眼里仰之弥高的甲喇章京、梅勒章京,旗主贝勒、一直到黄太吉本人,都不得不对这条大虫好生答对,不敢丝毫的施以颜色。 果然,那伙夫也不是省油的灯。本来被这些两黄旗旗丁兵马密不透风的围在当中,油烟菜味和汗臭口气这么一起夹攻,就有些火气。不过,看在众多兵丁都在眼前唯唯诺诺,不敢得罪手中的大马勺,甚至为了能够多得到一些吃食而颇为谄媚讨好,这厮倒也忍了。谁能够想到从野地里来了这么一个不通情理的棒槌? “你这厮在说什么?滚到后面去!没看到这么多人都在这里老老实实的排队?你的主子没有告诉你要懂得规矩吗?”这个伙夫也是跟着隆盛行在辽东行走多时,对于清国内部的社会结构、风土民情颇为了解。但是,他却忽略了一条,那就是人在饥饿的状况下,面对着食物的诱惑,特别是在别人都已经大口的吞咽咀嚼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饭食的时候,许多的社会规范道德标准,甚至是军中纪律,都是会被丢到一旁去的。 比如说著名的日军在河南赈济饥民,每人每天几两粮食,而且这些粮食还是从汤司令长官的仓库之中缴获而来的。这样的手段和行政措施,让豫西的那些饿的眼睛发花的百姓顿时看到了生的希望。何况,这些原本就在河南人民心中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悲剧了。 同样的悲剧在几年后更是在淮海战场上重新演绎了一遍,不过。这场演出的角色有了很大的调整。大量的士兵和基层军官成为了挨饿的对象,在面对着对面战壕里飘出来的饭食香气,炖肉烙饼包子的味道和不停播放的喊话声,让这些在风雪之中饥寒交迫的人冒死爬过火力封锁区。为的便是对面的温饱。 很多的嫡系精锐部队的士兵在品尝了共军的伙食后,竟然颇为羡慕的说,这里吃得比好!当然,这些话只是适用于那些不知道民国的好处的普通士兵和基层军官身上,像杜司令长官们可是不会体会到这些的。他就算是换了士兵的衣服被俘时。身上也是牛肉干巧克力塞得满满的。亮剑电视剧里那位暂七师师长被俘时的情景,便是取材于杜长官的身上。 这个壮大便是如此。 眼前的这口二十四印的大锅里,胡乱剁了几刀的野鸡、飞龙、鹿肉等物在汤水里上下翻滚,不断的向四周散发着要人老命的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在一个劲的催促着,可是眼前这个该死的尼堪居然要他到后面去排队。这是如何能够让这个壮大能够容忍的? 当下他便怪叫一声,伸手便来抢夺那伙夫手中的马勺。那伙夫又如何肯让,虽然是措手不及的被壮大将马勺夺了过去,但是立刻便扑上来大声叫骂着,意图夺回自己的权力象征。 一时间。顿时乱作一团。 “杀人了!鞑子杀人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伙夫惨叫一声,手上鲜血淋漓,而那壮大手中握着吃肉的解手刀,刀刃上兀自向下滴着血。 附近的几十处锅灶上的伙夫们听得这边出了事,立刻便冲过来援救,见自己人吃了亏,又哪里肯让?当下两边便大打出手。 这些伙夫又哪里是这群恶狼一般的两黄旗旗丁的对手?当即便被打得抱头鼠窜往江边逃去,一边逃,口中一边叫喊着。“鞑子杀人了!鞑子杀人了!鞑子要抢劫了!鞑子要抢劫了!” 前面是二三百名厨子伙夫之类的人在往江边狂奔,后面是数百两黄旗的旗丁、余丁、披甲人之类的紧追不舍,这一幕情景被守在船队旗舰上的林文丙看得清清楚楚。 “好了,火候够了!” “开炮!” “开炮!” 江中的十几艘大小船只上。旗语迅速传达着同样的命令。一门门的大佛朗机早已装填好了子铳,等的便是这一刻! 船队停泊在江面靠近南岸一侧,距离主航道还有一段距离。此时的黑龙江也不算特别的宽,因为还不到夏季水面最为宽阔的季节。 这样一来,整个的南岸河套地域实际上便都在船队的大佛朗机和极少数的十二磅炮的射程之内。 “瞄准那群追杀咱们兄弟的鞑子,开炮!” “瞄准后面那些正在抢夺咱们的饭食的鞑子。开炮!” 不得不说,陈泰等人起初命令部下务必要将队形疏散、再疏散的命令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在距离只有二三百米这样的距离上,正是大佛朗机等火炮的最佳射程,如果目标猬集成一团,而子铳之中装填的又是霰弹的话,那么一炮过去,这种酸爽的味道,又岂是一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 大佛郎机全部换装霰弹,比大拇指略小一些的霰弹,一个子铳里装三十枚,一炮响起,完全可以击穿那些正在对逃跑的厨子伙夫们紧追不舍两黄旗旗丁们打群架的队形。 第一声炮,是从东段响起,八门大佛郎机发射的几百枚弹丸形成的金属流,如同巨大的铁扫帚,将那些正在狂奔而来的两黄旗士兵扫倒在地。眼看着就要被痛打一番的落水狗,突然有人出来助拳,而且还是用这么狠辣的手段,这顿时让两黄旗的兵丁们迅速混乱起来,旗丁们本能的开始向西侧和南侧跑去,试图离那些要命的弹丸远一些。 但是,当人们刚刚猬集到西段的时候,西面江面上的炮火也响了起来,人马的身躯恰好与弹丸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突如其来的密集炮火杀伤的效果摧毁的只是近百个两黄旗旗丁和余丁家奴的身体,这些人在两黄旗兵马当中也只是九牛一毛。但是,虽然佛郎机炮只打了三个子铳,十二磅炮也顶多打了两发炮弹。但是,带给两黄旗的混乱却是无法形容的。 “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泰等人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大队大队的兵马乱作一团,哭喊声,炮声,战马的嘶鸣声,让刚才还是一片祥和欢乐的气氛顿时变成了一个修罗场。 炮火暂时停歇,船上却是一阵质问声前来。 “我等以酒食款待贵军,贵军却为何虐杀我等?” 随着这一声声的质问,船队当中又是一条条小船放下,长桨摇动,快速的向江南划了过来。不过这次,船头上可不是伙夫和食物,而是一队队的火铳手! 见此情状,陈泰等人大叫不妙,却也不敢与之抗衡,只得传下号令,暂时南撤避其锋芒。 只不过,原本散落在江边的那些马匹辎重缴获,却是顾不得了。(。) ps:一号,求保底月票,求订阅! 第六百七十九章 黑龙江涌金流 ps:继续求月票求订阅。山河万古秀,周鼎常易人。朱明失其鹿,试看谁得之。夺鼎1617428399767欢迎加入! 三岔河口的这件事情,黄太吉却是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的。他更加想不到,这件事完全就是李沛霆与隆盛行一干掌柜们以有心算无心的预谋活动。便是没有那名壮大与伙夫之间的冲突,这件事也是会如期发生,只不过导火索不同罢了。 这一次冲突,对于双方来说,人员损失都不算大。 两黄旗这边,陈泰等人退后三十里之后检点人马损失,从军官到旗丁、余丁、包衣阿哈等辈,不过损失了百余人,在这其中还有几十人是受伤。但是,刀枪器械甲胄辎重,特别是那些原本的缴获,却是顾不得收集撤退。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马匹驯鹿在江畔的炮火之中往来驰突,惊恐无比的嘶鸣哀嚎。 不依不饶的隆盛行船队,更是沿江上下行走,对于在炮火射程之内的清军,只要一在树林边缘和江边冒头便是一顿炮弹过去。 见此情状,陈泰等人心知不妙,只怕是部下的冒犯行为惹恼了这些南中商人。一时也是无法辩解,只得约束人马,命人将那壮大和他的该管上司一起绑了,准备押回盛京交给黄太吉处置。 至于说各种损失和缴获,只得统统的上报战损了。虽然这个时候大清兵马的纪律还是颇为严明,可是,瞒上不瞒下的风气已经开始了。行军队列里,几十辆大车和数百匹驮马、骆驼上满是各位甲喇章京、梅勒章京的个人财物,大多是缴获索伦人的皮毛、东珠、生金、鹿胎、虎骨熊掌等物。 但是,最大的损失。却是土地。原本被追杀到黑龙江北岸的索伦人,又重新卷土重来,在江南收拾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那些马匹辎重等物,重新收拾人马,缓缓的在隆盛行的火力掩护下开始在黑龙江流域恢复元气。 “博穆博果尔大头人,这些马匹、盔甲刀枪。帐篷锅灶,原本就是你们的。我今天重新交还给你们。”黑龙江索伦各部的老朋友林文丙,指着江岸上堆积如山的物资,遍野的马匹,驯鹿爬犁,满脸含笑对着博穆博果尔大头人说道。 “几次三番都要有劳先生援手,这,这让索伦各部上下如何感谢先生呢?”博穆博果尔有些小小的激动,原本以为隆盛行能够替自己阻挡住追兵就不错了。没想到人家不但为自己争取了半天的休整时间,可以让那些被追得只剩下一口气的残兵败将们稍稍恢复一些体力,更是用密集的炮火让建奴各部放弃了追赶,悻悻然的离开黑龙江,往南方下去了。 这位林先生,真的是我索伦各部的一个大贵人啊! 对于林文丙释放出来的善意,博穆博果尔如果不予以表示一下,他也就不配大头人这个职务了。 博穆博果尔当即便客套了一下。“林先生,你真是我们的好朋友。这个恩情我索伦人永世不会忘记,等冬天猎获皮毛,我全送给你们当补偿!” 林文炳当即便予以反驳:“这哪行!你们索伦人与辽贼作战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我们还要价钱加倍收购!” 两个人各自客套了一番,最后约定,今年冬天的皮毛索伦人打八折。作为补偿,南中将临时调拨一批物资给索伦人,算是预付款。作为回报,博穆博果尔更是献出了一个私家珍藏。 这处私人珍藏,便是当日李沛霆领着万余索伦兵马与来犯的罗刹人作战时。博穆博果尔俘虏的几个罗刹人口中审问得知,这群罗刹人居然在黑龙江流域的某一处所在发现了金子。 在得知了这处金矿的情形之后,博穆博果尔亲自领着几个族人将那些罗刹俘虏处死之后,悄悄的往他们所说的金矿所在进行了一番踏勘。确定了位置之后,原本打算作为自己直属部落的一点生财之道,日后可以用这里出产的大批生金同隆盛行进行贸易活动。但是,如今欠了林文丙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人家又是出手援救于穷途末路,又是送兵器马匹让你有机会有资本东山再起的,如果你不能回报一番,不要说在隆盛行面前被人压制了一头,少不得部下各个部族的人也会看不起你。 不过,博穆博果尔自然不能说自己是从几个罗刹俘虏当中得到的这个信息,那样的话,明显有私吞战利品之嫌疑。毕竟当初是隆盛行的李大掌柜亲自带队,索伦人出的兵马虽然多,但是作战核心却是隆盛行的那几百索伦死兵和火炮。而且,当日的粮草辎重也是全数由李沛霆提供,这样一来,他要是说出这个金矿的事情是从罗刹俘虏口中得知,天晓得隆盛行的伙计们会怎么想、怎么看? “我的一个部下勇士,上一次草黄的季节,他的母亲外出寻找丢失的马匹,不想被野狼袭击,等到部族之中寻找到她时,她和一匹马的尸体在一处。”谁说原始部落的人不会说瞎话?博穆博果尔的神情、语气完全就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一样。 “按照他们的风俗,这位勇士便要在这呼玛尔窝集山和精奇里江之间的地域内挖坑将他们埋葬。但是,当为死人挖坑时却发现了不少金块。这人当即很是奇怪。埋葬了母亲之后便回来向我禀明此事。我便领着人马沿着这段河谷进行一番勘察,在这一带河谷之中,我们从掘出的沙石中发现了金苗,老人们判定这一带可能储藏有金矿,于是便到附近河边挽起裤腿下河打捞河沙仔细观察,居然有一把河沙中金沫占了近一半!” “几个勇士在附近的芦苇从中射猎野鸭水鸟用来准备饭食,却不想在野鸭的嗉子里竞然有黄金,想来野鸭是因为啄食金沟沙粒,沙粒中的金沙沉淀在野鸭嗉子里所致。我等沿着河谷踏查,这条金脉,自额尔古纳河西山起,经奇乾、阿勒罕直至阿穆尔河下游,长及五百里,可称金穴!” “今我等蒙受贵商号如此大恩。虽贵宝号施恩不望报,但是我们索伦人却是不能亏待朋友的善意。我作为黑龙江大头人,在这里面对黑龙江起誓:这条金脉,从今天起,便是贵宝号的!” 现在轮到林文丙头晕眼花了! 博穆博果尔的这一番表演,弄得林文丙原本的计划彻底被打乱。 原本林文丙打算劝索伦人。你们现在损失惨重,暂时就不要去鞑子那面骚扰了,另外遭逢大败,有些部落恐怕会生出外心,这事你们一定要注意。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不如将部落的人口暂时迁徙到黑龙江口等几处隆盛行建设的堡垒附近安置。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方案有些行不通了,既然人家将这个长达五百余里的金矿矿脉都拱手献上,如果还要求对方迁徙人口。只怕有些说不通。 何况,这条金矿听上去很诱惑,当真要是开采的话,只怕还是要倚重这些索伦人。博穆博果尔将这条金矿矿脉的事情和盘托出,未尝没有借助隆盛行的力量在这一带休养生息,意图再起的意思。 “地邻北极,严冬则雪高盈丈,马死人僵;夏秋多虫。塞耳盈鼻,起居服食。无一不难,无一不苦。”这是清末开采漠河金矿时,负责漠河金矿开采事宜的吉林候补道李金镛为开采诸事给当时的北洋大臣李鸿章上书时对这一带地理环境的描写。 倘若是为了开采这条矿脉,而大量从内地移民过来,岂不是事倍功半?内地百姓对于这片千年莽原需要一个适应过程不用说了,人口在这个过程当中势必有大量的损失也不要说了。只怕好不容易适应了,也开始开采了,一旦有个闪失,这些人口便是为清国做了嫁衣了!连带着这片巨大的财富也都成了人家的口中美食! 在脑海之中快速而又仔细的权衡了一下利弊得失,林文丙果断的做了决定。 “大头人。当着真人不必说假话。您既然慨然将此金矿让与鄙号,那鄙号便有一份心意奉上。这样,不如我等先行往黑龙江口商站处去,到那里稍事休息一番,贵部勇士也需要疗伤。到那里安顿下来,我等再行仔细商议此处矿脉如何开采之事。断断不会让索伦兄弟吃亏的!” 到了这样的境地,博穆博果尔自然也不会同隆盛行客气,那样的客气就是和索伦部的前途命运过不去。当下便在隆盛行船队的护卫之下沿江东下,到位于黑龙江入海口的庙街这座日益繁华的商业城镇进行短暂的休整。 数日之后,双方就开采这条金矿矿脉之事,迅速达成了共识。 其实,这个协议的内容倒也简单得很。无外乎是双方就合作开采黑龙江北岸金矿事宜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之中本着互利共赢的目的达成协议如下。隆盛行为这个金矿的开采提供必要的经费,粮食,工具和棉衣等物,也就是提供后勤保障和技术支持。而以博穆博果尔为首的黑龙江诸部,则是在自愿的前提下可以在该处金矿进行淘金活动。不过,所收获的金子自然是由隆盛行负责收购。 同时,为了感谢博穆博果尔等黑龙江索伦各部的头人,隆盛行将会在盈利之中提出相当可观的一部分,作为他们的股份分红来酬谢他们。这份契约有效期为五十年。 这份契约签订后,林文丙立刻命人快船送往宁远,交给正在那里等着盛京城中局势演变的李沛霆。同时随船前往的,还有一个极端令人振奋,但是又无处查考的消息,“索伦人在同黄太吉松花江战役被击溃前,曾经有人冲到黄太吉旗阵前,以火铳击伤了他!并令其坠马!”为了让李沛霆便于验证这个消息的真伪,林文丙特意将鄂瓜多尔这个当时的亲历者和他部下的二十余名锡伯族战士随船南下。 而鄂瓜多尔本人除了有向李沛霆本人讲明当日情形的任务之外,更是自己有自己的想法。 这个被陈泰、伊尔德等人追得几乎吐血,必须要得之而后快的凶手,怎么也要到南粤军的地盘上去看看。这一次的经历给他的印象和冲击实在是太强烈、太深刻了!他怎么也难以理解,数千能够打得万余索伦兵抱头狂奔千余里的两黄旗精锐,如何能够在南中的船队一顿炮击之后就仓皇南逃? “你们汉人的船好厉害!一顿炮就把那些建奴军队打跑了。我一定要去你们的皇帝所在地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有这样的本事!” 望着鄂瓜多尔和他部下那一张张认真期盼的脸,林文丙不得不仔细的向他们做出解释。 “南中距离黑龙江,也就是我们脚下这块你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狩猎采人参挖金子的土地,有不下万里之遥。便是坐快船南下,也是要行走月亮由上弦月变成满月,再从满月变成上弦月那么长的时间!除了遥远的路途之外。更是气候炎热。你们都是山林中草地上的勇士,无法承受那种酷热。” “倘若鄂瓜多尔头人一心想要南下,不妨到山东去。那里的气候与黑龙江相差无几,更兼路途近了许多。乘船过了山海关海面不远便是了。现在山东在我家大公子治理经营之下,已经有了南中根基之地的气象。” 林文丙的这一番安排,让在宁远城之中的李沛霆大为满意。 不但在李守汉面前可以为辽东之事有了一个符合逻辑的说法,能够交代的过去,而且还有了颇为意外的巨大收获。 “索伦人同建奴作战所需的物资粮草器械等后勤要求,我作为隆盛行的主事给了。并且索伦人同黄太吉作战也是颇有战绩。只可惜选择错误了战术。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们取得的战果也是十分巨大的!他们被黄太吉击溃撤退的时候隆盛行船队冒着同建奴军队撕破脸开战的危险掩护他们撤退,后续又给了他们缴获的物资马匹让他们得以恢复元气,然后两家合作开金矿,让索伦各部能够在我南粤军的炮口之下安稳的渡过这个最为虚弱的时期。除此之外还给各部头人以分成,令他们暂时不必南下打草谷收割人头,而是专心西向防备罗刹人的骚扰侵袭。” 除了这份给李守汉的报告之外。李沛霆更是命人将鄂瓜多尔和他的二十多个部下,连同数百匹蒙古健马命人一道运往登莱。交给正在那里操练马队的大公子李华宇。 “大公子善于抚夷,且当下正缺马队好手。此辈索伦野人生长于马背,骑术较之建奴与蒙古骑兵不遑多让,正是马队急缺之人才。” 望着姜女庙海面上远去的点点白帆,李沛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觉心头的一块石头稍稍的放了下来。在得知索伦兵马与黄太吉作战被打得几乎全军覆没时。这块石头便压在了他的心上。如果不是为了这块石头,他也不会同多尔衮合谋要在辽东进行一番翻天覆地的作为。 索伦部的布局是李守汉亲自过问,并且着手的。为的是什么,李沛霆一时也弄不清。但是李沛霆很清楚,自己的这位主公和妹夫。绝对不只是为了那块土地能够带给他的巨大财富收益。从他认识这位开始,他做的事情,又有哪一桩哪一件是当时能够弄得清楚目的的? 如果要是因为黄太吉彻底征服了索伦人而引起了李守汉的不满,他对辽东发生的这些事情进行一番彻查,进而查出来他李沛霆同辽贼之间进行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只怕他会变成第二个张小彪被送上断头台! 不过,眼下困扰李沛霆的事情又是接踵而来。 现在索伦部被黄太吉打得大口吐血,人口地盘都大大的缩水,同他们的贸易额势必锐减,而且还要大量的进行投入。那么如何弥补这块的损失便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如果再往辽东贩卖粮食就是资敌了! “看来,眼下只好多去几次倭国和朝鲜咯!”李沛霆站在那块著名的景区石头上眺望着远处的山海关城墙,心中阵阵哀叹。 (“额,怎么瞅着倭国有点殖民地的意思呢?帝国主义在甲殖民地倾销受挫后,就把剩余物资拿到乙殖民地倾销,然后乙殖民地的民族工业遭到灭顶之灾。”) 如果黄太吉的伤势真的如这个善于射箭的锡伯族汉子所说,右腿上中了一发铳弹,那他这段时间为何没有伤情恶化或是痊愈的消息传出?我那份文书写的那般无礼嚣张,他为何半点反应也无?而且,多尔衮那边也没有消息传出? 望着他头顶上湛蓝的天空之中偶尔飘过的几朵白云,在蓝天白云之下被海风吹得烈烈作响的旗帜,李沛霆却是心乱如麻,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个心情去鉴赏这海天之间的云卷云舒的。 “黄太吉,我的好八哥,多尔衮,我的十四弟。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弄死谁,快点动手啊!”() 第六百八十章 黄太吉的生命倒计时! ps:继续求月票,订阅。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加群,加贴吧。 黄太吉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崩溃,不仅仅是他的身体,更多的是他的精神。 此时的盛京之中,格局虽然没有后世进入北京之后那么多的园子、宫殿,但是,努尔哈赤、黄太吉父子两代人所兴建的皇宫当中,除了后妃们的住处之外,更是为汗王设计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此时,在黄太吉自己的寝殿之外,一股股的药味及血腥味、脓臭味道充斥在空气当中,一群王公大臣们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十几个郎中,希望从他们正在小声争论的话头当中找到为皇上疗伤的上好方法。 黄太吉的伤情,日渐恶化。 原本滑膛枪虽然精度不如线膛枪,但是,弹丸对于人体的伤害程度却是丝毫不逊于强弩。命中身体,即便是不死也是一个残废的下场。倘若当日中枪的是个普通的旗丁,低级军官,那些随军郎中们只怕会毫不犹豫的为他取出弹丸或是干脆截肢。但是,好死不死的,中枪的是皇帝本人!这如何能够使得?! 虽然黄太吉中枪时,按照他自己多年征战沙场的习惯,身披双层重甲,倒是很好的降低了弹丸的动能,弹丸不曾穿透黄太吉的躯体,更来不及用不断翻滚的动作给肢体造成太多太大的撕裂伤害,但是却是很好的停留在了黄太吉的体内,便是在大腿腿骨附近。 于是郎中们提出了保守治疗,控制伤情的方案,等到回到盛京,医疗条件和药物水平都大大优于野外时再行为皇上治疗。 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弹丸是铅制成的。这种金属同人体组织、血液长时间接触,会造成铅中毒,导致伤口感染,化脓,同时还有一系列的并发症出现! 按照现代医学研究。铅中毒的危害主要表现在对神经系统、血液系统、心血管系统、骨骼系统等终生性的伤害上:铅对多个中枢和外围神经系统中的特定神经结构有直接的毒害作用。在中枢神经系统中,大脑皮层和小脑是铅毒性作用的主要靶组织;而在周围神经系统中,运动神经轴突则是铅毒害的主要靶组织。其中铅对神经系统的毒害主要表现为以下特点:使铅中毒者的心理发生变化,成人铅中毒后会出现忧郁、烦躁、性格改变等症状,而儿童则表现为多动。铅中毒会导致智力下降,尤其是儿童会出现学习障碍,成年人铅中毒后经常会出现:疲劳、情绪消沉、心脏衰竭、腹部疼痛、肾虚、高血压、关节疼痛、生殖障碍、贫血等症状。 对于黄太吉来说,最要命的症状就是高血压、不断的高热和这两个原因而令他更加狂躁易怒。他本来就有“风眩症”,具体表现为肝郁不舒。易于发怒,血流上涌,导致头脑昏眩,引发中风症,高血压等一系列症状。再加上铅中毒这个症状,更是火上浇油。 从他回到盛京开始,便没有一件令他顺心的事情! 先是三岔河口与隆盛行的冲突,虽然命人前往隆盛行盛京留守人员那里去表示道歉。但是对于李沛霆所提出来的惩办肇事祸首、赔偿十万银元的要求却是不置可否。倒是多尔衮,悄悄的将隆盛行驻盛京的管事安排到了睿亲王府住下。并命人往隆盛行在狮子口的库房之中拨出了价值至少十多万的各色辽东出产。 “些许微物,请代本王转交给贵宝号东家,代为善言抚慰死伤者家眷才好!” 这些私下里的勾当,黄太吉自然不知道,即使是知道了,也不好对多尔衮做什么处置。他完全可以说是因为与李沛霆的交情,为大清着想而折节下交等等。 第二件事,便是编组索伦部降兵俘虏到八旗满洲各部的事情。 按照黄太吉原本的想法,被俘的这几万索伦人,可以从中检点青壮年得出至少两三万死兵出来。这样一来。便是配上壮大、拨什库、分得拨什库、牛录章京等各级军官,至少可以编成百余个牛录出来。 “一个索伦牛录,换两个汉人牛录。”这是他在召见八旗旗主王爷们时的旨意。他内心的想法,是将八旗旗主王爷们手中的汉人包衣阿哈,也包括多尔衮兄弟手下的那为数众多的包衣兵置换出来。 手中有了四五万的汉人丁壮,交给三顺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命他们在现有八旗汉军的基础上加以编制,好生训练一番,参照内地明军神机营和南粤军的战法,训练,配属火器、火炮,刻苦操练一番,未必比神机营和南粤军差了哪里去! 当年,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人归降清国后,原来孔有德所部的天佑兵,耿仲明所部的天助兵,全部充入汉军各旗。这辽东三矿徒出身的三顺王,眼下都是汉军八旗的固山额真,个个生得人高马大,凶神恶煞一般。历史上他们归降清国后,也改不了奸淫掳掠的恶习。不过战力倒是提高不少,靠屠杀同胞染红了自己的顶子。 1635年,也就是天聪七年,当时编有满洲牛录308个,蒙古牛录76个,汉军牛录16个,共400个牛录。到了黄太吉登基之后,更是大肆扩充八旗蒙古和八旗汉军,将各旗的牛录数目扩充到与八旗满洲相同。 但是,从削弱八旗满洲各旗主王爷实力的目的来看,眼下的局面还不能令黄太吉满意。 将俘虏的索伦野人编制成军后,用这些在旗主王爷们眼中搏杀征战能力远远胜于汉军八旗的死兵锐甲来置换出旗主王爷们手中的汉人,一来削弱了以多尔衮为首的新兴贵族手中的火器力量,没有了人口,手中的火器也就是一堆废铁。没有了人口,旗主王爷们手中掌握的田地也就没有人去耕种。从军事到经济,这个手段都是极为有力的。二来。黄太吉在辽东各地,金复海盖等传统产粮区的屯垦事务也就有了劳力去进行,陈板大等人在辽阳进行的开矿冶炼铸造等事也有了人去干。 但是,黄太吉做梦也想不到,对于用能打能跑能拼,而且是吃苦耐劳。听招呼的索伦野人来换取汉人的这个交换方式最先提出质疑和反对声音的,居然是他的宝贝儿子,长子豪格! 在豪格等人看来,索伦人确实要比汉人在战场上能打能拼,而且不像汉人那么贪生怕死。但是,要是让他们按照一个牛录换一个牛录的比例进行更换,那他们旗内兵马人口又是损失不少。须知,眼下八旗的牛录不但是军事编制也是社会结构。 一个索伦牛录便是齐装满员,也不过是三百人。再加上家眷,如果那些索伦野人有家眷的话,不过是千余人。可是汉军牛录便是不同了!一个汉军牛录虽然说兵丁只有二百余人,但是算上家眷的话,至少有一千余人到两千人上下!这可都是各位旗主王爷说话的底气和本钱啊! 旗内人口多,便是兵马损失了,也可以在旗内的余丁当中迅速补充上。反之,便要依靠皇上的调拨了。这点。八旗的王爷们不论是满洲还是蒙古汉军,可都是清楚得很。 如果是别人提出来的质疑声或是反对意见。黄太吉会采取不同的方式来处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跳出来要求他要么用人头换人头的标准来更换各位旗主手中的汉人牛录,要么用两个索伦牛录换一个汉人牛录的标准来更换的居然是他的宝贝儿子。 当豪格在大政殿前大言炎炎的说出了自己这个颇为得意的方案时,黄太吉很明显的能够看到多尔衮脸上那几乎快要乐开花的神情。 “你个死胖子。终日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今天如何?想不到被自己的儿子给坑了吧?” 如果不是在大政殿前召集八旗王爷贝勒们一道议事,黄太吉几乎要命人将豪格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坑爹货拉出去暴打一顿。 有这样的一个好儿子在耳边不停的领着一群王公大臣鼓噪,黄太吉养伤所需要的平心静气的环境,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 “肃亲王。你既然如此,那用索伦死兵重甲置换各旗汉人包衣之事便暂时搁置。朕,朕有一桩差使派给你!”在病榻上,黄太吉强自忍着高热带来的头疼欲裂,努力压制着胸中的怒气。 “皇上,奴才领旨遵照办理便是!不知是什么差使?” “你不是说汉人牛录人口众多吗?朕便令你将日前祖总兵归顺时散布于各旗之前明军模范旅各部士卒召集一处,以其法度战术训练新军。” 祖总兵,指的便是在锦州杀了吴标做投名状归降的祖大寿。黄太吉在编练汉军八旗时,以祖家的子侄为将领,以其子泽润为正黄旗固山额真,可法、泽洪、国珍、泽远为正黄、正红、镶蓝、镶白诸旗梅勒章京。在大凌河等处投降的原祖大寿部下诸将归降之初只能在清国的部院衙门当中任职,如今又得以重新带兵。祖大寿被归隶与正黄旗,职务仍为总兵,不过,势力、荣宠,却是不亚于三顺王体系。 提起了模范旅,不由得豪格的辫子便抖动了一下,这个名词在正蓝旗当中属于高压线,绝对不可以提起的!其余七旗,包括黄太吉亲领的两黄旗在内,对于分给他们的原模范旅士卒都是奉若骄子,每日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旗主更是分配了美貌妇人令其成家,安排房屋田地,仆人车马无一不全。完全是三国演义里曹丞相招待关老爷的标准。为的就是能够让这些打遍了八旗满洲各部未尝一败的勇士能够为自己出力。 只有豪格的正蓝旗,非但没有这些待遇,更是对这些俘虏呼喝打骂,待之若牛马一般。各级官将旗丁,纷纷将乳峰山战败之辱发泄在这些俘虏身上。短短数月,已经有百余人伤病虐待而死。 “你既然舍不得更换你旗下的汉人奴才,那你便将他们给朕练成不亚于模范旅的兵马来!” 黄太吉也是发了狠,对于这个不懂得他内心想法的蠢儿子恨铁不成钢。不是说那些汉人不如索伦人能打吗?你不要忘记,当初你的正蓝旗满洲兵马是如何被这群南蛮打得抱头鼠窜的!这群南蛮,可是打遍了我八旗各部! “皇上。奴才愿意与肃亲王一道,用旗下原模范旅士卒训练汉人包衣,练成精兵,以供皇上驱策使用!” 有这样的机会,多尔衮又岂能放过,当即便出了正白旗的亭子。跪倒在黄太吉面前请旨,愿意同豪格一道练兵。 对于多尔衮的心中想法,黄太吉用脚后跟都能猜个七八成出来。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把他兄弟手下的汉人包衣能够堂而皇之的拉出来操演一番,打造成只忠于他兄弟的包衣精锐罢了! 往日只有火铳,这一次,只怕刀盾兵、长枪兵甚至是骑兵都要操练成军了! 勉强同意睿亲王多尔衮同肃亲王豪格一道训练汉军兵马,但是,所需马匹甲胄。却是要在二人旗内自行调剂解决。这算是黄太吉给多尔衮穿了一个小鞋。不是要练兵吗?人是你自己的,不过,所需要的马匹盔甲刀枪,也得你自己解决。朕只是给你一个名义罢了! 不过,几天之后,当黄太吉得知了事态的最新进展后,不由得气得他眼前金星乱冒,一阵发黑。便昏倒过去。 “科尔沁王爷吴克善,送了五千战马给睿亲王。二千战马给肃亲王。说是相助他二人为皇上练兵使用!” 身体上重伤未愈,精神上高度紧张,内有一个不争气不懂事的儿子,外面又是面对着一个咄咄逼人的兄弟,黄太吉要是能够支撑得住,那他便是好莱坞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了!这一下。黄太吉足足昏迷了两天。顿时清国朝廷上下异常慌乱紧张起来。 皇帝若是有什么闪失,以清国的权力结构,这个带有很浓厚的马贼合伙性质的军事政权,只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内斗。 郎中们诊治,一致认定。黄太吉眼下的症状便是那枚弹丸不停的在体内作祟而导致的。 “列位先生,皇上的病况既已明了,那么,下一步龙体该当如何诊治?” 黄太吉的皇后哲哲,领着自己的侄女布木布泰,陪着眼下地位最为尊崇的礼兄亲王代善,颇为恭谨的朝着太医院的那群郎中施礼,之后便是询问该如何诊治。 几个为首的太医面面相觑,都想让别人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来,但是,沉闷了半晌,还是太医院的院判开口奏对。 “回禀皇后主子,皇上眼下的病情,完全是因为那枚弹丸引起。若是弹丸当日破甲而出,奴才们便是拼尽胸中所学,也会治疗皇上。贯通伤虽然对人伤害较大,但是只要上药包扎便可无恙。可惜皇上弹丸停留体内,且弹头为铅所制成,不取出,便是有铅毒入体,伤口很难痊愈。” “那尔等便取出便是!”代善很是不耐烦的低声吼了一句,训斥着这群不长眼的奴才们。 “礼亲王爷,术业有专攻,处理这火器之伤害也是有门道的。弹丸留在体内并不是奴才们随便用个什么家伙伸进去就可以拉出来了。何况,皇上这枚弹丸停留在腿骨附近,焉知附近有什么筋脉?倘若是伤了皇上的筋脉,出血不止,请礼亲王示下,奴才们该当如何处置?” 如今的代善也是个落魄的凤凰,手下没有太多的兵马人口,所以,这个直属于黄太吉的太医院院判对他说话自然没有那么客气。 火器伤同刀枪箭矢所造成的伤害不同,刀枪箭矢对人体所造成的伤害大多数都是肉眼可以辨识。但是火铳却不然。许多的伤害是在人体之内以目光所不能观察之处。在光没有问世前,没办法拍片子确认弹丸或是弹片位置的话,那么医生就只能靠自己经验和入体的位置推测弹片的位置来取了. 所以说千万别被电影电视误导.别看里面的猪脚或是医生他们用刀子一刮一挖就弄出一个已经变形的弹头.除非那实在是远到没什么威力的子弹。 而且不取出人体会排斥异物.也就是说伤口会化脓发炎什么的并发症一大堆很难好起来.哪怕是器官移植都要找匹配的呢.你指望弹头和人匹配么? 当然也有弹头留在身体里多年的特例,但是这样会缩短寿命。 而眼下黄太吉的症状,就是最为恶劣的一种,已经开始铅中毒和伤口化脓发炎,双剑合璧了。 院判的话当即便噎得代善这个空壳子王爷直翻白眼,喉咙里咕噜咕噜了半晌,总算是说出了一句话,算是将场面交代过去。 “既然你这奴才说什么术业有专攻,那自然是你为皇上诊治了!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动手不成?!”() 第六百八十一章 黄太吉的生命倒计时!(二) ps:求订阅和。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浑河岸边成了一个巨大的练兵场。 蹄声如雷,喊杀声震天。兵器舞动,队形变换,旗帜飞扬,人喊马嘶。一队队在两白旗满洲与正蓝旗满洲包衣选拔出来的精锐正在操练,声势震动天地之间。 在大片榆钱已经散落一地,枝头冒出嫩绿树叶的榆树林旁搭建起的讲台上,豫亲王多铎与肃亲王豪格叔侄二人各自顶盔掼甲,在大群同样顶盔披甲的将官及护卫簇拥之下,静静的观看着旗下这些新近抬旗的包衣人操练,肃立良久仍是一动不动。 虽然站立在一处,但是依旧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镶白旗与正白旗的军官将领们混杂在一起,个个精神抖擞盔明甲亮的站在多铎身旁,不时的为他指点着远处校场上两白旗兵马的动作情形。 镶蓝旗的官将兵丁,则是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豪格围在当中,仔细观看着自家包衣的一举一动。 两个群体之间形成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微妙存在的界河。 河边荒地上,三旗包衣人中选拔精壮抬旗之后编成的汉军新营,照着各自旗主的意图编制操练。 按照五十人一队的编制,一个新营牛录被编成了六队,虽然没有那么多的火铳,但是豪格的镶蓝旗汉军营中,依旧是按照神机营的编制,至少有四队人肩头扛着长长的木棍作为火铳的替代品来操练队列。余下的两队,则是装备着长刀盾牌和虎枪、长枪等物,他们将作为火铳兵的掩护力量。 虽说已经仿制出了套筒铳刺,但是豪格却怎么也信不过这种武器,他顽固的认为还是长刀大斧长枪靠得住! 为了让这些汉军新营士兵能够尽快的分辩出左右,各队的队官们在他们的右臂上用草绑上了一根木棍。作为识别左右的标志。 几个头上脸上伤痕犹在的教头,手中提着短木棒,恶狠狠的在队列前吆喝着:“老子日你们个先人板板!再走不齐整,每人三棍子,饿一顿!” 起初操练时那队列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队伍歪歪扭扭的和一条蚯蚓差不多。队列之中各人连左右都分不清楚。在这些教头的棍棒与喝骂之下,渐渐的摸着了路径。不过也难怪,只要有人站队不对,那些教头们不由分说提着棍棒上前劈头盖脸一顿好打。 这边镶蓝旗在照着模范旅的路子训练新营步队,那边,蹄声如雷,人声嘶吼,却是两白旗的汉军们在操演马队。 操演马队,却是不像训练步队那样要求队列、军纪、阵型配合等等。但是,却是更加严酷。别的不说,单单是让那些原本的包衣兵从纯粹的步兵变成骑马步兵,也就是所谓的龙骑兵,就是一桩难事。 训练骑兵,耗费巨大。军中早有“一马顶三人”的说法。讲得便是一匹战马的消耗要比三个步兵的消耗还要多。至于说骑兵本人的消耗则是更加巨大。平均下来,一个骑兵连人带马的花费要接近与一个步兵班。如果将两白旗麾下的数万包衣兵全数变成骑兵或者是马队,只怕整个大清国都要破产。更重要的是。骑兵难练,骑兵要有过硬的骑术。还得对马的习性非常了解,特别对自己坐骑的习惯了如指掌。或许苦练半年,可以做到熟练骑马,但要用来列阵冲杀,没有个几年时间怕是不行。不过,多尔衮和多铎兄弟所操演的这些兵马。原本就是打算用作骑马步兵使用,提高军队的机动性。所以,对于骑术要求的并不那么高。 “当初模范旅的那些蛮子,不也一样是连马都骑不好,照样把鳌拜这个号称我满洲第一勇士的家伙打得骨断筋伤?”对于二哥的决定。多铎表示双手赞同。 乳峰山下模范旅与两黄旗的那场骑兵战,模范旅的马队势如破竹破开了鳌拜的精锐骑兵,更是让豪格的镶蓝旗损兵折将。这一幕深深的烙印在了多尔衮兄弟的心中。事实证明了,汉人组成的骑兵队伍,便是骑术不精,但是辅助以严格的纪律,严整的队列,对上清国弓马娴熟的骑兵们,还是大有胜算。何况,按照商人的说法,以汉人的方式方法组织的骑兵队伍,成军成本极低,便是一个换一个消耗,也是清国消耗不起的! 若是旗下的奴才们都能成为模范旅马队那样的军队,咱们兄弟还怕他黄太吉作甚? 至于说马匹,对于眼下财大气粗的两白旗和正红旗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单是科尔沁亲王吴克善,为了巴结多尔衮,便打着相助练兵的旗号一口气送了五千马匹给两白旗。这些马匹都是挑选的膘满肉肥毛片油亮的上好战马。 有人,也有马,那还等什么?借着黄太吉生病的这段时间,把两白旗汉军马队练出来便是! “奴才接了这桩差事操练骑军,挑选兵员整队成了营伍后,便是上午操练士卒步下技击队列战术阵型,下日训练骑术。操练骑术时,纯照南军法度,只需一次可以骑在光背战马上驰突三里路不落马者,便算是今日操演过关。如此这般半个月,这班奴才们便可在马上自由驰骋,配上鞍韂马镫之后更是往来驰奔如电,每日里马队兵丁与自家马匹刷洗饮遛,检视口齿蹄铁等物,额角相交耳鬓厮磨,熟悉马性自然是事半功倍。” 负责两白旗汉军马队操演事宜的梅勒章京,如今两白旗之中炙手可热的红人曹振彦颇为得意的指着在远处往来驰骋的队队骑手向多铎介绍着自己的做法,也算是表示一下自己的辛劳和功绩。 多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对曹振彦的劳绩表示了认可和赞同。眼下两白旗和阿济格控制的正红旗之中,汉人包衣和汉军旗丁壮大约有七八万人之多。那日兄弟三人密议,这几万人,如果能全部训练成骑兵最好,倘若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不能全数练成的话。至少也要有五到六个甲喇的包衣火铳兵也得训练学会骑马,提高自己军队的机动能力。 被曹振彦这么折腾半个月下来,至少原本的几千火铳兵都学会了骑马,在马上的动作,也和当日的模范旅马队颇为有了几分神似。一样的东倒西歪,一样的如墙而进。虽然排列的不是那么紧密,但是已经出现了一丝雏形。 “算你这奴才用心。这样一来,我两白旗兵马之精锐,怕是要冠绝八旗了!” 这本来是一句自夸的话,但是一旁的豪格却有些不愿意听了。 豪格原本就对多铎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叔叔一点好感也不看,却是碍于情面和对多铎名下那几十个满洲牛录的实力颇为忌惮,一时也是无可奈何。今日却是多铎先挑起话头来,这如何能够让这位肃亲王咽下这口气? 何况,眼前观看了半天的训练情景。豪格也是百无聊赖之际,正要找点事情来做。训练这玩意,虽然大家都知道很重要,但是真心枯燥无味。所以,时间不长,豪格就觉着索然无味了。要不是怕气着他老子,说不定他直接就走人了。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不过一旁的豫亲王多铎倒是兴趣十足,看着自己这面相对整齐的队列。多铎不禁嘴角挂起了微笑,所谓有枪就是草头王。自己有如此雄厚的后备力量,难道还怕身边这头蠢猪?从父汗过世之后,他就充分的体味到了实力二字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父汗留给他的几十个牛录,只怕八哥早就送他去见了父汗和母妃了。 还有一句话,叫锦衣夜行,人这玩意有个毛病。一旦觉着自己占据了优势,总想让别人知道,不然好像什么也没有一样。正好多尔衮也发现豪格有点打哈欠,于是多尔衮说:“肃亲王,本王觉着干看着操演实在无味。咱们来一次演兵如何?” 面对笑盈盈的多铎,豪格恨不得直接把他扔到浑河里喂鱼,不过他也知道现在做不到,于是就气哼哼的说:“正好,我也想看看我手下这帮奴才是不是白吃了高粱米。不过我现在正在练火铳兵,咱们两家演兵又不能真上子药,这个战果怎么算?” 多铎微微一笑,同身边的曹振彦低声询问了几句,抬起头来对着豪格说:“这个好说,不装弹丸只装火药即可。只要镶蓝旗火铳兵接近两白旗队列五十步,按照三比一来算伤亡,就是说,假如你一队有三人,能接近队列五十步,算你能打死一人。不过我方的火铳步兵也是如此算,肃亲王,你可要想好了,我队列的转换速度可是比较快的。” 豪格冷哼了一声,也不再搭理多铎,而是下令奴才通知两方的奴才,准备演兵。 很快,双方就各自排列好了方阵,双方站定之后,多铎更是洋洋得意,因为他知道自己赢定了。豪格那面,队列不整,枪械不齐,最关键的是,好死不死列了一个排队枪毙的线列。当然,不是说线列不好,但是线列要发挥威力,需要较好的训练和协调,而豪格的步兵显然做不到这点。因此,自己只需要先顶住线列的三次齐射,再让刀盾兵冲锋,基本上胜局已定。 豪格则是大吃了一惊,豪格虽然脑袋笨,打仗可不笨。他见多铎的步兵排了一个雁形阵,不过这个雁形阵跟传统的阵不同,雁翅是由一个个小方阵组成,虽然看着队列相对疏散,实际上非常严密,而且可以互相支援。更要命的是,方阵两侧排列着大量火炮,可以随时进行支援。豪格盘算了一下,看来破阵的关键,就是如何搞掉这些火炮。 一声号炮响起,两军缓缓的向对方移动而去。 睿王府正殿的建筑规模不大,虽然也是明三暗五,五脊六兽,五层台阶,但如果放在关内,不过像富家地主的厅堂。午膳的红漆描金八仙桌摆在正殿的东暖阁,房间中温暖如春,陈设简单。 睿亲王府的午膳只有一个较大的什锦火锅,另有四盘荤素菜肴。在午膳的时候,有睿亲王府中的男女仆人侍候,大家都很识相的不再讨论军国之事。东暖阁中肃静无声。 多尔衮坐在八仙桌北边的铺有红毡的大师椅上,面向正南。多尔衮在左,八仙桌的左手边是镶红旗满洲旗主硕托的座位,右边是阿达礼的座位。这一对叔侄是今早到了宫中请安之后,连府邸也不曾回,直接便到了睿亲王府中拜访。 原本打算到城外观看练兵的多尔衮。却不曾想到,这对叔侄却来突然造访。不过,好在这几年来,镶红旗满洲与两白旗之间的关系也是颇为密切,有人曾经颇为嫉妒的说,“两红旗与两白旗如今是穿着一条裤子都嫌肥的。睿亲王一个人却是统领四旗的!” 阿达礼夹起什锦火锅当中一块又大又厚的白肉,在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的赞叹着:“也就是在睿王爷府上能够吃得到这么好的菜!我府里的厨子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这样味道的!” 很快地用完午膳,大家随着睿亲王回到西暖阁。用茶水漱过了口,重新围着炕几坐下。王府的奴仆们悄悄地退了出去。多尔衮点着烟袋,吸了两三口,在烟盘子上磕去了烟灰。 “硕托王爷,阿达礼,今日来,想来不是夸赞我府里的厨子吧?” 多尔衮对这对被他用钱粮物资豢养多年,一手捧到旗主和贝勒地位的叔侄也是不假辞色。开门见山。 “十四叔!”硕托左右望了望,见暖阁内只有他们三个。并无其他人在场。“我二人今日进宫去请安,据说那个人,因为宫中太医为其行针刺放血之法,已经清醒过来。但是因为病体沉重,未曾召见我们。” “不过,内三院的文官们急匆匆的进入寝殿奏对。我的一个巴雅喇兵同范文程范章京的护卫有相识。据他说,那个人有意向明国请和,去皇帝号,从朝鲜例,甚至愿意报效军饷借兵马给明国以剿灭流寇!” 听了这句低沉而又急切的话。不由得多尔衮握着烟袋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关节都显得有些发白。脸上也是严肃异常,半晌无言。 “十四叔,这个事情您可是要早些拿个主意啊!若是这个议和条款到了明国京城,崇祯小儿势必答应。到了那个时候,入关去和流贼拼命的肯定是咱们四旗!流贼是什么战斗力,别人不清楚,您旗下的饶余贝勒可是最好的一个范例!若是咱们手下的兵马奴才都拼光了,那,您、十五叔、我们叔侄二人,处境只怕会比眼前的饶余贝勒还要艰难!” “十四爷!”阿达礼也是颇为急切,“从皇祖以十三副铠甲起兵以来,咱们大清兵马何曾有过要投降明国的念头?向来都是明国兵马城池向咱们投降!为何今日却是颠倒过来?不但去了皇帝尊号,没了国号,成了明国的藩属,还要派遣咱们旗下的勇士去关内替明国打流寇!这个黑胖子打算做什么?!” 阿达礼有些气愤难平,胸口不住的一起一伏,“十四爷,他若是派兵入关剿贼,只怕我们叔侄二人的兵马是在劫难逃了!” “正是,十四叔,与其说别人把刀架在咱们的脖子上,不如,”硕托向四外紧张的看了看,右手猛地向下一切。“许他不仁,便许咱们不义!” 这对叔侄却是前来劝说自己行非常之事的!多尔衮心中安顿了不少。 “那个人即便是想这么做,只怕他的身体也未必能够支撑到那一天。何况,当初他用过了议和这一招坑了明国十几万大军,明国君臣还会再上当吗?” “何况,即使是皇帝贪图他许下的议和条款,心存侥幸,记吃不记打。他难道就不怕我大清的虎狼之师越过山海关之后兵临北京城下,直接拿下他的北京城吗?” “还有,那些明国大臣,若是议和成功,我大清兵马入关助剿流贼,他们上哪里去找继续开征三饷的理由?这三饷,几千万两,他们从中侵蚀吞没了多少,又有谁知道?” “不过,你们二人方才也是提醒的很对。皇上眼下身体不好,重伤未愈。只怕会有奸佞小人围在皇上身边,蛊惑圣聪。更有那居心叵测之人,自以为是皇上已经成年的儿子,仗着麾下兵强马壮,意图对皇帝行不轨之举!” “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要事事都要提皇帝考虑到。不能让皇上被奸佞小人和无耻狂徒算计了才好!” 多尔衮这一番忠心可与日月同辉的慷慨陈词,可谓是义正辞严。若是别人听了,势必会对睿亲王对皇上的忠心感动的热泪盈眶。可是,这话在硕托、阿达礼叔侄二人听来,不啻为一道作战动员令。 “十四叔(十四爷)说得对!咱们做奴才的,确实不能让皇上被那些奸佞小人和无耻狂徒给算计了!” 二人离开睿亲王府各自去整顿兵马准备一应事务不提。() 第六百八十二章 黄太吉的生命倒计时!(三) ps:月票,订阅。数量上来里,黄太吉就立刻挂了额! 清宁宫为五开间前后廊硬山式建筑。是黄太吉和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哲哲居住的‘中宫‘。室门开于东次间,屋内西侧形成‘筒子房‘格局,东梢间为帝后寝宫。宽大的支摘窗式样朴素,棂条皆以‘码三箭‘式相交,宫门亦不用隔扇式。正对宫门竖立着祭天的‘索伦竿‘,殿顶铺黄琉璃瓦镶缘剪边,前后皆方形檐柱,柱头饰兽面,檀枋施彩绘。 不过,在原本收拾的十分整洁精致的院落当中,却是大煞风景的支着一副木架,架子上悬挂着一口捆绑的结结实实用清水洗剥干净的肥猪。 “皇后主子,先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演示给主子看了吗?”哲哲身边的管家嬷嬷向这位中宫之主请示。 台阶下,几名身上一色白布罩袍,带着淹口巾,将辫子高高盘起用一顶软帽包裹好的郎中在院判的带领下,列成两排向哲哲和代善等人行礼请安。 这些人今日要给哲哲和代善等人演示一下他们苦心钻研多日,研究出来的如何取出黄太吉腿上的弹丸,如何治疗的全部过程。嗯,算是一个手术方案的汇报。不过,没有ppt,不可能做出幻灯片,为了让主子们能够有个直观清晰的印象,便选了一口猪来作为演示的标本。为了真实,太医院还特意请三顺王部下的火铳兵同样用火铳在猪腿上来了一发。 在博尔济吉特氏哲哲的身后稍微侧一点的位置上,她的侄女同样是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的女儿,布木布泰,低眉顺眼的站在姑妈的身后。她在黄太吉的十五位妻子中的地位并不很高。地位最高的是她的姑母,建立后金朝以后,黄太吉继位尊称为后金天聪汗,姑母被封为中宫大福晋;崇德元年,黄太吉改称皇帝后,姑母随着晋封为清宁宫皇后。在黄太吉的十五位妻子中,最受黄太吉宠爱的也是博尔济吉特氏家的女儿海兰珠。受封为关雎宫宸妃,是永福宫庄妃的同族姐姐。黄太吉同宸妃的感情最好,用封建时代的话说可算是“宠冠后宫”。所以也不会在广宁城下,马科抵抗到底也绝不投降的事迹发生。在他的众多妻妾当中。论尊贵莫过于清宁宫皇后,论受宠爱莫过于关雎宫宸妃,而这位日后的大清我孝庄太后此时也只是一个永福宫庄妃,居于中等偏上地位,对于国家大事从来不敢打听。也不怎么关心。 但是,今天的情势不同,是关乎于自己的丈夫(姑父、姐夫)和孩子他爹的前途命运,所以,便是打破天也要前来旁听。 “事关皇上龙体,尔等切切不可大意。”哲哲说了几句抚慰的话,又询问礼兄亲王代善这个大伯子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见代善无话,便示意郎中先生们可以开始了。 一口铜锅之中盛满了热水,铜锅下面的炭火不时的冒出蓝色的火苗,令锅内的热水不停的翻滚着。 两名郎中用烈酒喷在中了火铳的位置上。为创口进行消毒处理。 几个郎中从随身携带的藤箱之中取出一个个布包,将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排排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刀剪小勺等物,用洁净的棉花仔细包裹,在春日的阳光下被照射的精光闪烁,耀花了人们的眼睛。 “皇后主子,礼亲王,奴才们现在要开始了。”为首的院判朗声向哲哲请旨意。 得到了主子们的允许后,几个郎中开始动手。取弹丸,其实和取出箭头算是类似的手术。都需要用锋利的小刀将创口部位两边的肉切割开来一些,然后将小勺匙伸进伤口去,将在肌肉组织内的弹丸箭头找寻到,然后就可以拔出来。不会造成周边的严重创伤。 不过为了使这小勺能顺利伸进伤口去,在取出弹丸的过程之中,这柄金属细长把的小勺需要不住得往肌肉深处探寻,这个过程可说让人痛不欲生,也会令受伤者承受了二次的伤害与痛苦。 “姑姑,这样的手法。不是同拔取箭头一样?”人称大玉儿的布木布泰低声同姑母哲哲阐述着自己的看法。 对于布木布泰的看法,哲哲也是深以为然,她也有些担心,这样的手段,丈夫那样的身体,能否扛得住?同拔取箭头一样,取出弹丸,都是要在身体上造成更大的二次创伤,甚至可能将里面的血管割断,使受伤之人大出血而死。 哲哲点点头,眼睛却是盯着几个郎中的动作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在猪身上灵活精巧的动作,切割创口,挖取弹丸,洗涤伤口,用线缝合伤口,之后大瓶的刀伤止血药物洒在伤口上,敷上药棉,包扎绷带。整个手术便告完成。 “不管怎么说,便是手术时再痛苦,也比弹丸在皇上腿上不停的折腾皇上强得多!不过,你们怎么止血?皇上的身体如今可禁不起失血太多的损耗了!”哲哲前半句话是说给侄女布木布泰、大伯子代善和在场众人听的,算是给这个手术方案做了个肯定。后半句则是针对太医院的郎中们的发问,她担心的是黄太吉的身体。眼前这口用来做实验的猪,因为疼痛,刚才几乎将捆绑它的绳索木架弄断,满院子都是它的伤口之中流出来的血腥气味。 “是!奴才们回去之后便多方寻找止血良药,务必令皇上的身体无大碍。” 在得到了三日后便给黄太吉进行同样的手术旨意后,太医院的院判代表一众郎中对主子们表态。而哲哲和代善则是各自夸奖了一番之后,命人发下赏赐,无非是布匹金钱等物。 “如今连哲哲都没有用粮米赏赐的手面了!” 夜晚降临,依旧是在睿王府的西暖阁中,一桌比较起中午丰盛了不少的饭食在八仙桌上散发着诱人的酒肉香气。 刚刚从城外练兵归来的多铎,坐在二哥的下手处,而负责办理浑河各处春汛防范事务的十二哥英亲王阿济格,则是作为三兄弟的大哥,坐在上首位置上。同三兄弟同桌共食的,赫然便是混在多铎随行护卫当中进城的李沛霆! 时下正是春荒季节,本来辽东就是粮价飞涨的时候,往年靠着李沛霆明里暗里的接济一些粮米。通过晋商和辽东明军的转手贸易,虽然粮价未必能够便宜多少,但是质量确实是比纯粹从晋商手中购买来得强多了。比较李沛霆是直接从生产者手中获得粮食,中间环节最少。不像晋商和明军将领那样。完全是从各地收集而来,流通环节多了,粮米当中的杂质能够少得了才怪! 这次李沛霆悄悄的潜入盛京,自然也是不能多带粮米进来,只能是采取蚂蚁搬家的形式。将几艘粮船停泊在狮子口的码头上,粮米卸载在库房当中,几百石几百石的运到盛京,余下的,便是由两白旗驻军悄悄的处理。 这点粮食,也只能是供眼下兄弟三人的嫡系心腹食用了。至于说像阿巴泰这样的角色,连碗边都摸不到。 “若不是李二哥拦着,本王就在浑河的几处要害挖坑填上几桶火药,炸开河岸,让浑河水淹了两岸。让大政殿上的那个人更加火上浇油!”同多铎一样,勇猛过人的阿济格却是口无遮拦,当着一对兄弟的面,大事吆喝着。 “大哥!不要胡说!你本来领的差使就是去防治春天浑河发水的。自己炸了浑河,不是和八旗全体为难?把自己成为八旗的对头?” 去年帮了辽贼阻挡住了施琅与吴三桂攻势的那场大雪,现在看来对于辽贼们来说也是一把双刃剑。春天来临,冰融雪化,这场大雪顿时给辽东带来了巨大的水量,几条河流都发生了春汛。河水漫出河套,将粮田变成水泽。辽河、浑河、大凌河、太子河等几条大河都成了张牙舞爪在辽东大地上肆虐的恶龙。 于是乎。阿济格等几位王爷贝勒,便各自领了差使,支取了粮米,带着大队的包衣阿哈们往自己分段包干的河段上去督工。开挖沟渠,加固堤坝,疏浚河道。 “虽然十二王爷未曾炸了浑河,却也让咱们八哥吃了个暗亏。”李沛霆端着酒杯笑容可掬,让人觉得,那些缺德主意都与他无关。 这次四条大河防治春汛。清国动员了接近十万民夫,分布在几百里的河段上。但是,历来这种河工都是极为消耗粮食物资的。可是偏巧眼下辽贼们不缺金银,缺少的却是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于是,治河工地上,数万包衣阿哈们也只能啃着高粱米团子就着酸菜汤水。 (辽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缺少食盐的。这一点就是到了近代都没有得到改善。穷人不要说做菜时加盐,就连咸菜都不能满足需要。只能是靠腌制酸菜而产生的汤水来下饭。大饼子就咸菜,都是一种奢侈了。) 只能是等到治了河流春汛,播种下了春小麦,到收获之后再行给这些奴才们补充一下了。看着不断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发生的夜盲症、尿血,甚至是累死包衣阿哈的情形,各级官员们都是这么互相安慰着。 不过,这种现象在英亲王爷管理的河段上却是没有发生。 “主子爷体恤咱们辛苦,自己掏腰包给大伙加菜加饭。”在阿济格管理的正红旗分属的河段上,以及两白旗的分属河段上,不时的响起这样的喊话声,那些临时充当工头的各级官员们,不住的为手下的包衣阿哈们打气鼓劲。 这三旗的工地,便是照着李沛霆的主意,给包衣阿哈们加菜加饭,“所消耗的钱粮,十二弟如果无力承担,便记在愚兄账上是了!” “二哥这一招果然厉害!”阿济格说起了河段上的情形,黑脸上不由得眉飞色舞。 “咱们的那些奴才,不但活干得快,干得好,比其他几旗早早的交了差。如果不是碍着情面,不好意思收容太多逃人,只怕这一次,咱们还能多几千奴才回来!” 阿济格采纳李沛霆的建议,让旗下奴才们同余下五旗包衣们有个比较。果然,幸福感都是比出来的。比起两黄旗和两蓝旗只能啃着冷冰冰的高粱米团子喝酸菜汤,吃着热乎乎的杂粮饭,用咸菜下饭。偶尔还有咸鱼炖白菜或是海带汤喝的两白旗与正红旗,便是幸福感爆棚。有些邻近的包衣,受不了劳累与饥饿,便逃到两白旗工地上来祈求收容。 多尔衮对于李沛霆的这点手段也是佩服之至。用了几百石陈粮和一些不值钱的咸鱼等物,不但巩固了自己的基本盘,而且扩大了影响,在其余四旗当中赢得了一个睿王爷、英王爷、豫王爷都是好主子,体恤奴才。待下面宽厚的好名声。还不动神色的收容了一千多精壮奴才,这些人在八旗当中算是犯了天条,要是想继续生存下去,就只有死心塌地的为这三兄弟卖命。 不过,眼前困扰多尔衮的,却是另有一桩事。 “二哥,你来了,我这心便安稳了。眼下八哥虽然是病着,可是厉害手段一件接着一件。这一招招弄得我头晕眼花应接不暇。” 黄太吉针对八旗内部的手段,不外乎是议和、请求通商。编练以汉军旗为主的新军这三板斧,说起来没有什么新鲜的,可就是这样的传统手段,却令多尔衮这些打着维护八旗传统的新兴贵族们一点应对招数都没有,只能是被动挨打。 “议和?求通商?”听了多尔衮的讲述,李沛霆将嘴里的一块骨头吐在食碟当中,脸上冷笑不止。 “练兵的事情我管不了,也懒得管。不过,你们哥仨想想看,如今这大清国。谁手下的奴才最多?是他黄太吉父子的三旗还是你们三个控制的三旗加上硕托的镶红旗一旗?练兵,好事啊!大家一起练,看谁练得多!只要他这三件事一件也弄不成,咱们的八哥。就该去陪佟大伯了!” “那,议和与求通商之事呢?”多尔衮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却不急于说破,只是站起身来给李沛霆满了一杯酒。 给明廷写的国书或是求和题本,多尔衮在内三院的几位学士那里也曾经看到过草稿,写得极为谄媚。极尽逢迎阿谀之能事。大概的内容便是告诉崇祯,虽然您与我之间有不少误会,以至于多年来刀兵相见各有死伤。但是,毕竟您是大明朝的君主,我是一个偏僻之地的臣子。您作为君主应该大度。以前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放下一切向前看。为了表示臣的议和诚意,臣愿意每年报效皇上您十万银元,还有大批特产算是朝贡,这回您可不止是赚个面子,里子也有了。相信这个条件说服朝臣不算难,哪怕万一朝臣不答应,这个价码还可以商量。另外您可以用这样的条件来打动朝中大臣,要是觉着剿贼一时力有不逮缺少兵马,臣愿意报效兵马,自备粮饷,效仿当年的秦良玉秦总兵,就让臣弟墨尔根台吉多尔衮带兵到中原相助官军平定流贼。 “八哥真的是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他真的以为朝中大臣都是记吃不记打的猪吗?他当日用一手议和的手段坑了明国十几万大军,如今又想卷土重来再用一次,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何况,这样的手段方才十四弟你也说了,分明是断人财路,朝中上下文武大臣、勋贵、太监,又有谁会答应?” 倒是阿济格有些沉不住气了,“二哥,倘若八哥当真让二弟带兵进关到中原去和各地流贼拼命,我们该怎么办?” “拼命?”李沛霆冷笑了一声,“只怕这份求和文章,能不能顺利的进得了山海关都是件难题。如果八哥现在就在清宁宫之中等着求和的好消息,我倒是不介意给他当头一棒!” “二哥,您是说?”阿济格同多铎两个人霍地一下站起身来,他们是愿意看到任何一件能够让黄太吉嘬瘪子的事情的!特别是现在,黄太吉的病情十分严重的情形之中。因为动作过大,带得桌上的杯盘碗筷一阵乱响,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要是求和使团未到山海关便被明军斩杀干净,又如何?”李沛霆脸上的神情十分令他人玩味。三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缓缓的点点头。着哇!眼下明清双方对峙,大战之后各自神经都是如此敏感,突然间有人声称是求和使团,试问有那个明军将领会相信?何况,议和条款之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严重损害关宁军集团利益的! “之后更是谣言满天飞。守关将领吴三桂上奏朝廷报捷,声言清军以求和使团为名前来诈城,被他一举全歼!这份功劳如何?” “之后,咱们的这位宁远、山海关双料总兵,更是反击手段频频,归他节制的宁远水师与隔海相望的登莱水师联合行动,吴三桂同他的大舅舅一起继续偷袭辽南各地州县,眼下是春天了,不会再下一场大雪了吧?而驻守狮子口各处的两白旗,因为道路被吴三桂与山东兵马截断,一时难以突破救援。这样的手段如何?” “二哥,不是我两白旗驻守辽南各部兵马不肯救援,只是周围原被俘明军官兵暴动不断,此起彼伏。我军也是疲于奔命,到处镇压。”好像在讨论一个戏本子一样,多尔衮与李沛霆二人神色闲豫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好是热闹。 “至于说他想的求通商一件事,更是不要在小儿崇祯面前提起。那厮便是吃饭穿衣也都是要靠我家主公的供给!他又有何德何能敢答应此事?便是他应允了,我看有哪家商贾,敢在我家主公未曾应允之前与辽东展开光明正大的大笔贸易?就不怕船队在海上遇到风浪沉没,商队在路途上遇到了劫匪吗?!” “至于他想派人到南中就通商事宜进行谈判,更是连一碗闭门羹都没得吃!三岔河口的事情我已经上报给我家主公,一定要让咱们这位八哥以大清皇帝的身份道歉赔款交出凶手归南粤军审判!不然别说通商,连辽东以后的土特产收购都要停下!满蒙八旗加上汉军旗,统统的喝西北风去吧!” 李沛霆这话,多尔衮倒是丝毫不怀疑。如今与辽东贸易频繁,贸易数量排在前三位的,按照贸易数量就是晋商集团与辽东明军,隆盛行只能排在第三位。不过,大家都清楚,前两位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的物资都是来自于隆盛行。 所以,李沛霆发狠说让八旗喝西北风,倒也不是一句吹牛的大话。 “不过,你们哥仨但请放心,我跟两白旗与正红旗之间的贸易照旧进行。只要是你们兄弟出的条子,一律照办!” 无粮不聚兵。有了这话,多尔衮心中一块石头立刻落了地。 “二哥,这块肉肥,请!”他往李沛霆的碗中夹了一块肉,笑吟吟的看着李沛霆。(。) 第六百八十三章 崇祯难降降守汉? ps:开始节操大甩卖!继续求月票求订阅。山河万古秀,周鼎常易人。朱明失其鹿,试看谁得之。夺鼎1617428399767欢迎加入! 正黄旗满洲的第五甲喇下第二十七牛录拨什库图哈,是个好酒之人。如果不打仗,不操演的话,几乎一天到晚都是醉醺醺的,但是酒量却是一般。用现代词语来形容的话,此人就是个酒腻子。也就是因为这点爱好,屡次入关劫掠,得到的战利品都被他换成了杯中物,弄得家中算得上家徒四壁,除了盔甲刀枪马匹之外,也剩不下什么好东西了。 这一天,图哈独自在家中喝起了南中的烧酒,三杯酒下肚,顿时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要说现在的日子,说苦也苦,说甜也甜,苦的是,这米面肉特别贵,要说这甜,就是这南中的烧酒和精盐白糖酱油醋是管够的。 没有肉和菜下酒,怎么办?这也难不住图哈。他随身背着一个小小的鹿皮口袋,里面满是清洗的干干净净,光滑异常的石头子!将酱油混合了热猪油、糖调成一碗,用石头子泡在里面,想喝酒的时候,便从里面捞出一颗石子含在嘴里,借着嘴里类似于炖肉的味道来下酒。 尽管有人说这是地狱料理,但是图哈自己觉着还不错。正在图哈准备用清水洗净的石头子蘸着汤料下酒,美滋滋的享受着酒精带给他的快感时候,他的一个家奴急冲冲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图哈心里很不痛快,就冷冷的骂道:“不开眼的奴才,没看主子喝酒呢,怎么的,难道家里没钱了?”这个包衣奴连忙施礼说:“主子。不是那么回事,大事不好了。”这个奴才看着图哈,急的不知所措,没办法,他只好带着哭腔说:“主子,我真不是来借钱的。而是现在我听说,以后再也买不到精盐和白糖了。”这番话倒是真有效果,只见图哈一拍桌子说:“放屁,我现在吃的精盐白糖就是前几天买的,价格都还是老价格,怎么才过了几天就买不着了?” 包衣奴见图哈终于理睬自己,也不管他怎么骂,只管汇报说:“主子,要是奴才骗你。让我出门遇到施琅吴三桂,立刻被炮车轧死。”这个毒誓是在辽西大战之后开始在八旗各部当中流传开来的。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因为施琅与吴三桂将辽东半岛一直到辽阳变成了一片血海火海,将辽贼们在关内的所作所为重新移植到了辽东不说,更是将辽贼俘虏们用来为炮车填坑。大战之后,辽东半岛几乎沿途都是尸骨。也许是一种暴力崇拜的原因,不知道是从谁开始,每逢有什么关口,需要赌咒发誓的时候。辽贼们便是拍着胸脯说,“要是我如何如何。让我出门就撞见施琅吴三桂,被炮车轧死!”听见奴才发了这么重的誓,图哈也不得不相信了,他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奴才见图哈终于肯认真听了,连忙讲述了经过。原来就在昨天,有人突然跟他说。因为三岔口跟南蛮子见了血,人家生气了,大小店铺都要准备撤离,所以以后再也买不到雪一样的精盐和白糖了。他最开始也没当回事,但是在几个熟悉的店铺溜达了一下之后。发现这事好像是真的。几个熟悉的店铺不是关门歇业,就是宣布无货,他转了大半天,居然连一粒盐一颗糖都没买到。又去了左近熟悉的弟兄那问了一下,居然也是异口同声。更要命的是,有些人已经开始吃粗盐,更有甚至,拿精盐存货大做生意。比较无耻的,居然一斤精盐卖一块银元,还说现在不买,明天可能就是二块银元了。至于说烧酒的价钱更是翻着几个跟头向上涨!这个奴才跟图哈关系好,知道自己主子好这个,于是连忙跑来报信了。 听完了奴才的话,图哈顿时急了。要说饿他三天,他或许还觉着可以忍,但是如果让他不喝酒,那是叔能忍婶子也不能忍。于是图哈立刻抄起宝剑,带着奴才直奔他最熟悉的一家隆盛行店铺。 刚刚走在几条买卖街的街口,图哈便觉得气氛与往日大相径庭。原本热闹非凡的街上,往日里都是伙计们招呼客人,吆喝叫卖,同客人打招呼,一派车马盈。门生意火爆的气象。可是今天,大多数店铺都已经关门闭户,偶尔有几个仍旧开门营业的,也是属于卖棺材的,伙计有气无力的坐在大门口,一副你爱买不买的德行。 几步跑到了那家商号之后,发现老板正在收拾东西,整理货架上原本就不多的商品,盘点账目,看样子也是准备关门。图哈连忙拦住说:“老板,这是要哪里去?”这个老板一笑说:“哎呦,这不是图哈军爷吗?失敬。我这是准备回南边去了。” “老板,你说笑吗?这盛京的买卖可是日进斗金,别欺瞒我不知道,你们这卖的价钱比关内高十倍。这么好的买卖你不做,岂不是亏大了。”老板一笑说:“军爷请见谅,非是我不想赚钱,奈何这几日从南边传来了消息,说今年盐场遭遇洪水灾害,甘蔗林也被狂风吹倒,南中自己用度尚且不足,也就没有多余的货给盛京。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所以呢,为了减少花费,我准备暂时回南中,等有了货,我一定重新回来。”说完,跟图哈点了点头,就又去收拾了。 如果要是只有这些,可能图哈也就自己闷闷的回家,然后一口气把存酒喝光,接着发酒疯。但是就在图哈一肚子怒气不知道该向谁发,只能命那家奴提着宝剑,抱着那老板送给图哈的两瓶烧酒走在街巷的时候,一个在街口观察了他们二人许久的汉子突然来到他们面前,然后用低低的声音说:“兄弟,我这有精盐白糖烧酒,都是正统的南中货,要不?还有罐头,火腿咸肉卖。” 图哈不禁一愣。然后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来者。那人身上穿着一件油渍麻花的破旧棉甲,外面罩着一件长袍,一看便知,是哪个旗内的余丁。这人看他们两个的神情,毫不犹豫的从怀里拿出一壶酒一包盐和一包糖,然后笑着说:“兄弟。看好了,这酒不用我多说,一看这位军爷就是高手,相信闻一下就知道有没有在酒里掺水。再看这盐和糖,洁白如雪,颗粒晶莹,就算你有天仙妙手,那也仿造不出来。” 说着,这人又变戏法一样从长袍里襟取出几样东西说:“这里还有风鸡腊肉肉瓷瓮。都是正宗的南中货,看两位也是贵人身子,哪能受得了粗盐苦酒,来点不?价格只是前日的三倍,童叟无欺。另外你是哪个旗的弟兄,要是两白旗,一倍的价格就行了。” 图哈听完恨不得揍这人一顿,你一万头羊驼驼的!太黑了。一转手三倍,话说你怎么不去抢?对了。等会,好像有个事挺奇怪,为何两白旗的人可以便宜这么多? “我家主子可是大手面的!左近这几家铺子谁不知道!?就你手头这点东西,还不够我家主子喝两天酒的!”见图哈神色不豫,他那个家奴立刻跳出来将话头接过去,“瞧瞧。这是掌柜的送给我们主子这样的大客户的!”那家奴举起手头的烧酒和几瓶罐头向那黄牛炫耀。 “原来大人是嫌少啊!好办得紧!”那黄牛脸上轻松平静,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径自带着二人向巷子里走了几步,从一处垃圾堆旁边掀动了几下,取出一个柳条筐。掀开了蒙在筐口的苫布。里面满是他说的各种南中商品! 在巨大的价格差异面前,图哈也不会那么坚持原则,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不是同自己兜里的银元过不去?!)正好图哈对两白旗的人也算得上熟悉,于是就诈称自己是两白旗的人,然后又问这人是否认识两白旗的几个军官。一听图哈说了几个两白旗军官的名字,这人连忙赔笑说:“哎呀,原来是两白旗的弟兄,兄弟我错了。既然军爷认识那几位爷,今天算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样好了,我手里这些东西,送给两位爷,两位爷只需留下住处,以后若有所需,小人自己把东西送到府上。另外价钱也好说,军爷就给个跑腿费就行。” 将家里和身上的银元都换成了酒肉盐糖,图哈一路骂着街,命家奴背着随货奉送的柳条筐回到了家中,左思右想心里都不是滋味,索性便将此事向他的本家主子禀明。 这件事,经过层层奏报,最终传到了一个人的耳朵里,而这个人,就是索尼。 索尼,想来提到他,就会想起,辅政大臣里头那个打酱油的老头,还有,他有个好儿子是一代权臣,韦爵爷的把兄弟索额图。但是,索尼能够从清初诸多牛人当中脱颖而出,成为福临临终前给儿子指定的辅政大臣,其资历、忠诚度、办事能力,都是绝对会令黄太吉一系放心的! 起初,黄太吉亲征喀尔喀,在外籓蒙古征兵,科尔沁的人不去参加。黄太吉命索尼与侍卫阿珠祜送去诏书责备土谢图额驸奥巴。奥巴原本是蒙古台吉,归降清国后,努尔哈赤将贝勒舒尔哈齐之女嫁给他。之后奥巴屡屡背约,暗地里和明朝保持联系来往,征兵的时候他不来参见。 索尼受方略前去,入境的时候,奥巴的部人送给他很多牲畜,索尼拒不接受,说:“你们的大汗存有异心,你们的食物还能吃吗?”当时奥巴足部有病,索尼与阿珠祜见了公主,把谕旨告诉她。奥巴听说过之后,被搀扶着前去见索尼,假装问说:“礼物为什么拒接接受啊?”索尼说:“我是为金国大汗前来的!你有罪,我就得拒绝。今特以公主的缘故,才遣使来问你的。”奥巴看了看左右无言以对,索尼等没看他就出去了。奥巴非常恐惧,叩首悔罪,想要入朝谢罪。索尼与阿珠祜和奥巴的大臣先行向黄太吉奏报,黄太吉非常高兴。 天聪三年(1629年),索尼跟从黄太吉率大军突入内地,逼近明朝京师,明朝督师袁崇焕前来赴援,在城东南列营。贝勒豪格突入战阵,明军大举赶来。箭矢如雨。索尼跃马驰入战阵,斩杀了非常多的明军,将皇长子豪格救出重围。 天聪四年(1630年),清军不战而降服了榛子镇、沙河驿,攻破了京东重镇永平,索尼率军驻守。天聪五年(1631年)。索尼被提拔为吏部启心郎。跟从黄太吉围攻大凌河。明军自锦州前来救援,索尼击败了他们。 从这几件事情上来看,无论是外交、内政、还是军事,索尼都算得上是个全才。 虽然索尼在历史上因为种种原因,形象并不算是很正面,不过,有一点是无可争议的,那就是这人如果扣除派系争端,绝对是大清的忠臣。 因此。当他听到大清治下有这种事情之后,顿时火冒三丈,下令立刻在辖区整顿市场,严禁投机倒卖。当然,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光靠他自己无法解决,于是他立刻进宫求见黄太吉。 此时的黄太吉,刚刚算是在鬼门关前行走了一圈归来。右腿上鄂瓜多尔送给他的那颗弹丸虽然算是顺利取出,但是失血却是很多。手术中险些将大腿上的一根动脉弄断!倘若是这根动脉断了。只怕黄太吉也就不用今天这么恼火了。 幸好太医院的院判是个优秀的外科大夫,颇为经验老道。及时制止了那郎中的冒失行动。饶是如此。多尔衮期盼的黄太吉失血过多的事情却是毫无疑问的发生了。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于一个高血压、高血脂的病人来说,失血也未必是件坏事。能够让他的心脑血管压力不那么大。头脑变得更加清晰。 但是,尽管如此,黄太吉的身体确实虚弱,皇后哲哲秉承太医院的恳请。下令封闭宫门,非紧急军国大事不得入宫觐见。各旗的旗主王爷,各部大臣的请安行为,一律在宫门外进行。力求让黄太吉有一个安静的环境休养。 因此,宫门的侍卫们领着噶布什贤兵最开始不让这位吏部启心郎索尼见黄太吉。不过索尼哪是他们拦得住的。最后,黄太吉还是接见了索尼,脸色青白,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一样显得苍白的黄太吉,斜靠在被子上,说话声音微弱但是精神尚好。开口问索尼有何等军国要事非要求见。 索尼连忙跪倒说:“皇上,大事不好了。奴才最近听闻旗下的奴才图哈禀告,南蛮子声称南方各地盐场受灾,甘蔗林被台风摧毁,眼下盛京各大商行均打包准备走人。一时盛京物价飞涨,民生困苦。这还不说,也不知道有些人到底是托名两白旗还是真是两白旗的奴才,借着物价飞涨的机会,囤积居奇,倒买倒卖,更有甚者,说什么两白旗的人买东西不加价,别的旗一律翻倍。这种事,影响朝廷根本,望皇上早日处置,不然必有大祸啊。眼下已经是人心浮动,议论纷纷。盛京城中已经有民谚在各旗之中流传‘辛辛苦苦十几年,一夜回到天命年!’” 不过,事态虽然严重,索尼也不敢将完全的事实全数向黄太吉禀明。比如,根据他和他手下人及家族成员了解的情况,各家商号在盛京存储的货物,至少可以满足八旗两到三个月的消耗。可是,自从这股撤离风潮刮起来之后,各处出城的道路上,也不曾见到大批货物运出的情形,这些货物到了哪里去了?难道,当真是被两白旗全数吃下了? 索尼说完,抬头准备等待黄太吉的回话,结果回话没等来,黄太吉的鼻血先流了出来。两旁侍卫侍女连忙上前服侍救治,手忙脚乱的用木盘接血,用冷水浸湿毛巾为黄太吉做冰敷。好半天,黄太吉才止住了鼻血。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却能够听出可以杀人的怒气,但是怒极反笑:“嘿嘿!嘿!反了,都反了!好好好,朕倒要看看,索伦人的火铳都杀不死朕,你多尔衮有没有刀枪能杀朕!索尼,命你代朕传旨,立刻点兵,跟朕一起诛杀多尔衮这个叛逆。” 饶是索尼这些年刀山火海都见过,但是面对如此盛怒的黄太吉,索尼还是吓蒙了。点兵诛杀多尔衮,皇上,你没糊涂吧?于是索尼虽然脑袋懵了一下,还是立刻阻止道:“皇上,不可操之过急啊!” “怎么,你也想背叛朕!” 索尼连忙摇头说:“皇上,奴才一片忠心,可对日月。只是现在只有传言可证,没有实据,岂能随便去指责睿亲王。再说就算杀了睿亲王,这盛京的物价也不会落下去一分。依我之见,皇上当先忍住这口气,派人明察暗访,等有了证据,再将这些奸人一举拿下,人既正法,货物没收,然后再用这些货物平抑物价,这才是当务之急。”索尼的话也是有半段没有说出来,“皇上,以现在两黄旗与两红旗之间的关系、实力,您觉得凭着两黄旗与肃亲王爷掌握的正蓝旗兵马,能够干得动多尔衮吗?盛京城内若是爆发战事,两黄旗与蓝旗的大队骑兵在街道上不能施展开来,短兵相接,结阵冲杀,只怕都是两白旗包衣火铳兵的靶子!” 听了索尼的话,黄太吉的面色平和了一些,是啊,现在就算把多尔衮宰了,也解决不了当前的问题。而且,就算现在平抑了物价,不实现议和通商练兵这三个目的,一切也都是枉然。关键的关键,还是如何议和的问题。可是,黄太吉自己心里也清楚,议和那可是人神共愤的事情,别的不说,自己的使者能不能太太平平入关都是未知数。 而崇祯那面的难处,他心里也知道,可是黄太吉还是忍不住想告诫崇祯,兄弟,咱们两个都难,可要是不能议和,那咱们两个的处境可不是难那么简单了。也许是失血之后,当真是头脑比以前要清楚了许多,猛地,黄太吉脑海当中迸发出一个几乎吓了他自己一跳的想法!“既然不能向朝廷投降,那朕索性就向南粤军、向李守汉投降!看你们又如何从中作梗!那李守汉据说在海外也是灭国无数,旗下更是藩属甚多,只要他肯接受朕的投降,朕可以折节而求!一切条件都可以参照琉球日本等国!”() 第六百八十四章 索尼的买树梢 ps:没节操的情节来了。~, 兹事体大,黄太吉自然不会贸贸然便同索尼这个心腹讲明。 打发走了索尼,黄太吉依然心情沉重,这一晚,黄太吉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不能入睡。就在天蒙蒙亮黄太吉快要入睡的时候,突然身旁伺候的庄妃又战战兢兢的唤醒他,禀告有人求见。这一见不要紧,从凌晨到中午,噩耗就没断过。先是派往北京议和的使节遭遇劫杀,不过靠着护卫的英勇,好不容易杀出了重围。结果历尽艰险到了山海关,吴三桂一开始拒绝接见,后来转变态度同意接见,转身又玩起了摔杯为号的手段。 使团成员刚刚进入瓮城,城头之上伏兵四起。在居高临下的数百支火铳的密集攒射之下,使团一干人等全军覆没,都变成了首级被吴三桂用来报功。吴三桂甚至得意洋洋的在报捷题本之中说:建奴以议和诈城,被我识破,遂诱其入城,一举全歼,此功虽小,然吾心甚快。 黄太吉悲痛使团全灭的泪水还没在清瘦了不少的黑脸上被风吹干,他那猪一样的儿子豪格又来添堵。豪格向黄太吉前来诉苦,照着模范旅的法子练兵倒是有一定成效,正蓝旗实力有了增长,但是他妹的似乎多尔衮的兵练的更多!所以,练兵只能算是勉强平手。自己练兵练不下去了,同样练火铳,两白旗用真家伙,自己用木棍。而且两白旗人口众多,兵丁资源雄厚,自己这面有一个人,那面就安排三个人,而且只要一拉出来,便是队列成型部伍严整的军队,相比较自己乱糟糟的队伍,这简直就是明着让自己下不来台。 所以豪格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在得知父皇为眼下盛京的物价和抢购风潮而恼火的时候,立刻想到了自己手下的奴才们向他哭诉。几十年跟着天命汗和皇上血战拼杀得了来的一点财物,被两白旗和两红旗派出的一群黄牛不动声色的便一口吞下去了!当即豪格便向黄太吉建议立刻动手,直接干掉多尔衮兄弟! 黄太吉这时候正有一股邪火没处发,听得豪格这个不靠谱的冒险建议。当即毫不客气的传了几名噶布什贤兵进来,命他们结结实实的揍了豪格一顿,豪格被打的蒙头转向,只得揉着被打得高高肿起来的屁股,谢过父皇教诲。告退回自己的王府去闭门思过。 等豪格走了,黄太吉下令紧闭宫门,外面着火也不管。但是就好像老天爷非要打脸一样,宫门关闭不久,八百里加急的军情送到,这个黄太吉可不能不看了,结果看完又是鼻血长流。 原来是吴三桂得了便宜还不依不饶,前脚杀了使团上下数百人,后脚便派人驾驶海舟在狮子口附近登陆,偷袭辽东半岛各处。又劫掠走人丁二三千余,火烧了几处屯垦的农庄。 更可气的是,面对着吴三桂的大肆劫掠焚杀,附近的两白旗驻军居然是视若不见,不动如山,任凭着这支千余人的小股明军在自己眼皮底下肆意妄为。黄太吉立刻宣召多尔衮觐见,多尔衮对此似乎早有准备,拿了一大堆两白旗底下奴才们上奏报告左近各处汉人奴隶明军俘虏暴动造反的公文,说自己的两白旗疲于奔命,所以不及救援。 看着下面跪着的多尔衮。黄太吉不禁暗暗的怀疑这货是不是小金人获得者,这表情这神态,跟真的一样,你他妹的糊弄鬼呢! 好不容易强压着火微笑着送走多尔衮。黄太吉立刻宣召索尼觐见。等索尼见到黄太吉,眼前的景象让这位也曾经呵斥土谢图汗奥巴,也曾经在明军军阵之中冒着箭雨冲阵救出豪格的索尼顿时懵了。 只见眼前的黄太吉炕几上摆着一个红漆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把手铳,手铳龙头扳起,很明显是上好了子药。一把雪亮锋利的匕首和一条绳子。然后微笑着看着他。 索尼被吓得魂飞天外,连忙跪倒叩首如捣蒜,却不敢开口问黄太吉自己做错了什么。“奴才此身皆陛下所赐,死不足惜,但是望陛下告知奴才,奴才一定要知道奴才罪在哪里。”过了半晌,见黄太吉始终不曾开口,索尼这才大着胆子询问黄太吉。 黄太吉摆摆手说:“你没做错什么,这些东西,是给朕预备的。这里只有你与朕二人,朕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今日我大清之局势,十之八九与多尔衮有关。你若是投顺了多尔衮,现在随便拿起一样东西,将朕杀死,然后到外面喊一声皇上驾崩,遗诏传位给睿亲王多尔衮。即使你被朕的侍卫所杀,但是你赫舍里家依旧会有大把的锦绣前程。” 这话说得索尼几乎出汗出得脱水!连忙猛力叩头不止,口称奴才便是万死也不敢有此念头!黄太吉微笑着扶他起来,然后很郑重的说:“不是朕信不过你,只是现在朕已经命悬一线,唯有你能救朕。若是你不愿意,那真还不如用这三件东西自行了断。” 索尼见黄太吉如此,顿时泪如雨下,叩头抢地的说:“奴才受皇上大恩,纵然粉身碎骨不能报其万一。皇上但有差遣,奴才纵然身死,也一定办到。”黄太吉点点头说:“朕也不让你死,但是有一桩差使交给你去办,朕这里有一件东西,就算你死了也一定要送到。” 黄太吉略微停顿了一下:“朕听说你跟山西的黄云发黄掌柜交情甚好,如果你要是真的忠于朕,就把这两份书信交给黄先生。并且告诉他,一份给他,另一份送给的人,则在给他的书信里。此事务必机密!至于说怎么交给收信人,让他自己去想办法。朕的命还在不在,就看你了。” 索尼接过书信,当时就感觉这两封信比城门还重。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他也不敢耽搁,回府之后立刻让自己的长子赫舍里?噶布喇带人化妆去山西八大家在盛京的铺子里找到黄掌柜的心腹人,请他带着去找黄云发。 同时为了掩盖这件事,索尼命赫舍里家的人大张旗鼓的参与了囤积居奇、倒买倒卖的行为,这样,就算有人发现此事,也会认为索尼是想找晋商捞一笔。 索尼布置好了一切,心中暗暗说。皇上,奴才能做的就这些了,希望能不负皇上所托。 对于黄太吉书信之中所说的机密大事,要是说索尼没有偷偷的采取什么手段打开看看。那就太天真淳朴善良了!索尼能够在清国几次三番的权力斗争当中保全身家,而且后来赫舍里家族更是成为参天大树,这点小伎俩、小手段还能没有? 从书信当中得知,却原来黄太吉走了一步险棋,却也是一招妙棋。他请黄云发出面牵线。向与晋商有着翁婿连襟这种暧昧关系,同时和晋商一道大作银元买卖的李守汉请求投降! 而第二封书信,干脆就是写给代李守汉在山东、登莱两处主持军马钱粮事务的李大公子李华宇的! 看到了信件的抬头收件人写的是李大公子的名号和官称,不由得索尼立刻兴奋的一拍膝盖,对自己主子这一招高明的手段大为赞叹! “南中少主、执掌山东登莱台湾等处兵马钱粮事李公讳华宇麾下台鉴: 吾与君隔海对望,未曾相见,然君之威名远近皆闻。辽东皆曰,东番兵勇而无畏,龙虎营灵动如蛇,故吾之偏师尽墨山东。只数骑逃回。又闻山东五谷丰登,棉麦皆收,此三皇以下罕见之治世也。 又闻君之家族豪杰辈出,兆阳郡主华梅纵横海陆所向罕逢敌手,虽为女子,然令吾麾下一众须眉男子皆推手敛眉无不拜服。君弟华宝、华宣威震南荒,开疆拓土。吾以己度之,君之父,当豪情满怀,有子女如此。何愁不成霸业。 然吾苦也,民苦也。治下物价飞涨,斗米寸金,米珠薪桂。民以野菜为生。面色皆绿。吾虽不敢称明君,然自松山以来,食不敢加肉,衣不敢着裘,所为者,心不安也。 吾不敢自比圣人。然利己利天下,不辞也。故吾思前想后,认定一事,天当当为君所有。君文治可安山东,武功可抚四夷,又兼襟怀坦荡,善待降人,实可托之人。故吾不惮部众反对,不惧流言蜚语,愿将八旗辽东,尽托于君。吾知君必以吾欺诈,为表诚意,吾将分期解散八旗,武器丁壮皆送至山东,任君处置。吾虽未见君,然信君必不会亏待吾之部下。数年之后,吾之兵尽,君之锐足,那时君可派遣官吏,皆收辽沈,如此数十年之战乱一朝平定,不动刀兵,不兴战火,何乐而不为?然吾亦有所求,吾不求活命,然吾子豪格率直之人,求托于君之旗角之下庇护一二。辽沈之民无粮,望君赈济。此事若成,虽裂吾于国门,无憾也。” 信尾,黄太吉为了表示自己投顺的诚意,特意提出了愿意献上良马两千匹,并有二百蒙古牧奴随同前往。除了良马牧奴之外,更有犍牛五千头,相助李华宇在山东屯垦之用。“闻君近日扩充龙虎营缺少良马,山东各处农桑耕牛不足,吾当倾尽全力以报效之!” 看完了这封黄太吉写给李华宇的求和信,不由得索尼一扫胸中阴霾。 黄太吉的这封信看似是完全卑躬屈膝的要求妥协,要向李守汉为首的南粤军投降,献上辽东的土地,而且在这个过渡期间,准备用辽东的丁口武器向山东转运,换取粮食,但是,里面的句句话都是暗藏机锋! 从一开始,他吹捧李家人才辈出,子女都是一时豪杰,便是潜台词里提醒李华宇,你是你爹的长子不假,但却不是大位继承人。而且,从礼法上来说,你也不是嫡子。 你现在几个已经成年的弟弟都在拼命做事,为的是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他们对你父亲百年之后留下的这份偌大家业没有想法!当然,你现在有绝对的优势,其他的弟弟压根不敢有任何歪心思,可是,倘若他们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呢?所以,我就来送一份大功劳给你! 要是说一般程度的议和还好说,这近乎投降的议和,那可是大大的功劳! 索尼也是辽贼集团当中有文化的人,通晓满洲文字,而且多次出使蒙古。对于中原、蒙古各部、满洲八旗那些为了权位而父子相残兄弟厮杀夫妻反目母子成仇的事情看得多了。手中掂量着黄太吉的这份求和书信,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李华宇本人反对的理由。 正在欣喜之中。宫中有侍卫前来,口称奉了皇上旨意,请索尼大人到城外索伦八旗营地之中遴选一下,在达斡尔人当中是否有与李公爷七姨太傲蕾一兰有亲戚关系的。哪怕是个族人也要一并挑选出来,交给黄云发黄掌柜,请他带到关内转到七姨太太处。 黄太吉可算是做足了功夫了!为了这桩议和之事,连夫人路线,枕头风都准备开始吹了! 索尼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即便命手下人去到城外索伦八旗营地去寻找。不过,蓦地一个念头涌上心头,立刻命人备马前往黄云发在盛京的铺子。 “黄掌柜,我记得之前你我二人闲谈之时,你曾对我说过,贵宝地有买树梢这种事?” 黄云发旗下的盛京商号掌柜的也是他同族之人,乃是他不曾出了五服的一个侄儿。对于眼下黄家在沟通辽东反贼集团和南粤军之间联系通道这件事也是了如指掌。正在自己的账房之中搜索枯肠,如何利用如今盛京的物价飞涨与抢购风潮大大的捞上一把。否则,岂不是对不起黄太吉对黄家欠下的这份人情,也对不起自己那个远房堂妹和她的母亲? 正在这个时候。索尼却是急匆匆的来访,劈头便是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买树梢,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山西商人当中流行开来,已经无从稽考。但是,基本上可以确定为是在市场上进行买空卖空的期货交易行为。据道光时大学士山西寿阳人祁隽藻在马首农言中讲:道光十四年(1834年),寿阳秋收有四五分者,有二三分者,参差不等。八月初旬,禾黍尚未登场,粮价旦夕昂贵。逐利之徒坐拥厚资。垄断左右,一见禾米空,度日后之收获子虚,遂尔囤积居奇。致一时之市价腾踊。更有甚者,买粮者不必出钱,卖米者不必有米,谓之空敛。根据现在的米价,不管将来贵贱,定约交易。到期交割,任意增长。虚抬高价,而使价格不能平稳。古人认为这是买空卖空,实际上就是典型的农产品期货交易。 在电视剧乔家大院开篇时,乔致庸的哥哥就是因为和别人在高粱期货市场上争夺霸盘而险些让乔家破产。 黄掌柜自然是此间好手和高手,熟悉这中间的各种门道,但是,他却不曾想今天索尼能够提出来这样一个问题。 “索尼大人,您的意思是?” “眼下盛京的抢购风潮和物价飞涨,原因不用我说,黄掌柜的也清楚。犬子此刻想必已经在海上前往山东与黄大东家汇合。若是在黄大东家的斡旋之下,李大公子肯与大清就议和之事展开谈判,那么,会是何等情形?” “辽东物价势必暴跌不止!原本的南中商人撤走之事,也是不攻自破!天下哪有少东家在说西,而伙计却往东去的道理?除非是伙计不想干了!”黄掌柜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等等!索尼大人的意思是” 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相视一笑,得意的发出阵阵笑声。 不过,索尼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当晚,仍旧悄悄的进宫,向黄太吉禀明了进展之后,将他与黄掌柜所商议的买树梢之事想黄太吉做了详细说明。 对于这种能够不用自己掏一文钱,而能够做到一举多得的事情,黄太吉自然是欣然拍板!(什么,你问我有那几得?好吧!获得的利润是从两白旗等主力炒家手上抢来的,算是削弱了两白旗的经济实力。同时,收拢了自己的人心,让那些左右摇摆不定的人发现,原来两白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同时,让黄家获得了巨额利润,也算是还了他们的人情!) 很快,原本就在明里暗里从事着囤积居奇倒买倒卖活动的索尼,更是大张旗鼓的加入到了这场风潮当中,对愈演愈烈的抢购风潮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各位,如今一斗粳米已经涨到了十块银元了。掺杂了砂石鸟屎的糙米也要至少六块半才有一斗。染色棉布本地出产的也到了二十块银元一匹,南中来的更是贵,至少也得二十五块一匹,花布就更贵。” 在黄家的商号了里,索尼同黄掌柜与十几个眼下在盛京城中炙手可热的大投机贩子一道饮茶谈天,聊得就是日后的生意。 “就是!盐糖丝绸都是翻着跟头的涨价!大家都是有货也不敢往外面放了!” “往外面放?”一个黄牛头子对同伙的行为嗤之以鼻。“没看到这次涨价把在宫中养伤的皇上都惊动了?噶布什贤兵都出来在各处大抓特抓!只要抓到了在黑市交易的,立刻送到辽阳交给陈板大那厮去做苦役!” “你怕个锤锤!汉人不是有句话,私盐越禁越好卖?!再说了,抓到的都是各处各个甲喇里的余丁,有的干脆就是各家的包衣奴才!抓了就抓了!皇上抓一批,咱们就有了一个涨价的借口,皇上越是抓,咱们的价钱涨得就越高!” “是这个意思!”另一个黄牛头子对同伙的话大为赞赏,“我就怕皇上不抓!皇上越是抓,这市面上越是人心惶惶的。更是谣言四起,价钱就越是容易炒高了。” “没错!我手下的几个小奴才,昨日被几个肃亲王手下的人堵在了一条死胡同里,当时就吓得麻了爪,以为要被送去辽阳炼铁了。可是那几位却是好生赔笑着,问他们手上有什么货。最后是把货拿走了,照着前几日的价钱把银元丢下了。” “各位。”索尼和黄掌柜的互相看了一眼,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若是照着十天前的价钱,我们二人手头有一大批货要出手。不知道你们吃得下、吃不下呢?” 索尼抛出了一个香甜可口的巨大馅饼。(。) 第六百八十五章 过山车般的辽东形势 ps:求月票、求订阅! “本官和黄掌柜手上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去出货,也是碍于身份不便于去做此事。所以,愿意让利给各位。不过,这些货色,此时还在山东和天津的海船上,至少要一个月以后才到。不过,各位须得要付至少八成的款子。” “要是付清全款更好。要是打算赊账的,便请回去吧!”黄掌柜的也是一副很是笃定,我手头有货你们爱买不买的神情。 十几个黄牛头子互相看了看,低头盘算了一番。 “也好!黄大掌柜的名号铺子我们是信得过的!何况还有索尼大人在!” “我们这就回去盘点一下银钱,照着要订的货色把货款送来便是!” 于是,两白旗的黄牛们便兴冲冲的和出身正黄旗的索尼做起了买空卖空的期货生意! 当一车一车用红色桑皮纸包裹紧密的银元运到了索尼的府邸时,只有八岁大的索额图当即便被这座银山惊呆了! “阿玛!这是什么?”索老三明显的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这座银山吓坏了!其实也不怪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就算是早熟些,先天聪明些,突然看到一座巨大的银山出现在自己家院子里,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其实,不要说索额图,便是索尼自己,也有些口干舌燥。 这些银元被索尼家的包衣奴才和两白旗的十几个黄牛头目带来的包衣阿哈们忙碌了半个时辰,才算是完全从车上卸下。 “阿玛,他们是有什么事要求咱们吗?”索额图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看着在院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数百口银箱,小家伙眨巴着一双黑眼珠,眨也不眨的盯着阿玛索尼的脸。 “他们是想从阿玛这里发财。”索尼微笑着告诉儿子。 “索尼大人,黄掌柜的说这八十五万四千银元是您的。他命我等送到您府上来!” 为首的一名黄牛朝着索尼打了个千,“咱们这些人的大半个家当都在二位的手中了,两位的那些货色。什么时候能够到?” “请各位放心,索尼也是个站着撒尿的主子。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到日子各位自可以拿着契约来找我索尼和黄掌柜的说话!”索尼眼神坚定无比。 见正黄旗满洲出身的吏部启心郎索尼如此笃定,几个黄牛头目各自将半悬着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纷纷散去不提。 “阿玛。我们家当真有那么多的粮米布匹丝绸茶砖等物可以卖给他们吗?到时候他们拿着契约来找阿玛要货色怎么办?”索额图此时还没有修炼成后世的那个权臣,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小脸吓得煞白。 “三儿。”索尼弯下腰把索额图举到石凳上,凝神与儿子的一双眼睛对视。“你记住,这生意。有的时候是履约要给对方货色。可是有的时候呢,可能就是对方哭着喊着不要履约。” 索额图有些一知半解,却也弄不清楚阿玛话里的深意。 “来人,备马!我要进宫!”索尼大声吆喝着,索府的管家和下人立刻忙碌了起来。 之后的几天,盛京城内的物件和抢购风潮更是如同洪水在蓄积了足够能量之后,一举溃坝的态势一般,不断的刷新物价记录。许多老人一面抢购着一时半会用不到的各种物品,一面满眼流泪的怀念着当年努尔哈赤在位时天命汗年代的物价。虽然说那个时候的东西也挺贵,可是也不像现在这样。你明明知道东西贵,却还要拼命拿出银子来疯抢,就好像东西不要钱一样。 多尔衮在数百巴雅喇兵的护卫之下,从城外的练兵营地回府,走到府门前,却是恰好看到了一群女人从府中走出,花枝招展的一大群,从服色上看,应该是各府的福晋们。 为首的一个女人他却是认识。正是镶红旗满洲旗主王爷硕托的嫡福晋乌喇纳啦氏,这个女人也是出身名门。乃是布占泰贝勒之女;说起来,这位福晋似乎还是多尔衮的长辈。 在乌拉部与建州女真的蜜月期,贝勒布占泰将其兄满泰之女阿巴亥嫁与努尔哈赤。阿巴亥后来成为了大妃,为努尔哈赤生下英亲王阿济格、睿亲王多尔衮和豫亲王多铎。 而眼前这位福晋。可是布占泰的女儿,属于多尔衮的姨妈辈分。 硕托福晋看见睿亲王回来了,赶快闪退在路边,恭敬而含笑地行屈膝礼,说道: “向九叔王爷请安!” “啊?你来了?”多尔衮故显惊诧,望着硕托福晋又问。“留下用午膳嘛,怎么要走了?” 蓦地。多尔衮的目光里撞见了一条丽影,却是肃亲王豪格的福晋,正好站在了乌拉那拉氏的身侧。 “肃王福晋也来了?” “谢谢九叔王爷。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我来了一大阵,该回去了。我来的时候,肃王嘱咐我代他向九叔请安。” “他在肃王府中做些什么事呀?” “不敢承辅政叔王垂问。自从他前几日受了皇上的责备,命他在府中读书,他便每日在家中闭门思过,特别小心谨慎,不敢多与外边来往。闷的时候也只在王府后院中练习骑射。他只等一旦皇上龙体痊愈,继续攻打明国,攻取中原,他便跟着前去,立功赎罪。” 多尔衮目不转睛地在肃王福晋的面上看了片刻,一边猜想她的来意,一边贪婪地欣赏她的美貌和装束。她只有二十四五岁年纪,肤色白皙,明眸大眼,戴着一顶貂皮围边、顶上绣花、缀有一双绣花的下有银铃的长飘带“坤秋”。多尔衮看着,心头不觉跳了几下,笑着说道: “本王虽是叔父,但却与肃亲王岁数相仿,又同为一旗之主,自然要多为皇上分忧。肃亲王是皇上的长子,又自幼追随父汗和皇上带兵打仗,屡立战功。一旦兴兵南下,皇上自然是要倚靠肃亲王的。本王也少不得要同肃王爷并辔纵横中原。你怎么不在本王的府中用膳?” “谢谢叔王。我已经坐了很久,王府中还有不少杂事。该回去了。” 肃王福晋又向多尔衮行了一个屈膝礼,随即别了辅政睿亲王和送她的睿王福晋等一群妇女,在她自己的仆婢们服侍下出睿王府了。 多尔衮从前也见过几次豪格的福晋,但今天却对她的美貌感到动心。他走进寝宫,在温暖的铺着貂皮褥子的炕上坐下去,命一个面目清秀的、十六七岁的婢女跪在炕上替他捶腿。另一个女仆端来了一碗燕窝汤,放在炕桌上。他向自己的福晋问道: “肃王的福晋来有什么事?” “她说新近得到了几颗大的东珠,特意送来献给辅政叔王镶在帽子上用。我不肯要。说我们府中也不缺少这种东西,要她拿回去给肃亲王用。她执意不肯拿回,我只好留下了。”睿王福晋随即取来一个锦盒,打开盒盖,送到睿亲王眼前,又说道:“你看,这一串东珠中有四颗果然不小!” 多尔衮随便向锦盒中瞄了一眼,问道:“她都谈了些什么话?” “她除谈到肃亲王每日闭门思过,闷时练习骑射的话以外,并没谈别的事儿。” “她不是来探听咱们两白旗风声的?” 福晋一惊。仔细斟酌着字眼回答说:“噢!要是这么说,她果然是来探听风声的!她对我说,如今盛京粮米布匹油盐腾贵,旗下奴才们都是苦不堪言。都在谈论说什么辛辛苦苦十几年,一夜回到天命年。书?阅屋她是想问我,是不是九叔王爷体恤部下奴才,怎么没有听到两白旗的兵丁奴才们有这么说的。要是有什么法子,还望叔王看在八旗的情面上,也体恤一下豪格的正蓝旗。” “你怎么回答?” “我对她说,王爷体恤部下奴才自然是的。我们睿王爷秉性仁和宽厚。对下面自然是照顾关爱有加的。可是他有一个规矩,凡是旗内大事,王爷自来不在后宅谈论,也不许家眷打听。你问的这些事儿我一概不知。” “你回答得好。好!” 多尔衮赶快命宫婢停止捶腿,忽地坐起,将剩下的半杯已经凉了的燕窝汤一口喝尽,匆匆地离开后宅。 他回到正殿的西暖阁,在桌案后边的圈椅中坐下,想着豪格如此作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然而又不像有什么阴谋诡计。因为以他对豪格的认识,这个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的家伙是绝对不会玩出什么像样的阴谋诡计来的!即使是有人给豪格出谋划策,他也未必会有此想法。到底豪格命他的福晋来睿王府送东珠是不是为了想从两白旗这里弄到些粮米物资回去应付各级官吏将领?很难说!也许不是,但是,以眼下盛京城内的物资情形来看,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忽然,肃亲王福晋的影子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发光的、秀美的一双眼睛!那弯弯的细长蛾眉!那红润的小口!那说话时露出的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他有点动心,正如他近来常想到永福宫庄妃时一样动心。不过对庄妃他只是怀着极其秘密的一点情欲,而想着肃亲王的福晋,他却忍不住在心中说道:“豪格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老婆!豪格怎么配有这么好的老婆!” 在他的眼前,既出现了肃亲王府中的福晋,也同时出现了永福宫庄妃,两个同样出自科尔沁草原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美貌妇女在眼前忽而轮流出现,忽而重叠。他的爱欲略为冷静,将两人的美貌加以比较,再比较 科尔沁的女人占据了爱新觉罗家族后宅的半壁江山。这么多年下来,多尔衮已经数不清记不起有多少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人被娶进了门。但是,从他内心觉得,被称为科尔沁两大美女的贝勒寨桑之次女、永福宫庄妃布木布泰,和科尔沁左翼后旗洪果尔贝勒(亦作栋果尔、伊尔社齐董郭罗公)之女、肃亲王豪格的福晋杜勒玛,都是如美玉般的佳人! 在心上比较了片刻之后,多尔衮觉得,还是小博尔济吉特氏、永福宫庄妃,不仅貌美,而且是过人的聪慧,美貌中有雍容华贵和很有修养的气派。为所有满洲的贵夫人不能相比。她十四岁嫁给黄太吉,黄太吉见她异常聪明,鼓励她识字读书。她认识满文和汉文,读了不少汉字的书。所以透过她的眼神。她的言语,都流露出她是一位很不一般的女子。 可惜,她现在是黄太吉的妃子,好比是高悬在天上的一轮明月,只能远观。不可能揽在怀中! “真是痴汉子!”想了好一会,多尔衮突然自己笑出声来。学了一句水浒传里的词。想那黄太吉,眼前已经是风中残烛,虽然腿上的弹丸取出了,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他的身体状况仍然不妙。再加上眼下盛京城内的形势,只怕哪天他就会突然间被活活气死! 他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枚小钥匙,起身打开屋子角落里一个锁得很严的红漆描金立柜,里边分隔成许多档子,摆放着各种机要文书。尽管他的记性很好。平素熟于朝政,对满蒙汉八旗人物、朝中文武臣僚,各人的情况,他都一清二楚。但是近几年来,他们兄弟三人正在兴旺发达,家大业大,难免有记不清的。他先把正白旗与镶白旗下那些放出去搅扰盛京城中物价的奴才们所呈报的文本取出,仔细地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多尔衮选出来的这些外放充当黄牛头目的奴才还是有些本事的。不过一月有余,便将盛京城内和辽东各地的物价平均炒作的翻了一倍不止。有些生活必需品和较为紧俏之物。更是翻了不止一倍。 看着往来进出账目清单,多尔衮虽然知道,这里面有着很大一部分是要分给李沛霆,余下的才是由他掌控的。而这一部分。又要同他的一个哥哥阿济格,弟弟多铎分配。可是,他一向用钱如用兵。只要是钱花出去了,那才是胜利! “再这么涨下去,不消两个月,那个大政殿上的家伙便坐不稳龙椅了!” 但是几天之后。令多尔衮颇为感动意外的是,也不知道黄太吉吃到了什么灵丹妙药,居然突然宣布朝会。 在大政殿上,黄太吉虽然脸上依旧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但是精神状态却是不错。他兴高采烈的大事宣布:弟兄们,本寨主依然跟中央军取得了联系,中央军已经宣布要招安了。以后大家就都是国军了,本寨主混个司令当当,你们也都能弄个师长旅长团长的干干 额,对不起,拿错剧本了,不过意思是差不多的。黄太吉在朝会上,宣布已经跟山东的大公子达成了议和协议,黄太吉将用逐步放弃辽沈的土地,逐年用丁口武器换粮食的方式,跟山东的大公子议和。目前山东的李华宇已经答应此事,并且很快将有使者前来,列位臣工都要做好准备,不能再出现类似三岔河口那样的误会,因为一点小事儿得罪了使者。 说完,黄太吉也不等群臣起哄反对,就宣布散朝走人。黄太吉倒是走了,十王亭里顿时炸锅了,就算是忠于黄太吉的臣子,怎么总结也都是投敌卖国四个字。更别说现在朝廷里,好像亲多尔衮的人更多,一时间群情激愤,恨不得立刻造反。 多铎直接忍不住了,他来到多尔衮身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制度了,恶狠狠的说:“这死胖子是疯了,居然要投降,二哥,这事” 说着说着多铎觉着有点不对劲,只见多尔衮神情恍惚,脸色惨白,嘴唇不住的抖动,身体甚至微微的在颤抖。多铎吓了一跳,连忙拍多尔衮的肩膀,好半天多尔衮才清醒过来。这时,起哄要反对的人已经把多尔衮包围了,多尔衮却用像看苍蝇的眼神一样看着他们,推开人群就走。 多铎虽然很疑惑,不过还是跟着多尔衮到了睿亲王府中。 多尔衮回府之后,立刻下令紧闭府门,各处院落之间禁止往来,几处通道都有亲信巴牙喇兵把守,严禁府中人员随意走动! 确认了四下无人,才沮丧的对多铎说:“兄弟,这回我看咱们是要去见父汗和母妃了。”多铎差点被气笑了,他不屑的说:“我说二哥发什么疯,分明是死胖子要去见父汗请罪了!你没看朝会上他干了什么,把八旗的老少爷们全得罪了,只要兄弟你振臂一呼,死胖子还不立刻完蛋。” 多尔衮闻听气得猛拍桌子骂:“蠢猪,白痴!你懂个屁,死胖子这是要跟咱们同归于尽。是,没错,今天朝会上多数人都恨死了死胖子,说要造反,但是那只是说说,他们要看风色。如果这事是假的,那死胖子肯定得罪一帮人,但是要是真的,这些人会立刻给南蛮子舔靴子。死胖子真是太狠了,他要是率先投降,那最严重,也不过他一个人死,豪格依然能继承他的位置。而咱们兄弟,可就全完了。” 多尔衮很清楚,眼下他虽然在面上占尽了优势,将黄太吉逼到了墙角。但是,不要忘记了,他便是再有优势,也只是一个王爷,大清朝廷的大义名分还是在黄太吉手中。而且,他所有的优势都是来自于李沛霆为他提供各种经济物资的支持,为他站台才具有的。可是李沛霆便是势力再大,权力再大,他也只是一个隆盛行的大掌柜而已。比起此刻在山东的李大公子李华宇来,在南粤军当中占据的权力与位置可是相差甚远!倘若是李大公子被黄太吉开出来的议和条款所打动,在南粤军之中力主议和,从此大清便是又一个琉球、暹罗、缅甸?在南粤军的旗帜下苟延残喘?然后我们兄弟几个被缓过手来的黄太吉一刀一刀的斩尽杀绝?!就像父汗对付舒尔哈齐、黄太吉对付莽古尔泰和阿敏一样?! 多铎虽然脑袋不如多尔衮,但是有句话叫关心则乱,现在多尔衮是乱了方寸,所以反应方面反而不如多铎。因此多铎想了一下说:“唉,好像不对,现在议和就是死胖子一面之词,咱们还没确认呢。我说二哥,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托李二哥打听打听再说,不能听死胖子一个人瞎扯啊。”多尔衮一听立刻心神安稳了许多,对啊,现在议和之事到底只是黄太吉一面之词,事情还没确定呢!本王这是着得什么急?想到这,多尔衮立刻找心腹人联络李沛霆,以便确认事情的真假。(^) 第六百八十六章 嗡嗡叫,几声凄厉。 虽然说朝会上的消息不会向民间公布,但是记住一点,自古以来朝廷上的消息都很难被隐瞒,因为总有人会出于各种目的把消息放出去。因此,黄太吉要同南粤军议和的消息也很快在盛京传开,一时间民间的反应比朝廷还要热闹。当然,民间考虑问题的方式肯定跟朝廷里不太一样,与朝廷里几乎是一致反对相对应的,是民间普遍对议和一片欢腾。 谈起八旗,很多人的脑中大致是两种印象,一种是茶馆,那里面的八旗子弟唱着“十不闲”打着快板提着鸟笼子抱着蛐蛐罐到处逛,另一种,则是革命军的激昂词句,那里面告诉我们八旗残忍凶残,是毫无人性的侵略者。这两种说法,都是对的,也都是不对的,说他们对,是因为他们都说出了一个时期一个地点八旗的形象,说不对的话,就是他们把剩下的部分忽略了。 实际上,就入关之前来说,八旗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受害者。战争是努尔哈赤发起的,利益属于旗主,他们付出的,只有死亡无尽的差役和妻离子散,以及去忍受高昂的物价,甚至一年吃不到几回盐。 如果不是史料有详尽的记载,笔者都很难相信,八旗中会有人投靠被他们打的狼狈不堪的毛文龙,为的就是能够有希望脱离这种苦难。因为努尔哈赤曾经有一个政策,家无五斗余粮者杀!一般大家都把这个政策看成是屠杀汉人的政策,可问题是,女真人里面,又有几家有五斗余粮?所以,他们也被杀的凄凄惨惨。所以,虽然去毛文龙那里要挖人参啃野菜,但是依然有很多女真人貌似逃亡朝鲜东江。话说东江军里有女真人组成的部队你信吗? 好不容易袁炮神的一炮在接近一年之后炸死了努尔哈赤,黄太吉上台来掌权了,客观来说,黄太吉是比他老子利害多了。政策放宽。发展生产,所以局势逐渐的好了起来。 几次入关劫掠收获大大的,虽然说按照八旗制度,战利品是要交公之后重新按照品级官职分配。可是好点让大家看到了希望。虽然物价仍旧高,可是家里好歹有了点金银可以买粮食了不是? 可树欲静风不止,很快就爆发了松锦大战,民众又一次被征丁征粮搞的苦不堪言,战场上士兵尚且只能啃高粱团子。可以想象后方是什么日子。这还不说,战争打到末期可恨的施琅吴三桂偷袭辽南,无数村庄城镇化为飞灰,俘虏一批批的被垫路,搞的路上血肉模糊。如果不是佛库伦显灵,只怕辽东要杀成白地。打下去,受苦的只是老百姓,而议和,倒霉的只会是旗主。这样的话,八旗的人又有什么理由把战争打下去?因此。消息传开后,盛京城中八旗一片欢腾,如果不是心怀谨慎,恨不得放鞭炮庆祝一番。 而伴随而来的,就是对抢购丧失了兴趣。很多人尽管家里尽管柴米油盐无一不缺,但是听说这个消息,也决定先熬几天。他们聚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议论,将来要是能正常通商,自己是去山上采松子还是继续挖红蓝花,打过索伦人的则是表示要去打猎。因为那帮蛮子打猎都发财了,自己打猎别那帮蛮子要厉害,凭啥不赚一笔。 面对这种激烈的变化,黄牛们开始坐不住了。要知道,他们的钱可都是主子的,要是赚了,一切好说,自己能分点,要是赔了黄牛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惴惴不安的黄牛开始找各自的主子请示。希望处罚能轻一点,没想到从上面传来的消息很奇怪,居然没说要杀头,而是告诉他们,立刻想办法把物资折现,然后尽可能的继续囤积物资,等待下一步的上涨。 为了让黄牛们安心,主子们甚至还表扬了他们一番,鼓励他们再接再励,同时还向他们保证,十日之内,价格必然重新上涨,这些天,他们只管往里吃货。将来要是赔了,没他们的责任,但是要是吃货不够,就杀他们的头。 黄牛们听到这个命令一头的雾水,不过也不敢顶嘴,就下去执行了。他们倒是走了,不过有一人虽然不是黄牛,却坐不住了,这个人就是曹觉罗。 自从塔山之战以来,老曹可算是春风得意,官升了,奴才多了,还有多尔衮给他撑腰,这小日子过的,别提有多美了。虽然还没有达到二两银子一个茶鸡蛋,十几只鸡来弄茄子的水平,可是也不亚于往日里王爷们的生活水平:大小福晋都是丝绸裹身,满头珠翠,吃饭时更是杯盘罗列,冷荤热炒烧黄二酒一应俱全。 前段时间物价飞涨,他也拿出了不少银钱搀和了一下,结果没费劲兜里银子就翻倍了。可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先是皇上宣布要同南粤军议和,接着物价开始下降,当然如果现在就撤退离场,他还是赚的。可问题是,现在主子让他继续投钱,他就不太理解了。另外,比这更重要的是,这议和到底靠不靠谱,别人倒是都好说,曹觉罗可没忘了是自己一炮击伤了李华梅,而且这件事现在是整个大清国没有人不知道!要是议和之后这位郡主娘娘还记得自己曹觉罗不敢多想了,因为他好像已经感觉到刀子割到他身上了。 所以,曹觉罗决定到主子多尔衮面前谈谈口风,还好,今天多尔衮似乎心情不错,接见了曹振彦。跪倒请安口称奴才这套礼节过后曹振彦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多尔衮一笑道:“曹觉罗,你战场之上勇猛无畏,怎么下了战场就变娘们了?今天本王就给你放一句话,你的银元,一枚也少不了,非但少不了,还得多出不少来!只管回去悄悄的把你那狗窝里的银库再扩建三间出来,要是银子赚得不够,缺的数目本王赏给你!至于说议和,本王可以给你交个底,确实有,但是成不了,因为八旗之中无人会同意。“说完,多尔衮拿出了一份文书对曹振彦说:“这是议和条件的草稿。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本王也是颇为费了点手段周折才拿到的,你看看,这种条件,八旗哪个能答应?” “为解除民众战乱疾苦。大清皇帝黄太吉与南粤军总督山东、登莱等处兵马钱粮屯田事李华宇经过正式商谈,订立条约如下:一、从条约签订起,黄太吉去僭越的皇帝尊号,南粤军停止一切在辽南的袭扰行动,大清也停止任何袭扰行动。一旦发生冲突,则各自负责缉捕责任人。二、辽东应从条约签订起开始裁兵,除了保持自卫必要的的两万军队员额,其他一律解散。原有八旗建制一律取消,所有包衣阿哈旗丁余丁等身份一律废止,皆为大明子民。三、辽东应实行贸易自由的原则,放弃内陆所有关卡并不得私自收税,只允许在海关收百分之三的关税。这项收入,也将由南粤军监督,用于民生。不得私自挪用。四、原有私相授受之伪官职爵位一律取消,相关人员暂且留任三年,三年之后,一切伪官爵禄都将取消。其后职务爵位,将以个人对和平建设之贡献决定,并实行南粤军标准的考核。若考核优秀,自然可以留任升迁,若考核不合格,则一律遣散。” 这一条条的契约,看的曹振彦冷汗直冒。他也顾不得考虑钱了,直接跪倒在多尔衮面前声泪俱下的说:“主子,可不能就这样投降南蛮子啊,要是这样。大清就完了。” 八旗编制被取消,兵丁只剩两万!而且从签订议和条款之后,主子不再是主子,奴才也不再是奴才,各级官吏的官职爵位都被取消,只能在那里充当一个留守的三年。三年之后什么德行还不知道。这分明就是从根本上取消八旗存在的基础了! 多尔衮见此也是感慨万千,他扶起曹振彦,也是哽咽着说:“你可真是好奴才,快起来吧。你放心,有你主子我呢!本王明天就去宫门前跪求,让皇上一定要给八旗上下一个交代。大不了,皇上把本王杀了,就算如此,也不能让南蛮子如意。”曹振彦擦了擦眼泪说:“主子,要死奴才跟您一起死,奴才明天一早便去宫门前向皇上陈情,皇上不给奴才们一个交代,奴才,奴才,奴才就把炮队拉出来反了!”多尔衮又安慰了曹振彦一番,才把他送走。 等曹振彦走了,多铎才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然后笑嘻嘻的说:“二哥,我真他妈的佩服你,不到两个时辰,你他娘的都哭二十次了,你哪来那么多眼泪?这八旗上下,不分蒙古满洲还是汉军,这么多人都要去堵宫门,你可别把死胖子一口气气死,我还想看着他慢慢死呢!来来来,二哥请喝茶,别一会哭的时候没了眼泪!”言罢,多铎挤眉弄眼的双手捧上一杯用雨前茶泡得的茶水。 “多铎,你忘记了,咱们的好八哥让八旗上下都读三国演义,刘备的江山是怎么来的?不就是该哭的时候必须放声大哭嘛!”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在我八旗将士尸骨未寒之际,便与仇敌议和!随着这个不知真伪的议和条件以病毒传播的速度开始在八旗内部流传开来,在有人有意无意的推动之下,八旗内部酝酿已久的矛盾开始爆发了。 第二天,盛京皇宫的门外,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旗帜招展。哭爹喊娘同老憨万岁的声音交织在一处。哦,你一定会问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其实一点不乱。锣鼓喧天是有人扭秧歌,秧歌戏演员的形象是模拟明军在辽东的所作所为,各种奸淫掳掠焚烧杀戮的喜闻乐见情节一样都不少,然后周围一群人痛骂。鞭炮齐鸣是在一个石碑周围放鞭炮,石碑上写了几个字,大清之墓。 至于说哭爹喊娘,是一些在历次入关劫掠和在松锦辽西大战之中那些死在明军和南粤军手中兵丁军官的家属,有哭丈夫的,有哭儿子的。至于哭喊着老憨的就更简单了,一帮老头子对着门口的卫兵大吼:老子是跟老憨一道起兵的!打过古勒山,打过萨尔浒,打过林丹汗,老八如此败坏老憨留下的基业,我们坚决不答应。 这一套十足的某宝岛风格的政治游行,把宫门的侍卫折腾的死去活来。别的都还好说,把耳朵堵上把眼睛闭上也就忍了。这对面的这些老爷子的骂声那真是没法忍,人家都是老资格。是长辈,有些还认识。自然是不敢造次,可是被长辈指着鼻子骂,这滋味。可实在太难受了。 没办法,侍卫只好进宫禀告,没想到的是,黄太吉倒是泰然自若,他命令侍卫等到中午在过来禀告。等到了中午。黄太吉下令:“把御膳房的饭拿出去,给这些人分分,记住,朕平时吃什么,就给他们吃什么。” 不一会,宫门大开,侍卫向人们宣布了皇上的旨意。大家虽然疑惑,不过既然皇上赏赐吃食,他们也就只好接受。结果等收到了食物,大家都沉默不语了。 一个左手被齐肘斩下的老头子突然恶狠狠的揪住侍卫说:“你小子。跟我说实话,皇上平时就吃这个?”他指着侍卫手上端着的木盘里那高粱米饭和一碗白肉汤,一条从浑河里打来烹制的粗糙简陋的红毛鲤鱼厉声喝问。 侍卫吓得颤巍巍的点头说:“是,皇上平时就吃这个。” 老头子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其他的老人说:“弟兄们,奴才们,看来皇上也不容易啊!这事我不管了,你们要闹就接着闹,我走了。”说完,老头子转身就走。不过没走几步,突然转头跪地,对着宫门大哭,一边哭一边喊:“奴才无能。竟让皇上受这样的苦,奴才有罪啊!” 他这一闹,其他老头子也掉了眼泪,不一会,他们就默默地走了。 少了这些老者,众人的情绪都受了不小的打击。甚至也有人准备走。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妇女凄厉的喊叫起来:“孩子他爹啊,你死的好惨啊,李华梅那个疯婆子心肠太狠毒了,用火箭把你烧的跟黑炭一样,要不是你腋下有胎记,我都认不出来了。皇上要议和,要向李华梅的爹去投降,李华梅那头母老虎就成了主子的主子。你这仇,我可找谁去报啊。” 这凄厉的喊叫,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迅速把人们拉回了战场。特别是参与过塔山之战的老兵,似乎又看见李华梅狞笑着点燃了火箭,一条条火龙点亮了塔山,把塔山烧的如同地狱一般,无数的同袍兄弟在火海当中挣扎呼救,最终倒地不起,身躯被烈焰吞噬。(李华梅表示严重抗议,我从来没亲自点过,我只是下令。) 从噩梦中清醒的旗丁们,开始声嘶力竭的高喊坚决不投降,打进山海关,烧死崇祯的口号,局面再度失控。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在人群后面一个僻静角落里停放的马车内,多尔衮很轻松的吸了起烟,然后微笑着对多铎说:“这娘们表现不错,没想到这个人尽可夫的,还是个好戏子。上过她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孩子都不知道是哪个的。居然能哭的死去活来,等回头多给她点钱。” “二哥,底下的奴才们这个差事办得确实不错!谁能想到,这个一年内光是打孩子就打了好几回,怀着野种还不忘和别人上炕的货,还有这样的用处?!看来,这些烂货们在这样的场合都是观世音啊!” “二位主子,您却不知道,这女人可是有一套的了!别看孩子生了一窝,据下面睡过她的奴才们说,这娘们儿下面还是挺紧的!当真是和汉人笔帖式说的那样,什么紧暖香湿浅!而且一旦男人上了身,立刻浪叫声不断!可惜就是贵了点” 听着身旁护卫的巴牙喇兵头目腆着脸的介绍,不由得多尔衮兄弟二人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你这奴才肯定也是睡过这货的!要不然你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差事办得好,爷赏给你钱,回头好好睡她几晚上!” 当然,那女的是假的,可引发的仇恨是真的。一队队的旗丁开始情绪失控,有些人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丑陋可怕的伤疤,一个个对着侍卫和围观众人七嘴八舌的诉说。这个伤疤,是南蛮子的丧门枪扎的!这个口子是吴三桂的亲兵马刀砍的!这条腿差点被南蛮的霰弹弹丸打断了骨头!这个伤疤,是被火箭烧的,几个苦主更是举着亲人的血衣残缺不全的甲胄大声哭号更是有一些瘸腿断了胳膊的士兵,冲着宫门声嘶力竭的喊叫:皇上,奴才还能打仗,不能议和啊 这下子侍卫可再也淡定不了了,于是赶忙禀告皇太极,皇太极听说了事态的发展也是一皱眉,他沉吟了一下问:“那些老人家都走了吗?”侍卫连忙回答:“走了,都走了,一个不剩。”黄太吉微微一笑说:“那就好,传我命令,所有侍卫,打不许还手,骂不许还口,我就不相信他们能骂一天。等会口渴了,再给他们送水,让他们接着骂。” 侍卫却在心里叫一声苦!外面的人何曾会怕口渴?眼下宫门前俨然是一处庙会,有唱秧歌戏的,有唱蹦蹦戏和二人转的。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桌椅板凳,来宫门前哭告陈情的人们累了倦了,便可以坐在那里享受一下浓浓的滚烫的茶水,困顿时缓解压力睡意。甚至在几条街巷的路口上,有人支起来摊位,开始叫卖各种吃食。价钱嘛,虽然贵些,却也能够让人接受。“不知道是哪位旗主王爷家里的奴才出来发财的!”对于别人家的奴才们能够利用各种机会大发横财,侍卫们艳羡无比,却也不敢顶嘴,只好遵旨而行,渐渐的,他们也就习惯了,反正脏话就当风过耳,推拉就当相嬉闹,时间长了,人们也逐渐的开始冷静了下来,毕竟大喊大叫也是要消耗口水的。 就在侍卫准备按照旨意给大家送水的时候,一阵欢呼声从远而近响起。等来人走近之后,围在宫门口的人才看清楚,原来来的是曹振彦。 要说人还真是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屁股指挥脑袋,要放以前,哪怕是昨天,很多八旗旗丁看见曹振彦曹觉罗都敢当面啐一口吐沫,妈的小人得志,你不就走了狗屎运,一炮击伤了李华梅,老子不服。可是今天,经过这么久的情绪酝酿,大家早就忘了各种门户之见,他们现在只知道,这是一炮击伤李华梅的大英雄,是和他们一道在塔山经历过血战的同袍兄弟,是扭转了辽西大战战局的大功臣!因此,他们见到曹振彦,居然万众高呼打伤母老虎的曹觉罗来了,曹觉罗威武。 曹振彦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禁感慨万千,不过他可没工夫跟这些人客套,而是径直来说宫门口,接着从腰间抽出佩刀,刀刃向着自己双手递向侍卫。侍卫一愣,问曹觉罗这是何意,曹振彦苦笑了一下说:“各位主子,奴才是请主子们行行好,替我斩下双手。这事我自己干不了,只能请各位主子帮忙。” 曹振彦的话让侍卫们大惊,连忙把刀交还曹振彦,口称不敢。曹振彦转头对众人说:“各位主子乡亲哪个有空,帮帮我老曹的忙。现在皇上也不打仗了,我老曹这双点炮的手也没用了。你们大家也都知道,我老曹这点微末功劳,今天的爵位官职,全都是因为当日在塔山一炮打翻了李华梅。你们不砍,议和成功之后那母老虎也要来寻老曹的晦气,与其让母老虎来砍,我还不如自行了断。我知道各位看我不顺眼,可我老曹都快死的人了,你们就不能行行好?”说道最后,曹振彦哽咽着,已经无法说话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多重影帝黄太吉 ps:求月票和订阅 黄太吉满足的放下手中的烟枪,万分惬意的闭上双眼,享受着那片刻腾云驾雾的感觉。少顷,他略带着一丝无奈的,张开嘴巴,从鼻孔和口腔之中喷吐出一阵烟雾。 “皇上,可是要再来一个泡吗”在这张罗汉床的踏脚板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用太监特有的嗓音向他询问。 “唉此物虽说号称福寿膏,但是,朕也是要惜福才是。今日暂且便到这里,明日再说。”口中虽然如此,但是黄太吉的脸上却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可惜,在他脚边摆开了烟灯为他烧制烟泡的老太监,却看不到。 “那,奴婢便让他们将甜品送上来了”那老太监是当年伺候过万历皇帝的,深知这抽烟之后嗜好食用甜品的特点。 当下,黄太吉身边的侍卫便从御膳房那里端来了一碗冰糖银耳百合汤。 喝着银耳汤,享受着那一丝丝的甜美,黄太吉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快美到了极点 当日,当曹振彦等人领着在宫门前鼓噪的八旗兵丁家眷将情绪渲染到了最的时候,黄太吉及时的出现了。 在曹振彦声泪俱下,色艺双绝的哭声之中,宫门缓缓打开,从宫门内一头经过冬眠,明显的异常憔悴的黑熊,哦,不,其实我说的是重伤之后失血过多而显得异常憔悴的黄太吉。 黄太吉一领夹袍,脸上惨白如纸,因为腿上的伤情尚未封口,几个侍卫用一顶软轿抬着他。待到了宫门口。黄太吉示意侍卫,将轿子停下,他强自打着精神,从轿子上走下来,肋下架着拐杖。在侍卫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每前进一步,腿上的伤口都会撕扯他的神经一下。行不数步,额头上脸上已经满是汗珠。 黄太吉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速度很慢,所以在场喧哗鼓噪的人们都发现皇上出来了。于是赶快跪倒一片山呼万岁之声。 黄太吉示意大家起身,咳嗽了半天,才有气无力的说:“奴才们,你们可都吃过饭了若是还有没吃过的,一会跟我去一趟御膳房。看看还有啥锅巴之类的没有,正好,朕也没吃呢”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同惊雷一般滚过众人的头顶,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很快一些人以头撞地,哭着喊:“奴才该死。”一时又是哭声一片。 黄太吉饶是刻薄寡恩,心如铁石,也不由得有几点眼泪夺眶而出。他用袍袖擦了擦眼泪。推开了侍卫,几步来到近处的一个旗丁面前。这个旗丁方才大概向周围的人们展示自己的战功,上衣被他脱剥开来。露出了筋肉虬结的上半身,但是斑斑点点,星罗棋布的满是各种伤痕,特别是整个右胳膊,全是烧伤造成的伤疤,看起来更是狰狞可怕。 黄太吉点点头。开口问道:“你这奴才是打过塔山的吧可是睿王爷旗下的现在家里还吃得饱吗”这个旗丁赶忙叩头说:“承蒙皇上惦念,奴才是皇上亲领的镶黄旗的当日是被皇上拨到塔山相助睿王爷的家里现在”他想了一下。然后说:“过的还行,平均一天二斤口粮。还能维持生活。” 黄太吉听完却怒了,他骂道:“你这奴才不老实,来人,从御膳房拿五十斤粮食给这奴才。”然后,他拍了拍这个人的肩膀说:“你这当家的都瘦的皮包骨,还说什么一天二斤,难道以为朕是傻子吗不过朕也没法多给你,我这宫里面人口众多,仓库里现在也就五千来石粮食,省着吃粥都不知道能吃几天。你把这粮食拿回去之后,也要省着吃,估计朕也要等着日子才能搞到粮米,要是那之前吃没了,便是朕也没办法了。” 这个旗丁听完顿时抱头痛哭,他不停的叩头说:“主子,奴才错了,奴才什么也不要,只求皇上保重身体,一定要吃饱穿暖。”旁边的几个断手瘸腿的伤残旗丁同样高呼着奴才有罪恳请皇上保重龙体之类的话语,紧接着又有人吼道奴才们还能打仗,我大清誓死不降 黄太吉听到此处也伤心的落了泪,他哽咽了一会才说:“吃饱穿暖,谁不想啊,你想过好日子,朕何尝不想让尔等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可是这没粮没盐缺油没布,我们怎么可能过上好日子” 那几个伤残的旗丁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他们努力的站直身体,挺起胸膛对黄太吉七嘴八舌的说:“皇上,没有粮没有布,我们南下去抢南蛮子有什么,我们就抢什么”黄太吉微微一笑,然后说:“众位奴才都是好汉,朕在此谢过。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既然大家都想打,那朕也不拦着,你们明天去睿亲王那报个名,朕就算不吃饭,也要支援你们打宁远打山海关,料想吴三桂不过是六万经过南蛮调教的精兵,三万自来火铳,二百多门红夷炮,二万多精锐骑兵。这点微末之力岂是我八旗的对手。另外辽南还有海舟,可以南下山东登莱,听说登莱更加富庶,奴才们,你们就不想见见吗” 黄太吉一边微笑着说着,一边观察着这些奴才,一开始他们确实群情激愤,但是随着黄太吉的讲诉,整个场子如同被塞进了冰箱一样,迅速的开始冷却。果然是一粉胜十黑,黄太吉不禁暗暗冷笑。到底实力才是冷静头脑的最好武器。你们倒是接着喊啊,喊的再厉害点,这样我朕便好名正言顺的让多尔衮率领着你们这群狗奴才去宁远和山海关前填吴三桂的炮弹坑 见气氛冷了下来,黄太吉才叹气说:“你们这些奴才,现在朕问你们,老汗算不算英雄”这话问的实在是太突兀,再加上不知道黄太吉什么意思,所以一时无人敢回答。黄太吉见没人说话。就接着说:“如果按你们今天给朕定的标准,那就不算是英雄。老汗给李成梁当过奴才,给大明当过走狗,更是年年到北京纳贡,老憨自己省吃俭用。但是贡品和给朝中大臣的礼物却是异常丰厚除此之外,还曾经跟大明说要去朝鲜打倭寇如果要是按你们的说法,议和给大明或者李守汉当臣子就是耻辱,那老汗就是耻辱中的耻辱,你们要做的不是杀朕,而是先去把老汗的坟墓挖了鞭尸。”黄太吉说到这。已经是声色俱厉,吓得连人群中故意闹事的人都不敢动了。 见自己已经压住了场子,黄太吉稍稍放缓了语气说:“朕也是人,也有脸面,当然知道议和屈辱。可朕,也是你们的主子。奴才们吃不上喝不上,就是朕这做主子的无能。你们想报仇,朕也想,可只有人活着,才能去报仇,而且还要活得好,吃得饱。有力气,才能去报仇。可现在,我们有吗朕这当主子的家里眼看着都要吃了上顿没下顿。你们能好多少朕现在还活着,能给你们想想办法,可朕要是不在了,你们难道要用鸡蛋碰石头吗朕这些天早就想好了,议和,功过是非都是朕一人之事。成,你们有饭吃。朕也有饭吃,不成。只不过朕一人死,你们还可以选择是打到底还是投降。但是不管如何,算朕求你们,给朕一点时间,二十日之后,朕若是不能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八旗的老少爷们都在这做个证,朕将自裁于此处,若是不能应对誓言,就让朕死后不入祖坟。” 黄太吉的这一番话,声情并茂,恩威并施,打动了不少人,很多人垂泪而走,其他人多数也是沉默不语。但是,有些人是专门来找事的,岂能善罢甘休。于是,那个哭丈夫的女人再次出现,先是咧着一张占据了整个面部三分之二直径的嘴巴哭了阵死去的丈夫,然后跪在黄太吉面前哭着说:“皇上,你要给我做主啊,我的丈夫死了,无依无靠,要是李华梅成了主子的主子,我可怎么活啊”说完,又是一阵嚎啕大哭。用眼角扫了扫这个女人,黄太吉心里冷哼了一声,暗道你个骚娘们,还没完了,看朕怎么收拾你猛然间,他看到了在一旁眼睛红肿的曹振彦,黄太吉心中冷笑一声,“今日朕便让尔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想到这,黄太吉命人将曹振彦唤到身边,对他说:“曹觉罗,我听说你家日子过的还挺不错,天天酒肉飘香,搞的一些不懂事的小贝勒都没事跑你家蹭饭。说,有这事没有” 曹振彦面对皇太极,不敢说瞎话,只好说奴才的日子倒是还过得去。黄太吉冷笑了一声说:“那好,朕见这女子乃是旗丁将士遗孀,你也是旗人,既然都是旗人,那就是兄弟姐妹。朕看这样,反正你家中豪富,想来也不差多一个人吃饭的碗筷,朕就赐这女子给你当侧福晋,你看如何” 还没等曹振彦说什么,边上一群人开始起哄了,七嘴八舌的称赞黄太吉爱民如子体恤奴才。而黄太吉,则是眯缝起眼睛,用狼一样的眼神恶狠狠的瞪着曹振彦,曹振彦看情况不好,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见曹振彦答应了,黄太吉笑着说:“朕没想到今天还促成一件喜事,曹觉罗,咱八旗不像中原那么多规矩,朕看这样,你跟这女子给我叩三个头,就算是拜了天地。等礼成了,赶快把福晋接回家去,吃点好的,这女子死了丈夫也不容易,你要好好对待才是。”众人闻听立刻起哄,让曹振彦马上跟那女子拜天地。曹振彦和那女子不敢反对,只好执行。 礼成之后,黄太吉说:“今日既然有喜事,朕也不能吝啬,凡是在这的,一人两斤高粱米,一会朕让侍卫去发。”说完,黄太吉转身进了宫门,只留下一群人在宫门外兴奋的讨论今天这件奇事。虽然多数人不认识那女子,不过通过观察,都发现那女人长的还不错,于是纷纷祝贺曹振彦说:恭喜恭喜,娶得如此娇妻。只有曹振彦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又不能公开说明,只能把苦瓜脸努力笑成一朵花,然后对众人回礼。 倒是让站在一旁的曹振彦长子曹尔玉颇为有些愠怒和尴尬。眼前这个女子。乃是盛京城中颇为有点艳名的姚姑娘,八旗之中颇有些人与她有些露水因缘。便是他曹大少爷,也是跟这位姚姑娘做过几次野鸳鸯。可是,这个姚姑娘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体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浪言,压倒娼妓。尤其是那张大嘴巴,更是可以将男子胯下那话儿整个吞下,在一张一吐之间仔细品咂。这其中的滋味,令每个受用过的男子都是回味无穷。可是。如今皇上将这块活宝赏赐给了阿玛,只怕,阿玛头上的帽子 过了一会,众人渐渐的散去,多尔衮面对这些事情。一直都是不动声色,多铎可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对多尔衮说:“二哥,你怎么不让人加把火,就这么放过了死胖子”多尔衮哼了一声道:“放过过两天你就知道死胖子怎么死了走,回府喝茶去。”说完,也不管一头雾水的多铎,自己径直上了车。 但是。情势的发展似乎与多尔衮的期待背道而驰。 便在这场风波之后数日,一行人快马驰入了盛京南门。 “奴才给皇上道喜了”索尼的长子噶布喇风尘仆仆的跪倒在黄太吉的面前,叩头如捣蒜一般。也许是他福至心灵。有意识的将自己弄得蓬头垢面的,任凭脸上积累的尘土被汗水冲刷的一道一道的,将自己的脸看上去仿佛一个西瓜一样。 姑且不说他这趟山东之行成果如何,单就是这份忠心职守努力办事的情景,便让黄太吉颇为欣喜。 “传旨噶布喇尽忠职守,勤于办事。朕心甚慰。着赏赐半个前程,加牛录章京世职” 主子不问自己这趟差事办得如何。上来便是加官进爵,顿时让噶布喇有着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除了在地上不住的叩头谢恩之外,一时竟然无话可说了。 “皇上,是不是应该让噶布喇大人起来说话”被黄太吉命人请到清宁宫议事的洪承畴,见一时无法进入正题,便温言提示。 “噶布喇,起身坐下说话” “奴才谢皇上恩典”噶布喇也知道,这一番做作已经到头了,戏不能再演了,再演下去,这场不曾回家整理仪容便直接前来面朝天子缴还圣命的戏码就要演过了。 “噶布喇大人,皇上派遣你去济南面见李大公子,请求同南粤军议和之事,你办得如何”洪承畴捻着胡须,颇为威严的向噶布喇问话,虽然此时黄太吉并无有半点差事派给他,但是,蓟辽督师、兵部尚书,十多年的带兵生涯积累下的威严气度,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虽然眼下是个比俘虏稍微好些的尴尬身份,但是用来威慑噶布喇这样的中下级官员却是足够的了。 乘坐着黄云发家用来往来交通,贩运些贵重货物横渡渤海湾的大号沙船,噶布喇一行很是顺利便捷的穿越了原本看来无法逾越的关宁防线,顺利的在莱州湾登陆。同样是靠着黄家同南粤军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噶布喇将黄太吉写给李华宇的密信,内中阐明了清国上下愿意向南粤军投诚,做李公爷麾下藩属的意图和相关条件。 “你倒是个聪明人原本朕以为,海上被宁远方向的水师截断,关宁方向又不能走,只能通过宣大去山西,最后再由山西到济南,不想你这奴才倒是个会讨巧的。直接随着黄家的大船去了登莱” “奴才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所有的事情还都是仰仗皇上妙算得法,运筹帷幄”噶布喇到底是索尼的儿子,算得上家学渊源,这一记马屁拍得黄太吉顿时有如坐云端之感。 “废话少说了李家大公子怎么说” 听得黄太吉的口气很是高兴,噶布喇也不多说,只管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火漆封印严密的信封来。 “皇上,这是李大人写给皇上的信,命奴才面呈皇上。为了以防万一,李大人准备了一式两份,另外一份则是由黄掌柜的带回。” 李华宇的信算不得出乎意料,甚至有些遣词造句都在黄太吉和洪承畴的预先推演之中。二人顾不得看那些虚情假意的外交辞令,只管找重要的内容来看。 看到了李华宇同意派遣使团到盛京就清国投诚之事进行细节上的磋商,并且将相关细节向父帅李守汉禀告的段落时,不由得令黄太吉和洪承畴,以及闻讯赶来的范文程等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随同李华宇的允和密信一道进了盛京的,还有黄家从北京城之中带来的一件礼物。 “奴才们听闻皇上近日龙体不适,特意在明国京城之中寻觅到当年万历皇爷享用过的福寿之膏,并有侍奉皇爷的太监一名。此物对于镇痛解乏倒是颇有效果。请皇上笑纳” 黄家的掌柜的在将福寿膏和烟枪烟盘,以及伺候万历享用这玩意儿,为他烧烟泡儿的老太监送到黄太吉面前时如是说。 第六百八十八章 议和?那也要看是谁的主张! 黄太吉翘首期盼的议和,顿时在盛京城中掀起了波澜。 比较起不久前在辽东各处流传的那份议和条款,这份议和条件看上去要温和得多了。 “李华宇的议和条件如下:一、去僭越的伪皇帝号,宣布自万历年间由努尔哈赤领头的造反行为属于叛乱,并上表派遣质子到北京向皇帝崇祯请罪。二、废除包衣奴制度,改为自由民,并立法不得虐待任何自由民。三、废除满文满语,所有公共场合及官方文书公文往来一律改为汉语汉字,所有私塾一律停办,改为向南粤军申请救助贷款,以建立学校,聘请教师。四、南粤军将帮助辽东发展生产,改善生活,为此,南粤军将派出官吏逐步接收辽南,辽东原有官员可以留用,但是需参加南粤军的培训班学习,考试合格后方可工作。生产所需之资金一律从南粤军申请救助贷款,年息六分,可延期偿还,但不得挪用抵赖。五、辽东兵马需做裁减,但无需一次大量裁撤,包衣军汉军蒙古军可回家生产,其他八旗将佐可留任,但也需参加培训班,考试合格后工作。将佐的薪饷口粮也将由南中的救助贷款发放,南方将监督贷款的使用,不得侵吞或者挪用。六、为保证条约执行,南粤军将择机派遣相关人员执事到辽东成立公事局,监督条约执行情况,一旦辽东有违约行为,则立刻警告处罚,情节严重,则条约自动失效。” 当有人给多尔衮兄弟们读完了这份从李沛霆处抄来的议和条款后,不由得阿济格和他的十五弟多铎长长的哼了一声,算是除了胸中的一口闷气。 “二哥,李家的价码开出来了。你看怎么办?”作为三兄弟之中坐纛儿的人物,自然多铎有什么事情都要请教一二了。 “怎么看,人家把刀架到了我们的脖子上了!”多尔衮冷笑了一下,用食指并中指指向外面,示意自己的两个兄弟听听外面的动静。 黄云发作为这次牵线搭桥的人物。又怎么能够放弃这样一个重大的政治经济情报?他人还没有出盛京,十几封密信早已被人快马送出了城。分别交付给他在登州、莱州甚至是在上海县的坐庄,同时还有其余七家晋商。 内容基本上是一致的,大量吃进粮米布匹丝绸等现货。然后雇佣海船火速运往辽东,有一顶大帽子好抢! 要说晋商之间的团结一致和协同动作,那当真是没说的。也就是在黄云发领着噶布喇在济南面见李华宇,阐明清国上下的议和恳请时,范永斗王登库等人已经筹集到了几十万石上好的南中粳米。万余匹染色、印花布匹,更有为数多达百万斤的精制细盐,在沿海各处码头雇用了船只,只待济南城中有好消息便告装船往辽东发运。 时节分寸拿捏的分毫不差,前脚噶布喇的求和使节团队刚刚回到盛京,后脚晋商八大家的船队便逐次抵达了锦州、金州等处海面,这对于物价一日三变沸腾不止的辽东来说,无疑是一件雪中送炭的好事。 当然,八大家的炭价钱也是不便宜的。 噼里啪啦的将算盘打得震天价响,八家晋商的掌柜的们惊喜的发现。这一趟买卖,他们至少赚了三倍的利润!这还是扣除了比如说时间紧急,来不及往粮米里掺沙子石子,往盐里面放土石沙子等加工工艺流程,同时因为要赶路,少不得要给船夫水手们加工钱赏赐饭食银子,这一进一出的费用便多了不少的成本。 可是,即使是这样,面对着辽东堪比天命年间的物价,晋商们运来的物资便是加了三倍的利润。也被僻处辽东的清国官民百姓流着眼泪称为良心价了。 在这突如其来的而大量涌入的相对廉价商品面前,盛京和辽东各处城池的物价,也出现了数月以来的第一次下跌,虽然跌幅不过半成。但是,对于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多尔衮看来,无疑是个警示信号。 “这就等于是咱们的前锋不稳,有崩溃的迹象一样!” 那些两白旗、正红旗派出去搅动物价趁机大获暴利的包衣奴才们,已经出现了人心不稳的状态,毕竟他们不是职业炒家。也没有经历过股灾的洗礼,如何具备面对着物价指数骤然暴跌而面不改色心不疼的心理素质? 于是,便有些小黄牛们悄悄的跟风抛出手中囤积的各色货物,反正已经赚了不少了,只管拿着银子交给主子,自己便回家去享用应该得到得那份便是! 可是,那些在主子面前有体面的大黄牛们可就是有苦说不出了!不但是拿了主子的银子出来办事,更是从索尼那里买了不少的到期交货的树梢契约。眼下他们倒是不担心这些货物不能及时运到辽东,在盛京和辽阳等地完成交割,而是每日里烧香拜佛的盼着海上起了风浪,将运货的船只一股脑的送到东海龙王那里去!按照现在盛京的物价,只怕那些货色到了辽东,也只能是赔本赚吆喝了! 有那些当日贪图便宜,在重利诱惑之下,市面上风传议和难以成功,只怕又要大战连场时,贸贸然到索尼家中要求交割货物或是退回货款的黄牛,却在索尼的三寸不烂之舌诱惑下,被忽悠的又在索尼家中借了高利贷,再次大量吃进了不少货色。 一面是持续走低的物价,一面是每日里生息的高利贷,这些人已经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本着有麻烦找主子的八旗传统,这些人少不了要到各自的主子面前哭诉哀告一番。把各种最近的麻烦、糟心事向主子们说清楚。之后,心情变得同样糟心的主子们,同样的向自己的主子,禀明奴才们遇到的麻烦。 于是,一级一级的上报,最后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到了眼下三旗的当家人多尔衮面前了! “老二,眼下奴才们快要撑不住了。到底该怎么办,你得拿个章程出来才好啊!”三兄弟的老大阿济格,刚刚就任一旗之主没有多久,正是要广施恩德。招揽人心稳固自己在旗内权势地位的时候,要是这场物价战败了,只怕他在正红旗内说话便只有本家奴才听了。 “就是!山西商人本来就是和那个黑胖子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眼下正是他们赚大钱的时候。要是再由得他们折腾下去,咱们三旗,还有硕托那一旗,可就是离完蛋不远了!”多铎也是愁眉紧锁。 他们三兄弟在经济上物资上所仰仗的无非是李沛霆一人,通过垄断、控制八旗与隆盛行的贸易往来大赚特赚。但是现在,李沛霆因为李华宇表态愿意议和,变得有些犹豫不决,不敢表态。这无疑是给辽东的物价战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放心!”多尔衮踌躇了半晌,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黄太吉能够通过黄家去找李守汉议和,那,我们为啥不把这个事情在明国京城上下散播出去?将帅大臣私下里与我大清讨论议和之事,这种私相授受的事,在明国朝廷可是大忌讳!你们不要忘记了,当年的袁崇焕和不久之前的陈新甲。二人可都是因为与我大清议和而身死名裂的!” 这可不是!崇祯二年辽东督师袁崇焕,和不久之前在菜市口被一刀两断的兵部尚书陈新甲,不都是宠冠一时的重臣,可是一旦触碰到了私下里与清国议和的这个红线,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往菜市口去的一条路了。差别就是在于是三千六百刀还是一刀而已! 很快,在两白旗和正红旗奴才们的努力之下,关于李公爷的长公子,驻节山东登莱,主管这两处地方兵马钱粮屯垦事务的李华宇,私下里与辽东反贼信使往还。并且命人渡海东去,与辽贼议和,且有大批粮饷物资运往辽东的惊天大消息,便以八百里快马加鞭的速度。传往山海关,传往宣大,并且通过细作,在京城之中传播开来! 要把消息散播开来,要让明国从皇帝到大臣,从勋贵到太监。从内阁阁老到普通的读书人,每个能够对明国的政务有话语权的人,或是自认为有话语权的人呢都知道李国公命他的长子出面与建奴议和了! “你黄太吉能够借助李守汉的力量来压制我们,我们也会动用大明朝廷的力量来压制李守汉,进而让你这把与李守汉议和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多尔衮在接到各处的奴才们已经将流言散布出去的禀告之后,望着浑河岸边起伏的麦浪,颇为意得志满。 在他们看来,根据以往的经验,大明朝野上下,对于与清国议和之事那就是极为的反对的!在那些士大夫和正人君子看来,议和便是投降!堂堂的天朝上国,就应该打到底!不把对手消灭都不能算是取得了胜利!至于说打仗要钱,打仗要死人,对不起,那是你们政府的事情,咱们读书人是不管的。咱们是只管负责喷人。 但是,出乎多尔衮意外的事,不久之前将黄太吉派出的使团在山海关西罗城铳炮弓箭齐射而一举全歼的吴三桂,在得到这样一个令关宁军上下沸然的消息之后,却是选择了异常安静。仿佛之前那个叫嚣着“若朝中有奸臣意图卖国求荣,臣当挥泪上马,先斩辽贼,而后率领我辽东子弟奔赴京师,与朝中衮衮诸公雪涕陈情”的吴三桂不是他。 “大帅,您怎么不说话啊?这城里城外的各处兵营都在议论此事,各营将领都纷纷来求见大帅,打算从大帅这里讨一个说法,您怎么不见他们?”吴三桂家的家丁将领如今已经保举到了参将衔的吴静思,对于自家大帅的心思有些摸不着头脑。 吴三桂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将手中的一块鹿皮折叠好,把擦拭的晶莹雪亮的宝剑入鞘。“咱们的骑兵和火铳兵操演的如何?从辽南夺回的数万辽东百姓安顿的怎么样了?” 自从辽东大战结束后,吴三桂便利用存贮在宁远和山海关等处的大批甲杖粮草,大肆的吞并整顿在辽西各处的散兵游勇,同时,大量扩充自己的嫡系部队。把原本只有一千的家丁狼骑队,转眼间扩充到了四千余人。同时,那些从辽南各地解救回来的汉人,更是编为军户,以部伍部勒,从事军屯活动。靠着当初在隆盛行之中大量采购的一种步犁和上好熟铁打制而成的锄头镰刀等农具。吴三桂很是惊喜的发现,几年前便已经出现荒芜苗头的各处屯田,今年居然有了几分丰收的景象,连绵数十里的麦浪看上去着实喜人。 辽东各镇之中。从将领军官到家丁,几乎没有人不是拥有不少田地的大小地主。别的将领不说,单是吴三桂家族之中,他父亲吴襄的三千家丁之中几乎每个人都拥有至少数百亩土地。这样算下来,今年辽西势必是个丰收年景。有了粮食。再假以时日,吴三桂有信心将关宁军彻底变成吴家的清一色。 而且有着李守汉留在宁远的大批粮草在后面支撑着,可以供他支撑到至少今年秋天。看着从中后所到宁远,到山海关各处粮田之中那渐渐变黄的麦子,吴三桂也知道,他的羽翼便和这麦子一样渐渐成熟起来。 “大帅的意思是?” “咱们的兵马没有操演成模范旅和郡主麾下那般精兵,就不要想着别的闲事!” “可是,大帅,倘若当真是议和成功了,那咱们关宁军的辽饷岂不是?” “慌什么!不是议和之事只是传言本帅的舅舅派人与辽贼接触吗?当真议和成功。为时尚早!” “可是,大帅,眼下各处关城之中都是人心浮动。兵丁还好说,到什么时候都是吃粮领饷;可是各级将佐们却不敢这样想啊!” 吴静思的话,顿时启发了吴三桂。 “静思,眼下各处关隘之中,还有多少人马不曾归附到我吴家旗下?” 略略思忖盘算了一会,吴静思回复道,“大概还有一万上下,分属于几个参将、游击属下。这几个家伙自恃兵丁精强。器械甲胄都不错,对于大帅当初提出的招揽之心置之不理。” “好!你只管派出人去,到这几营之中散播谣言,告诉他们。马上议和就要成了,以后辽东军马便要被裁撤,或是到关内中原各地去剿灭流寇,鼓动他们起来鼓噪闹饷。” 吴静思也是一个点头会意的人物,当下便明白了自己主帅的意图所在。 只要谣言在这几个尚不算是吴家兵马的营伍之中传开,那些欠饷已久的士兵便会闹饷。甚至会哗变。不管他们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手中握有钱袋子和米袋子的吴三桂,都是乐见其成。他就会等着这几个将军上门来请求自己将他们的队伍进行改编! 打发吴静思到那几个杂牌军部队里去干煽风点火的阴私勾当,吴三桂命人将自己帐下的几名文案先生请来。 “你们替本帅写封书信。是关于当下各处流传的本帅的舅舅派人与辽贼议和之事的。” “大帅可是要斥责一下李华宇李大人,苦陈一下,请他悬崖勒马,不要做这种势必留下千古骂名的事?”一名举人出身的文案大胆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看法,颇为得意的看着几位同僚。 “胡闹!李大人乃是本帅的长辈!本帅有今日,完全是靠着列位长辈的爱护与提拔!” “那,大帅的意思是?” “你们起草一份书信,告诉本帅的舅舅。便说山海关、宁远等处数万将士,十余万团练之辽民,皆以大少帅马首为是瞻。愿意追随大少帅!” 面面相觑之下,几位文案先生只得齐声唱诺去起草给李华宇的这份表示支持他的议和主张的效忠书信。只留下吴三桂一人在他的签押房之中。 “男眼下虽麾下兵马数万,且有辽民十余万。外人眼中可谓兵强马壮,然男自知实力不济。此时万万不敢与李家父子翻脸,虽寄人篱下,实属屈辱,此事男虽断然不愿其成功,但是大公子万万不可得罪。故两害相权取其轻。” 几张信笺上满是核桃大小的字,这封家书,是他写给此时在京城之中闲居的父亲吴襄的。算得上是他内心真实情景的写照。 “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在京城之中掀起滔天巨浪来?”吴三桂封好信封,望着西南方向的北京城,口中喃喃自语。 京城的局势,不仅是令多尔衮诧异,更是让吴三桂大跌眼镜。京城之中,虽然街头巷尾都有人在谈论李大公子派人到辽东接受建奴提出的议和这件事,但是却在朝堂之上连个水花也不曾冒出来。 升斗小民固然不相信在京畿各地杀得鞑子尸骨如山,连续斩杀了数千鞑子的李公爷会做那种卖国求荣之事,便是一些往日里看李家父子万分不顺眼的读书人,也无论如何想不出,便是兆阳郡主一个娇怯怯的大小姐都亲自带领亲兵猛扑塔山,几乎中炮险些便香消玉殒的李家,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朝廷官员,则是考虑的事情更多。不过,几乎所有的人都选择了装聋作哑。 勋贵们固然不相信李守汉会为了建奴的一点蝇头小利儿而出卖了朝廷,便是往日里同李家明里暗里作对的一些御史言官们也觉得此事有些匪夷所思。已经被李家打得奄奄一息的辽贼,如何又提出来向李家投降?而且是愿意做李家旗下的藩属,从琉球、暹罗例?辽贼们能够许给李家什么好处?金银珠宝还是官职爵位?都不太可能吧? 而太监们则是摸着自己兜里忙了一冬天贩运时新水果和粮米油盐赚来的大把银元,脸上不住的冷笑着:“李家公爷是咱们的衣食父母,是把咱们这些人当人看的,那个要是胆敢背后里给李公爷下绊子放冷箭,不要说几位老祖宗不会饶了他,便是咱们这些奴婢,也不会绕了他!” 太监们口中的两位老祖宗,此时却被崇祯皇帝唤到了乾清宫东暖阁之中叙话。 “两位大伴,眼下京城之中流言四起,各处打事件的番子都说李华宇派人到盛京与奴贼酋首洪太议和。不知二位大伴对此事怎么看?”(^) 第六百八十九章 原来只是敲竹杠! 按照崇祯内心的想法,由李家父子出面来与辽贼议和,对于朝廷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以李家父子手中掌握的兵马钱粮,实际控制着的沿海沿江商路航线,以及两广福建、山东登莱、以及老巢南中等处广大地盘强悍实力,只怕朝中文官,各处带兵将领对于这次议和之事也不敢多加评论。 何况,在崇祯看来,黄太吉不和他这个大明皇帝谈议和之事,而是转而向李守汉提出议和,愿意充当李家治下的一个藩属。这从某种角度上也可以彰显出他这个天子的至高无上地位!你不配与朕对等议和,只能是做朕驾前臣子手下的藩属而已! 这件事,只要是事后翰林院等处的笔杆子们笔下妙笔生花一番,后世史家评说,那个能够不说崇祯帝英明神武?至于说会不会让李家在这次议和当中又一次的坐大,这点,被他自动忽略了。在他和王德化、王承恩二位大太监看来,李公爷父子在钱粮兵马地盘生意赋税上的兴趣,要比如今金銮殿上那把硬邦邦的椅子来得大多了! “大伴儿,朕早已下旨意给礼部,命他们速速拟定一个美号给李爱卿,为何这许多日子了,一直未见动静?难道让朝野上下议论,说朕有功不赏吗!?岂不是令功臣和各军将士寒心?!” 朱由检想起了被李守汉拒绝的荣国公封号一事,对礼部那群尸位素餐的家伙表示颇为不满。 “奴婢这就去严词督促他们!”这几年,太监们的气焰也是有所抬头,虽然仍旧没有当年九千岁魏公公在时的实力,但是,朝中文官却也不敢小觑了这群皇帝的家奴了。何况。如今这群家奴在李守汉从中牵线搭桥之下,与朝中的勋贵隐约有联手迹象。两大集团合伙大作特作生意,每天银元哗啦啦的如同流水一般进来。 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加,对于那些朝中整日里板着个脸做出一本正经正人君子相,下朝之后却是急切切的在自家书房里同书童和丫鬟一起唱一出天地阴阳交欢大悲赋的文官们,王德化等太监们自然是百般鄙视。 “也不要只靠礼部!翰林院那些人。每日里总是号称自家是饱学之士,朕倒要看看,这群饱读诗书的家伙,不能给朕的臣子拟出一个美号来,还有什么面目汗颜自称饱学之士!” 一番做作下来,崇祯对自己的两个大伴儿说出了内心的真实目的。 “如今给辽东的军饷筹划的如何了?” “回皇爷的话,原定于五月拨付给辽东各镇兵马的今年二三月的军饷,共计一百四十八万银元,户部已经筹措的差不多了。前日来了咨文。想从内府之中商借二十万元,可以从登莱海关商税之中抵扣。” “哼!这群家伙,倒是打得好如意的算盘。告诉他们,垫钱可以,这笔军饷,朕要派别的用场,暂且请辽东军马委屈一下吧!反正他们也饿不死!” 自从当初议定在登莱天津等地开设海关收取关税之后,崇祯的内府之中充盈了许多。几处海关在南粤军明里暗里的支持下。都被太监们掌握。但是,一百多万银子的军饷。在崇祯看来也是一笔大钱了。 “皇爷的意思是打算将这笔军饷挪作他用?”王承恩眼睛微微放出些光来。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笔钱是不会给辽东了。只怕皇帝会用来拨给京营新军,让他们加快训练新兵的速度。三大营的新军,如今完全都是在太监和勋贵们的掌握之中,那些在山东同李大公子手中偷师成功的种子,眼下都在新军之中将他们的心得与经验传授给那些在京畿各处招募来的良家子弟。 “正是!朕打算将这笔军饷交给眼下在陕西的孙传庭!让他务必于麦收时节出潼关与盘踞河南的李自成罗汝才所部流寇决战。不可令河南之地在流贼手中太久!” 却原来是要移花接木。拆了东墙补西墙。趁着眼下辽东方向大战方歇,吴三桂忙着整顿营伍,消化吞并杂牌部队之后的胜利果实,黄太吉为了议和,表达诚意。同时也无力对明军发起新的攻势的暂时平静阶段,崇祯准备利用这个极为宝贵的空档期,用这笔军饷来令在陕西练兵数月的孙传庭,火速出潼关去对付李自成! 今年河南的气候很是令明朝廷的官员们气愤,自从李自成盘踞河南之后,河南居然冬天下雪,春天下雨,而且蝗虫什么的也不怎么出现。那些盘踞各地州县的流贼,你说你不杀人放火算什么流贼?居然督促各地百姓和随军行动的流民、饥民,赶快种麦子,种高粱。 眼看已经快要到了麦收季节。河南腹地这块纵横千里的粮食产区,只要能够收一季麦子,那李自成的实力还得了?只怕南面的湖广,西面的陕西,东南方向的凤阳等地都将被他占据! “奴婢等这就去传旨户部,令他们将此项款项拨付给陕西孙传庭孙大人。” “不!”崇祯制止了王德化的话头,他也是了解了户部那群钱耗子的本性,这一百五六十万银元要是有他们拨出,只怕层层盘剥侵蚀下来,最后到了孙聋子手中的时候,能够有一半就不错了。 “大伴儿,你前日说山西商人在京城开的买卖铺子里有经营汇兑的?在京城存入款子,便可在与他们有联号的商铺之中取出?只需要付些汇水银子?” 东厂打事件的番子,每日里会将京城之中发生的大事小情,收集整理上报,然后逐级汇总报到东厂提督太监,俗称厂公的太监面前。书?阅屋王德化和王承恩会根据崇祯的心情择机有选择的向他禀告一二。 至于说这种市井当中发生的新闻,则是可以作为一些新鲜事物随时上报给崇祯,供他新鲜一下,解解闷儿的。 但是王德化等人却没有想到,崇祯却对此事一直记在心里,在今日这个时候抛了出来。 “交给山西商号去汇!给孙传庭下一道旨意。军饷到了,务必出潼关与闯贼、曹贼作战!” 稍稍沉吟了一会,崇祯对王承恩低声言道,“李国公父子与建奴议和之事,朕可以假作不知。但是,却也不肯令他们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崇祯的想法。两位王公公自然是心领神会。当下便叩头之后离开,各自去安排。 当晚,王承恩回到自己的府中,在书房之中梳洗已毕,有随身伺候的小太监奉上香茶,他喝了两口,很是惬意的向后仰着头闭目养神。 “老祖宗,李公爷公馆里的提塘官到了。” “把那几份题本准备好了。” 听了随身太监的通报,王承恩哼了一声。吩咐手下人做好准备。 按照崇祯的意图,王承恩命东厂和几个心腹太监找了御史台的几个御史,命他们利用他们手中闻风奏事的权力,上本弹劾李守汉、李华宇父子二人,告他们一个未经许可,擅自与东虏议和的罪名。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罪名纯属是彻底扯淡,不要说他们与东虏议和不过是在皇上开出的路上被迎面奔跑过来的黄太吉撞上了。就算是他们和当年的袁崇焕督师一样,与东奴信使往返。讨论议和之事。你又能把他们父子如何? 派锦衣旗校把此刻在广州的李守汉,在济南的李华宇锁拿进京问罪?简直是胡说八道,只怕这道旨意还没有出朝阳门,京城已经是粮食价格飞涨,运河漕运截断了! 与其把自己陷入被动,倒不如用这些街头巷尾的议论来给自己谋取些看得到摸得着的好处。 王承恩就是要落实崇祯的旨意。用这些被他自己制造出来的舆论,来给当下正在南苑兵营编练的京营新军弄到些钱粮器械。 同各镇将领,各处总督、巡抚一样,李守汉同样在京城之中有公馆,负责传递朝中文书。结交官员勋贵,同时,处理一些杂项事务。算得上是他的一个驻京办了。 这位提塘官,也算得上李守汉的心腹,在京城之中的红人之一。 “雷大人,桌上那几份文书,麻烦你看一下。”王承恩自然懒得和这位姓雷的提塘官多废话,而且二人又是彼此熟的不能再熟的关系。这位雷大人,可以在王承恩府上直接登堂入室,大小执事人等都不会阻拦。 草草的看了几眼那些弹劾李家父子如何不法,如何有不臣之心,如何擅自与辽贼议和举动的文书,雷提塘官嘴角冷笑一声,却也不说什么,只管将文书放下。 “公公也相信这些空穴来风的议论?我家主公向来是忠心为国,别人不知道,公公总是晓得的。” “咱家自然知道国公爷的一番苦心,所以才在司礼监命人将这些弹劾文本一律压了下来,不曾令皇爷知晓。你也晓得,如今各处军情大大不利,皇爷火气很大。若是被他知晓了,只怕对国公爷有不利之举。” “老子怕你个锤子!”雷提塘官心中不屑的骂了一句,“你有本事就敢对主公和大少帅动一根手指头试试看?!”心中咒骂,但是脸上却依旧是满面带笑,“公公如此错爱,我南粤军上下自然都是承情之至的。” “你且把这些文书拿回去,送与你家国公看看。将京城之事告诉国公爷,免得有旨意到了问话,命他明白回奏的时候他有些慌乱。” “另外。”王承恩觉得,自己的示好之举已经够了,下面还是谈价钱讲斤斗的时候了。 “如今京营新军正在编练,粮饷器械无一不缺。你问问你家主公,若是有余的话,不妨暂且调拨一二到京师以解燃眉之急。” “我去你个阉货!忙了半天,还是为了要东西!” 走出王承恩的府邸,雷提塘官在马上不住的暗自骂道。 他与王承恩两个讨价还价一番之后,最后以南粤军报效朝廷五千人的刀枪军服,一千副甲胄,一千支火铳和五十发子药,另有十五万元的军饷,一万石粮米作为军粮的条件。算是用来感谢朝廷对于南粤军的宽宏大量。 “你们几个不要回公馆了,直接到朝阳门码头去,看看有没有今晚到天津的漕船,把这几份文书给主公送去,顺便到济南面见大少帅,将京城之中这群蠹虫又打算敲咱们竹杠的事情向他禀告一二。请大少帅定夺!” 作为报复,雷大提塘官打算今晚连夜就去找吴良辅那个货,将永乐大典一气弄走他几千卷再说! 一场关于议和的风波便这样随着大小太监们将一箱箱的永乐大典从皇史宸中借着夜幕掩护搬运出来运到了筒子河内的小船上,而变得无声无息了。这些永乐大典几经辗转便出现天津泥沽的海船上,浮海扬帆南下了。 初夏的广州虽然不像春天那样繁花似锦,却也绿意盎然,不时能够在视线所及之处看到盛开的花草,从越秀楼向山下望去,更是花团锦簇。如果用望远镜向远处望去。珠江两岸的稻田也是在扬花吐穗,绿油油肥壮的稻子令在稻田内忙碌的农人不时的在黧黑的脸膛上欢喜的笑出声来。 偶尔有顽皮的孩子,高举着从稻田泥水里摸到的鱼蟹,欢喜的在父母身旁大呼小叫着,引得大人们一阵阵责骂嗔怪。不过,眼前丰收在望,好光景就在眼前,又有谁会和几个调皮的孩子一般见识呢? 不过这无边的美景似乎没有给李守汉带来好心情。此时的他,坐在原本是眺望风景的栏板前。正一边轻抚一个女子的头发,一边低声劝慰着说:“好了,别哭了,该骂的我骂了,该准备的我也准备,你就放心好了。” 此时。这个女人依偎在李守汉怀里,满脸都是泪痕,像一个小姑娘跟父母撒娇一般,完全看不出,这是曾经的女中豪杰。达斡尔人中骄傲的白杨傲蕾一兰。为李守汉添了一个儿子的傲蕾一兰,身材丰腴了些,少妇风韵愈加浓了不少。只可惜,脸上的泪痕让她显得有几分憔悴。 虽然远隔千山万水还没有无线电,黑龙江索伦人兵败的消息还是以惊人的速度送到了广州。收到报告的李守汉,气的一脚踢翻了桌子,不过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发出来,傲蕾一兰就闻讯晕倒,搞的李守汉只好先去看望傲蕾一兰。等傲蕾一兰醒了,更加麻烦了,这个脾气火爆的鄂伦春女子干脆命身边的陪嫁婆子开始收拾行装,说要回黑龙江去收拾残兵败将找黄太吉拼命,弄的李守汉哭笑不得。 没办法,李守汉只好耐心的跟傲蕾一兰说一点常识:第一,黄太吉平时都躲在沈阳,你去黑龙江找他绕远了;第二,李华宇就在山东,要报仇找他调动点兵马渡海东征更加方便一点。傲蕾一兰听完点点头,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睛呆萌呆萌的表示要去山东参加李华宇的讨伐军。 李守汉顿时满头的汗水,心说我现在终于相信了,人要是昏了头,猪的智商都比人高。不过,这话是不能直接说的,李守汉也不管傲蕾一兰是否能听进去,就是一番大道理好好劝说,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咱们南粤军刚刚将自己大后方内忧外患算是平定下去,实在无法分身,不过只要一有空,黄太吉就跑不掉的。 一面安慰傲蕾一兰,李守汉一边在心里给自己解嘲:“活该!谁让你娶了这么一个野蛮女友?还是一个比你女儿还小的小女友!你不哄怎么行!?” 好说歹说,总算打消了傲蕾一兰北上的念头。不过傲蕾一兰依然不依不饶,她认定此次战败,李沛霆和隆盛行绝对是罪魁祸首,如果他们尽心尽力,怎么可能发生此事?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比预言师灵的多,虽然只是瞎猜,但是居然直接命中真相。只不过,这种东西显然不能让李守汉信服,当然,李守汉只是不能因此给李沛霆定罪,但是,一顿臭骂还是可以的。 于是,一封满载着李守汉各种怨气怒火的书信,由南中的快船搭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黑龙江入海口的庙街。 回信,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看完了李沛霆的回信,李守汉却沉默不语了。因为根据李沛霆的讲述,虽然不能说隆盛行毫无过错,但是,主要责任绝对是索伦人。 在信中,李沛霆大吐苦水,说自己所处的环境异常险恶,首先是商队武装薄弱,而且缺乏足够坚固的堡垒,现有的堡垒都是用松木做了简单的防火建造,只能防御一般的野蛮部族袭击,所以,实在没有力量去打击建奴。而且商队的大敌还不是建奴,而是罗刹人。 罗刹人虽然没有建奴那般人数众多装备精良的军队,但是凶狠贪婪却不亚于建奴,且又有火炮相助,威胁比建奴更大!虽然说最近罗刹人整体上非常消停,但是侦骑一直没断过,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因此商队武装的主要力量被用来防备从西面不断侵袭过来的罗刹人,实在没有余力用来对付南方的建奴。 其次,李沛霆诉说隆盛行所处的地位尴尬。隆盛行虽然跟黑龙江各个部族关系甚好,他们也大多给隆盛行的伙计和掌柜以头人的待遇。可是,李沛霆等人毕竟不是他们的头领。因此,遇到大事,隆盛行也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就说此次与辽东反贼作战,自己是极力反对,但是人家大头领不听,非要出战,自己也实在没办法。因此自己还要执行主公的另一个命令,那就是充分尊重这些部族的头领,不要以人家的顶头上司自居。 至于具体的作战过程,李沛霆更是详细的讲述了一番。根据李沛霆的讲述,再结合李守汉自己的认识,最终李守汉只能认定这叫人力有时而穷。应该说,就索伦人那点本事,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是不错了。初期能够有计划的撤退诱敌,之后改为规模较大的伏击,一直到鄂瓜多尔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之后,这些蛮子才得意忘形,这都已经有了点封建军队的意思了,甚至比起明军来也是不相上下的。至于最后阶段,也算是预料之中。要说还是比预料的要好,首先博穆博果尔等几个大头人都跑了出来,其次鄂瓜多尔还击伤了黄太吉,最后商队武装表现也算不错,及时的干预追击,阻拦清军的追击部队于黑龙江岸边,并且寻衅对清军进行了炮击,而且还沿河追着清军开炮轰击,甚至夺回了大量马匹装备物资。应该说,表现还是可以的。只不过这一幕,李守汉却联想到了旧中国的一幕,某五常之一的军舰在扬子江横行无忌,浪沉渔船,撞毁货船,与北岸的军队进行炮战,差一点引起了又一次的武装干涉。额,这是错觉吗?嗯,一定是错觉。 好不容易摆脱了脑海中一个场景的纠缠,李守汉接着往下看。在后面的内容中,李沛霆提到将与索伦人合作开发金矿,以尽快让他们恢复元气。同时计划扩充商队的武装,除了防御辽东反贼可能的进攻之外,更重要的,是震慑罗刹人。根据李沛霆的报道,自从三岔河口事件之后,罗刹人明显增加了侦查频率,甚至尝试抓舌头,幸好商队早有防范,所以,罗刹人不仅没赚到便宜,还被我方击毙数人,俘获一人。但是,所谓没有千日防贼的,与其让贼天天骚扰,还不如我方扩充军备,然后搞一次演武,罗刹人若是老实就算了,要是不老实,直接灭了丫的。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李守汉亲自定夺。因此,李沛霆最后强调,到底如何处理,请主公尽快定夺。() 第六百九十章 扩军!扩军! 扩军!扩军势在必行! 从黑龙江北的外东北或是西伯利亚的广袤冻土地带,到耽罗岛、山东、登莱,上海,两广、台湾、福建,一直到南中,吕宋,甚至是更加遥远的十州和扶桑之地,这片沿着海岸线而形成的巨大土地上,虽然军队人数不少,更有数倍于军队数目的守望队、壮丁队、巡检等民兵维持治安性质的准军事部队,那些每年都有接受一定时间军事训练的役龄壮丁更是人数众多;但是,可以用来机动作战的部队却是少得很! 整个南粤军的军队,是以近卫旅、八个镇和相当于两个镇的水师陆营,以及十数个警备旅组成,这其中另有像吴六奇的第一混成旅这样早已相当于一个镇的兵马实力,但是却不愿意改成镇的番号的特例。 人马数目听起来不少。 “你们说说看,眼下的可用之兵是不是太少了?” 盯着议事厅内墙壁上挂满了一面墙的地图,上面纷繁复杂的插满了代表各种力量的颜色小旗。同代表着明军、闯营、曹营、西营等农民军的旗帜相比,代表着南粤军的红色小旗几乎要被淹没在旗海当中。 往常,李守汉都是考虑到军队的规模与经济生产的发展问题,唯恐军队的规模过大,会影响到了南中的经济和工农业生产。但是现在看来,这个问题恰恰相反了! “主公,原本您是担心兵马多了,丁壮都被抽到军中服役征战,有病民之忧。但是以属下愚见,此时扩军,非但没有病民之虞,反而多了不少好处。” 奉命从广西李华宝处到广州行辕向禀告广西各处剿匪、修路、开征各项税收,推广义务教育等项事务的广西右江兵备道黄锡衮,虽然是第一次参加这样规格的议事,但是却并不胆怯。迎着李守汉的问话。侃侃而谈。 李华宝的性格同长姐李华梅、大哥李华宇、三弟李华宣有着很大不同。同他们的轰轰烈烈,大开大合相比,李华宝的性情更多的继承了母亲盐梅儿性格当中的温和宽厚。 性格决定命运。也决定工作方法和作法。在广西,李华宝并不像哥哥姐姐那样大动干戈。而是采取了一种类似润物细无声似的工作方法。 广西,在李排长的回忆录里,可是“无处无山、无山不洞,无洞不匪”的。那还是民国时期,在明清交替时代土司、官府、藩王等各种力量交织在一起。情形更是复杂。 若是李华梅或是李华宣在广西,少不得要调动人马大干一场,将一切拦阻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物,用南粤军这部战争机器碾成粉末。 但是,李华宝却采取了另外一种措施。 我先修路!修路的过程当中命人踏勘山川河流,了解风土人情物产和势力分布,之后展开贸易活动。 若是有那土司土官之类的,自恃兵强马壮,据险而守,打算趁机在李华宝这里捞一把的话。那么,不好意思,筑路队伍本身就是按照营伍层层编制而成,不但拥有刀枪器械,而且还有专门的护卫队伍。 那些居心叵测的土司手下不过拥有一些靠着蛮野而逞凶的奴隶娃子,手中只有些木棍石头,顶多是几张用走兽筋脉制成的木弓,面对着筑路队这样一群武装到牙齿披着羊皮的恶狼时,后果便是可想而知了。 等到黄锡衮作为崇祯皇帝派到两广地区的那部分掺沙子的官员被李守汉踢到广西担任右江兵备道时,广西的景象已经大不相同了。 原本道路崎岖难行的广西。经过李华宝几年的埋头苦干,虽然没有像珠三角地区和南中地区一样,到处都是通衢大道,但是也将州城府县之间的道路桥梁修建的坦荡如砥。县与县之间都有道路贯通,马车往来奔驰如飞。 柳江、邕江几条江面,更是白帆如云,船舶如织。咱们的李二公子深知船舶水运对于南粤军来说意味着什么,故而一到广西便疏浚江面,将江中的各处暗礁、沙洲能够炸掉的炸掉。能够树立标志灯塔的就在上面树立灯塔,命人在沿江各处州府县镇按照人口和商业往来情形扩建,修建库房。 在双桅横帆船上黑洞洞的克龙炮和船舷上密密麻麻站立着的火铳兵铳口威胁之下,各处地方,无论是朝廷的州县官还是土司、土知府等土官,没有哪个人胆敢用自己的脑袋去尝试一下炮弹的热度和硬度。 在炮弹威胁生命前途和货物贸易带来的巨大利益这正反两方面的诱惑下,沿着柳江和邕江,各处道路连接起的州府县镇,南粤军推广的强制义务教育制度,摊丁入亩制度,一体当差制度,营业税所得税增值税特产税制度,已经逐步开展起来。 这令黄锡衮这个读了多少年圣贤书,学而优则仕的人感到颇为诧异! 京城之中几乎所有的同年同门都在众口一词的说,李国公父子不敬圣贤,唯利是图,横征暴敛,倚仗兵马强势而倒行逆施,早晚必遭天谴。可是,到了广西却发现,这些话未免有些不尽不实了! 别的不说了,光是广西的孩童入学率,不要说是同广西这个历史上就被认为蛮荒之地的穷省自己相比,便是同江南这种历来是人文鼎盛的富庶地区比较,也是不遑多让的。 “黄大人,如今广西治下,学童入学率已经到了六成。各种夜校供成年人扫盲的所在还不计算在内!” “六成?”黄锡衮听完了李华宝颇为得意的介绍,不由得万分诧异,“广西自来贫困,如何有这许多能够供得起孩子上学的殷实小康之家?” “谁说一定要小康人家的孩子才能读书上学?”李华宝顿时又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大少爷作风发作了。这话令在院子里指点他手下亲兵刺杀格斗术的柳桂丹道长颇为不屑,“呔!不通世务的东西!那读书识字,纸张笔墨书本课桌,哪一样不要钱?便是回家去夤夜苦读,也是要点灯油的!难道都得等到下雪天去到雪地里读书吗?还是一定要等到夏天抓来萤火虫来照明?或是凿穿别人家的墙壁?这些都是自己要预备的,给教书先生的束脩学费呢?你以为先生个个都是圣人吗?便是圣人,也得要吃冷猪肉的!” 柳桂丹自从跟着李华宝从顺化一路北上到了广西,仍旧是面色冷漠,但是却是照料的李华宝妥妥当当,几次土知府派遣死士意图对李华宝不利。都被她早早的发现,将死士擒获。 李华宝更是利用这些死士,掀起战事,连续平定了数个土官控制的州府。 正因为有这层关联。听得了大姐的师傅几句呵斥,李华宝非但不以为忤,反而脸上微微有些朱砂之色,“师傅教训的是。” 这一场小小的教训,却是更让黄锡衮惊讶。历来世家子弟不知人间稼穑艰难,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是常见的。但是如李华宝这样,被人训斥了之后还能如此坦然 ,便是极少见得了。 “其实,黄大人也不必惊讶。广西之所以学童入学读书率如此之高,说穿了一文不值。无非是官家出钱粮,给这些娃娃们提供免费的笔墨纸砚书本课桌,同时给娃娃们供应一顿午饭。教书先生们的束脩也是有官家提供,但是他们必须得按照我们提供得课本教学,如此而已!” 李华宝的话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在黄锡衮的耳朵里却是惊雷阵阵。能够拿出如此众多的钱粮来供给孩童读书,看来,李家的图谋远大! 在自己的辖区内行走了一圈之后,黄锡衮便彻底的服气了。从朝廷派到广西的三品官员,变成了李华宝的助手,相助他治理广西。 此次,黄锡衮到广州来见李守汉,便是要当面向他奏报,准备将原来由土官控制的田州进行改土归流官吏一体的试点,广西即将成为大明内地官吏一体和改土归流的试点省份。而且田州即将是第一个实施的土州。 得到了这个消息,李守汉很是兴奋,如此一来,广西便将成为他向内陆地区进展的一个牢固后方。那田州是什么地方?后来的名字可是百色!位于右江上游。西与云南相接,北与贵州毗邻,东与南宁紧连,南与南粤军的老地盘红河平原接壤。这一地区控制住了,原本驻扎在红河平原上负责边防事务的部队便可以抽调出来派上别的用场,同时。南粤军的影响还可以向毗邻的滇、黔两省进行辐射。 “田州改土归流,官吏一体后,我军可以抽调出至少一旅之师来,原本的死兵变成了活兵!” 对于黄锡衮带来的这个好消息,正在为机动兵力不足而发愁的李守汉顿时看到了一线光明。但是,区区一个旅兵力,同南粤军的漫长战线和广大地盘相比,绝对是杯水车薪。若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还得进行扩建军队。 眼下南粤军各镇分别部署于河静、顺化、柴棍、九龙江、大城、吕宋、湄南河和山东等地,相当于两镇兵马的水师陆营也是分别隶属于几个舰队建制之内。另有一部马队营在耽罗岛地面上养马编练,人数规模不到一个旅。 虽然根据驻地的情形不同,而武器配备编制有所差异,但是大体上都是一样的。 李守汉采取了一种同眼下各处军马编制都不太一样的编制。 以镇为基本战略单位,同时也与内地官军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差别。 一镇下辖两旅,同时,镇统制官直辖有炮队一标,内有火箭一营,火炮两营,火炮种类视驻地情形而定,从八磅炮到十二磅炮不等。骑兵两营,负责镇本级的护卫、通信、突击等任务,编制内大约有三四百匹战马,另有兽医、木匠、铁匠等员,为的是制作马鞍,打制蹄铁,治疗马匹疾病。除此之外,按照南粤军的传统,镇统制官手中掌握着近卫一标,作为最精锐最核心的力量,同时,也是作为全镇的预备队。一旦近卫部队投入战斗了,就说明战斗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了。 另有辎重队一标,负责全镇的辎重给养弹药粮草运输,编制有近千匹骡马,独轮车和大车等车辆。有的部队因驻地水网纵横。还有运输船只编制。工程队一标,负责行军途中道路桥梁的整修,营垒修筑,阵地开设等项任务。同时,工程队和辎重队还负担着战时看守辎重,守卫老营,侧翼及次要方向警戒的任务,并且为各部队提供战损兵员的补充。换句话说,近卫部队是战略、战役预备队,工程队和辎重队便是全镇的战术预备队,要为全镇提供补充缺额的兵员。 旅辖两团,旅长同样有着同镇一级相同的直属队伍,只不过编制规模有所不同罢了。各团的团长们,手下便是一律编制四个营的兵马,另有编制六磅炮的炮队一哨,火箭一哨,六十匹战马的骑兵通信队一哨。近卫一哨,辎重队一哨。 步兵每团四营,每营四哨;每哨四队,每队四甲;每甲编制甲长、从甲长各一名,士兵十二名,共计十四人。炮兵一标,每标三营,每营四哨;工程队一标,每营四哨;辎重兵一标,每营四哨。工程与辎重两部。每哨编制五队,每队五甲,每甲二十人;骑兵则是每哨两队,每队二甲;因为辎重队与工程队需要大量兵员。故而编制较大,而骑兵因为战马不易培养,故而编制较小,且每甲也只有兵员十二名。 这样的编制,是李守汉从袁大总统编练小站新军时期的编制当中偷师而来,可以说。每一个建制单位都有承担一个独立作战方向的能力。从多次对外扩张的战事当中都得到了检验,证明了他的科学性与实用性。当然,这也要看战场规模的大小了。 “主公如欲扩军以尽忠王事,属下当效犬马之劳!”黄锡衮和许多的文人出身官员一样,对于李家明里暗里有意无意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但是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认为李国公不过是为了勤于王事而有些不以规矩出牌罢了! 何况,比较起左良玉、贺人龙等骄兵悍将来,咱们的李国公可以被视为此时的明朝带兵将领的楷模了!不但上阵杀敌英勇无畏,动辄便是斩杀奴贼数以千计,杀得奴贼个个心惊肉跳不说,而且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公买公卖,断无骚扰州县,劫掠地方之事。 而且,你见过哪个带甲数十万,据地数万里的臣子,能够像李国公这样的恭顺,忠诚?每年以数百万钱粮供奉皇帝内库,将每年可以收取税银以百万计的几处海关拱手献与朝廷,这样的臣子,你就是想说他是王莽、曹孟德,只怕也找不到理由开不了口。 而且,根据黄锡衮对李国公老窝南中地面的了解,那里的百姓,此处指的百姓是指拥有华夏户籍的内地移民,或是宣誓归化的土人,达到能够讲说官话,至少认识得数百字,能够简单算账目的程度之后才能宣誓归化,另有一些便是那些在各种战事之中被捕获的官奴,因为勤劳工作,从尸骨如山的工场矿山之中挣扎出来性命,工作期满五年,而获得颁赏,成为了南中百姓。这些人家中男人,从成为丁壮的那一天起,就有接受军事训练的义务,同时,家中可以备用供自用的甲胄,个人自卫的刀枪火铳等物。 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太祖皇帝在世时所创建的军户制度的重新辉煌,却不知道,这种体制一旦动员起来的可怕。 17世纪的著名的古二爷所统领的瑞典军队就是建立在全国征兵的基础上,全国每十个农民就有一个去服兵役,这些人组成各省的地方部队,每个地方部队轮流向军队提供三个野战团,每个野战团被分为较小、被称作中队的单位。一个标准中队有216名长矛手和288名滑膛枪手,一个中队中的长矛手又被划分为12个小队每个小队18人;滑膛枪兵也被分为12个小队,每个小队24人,其中四个滑膛枪小队通常用于支援瑞典骑兵或单独执行任务 在战场上通常3、4个中队组成旅,每个旅配备12门3磅炮。 古二爷的军队如何动员,如何产生,黄锡衮们不知道,他们也不会对异域万里之外的番邦国度有什么看法,他们只知道,如果国公爷有想法的话,一声号令传递下去,以南粤军那如臂使指,纵贯而下的行政体系,估计旦夕之间召集百万大军不过是一句轻而易举的闲话而已! 何况,黄锡衮可是同两广布政使姜一泓大人有过书信往来的,从他的笔下描述当中,黄大人对那些令人激动人心的场面犹自记忆犹新。(^) 第六百九十一章 李守汉的糟心事。 一个个背上背着征召命令的信使,疯狂的鞭打着胯下骏马,在联通各处道府州县的大路上扬起一道转眼即逝的烟尘。,他们的使命,是必须要在一天之内将背上牛皮筒中的公文,送到目的地,并且取得回文。否则,这种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任务便是未曾完成,要受到最为严厉的军法制裁! 所以,沿途的军民百姓远远的看到这一小队信使队伍之中的小旗,便是会极为自觉的闪开道路,因为他们知道,不管你是天皇老子,被这些人撞到了,只能是自己认倒霉! 而在接到动员令之后,各处州县衙门会立即将各自的守望队和壮丁队组织起了,到各处村镇圩场进行传令,将在第一期动员名册上的人一个个通知到。而名册上的人,除非你有婚丧嫁娶生老病死的大事,否则,接到动员令之后,便是家里的田地马上要收割了,母牛即将产下牛犊,或是房子就要上梁,也要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 顶多两日之后,一个个背着自己换洗衣物,包裹里带着妻子或是母亲准备的干粮,腰间佩刀,背上有盔甲长枪火铳之类兵器的动员兵,便会沿着田间小路,乡间小路,如同一道道涓涓细流,汇集到通往县城的大路上,在自己村镇的那些官长带领下,去到衙门报到。 在姜一泓笔下,颇为激情的描述了这样一幕:“如此,一县之人可以编成一营兵马,一县一营,一州一团,一府一旅。纵使十万之众,不过区区数道之地动员尔!” 这是姜一泓在目睹了南中在柴棍地区进行动员。组成了三个预备旅之后开赴沙廉地区对那里正在进行叛乱活动的缅甸土王进行镇压的场面。在投效南粤军的明朝各级官吏之中,姜一泓虽然算得上明事理,知道世事艰难的人,但是,在他欢欣鼓舞的描述这样一番激动人心的情景后面,他却不知道。这样一幅情景,要经过多少年的积累,做多少默默无闻,甚至是看都看不到的功夫才能培养出这样的画面出来。 那些农家子放下手中的锄头,拿起妥善保管在箱笼之中的刀枪甲胄,毫不犹豫或是不敢耽搁的走出家门之后,他家的田地不但不会因为失去了一个劳动力而影响到了收成,相反,与他同处一甲编制内的其他农户。要在甲长的带领下义务的为他家田地做活。如果他家的土地产量较其余人家少了,那么不好意思,缺少的部分你们各家拿出来给他补上! 如果想要做的到这些,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权组织,深入到村庄的执行力,想要做到这样程度,无异于痴人说梦! “主公治下,纯用秦法部勒。耕战经营。皆与家族地位挂钩,而非以文字功名为衡量之器。”姜一泓也是很老实的向自己的后辈黄锡衮介绍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情况。 他也很清楚的看到。那些奉命接受动员,到沙廉去平定缅甸贵族叛乱的动员兵,之所以一个个跃跃欲试,也是有他们的原因的! “打了缅甸这个小王,主公便会将他们的土地收回到王府管理,那咱们可以有更多的土地用来耕种!” 国人对于土地的向往。是从来不加隐晦的。李守汉也是看到了这样一点,所以,在历次平叛之后,都是很大方的将那些原本属于当地叛乱贵族的土地,取出至少一半以上。分配给有功将士。 便是不曾立下军功的,只要你参与了平叛,也可以在这片从此彻底属于国公府属于南粤军的土地上,选择一片土地进行开垦!而且,不受人均三十亩地的限制! 这也许就是南粤军治下百姓闻战则喜的原因吧!? 立下了军功,参加了战斗,就有实打实看得到的好处! 强大的、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军队,府库之中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甲胄钱粮,各处工场之中日夜生产的各类产品,几十处港口关口往来穿梭如织的船只所缴纳的税收,村镇城池之中传出的朗朗读书之声,夕阳下,牵引着耕牛扛着犁杖返回家中的农人。这些,都是黄锡衮在无数圣人所描述的一位有为之君主篇章之中看到的景象。 他决心将名义上归自己治理的广西也变成这样的疆域,至少,也要有几分像才好!那样,等到他老了的时候,不管是写行述类的回忆文章,还是别人给他整理年谱,甚至是墓志铭神道碑,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黄锡衮向李守汉表达了自己的愿望之后,李守汉很是玩味的看了这个和李华宇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崇祯皇帝是如何想的,居然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担任广西巡抚这样的要职!?也许是因为两广在朝廷大员眼中,一者贫瘠蛮荒,二者更早已是南粤军的口中美食,所以,派遣这样的年轻人到广西来,也是合适的! “黄大人,不再为本爵令你兼署右江兵备道的事情而恼怒了?” 黄锡衮听到李守汉这句带着些调侃意味的话也是不由得莞尔一笑。他初到广州时,原本以为自己背负皇命,受职为广西巡抚,应该到广西去做那一省之主。广西虽然贫瘠,但是他可是信心满满,要在那里大展拳脚,将这片蛮荒之地变成桃源景象的。 可是,节制两广军务兵马钱粮事的李守汉,却命他先去右江担任兵备道,理由就是广西之地,苗瑶杂居,事务繁剧,倘若你上来就担任巡抚这样的要职,只怕会误了大事。所以,你还是先去右江地区熟悉情况、锻炼一下再说吧! 要说黄锡衮便是再是读书人,讲究养气之道,对于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没有反应。但是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打点行装上路。 但是在右江地区待了些日子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非但不是爵爷对他有成见,对皇上的旨意阳奉阴违。而是确实是对他爱护有加。 别的不说,光是右江地区,各种土官、土知府之类的便是多如牛毛,犬牙交错。若是没有李华宝的兵马护庇,只怕他的命令能不能出得了城都是个值得考虑的事情!更不用说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了。 即便是能够实现理想,照着自己心目中的盛世景象打造广西。试问,能够比李华宝做得更好吗?黄锡衮扪心自问,当真是半点可能也无! 既然自己不能成事,那便效仿当年的云台二十八将和太祖开国时的从龙诸人,做个攀龙附凤之人,在南粤军这面大旗之下来施展自己的才华与能力吧! “你的广西巡抚任职诏令,本爵近日便会令公事房发出,到时你要好生指点华宝一二。将广西的改土归流、官吏一体、火耗归公、一体当差纳粮、征收税款、修建道路桥梁,种植茶叶、推广教育等项事务办好才是!” “主公如此厚爱。以子侄相视,锡衮敢不尽心竭力!”黄锡衮也是有些出乎意料,不但李守汉要发布他的广西巡抚任职,而且还令他与李华宝一道共事。说得虽然是要他指点李华宝,其实,他更清楚,是要他做李华宝的好助手! “不过,这几日要委屈你在行辕之中耽搁数日。同公事房、兵司、军政、军令等有司,一道处置好扩军之事!拿出一个条文出来才好!” “遵令!不知主公打算扩军多少?” “我南粤军野战机动之兵现有八镇。二镇水师陆营,一个近卫旅,一个混成旅。本爵之意,至少扩充一倍!将近卫旅变成镇,其余各部不动,只管扩充便是。至于说吴六奇那个混球的混成旅。不管他愿意与否,这次都是铁定升级为镇!你写封信给他,问问他,想在第九镇和第十镇这两个番号当中选择那个!” 李守汉的口气完全是呵斥不太听话的孩子一般,黄锡衮自然能够品咂出其中的味道来。“扩充兵马一倍。自然不是问题。只是,主公,属下也曾看过几镇兵马的配备,火炮、车辆、马匹,却是一时不好配齐的!” 南中一向对于马匹的需求便和对人力一样永无止尽,不要说军队要马匹,各种交通和运输的需求同样需要。虽然有富琅山区和耽罗岛两处马场,眼下又在山东、登莱、十州等处开始养马,但是都是远水不解近渴。 这一下子便要将现有部队扩充一倍,那么,不说兵员、粮草、盔甲、军饷、兵器等事项,单单是火炮和牵引火炮的马匹,拖曳运输辎重的车辆,都是一个大问题。 “这个。”李守汉略微思忖了一下,“你去告诉公事房,将所有库存的现役火炮清点一下数目,准备调出!传令河静的几处工场,还有隆盛行。从即日起,三个月之内给我加班加点的生产火炮,打造车辆。同时,告诉那些买了我们火炮的买主,一律延迟交货至少三个月!” 黄锡衮便就此成为了这个扩军班子之中的一员,每日里在越秀楼行辕之中与各个办事机构的人员一道在各种公文文册当中忙碌着。 越是了解南粤军,黄锡衮便越是发现这个庞然大物的可怕,越是接近,越是发现它与大明朝廷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但是,从北方来的消息,让整个越秀楼变得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混账东西!哪个要他们这么干的?!” 听着从李守汉签押房内传来的咆哮声,黄锡衮、陈天华等人无不是噤若寒蝉。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少顷,从签押房内有消息传了出来。 却原来是大少帅李华宇在山东因为地利之便,擅自与辽东反贼们接触,不但答应与辽东反贼们展开议和活动,而且还派了使团到盛京去了!眼下李华宇的书信送到父帅面前,分明是有些生米煮成熟饭之后,霸王硬上弓的味道。而且,京城之中的公馆也派了人送了密报,议和之事已经在京城之中传开! 这也就是李守汉,兵马钱粮地盘都是自家的!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被锦衣旗校锁拿进京,或是被御史们喷死了! 黄锡衮虽然才到行辕没几天。但是李家内宅之中的云谲波诡却也有所耳闻。当日爵爷在山东济南时,一时糊涂,将山西商人送来巴结讨好的一朵名花手下了。可是,别人都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咱们这位爵爷却是不管不顾的将老凤和雏凤一股脑的都给收入房中了。 不但收纳了这对母女花,更是一箭中的,这对母女都有了爵爷的骨血。 一时间。在内宅之中向来仗着大公子是自己所出,颇为有些飞扬跋扈的黎氏夫人,便有些醋海生波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举动连正室夫人盐梅儿都不曾做,她却是一一作了个遍。闹得李守汉头大不止,于是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将这对母女和她们的孩子都留在了济南,未曾带到广州。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济南方向有书信来,便是九夫人其木格写来的,说她母亲,也就是那位八夫人,因为产后抑郁,已经是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只留下了一个襁褓之中的幼子,她也觉得济南是个伤心地。于是发信之日,便准备从济南携带一对婴孩东进到莱州。在莱州湾登船南下来投相公。 这还得了?一对尚在吃奶的婴孩如何能够挨得过那长途跋涉、海上颠簸之苦?说不定,船还不曾到上海。两个孩子便已经夭折了一对! 惊恼之下,李守汉一股脑的将怒火发泄到了黎慕华身上。若不是她,这对母女早就被他带在身旁南下了,又如何会有婴儿出生不久便是丧母之痛的人间惨剧发生?还要让其木格带着一对孩子万里浮海南下?这分明就是你们母子容不得那对母女! 这样的事实摆在眼前,便是黎慕华有一万张嘴也无法被自己辩解,盛怒之下的李守汉。吩咐人将黎慕华“请”进一处幽深僻静的院落之中,到这里进行闭门思过等形式的圈禁,让她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向来是母以子贵,黎慕华之所以能够在李守汉的内宅之中兴风作浪,一半是因为她的身份问题。可以用来在原来安南的百姓当中作为号召,她便有意无意的认为南粤军的江山基业有一半是她的嫁妆。而另一半,则是她的肚皮争气,李华宇作为李守汉的长子,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卓越,算得上是个典范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南粤军在南中各地平定叛乱,很多人都是打着驱逐北贼的旗号行事,便是河静、升龙等处都有不少安南旧人作乱。虽然未曾酿成大乱,却是让李守汉颇为警惕,命各处巡检司、统计室等处机构开始逐步清理那些前朝的遗老遗少们,但凡是可以被人拿来作为号召的,一律悄悄的清理掉!他可不想几年后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一个楚怀王! 这样一来,黎慕华的位置便有些尴尬了!她却又不知道收敛,如此一来,在王府中有些人看来,大公子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可是,好死不死的,大公子这个时候又捅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窟窿,这不是嫌自己的位置还不够危险吗?! 这种宫闱秘事,争宠夺嫡之事历来我们这个拥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民族史册上的重点篇章,在史书上斑斑点点俯拾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读书人,又如何能够让黄锡衮免俗呢? “如此一来,大少帅母子的地位便是愈发的危险了!”他一面不动声色的收拾着桌案上的文稿,含笑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一面心里急切的打着算盘。 “论起来,二公子是盐梅儿夫人所生,虽非长子却也算得上是嫡子。虽然军功不如大公子显赫,但是却也是拔得广西一省在手。同大公子相比较也是伯仲之间,何况,算起来,郡主娘娘同二公子乃是一母所生,郡主夫妇在水师之中威望、地位、人脉比较起来,却是无人能敌。” “何况,这些年来,盐梅儿夫人一向是以贤德而著称。除了抚养膝下主公各房夫人、姬妾所出之子女外,便是广施药饵,养育遗孤。除了对主公的诸多子女一律视若己出,善加抚养之外,更是以私财养育了数千南中孤儿,供养他们衣食住行,关照他们读书识字。军民百姓提起夫人来皆以慈母而视之。主公若是要立储,只怕,大夫人这边的关口,也是不好过的!” 算起来,一向以仁厚待人的盐梅儿这边,似乎赢面颇大。两位公子除了在军功上、在政绩上的比较之外,更是要拼人脉、拼支持率! 而在这一点上,多年来眼高于顶,习惯于以鼻孔示人的黎慕华同宽仁厚德的盐梅儿比起来可就差多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扩军方案 “唉!二公子这边虽然本身军功不如大公子,不像他手下拥有东番兵那么强悍的武力,又有一个归化番人的妻子为倚重。可是,二公子这边的潜在实力,却是大公子所不能比拟的!” 在南粤军体系内也混了一段时间,黄锡衮冷眼旁观,他惊讶的发现,许多的州县官员、村长镇长,见了李华宝都是异常的亲热,口中不住的呼唤做“二哥!” 细细了解了才知道,这些人大多是自幼便在盐梅儿膝下被抚养长大的孤儿,盐梅儿一手将这些人抚育长大,供给他们衣食,安排他们读书。更在他们成年时安排他们到军中服役,或是到政事堂学习如何当好一个村官。十多年下来,这些孤儿早已视盐梅儿为自己的生母,而李华宝这个几乎和他们一道长大的盐梅儿所出之子,自然是他们的亲兄弟! 因为所处地位和身份的关系,黄锡衮自然是倾向于二公子李华宝。脑子之中胡思乱想了一阵,门外一名伺候签押房的侍卫在院子里传话。 “主公请各位先生到小议事厅议事!” 议事厅内,李守汉却是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刚才暴怒的痕迹。 “天华,命你们编制的扩军方案,拟定的如何了?” 牵头负责扩军方案编制的陈天华,立刻从椅子上站起,“主公,我们打算征召一期动员兵十万人,编成十一个镇,再行从各部之中抽调炮队、马队等部,充实到这十一个镇之中。令其人员装备兵种齐全” “那这十一个镇,八个新建的陆营镇、两个水师陆营镇,本爵的近卫部队,还有吴六奇第一混成旅升级,你们就打算用这些新建的队伍来应付事?这样的部队,如何上阵?如何打硬仗、恶仗?!” 雷霆之怒果然来了。看来,刚才李守汉的神色如常。不过是他在强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陈天华们提出的这个方案,很明显同他的想法出入很大。没有达到他的预期目的。所以,他暴怒了! 动员兵组成的新部队,确实是无法承担南粤军那种高强度的战斗。 “这样的队伍,还不如索伦人那种乱糟糟的队伍有战斗力!白白的糟蹋人命,浪费钱粮辎重!”李守汉给了陈天华拿出来的这个方案一个很不客气的评价。 室内顿时安静的如同荒山野岭之中的千年荒废古刹一般。 “天华。我们现在的警备旅有多少个?分别驻扎在何处,战斗力和武器配置情形如何?人员编制如何?” 几个问题从李守汉嘴里问了出来,打破了室内那死一般的寂静。 陈天华脑子也是转得极快的,跟随李守汉这么多年,他也是对李守汉的思路摸得比较清楚,听到李守汉这般发问,立刻便揣测出,大概主公要在那几十个警备旅身上大做文章了!! “我南粤军向来武装力量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等便是各镇以及主公的近卫旅、水师陆营,吴六奇的第一混成旅。算是头等主力部队。第二等便是警备旅,则是分驻扎在北起河口南至满剌加,东到吕宋、台湾,西至凌家卫岛、沙廉仰光这样一个庞大区域内,作为镇压地方性叛乱,讨伐各种土人造反,平定地方,维持治安的作用。第三种便是主公常说的群众性武装力量,为数最多。大多为各处乡镇州县的守望队、壮丁队等武装,大抵是从接受过训练的丁壮之中选拔精锐组织而成。对付各种偷盗抢劫,维持地方治安。” “除此之外,还有各处隶属于巡警总署的警察系统,从乡镇分驻所算起。大约有为数四五万人。” “主公多年苦心培植,各处州县可以在半月之内便拉起一个预备旅来,人数在八千到九千人上下,所缺少的便是火炮与车辆、马队。但是,以属下看来,预备旅的战斗力。丝毫不逊于内地官兵的家丁精锐。倘若是一营预备旅官兵与同样人数的家丁相遇,属下可以拍胸口打包票,不管是何地征召的预备兵,都可以将它们打得落花流水望风而逃!” “警备旅的情形捡要紧的说说。” “现在,我们有警备旅二十四个。都是在历次平定各地土人和前政权余党的骚乱之中从预备旅之中成长起来的。大仗小仗也打了不少。人员大多在一万以内,火炮编制较为完整,可惜,多数为八磅左右的小炮,十二磅左右的火炮不多。” “马队和辎重车辆呢?”李守汉的话不多,但是都直指要害。 “大多数警备旅都有马队一哨,人数马匹在七八十左右,基本上都是充当通信之用。至于说辎重车辆,大都是照着兵司和军政司的编制,虽然略有损亏,但是也相差不多。” “二十四个警备旅,二十四个。”李守汉口中喃喃自语着。 “主公的意思,莫非是要将这些警备旅选拔精锐编成新军?”黄锡衮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这样的情形,在九边各处军镇也曾经有过。只不过,是将原本的军户系统彻底破坏,将军户之中的青壮、精锐直接编入营兵之中。 而且,当年的蓟辽督师袁崇焕,更是将蓟镇兵马之中的精锐部分直接划拨到辽东各镇,让蓟镇兵马变成了辽东军镇的新兵补给站。这样的举动,直接导致了军户制度的彻底破坏,让蓟辽防线变成了一头重一头轻的空壳子,令黄太吉看出了便宜,日后多次入关劫掠,都是从蓟镇、宣大这个方向上动手。 但是,李守汉这种方式却是令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作为一个被崇祯任命为巡抚级别官员的人物,黄锡衮自然对大明各处各种武装力量的情形十分清楚。在邸报和奏疏当中,在与边镇将领的接触当中,他对于纵横于江淮河汉之间的流贼,在辽东、在蒙古各部为患已久的建奴的军事体制都算是有些了解。 “作战时贼阵五重,饥民处外,次步卒,次马军,又次骁骑,老营家口处内。若战破其三重,骁骑殊死拼斗。若是不敌,贼马军,骁骑。老营立时脱逃,精锐不失,转战别处,片刻又集兵数万。” 各家农民军中,最核心的部分便是老营及骁骑马队。那些步卒,饥兵,拜各处官吏之赐,走到哪里都不会缺少的。除了老营、精骑之外,便是马队了,大多是从各处的那些马贼、杆子当中收拢而来,也有不少是原来官兵中的骑兵,他们如果表现好,便收入精骑,再表现好。便收入老营。 同样的选拔制度也在饥民当中存在,罗虎在攻破开封时便采取了这样的手段,表现好的,立刻便是收入步卒当中,享受每天两顿的伙食标准。 而远在盛京的辽东反贼们,所采取的与农民军这种残酷的自然淘汰选拔方式不同的是,他们是有所谓养育兵制度的。 按八旗的编制,最小单位为牛录,每二百人到三百人为一牛录,父死子继。兄亡弟代。当然,不是说一个牛录就是二、三百人,而是说每一户出一个壮丁,“丁”按古时的说法。就是十六岁到六十岁的成年男子。 一般而言,一户都有几口人,内有丁数不等,有时二、三丁,有时五、六丁,视各户男人的生育能力。所以清国每牛录人口。有二、三百户,一般在一千口到二千口人不等。 在清国中,当兵的称旗丁,分披甲旗丁,未披甲旗丁。暂不当兵的叫做“余丁”或者“闲散”,他们也可以跟随出战,作为跟役一种,地位高过那些奴隶阿哈们。 虽然从理论上,各个牛录当中这些人丁都是兵,可是能不能披甲,就看各兵能力了。不过清国男子从从小开始,就练习骑射。往往在一个人的孩提时代,他的母亲,就将他用绳索绑在马上,让他学会在马上奔驰,学会如何与马匹打交道。大约五岁开始,他就要开始练习小弓短矢,当众驰骋,十岁开始,每三年就有参加考试,达标就为守兵(步甲),享有军饷,享有盔甲,随后考核到马甲,巴牙喇不等。以后随着他一年年的成长,他会成为后金、清国出名的勇士和战将,用手中的刀枪和胯下的战马为自己和家人博取功名富贵和财物,出入之间有无数的勇士和包衣在他的马前。当然,也有很大的可能是战死在疆场上。这是一个满洲男子标准的人生轨迹。 各牛录中,甲兵比例还是很高的,毕竟作为旗丁,成年当兵,他们从十岁起就考核,到十六岁,十八岁,二十岁还不能披甲,在周遭尚武的气氛中,也太丢人了。会直接影响到家族的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 这就是满洲八旗所谓的养育兵制度。 农民军和辽东反贼们所执行的补充选拔制度,从根本上说,还都是在强调个人水平,而没有考虑到一个建制单位,而李守汉的打算,就是要将这种选拔制度加以改变,让他以建制单位的选拔为主。而不是强调某个人的作用! “在南中各处有骚动时,我便同各处军马说过,哪一部打得好,哪一部便可以升级为主力。如今,也是要兑现本爵这个承诺的时候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主公心中早已经有了算盘! 当下众人便开始对各个警备旅的战功、驻地、人员情形进行清点,一一列出,哪个可以变成主力,补入各镇之中,或是直接升级成为一个新的军镇。 “将在南洋与吴六奇一道平定各处叛乱,接受他指挥的警备旅当中,选拔出一个最能打的旅,直接与第一混成旅合并,等着铁丐选好了番号,这个新镇便告成立。军旗、重炮、马匹等项,你们另行筹划便是。” 余下八个镇,一律采取调出一部,补充一旅的形式来完成,新调出的一部兵马,则是与选拔出的警备旅合并,成为他们的核心部队,或是充当近卫部队。 他们调出一团一营,补充给他们的却是一个整齐划一的警备旅,不但人员缺额得到了补充,还略有盈余。 如此这样算下来,不需三月,南粤军的全军扩充一倍的计划便可以宣告完成。而且,不会因为新兵过多而影响战斗力。 这个,便是被检验证明过了的,采取地方武装升级的方式而扩充军队、确保战斗力的方法手段。 至于说升级之后空余出来的原有警备旅缺位。则是由兵司会同军政司、军令司一道,在各处的守望队等民众武装当中选拔精锐,以各处镇中抽调出的老兵、从甲长等人为各级骨干,从邻近部队当中抽调军官,组建完成新的警备旅。 “另外。着令王宝,组建五个警备旅的军官架子,从旅长到甲长各级要一应俱全,到粤北和湖广南部、赣南地区招募新兵,便在上述地区组织训练。” 有讲武堂,自然不会担心陆营各部缺少合格的骨干、军官,只要有时间,到宜章、郴州、道州、永州,到赣南各地,只要竖起南粤军招收新兵的旗号。想来是应者如潮。 “主公,南中各处的兵马可以如此安置,那,您的近卫旅如何扩充?” “此事也简单。日前我翻阅文册,各处官奴赏给户籍或是赦免了身份的人为数达到了二十余万,这些人子嗣繁衍也是不在少数,可以在其中挑选二三千人,集中进行训练。同时,你们不要忘记了,本爵可是被苗家人宣誓效忠的。余下不足部分。在苗家子弟当中接受过军训,打过仗的那些人之中选拔出来!” 也就是因为这个命令,在南粤军之中,后来对近卫镇这些大爷们有了几个颇为不敬的诨号。“官奴镇!苗子镇!”但是也只是私下里叫叫。当着近卫军的面却是提也不敢提一声、 这些出身于官奴和苗家的小伙子,一心想要通过军功来改善自己家族的经济和社会地位,何况李守汉早就提出了这样一个原则:“不分汉夷,只问良莠!” 只要我们打仗打得好,给爵爷立了军功,谁敢笑话老子们的出身。那就是一个字等着他们,“打!”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至于说两广、福建、台湾、山东、黑龙江等处兵马,一并参照此法办理。” “主公,两广、福建台湾等处军马,倒还好办些,只是这山东与黑龙江北两处,较为棘手。”陈天华在李守汉面前也不忌讳,只管实话实说。 “棘手什么?”李守汉眼睛微微瞪起,瞬间又恢复到了正常。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要发脾气之前不经意的表现。 “是不是因为李华宇在山东当那个狗屁总督军马钱粮的差使?你们要是觉得棘手,我就把他调回台湾去干他的兵备道,换个别人去做,你们就不觉得棘手了!”说完这话,李守汉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咳得众人不由得身上发了一抖。 李华宇不曾与他老子事先商议,便擅自做主与辽贼展开议和活动的不良后果现在彻底的显现了出来! “你们告诉我,如今山东、登莱两处兵马到底有多少了?在黑龙江北地域隶属于隆盛行的兵马又有多少?”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众人初步整理出了一个轮廓。 “山东大少帅麾下,原有本部兵马东番兵三千人,后又有第二镇第三旅廖冬至所部近万人,因奴酋阿巴泰率部窜犯山东,主公又将原本打算增援辽东前线的两个警备旅拨付给他使用。如今,不算各处田庄之中的动员兵,山东、登莱两地归属于大少帅节制的我南粤军应在四万左右!内地官军营兵不在其中!” 李华宇在山东,为了弥补战斗减员,少不得在各处田庄的动员兵之中抽调些人手来补充南粤军的缺额。再加上山东北面是京畿,西面是河南,都是四战之地,更是不得不整兵备战。几年下来,原本的三个旅加上三千东番兵的亲兵队伍,已经变成了接近四万之众。 “呵呵!果然是兵强马壮了!”李守汉语气十分诡异的夸奖了一句,听得在场众人不由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传令给山东,令第三旅旅长廖冬至率领第三旅及警备第七旅旅部直属队南下到上海,回南中进行整顿,准备接收新兵,改编为第十二镇!原有第三旅及警备七旅兵马,原地着即改编为第十三镇!军官和统制官人选随即发布,武器、马匹不足部分,由王府统一协调解决。” “令李华宇将山东、登莱两处驻军之中原籍山东、登州、莱州、青州等处官兵抽出,单独编组成队,到莱州湾集中待命。” 黄锡衮听了之后,心不由得突突直跳。主公的手段好辣手! 将廖冬至等将领调回南中,重新任命为统制官。将他们的部队集中改编,但是又一时不说明新的官长是谁,这摆明了就是对李华宇的一个小小警示。 可是,那些原籍山东兵马到莱州湾集中却是又为何? “令李沛霆,在接到诏令之后十日内,将手头事务移交给林文丙,火速南下,本爵有事找他。原有隆盛行所辖护卫,着立刻改编为第四混成旅,驻守庙街。旅长及不足之兵丁,即可从莱州湾之山东兵马当中补充!”(^) 第六百九十三章 大明湖畔的。。。。。 芒种时节,中原大地上已经是热浪滚滚了。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在阵阵南风的吹动下,山东和豫东平原上,出现了多年未曾见过的麦浪滚滚。正如唐代诗人白居易在观刈麦中写的“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的农忙景象。 小麦成熟的季节,远远望去,千里平原上,在炽热的阳光下,一望无际的麦浪犹如浩瀚的海洋,荡起金光闪闪的万顷波涛。在囚笼和山区,金黄色的小麦犹如黄金铺满了层层梯田。青山、绿树加上麦田,构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美丽画卷。 麦子已经熟了,有的已经收割完,齐唰唰的麦茬;有的还晾在地里等着收割,麦地里,有种十分亲切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麦子,可是个宝,北方人的命根子呵! 农民银光闪闪的镰刀,金黄色的麦穗,黑红色的脸庞,交织成一幅壮美的丰收画卷。农民的心醉了。 从徐州、兖州一直到德州,所谓的九州十府一百单八县,到处都可以看得挥汗如雨手执镰刀收割小麦的农民,不时的有老农用粗糙的双手搓搓麦粒儿,将新麦子放进嘴里咀嚼两下,品尝着劳动果实的芳香。 从南到北,一群群来自于南直隶和凤阳地区的短工,背着各自简单的行囊,用近乎疯狂的脚步在与南风赛跑,他们要赶在麦子成熟、开镰之前赶到,让那些急于龙口夺粮的农民为了争取时间,而雇佣他们。 他们很是幸运,不但那些南粤军控制的农场、田庄需要大批的短期劳动力,就是一些拥有多少不等土地的中小地主和农户,也是为了早日做到颗粒归仓。而不惜工本的雇佣短工来收割麦子。 “等收了这茬麦子,咱们也可以照着县上那些先生们说的那样,看看能不能种点红薯、玉米什么的!”几个小地主满心欢喜的在地头上,守着一桶给伙计们消暑解渴的绿豆汤,用磨刀石霍霍磨着镰刀,口中还在喋喋不休的讨论着收获之后的光景。 照着李华宇在登莱等地的做法。如果地力损耗不大肥料充足的话,夏麦收了之后种植秋玉米。如果地力损耗较大肥料不足的话,夏麦收了之后种植大豆用来肥田。如果地力肥料都一般般而又比较缺钱的话,那就只能种植土豆跟红薯。 “没事,不就是多积粪肥吗?我早就跟家里人交代过了,出门见到粪,就在粪边上给老子画个圈,丢个石头或是草棍,这是咱的了!” 乡间民风淳朴。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遇到了粪肥打算捡拾回家,却又一时没有家伙,便在那团米田共周围划上一个圈,丢上块石头或是树枝,告诉别人,这已经有主了。路人见到也就不再打主意了。 但是更多的还是克勤克俭的想办法积粪肥。 “听说,县上要招河工,把几条河修修。” “那可是好事!修了河。不但河泥可以派上用处,咱们的庄稼地浇地也就方便多了!” 小地主和普通农户都是万分欣喜的期盼着来年的好光景。自从他们归属南粤军管辖之后。整个钱粮征收制度都彻底改变了,原来的投献土地重新物归原主。实行统一累进制度的粮食收集制度。 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制度,让这些身上没有功名不能享受免税政策优惠的人们顿时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 正在议论间,远处有人飞也似的跑来,脚步快得仿佛不沾地一般,在田间掀起了一溜轻烟。 “爹!爹!” 来人一边狂奔而来。一边不住的嘶哑着嗓子叫嚷着。 转眼来到眼前,几个人眯缝着眼睛端详着刚刚磨好的镰刀刀刃,对着来人村头老冯家的三小子瞟了一眼,“小三子,啥事?是辽贼又到了山东了。还是哪里又闹了杆子了?” “二大爷!都不是!”小三子端起一碗绿豆汤咕嘟咕嘟的灌下去,在一旁心疼的他老子一个劲的叫:“慢点!慢点喝!留神呛到了你的肺管子!” “得了吧!老冯,我看你是舍不得这里面放的白砂糖!谁不知道你老冯,眼前飞过一个苍蝇,你都要扯下两条腿来!” “爹!二大爷!各位叔!城里贴出来了告示,今年官家收购余粮的价钱出来了!” “咋的?快说!” “官家能够花钱收咱们的余粮?他们不多加捐派就不错了!” “告示上说了,照着市价的三倍收购!” 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却是几个叔伯东倒西歪的倒在了地上,将水碗、器具弄得到处都是。 “小三,你要是胡说八道,看老子不大耳刮子抽你!”老冯顾不得清理身上的泥土,口中只管喝骂着儿子。 “爹,您要是不信,您自己跑一趟县城。就在城门口贴着告示,还有先生在那里帮助解读。人家说得很清楚,三倍价钱,但是不都给现钱,一倍的现钱,其余的是可以换成南中出的各类好东西的工业券。” 看来确实如此了!几个半大老头子互相点点头,几乎异口同声的吆喝着自己正在田里挥汗如雨工作的儿子或是长工头,“你在这盯着点,我回去让你娘去割肉!蒸馍馍!中午咱们给伙计们吃犒劳!大伙加把劲!赶快把麦子收了!” 这样的好消息顿时让山东和登莱各地的农民再一次疯狂了! 四面荷花三面柳半城山色一城湖的山东济南府,作为这次疯狂的中心,却是显得平静得很。 大明湖,很早以前就是风景如画的文艺青年聚集地,早在北宋时期,就有著名的文艺女青年李清照在此留下了无数三杯两盏,怎敌他晚来风急风格凄楚可怜巴巴的词章,后来又因为某台湾作家的一个蛋疼而一举闻名。(不过不厚道的作者对大明湖的印象,还是来自一首神诗,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这首诗,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又不禁捧腹。)不过此时的李华宇,有的只是小资的浪漫,他跟鹿玛红手牵着手。难得有闲情时光,散步在大明湖畔,不时的有欢笑声传到跟在他们后面的侍卫耳中。 走着走着,鹿玛红突然说:“夫君,我虽然不懂什么大义是非,不过我还是对你的做法难以赞同。跟建奴议和,真的好吗?何况你又没有和父帅商议便做了如此大的决定,父帅那边要是怪罪起来,你该如何收场?” 李华宇一笑。摆摆手说:“跟你都说过了,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就算不成,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相反的,如果要是成了,我思考许久的大计,也就算是成了一半。” 鹿玛红向左右看了看,确定身边只有亲兵侍卫和几个抱着孩子的女亲兵之后。神色颇为紧张的低声问道:“夫君,你这大计。不会是代替那北京的皇上吧?”李华宇闻听却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不屑的说:“一个雕虫的硬木椅子,谁稀罕?要是想要的话,这北京城和南京城,早就改姓李了!眼下就是请我去我都懒着去。空有四海之名,无有四海之实。不过就是个空架子。你还不了解我,我要的东西,必然是人口地盘粮食兵器金银这些可以看得见的长久利益。” 鹿玛红想了一下说:“可是夫君,现在我们粮食兵马金银无一不充足,就算略有欠缺。也是可以很快补足,这建奴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们看上?就算是皮毛人参,我们也可以跟索伦人搞。” 李华宇这时才看了看左右,然后低声说:“建奴一文钱没有也没关系,他只需要做到一样就可以了,那就是当中原政权的敌人!” “啊!?”鹿玛红不禁张大了嘴巴惊呼了一声,虽然她也读了不少书,但是还是难以理解自己丈夫话里的意思。见鹿玛红一脸疑惑惊讶的神情,李华宇解释说:“虽然咱们嘴上说的仁义无边,可你好好想想,咱们现在干的买卖,哪有一件事见的了光?给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老回回这些流贼,给左良玉、贺人龙、秦良玉这些朝廷带兵官,甚至咱们那个好舅舅明里暗里同建奴的商贸往还,贩卖武器火药粮食,走私人口,采购马匹,圈占土地。当然了,我们也做了很多好事。可这些好事,对受益的百姓是好事,对南中、对南粤军是好事,可是对大明上下的官绅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我也不会用龙虎营的刀把子来推行新政了!咱们的所作所为,对于一个追求稳固统一的政权,就是不可饶恕的坏事!现在也就是崇祯手中力量不足,如果大明没有外患,或者说李自成这群流贼建国称号,山东的屯田区怎么可能存在?山东的独立武装又怎么可能被容忍?至于海关更是要收回管理权,甚至是隆盛行的贸易行为,恐怕也要被严格限制。因为,这是一个正常政权都会去做的事情?可要是这样,我们南粤军的利益谁来保障?” 鹿玛红一听顿时颜色更变,别的她不清楚,自己的丈夫为了山东投入了多少金钱精力她可是一清二楚,如果就这样完了,别说她的丈夫李华宇,就是她本人,也是绝不甘心。不过她一时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支支吾吾的说:“那,那我们去找北京的皇上,或者将来找李自成,咱们跟他们说,只要能保证我们的利益,给多少钱都行,实在不行我们解散武装,多缴税,这总行了吧。” 李华宇苦笑了一下说:“夫人,你还真是头脑简单,多给钱?你把天下的金山都给他们也没用。对于一个正常的政权,钱固然重要,但是安居乐业的百姓,富庶肥沃的土地,神圣不被侵犯的国家权力,比其他任何东西都宝贵。现在我们占着人家最肥沃的土地,迁走人家的良民,侵犯人家的国家权力,你居然想着花钱就能了事,怎么可能?这种事,好说好商量,我们自己滚回南中,要是不能说得通。那就只能让火铳和佛郎机去论理。” 鹿玛红这下子彻底慌了,她只能喏喏的说:“那现在不是没事吗?现在没事,也许将来也没事。”李华宇见鹿玛红的样子,就把她搂在怀里,然后抚摸着她的头说:“现在当然没事,因为大明内部有李自成这群流寇。山海关外面又有个建奴,崇祯老儿手中一无兵二无粮三无饷,全靠咱们南粤军给他供奉的钱粮吊命,他要是敢不老实,咱们只要停了这些钱粮供应,我再把运河山东这段河面掐死,马上就可以让他身死国灭!不过呢,将来要是李自成赢了,内部没有对手。外面建奴再垮了,那我们可就要跟一个方圆万里的大国拼个你死我活了。” 鹿玛红被李华宇摸了摸头,似乎感觉舒服了不少,于是她想到李华宇之前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说:“看你一点不着急,绝对是有办法,就是不知道这办法是不是特别坏。” 李华宇微微一笑说:“知我者,夫人也。不过呢。其实也谈不上有多坏,至少如果一切顺利。这中原百姓的日子,还是比现在要好得多。”鹿玛红连忙问:“到底什么办法,你快说啊。”李华宇先不说话,而是在湖边找了一块青石,用袍袖略微拂拭了几下,扶着鹿玛红夫妻两人坐下。李华宇这才说:“其实简单的很,夫人知道三国吧?” “知道啊!父帅特意让我读了的,我那套三国志通俗演义,还配着地图,几位先生还给我讲了几次关键战役的地点。前因后果。如何又想起了三国?” “三国争霸,最后得利者是谁?是司马家族。同样,我们要想得利,那也得让天下的三股力量你死我活,打的不可开交。现在看,建奴的辽东比较巩固,而现在在河南的李自成也开始忙着在河南各处州县选派官员进行治理,据探子回报,许多招数隐约有我南粤军的风格!将来北方会归他所有,但是江南来说,大明士绅基础雄厚,又是东林的老巢,未必会听李自成和我们的!。这样的话,不就是三分天下了?这三家,虽然肯定都想着一统江山,可他们,都还缺一点东西。这东西,就是人口钱粮!建奴在辽东,虽然素来以凶悍能战而著称,据说眼下更是在忙着训练火铳兵,铸造火炮,人口钱粮缺口就会更大;李自成在中原,虽然所部兵马已经号称数十万,麾下又有流民数百万依附,但是河南初定,又有黄河隐忧,这庞大的人口吃饭穿衣都是大问题,在他没有把河南、湖广北部、陕西变成他的铁桶江山之前,他就势必要同我南粤军交易!这也就是为何眼下麦收时节,河南方面却不曾有一兵一卒到山东滋扰的缘由!而江南则文风鼎盛,风气柔弱,且又是百余年不知兵甲之事,兵马站力更是大问题。我们只需要适当的做点文章,那这三家,就有的打!只要他们打下去,我们就可以逐步吞下他们的血肉!” 说到此处,鹿玛红眼中的李华宇,虽然相貌依旧,却有些显得狰狞无比。 “可这三家也都可以自己建设啊!要是他们搞好了辖区的经济,不就能统一了?”鹿玛红不解的问道。 李华宇闻言又是一阵大笑,接着他突然阴沉着脸说:“想的倒是美,建设恢复?他们也得有钱有人有本事有时间才行!我实话说了吧,他们做梦都别想做到。何况,一家想安静的搞建设,余下两家会给他这个机会吗?别的我就不同你说了,就说这次议和,为什么北京城里的皇帝崇祯,对于咱们擅自与辽东建奴开始议和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让太监王承恩出面要了点盔甲兵器就得了?还不就是打算借着咱们与辽东建奴的空儿,给河南的李自成一下狠的?然后再慢慢的想办法?要说以前我还真没绝对把握,但是看了父亲那个救助协议,我是茅塞顿开。” “怎么说?” “父亲那个救助协议,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跟乡绅九出十三归的印子钱、北宋王安石推行的青苗法强行借贷是一回事。我趁你需要钱,逼你借根本还不起的钱,然后把你的土地房屋子女全部搞到手,你还得到处说我大仁大义。对这三家,也是如此办理。他们要打仗要统一,那就需要钱需要人,没关系,缺什么我们借什么,只不过这钱不是白拿的,你要用土地税收矿山抵债,还要放弃国家权力,只要答应了这些,什么都好谈,要是不答应”李华宇顿了一下说:“两条路,要么内有人送他去见如来佛祖,要么,就是另外两家突然多数了不少钱粮精兵。” 鹿玛红被李华宇的话惊的目瞪口呆,好半天她才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让天下人都恨死了我们?” “恨我们?他们只会看见我们控制的山东福建广东富裕,看见跟我们混的商人脑满肠肥,看见跟我们作对的身死国灭。时间长了,他们会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跟着我们混就是发达的必由之路。再说,谁看见我们支持别人打仗了,没看见我们一直都在劝这三家休兵吗?”说完,李华宇居然对着不存在的现实开心的笑了起来,就好像这个事情是现在就存在发生的一样。() ps:求订阅和月票。欢迎加入夺鼎书友群428399767 第六百九十四章 聋子杀疯子(上) ps:求订阅!求月票。收藏的一万五千九百多了,可是订阅数目还是可怜得很。大家能不能帮个忙呢? 春风吹渭水,八水绕长安。 古长安,自从洪武二年三月被大将军徐达收复后,便改名为西安府。先后有十三个朝代在此建都,太祖朱元璋以“天下山川,唯秦中号为险固”,令都督濮英主持,在唐皇城旧城基础上扩建西安城。 洪武三年,朱元璋封次子朱樉为秦王。同年西安府城东北隅开始营建秦王府。 洪武十一年,西安城完工,城周共二十七里,墙高有十二米,墙底宽十五到十八米,城墙厚度竟大于高度。又开有四门,每门皆城楼三重,闸楼、箭楼、正楼。城外又有高深的护城河,加上角楼敌台密布,可谓稳固如山。 洪武十三年和洪武十七年分别修建鼓楼钟楼,其位置也与元代的敬时楼和钟楼无异。 西安城外,便是号称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平原,南倚秦岭,北界北山,西起宝鸡峡,东至潼关。这里风调雨顺,土地肥沃,农业发达,又有渭河由西向东横贯关中平原,干流及支流泾河、北洛河等均有灌溉之利,中国古代著名水利工程如郑国渠、白渠、漕渠、成国渠、龙首渠都引自这些河流。故而自秦代起便是粮食产区。 关中平原上,自来小麦的种植面积都在一半以上,这也就是奠定了陕西人,特别是关中人的饮食习惯以面食为首选。但是,多年来人祸远胜于天灾,兵灾战火绵延,便是产粮区也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在通往灞桥的道路上。仪仗、旗牌、轿马云集,却是此时西安城之中的高官们,以陕西巡抚冯师孔为首,按察使黄絅,参政田时震、西安知府简仁瑞、西安知县吴从义,指挥崔尔远、都司邱从周、佥事王徵人等。在新任三边总督孙传庭的带领下,出城巡视关中农人麦收。 关中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又是长途行走,未免有些疲惫。轿子里的文官还好些,可以在轿子里扇风凉爽一下。那些顶盔掼甲背弓带箭的武官们却是个个汗流浃背,苦不堪言。但是即使如此,队伍当中也是安静无声,只有一阵阵的蹄声与脚步声。 孙传庭此人才觉过人,能左右射。可称文武双全,但性格强硬果断,极不好惹,当年在陕西任巡抚时,就雷厉风行整顿各项事务,不论豪强军将,都被他整得服服帖帖,提到孙传庭的名字先就怕了。 他性格中的坚强刚直。连他的座师,当时三边总督洪承畴都要让他几分。颇有几分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味道。当时孙传庭任巡抚,很多人就哀叹连连,日子不好过,他被免官去职后,很多人拍手称快。 队伍当中。正是孙传庭的督标亲军,大队的骑兵五骑一列,蹄声隆隆。马上的骑手们个个身披大红披风,披风下打磨得闪闪发光晶莹剔透的胸甲,在阳光下耀动着刺眼的光芒。胸甲下,则是镶铁棉甲,棉甲上的粗大铜钉闪烁的光芒。 家丁和亲兵身上大多有火铳,铳口用布制成的枪头帽仔细封好,防止尘土进入,手中擎着长矛,在马鞍上悬挂着长刀,已经没有几个人使用弓箭。那种身上弥漫的冰冷杀意,便是这麦收季节也是让人感到寒冷彻骨。 这是孙大总督的家丁和标营,皇帝崇祯为了表示对他的支持,除了给他大笔的钱粮之外,更从京营精锐当中拨出一千余人交给他指挥,充当他的直属武力。“这些都是与建奴见过阵仗的好汉,朕的貔貅虎贲,卿可以放心使用!但是,切不浪战!” 有强兵在手,又有皇帝直接拨付的大笔钱粮,此次孙传庭回陕西任职三边总督,比起历任三边总督,从杨嗣昌的父亲杨鹤、已经降清的洪承畴、到不久之前战死于河南的汪乔年,孙传庭的威势权力,对陕西大小军头的震慑、统御能力都远远超过。 “前面是什么地方?”在马上一袭大红官服,两条粗又高的眉毛一挑,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远处的麦田。 虽然比不上在山东、河南的收成,但是今年的麦收应该不错,这已经是陕西官员上下一致的看法。有了足够的粮食,便可以训练军队,养活更多的兵马,那么此刻潼关外的李闯、曹操等人便不足虑。 有人急忙上前向孙传庭禀告:“回总督大人,前面便是灞桥十里坡了!” “哦”了一声,孙传庭下马,走到路旁。 他这一个举动不要紧,长长的队伍立刻停滞在了官道上,陕西巡抚冯师孔连跺轿板带拍轿杠,轿夫们急匆匆踉跄着将轿子停住。 “冯大人,兴安镇副总兵贺人龙目下在何处?” 未曾等冯师孔走到面前,孙传庭便开口相询。 冯师孔一惊,孙传庭身为三边总督,陕西哪支兵马驻扎在何处,他能够不知道?想来是有事要问。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为了避免站错队,得罪了眼下锋头正盛的孙聋子,冯师孔颇为严谨的回答道:“此时在咸阳。” “汪督身殁,贺人龙夺职戴罪视事,长驻咸阳虞祸,晓夜为备。大人上疏言:人龙臣旧将,愿贳其罪,俾从臣自效。圣上许之,人龙稍自安,已不晓夜为备” 孙传庭猛地抬起头,双目中,原先那种掩饰不住的骄人锐气,似乎深深内敛潜藏,让他看起来举止更为深沉:“晓夜为备?他在提防谁?备谁?若有这番心思,为何不在战场上与流寇,与辽贼去用?!真真该死!” 原来是这?! 但是,他依旧有些迟疑:“大人的意思是?” 孙传庭嘴角带着森冷的笑容道:“贺氏家族家在米脂,其宗族多在贼中,偏偏他贺人龙在官军之中。流贼之贺金龙、贺一龙皆为贼中渠魁,为祸多年!上疏佯之,难道他认为。他就能逃脱国法制裁?” “开县噪归,猛帅以孤军失利而献、曹二贼出柙,迄今尚未平定。遇敌弃帅先溃,致使新蔡、襄城连丧二督(傅宗龙、汪乔年)也。难道再等着他弃吾而去,落得傅宗龙、汪乔年的下场?” 孙传庭将贺人龙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的数出来,厉声喝道:“他便是吾之旧部。又岂能容他!” 冯师孔早已被吓得冷汗湿透了,虽然崇祯朝以来,杀大臣不是什么新鲜事,杀带兵官员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新闻,但是,杀贺人龙这样的悍将还是前所未闻:“大人的意思是?” 孙传庭换了一副面孔,拉着冯师孔的手说道:“前几日传旨钦差不是来了?除了送来了钱粮支付票据之外,更有皇上密旨一道,诛贺人龙!以正国法!本督也早想这样做了!” 冯师孔差点惊跳起来:“诛贺人龙?此事非同小可啊!” 罪名一个个的扣下来。令冯师孔无话可说。不要说贺人龙的屁股底下烂账实在太多,就单单一个他家族之中颇有些人在流寇当中充当头目骨干,就足以杀他了! “贺人龙为陕西总兵,又与李自成同邑,屡杀贼有功,叛将剧贼多归之,若是三军大哗,事情不可收拾且人龙虽罪不容诛。然若是因诛杀贺人龙而导致三军哗变,糜烂地方。只怕是,只怕是” 冯师孔的话说的也很是明白了,总督大人您杀贺疯子我没意见,可是,您想过没有,杀他只是一刀之事。可是杀了之后呢?若是事机不密,杀不了他,反而让他乘机哗变而去,劫掠关中,窜入流贼队伍。又该如何? 眼下关中地方好容易能够看到一丝曙光,若是因此事而大坏关中态势,只怕到时候皇上就要杀的是您了! 孙传庭厉声恨恨的道:“叁檄不至,兵噪西归,弃帅先逃,一次又一次的逃跑,使国事越发不可收拾,此辈不死,谁死?此辈带兵将领,仗着有一些兵马,便私心为重,视国朝大事于儿戏,以为他手上有兵就不敢杀他?以为他手上有兵就可保安然无恙?” 孙传庭挥了挥手,示意冯师孔看看他的督标亲军,“他的倚仗不过就是兵马罢了!他的兵马,难道比本督这些与辽贼厮杀过的精锐之士更强?!本督领了皇命在陕西编练新军,就是要在众将面前,历数其罪,缚贺人龙斩之,以儆效尤!借他贺疯子的一颗头,来给众将立个榜样!” 见孙传庭态度如此坚决,且又有大军在,冯师孔也不便多言,索性便坐下来同孙传庭就如何解决贺人龙详细的推演起来。 一道道的军令文书从西安城中发出,往四面八方驻军去了。 军令的内容很简单,告诉分驻守关中各地副将以上将领,本督手上有了皇上拨来的军饷粮草,你们要是想要,就在接到命令后两天之内给本督赶到西安总督行辕来!过时不候!有过时不至,且又鼓噪者,立斩之! 一时间羽檄星驰,塘马四出,背上背着小旗的信使,急如星火般奔向陕西各处军镇。不停的狠劲抽打着胯下马匹,各处驿站也不知道累死了多少马匹。 接到命令的各将领自然都不敢怠慢,也不会怠慢。一者孙大人虎威凛凛,各在人心。二者,眼下军中欠饷已久,去了的有钱可以领回来关饷,不去的有可能掉脑袋,或是被部下骂死。这个账,傻子都能算得清楚。 驻守咸阳城的贺人龙,因为汪乔年在襄城战役兵败身死时,孙传庭曾有为他上疏求情,“人龙臣旧将,愿贳其罪,俾从臣自效。”因此一样放心下来,只带了二百亲卫家丁,还有身旁周国卿、魏大亨、贺国贤、高进库等心腹各将,急急往西安奔来。 贺人龙带周国卿、魏大亨、高进库等人赶到西安时,三边各镇总兵、副将也前后脚的到了。 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洮总兵牛成虎,榆林总兵王定,宁夏总兵官抚民,临洮镇副将卢光祖。榆林镇副将惠显等等,各镇副将以上将领,竟然一个不差,全数先后到达。 三边总督辕门前满满尽是顶盔披甲的将官,不时还有马队疾驰而至,有将领高声欢叫着从满是汗水的马匹上跃下。 九边之中。军饷待遇最好的便是辽东各镇。其余的便是蓟镇、宣大等处兵马。至于说三边各镇,榆林、固原等处,原本就是贫瘠之地,又不能像辽东那样,以辽贼为索要粮饷的理由。所以,三边粮饷经常拖欠,这些人便是带兵将领,比起辽东各镇将官来,仪容甲胄也是差了许多。衣甲破烂不说,长途狂奔而来,个个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不过眼前大把的军饷银子就要领到了,不由得让他们神色兴奋,个个欢声笑语不止,“驴球子”、“咱老子”辕门前尽是相互招呼商议着领到军饷之后到西安城中某处销金窟之中狂嫖滥赌痛饮一番的景象。 贺人龙领了一帮将官到达,立时大群熟人向他这一小队人打招呼:“贺帅。贺帅。” “老贺到了?” “哈哈哈,贺疯子来了?” 贺人龙与他们寒暄着。咧着大嘴狂笑不止。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洮总兵牛成虎二人,与贺人龙一样。都是老资格的大将,又都是一道和他抛弃了汪乔年从襄城逃出来的,无论是资历、交情、还是利害关系,都是与贺人龙可以推心置腹的。 两个老军棍也是大摇大摆的上来同贺疯子见礼打招呼,粗黑的脸膛上,一副风霜雪雨的模样。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张面孔的主人是个陕北老农。二人身上的铁甲也是斑驳参差,换了不知道多少次甲叶。秦兵的苦楚,从这两个老军头身上便是可见一斑。 “老郑,老牛辛苦辛苦!” “孙大人要给咱们开军饷,辛苦个甚咧!” 贺人龙同随便拱了拱手。朝着两个老伙伴挤挤眼睛,示意他们往周围看看。“这些兵马什么来头?孙聋子的家丁亲兵?” 他带着人马进入西安城之初,便发现城头、城门等处多了不少兵丁守卫。虽然一望便知是陕西乡党组成的新兵,但是气势却和各镇营兵截然不同。个个顶盔掼甲手执刀枪在烈日的城头上站班,任凭着汗水一滴滴的流下,却也是一动不动。这样的军纪,这样的士兵,贺疯子饶是平日里狂妄至极,却也有自知之明,自忖自己的部下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入得城来,这样的兵丁更是比比皆是,沿着街道两侧,三五成群的在那里站班。贺人龙近在眼前的观察了一下,这些兵丁,甲胄齐全,器械犀利,虽然脸上还是带着几分菜色,略有些土气,但是,胜在身体结实粗壮,隐隐然已经有百战精兵的气势。 “你说这些人?”牛成虎指了指远处街道上执勤的兵丁,“孙大人奉了圣旨,花了大钱在咱们关中地面上招募的新兵。” “新兵?我老贺觉得怎么也不像,倒是看上去有些眼熟!”贺人龙摇摇头,这些新兵一直给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一时想不起,这些兵在哪里见过。 “见过?在哪里见过?谁的部下?咱们也是走遍了大明天下了,有哪一位将军,能够调教出这样的新兵来?又有哪位将军舍得将这些好兵拔给孙大人麾下?我可没有听说孙大人从京城带了什么将领来。” 对于贺人龙的疑惑,牛成虎和郑家栋都是纷纷摇头,神色中却也是羡慕异常:“确实好兵。我营中的家丁跟他们虽然强一些,可是家丁来得不容易,又如何能够这般使用?难道是皇上派给孙大人的京营兵马?” 牛成虎说到这里,顿时自己也是哑然失笑,“哈啊哈哈!玩笑了!玩笑了!京营那些兵看上去不错,其实都是绣花样儿枕头兵。打不得硬仗,吃不得苦。也只能给皇帝老儿摆队显显威风使用!” 对于牛成虎的错误,贺人龙回报以不屑的一阵冷笑:“京营要是有这样的兵马,皇上早就把我们这些人砍了无数次头了!” 郑家栋说道:“老贺说得对,从皇上登基开始,杀魏忠贤,杀袁崇焕,杀这个,杀那个,从来不手软,你可曾看到他对祖家、吴家的人说个不字。手里还得有枪杆子才行!” 牛成虎则道:“老贺啊,某心中总有些不安,你说孙老虎摆出这样大的阵仗”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会不会是要追究我等当时脱逃之罪?” 贺人龙其实也有这样的不安,但他总不相信孙传庭真敢实际处置他们,至于杀他们的头,这种想法,更是心里想都不会想,更是不敢想! 有兵便是草头王,这些年仗着手上的兵马,他贺人龙傲视群雄,漠视众官。有兵马在手上,他就不鸟杨嗣昌,不鸟傅宗龙,不鸟汪乔年,他们又能如何?朝廷又能对他贺疯子如何? 当真把他逼急了,他从米脂老家振臂一呼,裹挟几万人也当了流贼,这可不是好耍的!所以,就是他捅了天大的篓子,也最多一个戴罪立功自赎罢了,实际的处罚一个不敢。 这样的戴罪立功赎罪,戴的次数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多少个了,皇帝杀文官大员如割草杀鸡,对他们这些手上有兵马的军头,唯有安抚!否则,不怕自己闹事兵变,甚至去投流贼?反正他贺家在流贼当中又不是没有人,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这都是自领一营的大当家的。便是眼下势头正盛的李自成那里,他的同族兄弟贺金龙也是李自成当初十分看重的爱将。李自成连陈永福父子都能留用,我贺疯子这样的人物,他又岂能不重用?! 所以孙传庭也是和朝廷一样的色厉内荏,虚张声势一番罢了,当真动手,便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来真的! 他更听说了,左良玉虽说是朱仙镇大败,所部精兵良马尽数丢失。但是朝廷仍旧慑于他的恶名,但事后的处置果然与心中所想一样,皇帝只敢拿文官出气,还有杀一些没了兵马的总兵将官,左良玉又是个戴罪立功自赎的结果。 贺人龙是想到便问。 “左昆山那个兔儿爷,如今怎么样了?可有他的消息?” 牛成虎与郑家栋二人都知道他同左良玉之间的过节,对于他的发问,两个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儿。 “他?号称二十万精锐,被一个闯营之中的毛头小子领着万余新锐之贼,打得落花流水,从开封逃到南阳。屁股还没坐热乎,郝摇旗、袁宗第的大队人马又杀到。眼下正在襄阳苟延残喘,养养屁股上的伤。”郑家栋一脸的下流神色,满眼都是你懂得的。 “哼!我看,襄阳他也呆不住!”牛成虎给左良玉下了一个判决。“湖广的德安、承天、荆州、襄阳四府,都是粮米广有之地。我要是李自成,我也不会留给左良玉!这么好的地方,为啥自己不拿下来养兵?!”() 第六百九十五章 聋子杀疯子(下) 三声追魂炮响,一颗人头落地。 当孙传庭的督标中军高举着满是鲜血的尚方宝剑,单腿跪地请高居在帅案后面的孙总督验看时,旁边有一名小校举起手中的丧门枪,枪尖上挑着贺人龙的首级,兀自有鲜血滴滴答答的从人头下向地面流着。 跪倒在帅堂前的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洮总兵牛成虎、榆林总兵王定,宁夏总兵官抚民,以及隶属于他们各自麾下的临洮镇副将卢光祖,榆林镇副将惠显等人,茫茫然犹如在梦中一般! “标下奉命,已经将贺人龙明正典刑,请大人验明正身!”随着督标中军的一声高声断喝,看着被高高挑在枪尖上的贺疯子的人头,在场的这些人才慢慢的清醒过来,贺疯子,真的被杀了! 牛成虎顿时觉得,自己的胯间一阵湿热,一股水流不由自主的流淌出来!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和贺疯子等人还在商量如何保存兵马,扩充实力。生逢乱世,手中的兵马就是他们安身立命,谋取功名富贵的本钱!所以这些将领们在作战时肯定是要瞻前顾后,思虑再三,一旦战局不利,保存手中兵马当为第一要务。在他们看来,这个世道,有兵,才有权位,有兵,也才有荣华富贵! 咚!咚!咚!三声炮响,鼓乐齐鸣,辕门大开,黑洞洞的张着,数百名督标亲兵甲叶铿锵的从辕门内奔跑而出,各执刀枪分列两路。看着眼前这些亲兵,众人皆是一惊,贺人龙也是咳嗽一声,他回过神来,扬手道:“走了走了。时辰到了,进去点卯吧,别让孙大帅久等了!回头扣了咱们的粮饷!” 向内走了几步,贺人龙等人明显的感觉到阵阵杀气,一股寒意从后背冒出。 两侧这些人马,说是新兵。但是给人的强大压力不亚于贺疯子面对辽东反贼的死兵重甲、白甲兵! 但是,作为陕西各镇军头的灵魂人物,贺疯子还是要强自支撑住自己的形象。“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不摆出大阵仗,怎么让人畏服?不摆出大阵仗,怎么让人害怕?我贺疯子承认这些兵马是很精,但就这点人,又顶什么用处?最终还不是靠咱们各镇总兵,关中儿郎子弟?当然。孙大人是咱们的老上司,又是给咱老贺说了不少好话,咱老贺得念总督大人得好!到时不管孙大人如何得吹胡子瞪眼睛拍桌子打板凳虚张声势的吓唬咱们,或是破口大骂什么的,咱们也配合点,痛哭流涕磕头求饶的,把戏要演足!让大家都下得了台。等领到了粮饷,俺老贺请你们葫芦鸡、八宝甜饭、禽蛋菜、唐烩三鲜、关中松鼠鱼随便招呼!这西安城里最漂亮最红的粉头。都给咱们找来唱曲下酒,一切花销都算我老贺的!” 众人打着哈哈。一路向内行走,越走,那种如山的压力便越是强烈。这种压力来自于两旁如林的兵士手中的刀枪和火铳,来自于渊渟岳峙的气势。蓦地,贺疯子突然从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上看到了一种尘封已久的气质。这种气质,当年他随着洪承畴督师、孙传庭总督一道进京勤王之时。曾经在德胜门外的南中军身上见到过! “该死的!咱老子怎么忘记了!皇帝小子把京营兵马拨了一千多人给孙聋子,那些人可都是跟着南粤军杀过鞑子的!都说他们是北粤军!和南粤军相差不多!” 总督大人有如此一支精兵在手,又有大笔粮饷可供练兵,看来,以后和孙大人打交道。须得换一副嘴脸了! 心中心思电转,脚下的步伐却是丝毫不乱。以贺人龙为首,十几个总兵、副将沿着总督衙门辕门前的甬道向内走去。各人的家丁、亲兵便留在辕门外广场上,或是吃烟,或是闲谈嬉笑,商议着一会大帅们领到军饷后,会带着咱们到哪里去快活一二。 总督府颇大,从辕门到大堂有两进深深大院,众将进入辕门之后,三声炮响,辕门关闭。在督标中军的引领之下,贺人龙等一群人便鱼贯进入被称为白虎大堂的帅堂之内。 大堂宽阔,正上一个屏风,前方摆着楠木铁案,上面铺着红缎锦幛,圣旨、金牌、令箭等代表着孙传庭官职权威的诸多物件摆放在上面。 然后众将依官位军职分两排站定,贺人龙不用说,居于左侧最上首,他们肃然站着,等待总督孙传庭的到来。 不久后,又是一声炮响,屏风后有军乐奏起,然后见孙传庭身着大红官袍,头戴乌纱,腰系玉带,在巡抚冯师孔,按察使黄絅等人陪同下,从屏风后昂然走出来。 哗啦啦一片甲叶的声响,众将以参加上官之礼拜见,此辈皆是盔甲整齐,背着弓箭,腰悬佩剑,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向孙传庭施礼。 “末将见过督臣!” 孙传庭沉声道:“众将请起!” “谢督臣!” 众人一片的吼叫,又是甲叶的锵锵作响,金戈铁马气息,蔓延开来。 孙传庭在铁案后坐下,他锐利的双目扫视堂内各人,特别在贺人龙身上转了转,随即眯缝起眼睛盯了这个贺疯子一眼。 他缓缓说道:“本督蒙皇上厚恩,委以重用,誓以此身灭贼,不负圣恩厚德!然赖圣上威灵,也需将士用命,众僚协心,若军纪不肃,玩忽军令,作战不力,又何以灭贼?” 贺人龙听了这话,不由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这种没来由的恐惧感,似乎只有幼年时在米脂山间遇到野狼时才有过,难道,今天要拿我贺疯子开刀? 帅案后的孙传庭厉声说道:“故此,剿贼之要,首在整饬军纪,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众将世受国恩,敢不同心戮力?” 堂内众人相顾失色。书?阅屋没想到孙传庭一上任,便如此的不留情,对众人大骂出嘴,观他口中话语,这是指桑骂槐啊。 众人肃静无声,或是一声不吭。或是偷偷看他脸色,更有人瞟向了贺人龙这边。 贺人龙面无表情的站着,他心中不悦,你孙传庭过了啊,你随便骂骂也就是了,若太过火,让众人下不了台,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见很多人目光投来,他暗骂几句。一群人精,就知道叫咱老子出头。 他呵呵一笑,脸上变幻了颜色,出班大声说道:“孙督这是金玉良言,大家伙一定要记在心上啊!咱老贺也定会劳记督臣的教诲,奋力杀贼,为国尽忠,救我百姓于水火之中。如此不负皇恩。” 孙传庭看向他,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哦。贺疯子也记得本督的教诲?” 贺人龙裂着大嘴直笑:“当然记得,督臣的教诲,末将时刻不敢或忘。” “咱们陕西兵马历经多少任督师,咱老贺可是只服气督师大人您一个!” 这样肉麻的吹捧,也亏得贺人龙能够说得出!众人一阵鸡皮疙瘩丢了一地。不过,牛成虎几个了解贺疯子性格的人却是为之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道,贺人龙此人同左良玉一样,都是眼高于顶桀骜不驯之辈,又仗着手中有以贺家家族子弟为骨干的一支精兵,向来不肯说句服软的话。如今却如此谄媚于孙传庭。想来是他感觉到了危险。 孙传庭则笑呵呵的说:“好好好,此话却是不假!皇上也知晓你和你所部将士的所做作为,特命我带了到圣旨封赏你。” 却原来如此!原来方才的那一番做作,不过是为了敲打一下贺疯子,免得他恃宠而骄,不听招呼。众人心中无不是艳羡至极!看来,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手里都要有一支能打仗的军队才好! 有些人暗自打定了主意,只要军饷一领到手,立刻回去发军饷,招募新兵!哪怕是苦一点自己,也得把队伍牢牢的抓住在自己手里! 贺人龙也是一脸的惊喜过望,急忙双膝跪倒在地:“多谢督师大人!多谢督师大人提拔!” 孙传庭脸上青气闪动,瞟了贺人龙一眼,似乎要将现在他的样子牢牢记在心中,他猛的站起来,厉声喝道:“来人!将罪将贺人龙拖出去,斩讫报来!” 跪在帅案前的贺人龙尚未反应过来,口中还在答道:“臣” 从屏风后面,堂前阶级下,旋风一般扑上来十余个彪形大汉,恰似皂雕拿紫燕正如猛虎擒羊羔,将贺人龙扑倒在地!未等到众人看得清楚,便有人打落贺人龙的头盔,摘去他的弓箭佩剑,扒掉了他身上甲胄,然后粗长的绳索在他身上绕个几圈,密密麻麻,立时将他捆得象粽子,横拖竖曳,就往堂下拖去。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 “督师大人!末将冤枉!”兔起鹘落,事态变幻之快让人不敢置信,直到自己被往外扯时贺人龙才反应过来,原来,从打进城时的各种景象,都是为了要收拾自己的布置! 他非常不愿意相信眼前所见,然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前所未有的骇然恐惧涌上心头,往日的豪情胜概,英雄傲气,都化成了一声声的求饶之声。 “督师大人!饶了末将一命吧!饶了末将一命吧!” “各位兄弟,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份上,你们替我贺疯子向督师大人求个情,就说我老贺知道错了!请他饶了我吧!咱老贺愿意戴罪立功!只要留下我这条命,随便督师大人怎么处置都行!” 凄厉的哭号求饶声从白虎大堂内向外飘荡,在场的将军们却是一个个两腿颤抖,心情复杂,仿佛双腿都被钉在了地上一样,丝毫不能动弹。 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洮总兵牛成虎颇有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更何况,他们是一起同贺人龙丢下前任总督汪乔年逃走的。这次杀了贺人龙,很难保说下一步不杀他们两个。 两个人偷眼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得很明白,这个时候,必须要抱团取暖了。所谓法不责众,五个总兵里,三个人同仇敌忾,便是孙传庭有强兵在手可供弹压。他也要琢磨一下利害轻重! 二人一咬牙,正待要出班跪倒为贺人龙求情,那边孙传庭已经恶狠狠的出声了! “冤枉?且不说你往日里杀良冒功,屠戮百姓,洗劫州县的罪了!单是开县噪归,猛帅以孤军失利而献、曹二贼出柙。迄今遗毒无穷!遇敌弃帅先溃,致使新安、永宁连丧二督!贺人龙,你冤之何在?你死有余辜!” 略略停了一下,孙传庭缓了一口气,“若是你自己逃也就罢了!你还引诱、裹挟友军与你一起逃走,令汪乔年、傅宗龙孤军无援被贼寇所害!这一条罪名,杀你十次,抄家灭门都够了!” 听了这句话,牛成虎与郑家栋原本打算迈出去的一条腿又齐刷刷的收了回来。听督师大人的口气。只是要杀贺疯子一个人?!那我们又何必跳出来自讨没趣?! “不必多言,拖出去斩了!” 听得孙传庭如此决绝,贺人龙也索性撕破了脸皮。“孙聋子,你也就看咱老子兵马少了!杀良冒功又如何?劫掠州县又怎么了?!便是丢下督抚先行逃走你又有什么用?!这些事情,眼下在襄阳的左良玉那一个兔儿爷,干得比咱老子可多多了!你把他的人头砍下来给咱老子看看!你们这些人,也就看咱老子兵马不如他左兔儿爷多,便来欺负老子!” “老子立下的功劳。不比他左兔儿爷少!前面的杨嗣昌骗了老子,如今你这个聋子又要杀老子。还不是咱老子有骨头。不肯舔你们的腚沟子!老子要是像左兔儿爷那样,随便裹挟老百姓当兵,到处收容流寇到营中,老子的人马比他多几倍都不止!看你们敢动老子一根毫毛!” 贺人龙身材粗壮,不断的破口大骂,脸上的肌肉不断的抽搐。神情狰狞扭曲异常,更拼命的挣扎,双脚胡乱乱踢,但是还是被几个士兵拖死狗一样的一直拖了出去。 “督臣,虽然贺人龙罪责难逃国法。可是他部下的那群骄兵悍将又该如何处置?还有,他携带到西安城中的二百亲兵,倘若在城中滋扰闹事,只怕”陕西巡抚冯师孔,在孙传庭的座位旁边低低的声音似乎是在给贺人龙讲情,但是,却是暗藏杀机! 他也是早就看贺疯子不顺眼,唯恐他死得不够快,顺便将一顶有可能纵兵作乱投向流寇的罪名扣到了贺人龙头上。不过,这顶帽子对于贺人龙来说也是正合适! 不过,辕门外传来的阵阵喧嚣声、喊杀声和刀枪撞击声已经给出了他答案。 “兄弟们,孙聋子要杀四爹了!” “抄家伙,杀了孙聋子!洗了长安城!” “杀!” “烧了西安城,咱们去投李自成!” 却是贺人龙带进西安城之中的周国卿、魏大亨、贺国贤、高进库等心腹各将,以及由贺氏家族子弟为主组成的那二百家丁亲兵得知了辕门内发生的这一切,而喧嚣鼓噪。各种兵器的撞击声,甲叶子的哗啦啦响动,交织成一片。 “奉督臣将令,丢弃手中器械跪地者免死!违令者,与贺人龙同罪!”有人厉声宣布着孙传庭的军令。但是,这些家丁眼中心里何曾有过孙督师有过皇帝?他们眼中只有贺大帅! “杀!” 从辕门外传来了数百人的齐声低吼之声,紧接着便是令人牙酸齿冷的阵阵“噗噗”声,那是刀枪刺入砍中身体时发出的闷响声。 渐渐的,那些贺人龙家族子弟们的喊杀声与咒骂声低沉了下去,转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来人!大开中门,让贺总兵看看!” 孙传庭厉声喝道。 吱呀呀的一阵响声,辕门大开。令在场官员将领们为之胆寒的一幕跃入眼帘之中! 各位总兵的家丁、亲兵们被督标中军的兵丁很是蛮横的用刀枪驱赶到照壁一侧,齐刷刷的按照各自建制坐到地上,不时的有人各执刀枪在周边巡视。 广场上,往日里在众人面前吹嘘便是面对流寇万马之众也不曾变了颜色的贺人龙那二百家丁,已经变成了躺在地上的尸首。围着这一片尸体,数百名明显便是关中子弟组成的新兵,怀里抱着丧门枪各自在那里憨憨的笑着。 有人拎着短斧利刃在场中往来巡视,将一颗颗人头砍下,偶尔在尸体堆里发现个别还在的,毫不犹豫只管一刀下去。辕门的栅栏上已经悬挂了百余颗血淋淋的首级! “贺疯子,你方才说你是我的老部下,本督也承认,跟随本督南北征战,你也立了不少军功!今日本督便法外施仁,赏给你一口棺椁!” 一阵凄厉的狂笑,贺人龙朝着孙传庭吐了一口唾沫:“孙聋子,你少来这套假仁假义!你杀了老子不要紧,老子的兵你却是杀不完的!” “大胆!”一旁的冯师孔喝止住了贺人龙。 “贺疯子,本督便要你死个明白。你等进城之时,本督便派了人往咸阳去,命高杰统领你的兵马!只杀你一个,余者不问!” “督臣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派了两千人马相助高杰副将!” 孙传庭摆摆手,制止了冯师孔的马屁,“推出去,斩了!”() 第六百九十六章 聋子变疯子! ps:月票还有一会就过期了,大家打扫一下,投给俺几张吧 高杰,同样出身于当初陕西民军所谓十三家七十二营,他当年的报号为翻山鹞子,不过较早归降明军。,. 同张献忠、罗汝才、王光恩等人的降而复叛、反复无常相比,高杰可谓是彻底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每逢作战,势必奋勇当先,拼死力战。 原因嘛说穿了便是一文不值。此人当年在做贼时,曾经隶属于李自成部下,当年李自成的一名小妾邢氏掌军资,每日支给粮仗,分合符验之时见高杰貌伟,遂与之通,高杰恐李自成发现,遂窃邢氏归降,以后的事情当然也瞒不住。看过水浒传的人都知道,燕青遇到李师师的勾引时,也是吓得不轻。老大的女人,那是那么好碰的吗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自古便是不共戴天。就算按照明史当中记载,农民军都是动辄便杀妻子以表示决心、抛弃累赘的。可是,老大们可以自己杀了自己的女人,似乎没有说手下的兄弟可以拐走老大的女人李自成被高杰戴了如此大的一顶绿帽子,难免在同一阵营的兄弟们当中被人耻笑,岂能与他善罢甘休其他各营将领都能屡次反复,只有他不能。因为,他在旧日的同伴当中已经坏了名声,没有退路了。这也是高杰每遇流贼,都奋勇拼杀的缘故。 多年征战下来,高杰也因作战勇猛,又与流贼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用旧日同伴的鲜血和头颅给自己换来了副将官职。隶属于贺人龙部下。 在贺人龙部下当中高杰、高汝利、贺勇、董学礼等十余将官与贺人龙的关系较为疏远。又加上高杰本身的出身,战功,所以,在孙传庭心中,他是可以委以重任之人。 只斩贺人龙与其心腹同党。对余将安抚,令高杰接手其军,则一军可定。 孙传庭的这样一番布置,确实是颇为精心周到。 看着片刻之间还同自己一道意气风发的贺人龙,此刻被人用枪尖高高挑起了头颅,不由得牛成虎等人无不是胆颤心惊。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妈的孙聋子,你果然狠”心中虽然咒骂不已,但是又担心贺人龙的下场就是自己的榜样。眼下身处危城之中,扪心自问,带来入城的数百亲兵。如何是那些默不作声却是临敌作战犹如农人收割庄稼一般的新兵对手 拥兵自重,靠着手中的兵马威胁朝廷,勒索军饷,洗劫州县,他们个个愿意,但真要投贼从贼,或是起兵反乱,却不是等闲人可以下决心的。他们可以威胁朝廷。让百官们投鼠忌器,但真到那一步,临到事头。很多人往往没有这个胆量,特别对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总兵大将来说。 所以这就是一种微妙的平衡,所谓的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但是,现在,这种平衡被孙传庭毫不犹豫的用蛮力给打得粉碎你们不就是仗着手中有些兵马吗老子手下的兵马比你们还多、还很,老子就是不吃你们这一套倒要看看你们能够把老子怎么样 事实证明。这些人都是陕北的毛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当他们不可能威胁到孙传庭时。他们反而没辙了。当他们感觉到一柄利剑悬在头顶,孙传庭随时可以把他们送去见贺疯子时。他们一个个立刻都变成了乖宝宝,心惊胆寒的跪在孙督师的面前。 孙总督很好的给这些骄兵悍将上了一课,给各镇总兵官将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各人或畏惧,或胆怯。 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些总兵、副将,孙传庭感到了由衷的一阵阵快慰颇有几分今日始知为君之乐的感觉 他冷冷的扫视了一下眼前这些人,示意身边的军政司照着兵册上登记的各部兵马数目开始念出各部应领取的钱粮数。旁边有文案师爷手脚麻利的开出领条,各部将领会根据领条上的数目到藩库支取钱粮。 一边是不听招呼的贺人龙已经成了高杆上悬挂的首级,一边是大把的从督师大人手中领取到的军饷、粮草。这一番搓弄,让这些军将们彻底的死了同孙传庭对抗之心。 “各镇各营领取了粮草军饷回去,务必于十日内补齐缺额,本督届时会派员到营中点验。若是仍有缺额,各部便缩减编制裁减的军饷,便用来训练供养新兵” “贼乱无穷,陛下日日圣心焦劳,吾辈世受国恩,敢不竭心为圣上分忧今后军纪当为第一要务,敢不听从军令者,本督尚方宝剑在,定然严惩治罪,决不宽贷” “上慰圣上宵吁之忧,下解百姓倒悬之苦,当为吾辈之责贺人龙辈,罔顾皇恩,死不足惜,传本督檄令,将此些贼子首级传巡三边,敢有不为国效力者,皆如此下场众将也需引以为戒” 说到这里,他已是声色俱厉,堂内所有人都是垂手恭听,不敢仰视孙传庭的面孔,听他好一番训话后,皆是整齐道:“督臣教诲,末将等谨记在心,一定为朝廷效死。” “本督不要你们为朝廷效死,你们只需听从朝廷的将令诏旨便可以”孙传庭变了一副腔调,颇为悲怆的打量了在场众人一眼,眼神已经不似方才那般的凌厉阴寒。 “你们随从本督同李闯、曹、献等辈往来角逐多年,追奔逐北,更是多次将闯逆打得只剩数十骑狼狈而走不可谓将士不用命不可谓官军不能战但是,为何转瞬之间,闯逆便又能裹挟数万、数十万流民而起” “正是因为天灾,让百姓活不下去然后给李自成提供了无数的兵员,让他一次次的东山再起即使没有李闯,也是会有张闯、赵闯” 稍稍的停了一下,缓了一口气。努力使得面色变得和缓了不少,“李闯等辈可以百败而无虑,而只需有一胜便可然我大明官军,却不可败一次败了便是一蹶不振” 若是别人在众将面前说这番话,这些军头们少不得在心中冷嘲热讽一番。面上做点忠直正义的神情出来,耳中只当他说的都是屁话可是,眼下却不行贺人龙的一颗人头,很好的给大家做了一个榜样,也为孙传庭在陕西、在整个三边地区一言九鼎的地位充当了一个很好的奠基石。 “当年三边总督杨鹤杨大人曾经有言语,三秦诸贼穷饿之极,无处生活,兵至则稽首归降,兵去则抢掠如故,此必然之势。如欲散贼,必实实赈济,使之糊口有资,而后谓之真解散。解散之后尚须安插,必实实给与牛种,使之归农复业,而后谓之真安插。如是则贼有生之乐,无死之心,自必帖然就抚,抚局既定,剿局亦终。本督亦是深以为然所谓民无粮则从贼。兵无粮则溃而变贼,流贼则导致天下糜烂之局本督决心,与其扬汤止沸,不若釜底抽薪还良民百姓一个可以活下去的日子,而不令他们铤而走险。甘心从贼” 历来有文事者必有武备,眼下孙传庭手中握有强兵,自然可以很好的推行一下他所谓的文事了他决定从赋税、屯田等处入手 他曾任陕西巡抚几年,熟悉当地各类事务,更是曾经大刀阔斧雷厉风行整顿屯田,杀了好一批霸占屯田的官绅军将,令陕西的屯田颇有几分回黄转绿的景象。然而眼下他坐了几年天牢出来,却发现当年他用大刀片子从官绅将领们手中硬抢出来的那些屯田。又被他们占据了。 至于说赋税,更是面子上虚好看都做不到。 陕西的赋税情形,若是按照万历年间的鱼鳞册统计。应是缴纳夏税六十九万石麦,秋粮一百四十万米,还有不少丝绵农桑什么,北方诸省中,仅次于山西一点点。 万历六年山西田赋折银总计二百一十万两白银,内夏税四十余万。秋粮一百六十余万。大明地方存留还多,便如山西。万历六年起运中央国库八十余万,占赋税总额的39。存留地方一百二十余万两,占赋税总额的61。 陕西与山西的存留比例大至也差不多,当然,二地存留多,也是因为要供应边镇粮饷的缘故。 便如延绥镇,自己屯粮一年不过六万多石,陕西与河南布政司,一年就要起运粮料三十万五千石过去,还有草五十万束。 宁夏镇,陕西布政司也要岁派粮料一十三万石过去,草一十八万五千束。 还有甘肃镇,固原镇,陕西布政司分别要岁运粮料三十一万石,草五十四万束,还有粮料三十八万石,草五十四万束过去,供应三边,压力极大。 “眼下陕西各地,粮饷两缺,究其根本,无非是天灾四个字以本督看来,远胜于天灾故而,本督出京辞陛时,特意向天子讨了一道旨意”他颇为自得的遥遥向东方拱手作拜,以示恭敬。 “天子许我在陕西本地自行筹措粮饷。本督打算,效仿梁国公父子在山东等处作为,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之法同时,清理历年来地方亏空积欠赋税之情形断断不可令士卒饥寒而战” 这慷慨激昂的几句话,带给在场众人的冲击比起刚才杀了贺疯子来得还要大什么孙大人,你不会是因为杀了贺疯子,您自己变成了疯子了吧 眼下的八百里秦川这片膏腴之地,陕西的精华所在,上好的水浇地大多是属于秦王府和各大官绅巨户的。这些人或是宗室、或是在籍官员,身上都有功名在身,享受着不当差、不纳粮的特权,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关中各处的上好田地,大多数属于这些人所有。至于说是花钱买来,还是投献,或是侵占,抑或是那些原本的田主受不了高额的加派弃地而走,这些人趁机占为己有,就不得而知了。 “清查地方历年积欠亏空赋税官员士绅一体纳粮督臣请三思啊当真如此,陕西势必大乱” 事实证明,不光是吓死了在场的那些心怀鬼胎的武官。便是一直同孙传庭合作亲密无间的陕西巡抚冯师孔也被着实吓了一跳杀一个骄横跋扈的武官倒也罢了,好歹有皇帝的旨意,而且罪行昭彰,证据确凿。可是,这样在陕西实行一体当差纳粮之事。只怕会惹祸上身而且是身死族灭的那种大祸 冯师孔,字景鲁,原武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历员外郎、郎中。恤刑陕西,释疑狱百八十人。天启初,出为真定知府。迁井陉兵备副使,忧归。 崇祯二年,起临巩兵备,改固原,再以忧归。服阕。起怀来兵备副使,移密云。忤镇守中官邓希诏。希诏摭他事劾之,下吏,削籍归。 十五年诏举边才,用荐起故官,监通州军。勤王兵集都下,剽劫公行,割妇人首报功。师孔大怒。以其卒抵死。明年,举天下贤能方面官,郑三俊荐师孔。六月。擢右佥都御史,代蔡官治巡抚陕西,调兵食。 冯师孔其实有些无意仕途,只想在家闲暇,却不料被郑三俊举荐到陕西来当这个巡抚,给孙传庭管理后勤。筹措粮饷。 李家父子在山东推行所谓新政,可是弄得天怒人怨。弹劾的奏章、扣阙的状纸几乎能够从北京排队排到南京。可是。皇帝也只能当做没看到,一者。当时在打仗,惹不起这些带兵官员。二来,李家与大明体制却是若即若离的,同各地土司相比较而言,对于大明朝廷的依赖程度,比起石柱土司秦良玉还要低得多。所以,即使是圣人后裔也是对李家父子在山东的作为怨恨满腔,皇帝崇祯却也是置若罔闻。御史言官们逼得急了,皇帝便是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来。 “朕可以下旨,索拿李家父子进京问罪,甚至可以下旨将其抄家。尔等那个敢去传旨” “李爱卿父子在山东,剿灭流贼土寇,驱逐建奴教匪,更是鼓励农桑,抚慰流亡。便是地方钱粮赋税上催的紧了些,要的急了些、多了些,也是情理之中。何况。”崇祯丢出了一个杀手锏,让那些被视为乌鸦的嘴炮御史们一时语塞。“李爱卿及南粤军在山东、登莱各地的田庄、农场,有哪个未曾按照他所颁布的税制缴纳钱粮赋税” 可是,李守汉、李华宇父子固然可以在山东肆无忌惮的大展拳脚,甚至连曲阜孔家也是不得不按照税制缴纳钱粮。但是,他们能够这般作为的原因就是背后有着数十万不用大明一文钱一粒米的精锐之师,可是,督师大人,您手里有这样的硬把子吗 漫说是圣人门庭了,就是此刻在西安城中的秦王府,您要想收他们的一粒米一文钱的钱粮也是难如上青天 他是想到了便说,却是惹来了孙传庭的一番朗声仰天长笑。 “秦王府他们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本督自然是不能去叨扰的。但是,本督可以上门为秦王殿下讲明利害。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等辈,在洛阳戕害福王千岁,在襄阳残害襄王殿下,在开封逼走周王一族。试问,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况,目下闯曹二人裹挟百万之众,据关洛临荆襄,隐隐然有鸱张之势。以河洛、荆襄四战之地,关中其故乡,士马甲天下,据之可以霸,势必西向潼关。倘若兵临城下,难道,就不怕洛阳、襄阳、汴梁之事重现于关中乎” 如此裸的威胁,令冯师孔以下的文官们为之齿冷,看来,咱们这位督师大人在天牢里待得久了,未免忘却了圣人教诲的忠恕之道了。怎么能这样对秦王殿下陈明利害呢应当以天下大势、唇亡齿寒的春秋大义来说服殿下,请殿下拿出钱粮来犒赏三军便是。 可是,牛成虎、郑家栋等人倒是眼中放出光芒来,这位督师大人的作为,颇为符合他们的胃口。他们转战各地勒索州县时,都是以这样类似的理由,动不动就是“老子的兵不能打了,打不动了,饥寒交迫,你们得拿出钱粮来”这样得口气勒逼地方官员来犒赏。想不到,这样的流氓招数,原本以为只有他们这些老军棍们才会用,没想到,孙大人这样的读书人也居然用得炉火纯青。 翌日,三边总督孙传庭摆开全套仪仗,率领目下在西安城中的大小文武官员齐齐的到秦王府中拜谒秦王殿下。向这位殿下当面奏明,要在秦地推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之法,请王爷体恤下情,率先垂范。 当然,此时的秦王朱存极,虽然是庶出,但是比起几位老秦王来,脾气一点不小。当孙传庭提出要他带头缴纳钱粮赋税时,他如何能够交所谓的善财难舍就是指的这种情形。 当然,当孙传庭很客气的向他“摆事实讲道理”陈述利害,特别是向他指出里西安城的周围地形一旦李自成、罗汝才大军围城,他是很难有逃走的可能性时,这位秦王殿下顿时像一头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了。 但是,却是倒驴不倒架。 “要想让孤缴纳钱粮赋税,此事与祖制不符,万难从命” “不过,”朱存极眼睛转了转,“方才听你所言,以秦兵卫秦地,以秦地养秦兵。倒是有几分道理,孤既然就藩于关中,也算是秦人一份子。所谓守土有责。虽然缴纳钱粮之事与祖制不合,但是孤也是愿意为秦地百姓出一点力,也算是教化一方做个表率。” 几番做作之后,秦王朱存极表示,愿意在王庄所辖田地之中,在收成里按照固定额度“借给”孙传庭一部分钱粮,供他练兵打仗之用。 又是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秦王府与总督衙门就王府庄田应支付的钱粮数额算是达成了一个共识。不论何等品质的土地,一律照三斗粮米的标准“借给”总督衙门。并且由总督衙门出具盖有关防大印的印票作为收据。 如果不缴纳粮米,就需要每亩田地“借给”总督衙门一块银元了。 还不要觉得出钱不合算,谁让关中粮食价格也是居高不下呢 “下官离京之时,京中有商贾之人向下官建议,若是殿下愿意种植棉花,他们倒是愿意全数收购的。有学生作保,他们势必不敢令殿下吃亏的” 在秦王府礼节性的留孙传庭便宴的饭桌上,孙传庭很恰当的给正在肉疼不已的朱存极出了个好主意。 “种棉花” 离开秦王府之后,孙传庭的一个新外号迅速在西安城中的大小宅院当中传播开来 “孙疯子” 第六百九十七章 打陕西?!打湖广?! ps:求保底月票,求订阅。, 从光山、确山、固始、阜阳一线通往豫东开封的大路上,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卷起漫天烟尘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开封奔来。 庞大的队伍在崎岖狭窄的官道上蜿蜒盘旋,拉出了一条长龙,前锋已经出了大别山,到了平原之上,后卫却仍旧在英山、霍山一线。 前锋隆隆的马蹄声,数万只铁蹄敲打的大地不停的震颤,扬起烟尘漫天。 商水境内,以千余精兵组成的前锋,高擎着数十面巨大的旗号,如暴风骤雨般疾驰而来。虽然人数只有千余人,但是却有数千匹战马! 几乎每个马上骑手都是头顶铁盔,身披重甲,虽然已经是夏季,任凭着汗水沿着毛孔不断的向外涌,却也不曾有人胆敢卸去甲胄。马鞍上各自拴束着长长的缰绳,随时准备更换乘马。 旗号在迎面扑来的阵阵风中顺势头飘荡,隐约可以看到旗号上的字。 “马!贺!蔺!刘!” 正是所谓的回革五营人马! 为首的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刘希尧、蔺养成五位义军大帅,在各自的数百名亲兵护卫之下,挥鞭疾驰。 眼前便是商水县境内的沙颍河,前锋驰奔到河边,见河面虽然宽阔,但是却颇为平缓,老回回马守应鞭梢一挥,在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鞭花,随着一声鞭梢的炸响,数百名骑手跟随着他直冲入河中。只到了河水中间时,马上的骑士,个个翘足马背,或抱着马头。数千匹战马每匹连成一线,在河水中满是马头,马上骑者,或抱马头。或牵马尾,就那样呼风而渡,同样河水似乎断流了,一匹匹马到了对岸。马蹄上尽是淤泥。 数千匹战马各自抖动着鬃毛,甩动着长长的马尾,将水珠撒的满天都是。 革里眼贺一龙举起手中的望远镜,不远处,一小队人马高举着一面闯字大旗疾驰而来。 “老马。看来,是李哥和曹哥派人来接咱们了!” 革里眼贺一龙说得不错,对面来得人正是李自成帅府行辕的中军吴汝义,领着二百骑兵前来迎接五位大帅。 吴汝义同贺一龙、马守应等人见礼之后,少不得客套几句,“五位大帅辛苦了,大元帅和大将军得知五位前来共襄大事,极为欢喜,此刻二位已经到了许昌,特意命我前来迎接五位大帅。”话说完。吴汝义便命人呈上礼物清单,无非是些猪羊鸡鸭,绫罗绸缎金银之物,吴汝义特意说明,回革五营的兵马在河南境内算得上闯曹两家请来帮忙的兄弟,所有的粮草开销全数由闯曹两家提供。 “好!李哥、曹哥如此客气,咱们就不客气了。”马守应回过头来同贺一龙、贺锦、蔺养成、刘希岳等人商议了几句,随即大声吆喝着:“那就这么说定了!各营仔细约束手下人丁兵马,在李哥和曹哥的地面上,不许放肆!不能乱来!” “老马。老贺,据下面小的们打探来的军情,商水、扶沟两处县城如今还是在明贼手中。咱们既然到了河南,又承蒙李哥和曹哥的深情厚谊。咱们便打下商水、扶沟两座县城来,给两位老哥做见面礼!”争世王蔺养成眨巴着眼睛朝着四位搭档挤挤眼。 从大队人马当中分出两队,向商水和扶沟两处县城猛扑过去。吴汝义看了这一幕,也只是笑笑,不多说什么。 表面上是献上所谓的见面礼,内心实际上是看到商水、扶沟两座县城较为富庶。也未曾遭受过太多的战火破坏,打算开了县城进去劫掠一番,“果然是贼心不改!”吴汝义在心里很是鄙视了一下这些多年来依旧没有长进的老乡们。 鄙视归鄙视,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的腹诽一下,表面上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原因无他,回革五营的实力,那是相当可观。 时任明朝安、庐、池,太巡抚(简称皖抚)的郑二阳在奏疏中说过,“革、左之狡横不下于献、操,善战者不止数万。”他们主要是依托大别山脉(史称英霍山区)开展斗争。这里形势险要,且在战略上占有重要地位:东面对留都南京构成威胁,东北方向则是凤阳皇陵,西面同张献忠、罗汝才等部义军相距不远,可以收到相互呼应的效果。(不知道这块地方重要性的,可以去翻翻解放军的军史,那里有很大一部分篇幅是属于大别山和它的子弟的。) 回革五营作战机动灵活,使官军常常处于被动。史载:“回、革善购土人为间谍,星卜市贩之流多为所用。官兵多则窜伏,少则迎敌。搜山清野则突出郊关,及列阵平原又负险深箐。贼为主,兵反为客,是以多败。”为了保卫南京和凤阳、泗州祖陵,崇祯皇帝指定朱大典、史可法等人集结军队加意防守。 崇祯十三年冬,当杨嗣昌集中兵力追击张献忠、罗汝才等部义军的时候,朝廷拿不出足够的兵力来对付革、左五营。明监军道杨卓然就亲自跑到潜山、太湖山区,面见五营领袖,企图以口舌之功诱使他们接受朝廷的招降。 回革五营的五位大帅回答说:“吾等皆有绝世之才,朝廷无所用,余故皆因饥荒为盗。若国家处置得宜,焉知不可为忠义之士乎?且吾闻刘国能、李万庆十余营前后归诚,为国家效死,戮力行间,顾余独不能乎?但吾众且十万余,置之何地?而主之何人?饷从何出?而以何等官爵待吾也?” 杨卓然答应一面转报朝廷,一面指定黄州府属山区为革、左五营的安插地,以蕲水(今湖北省浠水县)、广济、蕲州加派的新饷给之,号曰“新民”。双方一度暂时停止了军事行动。 到崇祯十四年,明廷因种种顾忌,在招安问题上犹豫不决;李自成和张献忠部义军又在这年初取得了攻克洛阳、襄阳的惊人战果,战争形势业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开始向对明军不利的一侧倾斜。革、左五营才又重整旗鼓,开始了主动出击。 怀陵流寇始终录卷十四说:“革、左称降,劫掠自如。杨卓然每掩覆之以自解。及襄阳、洛阳皆破,闯、献并横。革、左大肆攻剽。诏谕兵部:革、左肆毒,扫荡无期,必分地责成,庶克底定。今命刘元斌扼光山、固始。卢九德控潜山、太湖,宋一鹤截蕲州、黄州,郑二阳驻庐州,牟文绶防凤阳、泗州,钱中选护承天。张懋爵往来颍州、寿州、亳州、宿州稽核功罪,杨卓然赞画搜剿,朱大典进总督,节制各路抚镇等官进兵英山、霍山,专理督剿。” 崇祯十五年,革、左五营一度向东进军,连克巢县、含山、全椒等县,兵锋直指南京。后来又同张献忠部配合默契,攻取六安、霍丘、无为、庐州等府州县。明安庐巡抚郑二阳、凤阳总督高斗光因此被革职逮问。 现在,李自成和罗汝才联军两家在攻克了开封扫荡了几乎河南全境。打得各家农民军的死对头左良玉精锐尽失之后,更是在河南开始培养官吏,治理地方,各种情形都证明,他们两家已经站稳了脚跟。 在李自成与罗汝才的甘言厚币,信使往还邀请之下,回、革、左等人于是决定离开安徽,北上河南同李自成、罗汝才联营。 新蔡县志记载:革里眼“引兵数万来投闯贼,经蔡城北,甲兵精骁。自卯至酉,行营未尽。”沈丘县志也说:“十月初三日,流寇老回回、左髻王、格料雁、一斗谷等由固始、新蔡而来,如风雨骤至。”这些描述说明五营的兵力是相当雄厚的。 两座县城在这数万精兵面前自然是如同纸糊的一般。转眼便成了回革五营口中的美食。 几位大帅看着队伍当中增加的无数财货辎重,心满意足。革里眼还十分仔细的询问了一句,“破城之后可曾乱杀人了?” “回大帅的话,破城之后,兄弟们都严守军令,只要不抵抗的就不杀!” 据守英山霍山一带多年。同南京城里的生意人也是颇有往来,世间一切都能换来需要的东西,这是老回回、革里眼等人的经验。所以,现在攻破城池山寨,他们也绝对不乱杀人了。 沿着大路向许昌城行军,此时便不再采取那种急行军的姿态了,而是缓辔而行,可以看看沿途的景象。 道路两旁的麦田业已收割完毕,有农人紧张的在田间将麦秸打捆运走。这些以后会是很好的过冬柴草,平日里做饭也是少不得的燃料。有那心急的人,已经清整田地,准备再种一季庄稼。不时地有人在地头唱起几句梆子戏来。 恍惚间,让这些陕北汉子们回到了不曾起兵造反之前的日子里,那个时候,麦收季节,陕西各地也是这般景象。收了麦子之后,晚间各处村社还会来上几处社火,唱上几段道情来庆祝一番。 “小吴,河南的麦子长得不错嘛!你们的军粮有了!” 贺一龙颇有些醋意的调侃着吴汝义。 “贺大帅笑话了,不过眼下处处饥荒,要是手中无粮,怎么应付这遍地饥民?咱们手中有了粮食,那些饥民流民就会向潮水一样涌到义军旗下来!” “要是没有这点倚仗,大元帅和大将军也不敢向几位大帅许诺承担贵部在河南境内的粮饷开销!”吴汝义的颇为得意,却也令贺一龙一时无语。看来,自己同两位老兄弟之间的差距渐渐拉大了! 许昌城中,向外发散着欢快喜悦的气氛。 李自成和罗汝才组织了数百人的乐器班子吹吹打打的在城门外迎候五位老伙伴的到来。 “李哥,外面都说你简朴,脱粟粗服,不好女乐,便是吃一只鸡都舍不得。今日如何这般的铺张?” 老回回指着自己和李自成、罗汝才、贺一龙、刘宗敏等人面前桌案上那满满的杯盘罗列,面带笑意。庭院里,摆开了近百张八仙桌,闯营、曹营、回革五营的大小将领们齐齐的坐在一处,欢呼畅饮。各自的桌上也是酒肉丰富,更有用新麦子蒸的馍馍堆得和一座小山相仿。 “若不是你老马和几位老兄弟来,你便是杀了我,咱们闯营、曹营眼下也舍不得杀牛吃肉的!”李自成故意的给老回回戴了一顶高帽子,指着老回回马守应桌上的大盆大碗的牛肉鸡鸭鲜鱼等物,“这可是我李自成和你曹哥从汴梁城里特意为你寻觅的清真厨师精心烹制而成的。” “为了你老马。咱曹操可是宰了七八头上好的鲁西黄牛的!”曹操罗汝才故意做出一副守财奴的嘴脸来,“这些牛要是不被宰了,可以耕种几十亩地,到了秋后可以打多少粮食。养活多少兵啊” “多谢李哥!多谢曹哥!”虽然知道李自成和曹操的话未免有些不尽不实,但是马守应还是颇为感动。 “二者,如今新麦子下来,各处又都在抢种秋庄稼,只要到秋后官军进不来河南。咱们义军掌控的河南便可以稍稍的缓一口气。”刘宗敏坐在革里眼贺一龙对面。也是咧着大嘴粗豪的笑个不停。 有了较为稳定的军粮来源,又有雄厚的兵员基础,十余年来以走制敌的农民军,便可以好好的打打主意了。更何况,眼下在座的几位大元帅、大将军、大掌盘子的,都是从拥有稳固根据地当中尝到了大大的甜头的! 翌日,在许昌的春秋楼,三家人马的高级将领、统帅,闯营的牛金星、宋献策、李岩,伍兴、顾君恩。曹营的吉珪等文人齐聚一堂,为下一步三家往何处去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打陕西!” “打湖广!” “打安庆、庐州!” 争吵了半日,渐渐的形成了三派意见。其中,以打陕西和攻取湖广北部的承天、德安、荆州、襄阳四府的呼声为最高,声势也是最为浩大。支持者也是各自摆出攻打这里的好处来。 打陕西,大家都是陕西人,自然是可以衣锦还乡。所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风光的场面给谁看? 打湖广四府,则是实惠不少。这片土地眼下是大明朝廷所剩无几的产粮区之一,所谓的“湖广熟天下足”指的就是这一带。而且。眼下盘踞在这里的,正是农民军的死敌左良玉所部。眼下他正是奄奄一息的时候,正依靠湖广四府的人力物力财力来努力恢复元气。此时不打他,难道等到他养好伤口。恢复元气之后扑过来把大伙都掐死? 一时间,倒是让李自成、罗汝才、马守应、贺一龙等人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闯王,大将军,列位大帅,学生倒是有一点愚钝之间,说出来供各位一笑。”李自成麾下文官行列里。顾君恩整整袍服站了起来。 顾君恩相貌儒雅,颌下留了三缕长须,说话时带着湖广口音,却是承天府钟祥人氏。他穿了一身的文士服,今年约在四十余岁,早年曾是庠生,不久前与喻上猷、杨永裕一起投奔闯营,这与历史略有不同,历史上他是在李自成攻占襄阳后,才于崇祯十六年投奔的。 顾君恩多谋略,作为谋士后,曾连连向李自成献计献策,提出各种方案,历史上也曾经提出先取陕西,再攻山西,后取北京的方略,李自成对他非常信任,基本听从。 “学生以为,陕西也好,襄阳四府也好,都是要打的!只不过,要有一个先后次序。排的好了,陕西也好,襄阳四府也好,便如一树已熟透的果实,稍稍摇动一下便是俯拾可得!” “陕西当然要取,关中乃各位桑梓之邦,百二山河,得天下三分之二。关中西北士马素称海内精锐。取之定可建立基业,只是此时取之,失之过急也。” “然秦抚冯师孔死守潼关,潼关天险,飞鸟难度。背后又有孙传庭统领高杰、牛成虎等部,更有其在关中招募训练的新军。我义军若是强攻关中,势必要在潼关天险之地与陕西兵血战一番,便是打破潼关,也是伤亡巨大,未免得不偿失。何况,眼下陕西同河南一样,连年大旱,一样粮草匮乏。若不是大元帅和大将军在河南广施仁义,只怕河南早已是饿殍遍地了。所以,学生以为我义军,还是先要谋夺湖广的襄阳、德安、荆州、承天四府!” 他神采飞扬的道:“湖广盛产粮食,又以地势来言,同河南一样四通八达之地。夺下湖广,东可攻南直隶,南可攻两广贵州,西可夺四川,先夺取湖广为重地,显然比陕西有利。” “这位顾先生,那,我们打湖广,势必要同左良玉所部碰上,先生以为此战便比潼关之战简单?” 蔺养成很是看不起这些读书人,满嘴跑运粮船,当真办事却又是一无是处。他故意的开口敲打一下他。(。) 第六百九十八章 打湖广就是打陕西! ps:求月票、求订阅! 成吉思汗和儿子术赤、托雷及郭靖商讨攻打金国都城大梁,问计郭靖,郭靖答道:“不攻大梁。”成吉思汗仍是脸露微笑,问道:“不攻大梁便怎样?”郭靖道:“既不是攻,也不是不攻;是攻而不攻,不攻而攻。”成吉思汗笑道:“‘攻而不攻,不攻而攻。’这八个字说得很好,你跟两位兄长说说明白。” 郭靖道:“我猜测大汗用兵之策,是佯攻金都,歼敌城下。大梁乃金国皇帝所居之地,可是驻兵不多,一见我师迫近,金国自当从潼关急调精兵回师相救。中华的兵法上说:”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百里疾趋,士卒尚且只能赶到十分之一。及潼关到大梁,千里赴援,精兵锐卒,十停中到不了一停,加之人马疲敝,虽至而弗能战。我军以逸待劳,必可大破金兵。金国精锐尽此一役而溃,大梁不攻自下。若是强攻大梁,急切难拔,反易腹背受敌。“ 这是射雕英雄传之“锦囊密令”一章中的相关情节。不要小瞧这短短的几百字描写,里面涵盖了“攻敌所必救”、“围点打援”、“将处于坚固堡垒之中敌人引诱到野外于运动当中予以歼灭”、“声东击西”、“疲敌”等诸多战术战略思想的精华。 今日,顾君恩给李自成、罗汝才、老回回、革里眼等人所谋划的计划,同郭靖为铁木真所谋划的计策也相差无几。 “学生的法子,说出来也不值一文,无非是将前人的计策依样画葫芦罢了!不过,若是办得好,非但是德安、承天、荆州、襄阳四府尽入义军掌握,便是大元帅、大将军和列位大帅、将爷的家乡八百里秦川,也是我义军的囊中之物!孙传庭老儿,不死于我义军的刀下。也是必死于诏狱天牢之中!” 他这一番侃侃而谈,将在场的各位陕西乡党的情绪煽动的如火炭般热,能够一举两得,既干掉了左良玉和孙传庭两位老对手、劲敌。又得到了湖广的德安四府粮仓,陕西的家乡桑梓之地。想想就让人兴奋欢喜异常!可是,这样的风头,却令闯营的两大嘴炮牛金星和宋献策两位颇为吃味。 “顾先生,还是先不要卖弄口舌之利了。有什么锦囊妙计,只管拿出来。” 矮子宋献策看向他的眼神颇有妒意,此人,在谋略上比自己强多矣,这事,对他们并不是好事。 “学生便是再逞口舌之利,又岂敢在宋军师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顾君恩和李岩一样,都是接受了正规传统教育的人,在闯营曹营各级将领眼中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是。不一定文化人就不会骂人。顾君恩这种人,拐着弯的骂起人来更是阴损刁钻。 这等于是在众人面前揭穿了宋献策的老底,你不过是个抽签算卦的江湖术士,在我面前装什么孙子! “顾先生,还是先说说您的锦囊妙计吧!咱的心里痒痒得很哩!”李自成的义子,眼下统领老营亲军的李双喜一副心痒难熬的样儿。 “就是!顾先生,你方才讲了打湖广的好处,和打潼关的难处。那,您是不是给咱们讲讲如何把潼关拿下了,打开回关中的通路呢?” 革里眼贺一龙的这个外号。是和他的一个身体特征有关系的。据顾诚先生考证,所谓的“革里”是出自陕北方言对一种小兽的称呼,这种小动物天生近视。而贺一龙也是个近视眼,所以他的报号便是革里眼。这就和什么独眼龙、熊瞎子之类的外号一样。 但是,外号虽然是颇有几分自我调侃的味道,但是,革里眼却不是那种鼠目寸光之辈,他很敏锐的发现,顾君恩的这个计策非但可行。而且操作性很强,一旦成功,那么,农民军势必席卷大明的至少一半江山! “哈!老贺有点着急了。看来,配上了眼镜之后,你的脾气也变的急躁了!”曹操眨巴着小眼睛,故意指着贺一龙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玳瑁框架眼镜。 “嗨!老曹,你还别说,这南蛮商人卖给咱老子的这副眼镜当真不错,配上千里眼,几里之内的飞鸟蚊虫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直娘贼的太贵了!要了老子小两千银元!” “你一双好眼睛就只值两千银元吗?” 几个人的调侃、玩笑将室内的气氛变得活跃了不少。李自成看着这几个家伙在那里互相玩笑调侃,心中却是倒海翻江卷巨澜一般。 从开封之战开始,他就已经对牛金星和宋献策两个只会玩嘴的家伙产生了不满,但是却是深埋在心底,表面上仍旧是对二人礼敬有加。这两个人一个只会玩弄风角壬六奇门遁甲,最大的功劳便是献上了一个十八孩儿主神器的谶语。而另外一个,则是连这点贡献都没有,只有一个举人的功名在身。同样的有举人功名在身的李岩,比起牛金星来,无论是人望、声誉、能力都要强上数倍不止。 这半年来,李岩的兄弟李侔会同田见秀,领着伍兴主持的秦法学堂的学生们在豫东、河南府、汝宁府、南阳府等处大兴屯田,选派官吏,干得有神有色。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季夏粮,就可以供应全军吃上二年。何况还有秋粮?! 眼前这个顾君恩也是个厉害角色,自从投到闯营之后,献上了几个方略计策,比起牛金星、宋献策来,可是脚踏实地的多,用我们熟悉的话讲,就是可操作性很强。 眼下的闯曹两家,武备自然不用说了,靠着黄河水利运输便利,大批的财货人口被转运出去,运回来了大批的武器甲胄火药。将步卒也装备上了棉甲,给他们配备上了用上好镔铁打造的刀枪,老营和精骑、马兵自然不必说了。 至于说那些饥民,则是被伍兴的那些学生们大致按照大县一万,中县五千,小县三千的标准在农民军控制的各处州县当中安置。发给他们口粮种子农具,令他们在被抛荒的土地上复垦耕种,讲好了收成对半分配。如果有敢于滋扰破坏庄稼禾苗的军卒,可以绑缚了送到县城里法办! 这样一来。随同闯曹两家行动的数以百万计算的流民、饥民,立刻成为了中原大地的农人。重新操起犁杖锄头,在土地上进行耕作。不但为闯营、曹营提供粮草,提供了一个稳定的后方。更是令闯曹两家惊喜的发现,这种做法。兵马行动起来的速度更是快了不少,也不用再为受伤士卒无处安置,兵员不好补充而犯愁了。 在李自成沉思的这片刻之中,顾君恩在牛金星、宋献策二人满是嫉妒火焰的眼神当中继续为众人分析道:“以两处之兵力而言,打湖广远比打陕西容易。此时驻守襄阳的‘贼将军’左良玉部,早在朱仙镇一战已被我义军打寒了胆,” 他故意将左良玉“平贼将军”的平字隐去,平贼将军变成贼将军,引发在场众人一阵大笑。 “其实,左良玉已经不用几位大帅出面了。便是我闯营、曹营二代将领之中的佼佼者便已经可以对付得了。何况。攻打荆襄四府,也是为了调动孙传庭出潼关!” “顾先生说得没错!上次,咱老郝和袁宗第大哥打着小虎子和王龙两个小家伙的旗号一路从南阳追杀,左良玉那厮根本就不敢停下来抵抗!要不是担心孤军深入被左良玉发觉破绽,咱老郝至少也要杀到汉水边上!占了樊城!” 郝摇旗还在为春天未能一举消灭左良玉所部而惆怅遗憾着,“行了郝将爷!你打着两个把左良玉吓破了胆的小家伙旗号追杀了他数百里,缴获马匹钱粮辎重无数,更收容了数万溃败之兵,您还要嫌弃左良玉不敢同您交锋,他若是知道是您和袁将爷两位在后追赶。只怕能够一口气从襄阳逃到武昌去!” 顾君恩不露痕迹的给郝摇旗和袁宗第带上了一顶高帽子,令郝摇旗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罗虎和王龙两位将军打断了左良玉的骨头,郝将爷和袁将爷又抽了左良玉的筋,扒了他的皮。眼下的左良玉,也只剩下一副皮囊了,骨头都被打碎了!虽说他从开封一路逃回襄阳后,又在襄阳各地强拉丁壮,招降纳叛,收罗各处团练、宗族、杆子人马用来充实实力。眼下又号称有三十万之众了。可是他的兵额依朝廷给饷,不过二万余人,他又如何养得起麾下众多兵马?皆是向当地百姓搜括抢掠而来,每每搜骨吸髓,百姓无不恨之入骨!此等之辈,扰民则有余,上阵则不足!” 他断然喝道:“若是我义军以当日龙虎营为前锋直取襄阳,左部军兵势必胆寒,无人敢逆兵锋,襄阳定会一鼓而下!” 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符合逻辑,更是切中事实,不像宋献策那样的信口胡吹,顿时让李自成以下众人脸上现出兴奋的神情,不断点头。 顾君恩察言观色,心中暗暗得意,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他朗声道:“故而,此时夺取湖广,正是良机。而且,要制造出一个假象,让朝廷认为我大军南下攻取湖广,正是一个天赐良机。以我军被明军击溃的巨大战果来诱使明军出潼关抄袭我军后路!这是所谓的利而诱之!” “所以,我义军可以大造声势,一面恐吓左良玉所部乌合之众,令其不敢与我军匹敌,另一面,大元帅和大将军、几位大帅可以选拔精锐,埋伏在鲁山、宝丰、灵宝这一带等候孙传庭老儿在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巨大诱惑下,在崇祯小儿的严旨威逼之下半推半就的出了铜墙铁壁般的潼关之后,到了丘陵旷野之上,他部下的牛成虎、郑家栋、高杰等部以及他苦心孤诣招募训练的数万新军,便是我义军的囊中之物了!” 曹操手下的文士头目吉珪,在曹操的示意之下向顾君恩一拱手,“先生之言,令吉某茅塞顿开。但有一事不明,请先生代为开解一番。” “子玉兄不必过谦了。有事请讲,顾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才您说,崇祯小儿会逼迫孙传庭那厮出潼关抄袭我军侧后,这是从何而来?” “简单得很!两个字:威胁!”顾君恩神色森然。他转过头向着一直都在人群之中若有所思的伍兴遥遥一礼,“伍先生。以您的见解,德安四府若是落到我义军之手,每年可获取钱粮多少?” 伍兴此时在农民军之中的地位颇为特异。他不像顾君恩、吉珪等人那样各有所属,彼此之间界限分明。他算是闯曹两家共同的老师。甚至有点像来帮忙的客人。他的职责便是为农民军培养基层官吏,教他们日常行政事务。 随着那些被派到各地充任州县官、镇长们的前农民军中下级军官的成绩斐然,伍兴的地位也是隆隆而上,在闯曹两家眼中显得越发重要。 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都以宾师之礼相待。两家都不约而同的派出了最精干的战士充当伍兴的护卫,以最高规格来保障伍兴的日常饮食起居。 “驴球子的!你们给咱老曹记住了。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伍先生要的,就是我老曹的屋里人,你们也给伍先生赶快抬过去!”当着伍兴的面,罗汝才对自己老营司务虎着脸交代过这样的话,在老营司务忙不迭的唱诺声之中,搞得伍兴来了一个大红脸。 不过,他一门心思的只管教书育人,不曾像其他文人那样有精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牛金星等人倒也不在意他。倒是和田见秀、李岩兄弟几个人因为州县政权建设走得颇为近。见顾君恩问到了自己,伍兴连忙起身回应。 “荆州、襄阳、承天、德安等地,下辖州县数十,素来便有鱼米之乡之城。又有江汉水利,若是尽数归为义军掌握,当每年不下有数百万石粮米收入!”伍兴很是谨慎的在脑海当中搜索着上述四府每年应上缴朝廷的钱粮数目,和向外输出的粮食数量。 每年光是钱粮征收便有数百万石粮米?!这足以养活眼下的几十万人马了!何况,还有河南几个府在义军手中为义军提供粮饷兵员。看来,只要南下将这德安四府拿在手中,便大有可为了! 在义军各营将帅的嗡嗡议论之中。顾君恩双掌一击,“啪”的一声轻响,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他稍微的享受了一下这种万众瞩目的得意之后。又是与伍兴一问一答起来。 “伍先生,咱们知晓这荆州、承天、襄阳、德安等处的紧要,您说,北京城里的崇祯小儿知晓吗?” “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不知道,他手下的大臣们也得告诉他!自古守江南必先守上游荆襄之地。当年南宋便是因为丢了襄阳之地,不数年便是被蒙古人所灭。何况。眼下处处灾荒,朝廷手中直属的产粮区所剩无几。若是承天、德安等地落入我军之手,嘿嘿!崇祯小儿在京城里只怕是睡不着了!” “闯王,大将军,各位大帅,这便是学生所说的,崇祯为何要威逼孙传庭出关攻打我军侧后的原因之一。” “哦?还有别的原因吗?”李自成眼睛里精光闪动,他已经在脑海当中开始勾勒德安四府战役和豫西战役、潼关战役的方略了,派遣哪一部人马,令何人到何处作战。 “闯王,自然有!”顾君恩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只是,此事有违闯王的大仁大义,学生且姑妄言之,请闯王不必在意。” “承天府的由来,是朝廷于嘉靖十年升安陆州置承天府,治钟祥县,属湖广布政司。辖钟祥、京山、景陵、潜江、当阳五县及荆门、沔阳二州。十八年建兴都留守司于此。” “追根溯源,那是因为正德十四年六月十七,明宪宗朱见深的第四子朱祐杬薨逝。明武宗朱厚燳赐谥为‘献’,在松林山选定吉地,按亲王规制坟园,翌年四月初三安葬;可是,他有个好儿子!正德十六年三月,朱厚熜被迎往北京入继大统,是为明世宗。朱厚熜即帝位后,自立统嗣体系,不顾朝臣反对,追尊生父朱祐杬为皇帝;同年六月,推尊朱祐杬为‘兴献帝’。明嘉靖三年三月,又加尊为‘献皇帝’,七月献皇帝神主奉安于奉先殿东室观德殿,上尊号‘皇考恭穆献皇帝’。” “从正德十四年开始修建亲王的坟园墓地,中间又经历这许多的变化,这位嘉靖皇帝的亲爹坟地不停的兴修扩建,一直到嘉靖四十五年历时四十七年方始建成,是嘉靖皇帝的父亲恭睿献皇帝朱祐杬、母亲章圣皇太后的合葬墓。” “列位想一想,若是我义军兵锋直抵承天,威胁崇祯小儿的祖坟,这个朱由检会不会再一次的披麻戴孝到祖庙去哭诉一番?” 顾君恩的神情颇为玩味。 “娘的!他们指使边大绶那厮在米脂毁了咱们大元帅的祖坟,咱们就到承天去,刨了他朱由检的祖坟!” 闯营的几员大将跳起来挥动着臂膀情绪激动。(^) 第六百九十九章 矛盾浮现 钟祥陵寝若是有失,则天下震动。 上游襄阳若是有失,则江南不稳。 左良玉军若是覆没,则大厦将倾。 湖广若是落入义军之后,则大明危矣! 有以上这些因素在,只要农民军各部大张旗鼓的从南阳、邓县、汝宁府一带向襄阳、荆州、承天等地进军,则势必朝野震动。朝中那些出身江南的东林大佬们,势必会威逼三边总督孙传庭出潼关以威胁农民军后方,逼迫李自成、罗汝才、老回回等人回师救援。 可是,一旦孙传庭兵出潼关,那么,潼关天险可就不是为他所有,为他所用了!比如说著名的晴隆二十四道拐,那可是让盟军的卡车司机们提起来都是两腿打哆嗦的鬼门关。 天险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为据守一方设计的。而对于试图通过它的,不管是否有敌意,还是无害通过的。都是极为致命的! 别的地方或许在场这几位明末农民军的统帅也好,流寇头目也罢,不是都那么熟悉,潼关这个地方,他们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当年李自成可是在潼关南原同当时得三边总督洪承畴、陕西巡抚孙传庭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场硬仗,只不过,老洪和老孙这对师徒将地形和兵力发挥到了极致,令仰攻潼关、且又人困马乏疲惫至极的李自成部吃了大亏,几乎让老李把老本都赔了进去。 如今能够在潼关这道铜墙铁壁面前让老孙也尝尝苦头,如何不令众人欢喜? “打!” “打湖广!打左良玉!引孙老儿出潼关,一起干掉他们!” 三家统一了意见。 “伍先生,若是义军拿下德安四府,你的秦法学堂能够拿出多少人来到各处州县任职?” 曹操眨巴着小眼睛,率先问伍兴关于地方政府干部的人数问题。 秦法学堂,是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为伍兴的地方官吏培训班所起的名字。其实也不是他们二人的成果,而是二人部下的牛金星、李岩、吉珪等文人一起商议出的结果。 他们认为,伍兴从南粤军之中带来的理念、制度、手段,完全符合太史公在史记当中对于秦国制度的描写。以法度管理百姓治理州县,以耕战立国。这立刻得到了以陕西乡党为骨干核心的两家农民军的齐声认可,他们看来,不管秦国的名声在书本里是不是好听。那都是咱们陕西老前辈,既然老前辈能够用这样的手段令秦国富强、成为虎狼之邦,扫平关东六个国家,那咱们也可以用老前辈的法子,来推翻大明朝。顶不济,也可以是割据一方享受荣华富贵。 于是,这个地方官吏培训班,就被命名为秦法学堂了。 “大将军,可是想把这些人弄到将来的德安四府任职?眼下的五百学生,至少还要有两个月才能学完全部课程,照着大元帅和大将军定的规矩,至少要到州县乡镇见习三个月才能到州县任职,这如何使得?” 半年之后?那绝对不可以! 众人的心中都是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按照他们的估算,半年以后。整个陕西一直到河南、江汉平原都将落入他们的掌握之中。黄河、汉江将是两道血管和护城河,成为这块土地的天然屏障。 “伍先生,来不及!必须要快!要照你之前和咱老曹讲过的那样,兵马打下了哪里,政务官就要在那里展开政务!这样,我从营中拨,”罗汝才略微的沉思了一下,“六百个读过书认识字的,都是掌旗以上的官儿,然后。各处州府的那些政务官你可以随意调配,只要打下德安、荆州、襄阳、承天之后,这几十个州县府城有完整的一套政务班底!” 照着闯曹两家的约定,所有战果四六分成。所以。在河南的这些州府当中,罗汝才系统的官员也不是少数。但是,他的这一番表现,却是在李自成心中掀起了莫大的波澜! 他一双深目看了看正在那意气风发为新区筹划地方官吏的罗汝才,看了看眼中满是羡慕嫉妒的老回回等五人,“不能再让尔等发展下去了!若是再行坐大。我这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迟早要被你们架空!” 顾君恩却在一旁颌首称赞:“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如此一来,我义军攻取一处,便开府建衙一处,从此便无后顾之忧了!若我先夺陕西,湖广巡抚宋一鹤,狡诈也,定然率湖广官兵乘机北上,对我义军后方造成严重的威胁。而先攻湖广,此时孙传庭方上任,贺人龙等又是惊弓之鸟,更千里迢迢,短期内不可能出兵蹑我其后,故而南攻湖广,先打左良玉等部,实为必然!” “待我们攻取了襄阳,打疼了左良玉,朝廷势必令孙老儿督率贺人龙等人出关抄袭我军后路” 顾君恩正在滔滔不绝的说话间,门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闯营主管搜集各处情报、军情,掌握着探子、暗桩的刘体纯,和曹营主帅罗汝才的外甥王龙两个一前一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闯王!” “舅舅!”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都不说话了。 “何事?如此惊慌失措!” 李自成当着众人面前,自然要保持他的大元帅威仪。毕竟,他现在算是各部义军的总瓢把子。是他们名义上的统帅。不管是张献忠也好,罗汝才也好,或者是刚刚前来合营的回革五营众人也好,都算是他的副手和部下。 “大元帅,有紧急军情禀告!”刘体纯抢上一步,向李自成行了军礼。 “西安的坐探快马送来密信,孙传庭借口为各镇兵马发军饷粮草,令各镇总兵副将齐入西安。入城之后立刻封闭城门,在总督衙门内宣读圣旨,斩杀了贺人龙贺疯子!在总督辕门外将贺疯子的二百亲兵斩杀屠戮殆尽!命高杰为总兵,统领贺疯子旧部!” “高杰上任之后,得督标新军两千兵马之助力,强力镇压麾下纷乱苗头,高汝利、贺勇、董学礼等人俱仍故官,贺国贤、高进库等人闻贺人龙死。本欲将数百精卒逃到泾阳,欲取其孥并贺人龙所积攒之财货逃回米脂,被标营参将孙守法强行拦回,眼下皆归高杰节制!” “什么?!贺疯子被孙聋子杀了?!” 这个消息。如同将一块大石头丢进了热油锅之中,顿时火花飞溅,烧起了冲天大火。 在老回回、革里眼这些人眼中,孙传庭手下的陕西兵马,也只有贺疯子所部能够有些战斗力。可以称之为劲敌。如今贺疯子被孙聋子给杀了,如何不令他们兴奋异常?! “贺疯子死了,咱们打关中就像拾麦穗那么简单了!” 贺锦兴奋的一拍大腿,身上的甲叶子哗啦啦作响。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ttp://om” trget=”bk”>" trget="bk">om而蔺养成和刘希尧二人则是互相在对方的胸口猛捶,眼里满是兴奋而涌出的泪花。 打得战略已经定下,正准备付诸实施之际,对方军队当中又斩杀了主力部队的统帅,这无异于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在李自成身边半晌没有说话,几乎被顾君恩将风头全数抢走的闯营军师宋献策此时却站在了椅子上。 “大元帅,两位贺大帅。山人有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先生,你说。”革里眼贺一龙扶扶眼镜,看着站在椅子上和自己站在平地差不多高的这个宋矮子,颇有点听小孩子讲正经话的味道。 “贺人龙虽然被杀,所部由我义军叛贼高杰掌管。但是贺家旧部却仍旧是其军中主力,骁勇果敢之辈尽数在内。然此辈甫经大变,正如惊弓之鸟一般。而高杰那厮,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势必在军中严刑峻法,大肆清洗。此时。大元帅、革帅、左帅,不妨以您三位的名义,派人多携金银财帛,到贺氏族人、米脂旧部当中去联络一番。他日必有大用!” 贺一龙一拍自己的大腿,一双小眼睛在水晶镜片后面兴奋的闪动着光芒,“宋矮子!你这厮的主意和咱老子想到一块去了!” 这个时候派人到贺人龙旧部当中,去联络米脂乡亲,聊聊同乡情谊。去联络贺氏族人,说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来。说不定。到了战场上,这些注定要被高杰和孙传庭当做异己和炮灰急于排斥清洗掉的骁勇凶悍士卒,就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来! 李自成也对宋献策的这个建议点头表示赞赏。 “二虎,你和两位贺大帅商议一下,在咱们义军各营当中,选出米脂乡亲来,特别是那些姓贺的兄弟。多给他们金银财货,以我和两位贺大帅的名义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只要到了战场上亮明米脂乡亲身份,咱们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冤有头债有主,大家一起给贺疯子报仇,找孙聋子算账就是!” “闯王,只怕要找孙聋子算账的,不止咱们义军一家。”刘体纯笑了笑,将孙传庭在陕西推行新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各位大帅讲了一遍。 别人听了,倒也是罢了,即使是李岩、牛金星等人也只是为之一笑,觉得孙传庭有些操之过急。为自己得罪了整个陕西的官绅宗室将领,一旦有什么变乱,这些人势必会猛扑上来咬死孙传庭。可是,伍兴却是听了有些神色慌乱。 “闯王,属下虽然不懂军事,但是还是恳请闯王和大将军、几位大帅尽快南下痛打左良玉,引诱逼迫孙传庭出潼关!” “伍先生,却是为何?”见一向不怎么关系军事行动的伍兴居然跳了出来要求尽快出动,立刻令李自成与罗汝才大出意外。 “闯王,您请看,孙传庭在陕西虽然有些操之过急,但是看其根本、手段,与李家大公子在山东所推行的新政一般无二。若是被他强行推广下去,到了秋天,只怕我们攻取陕西时,官兵已经是钱粮兵马较今日丰足了许多了!” 除了钱粮之外,更有一点,是伍兴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的。 “如果让孙传庭有几个月或是大半年的时间在陕西推行新政,如果成功了,以孙传庭练兵打仗的本事,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吊打义军了!再想攻取陕西,势必比登天还难!何况。一旦陕西新政推行开来,只怕农民军这些充当骨干的陕西兵,也是要纷纷逃走,到那个时候。李自成麾下可就没有兵马了。随便那个明朝官员都能擒拿李自成!” 不过,这一点,对于自己是如何从一个下岗驿站的快递员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李自成,却是不言自明。 “老罗,老贺。老马,咱们这就商议一下,如何尽快出兵痛打左良玉!” 七个人正待要召开一个小范围的军事会议,一旁忍了很久的王龙终于按捺不住了。 “舅舅!我有事情要禀告!” “混账东西,没看到大元帅和我有紧急军情要商议!?” “舅舅!咱们曹营的三百多匹上好战马,放在漳河边吃草饮水,被郝摇旗的部下混杂了数百匹老弱病残的骡马,然后将咱们曹营的好马换了走了!我手下人上前去理论,却被郝摇旗手下的人拔刀相向,伤了六个!” 王龙说完这话。恶狠狠的一双眼睛盯着满不在乎坐在座位上抽烟喝茶的郝摇旗,眼睛里几乎要伸出一双手里将这个闯营大将活活掐死! 刚才还热火朝天一片祥和气氛的议事厅内,立刻哗啦啦的响声一片,闯曹两家的将领们各自从座位上站起,怒目而视,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对于李自成、罗汝才这些被明朝官吏骂做流寇的人来说,部队的机动能力和作战能力一样都是至关重要的。能跑甚至要比能打还重要。打不过,逃,这是多年来农民军以走制敌的战略思想战术动作的核心。所以,从李自成、罗汝才这样的统帅级别人物。到郝摇旗、刘宗敏这种方面大将,甚至是普通的士卒,都十分重视马匹骡子等头口的搜集。 一匹好坐骑,关键时刻当真是可以救命的。 这也就是为何王龙为了三百多匹上好战马而忿怒在李自成、老回回等人面前不惜与闯营将领翻脸的原因。 “郝摇旗你个混蛋!”袁宗第和高一功等人在心中不由得大声咒骂。“你在什么时候抢罗汝才的战马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抢他的战马?还吃相这么难看,一下子抢走了三百多匹,还伤了他营中士卒?” 想起了商洛山之中,郝摇旗不辞而别,带队伍离开闯营老八队的旧事,再加上今天在李自成的大业即将九转丹成的重要关口这厮又跳出来横生枝节。高一功和袁宗第、刘体纯等人几乎想拔刀砍了他的心都有。但是,心中恼火归恼火,眼下郝摇旗毕竟是闯营的大将,他们还要从维护李自成的威望出发,隐隐然将郝摇旗围在了人群当中。 看着曹营众人愤怒的神情,再看看一旁的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等人眼中陡然而生的警惕神色,李自成心底也是恨意徒生。 “摇旗,你这是何故?身为长辈,竟然纵容手下抢夺侄儿的马匹,羞也不羞?还不快点向王龙赔罪!” 李自成厉声喝道。众人都听得出来,他的话里给郝摇旗留了很大的台阶,将这场事端性质变成了叔叔抢侄儿的东西。只要郝摇旗服个软、认个错,少不得赔礼道歉之后,这场风波便可以化解了。 可惜,郝摇旗却有些不解风情。 “闯王!俗话说得好,宝刀配英雄,红粉配美人!王龙小子手下的那些人,马都骑得不行,却是一个个都是口外、西番地出来的上等战马!咱老郝手下的那些精锐骑兵,还有不少骑得都是骡子!兄弟们一时气不过,去和他妈的王龙手下人换换,借来骑几天,又怎么了?!难道他们不是你闯王的部下” “啪!”没等郝摇旗的话说完,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刘宗敏抡起了他那打铁的手,一巴掌便抽在了郝摇旗的黑脸上。“你个驴球子!混账东西!来人,给老子把这个混蛋绑了!推到外面,砍了!” 刘宗敏的这一巴掌打得郝摇旗从椅子上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旁边的几个李自成的帅府行辕亲兵见总哨刘爷动了手,急忙抢上去将口中怒骂不止的郝摇旗按到在地,卸去了他的腰刀,扭住臂膀推推搡搡的将他往议事厅外走去。 罗汝才眯缝起小眼睛,也不多说话,尽管他很清楚,眼下闯营众将的眼睛都盯着他,希望他能够出来给郝摇旗说几句话,免得郝摇旗这厮真的被推出去砍了。可是,如果不让这厮吃上点苦头,今天郝摇旗能够抢曹营的马,明天也许白旺就敢兼并曹营的兵马! 看着几个亲兵将口中骂声不绝的郝摇旗推到了议事厅门口了,罗汝才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王龙面前,气沉丹田,抡圆了给王龙一记耳光:“你这混小子!为了几头牲口,你打算陷大元帅于不仁不义吗?!”(^) 第七百章 新野县 ps:求订阅!求月票! 从洛阳、汝州、宝丰、叶县、裕州、南阳、新野,一直到襄阳,这一带地区上空战云密布,杀气弥漫。 从开封、洛阳等处发出的一道道滚单公文,被人快马送到各处州县。 这些滚单上,按照各处州县的人口、田亩数目,一一罗列出需要过境人马筹措的粮食、饲草、柴禾、豆料,还有相应的民夫和车辆。滚单上面写的很清楚,某月某日至某月某日,某位将军麾下某部兵丁若干,骡马若干即将自某处经过你处,需你处筹措上述粮草夫马,修整道路,以供应大军过境。 这是在明万历年间兴起的“一条鞭法”基础上,根据当下在农民军辖区内的各府州县情形,而提供钱粮支持保障的一种形式。即“以府、州、县岁中夏税秋粮存留起运之额,均徭里甲土贡雇募加银之额,总征而均支之”。相比较明军虽立有赋税法规,然官吏往往私行科派,其名不一,“于是设立滚单,以杜其弊”。滚单在征收程序上是很周到便捷的,其法为:每里中以5户或10户为一单位,由衙门颁发滚单给里甲,逐户开列田亩数、银米数、应完数、期限,让里长、甲首挨次催缴。催征的期限称“比限”,可以5日一比,也可10日一比。到了应比的入期,花户必须亲自到衙门缴税,如来衙门后仍缴不出,就要受“比责”。 这种制度,在领军南下的老回回、革里眼等人看来,自然是新奇万分,却是异常便捷方便的。 “刘爷,这倒是个好办法!大军过境,不再为柴草粮秣之事发愁,便是人马宿营之地,也是有了安置。” 马守应朝着队伍当中被数百名亲兵簇拥着的刘宗敏一抱拳,颇为佩服的言道。 “马大帅倒是忒意的客套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逼出来的!”刘宗敏苦笑一声,指了指道路两旁隐现在山林树木之中的村庄寨子。 小乱住城大乱住乡。从洛阳一直前往南阳,便是历史上著名的豫西围寨区,到处都是结赛自保的百姓。 对乱世的预感。老百姓是非常敏锐的,任何村子,庄子,四周都筑有夯土围墙,围着庄子还挖有深壕。出入用吊桥,四角还建有箭楼,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眺望。 富点的庄子,围墙还用砖石堆砌,设置有马面、火炮,滚木礌石羊头石擂义夜、狼牙拍等守御器械一应俱全。大姓、大宗族,更是深墙大寨,有若军堡。 太平盛世那样,四面透风,小而不设防的村庄现今是不存在的。如今各地多如牛毛的杆子、刀客、马贼之类,便让所有的村庄都筑起了围墙。 当然,很多村庄寨子看起来是民,其实也不时兼当匪贼的做派。别说一些弱小的过路商人百姓,就是看起来孱弱的官兵也敢打劫。 在徐老虎徐海东率领红二十五军的长征过程之中,就有老人回忆说,经过围寨区时,严加戒备。因为曾经有过整旅整团的部队在这一带被缴械的记录。到了抗战期间,汤司令长官的部队更是在豫西被民团缴械。 一直到陈赓大将率军南渡黄河在伏牛山区开辟根据地,豫西的土匪、民团也是很强悍的武装力量。单兵作战能力极强。 “这些寨子,若是一个一个的去打,不知道要消耗多少工夫,损失多少兵马。倒不如令地方政务官给他们分派一下。各处寨子缴纳多少粮米柴草,出多少民夫车马来帮助大军。这样,他们也可以过他们的日子,我等也少了些麻烦。” “哼!大元帅就是太过于仁厚了!要是依了咱老郝,这些寨子一个个的都开了他!给兄弟们发犒赏!”郝摇旗在马背上,虽然身上的棒疮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仍旧是呲牙咧嘴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摇旗!莫要胡说!误了大事,小心你的那颗黑头!”刘宗敏从心里一直看不上郝摇旗,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郝摇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可以说是郝摇旗与老八队众将之间矛盾的典型写照。因为郝摇旗不是李自成的老八队嫡系人马,而是原隶属于高迎祥部下的。高闯王死后,郝摇旗才归属于李自成麾下。虽然他部下作战勇猛,但是军纪不好,颇能骚扰乡民,劫掠百姓。对此,刘宗敏、袁宗第、高一功等人都颇有微词。再加上他在商洛山闯营最艰难最低潮的时期领着自己的人马出走那件事,更是令老八队众将耿耿于怀。 前几日,在议事厅上发生的那场风波,虽然在罗汝才的出面求情之下,暂且留住了郝摇旗的项上人头。“虽然有大将军为你求情,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怎么抢的曹营的马匹,便怎么给曹营的兄弟送回去!” 说完这话,李自成满怀愧疚的面对着罗汝才,“汝才兄弟,我从我的老营当中再给你拨出三百匹好马,算是给你赔罪了。那几个受伤的兄弟,每人支给汤药费一百块银元。” 三家议定的部署,便是以闯营的刘宗敏及郝摇旗所部,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乱世王蔺养成、改世王刘希尧等部,另有罗汝才部下的王龙所部飞龙营,共计近十二万人马,从开封、洛阳、汝州、南阳等地分别开往襄阳,同左良玉所部作战。 “打着大元帅和咱老曹的旗号去襄阳,一路上要把声势造的大大的!让朝廷和左良玉那厮知道,咱们闯营、曹营、回革五营三家一道来寻他的晦气了!”曹操作为三家军队的军师,笑嘻嘻的给各家将帅交代着注意事项。 “上次摇旗和袁宗第兄弟打着小罗虎的旗号把老左吓得一路逃回了襄阳。这次,咱们不妨来个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王龙,把你们之前龙虎营的旗号找出来,交给马大帅他们。让他们继续打出来,吓唬吓唬老左。但是,要让老左发现破绽,认为是咱们义军又在用龙虎营的旗号来吓唬他!引诱他放心大胆的从襄阳老窝里出来同在咱们打一仗!” 曹操用力的拍了拍王龙的肩膀,“到时候,你马叔、两位贺叔、蔺叔、刘叔会佯装败退把老左的部队引诱到你的阵前,就要看你的部队比小虎子的队伍那个更强了!” 王龙骄傲的将胸脯挺起。“请大元帅、大将军和各位大帅、将爷放心!虽然不敢说比罗虎的震山营强,但是至少不会比他的队伍差!” 王龙的话,令曹操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有一抹几乎察觉不到的笑意出现在他的胖脸上。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李自成,“不要以为只有你李瞎子手上有新军精锐。咱老子手上也有!” “老马,老贺。”李自成听完了罗汝才讲明了作战部署,起身向老回回、革里眼等人一拱手。“打左良玉,所有的马匹、武器、甲胄,我闯营一件不取。都由你们和大将军两家分。” 这个态度,自然是让老回回等人喜出望外。这年月,兵多将军大,兵马越多,说话的分量和本钱也就越多。对此,他们自然是感激不尽。但是,罗汝才却是本能的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打下德安四府,这些州县的政务官,便麻烦李岩兄弟你和伍兴先生二人安置选拔了。” 这无疑是用缴获左良玉所部的战利品和俘虏,轻轻松松的将这四府地盘弄到了闯营账上!这未免算盘打得太精细了! “你个李瞎子。给咱老子等着!休想从咱老曹手里抢走那四府地盘!你有你的张良计,我也有我的过墙梯!” 而闯曹两家的其余部队,则是悄悄的集结在陕县、渑池、新安、宜阳、灵宝、淅川、卢氏、嵩县一带,准备伏击从潼关出关偷袭农民军后方的孙传庭军队。 “这一仗打完了。咱们就可以消消停停的回陕西老家去了!”李自成十分有激情的鼓励着在场众人。事实上,不但可以风风光光的回老家,而且,从此不再是所谓的流贼,而是一支堂堂正正割地而守的军队。 长期以来,李岩等人为他谋划的割据鄂豫陕地区,逐步向东、向西、向北、向南扩展的战略便可以坚定的实施下去。 “进了关中。大家不但可以回老家好生风光一下,咱们还可以向西打到西宁卫,到西番地那里弄来成千上万的好马,也可以打下榆林城。向蒙古人那里去抢,去买马!到时候,咱们手上有了几万、十几万好马,这天下还不是咱们的?!”罗汝才的鼓动,更加的形象直接。 于是,回革五营和刘宗敏、郝摇旗、王龙等人的部队便出现在了南阳地区。 这一带。不像是洛阳、开封一带早已为闯曹两家占据,早已将几位亲王的王庄土地物归原主,从那些收回了自己土地的农民手中按照约定收取粮草丁税。因为毕竟才从左良玉、猛如虎手中攻下来不久,虽然南阳的唐王府土地早已分给农人,但是,这一带的政务官却还没有完全配属到位。 看着田地里已经收割完毕的小麦,偶尔会在水源较为丰沛的地面上见到些水稻,但是农人却没有那么积极主动的种植大豆等作物。而是冷冷的看着这不停的从寨前路过的军队。 没有那么强有力的地方政权,老回回等人立刻感觉到了不便。 不要说粮米柴草豆料住处,便是饮水都有些为难。 “亏得是咱们分多路行军,要不然,只怕是连水都喝不上!又得去各处抢了!” 新野城南关外,这里庙宇众多,有龙王庙、关帝庙、马神庙、财神庙等,距离城关不远处的几座寺庙庙宇宽阔,房屋高大,足够这数千人马驻扎下的。各部便各自择了一座庙宇安营。 关帝庙内,革里眼贺一龙用一块绸子擦拭着眼镜上的尘土,让眼前呈现出一片光明。他身旁的左金王贺锦,将水壶举起咕嘟咕嘟的狠命灌了一气,擦擦嘴角的水珠,很是不满的发着牢骚。 若是在别的地方,他们压根儿不用担心这种事,没有粮草,把兵丁撒出去,打粮就是了! 可是,这里却不能如此。这里是闯曹两家的地盘。且不要说有闯营、曹营的大队人马在,有刘宗敏、王龙等闯曹两家的核心人物在,不能过分的放肆。何况,两家人马早就说得好。你们的粮草给养军饷器械由我们来负担。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要服从我们的军纪,不能在我们的地盘上造次。 若不是罗汝才和李岩等人也曾考虑到这一点,在制订行军路线和规模时,特意加以注意。规定军队在进入南阳府南部地区之后,便是要兵分多路,每一路不过数千人,而且前后时间拉开。也好让当地有一个缓冲的时间。避免像以往那样,多达数十万规模的人马一窝蜂的沿着一条道路开进,既耽误时间,更是如同蝗虫一样将沿途各地变成一片荒漠。前面的部队通过时还有粮米草料柴禾菜蔬,可是等他们过去了,后面的部队再经过时,不要说粮米柴草了。连草棍都不一定有了! 不要说在明末这种基本上是农业社会的灾荒年月,就是在本世纪初,驻守福建沿海地区的解放军某部,进行跨区机动训练。一个师的兵力从甲地到乙地进行驻训。结果,当地政府很悲催的发现,这一万多人和大量的车辆进入之后,地方上的市政体系崩溃了。 首先,自来水系统无法满足需要。只能保证一个县城饮用水的供水管网,突然间增加了这么大的需求,完全满足不了需要。其次。道路系统完蛋了!大量的重型车辆在道路上往来奔跑,对于道路交通的压力可想而知。第三,副食品供应价格上涨。一个好的炊事班长能顶半个指导员,何况出外驻训这种行动。对于战士体能的消耗是巨大的。不吃好点怎么行?于是,各个伙食单位都是不惜本钱的外出采购副食品,结果,当地的副食品价格暴涨。 现代的东南沿海地区都吃不消,更不要说明末的新野了! “抢什么!眼下已经是麦收过了,这里又不是灾荒那么严重的地面。咱们拿出银钱来。让老营司务带着人出去采买就是了!” 作为这一路军马的主帅,刘宗敏倒是颇为镇定。一面命随行亲兵为他卸下身上的甲胄,一面很是轻松的同几位老乡打着哈哈。 “给新野县发的滚单他们收到没有。派人去催一下!”王龙皱着眉头,这里已经是南阳与襄阳的交界之处了。新野距离襄阳只有一百多里,正是左良玉所部军马游骑出没无常的地域,天晓得这新野县内的士绅有没有和左良玉军相勾结的?万一要是左良玉兵马突然来一个奇袭,那可就容易闹出大笑话来的!还是要多加些小心才是! 王龙领着自己的亲兵出外巡视,检查部队的驻扎和设防情形。好在大军扎营,早己经验丰富,各营各部都是有条不紊。三家的老营亲兵居住在关帝庙。一杆数丈高的大旗屹立在庙门的前方,旗缨雪白,却是用马鬃而制。旗枪银白,却是用白银所制。旗帜在风中横舒就卷,隐隐现出一个斗大的“闯”字,却是用黑缎子所绣。另有一面同样形制的“曹”字大纛高高挑起,向四外告知这里是闯曹两位大帅的驻节地。 而老回回、革里眼、乱世王、左金王等人的旗号,更是在庙宇屋顶上、树梢上选择高处树立起来,唯恐别人不知晓他们的到来。 几十个老营司务领着随军杂役,抬着一筐铜钱背着不少的银元脚步沉重的从关帝庙之中出来,往城关方向去了。 南阳、新野等地虽然也见流民乞丐,不过至少百姓生活还算安定,各处村庄都有人气,不象别的地方饿殍遍野流民遍地,经常千里不见人烟,便是有钱也未必能够买得到菜蔬肉食。 新野百里平川,东有棘水,北有批水,西有消水,又有湍水,可谓八水竞流,沃野百里,南阳之精华,尽在于此。 “以前听人说三国,刘皇叔在新野驻扎时,刘表便告诉他,新野县颇有钱粮。看来,若是太平年月,新野县当真是个好地方!” “将爷,刘皇叔假仁假义的,不肯从刘表手里取荆州,咱们就替他拿下这荆襄九郡!”王龙的亲兵头目很是会凑趣的接着话头。 王龙却也不予理会,只管观察着附近的地形,这是他跟随舅舅罗汝才多年来身上养成的良好习惯。不管怎么样沉溺酒色,这种生死大事却是丝毫不敢马虎的。消水河的两岸,周边尽是平原,不过河东岸的新野城面积并不大,城墙也颇为破败,在城的四周,各有一个小关。一座浮桥,跨越了河的两岸,通往新野城的南关。那些负责采买的兵丁正说笑着走过河去。 一阵鼓乐响起,新野城门开放,一群衣冠整洁的士绅从城中涌出。在他们身后,不少人抬着猪羊牛酒等物,显然,是前来犒军的。(。) 第七百零一章 汉水!血水! ps:求订阅!求月票! 黎明时分,左军驻在襄阳、樊城以及沿江各处的参将以上将领和监军、赞画、掌书记等文官,除必须留在汛地的以外,齐集“平贼将军”左良玉的行辕大堂。由于夏季夜短,虽然天色尚早,但是东方早已是一片霞光,大堂中灯烛辉煌。起初,众人在大堂中互相寒暄,小声议论。当卯时三刻一到,二门内咚、咚、咚鼓声响过,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稍过片刻,左良玉在中军总兵官和几名亲将的簇拥中离开后院节堂,从后门进入大堂,转过屏风,出现在恭敬肃立的众文武面前。尽管自朱仙镇大败之后,他的身体不如往昔,但从表面上看,他依然神态如常,十分威严。 左良玉在正中间蒙着虎皮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轻咳一声,向旁边侍立的一位中军将领看了一眼。这亲将立刻将手中捧着的一个黄色、一个红色的锦缎匣子恭敬地放在案上。大家都知道那黄匣子中装的是皇帝圣旨,而红匣子中装的是兵部或其他中央大衙门以及各处督抚们送来的紧急檄文、军情咨文和重要塘报。中军总兵官见左良玉已经坐稳,向众人说道: “众文武分班参谒!” 等大家参谒完毕,左良玉轻轻说:“坐下!”众人齐声说:“谢座!”随即纷纷在摆好的凳子上坐下。大家的心情惴惴不安,都将目光注视着主帅,希望从他的脸色猜出来全军的吉凶祸福。左良玉向众文武扫了一眼,开始说话: “今日传你们大家来” 众文武突然起立,肃然恭听。左良玉没有叫大家落座,接着说下去: “据新野士绅密报,流贼前锋由刘宗敏、老回回、革里眼、王龙等人率领,大约八万之众,将于今日上午离开新野向樊城奔来。闯曹二贼全军贼众精锐数十万,也将随后赶来。襄阳控扼上游。为豫、楚、川、陕四省交通要冲,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皇上连降严旨,责成我军固守襄阳,挫敌凶锋。然后进剿、恢复中原,不许放一贼入楚。兵部檄文如雪片飞来,都是望我军固守襄阳,不使贼兵越襄江一步。本辕受今上厚恩,不管怎么危难。不应该辜负朝廷的付托,使全楚沦于贼手。今日之事,必须固守,固守!” 左良玉加重口气连说“固守”二字,使众将吃了一惊。他不等别人说话,又接着说道: “襄王已于前年春天殉国,且不去说。可荆州也是藩封重地,承天为皇陵所在,倘有一处失陷,我辈死罪难逃。” 大家听到“死罪”二字。都心头一震,有人脸色变得灰白。 “闯贼兵马,多我数倍,连胜之后,锐气很盛。我军号称二十万,能战之兵不过十万出头,且都是新近招募来的,未经训练。眼下情势万分严重,望诸位齐心协力,尽忠报国。恪遵本辕军令行事。倘有擅自行动或见敌先逃,定斩不饶!今早诸位都留在行辕用饭,饭前不可擅离一步,听候中军传呼。分别到节堂听本辕面授机宜。都退下去吧!” 众文武齐声回答:“遵谕!”鱼贯退出大堂。 左良玉回到节堂,立即命中军将监军、赞画等几位高级幕僚请进节堂,陪他召见诸将。虽然他心中瞧不起这班文官,但是出于军中制度和习惯,他必须如此才好。趁着召见武将之前,他向高级幕僚们说道: “目前局势。诸位都很清楚。全楚的安危、三军的吉凶,都担在我身上。本辕少读诗书,由伍卒升至阃帅,且受平贼将军之封。时至今日,心力交瘁。各位先生,有何妙计,请赶快说出,让本辕斟酌决定。事不宜迟,刘宗敏所率领的前锋精锐步骑兵七八万人,明天下午就要到了。” 幕僚们互相观望,没有人能说出什么妙策。停了片刻,有一位赞画站起来,带着浓重的湘西方音说:“钧座,卑职有陋见,不敢贸然说出。” 左良玉看了说话人一眼。这是一位举人出身的赞画,姓刘,是杨嗣昌的同乡,两年前由杨嗣昌举荐来的。左良玉对他厚给俸禄,却一直很疏远;而赞画也从来不曾有所建白。左良玉轻轻点头,说:“有什么善策,只管说出。” 刘赞画说:“以卑职看来,目前为我军存亡计,可虑者不在襄阳,而在德安与承天。” 左良玉心中一惊,问道:“为什么?” “我大军二十万云集襄阳,或战或守或走,操之在我。卑职所忧者是江汉平原,千里空虚。倘若闯贼一面以大军攻襄阳,牵制我军,一面派一智勇兼备大将,率领三万精兵,由唐河县潜师南下,经湖阳,入枣阳,疾趋随州,攻破德安,然后占领应城、京山,回师攻陷承天,则我军在襄阳形如孤悬,欲守则接济已断,欲走则退路不通。到那时将士震惊,人无固志,稍有挫折,难免自溃。闻洪承畴辽西之败,就是如此。卑职赤诚斗胆,冒昧直言。当日洪督师有梁国公父子统领数十万虎贲貔貅拼死救援尚且不能救出,我军孤悬上游,如何预作准备,幸望大人三思!” 梁国公的封号,是朝廷斟酌再三之后,在礼部、翰林院等处拟定的若干个称谓之中选择出来封给李守汉的,寓意是国之栋梁之意。也有人说,当年的元朝梁王为元朝守卫西南疆域,和眼下的李公爷父子所作所为极为类似,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封号。 左良玉思考过这种危险,但没有很放在心上,现在听了刘赞画的话,十分重视。他望望其他幕僚,显然都很同意,只是无人说话,怕担责任。左良玉对刘赞画说:“据连日细作探报,看来闯贼目前只想全力夺占襄阳。像你说的这步狠棋,高明之至,闯贼和他的左右尚未想到。听了先生的话,我更拿定主意了。” “大帅打算如何处置眼前的关口?”刘赞画不动声色的询问。 眼前,左良玉已经将这位刘赞画彻底的刮目相看了。当下也是毫不隐晦的向刘赞画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你看襄阳守得住么?” 左良玉貌似在问侍立在一旁的左梦庚。实际上却是在问刘赞画。 左梦庚同多数将领一样,经过朱仙镇之战,对闯曹联军怀有畏惧心理,何况目前双方兵力悬殊。对固守襄阳更觉毫无把握,但想到左良玉清晨时分的训话,特别是关于“我辈死罪难逃”的几句重话,他不敢直接说出不能固守的看法,稍停片刻。才绕着弯子说:“樊城难守;襄阳城有襄江阻隔,应该可以守得住。” 因为自己说了“樊城难守”的话,左梦庚担心遭到父亲责骂,早已将浑身的汗毛都树立了起来,将全身肌肉绷紧,准备迎接父帅的暴怒。左良玉看了看儿子,心里骂了一句“庸陋之才、不堪造就!”,又哀叹一声,“为什么东面的那个家伙,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女婿。个个都是人中翘楚,难道,当真是气数不成?”喝了一口茶,强自压制了一下怒气之后,左良玉才缓缓说道:“你错了,眼下这座襄阳城也守不住!” “可是”左梦庚完全没想到左良玉会自己说出“守不住”的话,“可是父帅今晨说‘必须固守’” “当然‘必须固守’,”左良玉打断儿子,“不‘固守’,流贼一来。就弃城而走,如何对得起皇上隆恩?再说,我轻易地弃守襄阳,宋一鸟那班人岂不会马上参我一本?” 湖广巡抚宋一鹤当年为避杨嗣昌父亲杨鹤的名讳。在递给杨嗣昌的名刺中自书“宋一鸟”。这一马屁行径随即在官场中传为笑话。此时左梦庚听了“宋一鸟”三字,想笑,但忍住了,恭敬地等着父亲再说下去。 “但‘固守’不等于守得住。‘固守’是我作为大将的决心,能否守得住则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尤其要看双方的兵力。现在谈天时。彼此一样;论地利,我们有一条襄江,但也不足恃。说人和,这些年,我们号称二十万人马,而朝廷一直按两万五千人的兵额发饷,难道要十几万人都喝西北风?所以必须自筹军饷,自筹军饷就必然扰及百姓,百姓自然对我们不满,人和也就谈不上。至于兵力,你也知道,敌众我寡,新凑的乌合之众,断难与流贼相抗衡。” 看见儿子一脸疑惑,左良玉接着说:“既然守不住,放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三条路。一是固守待援,可是援军在哪里?孙白谷新败;宋一鸟那点兵别说不会来,就算来了也是肉包子打狗,白送给闯贼一顿美餐;所以此路绝对走不通。二是像杨大人、虎大威那样,死守到底,城存与存,城亡与亡。这样我们自己的名节是保了,而朝廷将从此失去一支最能剿贼的大军,所以此路也不可行。剩下第三条路,就是先固守,到实在守不住时要全师而退,为皇上、为朝廷保存一支实力雄厚的大军!” 左梦庚脸上露出欣慰而敬佩的笑容。原来父亲早就有了全师而退的计划,可是却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冠冕堂皇! “父帅所见极是!我们下一步?” “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下一步该如何走。”左良玉不无得意地端起杯来又抿了一口酒襄江打造了几十条战船,你想为的是什么?” 左梦庚又一愣,迟疑地答道:“父帅要同流贼打水仗?” “蠢才!”左良玉又在心里骂了一声,说道:“流贼从陆路来,并无水军,有何水仗可打!我准备这些战船,是为了全师而退!” 于是他对儿子谈了自己的详细计划。他说,“流贼”前锋明天下午就会抵达樊城。左军在樊城也要进行抵抗,但不能死拼,少数战船要负责分批将樊城守军接回南岸。主力部队将在南岸凭江守御,而能守多久,现在尚难预料。不论守多久,撤退时必须既神速又部伍不乱,这样,辎重、粮食和随军眷属必须先行,免得到时拖泥带水,一旦“流贼”骑兵追击。后果不堪设想。 “父帅要用战船将辎重、粮食和将士眷属先行运走?”左梦庚猛然心中一亮。 左良玉点点头:“事不宜迟。我把你叫来,就是要把这件大事交给你。你今晚就去准备。大部分战船明日上午就要启程。少数战船将北岸官兵陆续接回南岸后,要就地停泊,以备不时之需。” 在一旁默默看着左良玉这一番安排的刘赞画。只管捻着胡须微笑着。 “大帅未谋胜、先谋败,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先生何意?” “大帅,知道襄阳非失陷贼手不可,故而早作准备,令少帅将辎重装载上船。一旦贼势不可挡。便全军东下,或至承天,或是德安,甚至是武昌、安庆亦无不可。”刘赞画稍微停顿了一下,觉得此时应该是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意图的时刻了! “左帅可曾想过,若是大军东下,沿途官吏闭门不纳,效仿当日此辈应对傅宗龙故事,以左军军纪不严,唯恐入城扰民为借口。大帅该如何自处?” “若是流贼以大队骑兵千里追击,效仿当日朱仙镇故伎,穷追不舍,贵军之众已远非昔日之精锐,到那时,大队人马一鼓而溃,大帅该如何自处?” 刘赞画的口气,比起刚才来,变得不那么客气,言语之中。与左良玉军的界限变得泾渭分明。一口一个贵军,一口一个左帅。 但是,这一句句,却也像炮弹一样。砸在了左良玉父子的心头。 左梦庚却也罢了,倒是他老子左良玉,紫棠色的面孔上肌肉抽搐几下,制止住了左梦庚企图对刘赞画发作的草包脾气,依旧是面如止水。 “先生既然如此说,定然是能够为左某全军画一万全之策了?” “左帅。可知这襄樊之地的最近一场大战事是何时?”刘赞画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大战事?先生莫非是说,当年元主忽必烈的南下襄阳之战?” “然也!”刘赞画眉毛一挑,开始进入了正题。 一旁的左梦庚却有些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他却不知,这襄樊二城地处南阳盆地南端,正是中原南北方的分界之地。襄阳和樊城南北夹汉水互为依存,“跨连荆豫,控扼南北”,地势十分险要,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南宋抵抗蒙古军队的边隆重镇。咸淳三年(1267年)十一月,南宋降将刘整向忽必烈进献攻灭南宋策略,“先攻襄阳,撤其捍蔽”,他认为南宋如果“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下也”。刘整“攻宋方略,宜先从事襄阳”的建议,在整个忽必烈灭亡南宋的过程当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地位。 “乞求地图一观!” 指点着地图上的汉水,襄阳、樊城,以及周围的武昌、九江、安庆等城池,刘赞画侃侃而谈。 “自东晋经营江东以来,江南的屏障便是西面的襄樊。学生不才,蒙江南几位旧友不弃,代他们向大帅进言。大帅若是打算全军东下,请于襄樊之地与流贼大战数场。一来,以寒贼胆,防止贼骑兵东下追击。二来,大帅于襄樊等处大战贼军,正好显示一下左军兵威与江南众人。” 刘赞画的本来面目渐渐的浮现在了左良玉父子的面前。 正如他所说,他虽然是杨嗣昌的同乡,也是经过杨嗣昌的手推荐到左良玉部下担任幕僚的,但是,他的根本身份却是东林或是东林背后老板江南集团遣到左良玉军中的坐探! “江南等地,自成祖靖难之役以来,以数百年不知兵革之事,倘若闯曹二人的百万流贼兵临城下,不要说种种倒行逆施之事,单是各种奸淫掳掠便会让江南元气大伤。我大明留都所在,又岂能被此辈如此蹂躏?故而,江南士人百姓,恳请大帅能够在上游为江南屏障!效仿当年羊太傅事。以为大明留存一份中兴之元气!” 条件开出来了,要左良玉应江南“士人百姓”的恳请,为江南财富之地充当把守西面大门的守护之犬!当然,这所谓的士人百姓,是绝对不会包括那些佃户、茶农、机户的。 “承蒙江南百姓爱戴信赖。然左某麾下二十万将士,却只有区区两万五千员额之军饷,为了养活这二十万大军,某家已经将这襄阳等处百姓得罪苦了,如何还能在襄樊为大明保留一份元气?先生此言,却是不敢领。” 左良玉的价钱嘛,也开出来了,要老子守住大门也可以,怎么着也得让看门狗把肚子吃饱了才能去咬流贼吧? “原来大帅是担心粮饷之事?如此说倒简单了!日前学生收到书信一封,乃是大帅的世交,名动江南的才子侯方域侯公子写给学生的。除了请学生代为转禀江南士人对大帅的恳求之外,更是说了,他与前任礼部侍郎钱谦益钱大人已经于发信之日登舟西进。谨代江南百姓前来劳军。”说到此处,刘赞画从袍袖之中取出了左良玉老长官侯恂的那位才子儿子写给左良玉的书信。 书信之中除了方才刘赞画所说的一番言语之外,更是随信附着一张山西商人所开设的银号票据。票面上赫然标定的金额竟然是一百万元! “大帅请放心,所有粮饷补充,甲胄军器火药之事,皆有江南士人报效。便是兵员补给,也可以在赣北、监利、沔阳、安庆等处招募,不过,大人须得痛击流贼于襄阳之地才好!” 刘赞画的话,令左良玉父子相对视一眼,左良玉看到了儿子眼中的一点火苗,也是微微点头。 这天天明之后,襄阳内外的重要路上都张贴了“平贼将军”的布告,说他“坐镇襄阳,痛剿流贼”,要百姓“各安生业,勿得惊慌”,并重申禁止谣言和查拿奸细的严令,要士民人等“切切凜遵”。左良玉吃过早饭以后,在一大群将校的护卫下骑马出了辕门,在几处地方察看了城上的守御部署,特别检查了大炮的炮台、弓弩和滚木礌石的准备情况。他还出襄阳西门,察看了沿江的守御部署。因闯军即将来到,襄阳的战争气氛异常浓郁。军民人等都害怕左良玉会死守襄阳,但看来死守决战的局势已经定了。(。) 第七百零二章 汉水!血水!(二) ps:&bsp;&bsp;继续求订阅,求月票! 唐河县也称唐县,西南距襄樊约二百里,是个交通便捷的地方。闯曹两家联军的老营便潜藏在此。这个位置,北上可以对付出潼关的孙传庭所部秦兵,南下可以迅速增援刘宗敏、老回回等人。李自成抵达后,因唐河县城迭经兵燹,残破不堪,所以大军没有进县城,而是驻扎在城北的源潭镇上。 抵达源潭镇不久,李自成就探明了左良玉的实际兵力,知道此战必胜无疑。他先同牛金星、宋献策、李岩及几位大将商量,决定由刘宗敏全权指挥这次战役。没有料到,与罗汝才通气时,罗汝才竟提出希望由他的外甥王龙所部新军作为这次战役的主力来消灭左良玉一军主力,或者是用来攻取襄阳城。 原来,自从开封之战后,由曹营的王龙、闯营的罗虎二人所组成的龙虎营之能攻善战令人刮目相看,罗汝才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胸无大志,实际上却很想在打左良玉时让曹营兵马再露一手。一方面,他认为曹营的战绩越显赫,他的地位就越稳固;另一方面,他也颇愿在新来的革左等人面前显示一下他的智谋与指挥能力。 在场的还有牛、宋和吉珪。李自成听完罗汝才的请战要求后,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伸过手来拍拍罗的肩膀,亲切地笑着说 “汝才,我明白你的好意,可是这次打左良玉用不着你我亲自出马,派捷轩去就行啦。战场上如何使用调配兵马,咱们就都交给捷轩得了!捷轩是我的部下,也是你的部下,他又是王龙的长辈,你还怕他不给王龙立功的机会吗?。派他去打仗,打不好,我可以处分他,你也可以处分他。倘若你大将军亲自前去,万一左良玉凭着襄江作困兽挣扎。使你短时间攻不下来,岂不有损你的威名?” 罗汝才说:“倘若过了限期我那个不成器的外甥不能把襄阳拿下,双手捧给大元帅,请大元帅依照军法将他处分便是!” 李自成哈哈大笑。说道:“汝才,我的好兄弟,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 “我是实实在在地向大元帅请战。自从我来到河南,在大元帅身边一年多来毫无寸功。既然大元帅瞧得起我,封我为大将军。就请派我去攻打襄阳,让我稍立寸功,免得心里总是惭愧。倘若无功,甘当军令!” 在李自成心中,罗汝才已是迟早要割除的瘤子,他可以给对方许多赞扬和奖励,却决不乐见曹营真的在战争中壮大;开封之战后,他就颇为后悔让王龙同罗虎一道去山东放外队,白白的让曹营扩张了实力。在进攻襄阳这件事上,更不愿由罗汝才揽下大功。 他又笑着说: 汝才。这是什么话!你在十三家七十二营的首领中是有名的足智多谋。这一年多来我们取得的胜利哪一场少得了曹营?就拿最近打傅宗龙、打杨文岳来说,曹营立下的功劳也是有目共睹。我知道,由你去指挥襄樊军事,我可以完全放心。不过,经过朱仙镇一战,左良玉手下的精兵良将差不多损失光了,目前虽然号称有二十万众,但大都是近几个月来在襄樊招降纳叛、杂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既没有操练,也没有纪律。所以我思量再三。攻打襄阳用不着劳动大将军亲自出马,交给捷轩办好这件事就成了。” 罗汝才不由心里一阵冷笑。暗想,十天前在许昌,你为了把革里眼、老回回拴在身边。就让宋矮子把左军说得那么强大,好像非大家一齐出力就打不赢,现在深怕我曹操立功,又把左军说得那么窝囊。一张嘴皮翻来翻去,说的都是鬼话!但是不好直接点明李自成的前后矛盾,只好再逼问一句: “大元帅。你是担心我收拾不了左良玉,可又不愿明说,是不是?我愿意对大元帅立下军令状。倘若我不能在限期内攻下襄阳,甘受处分!” 李自成笑着向罗汝才悄悄反问:“汝才,如今只有牛先生、宋军师和吉军师在场,屋中别无他人。你我情同手足,无话不可明言。你是不是担心刘捷轩指挥不好这次进攻襄阳之战?” 罗汝才说:“捷轩跟我也是多年朋友,我深知他有勇有谋,不愧大将之才。不过在许昌” 他正忍不住要把李自成在许昌时说的关于襄阳战役如何艰难,地形如何不利于进攻一方的那些话给原样端出来,吉珪赶快打圆场说:“我们曹帅平素谈起捷轩将军,总是赞不绝口。由捷轩将军统兵,岂有不放心之理?今天大将军向大元帅请求带兵,只不过是借此机会,想为大元帅开国创业略效微劳。既然大元帅认为用不着大将军亲自前去,且已决定命捷轩将军担此重任,曹帅,我看这一次你就不用多辛苦了。” 罗汝才已冷静下来,勉强说道:“也好,也好。不过此后再有重要战役,我还要向大元帅请战哩!” 李自成说:“日后有需要的时候,自然免不了请你代我出马。这次让刘捷轩前去,你我等待捷音好啦。这几天你只管好好休息兵马,等把孙老头的军队从潼关里诱出来,我还有军机大事要随时同你商量。” 罗汝才琢磨着李自成后一句话的意思,没有马上回答。他知道,自从闯罗联营以来,李自成就一直提防着,惟恐曹营中途散伙。而由于谶记之类的鬼玩意,他也很难再像当初同张献忠那样与闯营“好合好散”。现在李自成表面说有大事要随时商量,实际恐怕仍然是担心他突然把队伍拉走。正琢磨着,只听宋献策开口说:“这样安排很好,请大将军不必多操心了。献策忝为闯王军师,尚且要留在闯王左右,以备随时咨询,何况大将军位在诸将之上,又兼老谋深算,一言九鼎,岂可轻离闯王左右。” 牛金星也说:“大元帅同大将军已经商定,占领襄阳之后。往南去再占领承天、荆州、夷陵、德安诸地,即可暂以荆襄为立足之地,号召天下,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势夺取明朝江山。目前金星与宋军师本着大元帅谕示。不时就将来如何建国,如何制定中央与地方文武官制,如何制定新朝爵禄,进行商讨。至于下一步如何北伐南征,廓清四海。更要预为谋划。凡此种种大事,大元帅都需要随时同大将军商量。大元帅为此离不开大将军,想大将军必能深谅大元帅的信赖热诚。” 罗汝才已完全恢复他固有的说话口气,说道:“我老曹竭诚拥戴大元帅建立万世江山,纵使在战场上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只是我在十三家义军首领中是有名的酒色之徒,胸无大志,平日又不喜欢读书,所以如何为新朝建立各种制度,我都不懂。只知遵奉决断。我惟一的心愿是,大元帅登极之后,能让我做一个富贵闲人,姬妾罗列,酒肉歌舞不缺,我就感谢皇恩浩荡了。” 李自成表面上佯装相信罗汝才的鬼话,哈哈大笑。牛金星、宋献策二人也跟着大笑。笑过之后,李自成说道:“汝才,你的要求太低了。倘若我受部下文武诚心拥戴,克创基业。身登大宝,老弟必将封为王爵,颁给铁券,世世承袭。与国同休!” 罗汝才赶快起身,向李自成深深一拜,说道:“罗汝才并无寸功,受此旷代殊恩,实不敢当,但求在新朝安享太平之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天中午,李自成设宴款待罗汝才和吉珪,席上谈得十分欢畅。宴后告别时,李自成送给罗汝才一个玛瑙山子,上边刻着亭台楼阁、松鹤鹿群。这原是北京皇宫宝物,福王“之国”时带往洛阳,又从福王宫到了李自成手中。另外,还送给汝才骏马一匹;送给吉珪佩玉一块,纹银五百两。那佩玉是洛阳北邙山汉墓中出土之物,据说带在身上可以避免腰疼。 午饭后,袁宗第领着自己的亲兵快马驰过曹营的驻地,声称是奉了大元帅的将令,南下往承天、德安等处去,截断左良玉兵马东下退路。 “子玉,看到没有,咱们这位大元帅,这次不光是要占了这块鱼米之乡,更是要一战解决了左良玉!” “大帅,左良玉被打垮了,献陵被攻克,陵寝有失,势必明廷震动,若是孙传庭出了潼关,更是有来无回的下场。学生,倒是开始为大将军担心了!”吉珪却是面无喜色,相反却是满脸都是阴霾和愁容。 “你的意思是说?” “大帅,莫要忘了那句话,自古共患难易,共富贵难。何况,大帅你是手握重兵,如何能够让李闯放心的与您共享江山?!” 说完这话,吉珪更加阴冷的说了一句,“何况,李闯已经开始动手了!大帅的部下,有不少人已经明里暗里同闯营众人走得很近了。现在,口中心中只有他这个狗屁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的人,在咱们曹营,已经不在少数了。” “他挖我老曹的墙角?不可能挖得动!多少人想挖,咱老曹的子弟兵都是纹丝不动!” “如果,他先挖了回革五营的墙角,再让回革五营的兵马和他的老底子一起来对付咱们曹营呢?”吉珪见罗汝才有些动了心,迅速的又补上了一刀。“大帅,回革五营的五位大帅,已经不是一条心了!您忘了日前革里眼和老回回他们在许昌向您说的那番话了?!” 在许昌明定了襄阳战役和消灭孙传庭的计划之后,贺一龙邀了马守应一起来到曹营。罗汝才吩咐手下捧出上好的果品茶点招待二人。他因贺锦、刘希尧、蔺养成没有同来,就先问道:“往常都是齐进齐出,今日怎么五缺三,那三位老弟没有同来快活快活?” 贺一龙说:“没有邀他们,这样我们更好谈话。” 马守应说:“唉,没想到自家弟兄也会攀高枝,将来只怕吃不尽的后悔药!” 贺一龙说:“人各有志,现在不用去说他们。我心里不服的是,方才议事时,为了不让我们回英霍山的老地盘,宋孩儿就说打左良玉得大家一齐出力;可是,分派差事却是仍旧是让我们担任诱敌、警戒之事,看刘铁匠一人立功罢了。” “是啊,”罗汝才想起了郝摇旗抢曹营战马的事。一股牢骚又从心头升起,“江湖上说话都讲个诚信,何况是几十万大军的统帅,变来变去。怎能服人?我老曹虽被别人说得像个琉璃猴子,对朋友可是说一是一,从不含糊!” “那是!我只希望今后能跟着曹帅一起干,放心!舒畅!” 贺一龙说。 “我也是。” 马守应说,“只要曹哥瞧得起。我们都跟着你!哎,曹哥你说,这次拿下襄阳后,下一步会向哪里进军?会给我们什么差遣?” “拿下襄阳后,倘无意外,第一步应该会南下承天。然后一路往东进攻德安,再往东就回到你们的老地盘;另一路会继续南下,经过荆门、松滋,占领湘西北一带” “好!最好让我走这一路,让我老回回也去南边逛一逛。离他大元帅远一点。还有武昌呢?曹哥怎么把武昌给忘了?” 罗汝才笑道:“我正要说,被你个急急风给打断了。武昌肯定要去,不过这还要看左良玉下一步怎么走。此外,拿下襄阳后,还有个肘腋之患,是郧阳的高斗枢” “打郧阳我可不去!” 马守应又抢着说。 “为什么?” 罗汝才问。 “那高斗枢是块难啃的骨头;再说王光恩、王光兴都在那里,那可是自家窝里飞出去的,彼此有些什么花花招都一清二楚,这仗不好打!” 几个人听了都笑起来。吉珪在笑声中冷冷说道: “其实,这次打襄阳。根本就是一步臭棋!” “吉先生此话怎说?” 贺一龙不解地问。 “刚才曹帅说的,都是拿下襄阳后的棋路。如果我们把棋势倒过来,先攻德安,再拿承天。然后进兵襄阳,左良玉还能往哪里逃?他只能窜往郧阳。别说勋阳地瘠民贫,粮草不易补给,就说那勋阳巡抚高斗枢可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去年夏天,丁启睿、左良玉经过郧阳,高斗枢就婉拒他们入城。连丁启睿都是在城外关帝庙过的夜。如今他会放左良玉进城?我看不会!不管放不放,我们都可悠悠地看一场好戏!” “高明!“贺一龙脱口赞道,“吉先生真是满腹韬略。可这么好的棋路,怎么不向闯王提出来?” 吉珪笑而不答。他从来认为,外界多股军事力量的均衡存在,是对曹营的最大保护,所以朱仙镇战役时,他就主张要放左良玉一条生路,现在更不希望左良玉被彻底消灭。但这话他不好对回革等明言。听贺一龙又问一遍,他才淡然一笑,说:“他那里有能掐会算的宋军师,何用区区我来多言!” “什么能掐会算,宋矮子都是瞎子吹灯——胡吹!” 马守应说了这句,自己先哈哈笑起来,望着贺一龙说,“老革,我可不是说你。我知道你的厉害,吹灯一吹一个准!” “就说当日开封之战,照宋矮子的打卦,应该是等到今年春天再去围攻开封,如果不是曹哥的外甥王龙和闯营的罗虎突然间带着几十万人回来了,只怕咱们现在还在豫东打转转呢!” 。。。。。。 想起了当日几个人在许昌的话,再想想今日袁宗第大队人马往承天、德安等处去,曹操猛地觉得后背一阵发冷。“难道说,李自成当真在回革五营和我曹营当中安插拉拢了不少人过去?不然,子玉当日所分析的襄阳战役弊端,顶多只是将左良玉从襄阳赶走,如何传到了李自成的耳朵里,怎么今日得到了补救?” 心中七上八下之间,吉珪也是满脸都是阴云密布的神情急匆匆的来到了曹操的住处。 “大帅,袁宗第引兵马三万,步骑各半急匆匆的往德安方向去了。” “走哪条路?”罗汝才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能在手下人们面前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来。 “从唐河出兵,经湖阳、入枣阳,趋随州,攻破德安,然后调转过来,占领应城、京山,回师攻陷承天,至于说是不是还有别的人领兵马往其他的州府,眼下就不得而知了!”吉珪倒是不像罗汝才那样努力的控制着情绪,而是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 “长此以往下去,大将军想要常保富贵,手握雄兵歌舞饮酒,非但是一场春梦,只怕首级也是不能保全了!” “子玉,不必担心。眼下左良玉还未曾打垮,承天等地也未能攻破,孙老儿更是还在潼关之内埋头练兵,种棉花修水利,忙得不亦说乎。哪里还有精力出关来和咱们打仗?” 似乎是专门要和罗汝才作对,曹营的一员大将赵元吉兴冲冲的跑进来报信。 “大帅,王龙派人送来的紧急军报,左良玉的前营人马数万人,已经从襄阳渡过汉水,到了樊城,直奔新野邓县一线而来!”(。) 第七百零三章 汉水!血水!(三) 老河口一线大军云集。 从北面浩浩荡荡开来的回革五营兵马,拉开了一个极宽的正面,仙人渡、龙王镇、伙牌镇、双沟镇一线,黑压压的满是马队。在稍稍错后一些的张集镇、石桥镇、古宜镇、黄集镇、三合镇则是回革五营的步兵聚集在此,准备在马队得手之后,大举压上。 按照革里眼等人的说法,倘若是马队打败了,步兵还可以为马队接应一下,若是有事,步兵跑得也比骑兵慢些。 在黄渠河镇、朱集镇,刘宗敏和王龙的数万人马便列阵在此。 在刘宗敏的大旗下,这位总哨刘爷摸着钢针一样的短髭,咧着嘴朝着南面的方向冷笑着:“不怕他左良玉出来,就怕他左良玉跑了,更担心他凭借襄阳城固守!那咱们义军可就要打一场攻坚战了!要让兄弟们用命去填这汉水,咱们闯曹两家的兄弟倒还好说,只怕老回回和革里眼不会愿意折了本钱的!” “捷轩叔,眼下不都齐活了?汉举叔也领着人马去断老左兵马的退路。只要断了他的退路,左兔爷就狗球都不是了!” 王龙递给刘宗敏一个用棉套包裹着的水壶,里面满是温热的茶水。“大战在即,不敢请捷轩叔喝酒,喝口热茶吧!” “你小子和你舅舅一样,到什么时候都不肯委屈了自己!” 刘宗敏接过王龙递过来的水壶,口中调侃了王龙一句,眼里却满是长辈对于肯上进后生的爱护。 “你和小虎子是拜把兄弟,又是咱们闯曹两家第二代之中的好样的,咱老刘自然也是把你当成自家侄子看待。这一仗,打出个好彩来,回去你捷轩叔一定在你舅舅和大元帅面前好生的保举你!” “捷轩叔,不是咱夸口,当初在朱仙镇时候,老左的军队比现在强多了吧?那时候他的军队都不抗揍。何况现在凑合来的这些人马?”王龙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兵马虽然战力不行,但是甲胄兵器却是不错。这半年多,左良玉控扼上游。横征暴敛,大肆搜刮,几乎将襄阳、武昌、九江等地的武库扫荡一空,更是大肆采购军备。他的内营人马,可都是上好的铁甲。据闻还有近万火铳和数十门重炮在。” “捷轩叔,兵器再好,也是要人来用的!那些好东西,不过是左兔儿爷替咱们收集来的!” 两个人故作轻松的聊着天,但是,这场战事毕竟决定着数十万人的命运,二人便是再瞧不起左良玉,却也不敢过于托大。气氛,随着二人语音的渐渐低落,变得越来越压抑。 在压抑的气氛中。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刘宗敏黑脸一紧,浓眉一蹙,在隐隐的号角战鼓信炮声中,从南面襄阳方向突然蔓延过来一道黑线,这黑线一出,转眼之间便如洪水决堤一般,漫漫荡荡,席卷而来,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正是左军所部的外营人马大举前来! 朱仙镇兵败之后,左良玉在襄阳各处大肆招兵买马,招降纳叛。不过,各地投奔来的杂牌武装。不管是团练、山寨,还是大大小小的杆子土寇,一律被他设为外营。只有他父子的嫡系人马则是被列为内营。 所有的军饷、甲胄、器械、粮草供给都偏向于内营。外营只有在战场上立下了战功,或是在劫掠百姓屠戮良民时展示了自己的价值之后,才有可能被编入内营。 浓重的杀气,将这汉江流域变得无比凝滞压抑。苍茫大地上。南北两边两个巨大的阵营正在缓缓的向对方行进。 北面是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所率领的将近三万骑兵,后面还有至少一倍以上的步兵。五部人马列开了一个极宽大的正面,在夏日的阳光下缓缓前行。刀枪如麦穗剑戟似柴林。一层层的旗帜一层层的铠甲,一层层的马队,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 大阵之中,“马”、“贺”、“刘”、“蔺”等旗号分为鲜明。虽然就去留问题回革五营已经不像在英山、霍山时那般齐心,但是,打好这一仗,显示一下自己实力,却是五位大帅共同的心思。 另一边却是将近十余万的左军外营兵马,他们更想在这场战事之中立下战功,早日成为内营人马! 借助着眼镜和望远镜这些光学设备的帮助,革里眼贺一龙能够将对面乱糟糟涌来的左军外营阵型看得清清楚楚。对面那似乎深沉无边的人海,让人没有压力是假。人说“兵上一万,无边无沿”,便是上万人列成密集队列,这也排出去一里多地。十几万人可以排出多远?放眼望去,纵深几乎已经到了目力的极限,似乎整个天地只见人头旗海。 “怪不得,左良玉这厮到处劫掠州府、屠戮良民,他这个狗屁平贼将军干得比咱们哥几个这些流贼还欢实,朝廷却拿他没办法。别的不说,光是这十几万人马堆在那儿,就足够皇帝小儿害怕的!” “老马,一会让咱们的孩儿们好生杀他一阵!虽然都是些鸡零狗碎、牛黄狗宝的兵马凑在一起,可是,一堆烂木头怎么也能凑出几斤好劈柴不是?”蔺养成看着对面密密麻麻的军阵,里面那些大小头目身上的价值不菲的甲胄,手中的兵器,不由得口中垂涎三尺。 两边的军阵如同两股巨浪一般,越逼越近,二里,一里半,最后双方大阵接近一里,双方的游骑呼啸着从各自的阵营深处扑出,在对方的军阵前不停的呼啸吆喝。回革五营的精骑,更是掠进左军外营军阵二百步之内,绕着大阵不断奔跑呼哨叫骂。 洪承畴曾说过:“先时贼避兵逃窜,今则迎兵对敌,左右埋伏,更番迭承,则剿杀之难也。贼人人有精骑,或跨双马,官兵马三步七,则追逐之难也。” 从陕西流民起义以来,便是十分注意马队。回革五营这些游骑更是个个身跨数马,头上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身穿齐腰甲,那甲甲叶露在外面,却是明甲样式,便如中原小校小兵贯穿的裲裆。不过裲裆多是布制。他们却是铁甲,有的更在外面加了一件胸甲。。 这些精骑瞻之在前观之在后,忽远忽近,唿哨而至,骤然远遁。突进时或是发出利啸之声,让人闻之心:或是向左军阵中射来箭矢火铳,以乱军心。许多人除了马上挂着马弓之外,背后还有短火铳,都是骑射精湛之士。 而左良玉这些外营军队,大多头戴红缨毡帽,鸳鸯战袄上,套着裲裆或是齐腰甲,打着行誊,穿着麻鞋。有明盔明甲。或明盔暗甲的人很少,队伍之中骑兵不多,毕竟在大明内地军中,一般只有骑兵才有盔甲,也就是铜铁盔与长身罩甲,更精锐的士兵还有臂手。所以,在左军当中,凡是身上有甲胄的,不管是何等形式的甲胄头盔,大抵都是精兵家丁之类的角色。 不过。左军也有自己的看家本事。 “老回回、革里眼,你们在老子面前炫耀什么?” 在左军当中已经是总兵之职的前陕西民军首领过天星惠登相冷笑一声,挥动手中令旗。 老回回马守应,他是陕西绥德人。因是回回,营下颇多夷汉降丁,也擅长飘忽不定的战术。所谓好汉子怕遇见老街坊,对于回革五营的战术,同为陕西民军出身的惠登相与此时正在后面掠阵的同样出身房均九营另一位降将白贵都是颇为熟悉,他们例来采用的是“兵多则窜。少则迎敌,官兵未至,旋即奔逸”等战术,很少与官兵硬对硬的打仗。 “大帅有令!列开枪阵!” “大帅有令,列开枪阵!” 惠登相部下的骑兵传令兵策马在自家阵中往来穿梭,大声将他的命令传到各营各哨。 对于左军外营这种乱七八糟的部队,左良玉自然懒得给他们配备什么精良的器械,大多数人都是手中一根长矛,也就是木棍上一个矛头罢了!训练的话,便是将明军中通行的杨家枪法拿了来,列阵作战,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几招,对他们要求,不可能太多,能往前刺,能列好阵就不错了。书?阅屋当然,数万人齐齐的列开一座枪阵,便如一个巨大的刺猬张开了浑身的尖刺一般,颇为壮观。 如此一来,回革五营的游骑便只能退回到阵中,骚扰也是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 “老回回,知道你部下精兵多,老底子厚,可是我就是人比你多!”惠登相冷笑一声,传令部队继续向前! 若是他原地不动,以守为攻,老回回等人当真拿他没办法,骑兵想要在这种平原丘陵地带对严阵以待的步兵长枪阵,势必要付出巨大伤亡。这可是老回回和革里眼等人不愿意看到的。可是,如果不打算折损老本,就得调动火炮上来,轰开一个口子。 正在几个大帅发愁,不知道该从何处发起攻击的时候,惠登相好死不死的命令外营兵马这种乱七八糟的队伍主动出击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看着对面军阵之中,乱糟糟的响起一片鞭打喝骂之声,各级军官们用手中皮鞭和刀鞘连踢带打的将部下驱赶着向前。一个个小军阵变得突出,原本连成一气的数十个军阵变得如同城头城碟一般此起彼落。革里眼贺一龙放下手中的千里眼,用马鞭的鞭柄将眼镜腿向上扶了扶,口中喃喃自语。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乱世王蔺养成低声数着从阵列当中冲出来的军阵数目,“二十二个!每个方阵近千人规模,过天星这个反水叛贼当真能够下本钱,一下子就丢出将近两万人来!” “反正死的又不是他的老营。只管死!”贺锦打了个哈哈,眼睛却盯着革里眼贺一龙。 “兄弟们,吃饱了没有?” “吃饱了!” “马可喂好了?” “喂好了!” “刀都磨利了吗?” “磨好了!” “那,咱们就该活动活动了!” 回革五营阵中一阵唢呐响起,紧跟着便是如同暴雷也似的数万人一起呐喊,数万战马的铁蹄在天地之间炸响,回革五营的骑兵,有若五道燃烧的铁流奔腾向前冲来。 在十几万个铁蹄猛力敲击下,地面也为之战抖,且抖动越来越厉害,往后看去。铺天盖地的烟尘,似乎要将整个大地笼罩,烟尘中,若隐若现海一般的旗帜。还有数不尽的马队,冲入惠登相指挥的外营兵马当中。 回革五营多年来共同作战,相互之间配合已经到了十分默契的地步。左右冲突,几个迂回之间,便将十几个过于突出。且又队形散乱的方阵冲乱、冲散。更将他们围在小圈子之中,由刘希尧、贺锦的两部人马分割包围一口口的吃下去。马守应、贺一龙、蔺养成三人的人马,犹如三条蛟龙一般,在这数十个外营兵马组成的方阵之间往来穿梭冲突,不断的将一个个方阵从整个阵列的肌体上切割开来。 每一个方阵同阵列被切割开,便是一片血花升腾! 一队队的俘虏被回革五营的步兵监押着,从前线退下来,有随军的饥民充当民夫,用箩筐、背篓或背或挑,将无数甲胄、军服、兵器。甚至是死者身上的鞋袜衣服运回来。 有那半大小子,更是抱着十余根长矛,兴高采烈的唱着歌连蹦带跳的从刘宗敏的旗阵前经过。 “捷轩叔,看来,老回回他们打得不错。”王龙指着被押下来的俘虏,也是颇为喜悦。 “未必。”刘宗敏却是面沉似水。黑脸上两道眉毛拧成一个疙瘩。“马帅他们打得不过是左良玉手下的杂牌队伍。便已经是如此声势了,当真是左良玉的内营精锐到了,他们势必要吃大亏!” 刘宗敏指着俘获的兵丁,为王龙分析,衣甲破烂。器械杂乱,便是把总级别的军官也不过是一身棉甲,千总以上的人才有铁甲。更兼营中骡马稀少,没有火铳和火炮。这不是用来消耗回革五营战斗力,疲惫他们体力的炮灰部队是什么?! “来人!传令!” “请总哨刘爷下令!” 闯营的几个将领,刘芳亮、李友、白旺、白鸣鹤,齐齐的在刘宗敏面前插手施礼。 “你们几个马上回去,整顿兵马,向张集镇、石桥镇、古宜镇、黄集镇、三合镇一线移动。沿途务必砍倒树木,挖掘壕沟,设置下障碍,防止左良玉所部兵马追击马帅、贺帅所部兵马!准备接应回革五营的兄弟!” “遵令!” 刘宗敏沉声下令,刘芳亮、李友等人各自领着自己的亲兵往本部去了。转眼间,驻守在黄渠河镇、朱集镇等处待机的闯营兵马,急匆匆的往回革五营步兵集结的张集镇、石桥镇、古宜镇、黄集镇、三合镇方向开进,沿途砍倒树木,在道路上挖掘壕沟,准备阻滞左良玉所部兵马的追击。 “刘爷,那,我的差使呢?” 王龙收起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儿,一脸严肃的在刘宗敏面前请命。 “你是咱们义军的杀手锏,番天印。这个法宝,得等到左良玉把招数都使出来之后才能祭出来!”刘宗敏伸出大巴掌,在王龙的肩膀上拍了拍,“不过,你也回去准备一下,若是老回回那里当真出了事,明远他们只怕也不是老左这十几万人的对手!” 。。。。。。 “不许退!不许退!谁退老子就砍了他!” 惠登相统领的外营兵马,在马守应、贺一龙等人的纵横突击之下,已经出现了崩溃的势头,不时的有一营一营的兵马在数千马队的放马猛冲之下,发一声喊,掉头便跑。 一处溃逃,便如大堤上的一处管涌一般。管涌多了,惠登相手中掌握的预备队便是再多,也是堵不胜堵。眼看着一场大败就在眼前。 看着不远处熟悉的贺一龙、马守应、贺锦等人的旗号,惠登相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要不要此时再回去,和这群老乡们一起走?”但是,转瞬间,惠登相就将这个念头掐死在萌芽当中。 “胡闹!本将是大明朝廷官员,堂堂的二品官身,如何还能屈身为贼?!”他一咬牙,命令老营亲兵头目,“你,带着咱们的老弟兄上去,把这群怂货给咱老子赶回去!敢溃退者,杀无赦!” 他那亲兵头目也是跟随他多年,同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当下领着惠登相的数百老营亲兵猛扑上前。 “大帅有令,哪个敢退,就地正法!”话音响处,手起刀落,一颗头颅被利刃斩下,颈动脉当中巨大的压力猛地失去了目的地,似乎鲜血稍稍停滞了一下,但是迅疾一阵血雨洒下。 二百多颗败兵的头颅被惠登相的亲兵挑在枪尖上,“哪个敢后退一步,这便是榜样!” “老惠!”和惠登相一道投降过来的白贵,领着二万多援军冲进战场,“怎么样,没事吧?” “驴球子的!老回回这个混帐忘八羔子!革里眼个睁眼瞎!都他妈的被疯狗咬了,打起仗来不要命了!”惠登相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行了!大帅让我告诉你,他领着内营亲军上来了!大少帅左梦庚,领着小秦王、参将马进忠、马士秀等部,已经冲到了仙人渡,王允成、副将吴学礼、副将卢光祖等部兵马,也已经冲到了双沟镇!东西两翼,已经将老回回、贺瞎子这几万人给兜进来了!”(。) 第七百零四章 汉水!血水!(四) 回革五营败了! 在西路左梦庚引领着同样出身于投降农民军的降将小秦王部,参将马进忠、马士秀等部数万人,自西向东猛冲,东路左军悍将,同样是个以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为乐趣的魔头王允成率领下,副将吴学礼、卢光祖等人统兵马数万,从双沟镇由东向西杀来。 两股人马便如两记狠辣的勾拳,打得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头晕眼花,两肋疼痛难忍。 而正面对阵的惠登相、白贵,在左良玉率领内营亲军的亲自督战下,更是如同打了鸡血的疯狗一般,向前猛冲。 三路夹攻,回革五营这种向来都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在运动当中瞅个空子给对手来一记回马枪的部队,什么时候打过这样正面对阵,三面被围的硬仗?当即便出现了混乱的苗头! 尽管现在方圆百里大兵云集,但是西路的主将左梦庚却毫无时刻保持警惕的自觉,他在攻占了仙人渡镇之后,便在营中摆起了酒宴,找了一些歌姬跳舞。这番作为营中将领无不侧目,虽然他们也都毫无例外是酒色之徒,但是他们还知道,大战在即,这样做似乎有点不妥。 左梦庚倒是毫不在意众将的目光,因为他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来之前,他那个小受老爹就把一切都布置完毕了,他说的好听叫指挥全军,说不好听就是去旅游刷经验的。所以,他索性直接把老爹的命令下达出去,然后就在营中作乐听消息。(嗯,有些像现在中东油霸国的王子,不管前面仗怎么打得乱七八糟,该玩什么私人飞机、游艇什么的,一个都不会耽误。) 而仙人渡前线,左军正在急冲冲的渡河,踏过临时架设的浮桥,骑兵率先通过。然后火铳兵长枪兵乱七八糟的随后跟进,最后过河的,是明代最能彰显实力的炮兵。 过河之后,迎头就撞见了贺锦。回革五营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仙人渡的重要性,所以,贺锦就被派到仙人渡一线,抵挡从西路冲来的左军。也好为自家军队后退争取时间,至少要等到后面的闯营兵马冲上来接应才好。 见左军刚刚渡河立足未稳,贺锦立刻派出精锐骑兵骚扰,由于听说了龙虎营在朱仙镇一战的辉煌,所以贺锦厚着脸皮软磨硬泡的跟罗虎那里借了五百杆自来火,现在正好用上了。 五百精锐骑兵手持自来火,向左军呼啸而来,那气势,如同山崩海啸一般。不过可惜的是,先进的武器也得先进的人使用。虽然气势是够了,但是训练明显不行,贺锦显然没有龙虎营在实战中不断拿阿巴泰的皇协军练手磨练的技巧,开枪时机掌握不好,而且发射的也不齐,特别是左军甲胄比较齐全,所以完全没有起到一排火铳过去割倒一片麦子的效果,中枪倒地的只有零星的倒霉蛋。因此,左军虽然被貌似龙虎营的部队迎面冲来而吓得有一点局面混乱,队形却没有乱。反而因为军官的督促,阵型渐渐严密,特别是两翼的火炮开始在骑兵的掩护下部署到位。 见左军阵列已成,贺锦也只好暂时召唤骑兵归队。因为再要是硬冲,就要面对对手的火炮和步兵了,这可不是好玩的。 前戏完毕,双方开始在距离一百多米的位置对峙,如果用上帝视角来看,两军对阵的局面大致可以理解为一群骑警压着一群囚徒参加斗殴。骑警是双方的骑兵。而囚徒就是列阵都不整齐的步兵。囚徒互相挤压着,半只眼睛看着对面的敌军,一只半看着周围的骑警,每秒钟都在考虑有没有机会溜走或者装死,就在这些囚徒胡思乱想的时候,左营的火炮发言了。 战争之神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它说话的时候九天之雷就显得渺小,伴着隆隆炮声的,是一颗颗炙热的弹丸,由于双方的步兵阵型都特别密集,因此虽然双方的炮兵都是闭着眼睛开炮的主,却基本上弹无虚发,每一颗弹丸所过之处,都是胳膊大腿满天飞,碎肉血沫四溅。恐怖的场景让步兵一阵大乱,一些胆小的试图夺路而逃,但是很快,他们就被弓箭火铳威逼着继续保持阵型。不管是贺锦还是左军,这点都极其严厉。 眼见着伤亡不断的扩大,贺锦的部下有点着急了,他们纷纷要求立刻冲上去,跟左军搅到一起,因为从炮声来看,左军的炮火更加凶猛,自己这面有点吃亏。贺锦并不说话,而是仔细倾听着炮声,宛如这是最美妙的音乐。突然,他不再听炮声,整个人也严肃了起来,接着,他分派任务,骑兵被安排从两翼进行骚扰,步兵则在骑兵到位之后发起进攻。 将领下去后,毫不犹豫的使用了技能:士气激发。将领们许诺,击败左军之后,人人有丰厚的赏赐,庆功宴一人一块方肉一瓶好酒。“河南的麦子刚熟,襄樊的稻子也有的是,大白馒头大米饭随便你们吃!”听到许诺的农民军,立刻一扫疲怠之态,随着进攻锣鼓的鼓点,完全不顾左军的火器射击,乱哄哄的发起了冲锋。 一百米,很短的一段距离,一般也就十几秒就解决的事情,却成了很多人最后一次奔跑。炮弹铅弹不时的命中奔跑中的人,将他们的肉体留在大地,灵魂升入天堂。渐渐的,左军近了,能看得清他们的眉毛眼睛,能看见他们装填弹丸,接着,炸了! 是的,贺锦之前一直倾听的,就是左军射击的频率。从节奏上,贺锦很快就知道这只左军训练不足,火铳兵炮兵都只会浪费弹药,别说是明末那种铁管,就是现代的钢枪也得注意频率。他选择的时机,正是火器接近过热的时期,而随后的冲锋,则是为了加剧过热,最终,他成功了。 火器的炸裂立刻引发大规模的混乱,而本来负责弹压的骑兵则被农民军的骑兵牵制,因此,左军步兵的混乱很快变得不可遏制,也不知道谁带头。很快整个方阵如同慌乱的羊群一样四散奔逃。见步兵乱了,骑兵也不敢恋战,连忙利用四条腿的优势甩开步兵逃跑,留下步兵任凭农民军处置。就这样。左军的骑兵和少量步兵逃过了浮桥,而剩下的步兵和炮兵,则很自然的成为了俘虏。 前方战胜,贺锦自然是大喜过望,于是他下令立刻抢占浮桥。渡河追击。于是,农民军带着刚刚缴获的骡马火炮俘虏,兴冲冲的冲过了浮桥,追杀侥幸逃脱的左军骑兵和步兵,正在杀的兴起的时候,惊变发生,又炸了。 只不过这一次炸的不是左军的火器,而是刚刚渡过的浮桥,转眼之间,后路被断。接着。伏兵四起,猎手成了猎物。当然,如果此时农民军放下刚刚缴获的战利品,游泳过河,那绝对是没问题的,问题在于,刚刚发了洋财的农民军谁也不愿意放弃物资,于是,他们选择了和敌人正面硬拼。结局自然是可以预料的,有心算无心。农民军大败。更加可悲的是,就算死到临头,他们也不愿意放弃缴获的物资逃走,最终。他们的生命和刚刚缴获的所有一切,都留给了左军。 当年的杆子首领小秦王,挥起手中宝剑,将一名手中攥着一锭元宝正在咧着大嘴傻笑的步卒脑袋砍下,任凭着鲜血喷洒了自己一头一脸,甲胄、披风上满是血迹。 “不开眼的东西。几锭银子就让你们走不动路了?前面的好东西多得是!追上去!” “快追上去!这年月银子金子不值钱,好马盔甲刀枪才是硬货!” “上啊!追啊!抢啊!” 不死就享福。这是左营兵马一贯的作风。在战场是活下来了,在平日就可以肆意妄为。于是,在小秦王和他手下军官、亲兵们的吆喝下,左营的士兵们愈发疯狂的向贺锦所部溃败兵马猛扑过去。 见左营兵马狂呼乱叫着一路追了上来,贺锦越发的弹压不住手下的溃兵了。这些兵,口中同样发出大声叫喊,但是却是阵阵恐惧的叫声:“败了!败了!逃啊!”心中只恨爷娘少生了四条腿,脚下跑得飞快,在马上望去,溃兵满眼都是。有的连鞋子都跑掉了,不过,好在还不曾丢弃手中的刀枪,不曾抛弃旗帜甲胄。 “向东走,老办法!” 贺锦咬了咬牙,带着自己的老营,在溃兵队列当中向东奔去,他准备施展最传统但是最有效的战术。 左营的兵卒追了几里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再愿意迈动脚步了。 眼前的道路上野地里东一处西一处的抛洒了许多金条银元,金银首饰,还有不少花花绿绿的丝绸锦缎皮毛等值钱之物。 在这些金银细软之中,渐渐的出现了一些破烂的刀枪、几件棉甲、椰壳甲,还有几面部总、都尉、掌旗的旗帜。几匹受了伤跑不掉的骡马在不住的发出“咴咴”的嘶鸣之声。 “大掌盘子的!”小秦王手下的老人,兴奋的用长枪挑起一件蛟龙皮甲,一时兴奋,他脱口而出,把当年的称谓都带了出来。请大掌盘子的观看这件被贺锦败兵丢下的甲胄。 “左金王当真是败了!” 小秦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知道,按照农民军一贯的战术,金银缎匹皮货是可以丢下诱敌的,但是,刀枪甲胄马匹,可都是好东西,甚至是拿人命换来的东西,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的! 再向前行走半里,眼前的各类刀枪兵器甲胄更是丢的满地都是,还有不少衣服鞋子,几个小秦王手下的兵丁,乐呵呵的在地上挑拣着合适的衣服和鞋子,有心急的,干脆脱下自己的旧鞋子,换上捡来的半新的布鞋。 “到镇上老营去!向大少帅报捷!我部已经击溃流贼左金王贺锦部!请大少帅的示下!” 看着远处蔓延数里的金银细软,刀枪甲胄衣服鞋袜,要说小秦王不动心那是纯粹扯淡!“注意戒备!防范流贼伏击、偷袭!打扫战场,收拾要紧的东西!” 既然大掌盘子的发了话,他手下的人自然是欢呼一声,开始在捡拾财物、刀枪器械和甲胄,收拾骡马。 正在众人捡洋捞捡的兴致勃勃,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那里,在做什么的时候,突然有人用一种撕心裂肺的腔调长长的哀鸣一声:“流贼骑兵!是闯营的流贼!” 远处。几名小秦王部下的游骑,马背上沉甸甸的满是包裹,压得羸弱的战马踉跄着奔跑过来,马上的骑士一边狠狠抽打着胯下的马儿。一边几声吆喝。 远处,钱塘江涨潮相仿,远远的一道黑线在天地之间隐约出现。转眼间,潮头便冲到了人们的视野当中!那是有数千精锐骑兵组成的人和马的浪潮,以席卷天地之间一切障碍物的气势狂卷而来! “大少帅!快走!” 当小秦王满身狼狈盔歪甲斜的出现在仙人渡镇那户大户人家祠堂设立的临时老营当中时。左梦庚正在嬉笑着抱着两个歌姬玩着皮杯度酒的游戏,也就是一个歌姬含着一口酒,满眼春情的喂给咱们的左大少帅。 三个人玩得正不亦说乎的时候,不开眼的小秦王冲了进来。 “混账驴球子!你死了老子娘了?!”左梦庚对于手下的这些投诚流贼可是从来不稍加辞色,说翻脸就翻脸,说打就打,想骂就骂。 “大少帅!闯贼,闯贼悍将刘芳亮的几万精兵,从东面杀了过来,咱们的兵顶不住了!眼看着刘芳亮的人马就要杀到了!” 左梦庚闻听此言。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美人怀中跳了起来,顺势从身旁亲兵腰间拔出佩剑,手起剑落将方才还在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两个歌姬杀了。 “那还等什么?快走!派人向父帅禀告这里的情形!请父帅火速增援。” 吼出了这几句话,左梦庚飞也似的带着自己的亲兵奔出祠堂,上马绝尘而去。 东路的王允成,同样被李友的骑兵赶了下来。 不过,按照刘宗敏的指示,东西两路的闯营骑兵,却将左营兵马只管向东、向西驱赶。在龙王镇一线,白旺与白鸣鹤二人的前锋汇合之后。迅疾向南向北放出警戒,准备迎击企图突围或是从南路前来接应的左良玉本部亲军。 “王龙,你刘叔把立功的机会都给你准备齐全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古宜镇、黄集镇、三合镇外,人喊马嘶。不时响起的惨叫声、炮声交织在一处。刘宗敏指着镇外那攒动的人头,密集的旗帜,笑吟吟的望着王龙。 “这网里,差不多有老左的一半人马了!就看你的火铳兵顶用不顶用了!” 王允成、小秦王等人,没有左梦庚那么好的运气,在李友与刘芳亮两人的骑兵合围之前冲出包围圈。被败兵卷着,一路东西来回乱窜。几个将领会合到一处后,简单的商议了一下,决定先攻下眼前的三个镇店,依托村镇的围子,也好固守待援,同时,利用现成的圩子墙,也好整顿一下败兵。 但是,刘宗敏和王龙,老回回、革里眼等人,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吗? “刘爷,费那个劲干啥?让孩儿们撒开战马,大杀一次便是了!”马守应越想越是窝囊,打了一辈子的雁,今天差点让雁把一双眼睛抉了去! “马帅,这段时间你们光听说龙虎营如何威风,却是一直不曾见过,今日恰好有这么个机会,便让你们见识一下如何?” “我去你娘的刘铁匠!你要是想借着老左的刀来消耗我的兵马就直接说!小爷接着你的招数就是了!”王龙在心里骂了一句,“捷轩叔,各位大帅,那,小侄就献丑了!牛喜子!” 王龙手下的副将牛喜子抱拳施礼:“将爷!” “传令下去!列成三列横队,从古宜镇、黄集镇到三合镇,火铳兵在前,骑兵在两翼护卫,炮队暂时在火铳兵身后准备!” 那牛喜子也是跟着王龙从河南到山东,又从山东回河南打了一圈的人物,对于这样的情势该当如何处置也是经验十足,当下领命带着通信队的百余名骑手策马而去。 王龙的飞龙营迅速在上述地区,依托地形和寨墙列开了阵势。一万余火铳兵按照各自的建制列开了阵势。(虽然李自成和曹操对于各自的火铳兵部队也是倾尽全力打造,但是,毕竟在中原腹地,合适的火铳不好找,自己打造又是费时费力。不少火铳兵手中依旧是火绳铳。不过,这也难不倒李自成和罗汝才,索性便按照自生火铳和火绳火铳的区别,各自编队。)王龙的飞龙营,如今便是十二营的火绳火铳,八营的自生火铳。 队伍正中,正是那面让左营兵将闻风丧胆的龙虎营战旗。 一万多火铳兵,便是在这面战旗的左右列成三列,绵延数里。队伍两翼,则是由飞龙营的两千骑兵和老回回、革里眼等人的亲兵护住阵脚。背后,是数十门大炮在紧张的擦拭弹药,准备放列。(。) ps:&bsp;&bsp;求月票,求订阅,欢迎加入夺鼎书友群。428399767。 第七百零五章 汉水!血水!(五) ps:求订阅!求月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加书友群。 “你个舅子的李自成李瞎子!又来这一套!” 看到在连绵数里的阵列正中,百余骑精锐骑兵簇立着的那面高达二丈的大旗在烈风之中猎猎飘荡,气得王允成破口大骂! 他早已从审问俘虏口中得知,这场大战,主力是回革五营的兵马,指挥这场战役的却是闯营大将刘宗敏,李自成本人并没有来。 他之所以破口大骂,是因为那面龙虎营的大旗,又一次被拿了出来蒙人! 上次在朱仙镇,左良玉所部精锐被龙虎营打得元气大伤,精兵良马尽数丢失。更是被龙虎营从开封一路追杀到了南阳地界!左营众将一直都在想,为什么这龙虎营就像一贴牛皮膏药一样,始终沾着咱们不放?日夜追杀,连续追击数百里不眠不休的,他们当真是铁打的不成? 结果,在逃出河南地界之时,负责殿后小秦王手下的哨骑,抓获了一名闯营的部总,这才真相大白!原来追杀了左军数百里的,是袁宗第、郝摇旗、刘芳亮等人。每人负责追击一天,打着龙虎营的旗号,追杀一天之后,立刻停住,在原地休息,将追击任务和龙虎营的战旗交给下一班,然后所部军马便缓缓的在后面行军、休整。 如此三部兵马轮番追击。硬生生的将左营的二十万人马打得只剩下了三万余人。若不是左良玉在襄阳经营多年,算是有一块立足之地。回到襄阳之后更是大抓特抓壮丁,这才勉强将军队恢复原状。 今天,在这里,又一次看到了龙虎营的战旗,这如何不令王允成、惠登相等人恼火?什么招数。便是再好用,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吧?! “李闯和曹操两个流贼头目都不在,龙虎营乃是流贼之中最为精悍一部,断不会离两个贼头儿太远!” “对!冲上去!打垮这群拉大旗作虎皮的流贼!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左营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哦!” 几个将军互相打气商议了片刻,立刻拟定了战术。 “一波一波的上前!” “流贼的火铳。准头不好,未必能够打得中!” “上啊!” 几个将军手下的精兵、家丁,驱赶着威胁着那些杂牌部队兵马蜂拥上前,试图用这些杂兵的尸体来打破龙虎营的神话。 “来了!”从望远镜里,王龙打量着蜂拥而来的左营外营兵马。平心而论,这些兵马比起被他们称为流贼的农民军由饥民组成的步卒、饥兵而言,也强不到那里去。 喧嚣嗥叫声此起彼伏,手中的长矛如同树林般举起,在阳光照射下。一的人头起伏,如同大海的波浪一般。 “把大炮推上来!先让大炮给这些人上一课!让他们知道知道,以后见到咱们的旗号,趁早跑得远远的!”王龙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从队形上气势上看,他知道,对面的军队是一群典型的乌合之众。战斗力数值都够不上五的纯渣滓! 但是对手人数实在太多,火铳又是打不了几发便得上刺刀肉搏。为了保险起见,先用大炮轰击敌军队形。令其更加散乱之后,再行以排铳齐射,这样的战术保险些。 “火炮上前!炮手准备。” “各营让开大路!” “火铳手,检查火药,点燃火绳” 作为王龙的副手,指挥此次作战的牛喜子略微有些兴奋传下命令。骑兵通信队将命令一一快马传达。各营各哨军官立时出声回应,将火炮前进的通道闪开,让骡马牵引着炮车上前放列。随后士兵们齐声响应,一片火铳响动与火摺子点燃火绳的声音。 “火炮试射,放!” “放!” 便在王龙帅旗前方的一门六磅炮的射手闭上一只眼。从炮筒的望山往左营兵马来的方向瞄了瞄,示意伙伴们将炮身再调低些。随着那射手右手用力一挥,点炮手长杆上的火绳点燃了引药,一声巨响。一颗炮弹呼啸往四百步外的王允成所部军阵中而去。 火炮出膛的巨响声尚未在众人耳中消退,那颗炮弹已经尖利呼啸着砸到了人群当中。 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水塘泛起阵阵涟漪,人群之中立刻爆发出潮水般的骚动,紧瞪着这颗炮弹意图闪避,但身在阵中,又往哪躲去? 阵前一名总旗的手臂齐肩而断,整个人被巨大的动能带着向一侧倒去。接着那铁球裹着团团血雾,冲入了外营兵马阵内。一阵噼啪的骨折声响动,那铁球扫断了好几个人的手臂腿脚。幸好如今是夏季,土地较为湿润,若是在冬季北方作战,这大铁球势必会在冻得坚硬如钢铁般的地上弹跳不止,不知道要带着多少人的性命和血肉离开。 嘶心裂肺哭叫声传来,几个中炮伤残的军士躺在地上翻滚嚎叫。看他们的惨样,身旁的侥幸者都是面无人色。 只这一炮,便让王允成的外营杂牌军人马出现了一阵剧烈的骚动,不过,倒也未曾影响到大局。因为人马实在是太多了!前面的小骚动,根本无法影响到后面继续蜂拥而来的大队。 何况,还有王允成的嫡系亲兵家丁不断的吆喝催促这些兵马只管向前? 但是,接下来就悲剧了! 两军相差不过二百余步,在右侧为王龙压住阵脚的老回回和贺锦等人几乎都要大吼一声命令手下人有所动作了。而左营的这些外营兵们队形变得越发密集,越发的混乱。后面的人不停的想涌到前面来,前面的也在加快步伐,试图在火炮再次发射前冲到炮位上。 “开炮!” 牛喜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中令旗狠命的向下挥动,在他几乎喊劈了声带的喊叫中,飞龙营的炮队参差不齐的开炮了!在持续不断,震耳欲聋的火炮发射声中。二门十二磅炮,六门八磅炮,八门大佛朗机,十二门六磅炮,二十七门佛郎机中型火炮一齐开火。 因为炮手的技术水平问题,火炮没能做到打一个漂亮的齐射。将炮弹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但是,依次升腾起的浓密火光与烟雾,却成了一道横亘在左营、回革五营兵马心中永远的阴霾! 在炮队放列的地带正面纵深二三百步顶多五百余步的地带,都被这六十余门大小火炮所射出的霰弹弹丸所笼罩。 大拇指粗细、比栗子略小一些的弹丸被棉布包着塞进了炮膛,又被火药产生的巨大力量推出了炮膛。这六十余们各型火炮所喷射出的霰弹弹丸,在这样一个狭小的战场上不啻于天文数字,密集的弹丸在短短的一瞬间覆盖了左营整个冲锋阵列排面。 如同海上起了大风,天空中落下了冰雹一般,冲锋的人们几乎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一阵阵密集的弹雨击倒在地,地面上不停地泛起一股一股的血花,迅疾,这些鲜血的主人就被无数双大脚踩成了肉泥 那些比栗子略小的霰弹,在火药的助推下,往往穿过了一具身体之后还是意犹未尽,又恶狠狠的沿着被人体改造的弹道轨迹向前扑去,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这方圆之间的弹丸可用密集如雨来形容。 可怜那些前面冲来的左营外营兵马。在霰弹面前当真是做到了众生平等,不论人马横扫一空。特别他们密集挤得一团,更是好靶子。 这一轮炮火射击下来,左营的前锋便至少折损了数千人! 看着前面的同袍被打成了筛子相仿,外营兵马再也不能控制了。 当即有人掉头便跑,但是,转眼就被背后的督战家丁一刀斩去了头颅! “哪个敢跑?!” “唉!还是时间仓促了些。要不然,炮火侧翼布置,还能多杀伤一些左营的兵丁!”王龙颇为遗憾的对着策马赶来的贺锦指着一线布置的火炮说道,但是在左金王贺锦耳中,这你娘的简直就是得了天大的便宜还卖乖!明明一顿火炮就干掉了对手的前锋。打得他们丧失了锐气,却在这里愁眉苦脸的说没有达到预计效果?你娘的蒙谁呢?! “贺叔,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一会我的兵冲锋的时候,您的骑兵只管在两翼压上。” 王龙很清楚对面的明军现在是一种什么状况。这样的招数,他在山东和罗虎同京营兵马一道,给阿巴泰的八旗兵用过不止一次。那些新归附阿巴泰的汉军旗战斗力比起山东的明军来算是不错的,但远远不能与八旗满洲与八旗蒙古的旗丁相比,连他们都不能忍受炮火打击后的痛苦,更不要说眼前左良玉收容的这些杂兵们。 “火铳兵,上前!” 趁着左营兵马乱作一团之际,飞龙营的火铳兵们开始缓缓上前,漫长的队列越过了自家的炮队,不住的有人朝着炮队的兄弟竖起大拇指,对他们的战力和功绩表示佩服。 “将爷说了,晚上大白馒头管够吃!还有肉!” “咱们也不能对不起将爷的馒头炖肉不是?” 不时的有类似的对话在队伍当中嬉笑着飞荡到半空之中。 这也就是罗汝才的曹营,和眼下在湖广和太湖、潜山、安庆一带的张献忠的西营能够在战阵当中嬉笑说话,换了闯营和李守汉的南粤军,哪个敢在行军队列当中大声喧哗嬉笑,立刻便是军法伺候! 看着对面缓缓压上来的飞龙营队列,王允成几乎将肠子都悔青了!对面这支人马虽然不是龙虎营,但却是当日龙虎营的一半人马!从朱仙镇之后,不知道李自成和罗汝才从各地搜罗了多少精良火器装备他们,令其如此战力凶悍。 猛然间,他想起来,自己的部下也有火铳啊! “把使铳的给老子调到前面去!开铳!挡住这群流贼!” 凌乱的火铳声开始在左营兵马阵列当中响起,偶尔有一个两个的飞龙营火铳兵在行军途中闷哼一声,被飞来的弹丸击中,倒地不起。左近的人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只管照常行走,自然有后面的辅兵快步跑来。将他抬走。 “放箭!开铳!” 王允成的命令就一直没有停下。 在左营兵马不住的施放弓箭火铳打击下,飞龙营在这短短的百余步内,便折损了数百人。 “停住!” 两支军队的排面便在距离不到十步的距离上停下。 用来调整步伐的中军鼓点停了下来,在这离左营兵马不到百步的地方,王龙下令停止前进,整顿队伍。立刻。有不少的火铳手急匆匆的循着队伍跑了上来,回到了各自建制之内。 “火铳手,检查子药!” 早在列阵之时,这些火铳兵们便早己装填好了自己的定装纸筒弹药。此时在军官们此起彼落的喝令声中,这一万多火铳兵们,纷纷拔下铳口的枪头帽取下,再一次仔细检查自己火铳的子药情况。 “检查火绳!” 又是一阵西里哗啦的检查火绳发出的声响。 “第一列预备,上前!准备射击!” 密密麻麻的火铳翻下,第一排接近四千人的火铳兵。都是将黑压压的铳口对准不远处早已慌乱不止乱成一团的左营外营杂兵们。 一声唢呐冲天而起,将王龙的将令传递给每一个军官。 “开铳!” 各营的掌旗、都尉,各部的哨总、部总,听到这期盼已久的声音,都是不约而同地将手中长刀前指,齐声断喝:“射击!”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四千火铳手齐射,在长达数里的战线上。腾出了一道长而浓密的硝烟地带。 左营前方密集的队形当中,立刻喷射出道道血雾。瞬间就倒下一大片。很多人中弹后,表情似乎呆了一呆,随后回醒过来,凄厉地滚倒在地惨叫。 前排的火铳手射完后,迅速将队形从肩并肩变成了密集的队形,为后续上来的第二列、第三列兄弟们让开前进的道路。原地站到第三排火铳手队列后面好整以暇的取出搠杖来清理铳管,重新装填火药和铅弹,为下一轮射击做好准备。 在左营兵马惊恐的目光中,第二排的三千多火铳兵,又是上前几步。他们抬起火铳。黑压压的铳口如同牛头马面的勾魂牌一样对准了对面的明军。 “放!” 大股的硝烟腾空而起,在火铳手们的头顶上凝结成一道烟墙,在不远处又是大片的左营兵丁尸首和伤者在辗转惨呼。 火铳的响声连绵不绝,火铳兵的火绳点燃自己火门内的引药,一股股闪亮的火光冒起,接着化为铳口道道猛烈喷出的烟火。最后汇成一大片震耳欲聋的火铳齐射声。 两次火铳齐射后,前两排的火铳兵己经退到第三排后装弹。虽然点火方式有所不同,但是同样的都是使用的定装纸筒弹药,所以只是短短的两排火铳齐射的时间,方才的两列火铳兵早己经装填好自己的纸筒弹药。 第一列火铳兵又再度走到了最前面,举起他们手中的火铳,原地瞄准了那些已经将后背对着自己的左营兵马。 “放!” 暴喝声响起,又是大阵震耳欲聋的火铳密集射击声。 左营兵马阵中突然有人发出了类似于野兽濒死时所发出的哀嚎声,紧接着,似乎是烈性传染病一样,这哀嚎声从左至右,从前至后,响彻了整个军阵。 “兄弟们,逃啊!” 数万人齐刷刷的向来路上奔去。 王允成、惠登相、小秦王、马进忠、马士秀等人被各自的败兵浪潮卷着,向着樊城方向逃去。 左营这种军队,比起流贼、杆子来也强不到哪里去。屠杀百姓劫掠州县的时候个个如狼似虎,打顺风仗的时候,能够纵横千里,一旦遇到硬茬子就没了胆气。若是败退的话,更是完蛋了。(嗯?怎么感觉又在黑?) 即使是惠登相企图在白贵的接应下稍稍整顿一下军队,顺便趁机吞并一些别的营头队伍,却也是做不到。只要是稍稍有停顿下来的意思,大股的败兵就会红了眼睛,拔刀相向。 没奈何,只得向前逃。 “哈哈!你个左良玉。也有今天!” 刘宗敏、刘芳亮、李友、郝摇旗、老回回、贺一龙、贺锦、蔺养成、刘希尧等人齐聚在王龙的帅旗之下。 郝摇旗咧着大嘴只管狂喜不止,贺一龙用望远镜观看着左营的败退情形,口中也是欣喜若狂。长达数十里的溃兵队伍,到处倒卧的人马尸体,还有那些受伤一时不死在血泊之中惨嚎的伤兵,口中只是兴奋的用力吸气。倒是李友的副手白旺兴奋地道:“王将爷果然利害!” “捷轩叔!老左这个兔儿爷现在是玩不成什么花招了。他的兵马已经溃散。如何消灭,请捷轩叔示下!” “还示下什么!明远,子义,白旺、白鸣鹤,你们四个只管从右路分为四队接替追杀,收容俘虏,检点辎重!”转过头来,“马帅,贺帅。你们五家的精骑,从左路出击,也是交替掩护接应,收拾左营的败兵,那些马匹,盔甲、刀枪,还有左营的金银财物,悉数归贵部所有。” 老回回怪叫一声:“打兔子。那是咱老马最愿意干的活了!儿郎们,跟我来!” 左右两翼。各以数千铁骑为前导,数万骑兵形成两道铁流滚滚而去。 王龙只管领着自己的飞龙营,缓缓的在大队人马后面压阵,收容前面送来的俘虏,那些俘虏见到飞龙营的兵丁,一个个倒也老实得很。让跪在地上就跪在地上,让集合列队就集合列队。 却是被打破了胆的缘故! 在前面追击的各家骑兵,却是如同狼群叼羊一样,只管在败兵后面紧紧追赶,有那跑不动的。便是冲上去围在当中,令败兵们原地跪倒,等候后面的步兵上来收容。 俘虏的兵丁,缴获的旗帜、帐篷、粮草、马匹,兵器、盔甲,被源源不绝的从前面运输下来,喜得在刘宗敏身边闲的手脚发痒的郝摇旗抓耳挠腮的。 “刘爷,刘爷,你也让我上前去砍几个脑袋,缴获点东西过过瘾啊!” 刘宗敏命随行的中军总管吴汝义将缴获的物资财货一一分类清点入账,到时候也好照着大元帅同罗汝才、老回回等人商议好的办法分配。特意的说明,缴获的上好火铳,一半送到飞龙营去,请王龙王将爷手下人收好。 “告诉郎中,各营的将士挂彩的,一定要好生医治。” 交代完这些事,刘宗敏这才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郝摇旗那张急不可耐的黑脸,“要去前面杀明贼立功?摇旗,俺可不敢派你上前去!你上去了,万一又抢人家的马怎么办?” “好我那刘爷,好我那捷轩哥!您就不要总拿着那点没出息的事来笑话我了!咱老郝这次绝对不惹事!一定把左良玉那个兔儿爷爷俩的人头给你拿回来!” 刘宗敏听了这话,满意的点点头。 “人头就不要了。大元帅说了,左良玉这货被咱们两仗打断了脊梁骨,以后只怕是听得咱们义军的风声就吓得尿裤子!正好可以给咱们当个开路先锋!不过,这襄阳城,却是要着落在你郝摇旗的头上来拿下!” “放心吧捷轩哥!拿不下襄阳城,咱老郝的这颗人头就挂在城楼上!” “记住了!别追得太紧,别追得太急!汉举的兵马还不一定拿下了承天呢!你追得太急了,老孙头就躲在潼关里不出来了!”望着催马而出,正准备带着手下兵马绝尘而去的郝摇旗背影,刘宗敏大声叮嘱着。 “是役也,良玉所部兵马三十万,与流贼李自成、罗汝才、老回回、革里眼等部百万精骑会战于新野、樊城一线。流贼以数十万精骑马队与良玉数万骑兵对战。又以二十万火铳兵,数百门火炮猛攻良玉步队。良玉所部溃散,幸赖平日里以恩义相结,故而兵卒虽战败,然皆能回归营地故而兵马损失不大。” 这是左良玉写给侯方域的书信之中对新野樊城战役的描述,但是事实呢? 他领着不到三万的内营亲兵一口气从樊城沿着浮桥渡过汉水,逃到襄阳,便立刻命人斩断浮桥绳索,将数万败兵丢在汉水北岸。然后纵兵在襄阳城中大掠,准备从襄阳逃往武昌。 却被告知打造的数十艘用来逃走的舰船被人一把火烧了,而且,东面的承天府已经失守,李自成部下悍将之一的袁宗第引三万精兵正横扫德安、承天各处州县,眼看着荆州也要不保! 身边,只有左梦庚和各自引领着数百家丁亲兵狼狈逃回的惠登相等人,同为房均九营降将的白贵,却是在乱军之中生死不知,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北面,数万被丢在汉水北岸的左营外营、内营兵马,百余里狂奔而来,早已是人困马乏,饥寒交迫,背后是数万奔腾咆哮的义军精骑,眼前是滔滔奔流的汉水。可谓是到了绝路。 “投降吧!我们这里有馒头,有军饷!”背后传来了招降之声。 就在襄阳城头,左良玉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由他苦心孤诣从各处或是招募,或是收编,或是强拉壮丁而编组而成的数万兵马,就在汉水边上向同他不共戴天的流贼投降。 “父帅!父帅!”左梦庚却是又在这个时候给他老子来添堵。“有哨骑来报,流贼悍将郝摇旗,在湖广奸民的引领带路下,从汉水上游白马洞口架设浮桥,奸民抵死为贼抬架铳炮,协拥大队过滩。已经渡过了汉水,正往襄阳来!” “哇!”左良玉只觉得一口鲜血在喉咙当中带来阵阵腥甜味道,被他强自忍住。 “快!快去江边封船!不管是什么船,装上咱们的兵马,赶快走!” 翌日,左良玉领三万余败兵在襄阳城中大掠后纵火焚城,登船东下。城中刀声火光,人乱鸟飞。城外樯帆蔽江,酸泣之音,十里相接。() 第七百零六章 君臣同欲 ps:&bsp;&bsp;求订阅,求月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加入夺鼎书友群。 左良玉拔营东遁,所过之处“焚庐舍,夷井灶,鸡犬无所留,千里一空。次日,义军进入襄阳。消息传到荆州,明惠王朱常润、偏沅巡抚陈睿谟以及“文武诸司,于初八日夜相率潜逃,城门无一卒。” 六月十四日,农民军占领荆门州,向荆州挺进。荆州士民杀猪宰羊,举着旗帜欢迎义军。十六日,义军进入荆州,杀明宗室湘阴王朱俨全家。李自成随即命麾下将领分兵连下枣阳、宜城、谷城、光化等县。 义军占领襄阳、荆州之后,大队人马继续向承天进军与在那里的袁宗第所部汇合。准备合力攻取承天府。 承天府,今湖北钟祥县,明代嘉靖皇帝的父亲兴献王朱祐杬封在这里。那个在文人笔下有名胡闹的荒唐皇帝明武宗死后没有儿子,便由兴献王之子朱厚熜入继大统。于是钟祥被看作“龙潜之地”,又是献陵所在地,因此升格为承天府,设立承天、显陵二卫防守。 在明末农民起义的风暴席卷大地的时候,朝廷又移本省总兵驻防,另调他省援剿总兵协防,令本省巡抚和巡按坐镇承天保护陵。尽管这里有重兵镇守,却拧不过人心所向 让湖广巡抚宋一鹤万分恐惧的是,在湖广各地纵横无敌的流贼,一改往常那种奔腾千里的风格,而是徐徐推进,步步为营。每每攻取一座州县城池,便是贴出告示,宣布执行所谓的新税制,执行统一累进税制度。同时,按照嘉靖年间的法子,对于官绅世家采取提高优免标准的手段,以安定那些舍不得丢下大片田地逃走的官绅地主们。 虽然按照嘉靖年间的优免则例,他们顶多只有百十亩田地是可以免除税赋和劳役的。但是有左良玉军队在前面为农民军充当反面教员,这些官绅们也只能捏着鼻子硬生生的承认这个制度,并且按照自己的田亩数目将应缴纳的钱粮如数上缴。 于是,当袁宗第的人马不紧不慢的在荆楚大地上进军的时候。所到之处,各地居民有的在大门上书写“恭迎王师”,有的打开城关城门准备迎接义军进城。 这一切,都让巡抚宋一鹤、巡按御史李振声、总兵钱中选等人忧心忡忡,特别是当有人将贴在荆门州的一份布告抄录给他们看时。更是吓得三位大员魂不附体。 “剿兵安民檄为剿兵安民事:明朝昏主不仁,宠宦官,重科第,贪税敛,重刑罚,不能救民水火;日罄师旅,掳掠民财,奸人妻女,吸髓剥肤。本营十世务农良善,急兴仁义之师。拯民涂炭。令定承天、德安,亲临荆州。遣牌知会:大兵所到之处,士民勿得惊惶,各安生理。政务钱粮制度,悉听各地政务官部署,当不令百姓有倒悬催科之苦。各营有擅杀良民者全队皆斩。尔民有抱胜长鸣迎我王师,立加重用,其余毋得戎服,玉石难分。此檄。” “闯贼要伪行仁义,收买人心了!” “不怕流贼杀戮焚掠。就怕流贼据地开府!” 三位大员聚在一处商议了一番之后,立刻趁着左良玉大军未到,江面尚属平静之际,将手头的公私事物捡要紧的处理了! 派人乘船顺流东下到南京。然后将告急奏疏火速送往京师,请朝廷速速派遣大军前来,否则,荆楚膏腴之地有失,献陵陵寝震动! 同时,将全省的府库钱粮。尽数装载上船,以确保粮饷无虞为由,派遣心腹人一口气将数十万两银子和近百万石粮米东下运到南京、上海一线,存入了上海的商贸区之中几家钱庄,当然,户主则是三位大人的马甲。 这样的文书自然是在第一时间被内阁火速送到乾清宫崇祯的书房之中,请皇上的旨意。 内阁的几位大佬眼观鼻鼻观口凝神闭气,听着皇帝在上面彷徨无助的大发脾气。 也难怪。承天府、德安府、荆州府、襄阳府这四处,不但是眼下处处灾荒遍地兵乱的大明腹地之中灾荒稍稍轻一些,仍旧可以有钱粮征收的几块地区之一,特别是承天府,更是崇祯的祖坟所在地。 相比较凤阳老家的祖坟,南京朱元璋的孝陵,都是明朝宗室的总祖坟,这承天府钟祥县的献陵可是崇祯这一支货真价实的祖坟了!若是此地有事,只怕朱由检同学都不能是麻衣素服斋戒在奉先殿哭诉能够得到祖先和他自己的宽恕了。 更要命的是,流贼已经开始在沦陷地区设置官吏,征收钱粮。不再提什么三年免征的蛊惑人心的做法,而是拿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条款出来,比起之前明朝廷的那套只要有功名在身,基本上就是什么义务都不用负担的优待读书人和官绅的政策来,李自成们提出来的这一套,很明显得到了广大升斗小民的赞同。 “取消万历皇爷对读书人和士绅的优待,生员、监生八十亩优免田变成了免粮二石、丁二人,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变成了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这些条条框框,早已在荆楚大地家喻户晓了。 “原为避万历恶政而投献之田土,许以原主取回。被投献之人若敢于拦阻,当剥夺功名,且自投效之日起所获之佃租,着计息退还。” 什么意思?!就是说,原来你家的土地,为了避免一条鞭法的恶政,而投献到那些有功名、有官职的人名下的,现在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取回来了。如果这些人胆敢在你面前叽叽歪歪的话,他这些年来从你手上收的佃租,你可以让他算利息还给你。至于说我义军这里是不是追究他别的责任,则是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这个手段,无疑是最厉害的!甚至比龙虎营的火铳大炮都厉害! 明代嘉靖二十四年优免则例规定,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至九品优免役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减半;举、监、生员优免粮二石、丁二人;致仕优免本品十分之七。(注:嘉隆新例附万历?户例)万历三十八年优免新例规定,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监生八十亩优免田。(注:姚宗仪:常熟私志卷3, 赋役?优免新例)现在知道为什么范进范先生在得知自己中了举人之后为啥疯了吧?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啊! 打个比方说,你正在工地上搬砖呢。突然有人告诉你,你买的双色球中了好几亿的大奖,你不疯才怪呢! “刁民!一群刁民!浑然忘记了朝廷数百年恩养之德!” “左良玉无能!匹夫!” “朕的荆襄之地!朕的德安!朕的膏腴之地啊!” “皇陵!承天的皇陵!” 声嘶力竭的崇祯在书案后面色厉内荏的敲打着桌面,将桌面上的笔墨砚台丢得到处都是,几位内阁大佬的袍服上溅上了墨汁也不敢多说什么。 “陛下。臣忝为本兵,执掌兵部,连连失地丧师,臣有罪!请皇上责罚!”接替陈新甲担任兵部尚书这个崇祯朝最具有生命挑战性的职务的张国维,跪倒在书案前,诚惶诚恐的请罪。 他这一请罪不要紧,内阁首辅薛国观,户部尚书傅永淳、阁臣魏藻德、陈演等人立刻跟着跪倒了一片,声称自己无能,有罪。请皇上处罚。 “朕今日不处罚尔等!朕只要一个法子,能够令李闯不得入承天,无法骚扰陵寝!再令左军回师收复襄阳各处!”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对皇帝的心思洞若观火。眼下,承天皇陵若是有失,便意味着大明王朝连标榜自己具有承天继统合法性的地方也保不住了。这是在政治上的大失败。在经济上自然不用说了,德安四府都是粮食产区,而且人烟稠密,又是守着长江、汉水,倘若是当真被李自成拿来做谋逆作乱的老巢。那么,他在上游,只怕对老朱家的威胁不比当年的陈友谅差!在军事上,居高临下。不需要有什么强大的水师,只需要征调民船,顺流东下,武昌、九江、安庆、芜湖各处无险可守!只怕流寇的大旗会一直冲到南京城下! 南京!绝对不可以! 大家这几年,不管是不是东林党,都悄悄的在江南各处。特别是松江府、上海县等处购置田地,修建房屋,添置产业。为的便是看好了这里有长江天险作为屏障。流贼的兵马便是再强也只能在江北活动,是断然无法越过长江半步的! 何况,江中还有南京留守衙门和南粤军的水师在往来巡哨!便是流贼有千军万马也只能是望江兴叹。可是,如今襄阳上游丢失,势必波及江南各处。 “陛下。臣等以为,闯曹回革等辈既以大兵数十万,裹挟百万南下猛攻襄阳,其目的无非是南下就食。当日侯恂曾经言道,‘臣乡自贼中来者皆言百万,今且以人五十万、马十万计,人日食一升,马日食三升,则是所至之处日得八千钟粟也。中原赤地千里,望绝人烟,’如何能够供养这许多人马?此辈南下,无非是为了粮草。” “从左镇所发之战报可知闯曹回革等部精锐悍贼尽数南下湖广。河南其腹心势必空虚。臣等以为,可令三边总督孙传庭出潼关以蹑其后,攻其后路,屠戮其家小妇孺。令贼军惊乱,势必回师相救根本之地。到时,孙白谷所练之秦军精锐,正好可以以逸待劳。此战若是顺利,则流贼势必元气大伤!” “陛下,臣执掌户部,深知财税钱粮之艰难。如今到处灾荒,田土抛荒甚多,可于各地行屯田之事。臣称之为屯田八事,一为军屯。军买官屯,民占军地,奕叶相传,不必究问。但就册报征解,即以折色改征本色。二为民屯。凡荒闲可耕之地,出示召募军民商贾,愿捐资开垦。即给帖为永业。三为兵屯。有事用兵以战,无事用兵以耕,仍以七分守城,三分屯种。四为商屯。依垦田多寡颁给职衔。五为水屯,召习水利之南人,度其原隰,使地无旷土,水无遗利。三年后起科。六为陆屯,择不毛之地,树以桑枣,随其所便,永不起科。七为罪废开屯。八为设官,特遣大臣专理屯务,设屯官分理,宽以吏议,迟以岁月,使其便宜行事。令野无荒土,人无流民。不消数年,则粮饷充足,流贼可定!” 傅永淳的这个法子,倒也是发现了眼下大乱的根源,便是在于土地的大量兼并集中,国家收不上钱粮赋税。但是,这套方案,却也是建设在沙滩上的空中楼阁。 别的不说,招募流民开垦荒地。农具、口粮、种子、房屋从哪里来?说得好听,三年后起科开始收钱粮,只怕不等到三年,刚刚从熟荒地变成粮田就被大户们侵占过去了! 今年春天。太仓州大旱,斗米钱一百一十文,民有食子者。遗惠祠及隆福寺集饥民千余,日死无萁,税粮急,漕米许三分之一。改麦折价,每石一两五钱。冬米每石四两,饿死载道,河中浮尸滚滚。城门巷口抛弃小儿百十为群,或有人引去,或视其僵死者,尽弃之丛冢,或聚而焚之,或掘坑埋之,盖不胜数。幸不死者,剥榆树皮为饼,糠皮为粥,一望村落,树皮剥尽,是数十年没有过的饥荒。湖州大旱,飞蝗蔽天而下,所集之处,禾苗与芦苇立尽,民削树皮木屑杂糠秕食之,或掘山中白泥为食,名曰观音粉。含山左侧地名良村,强徒数百啸聚作乱,幸亏不日被扑灭,可是,瘟疫继至,但官府不但不蠲免钱粮,反而严刑催科。而苏州府吴县米价贵至每石银三两三钱,麦石二两二钱。民益艰食,流离窜徙,老稚抛弃道傍,城乡房舍半空倾倒,死尸枕藉。太仓、湖州、苏州等处都是素称膏腴之地富庶之区的所在都是如此,别的地方想想也就了然了。 连赈灾都谈不上,又侈谈什么开荒屯田?这无异于是连饭都没得吃,却在那说大家坚持一下,忍受一下阵痛,等过了这几年,我们就有四菜一汤甚至是八碟八碗吃了! 对于傅永淳的这番意见,崇祯却也是只有苦笑几声,“卿既然有此意,可做一条陈上来,供朕一览。” 倒是薛国观眼睛里阵阵精光闪动,开口缓缓言道:“陛下,臣有意令梁国公、新建伯、徐公爷等人所部水师,沿江西进,至安庆一线设防。一者可以接应左部兵马,二者,梁国公水师,素来号称精锐,纵横波涛船炮无敌,可令其水师接受左平贼之节制,设水师大营于安庆小孤山。防御上游流贼顺流东下!” “准了!” 崇祯当即拍板,责令有司去办理此事。他却是糊涂得紧,他以为一道圣旨就能让南京的勋贵们和李守汉的水师乖乖的听左良玉那个兔儿爷的节制命令? 倒是这个水师西进安庆,防御流贼东下的旨意,在南京得到了充分的贯彻落实。大小数十艘炮船沿江西进,倒也是颇为威风凛凛。 同时,一道旨意,令马士英总督庐凤军务,专门对付眼下攻陷庐州,并陷无为、庐江、演水师于巢湖的西营八大王张献忠。 自从过年之后,八大王的时运便彻底翻过身来,先是干掉了京营总兵孙应元所部,跟着又是打败了监军太监卢九德统帅的总兵黄得功、刘良佐所部兵马,打得黄得功黄闯子躲进了定远城。让凤阳总督高斗光以失五城而被治罪。 在礼部侍郎王锡衮推荐下,马士英因素有知兵之名被任命为凤阳总督。 在邸报上、江南时报上,都刊登了朝廷旨意和士林的评论,三边总督孙传庭卷甲出潼关攻取流贼盘踞之地。对于这一点,朝野一片赞誉之声。 “梁国公水师西进防堵流贼荼毒江南于安庆,左平贼大军屯驻武昌随时准备收复荆襄之地,湖广宋巡抚死守承天,吸引流贼重兵于坚城之下,孙白谷孙总督又引精锐蹑流贼后路,各路大军合围,何愁流贼不灭?” 在南京夫子庙的茶馆之中,几个青衣士子手中握着邸报在那里摇头晃脑的诵读着。 “孙白谷兵马出潼关?”一个生就了一副尖酸刻薄相貌的读书人颇为不齿的哼了一声,“此人在三秦之地的所作所为,与流贼,与梁国公之倒行逆施又有什么区别?流贼尚且知道给读书人留下些许体面,他们却是半点也无!” 他所说的,却是孙传庭与李华宇在各自治所推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制度。在山东,便是曲阜孔家也是收到了税吏送来的税单,上面清楚的标明了按照统一累进税制度,衍圣公府应该缴纳的钱粮数目。 “哼!幸好此次朝中诸公令梁国公将上海商贸区范围扩大,以便于赈济灾民的方略,李某人未曾敢说个不字,不然,吾等江南士子,势必要痛骂其人一番!” 旁边的几个同伴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对于此人的言论都是十分不屑。 “少爷,少爷!您还在这里喝茶?家里来信了!出大事了!”那秀才的仆人跑得满头汗水,冲进茶馆将一封书信塞到了秀才手中。 “前日航船带来家里少奶奶的信!” 秀才的家书之中写的很清楚,这次商贸区扩大范围,朝中大佬大笔一挥,将几乎整个上海县和临近的嘉定、青浦、宝山、杨树浦等处一并强行划入。秀才家中名下的数百亩田地、位于城厢外的近千亩荒滩立刻成了宝贝,无数人来登门求购,家中妇人应接不暇,唯恐一个处置不当,要么自己吃了大亏,要么得罪了大人物。 所以,请相公见信之后速速回家处置此事! 那秀才看完书信,立刻便是效仿圣人,剑及履及的教导,拔腿便走。 “学兄,学兄,明日还有几位大儒才子到书院讲道,你怎地便走了?” “去他奶奶的大儒才子吧!老子要回去发财要紧!” 那秀才头也不回,只管发足狂奔。(。) 第七百零七章 孙传庭出关! 潼关号称天下第一城,南依秦岭,北临黄河,东连函谷,称三秦锁钥、四镇咽喉、百二重关。历来攻打潼关者,也多铩羽而归,一般需渡过黄河,绕过雄关,方能攻入陕西 潼关有九座城门,九大关楼,每门皆有瓮城、城门、箭楼,西门由于连接西安官道,城墙前较平坦,不过也有城楼与箭楼,还有内门与外门。 潼关形势,东西长,南北窄,整座城池看来既像马鞍,又像金元宝,顺着城墙往北,很快看到渭河,这一段城墙一直到北门,一直是建在渭河边上,城墙离河岸不远,最宽处不到一里,涨水之时,城墙便作为河堤之用。 然后到达北关,这里是渭河、黄河交汇处,河水更是宽阔,站在高高城墙上,见黄河浩浩荡荡东流,视线极为开阔。 东门楼,此处城楼称“迎恩门”,瓮城称“占紫处”箭楼称“天险楼”。三间箭楼处外,五间城楼处内,形成瓮城格局,这些箭楼便如房屋墙壁开了众多窗口,有效对守楼士兵进行掩护。 站在天险楼看去,从西安来的官道穿过城池,沿此箭楼出,然后官道紧挨着墙根而行,顺着山坡蜿蜒到山脚,又下到远望沟将自己的侧面,完全暴露在守军眼中。 建在山上的城墙,上面的滚木擂石,顺着山势倾泄下来,从官道上过来的敌军,一根滚木可以滚倒一大片。 雄关虎踞,多指的便是潼关城池的东门楼,便如一只猛虎蹲在麒麟山腰处。此城楼北面是黄河,从东到南是麒麟山城墙顺着山势蜿蜒,东南面又紧邻着远望沟几乎从沟一上到原面,就是麒麟山脚。 沿着曲曲折折的山道,数不清的红色军旗星星点点的妆点着仲夏时节的这座雄关险隘。数万明军便在这山道之上顶着烈日出关。 在朝廷和士林的强大压力之下,孙传庭所部也只得出关同流贼作战。 沿着官道一直到潼关东门,也就是从东面进关的唯一大门,沿途挤满了各式车辆。满是辎重粮草的大车、独轮车,装载着火炮的偏厢车,孙传庭自己研发的火车,将原本就不算宽阔的道路变得越发拥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潼关城楼上,被一群总兵、副将、赞画等人簇拥着,孙传庭高居在虎皮交椅上,望着眼前的潼关,和大军开拔的情景,口中却是念出了这首元人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来。 “督臣心忧国事,念及百姓疾苦,正是我辈楷模!” 监军副使乔迁高在孙传庭身侧高声赞叹。 孙传庭看了一眼,眼睛却是仍旧只盯住眼前的山形地势河道在看。 自从李自成、罗汝才二人大军南下湖广开始,又加上张献忠在无为、凤阳等处大打出手。又有再度侵扰凤阳,甚至直逼江南之势头,朝中给孙传庭的压力极大。羽檄飞驰,恨不得一日三份公文催促孙传庭出关。 而朝中大佬们,只要自己认为同孙传庭有交情,身份够得上的,都以私人名义给孙传庭写信,督促他尽快出关与流贼作战。言辞或是请他看在湖广数百万生灵百姓,看在大明列祖列宗陵寝的面上火速出兵救援的软语哀求,或是把自己摆在一个道德制高点的位置上。疾言厉色的要求孙传庭火速出兵,“以尽人臣之道也!”这两种口气的信函,在短短十几天之内便对孙总督展开了疲劳轰炸,将他的签押房内堆得满满的。看都来不及看。 同这种软磨硬泡不同,朝廷有朝廷的手段。 五月,先是崇祯命孙传庭兼督河南、四川军务,紧跟着,六月初又加授孙传庭为兵部尚书,加督河南、四川、山西、湖广、贵州及江南、江北七省军务。并赐尚方宝剑,文官巡抚以下、武官总兵以下,一切升赏黜罚生杀之权悉数交给了他,目的只有一个,令其迅速兵出潼关。 消息传出,整个西安城内的官员绅士将领勋贵宗室们立刻沸腾了。纷纷到督师行辕叩问,督师大人何时出关剿贼,我们筹办犒赏三军的酒肉猪羊等物。 秦王府更是派了几名大太监到行辕来,送来了不少银元粮米猪羊酒水不说,更送了一张秦王殿下亲笔书写的墨宝,祝愿孙传庭出关之后旗开得胜,为老朱家保住祖坟。 乍看上去,似乎是孙传庭威望到了极点,深孚众望,但是,变戏法的瞒不过敲锣的。 “他们这哪里是期望本督出关去与流贼作战?他们分明是盼着本督赶快离开陕西,这不是欢送我军出关剿贼,这是送瘟神!”孙传庭在同冯师孔密议时一脸的阴郁。 在他看来,这些大臣宗室如此恳请的要求他尽早出潼关,不过是基于一个字,“利!”那些籍贯江南,或是属于东林派系的,不愿意左良玉被李自成一路追到江南去,也不愿意张献忠有机可乘窜入江南。搅和了他们的桃源胜景。 至于说陕西的官绅将领和宗室,更是赤裸裸了。只要孙传庭一走,那么他所推行的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制度,就会无声无息的结束。 每年农历五月,差不多是大明各处夏粮收获的季节,明季田赋分夏税与秋粮,夏税无过八月,秋粮无过明年二月,不过大明今年仍是灾荒处处,便是江南的湖州府,一样蝗灾大作,民削树皮木屑杂糠秕食之,或掘山中白泥为食,名曰观音粉。 所以,孙传庭也是一个字,拖!至少他要拖到夏粮征收入库,秋粮即将上场为止,到那个时候,军饷军粮也显得稍微充裕一些,若是东进河南又有什么闪失,退守陕西也有物质基础。 “八百里秦川的麦子、棉花,胡麻,若是都收纳入库,粮饷充足士饱马腾。本督即刻领人马出关与流贼决战!”面对舆论的义正辞严,孙传庭的答复也是慷慨激昂。“虽马革裹尸亦是九死无悔!” 不过,朝野上下一片的激昂慷慨,督促孙传庭出关的声浪之中。也有一些不太合群的声音。同发出这些声音的人相比,其他一些大臣却内心忐忑不安,他们盘算过朝廷现有嫡系可用兵力已经被分割为三大部分:辽东的军队虽然比较精锐,但抵御清兵已难以胜任,实在无法移调;左良玉部号称兵多将广。实际上畏敌避战,跋扈难用;可以用来对付起义军的唯一王牌,只有孙传庭统率的陕西官军。孙传庭部倾巢出动要是真能取胜,自然是如天之福;但是,他们也感到这种侥幸取胜的希望毕竟非常微弱,如果孙传庭部一旦被歼,大明朝廷的覆灭就注定了。 作为并非朝廷嫡系的梁国公所部南粤军,便会乘机而起,天晓得他李守汉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曹操或者是李渊? 因此,他们极力主张慎重行事。至少要等到京营的新军操练完成,手中有一支可用之兵才可以动用孙传庭的人马。有的大臣直截了当地向崇祯皇帝说明利害,指出孙传庭部在陕西不动的话,起义军要北攻京师或东下南京都难免有后顾之忧;如果李自成义军打算先取陕西,孙传庭可以不脱离自己的后方基地,固守潼关,比孤军深入河南、湖广要有利得多。兵部侍郎张凤翔说得最为恳切:“孙传庭所有皆天下精兵良将,皇上只有此一付家当,不可轻动。” 但是,言辞再恳求。也架不住几乎整个明朝官僚利益集团的上下齐心猛烈攻击。八月初一,在崇祯的一再催促下,孙传庭在西安关帝庙誓师,选择这个场所。自然是为了托庇于“武圣”之灵乞求此次出关作战顺利。另外,孙传庭本身是山西人,他也希望自己的这个河东老乡能够保佑自己。典礼既毕,即命总兵马爌、秦翼明随陕西巡抚冯师孔,取道商洛进河南南阳地区作为偏师;自己则统率总兵白广恩、高杰、牛成虎等部共十万人马东出潼关。同时檄调左良玉统兵西上,与各路人马一道夹攻农民军。 邸报传出。从北京到洛阳,到武昌,甚至是远至济南,南京,都是一片欢呼雀跃之声。 (哦,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的地方,大家帮忙找找看!) “督臣此番进兵应采取稳扎稳打的办法,先以洛阳为基地,修复城堞,招徕流民,开屯田,储粮草,这样进可以战,退可以守,待时机成熟时再进取中原。” 在典礼结束之后,早已同孙传庭绑在一条船上的陕西巡抚冯师孔,向他献出了这条稳扎稳打先求不败的方略。 但是,孙传庭却是一脸苦笑的拒绝了。 “奈何乎!吾固知往而不返也,然大丈夫岂能再度对狱吏乎!” 此话一出口,两行清泪悄然涌出,划过孙传庭的脸颊。 “督师何出此不吉之言?”冯师孔左右看看,从袍袖之中取出一封密信。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学生有一事向大人禀明。” “何事?”疑惑的接过那封固封严密的书信,孙传庭口中询问。 “流贼所设之伪兵政府侍郎丘之陶,虽身陷贼中,然颇有忠义之心,一心立功自赎。与学生多次密信往返,将贼中情形一一告知。学生唯恐此人有诈,故而未敢向督师大人禀告。然此时却是恰逢其时。眼下左平贼兵败,足见此人所言不虚。闯曹二贼,精兵良马俱在襄阳!南阳、洛阳开封等处空虚,正是大人建功立业之时!” 丘之陶的密信当中,详细的告知了农民军的军制、兵力、兵器情况,并且特别说明,眼下“流贼之中两部新锐业已全数开拔襄阳四府,围攻左昆山所部,余者刘宗敏郝摇旗袁宗第等悍匪亦全数同往。” 这样一来,孙传庭便是大肆搜罗了一番,除了将陕西境内能够使用的火炮全数带走,用来充实白广恩的车营之外,更令一河之隔的山西平阳府(现在的临汾)各州县为大军提供粮米豆料马草等物,不得耽搁,违者,杀! 但是,十多万军队,再加上随军的民夫运输辎重火炮粮草弹药等物。未曾出潼关,便已经是苦头吃够了。 潼关之所以号称天险,便是离南数十里有秦岭屏障,北有黄河天堑。西有华山,城池所处,其实是在一片平原上。 但千百年来由于秦岭溪流切割,洪水冲蚀,形成了诸多破碎零乱。沟壑纵横的原面,对交通与用兵都是极大的障碍。平原之上挖掘壕沟,都可以阻敌之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造就了潼关奇特的地形。 南面的秦岭难以翻越,北面的黄河难以度过,然后从秦岭流向黄河的溪流,造就了众多的沟谷。这些沟谷还多是南北走向,正好卡住了河南通向陕西的道路。 粗粗一数,潼关境内。南北走向的沟壑就有近千条,十里长的沟壑也有十余条,将一个平原切割得支离破碎。很多原地还高低不等,有着落差。 沟壑处处,原高沟深、陵谷起伏,这样的地势,当然不好走。 便如黄土高原,千沟万壑,在平原上走着走着,前方好好的地面。突然出现一条深谷。除非翻过深谷,否则绕道而行,极可能要绕上几天,望原跑死人。 或许单人独马。艺高胆大者可以慢慢翻越,但有行李车马,拉行辎重者,难道可以飞过这些不时出现的沟堑? 有些沟谷落差甚至达到上百丈,所以就需要道路。 在潼关当地,曾经流传这样的段子:一个小媳妇要回娘家。五更天刚刚亮的时候便骑着毛驴出发了。走到正午的时候,停下来饮驴打尖,突然发现给自家爹娘准备的衣服忘记带了,便仰起头来对着上面吆喝了几声。 丈夫在家听到之后,便将包裹从家中找到,直接从崖顶上丢到沟底。小媳妇捡起包裹,掸掸尘土,便往娘家走。虽然是段子,却也反应出了当地地形的特点。这还是单人独骑的行走,试想一下,十几万人都要走这样的道路,更有大批的辎重火炮随行,能够走得快才怪! 潼关的优势,除了秦岭、黄河,也更多体现在沟谷上,最有优势的沟谷便是两条,一是远望沟,一是禁沟。 远望沟就在潼关之下,城池东南麒麟山脚处,北接黄河,南面向秦岭方向延伸,长达二十多里,沟长谷险,可谓守护潼关城池的一道天然屏障。 然后远望沟西去约五里,有一条平行沟谷,便是禁沟。 此沟更深更长,南接秦岭蒿岔峪口,北至潼关城南面的石门关,长达三十余里,深深拦住任何想从河南通向陕西的行人,让他们只能走潼关城门。 历代也认识到禁沟对潼关的重要,在沟的两面,建了众多烽火台,每三里就修一台,还有十二座配套的城池,这十二座城池与潼关县相连接,被称为十二连城。 平时禁商旅,禁行人过往,还禁止砍伐沟中树木,于是与秦岭、潼关一起,形成了飞鸟不能逾越的坚固防线。 两沟之间的原地,当地人称之为麟趾原,又称南原,这块位于潼关南面,长约二十多里,宽约四、五里的平坦之地,旧日多是潼关守军屯粮种麦之所,原上也聚集了一些卫所村落。 以军事上的考量,守住远望沟与禁沟,敌军就不能潜入陕西,更不能绕到西门,潼关城池就不会被团团围困,来自陕西腹地的援兵与粮草,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支援。 所以二沟非常重要,与潼关蝉联才使得城池固若金汤,故有“故守关而不守禁沟者,守犹弗守也,守禁沟而不建十二连城者,守犹未善也。市尤一室之内,杜门塞窦,以防鸟雀之入,而忘闭其牖也”的说法。 于是,前锋高杰所部已经出了潼关到了宝丰、卢氏一带,作为全军灵魂的督标中军还未曾出了潼关。而牛成虎等人的部队,更是还在西安、咸阳等地徘徊。 在丘之陶的密信当中写得很明白,从潼关到郏县的广阔地带“贼事空虚”,所以,高杰的部队一路上势如破竹一般。八月初一誓师,上旬前锋游骑便冲到了洛阳城外的周公庙,很是耀武扬威了一番。 九日,抵宝丰城下。李自成任命的宝州牧陈可新、州判姜鲤组织百姓据城抵御。十二日晚,有绅衿二百八十八人私自出城投降,“城遂破,诸军蜂拥入,城中鼎沸,火光照若白昼。”陈可新、姜鲤等均被捕杀,高杰向孙传庭报捷。孙传庭命他从投降的二百八十八人中,“择二高年,命一一指名,不能名者十余人,疑为贼,斩之。” 这样的胜利,令陕西兵从上到下都大为振奋,孙传庭在潼关亲自督导,组织大队人马加快出关进度,一面令高杰火速往唐河县前进,因为,按照丘之陶的密报,这里驻扎着流贼的老营家眷,子女玉帛悉数在此!有了这样的诱惑,秦兵的进军速度登时便快了不少。 另一面,孙传庭向朝廷报捷说:“贼闻臣名皆溃。臣誓清楚豫,不以一贼遗君父忧。” 朱由检得报大喜,欣欣然把孙传庭的报捷书交朝臣传阅,兴奋地叫嚷:“贼灭亡在旦夕!”面谕吏、兵,工三部:“督师驻兵豫中,屡报战胜,土寨多已招安。各镇、抚宜整旅渡河,星速赴任。规避不前者飞参重治。一面招抚流移,开垦荒芜;一面修复城池,安插民众。仍饬河北各府输輓粮草,接济督师,山西附近地方派运不得迟误,功收万全。通侯之赏,断不少靳。” 眼看着似乎回调李自成罗汝才所部主力的目的已经达到,承天等处的祖坟和州府地盘都能保住了。他已经着手准备给功臣们加官论赏了。但兵部尚书冯元飙却忧心如焚地顿首说:“贼故见羸以诱我师,兵法之所忌也。臣不能无忧。” 听得这番扫兴的话,朱由检同学立刻变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大喜的时候,他几乎都要令大汉将军将这个不会聊天的家伙拉出去施以廷杖了! 但是,似乎今天大明朝廷的列祖列宗都没有去睡觉,大家的情绪都因为不用担心有人进行非法拆迁活动而变得不错。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捧着一份山海关的塘报冲到乾清宫门前,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皇爷!皇爷!大喜事!” “奴酋黄太吉死了!”(。) 第七百零八章 李华梅归来。 黄太吉确实是死了! 孙传庭引十余万陕西兵马出潼关与李自成、罗汝才作战的消息,同辽东传出的黄太吉过世的消息,在十天之后,从京城和辽东几乎一道传到了广州。+, 原本在广州城中组织整顿新编军队的李守汉,在起初得到孙传庭出关同李自成作战的消息时还有些不太敢相信。他在不久前还接到了孙大人的私人书信,请他派人到陕西收购棉花,或是派遣得力人手到西安去同他面议双方展开易货贸易的事情。交换的货品就是关中所出产的棉花和南中所生产的工业品。 “这个孙聋子!你就不能再坚持几个月?等到你把秋粮也收了,手上的兵马也更加强些了再去河南招惹李自成不好?” “主公,只怕孙大人即使这么想,朝廷、流贼,还有关中的官绅将领宗室,以及江南的士林都不会答应的!这次,孙大人是被朝野上下,敌我双方联合起来给逼出潼关的!” 从顺化赶来,向李守汉呈报今年上半年财税收支情形的李沛霖,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那几页纸,脸上却是波澜不惊见怪不怪的神色。 “而且,恕属下大胆妄语,只怕孙大人潼关出得容易,回去却是万万难了!” 听了这话,李守汉也只得长叹一声,颓然坐到交椅上:“宗兄,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是,总是心存一丝侥幸,盼着这群士绅官吏能够稍稍缓一些,让孙白谷能够有一两年的时间在陕西好生屯田养兵,整军经武,之后或是与李自成等人决战,或是东进辽东与辽贼决战。但是。却不曾想到,此辈的手段如此之狠辣!” 李守汉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喜怒哀乐可谓是百感交集。在他的计划当中,只要孙传庭能够支持到秋粮入库,他的扩军计划也就完成了。到那时候,无论是对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人为首的所谓流贼。还是对辽东的黄太吉反贼集团,都占据了主动。 “主公当日领着参谋们连续推演了数日,一致认定孙白谷的这个做法不要说实行几年,只要能够支撑到明年,以陕西人为主要骨干力量的流贼势必会人心动摇。只要是在家乡能够有一碗安生饭吃,又有谁会铤而走险,在刀枪火炮之中讨生活。” “唉!此一时彼一时!”李守汉摇了摇头。对自己当初的太过于单纯、简单的想法报以苦笑。就算是孙传庭在陕西推行的这套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减轻普通百姓负担,增加府库收入的手段对于那些在农民军之中地位较低的陕西人具有一定的吸引力,可是。对于中高级将领军官,也就是所谓的那些老贼、头目来说,吸引力就没有那么强烈了。何况,根据各处送来的情报汇总,此时的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们,都在改变着以往的策略,那种攻城略地,打开城池之后冲进去吃大户的杀鸡取卵式做法。渐渐的被抛弃,取而代之的是养牛挤奶的手段。 便是初入河南时提出来的“三年免征”口号。也不被提起,李岩等人提出来了对庄稼人更有吸引力,也更加现实的新口号新做法。“合理负担,摊丁入亩。” “主公,事情也未必便如您所虑,孙传庭照着我南粤军的法子操演新军。又令各镇兵马补齐缺额。眼下他府库充裕,粮草不缺,陕西榆林一带又多得是想要吃粮当兵的汉子,想来,他此次入河南同李自成作战。胜负尚在两可之间。即便是不幸不能取胜,想来,退回陕西固守自保还是可以的。” 对于孙传庭出潼关入河南的动态,李沛霖在心里是很欢喜的。他敏锐的看到,这样一支崇祯皇帝手中最后的机动可战之兵,此番定然是有去无回。但是当着李守汉的面,他不能表现出如此幸灾乐祸的神色来。 当初李守汉颇为得意的告诉他,只要孙传庭在陕西推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制度一年以上,势必卓有成效。到那个时候,东面的山东,西面的陕西,两个已经执行了一体当差纳粮和摊丁入亩,统一累进税制度的省份在被农民军占据的河南两侧,势必会令农民军的普通士兵产生动摇。 “到那时,本公不妨上一道奏本给皇上,请他下一道恩旨,赦免这些普通兵士和小头目。如此一来,便是有百万流贼,也是会一鼓而散。” 李守汉想起了当年听爷爷讲过的,在湘西、广西等处剿匪的故事,大批的土匪都是在土改和受蒙蔽无罪,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的政治攻势下放下武器走出山林的。 但是,李守汉却忘记了,大公子李华宇在山东推行新政,也是靠了阿巴泰在山东各地流窜的契机,利用京营和龙虎营这一正一反两面的势力,软硬兼施的,方才能够让新政在山东各地勉强推广开来。 这一点,孙传庭在陕西却是万万做不到。 他手中,只有一千多京营兵马,背后也不像李华宇一样有一个强大到皇帝都有些忌惮的军政集团在撑腰。他面对的,却是整个陕西的既得利益集团的反击。 对于官场龌龊远远比李守汉了解的李沛霖,面对着李守汉的手舞足蹈,认为大明中兴可待的举动,也只是跟着笑了笑,不置可否。 果然,官绅们的反击来了。而且,一切都是那么的光明正大,便是日后斑斑青史也是找不到他们一点毛病。说不定,在孙传庭兵败身亡之后,这些官绅们还会遥望河南方向,痛哭流涕的祭奠一下孙传庭和阵亡将士,然后,擦干眼泪,宣布一切按照祖制进行。 “主公,事已至此,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朝廷不是已经有旨意,令我南粤军水师逆流而上,到安庆小孤山设立水师大营。扼守长江江面,同时接应左良玉所部败兵。属下以为,此事倒是应该速速办理。不然,一旦左良玉的那群豺狼恶狗冲进江南,倒霉的可不止是江南的百姓。以此人同我南粤军的过节,再加上他同江南那群穷酸伪君子之间的暧昧关系。说不定便是会对我军不利!” 于是,君臣二人将行辕内执掌军务的人们唤进来,开始研讨如何调动人马船只,从南京江面往安庆方向去协助江防事宜。 事情是好事。崇祯的这道旨意,无疑是将江海联防协定的范围扩大了。这段千余里的江面也是一条黄金水道。南粤军水师进驻小孤山江面,只怕会成为第二个上海商贸区。 说到了上海商贸区被迫扩大了十倍面积不止的事,顿时让在场的人们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别的人侵占人家土地,都是要想方设法的巧取豪夺一番,即使是有功名在身的。也是得采取些投献的遮羞布。可是,松江府、上海县,却是在整个江南从南京的勋贵官员太监到下面的书院山长的集体压力之下,哭着喊着要求将商贸区的范围扩大。 “这也不难解释。如今,商贸区在此辈眼中,乃是江南唯一一块桃源净土,而且,饮食起居出行无不豪奢便利。个个都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购地建宅子。开铺子。商贸区的地价早已不是寸土寸金能够比拟的了。便是一栋一楼一底所谓的石库门房子,一年的租金也是到了一百八十两。而且要先付半年的租金作为押金。如此暴利。怎么能够不令这些官绅动心?” 李沛霖指着长江口的上海县地图为众人解释其中的奥秘。在浦江两岸,代表着商贸区的硕大色块几乎囊括了整个上海县的地域。 大片新扩展的土地和随着江南江北豪绅富贾的潮水般涌入,给上海商贸区带来了巨大的现金流和财税额度不断增长。这些人到了上海,不但要买地建房,享受更加奢靡的生活,为了维持生活。还得将自己的财产投入的生产经营活动当中去。 酒楼、货栈、贸易行,车马行、船行,信局、银号、当铺,茶庄、丝行,绸缎庄。如过江之鲫般在商贸区的户司衙门财税衙门备案,缴纳税款。除了这些之外,在背静的街巷里,供各色人等使用享受挥霍的赌场、妓院,也开设了不少。至于说更加见不得光的武器走私,人口买卖也在悄悄的进行着。 仅仅是上半年的财税收入和兑换银元所带来的收益,上海商贸区的收入便足足抵得上陕西和山西、宣府、大同四省了。用这笔收入弥补在山东和福建、耽罗岛等处的开支,还略有盈余。 这样一只不断变得肥硕,而且不停的下着金蛋的母鸡,南粤军从上到下都不会让它受到一点损失伤害。必须要把它牢牢的守护在用舰船火炮火铳利刃打造出的金笼子里。 但是,这样一来,抽调西进安庆的水师便有些显得捉襟见肘了! 按照李守汉的想法,不但要水师兵船驻扎在安庆小孤山,便是附近的九江、武昌,也是要在水师的巡哨范围之内。 “一定要压缩左良玉的地盘和活动范围!” 既然皇帝崇祯有旨意,要李守汉所部负责长江中游到下游的防务,那咱们新晋梁国公自然要为主分忧了。索性便将南北两岸各处沿江城池州府一并纳入南粤军的保护圈之内了! 可是,为了达到这个战略目的,按照参谋司的参谋们谋划计算,至少要出动一个旅的水师陆营,从沙船到双桅横帆炮船这些江海两用船,也是少说要出动四五十艘到安庆江面才勉强够用。 南粤军现在的船只、兵马不足! 当参谋司的主事将这个现实棘手情况向李守汉禀告之后,一双眼睛便盯着李守汉的神情,如果主公发脾气的话,他就准备建议将张小虎的舰队主力东移,填补这部分空白。反正如今从吕宋岛到倭国、从倭国到朝鲜,从上述三地到顺化广州等处航线太平无事,白白的将数十艘精利炮船摆在那里也是浪费得紧! 当几位主事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之后,颇为有些紧张的看着李守汉的面部神色变化,唯恐自己这个拆东墙补西墙的提议惹来主公的雷霆震怒。 “张小虎这厮也确实是闲的有些久了。也不光是左翼舰队,右翼和中军都要活动活动了。”李守汉对于参谋们提出的这个意见,出乎意料的显得还有些不满意他们的缩手缩脚。 “一个旅的水师陆营,西进安庆。多带武器甲胄。沿途招募水手和熟悉水性的兵丁,抽调各级军官骨干训练新军。” “抽调驻守吴淞口、崇明岛的江海两用船,再抽调几艘海船往安庆去!先行扎下水师营寨。责令当地官府,替我们招募民夫,给价征购木料砖瓦,修筑码头船坞水栅。” “石柱的秦总兵。多次写信来,感谢本公对石柱白杆兵的施以援手,本公也是回信与她,大家都是为了大明,同朝为官,何分彼此。眼下,白杆兵已经初步回复了些元气,略微有点当年的景象。但是依旧是器械粮饷缺少。你们拟一个章程出来,调拨一万人的刀矛弓箭甲胄。运到岳阳,交于秦总兵。”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主公这样做,无异于将长江变成了自己的内河一般。上游与石柱秦良玉交好,中游用水师炮船锁死长江江面,下游又是控扼出海口,长江,当真是要悄悄变化颜色!但是,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是将上海商贸区置于几乎不设防的地步了! 这如何使得?! “不妨事!你们来看。” 李守汉命人揭开墙上的保密帘,指着整整一面墙的巨大海图。 “数日前。二丫夫妇派人快船送来了家书,他们的船队已经调头东返。估计,这几日应该已经到了这里。”李守汉指着海图上满剌加海峡西端的狮子山、凌家卫岛海域。 李华梅和施琅所部船队水师都是水师精锐,火炮数量更是多达千余门,这样一支机动力量,无异于让李守汉手中的筹码宽裕了不少。 “属下等领命!” 众人齐声唱诺。各自去安排布置不提。 “主公,您方才说,水师需要活动活动了?难道是要让水师打大战?” 李沛霖抓住了李守汉话语当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待众人退出后,低声询问。 “大仗倒是没有。眼下又有谁是咱们水师的对手?本公的意思。是要让水师到扶桑、到十州、到欧罗巴,到木骨都束等处去走走。免得总是在自己家门口的洗澡盆里游泳!有个球的意思!” 李守汉对于南粤军水师的发展用极为粗鲁的语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九月。广州城和整个珠三角又是一番花团锦簇的景象了。晚稻已经成熟,有的业已开镰收割。从珠江之中向两岸望去,一片片金黄色的稻田被浓绿的树荫镶嵌在其中,仿佛是巨大的一副风景画。 “天哪!天呐!” 在傲梅号的船甲板上,一个欧罗巴土鳖顾不得江风强劲,吹得头发丝不时的卷入眼里,只管望着珠江两岸的如花风景啧啧称赞不止。 看着身上披着一件粗呢子披风口中不住赞叹的杰拉德.温斯坦莱,施琅忍不住撇撇嘴,“这还只是广州城,若是让你看到了顺化、河静,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阿尔比昂,不得把下巴都砸到脚面上去!” 在傲梅号的舰队当中,夹杂着十几条风格迥异的船只,有来自荷兰的夹板船,有英格兰的三桅船,还有几条带有明显穆斯林风格的船只。施琅看着这些慢吞吞却又努力跟随着前行的同行者,眉毛皱了皱,但是立刻又是面露喜色。 “让尔等看看我家的坚船利炮,回去之后便知道该如何说了!” 平心而论,这三家的船只行走的速度都不算慢,否则也不可能跨越大洋来做生意。但是,凡事都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荷兰人的夹板船和英格兰三桅船同傲梅号比较起来,不论是速度、风帆数目、载重量、火炮数目都是相形见绌。 这个混合了基督教、伊斯兰教、英国国教的外来船队,如果在海面上遇到了,说不定会火炮相向,刀剑相交,双方彼此间进行亲切友好热烈坦诚的交流。但是在李华梅夫妇的船队之中,却是互相之间礼貌得很。 也没有别的,大家都是到李总督的地盘上来做生意、求照顾的,没有必要在大公主的面前大打出手,那样太有失风度了。 特别是杰拉德.温斯坦莱,这个出身于兰开夏地区的前布匹商人,现在的议会军之中新近冒起的将领克伦威尔的好朋友兼私人代表,更是肩负着重任前来。 当晚,越秀楼行辕的大宴会厅之中,摆开了数十桌酒宴。李守汉为自己的宝贝女婿女儿接风洗尘,同时招待远方来的客人。 “父王!这是为谁设置的?”李华梅指着在李守汉身旁一张空着的桌案,有些不解。桌上杯盘罗列,酒菜与李守汉桌上一模一样,但是却未曾看到客人。 “这是给阿爹的一个神交已久的老朋友设立的!虽然未曾谋面,但是他新近过世,倒也让阿爹有点伤心。今日之会,特意设立他的座位,若是他魂灵有知,便来共饮一杯!”李守汉神色有些惆怅,语气之中颇为落寞。 “阿爹,此人是谁?为何未曾听您说起过?”李华梅与施琅面面相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此人你们两个也曾经与他有过交往。”李守汉稍稍停顿了一下。 “便是那辽东黄太吉的便是!”(。) 第七百零九章 主公,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吧?! 黄太吉死了?!听得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顿时让施琅与李华梅夫妇二人颇为惊讶甚至是震动!施琅更是脸上神色微妙,脑海之中有些浮想联翩,他已经开始迅速的分析着黄太吉此人身后,会对辽东反贼的内部权力格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那位在塔山阵地和辽阳与他几次交手的多尔衮能不能登上辽贼集团的权力巅峰? 这些想法,都要在李守汉那里了解到有关黄太吉之死的详细情况之后才能得到印证和分析。可是,此时却是接待各处来使的场合,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口询问的。 “华宸这小子如何便留在了李家口?” 高踞在主位上的李守汉,却是丝毫没有施琅脑海当中那番倒海翻江的思考,只管问随同大姐和大姐夫一道出海西行的五儿子李华宸的去处。 “禀父帅,五弟此番跟随儿臣夫妇出海,一路上便是高呼果然是行万里路远远胜过读万卷书。船队初抵达忽鲁莫斯时便欲效仿二弟、三弟等人的作为,在当地留守,也为我南粤军开疆拓土。但是华梅担心当地风土人情,民风彪悍,且又有诸多种族,风气信仰皆不同,事务繁剧,唯恐五弟身体吃不消,故而未曾允准。” “不想到了木骨都束时,五弟又提出来了,此次虽然又被华梅申斥了一番,然我观五弟一心建立功业,也怕伤了他的心。也在私下里同华梅商议,若是有合适的所在,不妨便留一部人马,若干船只给五弟,让他去施展一番。” “船队抵达李家口,五弟便又提出了要在此扼守欧罗巴与奥斯曼咽喉所在之地驻守。见其意甚为坚决,华梅与我也不好再行拦阻,便留了二千人,与大小船只十余号,火炮百余门。又有五十万银元与他。” “不想我们前脚走,后脚五弟便从李家口出兵,跨海南下征讨对面的土人,一举攻克了数座土人和西班牙人的城池。用城市之中所获之财富于当地招募土人为兵。继而北上李家口威吓西班牙人!” 果然,李家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是好手,耳濡目染之中,这种恃强凌弱,以众欺寡的手段玩弄的出神入化。 一举攻克了北部非洲与李家口隔海相望的几座城市。又在这些摩尔人当中招募精壮当兵组成自己的武装力量。跟着挥戈北上,威胁西班牙人。同时在自己的地盘上宣布信仰自由,前提是你得遵守我的法律和制度,否则,大炮和钢刀会教你做人的! 这样的举动,不但让南粤军在这扼守地中海和大西洋的分界点,控制欧罗巴和北非之间的要点上有了坚固的支撑,同时也因为在伊比利亚半岛痛打了一番西班牙人的作为,顿时让隔壁的奥斯曼苏丹易卜拉欣一世大为高兴,认为这是胡大派到自己身边的天使! 此时的奥斯曼苏丹易卜拉欣一世他1640年从长兄穆拉德四世接位。 他的一位朝臣曾经这样描述他:“苏丹落入后宫的亲信和同伴、侏儒、哑巴、宦官及女人们的手中。他们一道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得一团糟。”由此可见,这样的君主在朝执掌大权,奥斯曼帝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于是,奥斯曼苏丹易卜拉欣一世便准备派出重臣乘坐快船赶上施琅李华梅夫妇的船队,声称要对东方来拜见伟大的公爵殿下。 但是,眼下奥斯曼帝国内部也是各种势力犬牙交错,都亟需有强大的助力帮助自己一举打败对手。经过国内各种派系势力的一番纵横交错的利益搏杀之后,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了平衡。科普律鲁家族得到了各个势力的认同。 于是,苏丹陛下驾前的宠臣穆罕默德.科普律鲁便和英格兰王国议会军的骨干分子温斯坦莱一道出现在了李公爵殿下招待远方使者的晚宴上。 而荷兰人,则是很委屈的坐在距离公爵殿下较远的位置上。在灯火映照下,勉强能够看得清公爵殿下的五官样貌。不过,这群低地佬随即便释然了。只要公爵殿下能够确保咱们的商业利益,不要说同样在宴会厅里享受丰盛的晚宴了。就是让咱们到厕所门口去吃饭,也不是不可以的! 作为十分合格的商人,荷兰人的节操也是全数换成了金币和银元了。只要能够换来那些黄澄澄亮闪闪的硬货,他们可以把粮食卖给敌人,把兵器卖给敌人,把火药卖给敌人。让他们用来进攻自己国家的军队。 但是,荷兰人们却怎么也不会知道,眼前的这个英格兰土鳖,可是日后在人类思想哲学发展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 温斯坦莱在英格兰内战结束后,将会成为掘地派领袖,1649年1月,温斯坦莱发表了新的正义的法律,提出在土地公有制的基础上,共同利用土地和享受土地果实的思想。为了实现这一理想,1649年4月,他率领一群贫苦农民到塞利郡圣乔治山开垦荒地。这就是英国历史上著名的掘地派运动。作为掘地派运动的领袖,温斯坦莱留下的主要著作有:新的正义的法律(1649)、英国被压迫的穷人的宣言(1649)和自由法(1651)。 而且,他被视为空想社会主义的奠基人。 眼前可谓食前方丈,酒肉堆积。同此时刚刚从中世纪的黑暗时代里往外爬的欧洲土鳖们的饮食相比,李守汉这位公爵大人招待客人的酒宴可谓是丰盛至极。特别是考虑到来客的饮食风俗,桌上鸡鸭罗列,鱼虾堆积,牛羊成盘。 “公爵殿下,奥斯曼苏丹陛下的臣子,他的库尔穆罕默德.科普律鲁,向您表示最崇敬的致意。”抖抖宽大的袍袖,在灯火的映射下,科普律鲁身上的绸缎袍子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口中说得恭敬,但是科普律鲁却是傲然屹立,只是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的弯了一下腰,算是行礼了。 在场的荷兰人看了不由得心中阵阵冷笑,“你们这群该死的异教徒。往日里仗着兵力强悍,对我们这些上帝的子民作威作福,如今还想把这套用在李公爵身上,只怕要倒霉了!” 这些荷兰人。都是往返于阿姆斯特丹、里斯本和南中各处的老油条了,对于沿途各处的风土人情熟悉得很,对于南粤军的习惯、规章制度,风俗忌讳也是了解得紧。他们知道,任何人。就算你是罗马教皇,见了李公爵也必须按照东方的礼节跪下,叩头。 可是今天这个科普律鲁却是只鞠了个躬便打算蒙混过去,这如何能够使得?! 在场的南粤军众人,文官从李沛霖开始,武官自郑芝龙以下,顿时停杯不饮,整个宴会厅立刻安静了下来,气氛骤然变得有些紧张。 在门口和宴会厅内值班的近卫和亲兵们,有人已经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随时准备扑上前去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蛮夷使者拉出去打一顿再说! “你说你是奥斯曼苏丹的使者?那你知道你那苏丹又是何等的出身吗?”李守汉放下手中的酒杯,眯缝起眼睛,声音平静异常,如同千年寒潭的水面一样。 虽然听不懂李守汉在说什么,但是,从他的语气音调当中,科普律鲁敏锐的觉察出,这位东方的君主要发怒了! “你那主子,所谓的奥斯曼苏丹,不过是前我大明藩属鲁密国属下部落。靠着泰西诸国纷争,鲁密国日渐衰落,你那奥斯曼方才趁势而起!于鲁密国内起兵叛乱,吞并了故主的基业。之后更是东征西讨,方才有了今日之势!却如何敢在吾面前肆意放肆!” 得!李守汉把奥斯曼苏丹的老底子给拆穿了!奥斯曼人原本居住中亚阿姆河流域,实际上就是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花剌子模地区,属于西突厥乌古斯人卡伊部落,时为花剌子模沙王朝的臣属。自古从事游牧,逐水草而居。铁木真率领蒙古大军开始向西扩张。迫使他们迁移。最初他们依附于塞尔柱土克曼人建立的罗姆苏丹国,在和拜占庭帝国相邻的萨卡利亚河畔得到一块封地。部落酋长埃尔托格鲁尔死后,他的儿子奥斯曼(1258~1326年)继位。继其父担任部落首领,1299年,奥斯曼趁塞尔柱罗姆苏丹国分裂,正式宣布独立,称号“加齐”,奠定了奥斯曼国家的雏形。 1326年,奥斯曼之子奥尔汗(1326~1360在位)继位后,改称总督,建立了常备军,吞并了罗姆苏丹国之大部分地区。于1331年,打伤了拜占庭帝国国王,并攻占了尼西亚城,并迁都于此。 之后.几代人的东征西讨南打北拉,先后从拜占庭帝国手里抢来了西色雷斯、马其顿、索菲亚、萨洛尼卡和整个希腊北部,迫使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统治者称臣纳贡。又在科索沃战役中大败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匈牙利联军。 在1396年的尼科堡战役中,一举打败了匈牙利、法兰西、德意志等国的联军,将近一万名十字军被俘,除了用巨款赎回300名贵族骑士外,其余的几乎全部被杀。 可谓是所向无敌,纵横捭阖。 但是,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往往是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武功达到了顶峰之后,紧接着就该是走麦城的精彩情节了。 在同瘸狼帖木儿的战争之中,奥斯曼苏丹巴耶塞特被俘。坐进了帖木儿为他准备的铁笼轿子里。 这场安卡拉战役,虽然暂时缓解了拜占庭帝国的危机,没有那么早的把君士坦丁堡变成伊斯坦布尔。但是却也只是暂时缓解而已。几十年后,奥斯曼成为了控制着亚洲西部、欧洲东南部及地中海东部地区的霸主,依靠着手中强大的中央集权体制、军事革新及铁一般的军纪而打造出来的陆军,奥斯曼帝国将陆地疆域扩张到欧洲及北非。而奥斯曼帝国的海军亦非弱者,从意大利城邦及葡萄牙人手里争夺及保障了黑海、爱琴海、地中海、红海及印度洋的远航路线。一举控制了欧洲对东方的贸易路线。 但是,安卡拉战役,却是历代奥斯曼苏丹心目之中永远的痛。成为了不能被人触碰的逆鳞和伤口。 可是,今天李守汉却是要揭开这块逆鳞! “当年的帖木儿,在我大明看来,不过是元驸马而已,且其人接受我大明册封。尔等为我大明封臣所败,又有何等颜面在吾面前威风?!” 原来如此!李沛霖明白了。主公这是要打消一下来使的锐气,免得他过于嚣张跋扈。这又有何难?讲起自古以来,又有谁是我天朝上国的对手? “你那奥斯曼,不过是突厥裔种罢了!当年突厥可汗为我大唐天子所败。一路溃逃向西,沿途子孙蕃息,才有了后来的塞尔柱等部。而突厥可汗之阿史那家族,于我大唐朝中为官者不知凡几。今我家主公,为陇西李家贵胄。尔等不过是他家之旧日奴才罢了!今日见了故主,却在那里摆什么威风?!” 君臣二人的这一通抢白,被通事毫不犹豫一点不迟疑的翻译给了科普律鲁听,在场的人们听了之后无不是颜色更变。南粤军的人们个个都是精神抖擞,脸上浮现出来一抹傲气,眼前的这些家伙,不过是些旧日的奴才罢了,或者是奴才的奴才。 而随同科普律鲁前来的使团成员,却是涨红了脸,口中低声咆哮喝骂。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从脸上的神情来看,也是被李守汉和李沛霖的这番话给激怒了。 倒是郑芝龙在自己的桌案后面有些愕然,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亲家素来厚黑,但是,却不曾想到,此人居然无耻到了这般地步?永乐年间的帖木儿,贞观年间的阿史那都能被他拿出来说事。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加厚颜无耻之人吗? “父帅果然厉害!”施琅在一旁却是眉花眼笑,他曾经听闻传教士说过,在泰西之地,流传这样的话。“你看好一块土地,只管去抢好了。抢到了手,辩护律师总是能够找到的。”何况,我们又没有强抢。而是拿出了多少年前的字据和历史书来了! 多年来,南粤军虽然不曾与奥斯曼帝国的陆军在陆地上争雄,但是,左天鹏等人的水师右翼舰队却曾经多次在印度洋、马六甲海峡及摩鹿加群岛一带海面与奥斯曼帝国的海军舰只发生冲突。 而且,刚刚平息的南洋诸岛风潮,根据郑森缴获的文件来看。几位参与叛乱的苏丹都与奥斯曼帝国有瓜葛。众人都在兴奋而略带有些紧张的等待着,只要李守汉的一个神色、命令,或是眼前这个奥斯曼帝国的使者有什么不利的举动,立刻将这群使者当场拿下,然后挥师西征的便是! 倒是科普律鲁,丝毫不以为忤,听完了通事的翻译之后,整理一下衣物,口中流畅平静的说出了一番话被通事传译过来。 “外邦小臣僻处蛮荒,疏于礼仪。既然大王为小臣指出此间疏漏之事,那小臣自当改过便是。” 说完,便在礼司官员的指引之下,山呼舞蹈,三拜九叩。 也不知道是礼司官员忘记了,还是科普律鲁这家伙不懂得三拜九叩是什么级别的礼节,当他叩首已毕站起身来时,南粤军众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和善了许多。 但是,众人却不知道,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外表虽然国力仍旧可以力压欧洲各国,但是,再强大的国家,也架不住不停的出现弱智苏丹在位,妇人掌权的局面从内部大肆消耗国力。话说,垂帘听政和太监干政这种事情,也不止是我天朝的特产。 从进入西元十七世纪以来,奥斯曼便是政变不停,叛乱不断,相当于御林军的苏丹亲军竟然和勋贵大臣们合谋,发动政变,把被他们拥立的,算得上是奥斯曼二世用弓弦勒死。弄死了奥斯曼二世的勋贵大臣们和苏丹亲军们无法达成妥协,于是就重新把被他们赶下台,关了四年多的弱智穆斯塔法一世抬出来继续当苏丹。(是不是有点像北洋时期的泥菩萨黎元洪?) 穆斯塔法一世当了一年苏丹后,他的弟媳妇、艾哈迈德一世的苏丹娜(皇后)希腊人克塞姆发动政变,再次囚禁了脑残穆斯塔法一世,然后扶植她自己的亲儿子、穆斯塔法一世的侄子穆拉德四世登基,此时穆拉德四世只有十一岁,大权尽在瓦丽德(太后)克塞姆手中。 但是克塞姆明显低估了自己儿子穆拉德四世的能力,穆拉德四世十八岁那年,苏丹亲军再次叛乱,砍死了无数大臣,同时也把克塞姆的实力削弱了不少,基本是一个三败俱伤的局面。 第二年(1632年),20岁穆拉德四世在自己培育的亲军和大臣们的支持下,迅速平定了苏丹亲军叛乱,然后重新组建了新军,同时也让他老妈收敛了很多。然后还想扶植穆拉德四世的弟弟拜耶扎德上台,结果穆拉德四世找了个由头把拜耶扎德给宰了。之后克塞姆就老实多了。 说起来穆拉德四世也是个狠人,他上台后一扫之前两任苏丹的颓势和屈辱,迅速平定了叙利亚、黎巴嫩等地的叛乱,并且把叛乱者的领导人法赫鲁丁二世给宰了。 之后又两次亲征波斯占领了哈马丹、埃里温、大不里士跟巴格达,直接搞定两河流域,穆拉德四世也是奥斯曼帝国中最后一个御驾亲征的苏丹。 不过穆拉德四世喜欢酗酒,1640年因为肝硬化去世,在病重期间,曾经下旨要求立刻杀了他的弟弟易卜拉欣一世,因为他的这个弟弟跟他的伯父一样,也是个弱智。为了防止他伯父的旧事重演,所以他决定先消除这个隐患,结果他的老妈坚决反对这么干,于是穆拉德四世去世后,他的弱智弟弟被他老妈扶上了苏丹的宝座,称作易卜拉欣一世。而此时,奥斯曼帝国则是正式进入了妇寺干政时期。 动荡的年代,皇权暗弱,外戚专权。正是野心家们施展抱负的大好时节。 科普律鲁和他的家族,便是这些野心家当中的翘楚。(。) 第七百一十章 奥斯曼的礼物。 ps:&bsp;&bsp;这几天就不想说什么,简直是雪上加霜。年底了突如其来的工作就不说啥了,偏偏又来了一个傻逼,在领导面前卖弄。把我原本的方案计划给折腾的一塌糊涂,平白的增加不少工作量。 我是为了贵我两国的和平和友谊而来。 几乎所有的外交使者都是这套口号。但是,华丽而高大上的外衣下面包裹的,才是最真实,最赤条条的目的。 科普律鲁此番前来,也是在这样堂而皇之的旗帜下,带来了奥斯曼帝国和他的家族的利益诉求。 “通商?开放口岸?税收问题?” 对于这样的使者,礼司的官员们可是见得多了,已经形成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流程,甚至连基本的文书都有了一个固定的格式,只是留出国家的名字、开发口岸的地理位置,以及相关税率,双方各自应尽的义务等空白不填。 从国家的角度出发,在奥斯曼帝国朝廷看来,欧洲各国的战事打了十多年,眼下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似乎在源源不断到来的军火物资的支持下,这场战争有旷日持久,连续不断的势头。(而且,凡是被卷进去的国家或是贵族,便是永远也不敢停下来!想退出战争?!看看你周围的邻居家不断增加的大炮,杀红了眼睛的军队,你敢停下来,退出战斗,那么你的领地、臣民,城堡、别墅,情妇,子女,金币,珠宝,骏马,都有可能变成别人的财物。而你自己,可能就要去伺候上帝他老人家了。虽然都标榜自己是上帝最虔诚的信徒,但是真的要去伺候他老人家,在他老人家的光环里享受荣耀。却是没有人愿意去。) 所以,一直视欧洲为自己的禁脔,一直想彻底打倒十字架的奥斯曼帝国君臣们,便想起了那句名言。“趁你病,要你命!” 一面对欧洲各国大打出手,向西,向北进军,一直打到乌克兰草原。把原本归蒙古人所有的土地尽数抢过来,一面渡过大海,向南进军,把努比亚人、阿拉伯人的地盘都变成自己的,还有盛产小麦的埃及。 但是,这样一来,需要的军火物资粮草,可就是一个巨大的天文数字了。何况,还要有无数的兵员为贵族们冲杀在第一线。 不久之前从奥斯曼眼皮底下路过的那个冈萨雷斯靠着手下的一群倭国雇佣兵居然在葡萄牙大大让西班牙人吃了瘪。而且,作为买路钱和投名状留给苏丹陛下的数千雇佣兵。居然在巴尔干半岛杀得那些彪悍的山民血流成河抱头鼠窜,无数往日里需要数万人马围攻几年才能打下来的城堡,在这群雇佣兵的疯狂攻击下,很快城堡主楼上就飘扬着代表奥斯曼苏丹的旗帜了。 虽然付出的代价是城堡内财富的一半,但是比较起来几万大军数年的消耗和伤亡,这样的雇佣兵算得上是价廉物美了。 所以,在冈萨雷斯一世国王的一番巧舌如簧之下,拍着胸脯表示愿意居中牵线搭桥之后,奥斯曼帝国决定派遣科普律鲁到广州面见李公爵,就双方的通商贸易活动。和在李公爵的辖区之内招募雇佣兵一事达成协议。 于公如此,于私,科普律鲁也是带着家族的使命而来。 “小使回去之后,敝国苏丹便要我去担任外省的总督。所以。我为了镇压各地的叛乱,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帕夏们不敢造次,手中也是要有一支强悍的武装力量才可以!所以,我愿意以家中私财,招募至少一万倭国兵马供我驱策。” 科普律鲁也是开门见山,递上了奥斯曼苏丹给李守汉的国书和礼单之后。便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公私两面的目的。 作为类似于清代八旗包衣制度的库尔制度,为奥斯曼帝国的兴盛和权力之集中于苏丹一人做出了制度上的支持。那些被从各地选来拥有良好家庭出身的男童,在苏丹的照料下长大成人,成为所谓苏丹的库尔,也就是苏丹的奴隶。但是,请注意,这里,苏丹的奴隶并不是什么贬义词,不是什么身份低贱的象征,而是类似于皇帝的奴才一样身份。 “又是一个曹操!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在一旁打量着这两个远方使者的李沛霖,脸上不禁发出阵阵冷笑。 “贵使却不曾说,令主公打算在倭国招募多少雇佣兵?” “这要看大王的意思了。但是,敝国苏丹表示,至少要两三万人,全部配备好武器和铠甲。我们可以一起计算费用。” 哼!还不是曹操?皇帝才打算招募两三万人,你自己就打算招募一万私兵,不是心中有所图谋是什么?! 话说, 穆罕默德.科普律鲁也是库尔出身,先在宫里混,然后到亲军里面熬资历,最后外放到各地当官员,有点类似玄烨的御前侍卫。他在1640年之前,则在奥斯曼帝国的很多新征服地区当过地方官,对于奥斯曼帝国各地的情形颇为了解。 作为曾经掌控奥斯曼帝国大权五十年的科普律鲁家族的开创者,科普律鲁在自1644年开始,直到1652年都在奥斯曼帝国的一些重要省份当总督。从他的任职经历来看,1650年前后奥斯曼各地的叛乱跟他也不无关系。 在这段时间里,奥斯曼帝国再次发生政变,垂帘听政的克塞姆太后的儿媳妇特罕把自己的婆婆赶下了台。由于特罕实力不足,所以借助了勋贵大臣们的势力,所以之前被克塞姆压得死死的勋贵大臣们也借机抬头,最终在七年后把特罕轰下了台,并且掌控了奥斯曼帝国的大权。 从这段时间开始,一直到1656年威尼斯海军兵临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奥斯曼帝国各地都在叛乱,简直就是分崩离析的先兆。而导致这场危机爆发的达达尼尔海战感觉就有点像我天朝的土木堡之变!奥斯曼帝国惨败几乎全军覆没,然后威尼斯海军兵临伊斯坦布尔城下。整个奥斯曼帝国一片恐慌,广大勋贵、武将们集体发力,特罕被轰下了台,垂帘听政时代结束。然后60多岁的穆罕默德.科普律鲁出任大维齐尔后守住了伊斯坦布尔,翌年则大败威尼斯海军。 结果这家伙一上台后,各地叛乱就被迅速平息了。要说这些叛乱跟他没关系才有鬼! 更加离谱的是,达达尼尔海战奥斯曼帝国海军战败是1656年6月21日,几乎全军覆没,而第二次达达尼尔海战几乎全歼威尼斯海军则是1657年7月19日。你觉得一个分崩离析到处叛乱而且海军都快全灭的国家能够在一年后在之前的同一地点迅速消灭敌国的大部分海军吗?(可以设想一下威海卫北洋水师覆没之后。在1895年便有另外一支天朝海军兵临东京,全歼联合舰队。你们觉得可能吗?) 不仅仅是海上战斗离谱,陆地上更是开挂无比!在科普律鲁指挥下,奥斯曼帝国迅速收复之前被威尼斯占领的失地,当然。在此过程中也顺便给禁卫军换了个血。而这家伙死后,他的长子、长女婿和次子相继担任大维齐尔职务,最后一个担任大维齐尔的则是他的侄孙。科普律鲁家族前后当了将近五十年的大维齐尔,跟当年中国四世三公的袁家也差不多了。 虽然李守汉和李沛霖对科普律鲁的这点尚未建立的宏大事业并不知情,但是,从他的来意上君臣二人便已经嗅出了一丝味道。 “通商?自然是极好的!我南中向来以工商耕战立国。注重航海,贵使既然说贵主上愿意与我南粤军展开贸易,鄙处上下自然是万分欢迎的。但是,却不知贵使打算以何物为主要贸易对象?”李沛霖作为南粤军主持政务的当家人,却是知道这一大摊子柴米油盐的不易。对奥斯曼帝国提出的通商之事。自然是颇为热衷。 “诶!宗兄,今日乃是为各位使者接风之会。不必谈论政务,且待各位休息数日,暂且缓解舟船风波之劳再议也不迟!” 既然李守汉发了话,李沛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命礼司之人继续进行下面的环节。 “奥斯曼苏丹向主公进献贡礼,清单明细如下!” 长长的礼单被奥斯曼帝国的副使高高举着手中,大声用突厥语念出,旁边有礼司的通事低声翻译,再由礼司的官员大声重复,朗声读给在场众人听。 不过。这样的几个环节下来,就给礼司官员制造了一个漏洞。他们将奥斯曼苏丹给李守汉礼物的名头悄悄的做了概念上的偷换。本来是奥斯曼帝国以平级甚至是略为居高临下的角度给李守汉的礼物,变成了奥斯曼苏丹给南粤军统帅李守汉的贡礼了。这一字之差,双方的身份地位从属便是谬以千里。 “。。。。。。上等精细马铳二百支。上等镶嵌宝石双筒短火铳二百支,上等精细火铳五百支,精钢镶嵌金丝宝石马刀一千柄,二岁牡马牝马一百对,奥地利、匈牙利、希腊王公血统女奴一百名,阿拉伯女奴一百名。柏柏尔人女奴一百名,乌克兰罗斯女奴二百名。。。。。。。” 一连串的数字,听得李守汉眉飞色舞。这是要五洲同乐的节奏啊!奥地利、匈牙利、希腊的王公贵族血统女奴?毫无疑问,是土耳其人在欧洲各处征战所获的俘虏,至于说什么阿拉伯的女奴,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从归附的阿拉伯部落购买或是那些酋长们献上就是。而所谓的柏柏尔人,想必就是非洲的黑人女奴了! 俗话说,饱暖思那啥,这是人之常情。便是一个田舍翁,多收了几石租子,还要琢磨着给自己讨一房小妾,何况是李守汉这样的人物? 坐拥数万里江山,麾下雄师百万,舰船千艘。行政系统,也就是世人眼中所谓的文官,在老区已经深入到了村寨,在较为稳固的地区也深入到了乡镇,军队干部更是猛士如雨。 加之府库充裕,粮食丰足。这样的人,你说他府中姬妾女子能够少得了吗?何况,咱们的梁国公又是一个在思想上深受二十一世纪各种色情文化毒害的人,又和明代中叶以来盛行的市井艳情文化相结合。这样的人物,又岂是那种存天理灭人欲的虚伪道学先生? 后宅之中,除了盐梅儿、黎慕华。美珊诗琳姐妹,修竹、傲蕾一兰、其木格和来自乌斯藏的卓玛等有名分,有排位的夫人之外,各色姬妾美婢更是充填的满坑满谷。有人曾经满怀妒忌的言道。昔日陈叔宝有美女十院、杨广有美女二十院,唐玄宗李隆基宫女有数万人,只怕李守汉的后宅之中各地各国各族佳丽不亚于他们。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阵香风袭来,在数十盏红纱玻璃宫灯引领下,在数百名女奴当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四十名女奴。或是手捧长条红漆木盘,里面摆放着精细马铳、双筒短火铳、上等的刀剑等物,或是一身骑马劲装,腿上着皮靴,窄袖长衣,腰间扎着宽宽的皮带,腰肢被勒得细细的,上身的胸围显得格外突出,手中拉着马缰绳,牵着二十匹上等的突厥马和阿拉伯马、顿河马出现在宴会厅外的庭院之内。 走在前面向李守汉献上奥斯曼帝国所出产的上等火器和精品刀剑的这些女子身材颇为妖娆。穿着之暴露与李守汉意识当中全身包裹着罩衫,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平民女子完全相反,上穿刚刚遮住双峰的小坎肩,腰围轻薄的纱裙,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而丰腴平坦的小肚皮干脆无遮无挡的露在外面。 “看来,果然宗教制度都是给普通老百姓设立了。他们要求别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身边的女子却是要极尽妖娆魅惑之能事。”李守汉想起了传说当中那些阿拉伯王子们的骄奢淫逸腐化堕落的生活,再看看眼前的这些女奴,更是腹诽不止。 两名姿色身材极为出色的女奴款款走来。一人手持银壶,一人用银盘端着蛋壳般细薄精致的小杯子,距离李守汉几步远的时候,一阵浓郁的香气便冲到了他的鼻腔之中。这两名女奴先是屈膝向李公爵大人行礼。然后将银壶一倾,黝黑丝滑的液体就从壶中注入小杯,一股久违了的香味便飘入鼻端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这可是真正的土耳其咖啡啊!”李守汉不禁有些跃跃欲试了,也不知道是打算尝尝久违了的土耳其咖啡,还是打算试试这两名被奥斯曼宫廷调教出来的极品女奴。 但是,以李守汉今日的身份地位。便是他想要尝试任何东西,他一手打造出来,所代表的南粤军集团也断然不会让他有这样的机会!“主公一身以系天下安危之重,如何能够轻身涉险?”这是南粤军高层的一致意见。 尽管是嗓子里几乎有只小手要冒出来,胯下更是蛙跳不止,但是李守汉却只能是眼巴巴的看着他自己的两名亲兵拦住了那两名女奴。 这两个面无表情的家伙,一个伸手接过女奴手中的咖啡杯,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发现不过是南中出产的圣瓷杯子,虽然价钱不菲,但也不算什么稀罕之物,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举杯便将咖啡一饮而尽。在口中微微品咂了几下,便站到了一旁静候。而另外一个,则是劈手从手执银壶的女奴手中抢过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发现绝不可能有什么分隔、转心壶之类的设计机关,这才点头示意。 对于这样的举动,科普律鲁不但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身为一个帝国的主人,本来就该如此。为了打消周围人的疑虑,他伸手示意,请那名亲兵为他倒出了一杯咖啡,同样的一饮而尽,有些意犹未尽的吧嗒吧嗒嘴唇。 “好了!把科普律鲁大人的咖啡摆到孤这里来。你们去看看科普律鲁大人送来的好东西吧!” 众人顿时如蒙皇恩大赦一般,轰隆一声起身离座,冲到院子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方才主公话语当中的语病和破绽。(语病之一:你的爵位只是个国公,虽然已经是到了爵位的顶峰了,但是吗,如何敢自称孤?分明是其心可诛!破绽之一,也不曾有人向他说明这饮料是什么,他怎么就知道那是咖啡?) 对于马匹和火器的重视,在南粤军之中是从上到下贯彻到底的。 为了拥有足够的机动力量,南粤军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用在引进马种、繁殖培育马匹上。 在火器的投入上,更是不惜工本。枫树岭实验室,南中大学,很好的将各种奇思妙想糅合在一处,不停的进行着探索、试验,失败、总结的过程,并且将每一点点体会像守财奴收集散碎银子一样收集起来。 靠着这些,南粤军才有了规模庞大、成本低廉,威力强大的火器部队,有了勉强供得上使用的马匹。 在传说当中,鲁密国也就是眼前的奥斯曼帝国,火器极为精良,明朝也曾经多次组织工部和兵部进行仿制。著名的鲁密铳,更是为无数人所推崇。只恨山遥路远,无法看到真正的鲁密铳是个什么成色,如今有了这样近距离观察奥斯曼国火器设计制作的最高水平机会,这些文武官员们如何能够放过?(。) 第七百一十一章 华而不实 有奥斯曼帝国这个地跨欧亚非三大洲,纯天然的高富帅在眼前比着,原本就是偏僻一隅的英格兰,就越发显出了一副很是猥琐的**丝相。而只是作为英格兰王国当中反叛武装议会军的使者,温斯坦莱更是成为了在场文武官员眼中二十四k纯正的**丝当中的战斗机。 在场的人当中,尽管大多数人都被奥斯曼使者的大手笔所或震惊,或是对奥斯曼的火器、马种有极强烈的兴趣上前围观,但是,也有不少人颇有兴致的原地未动,等着看这个来自偏僻一隅之地的蛮夷小国使者有何话说,该怎么收场。 不过,既然能够被议会军派出来担任使者,又是被克伦威尔引为知己知交,温斯坦莱就绝非泛泛之辈! 他从有意向要到这片神秘富庶的土地出使的那一天开始,便注意收集整理关于这片土地和这个政体的一切可以搜集到的资料。托当年在珠江口被南粤军一通暴打的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福,托那些英格兰商人的福,在他们留在英格兰的日记、书信、公文当中,为温斯坦莱勾勒出了一个尽可能清晰的南粤军的形象。 从这些用各种各样的纸张,五颜六色的墨水,字迹或是工整无比,或是张牙舞爪写成的资料当中,温斯坦莱惊喜的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南粤军对于来自于全球各地的各种新奇物种都是极为欢喜的!从各样的牡马、牝马,各种种牛,种羊、种子,到其他动植物品种,辣椒、西红柿、玉米草、土豆、玉米、番薯等等都在他们欢迎的名单之中。 为了鼓励商人们进口时携带这些物种,南粤军甚至祭出来税收减免的法宝,凡是入关时携带牡马牝马和其他在名单上的动植物品种的,都可以获得一定数额的税收减免。这一点,在几个英国商人的报告和书信当中都有描述。 所以,温斯坦莱便想到了一个可以作为奇异物种献给南粤军统帅李公爵的品种!来自于英格兰北部约克郡的土产大白猪! 听上去很土是吧?更加坐实了温斯坦莱土鳖加**丝的角色定位是吧?但是。且慢!作为一个在人类思想历史上有着自己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又岂能对世道人心不了解?他这一手,恰恰是搔中了南粤军和李守汉的痒处,就好像是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时给贾母带来各种时新瓜菜一样。虽然钱不多,但是很对收礼人的胃口。 (说到这里,不厚道的作者说点题外话,作为一个生活在社会当中的人,免不了要有人情往来。求人办事的行为。但是,切记一点,送礼物给别人,也是件要花些心思的事情,千万别动辄就用数字来办理。须知,你能够拿得出手的数字,在别人眼中也许就是九牛一毛而已。到时候自己肉疼不说,反而在对付那里留不下什么印象。所以,送礼,当真是门学问。特别是有求于人的穷人给别人送礼的时候,当真是要好好的花点心思,研究一下对方才好。如果刘姥姥也是一门心思的要送些贵重像样拿得出手的礼物,只怕她把房子地都卖完了,也未必能够抵得上贾母房间里的一件摆设。就这样,也未必能够入得了贾母的法眼。更不要说有什么一道听戏、吃饭、逛园子之类的好事了!) 当有人赶着马车将数十口约克夏郡当地的土产大白猪运到庭院门口时,一心想看看这个英格兰土鳖送来什么贡礼的文武官员们不禁齐声哑然失笑。 “这分明就是海上航行时的船底压舱之物嘛!捎带着还可以给兄弟们改善一下伙食,有些新鲜肉吃!”有官员很是不屑的说道。 在灯火照射下,数十口沿途被精心饲养的大白猪出现在了众人眼中。虽然海上颠簸数月,但是。在温斯坦莱不惜工本的精心照顾下,这些天蓬元帅的子孙们,到了广州之后,很快便恢复了精气神儿。 (“我容易吗!为了将这些猪运来。我可是冒着几乎全体水手哗变的风险,让他们尽可能的压缩运输其他货物的空间。这可是几乎断了他们财路的绝户事!”温斯坦莱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但是,人类社会的道路却是相同的。) 当通事将温斯坦莱所献上的礼物名称颇为不怀好意的大声念出来的时候,全场更是一片笑声。 “英格兰王国议会军特使杰拉德.温斯坦莱,献上英格兰约克夏郡所产大白猪二十对!” 文武官员们原本以为会勃然大怒。或是会颜色更变,不会给这个英格兰土鳖好脸色看的李守汉,听得了通事官的传译,借助着灯火,看到了在笼子当中很好的展示了天蓬元帅风范的那群猪儿们,竟然是起身离座,领着一群高层官员兴冲冲的走到了装载猪儿们的车前。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约克夏郡所土产的大白猪所代表的意义的!不管是在家中听爷爷和叔伯们议论部队开展农副业生产时,还是在狱中那些养猪种菜的犯人偶尔谈论起,耳朵里都被一个名字磨出来了膙子。 “大约克夏猪!” 大约克夏猪又称英国大白猪,以全身被毛纯白、体大而得名。以背部肌肉发育良好,大腿丰满而著称。具有适应性强、繁殖力高、生长速度快、瘦肉率高、肉质好、体质结实等优良性能。其杂种后代对饲料的要求低,因此,在蛋白质饲料水平不太高的地方,宜用大约克夏猪作为杂交父本。但是真正让它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则是它的综合性价比。不信,看看这组数字:屠宰率76%,搜肉率58^-63%,156日龄可达90千克体重。每增重1千克,消耗饲料2.96千克。它是在英格兰约克郡地区育成的,故而得名大约克夏猪。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它还是一种较大型的脂用型猪。 但是到了十九世纪后期,随着英国生产的发展和生活条件的改善,人们对猪肉中脂肪的需要大大减少,经过有目的、有计划和系统的高蛋白精料型日粮直线培育,进行定向选育和选配,从而使大白猪迅速地向瘦肉型方向发展。 很多国家从英国引进大白猪。结合本地的具体情况先后培育成适合本国的大白猪品种,如苏联大白猪,美国约克夏、日本约克夏等。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子孙体系繁衍如一棵大树般的大约克夏猪。却是只拥有着二分之一英格兰血统的。它的另一半基因谱系则是来自于中国,这位全身呈现嫩白色的猪界优雅绅士,是英格兰土产大型白猪语体型较小较肥的中国白猪杂交而成,典型的混血儿! 围着猪笼子转了几圈,李守汉不禁是眉开眼笑。眼下的南粤军。对于肉食的需求达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高度。各处兵马都是所向披靡,虽然在别人眼中,靠得是精利的火器,充足的军饷,严酷的军纪和繁重的训练。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在这些因素之外,更有一件容易被忽视的问题,那就是充足的营养!如果吃不好,吃不饱。那么,上面的那些都是空中楼阁! 虽然海上有无数的船只捕捞鱼虾海货,陆地上,也有大型养殖场养殖鸡鸭猪只,为军队和工场、矿区林场提供大量的鱼禽蛋肉。但是,对于肉食需求的缺口却是一直存在。 对于此,官员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相比较而言,眼下南粤军之中的伙食标准,便是一个普通士兵的伙食,也比内地一个小地主吃得还要好了。为何将士们还在叫嚷? 这个问题。便是李守汉也想不明白。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鱼虾之类的产品所提供脂肪、蛋白质较之猪牛羊肉来说较小,消化起来很快。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不顶时候。同样是一斤肉,一个成年人吃一斤鱼虾,甚至一斤鸡鸭肉、一斤羊肉都很轻松,你吃一斤牛肉、一斤猪肉试试看? 虽然南中地区盛产水牛,但是,这家伙可是开荒耕田拉车的主力。谁也舍不得杀它吃肉。即使南中地区为了满足牛肉的需求,早就有了专门的肉牛养殖场,但是一头肉牛从牛犊长到可以食用需要多长时间?让它们茁壮成长不生病又需要花费多少精力?所以,要为庞大的肉食需求舍生取义的,除了八戒的子孙之外,便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可选了。 要知道现在用合成饲料养殖肉牛都需要一年半以上的时间才能够食用,在非工业时代没个两三年功夫你根本就不要想着吃肉。而生猪在无现代合成饲料饲养的基础上,出栏的最长时间也就一年吧? “找到合适的品种,混合杂交成功,培养出老子自己的约克夏猪来。让这产仔数高,出栏率高,肉与饲料兑换比例高的宝贝猪,给老子的军队和百姓提供足够的肉食!” 围着猪笼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确定眼前这些大白猪便是约克夏猪的原本之一,李守汉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以南粤军眼下的育种配种技术,在短期内培养出新的品种,并且在几大饲养场内普及品种,不是什么难事。 “主公,英格兰使者献上此物,是不是应该重重的赏赐?”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些哼哼不止,不停的用鼻子在笼柱子上碰撞的猪只来头如何,但是看李守汉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李沛霖便知道,这一定是件好东西!对于南粤军的重要性,甚至不亚于玉米草、牛痘和滴泪树! “今日赏赐,有些唐突了。咱们且只是欢宴一番,来日贵使有什么需求,便请与敝处礼司官员言明便是!” 虽然温斯坦莱听不懂李守汉在说什么,但是,从礼司官员对他的神情态度变化当中他也揣测的出,这次送的礼物,眼前的公爵大人是万分喜欢的!紧随着温斯坦莱的几个使团成员也发现了这一点,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这一宝押对了!来得时候各种抱怨,登时被丢回了英格兰老家去了! 而在庭院的另一侧,那些围观鉴赏奥斯曼人所献火器之人,却是大失所望! 用金银丝和各类宝石玳瑁等物装饰的火铳,固然是令人眼花缭乱,啧啧称赞。但是,南粤军众人却也是眼里有些见识的。对于这些在火铳上装饰的繁华富丽之物,不说是视若无物也是点到为止。这些宝石和金银丝在火铳上的装饰。固然是夺人的眼目,但是对火铳本身的性能,却是没有什么提升。 受李守汉的影响,他们关心的是这些火铳的性能系数、制造工艺、成本。以及大量装备部队的列装成本,以及武器变化对于军队提出的的相应战术要求。 在明军当中,鲁密铳也是属于身价极高,装备不起的那种武器!按照徐光启徐相国的计算,一支鲁密铳的官方造价。一百五十两白银。 这样的造价,自然是让鲁密铳处于一种曲高和寡的尴尬地步。打造困难,成本又高,自然不太容易大规模列装了。 有人拿起一支原装正版的鲁密铳,仔细的观察这种火铳。这支鲁密铳采取的全金属结构,从铳管到铳身都是金属打造而成。只有在铳尾才是用上好的硬木制作而成。这样一来,铳身自然较重。 “这么重?能够打多远?”第九混成旅的标统萧正淳皱着眉头询问通事。 “大人,据使团的武官说,这种火铳乃是供奉苏丹王室使用的,打造的最为精细不过。射程可以在一百五十步。准头极高!” “它的精华在于双层铳管,管身一体,不分段数,还有内外铳管为反方向相接,断然不会有炸膛的事情发生!百步之内,可破重甲!”见有人对自家的火铳感兴趣,奥斯曼使团当中的武官自然是颇为自豪。 那萧正淳原本是福建富家大族子弟,世代居住于华安县。其家族规模庞大,历代以出海经营为业,豪富异常。民间曾经有歌谣说,“烧了萧家院,没了华安县。”恰逢福总兵郑芝龙投顺了南粤军,世代海商的萧家也带着自己家的上百艘大海船加入了南粤军。这位华安县的萧正淳萧大少爷。便成了第九混成旅的一名标统。 虽然是公子哥儿出身,但是萧正淳却是个颇为见过世面的人物。绝对不会被奥斯曼军官的几句话便被忽悠住了! 他撇撇嘴,表示对奥斯曼武官的自吹自擂之语表示不屑。对于手中的这支鲁密铳,他有自己的点评。 鲁密统在南粤军的军官们看来缺陷不少。首先一点这火铳太长,鲁密铳全长五到七尺,明七尺便是后世的2.1米。这么长的前膛枪,装填非常不便。 而且制造方法极其复杂,根据从兵部甲仗军器局了解到的制作工艺,光是那两个可以紧密相套的铳管打制与打磨,便需要从艺几十年的老技师。 特别是最后的套管,几乎是强钻下去,需要一个颇为复杂精良的械台,那械台工艺复杂,几乎有两人高,只有这种复杂的械台,才可以保证两个铳管轴向一致,然后慢慢一点一点的钻进去。总之打制鲁密铳非常的费心费力,对于技术、设备、原材料等各个领域要求都非常高。 这样制造出来的铳管,也就是只能供应少数部队和王公贵族们打猎使用,如何能够普及推广? 更要命的是,它使用的不是定装纸筒弹药,而是将引药、发射药、铅子分别装配,有各自的装具储运。战斗之时,生死之在呼吸呼吸之间,如何能够做到精确装填?装填不到位,势必影响发射,对于集中火力的战术要求便是致命的! “这么长的铳管,又没有铳刺,咱们怎么拼刺刀?难道说再重新组建长矛刀盾兵不成?”萧正淳低声同同僚们议论说笑这鲁密铳的各种不利。 “就是!打完了一发之后,还得重新上发射药,引火药,铅子,用搠杖夯实,才能再打第二发,一旦兵丁训练不精,手脚不利落,再紧张点,不一定装填多久呢!” “等你装填好了,老子早就又打出一排齐射了!” 几个军官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这来自于奥斯曼的原装正版鲁密铳进行着毫不留情的点评。 大炮和火箭进行首轮打击,将敌人的队形和士气打散之后,火铳兵上前进行齐射,再行用数百支上千支甚至更多的火铳进行集火射击,三轮齐射将对手的一点战意打得瓦解冰消。也许不用三轮,火铳兵们就会在军官们的口令下全体上铳刺,用刺刀来解决最后的战斗。 除了没有或是很少有骑兵进行冲击之外,完全就是明成祖朱棣的大炮轰了骑兵冲,骑兵冲了火铳打的三板斧战术。 南粤军就是靠着这样的战术,横扫了整个东亚大陆。(^) 第七百一十二章 大魔王的传道授业 果然,对于这种外表精致万分,但是加工起来难度极高,而且因为加工成本高、制造周期长,产量低等致命弱点而无法大规模装备军队的鲁密铳,奥斯曼帝国的使者科普律鲁也是视之如鸡肋。 所以,在礼司与奥斯曼帝国、英格兰王国两个使团会谈之初,双方提出各自要求的时候,科普律鲁便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要大量采购南中制造的各种武器和盔甲。 “敝国上下一致看好贵处所出的甲胄兵器,如果可以的话,此番在倭国招募的四万兵马,愿意全数在贵处装备甲胄兵器,期间最好有不少于一万人的火铳兵。另外,我们准备购买至少五十门大炮。用来对付那些异教徒的城堡。” 科普律鲁很是狮子大开口的,一下子便向南粤军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订单。三万人的冷兵器,一万人的火铳,另外还有五十门用来攻城的火炮,毫无疑问,奥斯曼人是见识到了克龙炮和臼炮的威力,用它来对付巴尔干半岛和中南欧山区的贵族城堡最是合适不过了。 不过,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旁边便是英格兰王国的使者温斯坦莱,听得这话,未免有些尴尬。 除了兵马武器之外,余下的就算是些比较正常的贸易品种了。 粮食!油脂!酒类!茶叶!布匹!丝绸!瓷器!还有糖等等等等! 正是南粤军对外贸易输出的主要品种。特别是粮食!(不要跟我说什么土耳其人主食是面食。此时的奥斯曼帝国疆域可是远非现在的土鸡所能够比拟的。地跨欧亚非三洲的大帝国,果然不是盖的。即便是他们自己吃面不吃米,那些新征服的地区,比如希腊、匈牙利、两河流域等地,还有巴尔干半岛上的国度可是有不少是喜欢吃大米的。他们完全可以进口大米来喂饱他们,进而省下小麦来给自己。) 至于说像菜籽油、茶叶,布匹、丝绸、瓷器、糖等物的出口,更是能够为南粤军的财政增加不少。嗯,似乎此时的奥斯曼是信仰默罕默德的,怎么会大量进口酒类? (不要忘记了。他们的前任苏丹就是因为酗酒导致肝硬化而死的。有这样的苏丹,国内的主流社会,会对酒类排斥吗?) 特别是现在在打仗,烈酒。可以用来处理伤口,所以,也是要大量进口的! “贵使要的这些商品,我们自然会组织出口。但是,不知道贵使会用什么货币来支付价款?” 对于粮食这些大宗货物的出口。向来是南粤军悄悄的施展自己影响,控制别人政权的利器,没办法,是人就得吃饭。靠喝露水能活的只能是知了。如今,南中地区的几个粮食主要产区连续几个好年景,各处的官仓、常平仓、思无仓等仓廪之中更是堆满了稻谷,再加上前几年的陈粮更换,亟需出口。 这些陈谷,昼夜不停的被转运到海边,装载上船。北上运到上海、登州、天津等地,之后由各处与南粤军有关系的粮食商人继续往内地转运。利用内地与南中巨大的粮食价差,赚取巨大的利益,同时,为南中的工场提供所需要的各种原料。倒也是令江南一片繁盛的景象。 从隆庆年起,一直到崇祯末年,海外流入的白银高达几亿两,然江南一带,却经常饥荒,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主要原因,是有着“苏杭熟,天下足”美称的苏杭等地,田地中的作物。被生丝、原棉等物取代。 曾有明人笔记言:“苏州,昔日逐末之人尚少,今去农而改业为工商者三倍于前矣。昔日原无游手之人,今去农而游手趁食又十之二三矣。大抵以十分百姓言之,已六七分去农矣。” 商业的诱惑,让当地百姓。纷纷改种经济作物,依靠出售生丝、棉纱、棉布等来购买粮食在这种交通运输比较落后的时代,跨区域购买粮食,很容易造成粮食危机,特别因天灾造成粮食短缺时,便是富裕的江南地区,一样遭受极为严重的打击。 朱元璋时期,大米一石价格为两钱五分白银,折铜钱二百五十文,明中期涨到五钱,这个价格维持百年左右,直到万历末年才涨到七钱,天启元年之前,大明朝的米价,除非遇到特大灾害,从未超过每石一两。 从崇祯十二年起,苏杭等地,米价一直徘徊在二、三两之间,依古时这种米价,若一两银能买到二、三石米,便为太平盛年,一两银买一石米,为正常年景,略略紧张,一石米若超过一两银子,往往便有饥荒了。 试想一下,如果整个长江中下游平原都依赖南中转运来的粮米过活的话,会是一种什么景象? 几次朝廷大佬有意要对李守汉不利时,南粤军立刻便以撤走粮船为要挟,同时截断南北漕运,顿时便让大江南北的州城府县米价腾贵,粳米每石银五两六七钱,麦每石也涨到了三两五六钱,登时便令朝野上下哑口无言。粮食的威胁,比数万大军来得还要厉害。 “便请贵处报价便是。我奥斯曼帝国苏丹陛下已经全权委托与我。”科普律鲁一脸的有恃无恐,“至于说支付方式,只要贵处提出。用贵处的银元也好,我奥斯曼的金币也好,都可以写在条约当中。” 对于将银元的流通范围逐步推广,也是南粤军上下的一致目标。如果能够推行到与奥斯曼帝国的贸易当中,自然是一下子扩大了数千里的使用半径。 “好!那便以我南粤军所发行之银元作为贵国与我南粤军往来贸易的计价单位。” 一件大事便在只言片语当中尘埃落地,从此,南粤军所发行铸造的银元,便会作为奥斯曼帝国与南粤军贸易活动之中唯一的计价结算方式,出现在奥斯曼帝国的府库当中,出现在那些总督、帕夏、阿拉伯部落酋长们的宝库里,钱箱当中。 “我英格兰与南粤军的贸易,也愿意接受这样的结算方式!”虽然是有些声嘶力竭,但是温斯坦莱的话,除了负责记录的文案忠于职守一丝不苟的记录了下来。很不幸的,被在场的官员们给自动忽略掉了。同与奥斯曼帝国的贸易活动相比,英格兰的筹码实在是太少了,在南粤军的天平上是个很轻很轻的砝码。 何况。科普律鲁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重量级的砝码!要在政治问题和外交上与南粤军展开合作! “我奥斯曼帝国苏丹陛下,会尊重贵国在印度的权力。印度,是贵国的土地。我奥斯曼帝国苏丹陛下,尊重李公爵殿下在印度及周边海域的一切权力。” 奥斯曼帝国的这种主动示好,自然是被第一时间送到了李守汉面前。 对于苏丹陛下的卖队友行为。正在与亲家、儿女、女婿和几个心腹重臣一道饮茶谈天的李守汉,不由得眼角露出了微笑。 “这一下,印度洋上,奥斯曼帝国的海军便不要想再来了!”从此,南粤军的海军便可以彻底的控制这一片海域,锁死天竺向外进出的海上通道。然后,陆军在沿海建立的各处据点,便可以大踏步的向内陆挺进。那些不听话的土邦主,可以立刻变为奴隶。那些虽然听话,但是所在的地理位置和出产太过于重要的土邦主们。也是不能留在人间,还是去伺候湿婆大神或者是见安拉吧! “父帅,为何奥斯曼突然放弃了这一大片海域?将印度海面拱手让给我南粤军?”郑森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即使是要向南粤军示好,也不必下这么大的本钱吧?只需要两军在海面上保持友好的态度也就是了。为何要放弃对整个印度洋的控制权争夺? “二弟,你只是看到了此辈需要向我示好。却不曾想到,此辈眼下的重点不在东线。而是在西面。奥斯曼的苏丹要与欧罗巴各国国王争雄,一统各国。自然是要借助海上的力量。若是有大批的船只火炮兵力在东线与我军争夺对印度海面的控制权,岂非是将利器闲置于无用之地?所以,这位使者才很大方的向我们示好。也是为了转移兵马向西与欧罗巴各国开战!”游历海外归来的施琅,自然是对外面的事情比郑森要了解得多,他的一番分析,入情入理。让李守汉与郑芝龙也是点点头,表示赞许。 所谓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既然人家主动示好,放弃了这么大的一块地盘,作为南粤军统帅的李守汉如果没有什么表示的话,未免在气度上就被奥斯曼的苏丹无形当中压了一头。 “宗兄,你派人到礼司。传我的话,告诉他们。和奥斯曼的军火贸易,要给个很好的折扣。另外,关税吗,便照着我们与内地的税率,值百抽五便是了!” 这话被礼司的谈判官员通报给科普律鲁后,顿时让他瘦削的脸上浮现出了一阵带有几分狂热欢喜的笑容。 “不知贵处打算用何等价格出售与我奥斯曼的火器?”科普律鲁开始关心实际性的问题了。 礼司负责与科普律鲁谈判的官员低声吩咐了一句,有随员到外面的卫兵那里取来了一支火铳,很是熟练的取下了铳刺,关闭了龙头,卸掉了火石,将铳管内的弹药取出,把完全没有危险的火铳摆在了谈判桌上。 对于南粤军的火铳,科普律鲁这些日子也是不止一次的近距离接触过,甚至还曾经拿过来施放过几次。对于这种性能不亚于鲁密铳,而且还可以上了铳刺充当短矛使用的火铳,颇为欣赏。 “请问一下贵使,贵国的火铳,打造一支要多少银钱?” “折算南中的货币,大概一百五十块银元!”(对于奥斯曼帝国的原版鲁密铳造价一直查不到,只好采用明朝的造价了。大家见谅。) 礼司官员的脸上浮现出来了一抹混合着蔑视、诡异的微笑,他很亲热的称呼着科普律鲁的官衔,“库尔大人,若是我家主公用贵国打造两支火铳的价钱,出售给贵处三十只火铳,贵使以为如何?” 也就是说,打造一支鲁密铳的钱,可以买十五支南粤军的制式火铳了! 这顿时让科普律鲁等奥斯曼官员们大为欢喜,用苏丹卫队都不能全数装备的造价,便可以拉起一支数万人的火铳兵来。这份功劳,这种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一名担任谈判传译的南粤军通事,借着为科普律鲁茶杯中冲茶的空儿,低声在他耳边对他言道:“十五支当中。有五支是给您的。如何支配,请大人示下。” 如何支配,意思很明显,便是问科普律鲁是要钱还是要别的,这就是国际军火贸易当中司空见惯的回扣问题。一般来说。按照合同金额的至少百分之五来支付。 所以,看到了上面的这段文字的朋友,应该就会明白,为啥清朝末年洋务运动建立的工厂,到了1927年以后,迅速的垮掉。原本可以制造万吨轮和重炮的重工业更是垮得快。道理很简单,什么东西都能自己造,南京的大佬们上哪去找人要回扣?所谓的“造不如租,租不如买”就是这个道理。 可怜的是那些基层的部队将士,连子弹都不足。只能用血肉之躯去迎击日寇的炮弹和炸弹。更可恨的是,制造这些炸弹所用的,也许就是汉冶萍公司出口给日本的铁砂,甚至干脆就是在东北的兵工厂里制造的。 爱国官兵的血肉,变成了某位女士和她的家族在纽约长岛豪宅的砖瓦。 果然,这样的招数却是古今中外通行的。听得了南粤军对自己的许诺,科普律鲁微微点点头,但是眼睛却扫视了一遍使团的成员。 “大人请放心,我家主公既然有这番心意,大人的随员那边。自然也会有所点缀的。”那通事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当下便将科普律鲁最后的一点疑虑打消。 “代我向公爵殿下致意。请他将那些火铳安排妥当的船只,我会将抵达的港口禀告给公爵殿下的。” 有了这些火铳在手,再有那些悍不畏死的雇佣兵。科普律鲁对自己的前途和功业充满了信心。 接下来的谈判活动,进行的异常顺利。 科普律鲁作为奥斯曼苏丹的全权代表,很是大度的将双方的进出口关税定位在值百抽五的税率标准上。而且,是单向收取关税。也就是说,只有在互相出口时,在对方的海关税卡缴纳一次进口税就可以了。至于说别的。不好意思,没有。 在谈判期间,南粤军便派人代为往倭国去,招募五万雇佣兵,事先向科普律鲁大人讲明,这些雇佣兵在海上运输时,难免会有死亡伤病,折损的数目便从多出的一万员额当中弥补。横竖都是签了生死契约的。这些人在出海之前便已经领了抚恤金。 至于说多出来的一万人,是不是应该交给苏丹陛下,南粤军没有说,科普律鲁似乎也忘记提了。 关于双方的主要贸易品种,更是制订了一份极为详尽的目录。所有南粤军准予出口的产品,都被列在了上面。而奥斯曼方面,出口到南中的商品,却是少了许多。 不过是马匹,刀剑等物。不过,却是有几样东西是科普律鲁不曾想到,让他感到颇为诧异,但是又是十分得意的。 “贵使,据闻米斯尔地区被称为棉花之国。为何不将这一地区的棉花出口呢?”南粤军的谈判官员很是好意的指着地图上一片区域问科普律鲁。 他指的那片地区,科普律鲁看得清楚,正是尼罗河平原。 在阿拉伯语当中,埃及被称为“米斯尔”,在阿拉伯语中意为“辽阔的国家”。又称为金字塔之国,棉花之国。 虽然不停的在内地通过各种手段扩大推广棉花的种植面积,想方设法的收购棉花这种至关重要的原材料。但是,如何喂饱那些胃口大得惊人,贪得无厌的果下马纺织机,却是一直困扰着南粤军的高层。一边是出口布匹带来的巨大好处,一边是不断扩大的原料缺口。想起来就是让李守汉等人头疼不已。 “棉花的价格该如何计算?”科普律鲁倒是不关心别的,他只关心这些白乎乎毛柔柔的东西运到了南粤军港口,能够换得了什么。 “这是一个随行就市的货品。下官也不敢保证。不过,若是签订一个长期供货契约的话,想来一包棉花,换取一支火铳,一柄呲铁钢刀,或是一件盔甲,应该问题不大的。” 听得有这样优厚的价格,科普律鲁眼珠子都要红了。他准备立刻便写信给在埃及的总督。要他立刻扩大棉花的种植面积,哪怕是将整个尼罗河平原全都变成种植长绒棉的棉田也是可以的!“到时候我会用南中的稻米来同他交易棉花!” 科普律鲁大人恶狠狠的低声喃喃。 而另一件主要贸易商品,则是在同郑森、施琅等人宴饮欢畅时无意中发现的。 在酒宴上,当科普律鲁得知。眼前这位李公爵的二女婿,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便平定了南洋诸岛的叛乱,将一个攻伐杀戮不断的群岛变成了太平世界。对于这样的战功,科普律鲁大人大为赞赏。在他看来,这无异于奥斯曼帝国平定了巴尔干山区一般的丰功伟绩。 嗯?貌似又看到了些奇怪的东西。奥斯曼苏丹的使者居然对郑森、吴六奇等人大肆屠杀跟奴役穆斯林兄弟的行为大加赞赏? “苏丹陛下有意任命我为外省总督。眼下就是不知道会派往何处。但是今日得知了二驸马的卓著战功,颇为赞赏贵军战法神妙。等我回去,便向苏丹陛下请命去担任巴尔干地区的总督,兼管希腊地区。说不得要把贵军的经验要在巴尔干好好推广一番。” 说完这话,科普律鲁举起手中金杯,向郑森遥遥举杯,“将军威武!” 郑森对于科普律鲁称他为二驸马的称呼十分得意,站起身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科普律鲁大人。本官发现你们奥斯曼在剿匪这事上一直有个问题。这也许就是你们为何始终搞不定巴尔干,让这一地区叛乱不断,牵制住了你们的大批兵力,消耗了无数的粮饷钱财,拖住了你们奥斯曼帝国的发展脚步和西征脚步!” “愿闻其详!”科普律鲁听得这位剿匪有成的年轻贵族要对奥斯曼帝国的剿匪进行一番点评,当下便放下手中酒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同时示意身旁的官员,一定要将郑森的话仔细记录下来。 “本官也曾听闻那些倭国志愿兵言道,巴尔干地区之所以匪患猖獗,主要有两个问题。一个是高山堡垒难以攻克。一个是民众有大量牲畜,且善于山地生活,往来流窜游击。进攻,则前有高山碉堡。长期驻扎,则是各处流窜,令官军防不胜防。” 郑森的话,恰恰点中了巴尔干地区长期不得安宁的要害之处。顿时让科普律鲁对眼前这个年轻贵族变得肃然起敬了。 “你们剿匪时,从来都是把武装敌军当作战对象,不把平民当作战对象。这个不好。只重视和军队作战不太重视摧毁敌人的战争潜力。须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要想彻底的把那片野草丛生荆棘遍地的蛮荒之地变成粮田,就得下大力气把根挖出来!” 郑森明显是喝多了,口中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 “如果你的军队春天屠杀牛羊,夏天屠杀人口,秋天焚烧庄稼,冬天扫荡山林,如何?用不了多久,这些盘踞山区的叛乱武装就受不了了!你要是觉得这样做,太残忍了,嚄,你搞集家并村不就得了?!春天将牲畜集中起来,夏天将人口集中起来。这样,你把农村的人口和牲畜控制后,那些高山堡垒就是熟透了的桃子!人总是要吃要喝,要补给兵员的!即便你不去摘,它们也会自己落下来的。记住了,老科,剿匪这种事,实际上跟军队作战并不是大头,大头是整肃治安和消灭敌人的战争潜力。多多组建讨伐队和治安军,实行集家并村跟烬灭作战,同时还要大量组建维持会来维系治安。” 郑森的醉话,听得科普律鲁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原来是这样! “二弟,你喝多了!莫要胡言乱语了!在贵客面前现世!”施琅端出一副大姐夫的架势,呵斥了郑森几句,看来是不打算让郑森将这看家的本事都教给别人。 “大殿下!二殿下!老爷和夫人请您二位到后堂去!”急匆匆从内宅赶来的一名仆妇打断了郑森准备同施琅犟嘴的势头。 “给大殿下道喜了!大小姐有喜了,二小姐也在后头。老爷和夫人请您二位赶快过去。” 原本打算从郑森口中再多掏出些真经来的科普律鲁,只得是颇为遗憾的看着兴冲冲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不过,以他的政治智慧,举一反三,倒也颇有心得。 “我们可以用各处征伐的战俘,来同贵处进行奴隶贸易!一个成年壮年奴隶,便充抵半包棉花的价钱!” 有了对巴尔干和其他长期叛乱地区平定的笃定经验,在谈判桌上,科普律鲁又多了一桩贸易的商品。 来自威尼斯的会计、工匠,来自北非的阿拉伯人,东非的黑人,巴尔干地区的各个民族,被奥斯曼的武士用长刀皮鞭驱赶着塞进船舱之中,源源不断的运往东方。 除了人口贸易之外,在埃及的奥斯曼总督,则是严格执行苏丹陛下的旨意,将在尼罗河河谷地带及三角洲地区的肥沃土地,尽数变成了棉花种植园。其中以开罗附近和三角洲地区棉田面积最大,几乎达到了埃及耕地面积的二成以上! 这块土地,土壤属干旱地区冲积土、盐碱土类型。该地气候干燥炎热,日照强烈,每年无云日达360天,加上灌溉方便,土壤每年有泛滥淤泥培肥,棉花易获高产优质,最是适合长绒棉和中绒棉种植。 “胆敢违背苏丹陛下旨意,不种植棉花的,一律都是逆贼!都是奴隶!”在忠心耿耿的推行着苏丹陛下种植棉花来换取军事装备以及粮食等亟需物资的埃及总督,也从科普律鲁手中获得了极大的利益。一箱箱的金币,数以百计的火铳悄悄的进入了他的库房之中。 一包一包的棉花被装载上船,昼夜不停的向东运输。在海上迎面与运输着稻米、火药、盔甲兵器、布匹的西向船只相遇。 一次次的往返,为南粤军运来了原料和劳动力,为奥斯曼苏丹征伐欧洲各国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 而此时,科普律鲁已经将巴尔干地区打扫的干干净净,养成了丰满的羽翼,开始准备谋划自己家族的大事了。不过,那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沈阳城:飞涨的物价! 在傲梅号上面对滔天巨浪,如峰波谷都是面不改色谈笑自若的李华梅,此刻却是吐得脸色惨白,泪眼婆娑。 “阿爹,我受不了了。都是这个该死的东西做得孽!”她气呼呼的指着在一旁满脸赔笑却是掩饰不住喜色的施琅,不住的埋怨着。 “大姐,有了小孩就是这样的。刚开始都是要吐的,过几天就好了。”坐在李华梅身侧,不住的在她背上摩梭的李华樱,以过来人的口气为大姐宽慰着。 “阿爹,您上次说黄太吉那个家伙死了。还没有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呢!”李华梅也是试图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让精力不再集中在孕期开始时强烈的妊娠反应上面。 李守汉点点头,反正眼下也没有什么公事要处理。科普律鲁和温斯坦莱两个使团的人,被礼司官员和兵司、参谋部的人带领,到南中各地游历。参观一下南中的军队和训练,各种农场、村镇。还有堆积如山的粮食、整仓整库的布匹、军器等等。 “也好。今日便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不过,这辽东的事情,你大弟弟虽然从山东有信来,但是毕竟还是隔着大海。想来也不如你二舅舅知道的清楚。还是由你二舅舅来讲讲看吧!” 刚刚从辽东归来的李沛霆,老脸一红,却是微现出朱砂之色来。 “也好!那我便向主公、提督军门、大小姐将在辽东的所见所闻讲说一二,为大小姐排遣一下烦恼便是!” 在李华宇答应与辽贼们展开议和活动之后到议和使团抵达沈阳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内,沈阳城中从升斗小民,到各级官员,到旗主王爷贝勒,都明显感到这物价似乎是有两只看不到的手,两股看不到的势力在反复搏杀拼斗,虽然看不到血雨腥风,却是让人能够感觉得到。 “主子,咱不是说好了。先忍几天,怎么才过了一天,您就沉不住气了?”图哈的奴才拉着图哈的衣袖说。“你放手,这一天不吃饭还好说。一天不喝酒也太难受了!?” “主子,不是奴才不让你喝酒,可现在咱大清国的物价,比发了蝗灾的庄稼地还热闹。您难道没听说,以前最多是走一条街物价涨一倍。但是那好歹还有规律可循,左右就是涨价。现在可倒好,走一步物价都变三变,抬脚的时候涨价,落脚的时候降价。主子爷,左右再过两天使团就来了,到时候是涨是落也就有一定了,您何必花那个冤枉钱呢?” “我管他涨价还是降价呢,先喝一顿再说。行了,我也知道你是好意。这样,你去给我少买一点,酒打三两就行。现在就这点好,因为涨落不定,几两也可以买。我再熬着点,一天喝一两,估计使团也就到了。好了,别愣着了,快去给我买酒。”见拗不过图哈,图哈的奴才也就领命而去。 不过一边走这个奴才一边在心里哀叹:“使团大爷们。你们可快点来吧,这走到街头,人们说你们要议和,可是没有走到街尾又说你们要翻脸。到底哪个是真的啊?!当然了,你们是议和还是翻脸倒是小事,可这一听说你们要翻脸,物价就翻着跟头涨三倍,这可就是大事了。我家主子还好酒,你们要是明年来。估计主子就得把我杀了酿酒。!” 想来想去,该买酒还是要买酒,于是这个奴才晃晃脑袋,开始寻找小黄牛。 事实上,现在整个沈阳都是人心惶惶,别说普通的市井小民,达官显贵和那些大小黄牛何尝不是心惊肉跳?变幻不定的消息,动荡不安的人心,有心人的流言蜚语,无人心的被动恐慌,让整个城市陷入了没有烈火的地狱。人人内心都异常煎熬,只不过,每次有议和的好消息,是黄牛煎熬,每次有不好的消息,则是民众和图哈陷入煎熬。 黄太吉的内心何尝不是异常的煎熬?虽然说李华宇大公子已经送来了正式的文书,万里长征算是突破金沙江了,但是,猪都知道现在有多少人不甘心,有多少人策划着阴谋,黄太吉虽然没有在睿亲王府安装窃听器、监控器,但是似乎能很清晰的看见多尔衮兄弟在密室里窃窃私语,调兵遣将。 “不行,朕也得做点什么。”想到这,黄太吉叫过心腹侍卫,也许是一时心里着急,他下了一道口谕,让索尼马上滚过来见他。结果那侍卫传旨的时候倒是也实话实说,这下子不要紧,索尼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穿着便服光着脚乘马跑进宫。 而且进黄太吉寝殿大门的时候,故意装没看清路,一个骨碌就滚了进去。看见如此狼狈的索尼黄太吉不禁一愣,问清缘由之后,黄太吉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你这奴才,倒是听话,行,朕也不能让你冻着,来人,把朕的衣服取来,赏给索尼索大人!” 皇上如此荣宠,自然让索尼感动万分,披上了黄太吉的衣服,索尼更是没口子的连忙千恩万谢。场面话过后,黄太吉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你这奴才听说最近发了大财,家里面金银如山,米粮如海,更有意思的是米粮钱财虽然都有主,却无人去取,朕不如你啊。将来若是朕没饭吃,就去你家蹭饭了。” 这话把索尼吓得又是连忙磕头谢罪,黄太吉笑着扶起索尼说:“你这事干嘛,朕不过开句玩笑,你与朕不分彼此。你是奉了朕的旨意办事的,钱粮在你家,如同在朕的府库之中。朕怎么会怪罪你。不过你应该知道,金银米粮无人来取,那是因为他们都在盼着涨,只有涨了,他们借你的阎王债和买树梢才能还得起。可要是那样,那些金银米粮也就没了。你是朕的好奴才,肯定不忍心看见朕的钱财有所损失吧。” 索尼鼻涕眼泪在脸上四处纵横的说:“皇上恩德,奴才虽死难报万一,奴才就算是拼了老命,也不会让皇上的钱粮有一分一毫的损失。”黄太吉闻言却叹了一口气:“唉,你朕当然是信得过,只不过这钱粮能不能保住,不在你与朕君臣二人。” 索尼连忙问那在于何事,黄太吉一笑说:“你这奴才平日里绝顶聪明。何必跟朕打哑谜,这成败的关键,就在于使团能不能顺利到达盛京。到了,盛京物价就能一夜回归万历年。要是败了,坐地涨十倍都可能。” 话说到这份上,索尼要是再不知道该干啥,那就是猪都不如了,也就不配成为历史上的三朝元老了。于是他说:“皇上但有吩咐。奴才必拼死达成。”黄太吉摆摆手道:“哪个要你拼死?朕只有一件小事,最近宫中粮食不够吃,连朕直领的的噶布什贤超哈兵和那些侍卫们也好久没吃顿好酒好饭,所以就让他们去你家里先住几天,你可要好好招待哦。另外呢,秋狩也快到了,你和他们一起准备准备,听说辽南最近珍禽异兽比以往要多,你是朕的好奴才,怎么能不给朕猎一点回来。” 索尼那是什么脑子。立刻明白了黄太吉暗中所指,于是,他立刻领命回去准备。打发走了索尼,皇太极感觉心中似乎安稳了许多,不过转过头,他又觉着似乎有件事忘记了,于是他又唤来了随身侍卫说:“去,把肃亲王找来。” 但是,侍卫却是去而复返,带回来了一个令黄太吉闻之怒发冲冠的消息。 “肃亲王主子和豫亲王带着府中的奴才往金州一带行猎去了!” 这个混账儿子!这分明就是多尔衮兄弟几个给他挖了一个坑。借着围猎之际,对南粤军议和使团暗下毒手,然后把黑锅丢到豪格头上!黄太吉在心中大事咒骂着,只觉得两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头不住的疼痛,眼前一阵眩晕。 不过,按照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只怕这个有勇无谋的蠢材,不等别人动手,只需要别人几句撺掇。就会忙不迭的对南粤军使者出刀下手,典型的被别人卖了还替人家把钱背到家里! “快!传旨给索尼,让他带人去金州,迎接使团!路上若是有人胆敢造次,一律格杀勿论!”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当索尼带着一千噶布什贤超哈兵和数十名侍卫跑得屁滚尿流的在金州与他的大儿子会面之后不多久,迎面便撞进了镶白旗和正蓝旗两位满洲旗主王爷的猎场当中。 “大清列祖列宗保佑!长生天佛库伦保佑!”索尼在心中暗自叫了一声侥幸,幸好在使团遇到这两位二杆子王爷之前被自己接到了,否则,当真不知道豪格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见有噶布什贤兵和侍卫护卫,又有索尼统领,豪格知道,自己想对南蛮子使团下手,杜绝了朝中奸臣企图蛊惑父皇向南蛮子卑躬屈膝屈辱投降的打算,怕是要成为泡影了。 他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噶布什贤兵和侍卫们动手。打得过打不过是一回事,只要一动手,无疑就是挑衅黄太吉的权威!只怕到那个时候,就算是黄太吉想要庇护他,也是张不开口了。 两白旗、两红旗和其余各旗当中被他得罪被他欺凌过的人,会群起而攻之,逼迫黄太吉将他按照法度规制办了! 不过,豪格既然能够当上正蓝旗满洲旗主肃亲王,脑子和随机应变的本事也还是有点的。当看到满面堆笑的索尼在自己马前打千施礼,向他和多铎禀告着如何奉了皇上的旨意来迎接使团,同时责令沿途州县驻军严加保护好生接待的话语之后,立刻改弦更张。 “既然是父皇派你前来的。那本王也就不打猎了。带着本旗的奴才们,护送求和使团的各位贵客回盛京去拜见父皇便是!”他有意识的将议和说成了求和,这样,可以在他心理上稍稍的舒服些。 “十五叔,您看,这场围猎只好改期了。” “不妨事!把使团送到盛京,咱们再出来打猎也不妨!”多铎也是急转直下,顺势便改了章程。 两个打算在路途上截杀使团的刽子手,当即变成了护花使者。一路恭谨有加的将南粤军李大公子派出的使团护送进了沈阳城。 沈阳城中,早已是谣言满天飞。 “知道不知道,肃亲王主子把南粤军大少帅派出的使团尽数杀了!尸首丢进了林子里喂了野狼!” “胡说!明明是丢进了浑河里,尸首顺着河水漂了几十里,把河水都染红了!” 所有的说法都是信誓旦旦,各有各的证人证言。 你说你的把兄弟是肃亲王旗下第三十七牛录章京的奴才,我说我的小舅子和浑河边上渔夫交情好。都是亲眼目睹的。 谣言嘛!自然是加量不加价的,传得越来越离谱。随着谣言在整个沈阳城中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播开来,城内的物价更是彻底崩盘,飞速猛涨。 “你这该死的奴才!前几日我让你去打酒。你舍不得给老子多打,还说什么,使团进了盛京之后,酒的价钱就会掉下来。可是你看!”图哈挥动手中皮鞭劈头盖脸的对着家中包衣抽打。 如今的酒钱,可是按照每打一角的计算价钱了。也就是说。每打一提酒,就是一提酒的价钱! 酒,作为非生活必需品,价钱都是如此疯狂,那些米面粮油、布匹盐巴茶叶等物的价钱自然是更胜一筹,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狂躁暴涨。等到谣言布满沈阳城的时候,那些可怜的普通旗丁、余丁们悲哀的发现,他们拎着一吊钱出门去,未必能够买回来同样重量的米!这种景象,也只有在1948年的上海街头曾经出现过。 随着铜钱价格的暴跌。街头巷尾的黄牛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生财之道,那就是兑换铜钱和银元!因为各家商号都准备撤离,铜钱太过于笨重,不太好携带,所以,便开始拒绝使用各种通宝,只收银元。这些嗅觉灵敏的家伙,便在各家铺子门口摆开了兑换铜钱和银元的摊子,经营起这个买卖。 一块看不清颜色的破布,胡乱摆着几吊钱。在布的后面,一个黄牛一站三道弯的吊儿郎当的站在那,手里摆弄着几块银元,看到有人过来。便吆喝着兜揽生意。 “换银元啊!南蛮的银元,一块换四吊钱啊!只收南蛮的通宝啊!” 有过往的路人对这样的价钱表示出质疑:“几个南蛮的铺子里都挂过牌子,一块银元兑二吊通宝,你们怎么换、四吊钱?丧良心啊?” “老太太,你那是什么时候的黄历了?行情早就过了!我这还是仁义的价钱呢!你到中街去看看,那边可是到了五吊钱换一块银元了!” 问话的老妇人还来不及叱骂这一看去就知道是个上不到战场的余丁。远处却飞也似的奔来了另外一个黄牛。 “小五!小五!快!大哥说了,涨价!一块银元换五吊五!” “为啥?” “不为啥!街面上都在传说,李大公子的使团被杀,是肃亲王手下人干的,眼下肃亲王旗下兵马都调动了,准备到金州、盖州一带,防备李大公子的兵马来报仇!这价钱还得涨!” 话音未落,那老妇人顿时脸色刷白,将手中的布包塞给那银元贩子,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几块银元。“十五吊钱!换你三块钱!我老婆子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盛京城中的物价,便在一日之内,翻着跟头打着滚的上涨了一倍不止!原本以各种理由推诿着不肯到索尼府上完成买树梢新契约交割的那些大小黄牛们,则是拥堵在他家客厅之中,吵吵着要索尼将货色交给他们,他们要做到银货两讫。 大批的粮米油盐布匹茶叶被黄牛们从索尼家族掌握的库房当中运出,按照各自的销售系统迅速分发到各自手下的小兄弟们手中,为继续炒高物价提供着弹药。 在黄太吉的寝殿内,在多尔衮的书房里,两个为辽东物价呕心沥血了有些时日的人,不断的听取着来自手下人的报告。物价被炒到了什么程度,使团到了什么位置,不停的有人飞速向他们做着禀告。 “主子,眼下盛京城中的物价已经超过了咱们的预期,是不是该让咱们的奴才把手头的货色都抛出去了?”在多尔衮的书房当中,一双眼睛几乎已经被血丝弄得通红的曹振彦曹觉罗,有些担心。 “你们估计一下,使团进盛京的消息还有多久才能传进城来?” “至多明天早上!眼下城门关了,城内全数都是谣言,已经有人在传说,南蛮的报仇人马已经登船出海了!” “好!告诉咱们三家王府的直属奴才们,把手头的货色,契约,都丢出去!让其他五旗的人去捡!有敢于贪恋财货者,杀!” 多尔衮的语气如同三九天从极北苦寒的索伦山林里刮出来的寒风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第七百一十四章 物价最后的疯狂 ps:&bsp;&bsp;大家新年快乐!2015年的最好时光即将离去,很是舍不得大家! 有一句话已经被网上的公知和微博大v们说得烂了,那就是所谓谣言倒逼真相。虽然这话很无耻,不过用在此时的辽东,似乎又是那样的合适。 几天后,索尼带着豪格和多铎护送着李大公子派出的议和使团回到了盛京。只不过,对于这两位旗主王爷,索尼他不是以主子的身份伺候着,而是把他们装进了囚车,一路令噶布什贤兵们持刀荷枪的押送。而他们的那些巴雅喇亲兵,待遇则更是凄惨,被绳子拴成了一串,如同一串串螃蟹般,被侍卫们监押着连踢带打的赶着走。 当然了,作为主子王爷,豪格和多尔衮还是有特别的优待的,那就是别人嘴上都没东西,他们每个人多了一条绸巾作为勒口绳,虽然他们很想说话,但是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一路之上,行人无不侧目,谁也没想到,两个权势赫赫气焰滔天的王爷居然会有这样的待遇。别说他们没想到,就连豪格和多铎也是如在梦中,明明一开始索尼对他们毕恭毕敬,但是等他们稍微一松懈,就被索尼玩起了摔杯为号这一套,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很快,他们就被押到了盛京皇宫的门外。而宫门口,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人们一是想看看两位王爷的惨样,二呢,也想知道确切的消息。黄太吉倒是没让他们失望,两个王爷一到,黄太吉就发布了旨意,豪格多铎纵容旗下兵丁奴才试图冒犯使团,幸亏使团大仁大义,不予追究,所以没有铸成大错。 但是两位王爷管教不严,不可轻饶。罚当众鞭笞,闭门禁足思过七天。接着,正蓝旗与镶白旗满洲的十几颗脑袋被一刀两断,高高的挂了起来。再然后。几个满身都是腱子肉的壮汉,高举鞭子,扒去两个王爷身上的衣服,然后毫不留情的抽打起来。围观的人看的一清二楚,每一鞭子下去。都是一个紫条,开始是一条二条,后来变九条,最后干脆整个后背都糊了。打完之后,虽然没听到两位王爷喊一声,但是人们也能确定,这两人估计是一个月休想从炕上爬起来了! 打完之后,人被带走,接着,皇太极有宣布。使团现在正在盖州休整,最多半个月之后,就可到来,所以请各位相信放心,不要受奸人蛊惑。 欲盖弥彰啊!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越说实话,别人越以为你说的是假话。所有人都认为,黄太吉鞭笞豪格、多铎,斩杀了他们旗下的巴牙喇兵,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这下各种谣言就都蹦出来了! 听完黄太吉的口谕。众人平静的散了。但是,人散得虽然平静,市场可不平静。当天,盛京的物价重新刷新记录。几乎所有的人都信了,谣言是真的!使团真的被袭击了,议和失败了,南蛮子的商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恐慌的情绪让人们完全丧失了理智,抢购,拿出所有的一切抢购。只要还有东西,不管是油盐酱醋,还是针头线脑,甚至是棺材寿衣,马桶尿盆全部都买。而黄牛们也慌了,这么疯狂的抢购,货物哪里够啊,当然这不是问题,最关键的是,明天还涨怎么办?现在卖不亏大了? 当晚,黄牛们把索尼家挤的水泄不通,疯狂的要求买树梢。索尼一开始黑着脸说谁也不见,后来碍于情面,见了几个为首的黄牛头目。见虽然见了,但是脸色也是非常难看。不过此时此刻,就算索尼脸比包公还黑,在黄牛的心目中,那也是面容比母亲还慈祥。客套过后,索尼板着脸说:“各位,局面纷乱如此,你们还有心情敛财,可知这世上还有道义二字?” 黄牛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心说爷啊,你家里放了那么多黑钱还能义正词严的说这话,到底谁该好好想想道义二字?不过,这话是坚决不敢说的,于是黄牛们只能小心的说我们也是为了老小生活,没有办法,就算是索爷您,不也得考虑以后老小吃什么不是?听了这话,索尼叹了口气说:“好吧,事已至此,也非人力能挽回。我这倒是有一批货,不过现在这行情,你们也知道的,明天翻几倍都是正常的。我也不要求翻倍,就按照今晚上的价格来,不过呢,要么给现钱,要么跟我借,只不过这利息要稍微高一点,九出十三归估计你们自己也觉着不好意,就二十归吧。” 要是换了平常,这几个黄牛肯定气得甩袖子就走。可现在,眼见外面的抢购已经不可遏制,谁还敢说这个利息高。当下,毫不犹豫的签了卖身契,额,错了,是借贷合同,然后千恩万谢的走了。 等他们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索尼的大儿子噶布喇小心的说:“阿玛,这不太好吧?要是过两天咱们大清和南粤军的大少帅的和约签了,辽东与南粤军的贸易不再受到影响,盛京的物价势必暴跌,到时候阿玛您用这份文书催债,他们这些人全家都要跳浑河了!” 索尼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说:“混账,妇人之仁,他们不死,大清国就得死。过几天,就算他们不想跳,我也要到他们家里,把他们全家都扔浑河里去。你给我记住了,对于这种人,只有一个政策,杀无赦!” 看着声色俱厉的索尼,别人都不敢说话了,唯独索额图用脆生生的声音说:“阿玛,你这样做确实不对。”索尼看了看索额图,发现他一脸小大人儿的样子,知道他有话要说,索性便压制住了心中的火气,尽量做到和颜悦色的说道:“三儿,有话直说,别藏着掖着。” 索额图眨巴着眼睛说:“阿玛,这些人被逼急了,最多一死,他们全家才能值多少钱?我的意思是,让他们拿出一些东西抵押给阿玛,咱大清国现在别的都值钱,就奴才不值钱。可是呢。听阿玛以前说,在南蛮子那里,奴才也是值不少钱的。所以,最好明天找一下这些人。让他们的主子做个担保,一旦不能还清债务,就拿奴才抵债,当然了,都是大清子民。不能太过分,男女老幼都可以抵债。” 听了索额图的话,索尼乐的直接抱起索额图亲了一口,然后说:“三,看,还是咱家三儿想的周到。你算立了大功了,三儿你放心,等过两天,南蛮子来了,你看上什么。阿玛就给你买什么,决不食言。” 索额图也很高兴,他撒娇说:“我要南蛮子的糖和肉瓷瓮,另外还要镜子。”索尼笑着说:“好好好,反正咱家后院就是银山,这都小意思。” “然后我还要几套玻璃酒具给大哥和二哥!” “我的好儿子!知道有好处要和你大哥二哥一起了?!” 父子三人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景,享受起了天伦之乐。不过过了一会,索额图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就说:“阿玛。虽然说这次咱们家赚大了,不过等南蛮子来了,还是有点小钱可以赚。” 索尼闻言又是一愣说:“三儿,还有什么钱?咱们家还缺哪点小钱吗?” 索额图一笑。虽然只是一个孩童,却已经露出了康熙朝两大权相的峥嵘头角,他笑着对阿玛和大哥噶喇布说:“就是那些奴才啊,阿玛,你养着他们的话,还要管吃管住。卖了的话,南蛮子一下子带不走。依我看,还不如跟南蛮子做一个买卖。左右南蛮子要的是人去山东干活,听说南蛮子那边一个月能赚两块银元,咱们的奴才去了虽然没那么多,但是给半块也不少啊。把这些人都送去干活,他们吃得好有工钱,阿玛你有钱赚还有一个好名声。” 索尼听完没有高兴的意思,而是有点犹豫,他说:“三,这事不好办吧。万一南蛮子要是把人扣下或者杀了,我岂不是罪人。再说了,万一这些奴才不去,我该怎么办?” 索额图一笑说:“阿玛你放心好了,我听外面的人说,南蛮子虽然凶残,在战场上极为敌视我大清。但是他们也有一件事是好的,那就是做事讲规矩!您看,他们卖给咱们的粮食布匹,可是比那群山西商人强多了!儿子断定,他们断不会轻易扣下或者杀人。再说了,人家现在只要坚持打,我们早晚都得被杀,人家犯得着吗?至于说那些奴才,好说,给他们两条路,要么去山东,要么跳浑河,自由选择,我们绝不强求。” 说这番话的时候,索额图脸上浮现出来一抹与他这个年纪极为不相称的狰狞笑容。 索额图父子在家中为下一步的安排,仔细筹谋着。而在距离不远处的豫亲王府中,多尔衮兄弟也齐聚在一处。 “哎呦!哎呦!你娘的!你个狗奴才,轻着点!疼死本王了!”多铎趴在炕上,几个郎中端着碗,里面满是药膏,轻轻的涂抹在多铎的鞭伤处。随着药膏的涂抹,多铎登时感到一抹清凉取代了原本火辣辣的感觉。 “二哥!你说,那个胖子为啥这么干!?” “就是!老二,你说你也是,眼下盛京城内的行情这么好,你却严令咱们手下的奴才们不得出手,掺和到这里面去,这不是让奴才们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嘛!长此下去,这些奴才可就和咱们离心离德了!” 多尔衮的一兄一弟对他的作为和手段颇为不满。 “哼!眼前的行情再好,那也是山林里的毒蘑菇,看上去五颜六色的,吃下去可就要了他们的命!”多尔衮冷笑一声,对两个兄弟的短视行为表现出了十分的蔑视。 “我非但不让他们继续去掺和进去,还把咱们手上囤积的那些粮米布匹油盐都快快的折价出了手,换成了银元,此刻,想必你们府上的奴才正在清点银元,登记入账。” 虽然不懂得什么叫套现离场,但是,有大笔的银子入账,却是令阿济格和多铎稍稍的平息了一些怨气。 “老二,你说为啥咱们不动手?”阿济格仍旧有些意犹未尽,他对前一段时间大把大把的银子进账还是很怀念的,颇有几分依依不舍的情怀。 “你们也被街面上的那些乱传的瞎话给糊弄住了?”多尔衮又好气又好笑,明明自己的这个弟弟是几乎同时和使团进城的,却被外面的谣言所蒙蔽了双眼。 “如果不是黄太吉那个黑胖子已经和李家大公子私下里达成了议和的大事,你们觉得那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会如此大动干戈的派出一千噶布什贤兵去迎接使团。沿途州县一体迎候?我敢和你们打赌,眼下这个局面,十之八九是那个死胖子一手摆布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折腾咱们五旗!把这五旗的物力财力都折腾光了,都变成他手中的筹码。到那个时候,他在这八旗当中可就真的是予取予求生杀予夺都是他说了算了!” 可是,正如世界上没有绝对纯净的水一样,多尔衮多铎掌握的两白旗也好,阿济格掌握的正红旗也好。甚至连黄太吉父子二人亲领的两黄旗与正蓝旗,又有哪个人在面对着巨大诱惑面前而能够做到不动心? 尽管多尔衮下了严令不准三旗的奴才们再去掺和物资炒作的事情,但是,所谓的赔本买卖没人做,杀头买卖抢着做。随便买点什么东西在手上,过一夜再倒出去便可以获得大利,这样的诱惑又有几个人能够扛得住? “要是这样的话,是他们自己找死,便是怨不得本王了!”多铎趴在炕上,向二哥提出这样的问题之后。多尔衮笑嘻嘻的回答着十五弟的问题,“只要我们三兄弟不去参加这场空欢喜,把自己的钱袋子把紧了,剩下的事情,咱们就只管看热闹便是!”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令多铎与阿济格虽然心中仍旧有疑惑,但是却也坚定了只管看热闹的心思。 果然,盛京城中这场热闹,随着使团的入城,开始变得急转直下了。 使团甫一入城。如同一锅热油的盛京物价,登时在热油当中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开始给暴烈的温度冷却了。 “不是说使团都被杀了吗?怎么这群南蛮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在人们的疑惑当中,黄太吉开始命令手下人抛出一个个利好消息。 “皇上向南粤军提出议和。李家的大公子已经答应了议和、通商之事!使团这次到盛京来,不过是为了一些详细条款而商议一番。” “议和文本商讨明确之后,皇上就会用了宝印,南粤军便会用大船运载粮食布匹从山东过来辽东进行贸易!” 似乎是为了配合黄太吉的放出来的这些好消息,城内已经有几家商号开始收购那些普通旗丁百姓手中的皮张生金蜂蜡人参等物。虽然收购价格仍旧是属于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但是。普通百姓手中的这些土产总算是可以卖出去了,一时间城中奔走相告。 这无异于是长江堤坝上的第一个管涌,原本细微的蚁穴迅速的变成了一个孔洞,湍急狂暴的江水奋力冲刷着原本就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大堤!在巨大水流的冲击下转眼间,孔洞变成了一个不小的缺口,瞬间,大堤便告崩塌了! 早已被十倍、二十倍于往年物价折磨的苦不堪言的辽东反贼集团治下的普通旗丁、余丁,还有像图哈这样的基层军官们,见到物价有狂泻的势头,立刻便停下了抢购的脚步,转身将原本认为卖不出什么价钱的各色出产捧了,到开门收购的店铺门前去碰碰运气。 这无异于另外一处溃坝,让那些一心打算在这场风潮当中大捞一把的人们欲哭无泪!自己手中、仓房中,各类商货堆积如山。别的不说,食盐,茶叶,菜油,布匹等商货,足够盛京和辽阳等处百姓使用数年的! 但是,眼下却全数砸在了手里!往日宾客盈门的几个黄牛头目,顿时感到了浑身的无力,神情憔悴,白发丛生,一个个目光呆滞,神情死灰了,脑子里萦绕着一句话不停的在那里重复播放,“完了!完了!” 炒作,不管是房子,还是大蒜,都是类似于击鼓传花的游戏,最终都是要找到一个接盘的。而根据历史的经验证明,扮演这个接盘侠角色大多数时侯都是由普通老百姓来本色出演的。 可是这场炒作,大小黄牛们发现,他们从索尼那里花了大钱买来的货色,开始变得卖不动了! 而不断从宫内传出来的关于议和进展的消息,更是让盛京和辽阳等处的物价如同是吃了泻药一样,有点一泻千里的意思。 城内开始有小道消息在各处传播,某旗某位甲喇章京家的奴才,前几天还是盛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有钱人,昨日被人在家中发现,已经是全家服毒自尽了。 “听说了吗?又有人自尽了!这次这个,据说还是位贝勒爷家的奴才!我家邻居和他老婆娘家人的隔壁邻居是亲戚,听他说,那个死鬼到主子爷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求见主子,主子都没开门。然后就留下了一句话,老子给你赚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见老子?现在赔钱了,你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了?!然后就全家穿上了新衣服,大吃大喝了一顿之后全家都死了!” 八旗当中,参与了物价炒作的人们,开始体会到了物价暴跌的苦果。许多人呢手中捏着与索尼签订的文书,看着这张前几日还是代表着白花花银元的纸条,如今却是像阎王爷的催命符一样可怕。 “如何?当初我让你们严加管束奴才,不要出手,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听得了外出探事的心腹包衣将盛京城中有多少人家因为此事而自寻短见的消息,多尔衮向两位兄弟微微一笑。 “老二,你果然高明!这样一来,我旗下那些不听招呼的奴才们,可都是哭都找不到坟头了!”一直在发愁该如何在正红旗满洲当中树立自己的威信,将代善等人的异己势力清除干净的阿济格,笑得嘴都和水瓢一样。 “二哥就是厉害!我听说旗下的奴才们说,咱们两白旗的那几个贝勒王爷,不听二哥的招呼,偷偷的命家中奴才出面,结果亏得把老婆的嫁妆都要赔进去了!” “也不光是咱们两白旗,奴才听说,便是两黄旗、两蓝旗和镶红旗,也是哭声遍地。”在一旁侍立的曹觉罗曹振彦也是喜笑颜开。 “再等等吧!等到议和的事情有了确切的眉目了,他们会亏得更多。到那个时候,咱们再出手不迟!”(。) 第七百一十五章 仁义王爷及时雨多尔衮 ps:&bsp;&bsp;新年第一章,祝大家钱多多,身体棒!心想事成吃嘛嘛香!求订阅!求月票! 一连串的好消息,就像是从西伯利亚来的一股强冷空气吹散了京津冀上空所笼罩的雾霾一样,让盛京百姓的心头也是重新看到了久违了的蓝天白云。 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双方谈判人员就重新开放贸易活动以及双方贸易的品种、税率达成了初步一致。虽然这份贸易清单里暂时没有出现黄太吉所急需的粮食、铁铜和火药军器等物,但是也令他颇为兴奋欢喜。这里面已经包含了油盐酱醋茶酒布匹丝绸瓷器等生活必须品了!须知,就在不久前,油盐等物在与辽东的贸易当中,也是属于违禁品的。 辽东一方自然是输出毛皮生金人参鹿茸蜂蜡等物,对于南粤军提出的收购牛皮羊毛等物的主张,辽东上下却是喜出望外了。这些羊毛,虽然可以织造些毡子、毯子,但是毕竟只能是在部分地区使用,无法扩大出口规模。如今既然南粤军愿意要,自然是乐见其成。至于说牛皮出口,更是欢喜得很,横竖咱们宰了牛吃肉,牛皮也是要丢到一旁去的。除了制造些马鞍等皮具之外,这东西似乎用处不大! 但是在南粤军使团眼中,牛皮也好,羊毛也好,都是可以让他们回去在大公子和诸多商家面前炫耀功绩的!羊毛,经过清理、去油、梳毛、制条、成球,再通过梳理和除杂除草,染色后将前道的毛球,通过梳条,纺线,将毛条牵伸(拉长拉细),同时加捻(将线拧起来),通过这样的工序,线从条开始越来越细,通过加捻越来越结实。最后通过并线将纺成的线,合股成真正的毛线。 至于说那些牛皮,不好意思,各处正在紧锣密鼓的扩编新部队。早已经将库房里存放的各种装具扫荡一空,从背包、腰带到子药带,无一不缺。十几个工场都在眼巴巴的到处寻找上好的牛皮。 虽然黄太吉和他的文武心腹们本着自身安全的考虑,没有批准南粤军在辽东和蒙古各处采购马匹的要求,但是对于牛羊和其他副产品的贸易要求却是立刻拍板同意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和议和诚意。黄太吉特意命人在盛京和辽阳各处搜罗了一批牛皮与羊毛,装载了运到金州由南粤军使团海运登州! 这一举动,顿时让盛京的物价再度狂跌不止! “哪个说要停止贸易活动了?这不是皇上亲自命人把南粤军要的东西送到了海船上,人家也是高高兴兴的接了?” “就是!不光是要和大清继续往来,我看南粤军使团的大人们自己还到街上来买东西!” 那十几个被李华宝派到辽东来同黄太吉等辽东反贼们进行议和谈判的官员做梦也想不到,这次原本以为会无疾而终,顶多就是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气氛当中热烈而又坦诚的彼此交换了意见的外交接触,居然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黄太吉不但在议和条约文本上签字画押用了他的印玺,同意了南粤军提出的去皇帝封号,裁军。贷款等等要求,更是主动的提出将双方贸易的关税税率与内地关税保持统一标准,“这样也可以避免奸狡小人走私偷漏。”除此之外,更是很贴心的提出,朝鲜是清国藩属之国,既然我大清都归顺了李公爷,那么,势必朝鲜也将是公爷旗下的不二之臣。那么,我黄太吉便替朝鲜王做主,将朝鲜沿海各处岛屿、港口一并让给李大公子管理! 投桃报李。在李大公子给他们的授权之内,使团也是提出了一个劳务输出的方案,可以暂且缓解辽东地区的粮食压力。 “朕命范先生与南粤军使者谈判,对方体恤我们的难处。答应给我们五万丁壮的务工名额,可以到登莱、山东等处南粤军的田庄之中,干些活计,比如说疏浚河道,开垦荒地,放牛牧马。养鸡养猪等等。除了提供一日三餐之外,每个月,可以有二块银元的工钱,你们看,此事该如何答复对方?” 坐在十王亭前,黄太吉的气色较之前几日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他的黑脸上满是红光,一双眼睛更是瞪得大大的,显得异常有神。 此刻的他,早已得到了索尼送来的密报,随着议和和通商之事的一步步广为人知,盛京的物价已经大幅度回落。眼下,一石米虽然已经跌到了十两银子一石,却仍旧是少人问津,但凡是家中还有些米粮的,都在等待观望,看看它还能跌到什么时候。 索尼已经开始命人拿着他的名帖,到那些与他签订了契约有高利贷债务的黄牛家中拜访,其实,说拜访好歹好听些,事实上和穆仁智到杨白劳家拜年没有什么两样。目的就是一个,催债! 如果不是索尼催债催得紧,盛京街头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小道消息流传,某某旗的谁谁谁,因为欠下来债务太多,已经全家悬梁自尽!某某旗的那个谁,也是因为欠债还不起,带着老婆孩子出了盛京一头扎到了浑河里。 当然,索尼的催债也是分人、分旗的。那些黄太吉认为有用,需要拉拢的人,索尼会在他们已经把裤腰带拴到了房梁上,脖子挂在了绳套里,正准备两脚一蹬一了百了的时刻,出现在他面前。 “主子觉得你是个人才,可惜一时糊涂走错了一步。特意让我来问问你这奴才,是想死还是想活?” 此刻,没有人想死。 借着这样的机会,让人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圈之后体会到大富大贵烈火烹油和鲜花着锦的繁华景象,也体会到了面对死亡的晦暗颓唐,索尼向这些债主们抛出了橄榄枝。 要么,你把你的脖子继续放到绳套里,去寻求解脱,不过,就算是你死了,你欠下的债务,也得还!要么,就是彻底的做皇上的奴才。忠于皇上!不再仅仅是忠于你的旗主子! “皇上不是总要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读读三国吗?要学关羽关玛法,忠于皇上主子才是天经地义的额!” 于是,原本是属于镶蓝旗满洲和镶红旗满洲的那些奴才们,在索尼派出的穆仁智们手中挥动着的胡萝卜和大棒面前。很是聪明的选择了向皇上效忠,做皇上的奴才。 “咱们做奴才的,是给皇上和主子们出力。忠于皇上便是忠于主子。主子们总是不能说咱们忠于皇上不对吧?”许多人在为自己的背叛行为寻找着理论上的根据。 借着这场风波,黄太吉悄悄的巩固和扩大了自己的实力和影响力。 但是,很快便有消息传来。索尼派出的穆仁智们遭遇到了敌手! 穆仁智们在催讨债务的时候,很不幸的会有这样的情景出现。 “我说勒三爷,您看您和我家主子签的契约按得手印。说好了到日子交钱提货。可是这日子也过了不少了,一不见您交钱,二不见你提货。照着文书约定,过了日子不交钱不提货,您的定金和货色都该被我们主子收回。可是嘛,这利息,当日可是约定好了的,九出二十归。这事您看该怎么办?” 勒三爷少不得要好言好语的与穆仁智们赔话,谁让自己签了卖身文书,这把下注赌输了呢?好茶好烟享用着,好酒好肉吃着,但是,穆仁智们却是丝毫不肯松口,要么您给钱,要么,你想别的招。您是当爷当主子的,别让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人为难! “谁啊?在我勒三哥这堵门讨债?” 从外面传来了一声颇有底气极为傲慢的声音。随着话音未曾落地,几个身着正白旗服色的汉子簇拥着他们的主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曹兄弟!哦不!曹觉罗!” 勒老三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个家奴包衣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走进自己家院子里的曹振彦。他也曾经参加了塔山大战,与曹振彦这个正白旗满洲的新贵不算陌生。但是,当日他作为镶蓝旗满洲旗下的甲喇章京。自然是对曹振彦这个幸进的奴才因为走了一步狗屎运而一举成为红带子觉罗满怀羡慕嫉妒恨。甚至是在塔山堡之中,两黄旗挤兑曹振彦时,他也曾经在一旁出言讥讽。 但是,现在的他,却如同溺水的人见到了一根木头一样,不管是木头还是鳄鱼。都要爬上去试试自己的运气。至少,有曹振彦这个觉罗在场,这群索尼家的走狗恶奴不敢太过于造次。 勒老三的福晋儿子也是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样,亲自让座给曹振彦,端上了盖碗茶。曹觉罗有意识的将腰间的红带子向外摆动了一下,也好让这几个索尼门下的包衣看得清楚些。 “你们是索尼索大人门下的包衣?” 曹振彦毕竟是觉罗身份,不要说这几个包衣奴才,就是索尼本人见了,也得打千施礼,嘴里叫一声好听的才能过关。没有办法,这就是大清国的制度。甚至到了康熙朝,哪怕奴才官居当朝一品,主子沦落在街头扛大个,当主子的也敢堵住奴才的八抬大轿,让奴才替他扛一段。主子即使有天大的不愿意,也是没地方说理哭诉去。没办法,这是八旗的基石,是制度。 “回觉罗爷的话。咱们几个正是索尼索大人门下的包衣奴才。因为勒大人和我们主子有过约定,如今到了日子,奴才们奉了主子的令,出来到勒大人府上叨扰,为的也是给主子分忧解难,没有别的意思。不知道觉罗爷今日到此时为了何事?觉罗爷战功赫赫,是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心中的顶儿尖儿人物,平日里巴结都巴结不上,一定会好好的伺候觉罗爷,觉罗爷大人有大量,想来也不会让咱们为难的!” 到底是索家的奴才,平日里被调教的不错。一番话说得软中带硬,不卑不亢。几句话把曹振彦给堵得死死的,封住了他可能为勒老三出头挡灾的借口和理由。 “嗤!我当是什么事!说到底,不就是勒老三欠了你们家主子的钱吗?你们瞧瞧你们几个奴才,这般的造次!差点就把勒老三给挤兑出个好歹来了!我告诉你们,他是和睿亲王、豫亲王两位主子,和本觉罗一道在塔山挨过李华梅那个疯婆子的火箭和炮弹的!是两位主子时时刻刻惦记在心里的人!不就是欠你们家主子点银子吗?报个数出来!” 连本带利七千多块银元,曹振彦打发这几个索尼门下的穆仁智悻悻的离去了,却是感动的勒老三两眼都是泪!刚才他已经被这群家奴包衣折磨揉搓的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了,几次三番的去摸腰间的吃肉小刀,打算就此了结了自己这条烂命。 “诶!勒三哥。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看着跪倒了一院子的勒老三全家上下人等,不住的叩头感谢曹觉罗的仗义出手相助之恩,曹振彦却是一脸的诚意。伸出双手来搀扶勒老三夫妇二人。 “大家都是从塔山的炮弹底下滚出来的,自然是应该守望相助!如今你遇到了些许难处,我也自然是义不容辞。”曹振彦的一番话,说得勒老三心中如同热炭火上泼了一碗醋,又是酸楚。又是感动。 “睿王爷和豫王爷两位王爷主子也是时时提及你勒三哥,实不相瞒,今日我也是奉了睿王爷主子的王令,听说颇有几个咱们一起从塔山出来的兄弟遇到了难处,便出来看看。能够帮大家一把的,就出些力帮个忙!” “什么?睿王爷主子还惦记着我勒老三?”勒老三作为一个镶蓝旗满洲的甲喇章京,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还能被睿亲王多尔衮记在心头。 “确实如此。实话告诉你,刚才帮你解围的银子,便是睿王爷出的。否则。我老曹虽然有口饭吃,却也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 “睿王爷,大恩人啊!” “睿王爷,好人啊!” 这样的事情在盛京城的各个角落里以不同的剧情上演。扮演扶危济困的侠义英雄和救苦救难的正面角色的,无疑是睿王府的各色人等。而扮演杨白劳等受欺凌被催债的苦主,则是涵盖了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甚至还有科尔沁蒙古亲王和包衣兵的军官们。充当反面角色的,毫无疑问的便是索尼府上的家奴包衣们了。历来这种催讨债务都是为人所痛恨的,何况这些家伙的出色卖力演出,更是将仇恨值拉到了顶峰。 但是。这些人的卖力出演,却是让那些杨白劳们在满怀感激之心到睿王府门前叩头谢恩时,心中都是一个念头。“是睿王爷主子保留了咱们的一点体面,这辈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报答睿亲王主子的恩典!” 有人趁机吹风作浪,“看到了吧!睿王爷主子就是忠义水浒传里的及时雨,就是一位最讲究仁义的主子!咱们这些人,有幸跟着这样的主子,那是咱们的福分!” 多尔衮花了几十万银子。便轻而易举的守住了自己的基本盘面,顺便巩固了塔山系,更是将手伸进了其余五旗,与黄太吉明里暗里的争夺人心。这一点,坐在十王亭上的黄太吉要是不知道,那才是奇哉怪也了! 所以,黄太吉要借助着这个劳务输出的当口,狠狠的继续削弱其余五旗的实力,把他们的旗丁人口尽可能的送到山东去给李华宇当牛做马,让他们给旗主子们赚银子。他就不相信,经过这次风波,那些亏得把大小福晋的裤子都快要当掉了的旗主子们,会能够抵挡住每个人每月两块银元所带来的诱惑! “皇上,李大公子手下人没有说,这工钱是给银子还是可以在山东当地采购物品折算?” 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了,率先跳出来讨价还价了。他算盘打得很响也打得很精明,两块银元,在辽东可是买不了什么东西,但是,在登州就不一样了!据说,那里的物价,不管是粮食还是布匹,都比盛京低了六七成不止!有这样巨大的差距,他们这些当主子的,怎么能够不在这里面上下其手,虚报冒领侵蚀偷漏一番呢? 不过,也有对黄太吉的举动洞若观火的。 “皇上,奴才手下各处的包衣奴才们,眼下日子过得虽然艰难,但是还可以勉强度日。奴才愿意将正白旗应分的数额,让与其余各旗。奴才更是斗胆,替豫亲王多铎做主,将镶白旗应该分得的数额也同样让出来!”多尔衮的高风亮节,立刻得到了其余各位旗主王爷的赞许。他旗下的几个贝勒王爷虽然心中不满,但是奈何人单势孤,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阿济格虽然不清楚十四弟的举动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他已经抱定了主意,只要是多尔衮提出来的主张,他一律紧跟就是了。 正红旗满洲也让出了自己应该分的数额,这一下,其余的五旗便是可以好好的分配一下,以渡过眼前的关口。 听得自己旗下的管旗大臣们在那里议论是应该按照牛录数还是按照人口数、兵丁数分配时,心中酸楚愤懑的黄太吉很是恼火的挥了挥手:“尔等说的都是屁话!朕的三位弟弟都如此体恤我八旗将士军民,难道朕便不如自己的弟弟吗?什么按照牛录分,按照人口兵马分,都是混账!朕意已决,旗下人口少的,便多分些!旗下人口多的,便少分些!让大家都能挨得过眼前的关口!” 黄太吉的这个提法,顿时赢得了在场八旗王公大臣们的一致赞同。本来嘛!五万人的务工指标听上去不少,可是,如果八旗平均分配的话,每个旗才分得不过六七千人。之后还要在满蒙汉三旗当中分配,再分配下去,每家不过两三千人。不要说缓解旗内的钱粮紧张情形,便是将旗内的余丁、各级主子家中的包衣打发打发只怕都不够! 经过了一番吵闹和争夺之后,这五万人的务工指标,终于分配了下去。第一批的六千到登莱从事挖河劳作的八旗人丁兴高采烈的从盛京出发,经过辽阳往金州去。 他们惊喜的发现,大清皇帝,他们的主子黄太吉,居然在辽阳城外为他们送行。 “主子,奴才一定好好的在登州,给主子挣些脸面回来!”图哈作为正黄旗满洲旗下的奴才,恭恭敬敬的给城头上的黄龙大伞磕了一个头。 “怎么,你是清国皇帝的奴才?”在道旁,一名南粤军负责前来接待、管理这些劳工的头目用满洲话向图哈询问。 “咱是正黄旗满洲的拨什库!您是?”图哈不由自主的用鼻子嗅嗅空气之中飘过来的酒味,那酒香正是从眼前这个人身上传出来的。 “我是你们这一队的管队官。汉名叫鄂奎,本来的名字叫鄂瓜多尔!”鄂奎从腰间解下水壶递给眼前这个大汉。看得出,这厮和他一样,也是个好酒之人。 一口烧刀子下肚,一块肉干在嘴里弥漫开来香气,图哈顿时与眼前这个鄂奎引为知己。他只觉得,便是他和此时在辽阳城头的黄太吉换个位置,他也是绝对不会换的! 可是,他却万万也想不到,在黄龙大伞下目送他们远去的黄太吉,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站了。 “主子,眼下咱们大清也是急需人手恢复各处的工场矿山。奴才有些愚钝,为啥主子却要将这数万精壮放到登州去?”在城头上,被黄太吉特意叫到身边的陈板大,很是不解黄太吉的举动。 他负责对辽阳和附近鞍山的矿场、工场进行恢复,只恨手下的人手少,如今黄太吉却是将这数万丁壮打发到登州去了。当真要是缺少粮草的话,还不如令这几万人杀进关内好生劫掠一番的便是! “你这奴才,冶铁铸炮是好手,别的事你就不懂了。”黄太吉也懒得向陈板大多做解释。此时的他心情大好,“咱们晚上饭食吃些什么?” “回主子,新麦子已经下来了。如果主子愿意,奴才让下面蒸些馍馍,请主子鉴赏一下如何?”陈板大恭恭敬敬的回复着。(。) 第七百一十六章 暗流湍急 “清太宗黄太吉的突然死去,不但给当时的各派势力相互之间影响作用的格局产生了或是微妙,或是重大的影响,也给后来的我们制造了很多的话题和文艺创作的题材!” 历史学者南北海,双手扶住了电视文化栏目大家都来嘚吧嘚的讲台,开始向全国的电视观众讲述他自己对黄太吉之死的研究结果。 “稗官野史和民间传说都认为,黄太吉的突然死亡,是与他随行的睿亲王多尔衮所暗害。更有的作者绘影绘声的编造了一个多尔衮与布木布泰通奸被黄太吉撞见,躲在衣柜里的多尔衮以短刀刺死了黄太吉的扣人心弦的桥段!我这个历史工作者听了感觉很好笑啊!这哪里是黄太吉,这分明是武大郎嘛!” “以黄太吉身为一国之君的做派,他到自己宠妃的居所时,身边会没有人跟随?布木布泰的居所当中,就没有人发现她和多尔衮之间的奸情?在我们这个国度,或者是整个人类社会当中,对于男女情事的爱好,可是贯注在血液当中的!如果有,怎么会没有风声呢?” “而且还说得活灵活现的,什么一刀直入后心毙命!这更是笑话了!清宫所有的记载都说了,黄太吉死的时候,裸卧南炕,当真身上有伤口的话,你们觉得会瞒得住谁的眼睛?而且,不要说一国之君驾崩,就是普通的老人过世,穿寿衣也是件大事,身上有偌大的一道刀口,能够瞒得过谁?多尔衮虽然是上阵拼杀的王爷,可他也不是小李飞刀,黄太吉也非弱者,一击不中,他还有活路吗?” 对于稗官野史和民间传说各种文艺作品进行了一番专业人士的贬斥之后,南北海话锋一转,“那么。黄太吉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了他的突然死亡了呢?而且是倒在了他与李华宇的和约即将签订的前夜,利于盛京物价风潮对于八旗贵族的经济实力进行了一番极大的削弱,同时,将大批原属于八旗贵族的人丁送往山东。削弱了八旗贵族所掌握的人力进一步的强化了他手中权力之后,即将登上顶峰的时刻,他却倒在了辽阳城中的旧宫之中?” “根据我对满文老档和诸多与黄太吉同一时代的清室王公大臣往来书信,日记的研究,还有清宫起居注的研究。黄太吉的突然死亡,是一个诸多原因混合在一处,即使不死于辽阳,也会在金州或者锦州的必然结果!” 看着台下的人们凝神关注的样子,南北海更加的来了兴趣。 “我说这话也是有根有据的。大家都知道,黄太吉本身是个胖子,按照清宫之中流传出来给他诊治的脉案和药房,医疗专家们可以明确,他是个高血压、高血脂症的患者,诺。估计跟我的指标差不多。”南北海调侃了一下自己的肥胖身材,引发了台下的一阵轻笑。 “第二点,就是他在北上征讨索伦人的时候,身受枪伤,虽然勉强取回了弹丸,但是失血也是过多,导致他身体虚弱。第三点,为了缓解伤口的剧痛,他回到盛京后,一直在吸食南方来的阿芙蓉。而且已经成瘾!”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一个高血压高血脂的心脑疾病患者,在枪伤之后大量失血,又染上了烟瘾。而且在生活当中情绪大起大落,如何能够不出问题?更加要命的是。我查了他临死前那晚上的饮食清单。陈板大用新麦子蒸的馒头,因为他心情好,辽南地区又是个丰收年,金复海盖地区出产的麦子可以供整个八旗集团吃上一年。所以,他便很高兴的连连吃了四五个馒头。饮酒之后又到后宫布木布泰的居所,准备临幸他这个宠妃。各位。这两件事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两根稻草了!暴饮暴食,本身就是心脑血管疾病的大忌,他又在暴饮暴食之后要行夫妇燕好敦伦之事,如何躲得过阎王爷的大笔一挥?” 于是乎,黄太吉便是裸卧南炕而死! 当随驾而行的内三院大学士范文程急匆匆的赶到多尔衮下榻之处时,这位被黄太吉亲自点名要他一起到辽南走一遭的睿亲王,已经解衣就寝。 多尔衮很清楚,眼下盛京城内的局势很微妙,黄太吉之所以不带他的亲儿子豪格出来,而是带着他这个十四弟出门,其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拆散他们三兄弟,将他这个主心骨带在身边,令阿济格这个英亲王、多铎这个豫亲王,手头便是有再多的额兵马钱粮也翻不起多大的恶浪来! “主子,范先生来了!求见主子。”身边的戈什哈向多尔衮禀告。 掏出随时携带的怀表,长短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多尔衮不由得有些没好气,“他这个点儿了不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睡觉,跑到本王这里来做什么?不见!” “主子,范先生说了,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必须要告诉主子。他已经下了命令,封闭辽阳各道城门,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至于说王爷愿意不愿意见他,愿意不愿意接受他这番心意,他便在门外等候。”戈什哈将范文程的话如实转述给了多尔衮。 封闭城门?不得外出?而且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多尔衮立刻忽的一声从炕上一跃而起,将身上的薄被踢到一旁。 “范先生在哪?范先生在哪?”一叠连声的高声呼喊着,多尔衮光着一只脚跑到了院子里。这场景,学足了三国演义里的曹操见许攸。 “睿王爷,事态紧急,便请恕奴才无礼了!”范文程见多尔衮从宅邸之中出来,当下也不见礼,只管急匆匆的拉住多尔衮的手,神色颇为紧张。 “请王爷下令,令两白旗随行护驾兵马全数出动,加强城防守卫,令得力之人往各处要害所在加强防卫,以防不测!” 为了防止自己走后盛京城中有变,除了将两黄旗精锐尽数留在盛京城中担任守卫之外,更是令多尔衮带领两白旗精兵充当护驾兵马。名义上是信任朕的十四弟,实际上也是釜底抽薪。 却不想今日给多尔衮制造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这厮不会是领了黄太吉那个胖子的旨意,来算计本王的吧?”多尔衮脑海当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但是。转念一想,又几乎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开什么玩笑,护驾的人马当中,两白旗的人马占了七成还多。黄太吉的嫡系不过是百余名侍卫和数百名噶布什贤兵。便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多少钉? “情形紧急,请王爷带人火速进宫!” 多尔衮带着自己的数百心腹家奴护卫急匆匆冲进了辽阳旧宫,并且派人在外围领着几个牛录兵马或是戒备宫禁,或是监视那些护驾的噶布什贤兵。 当他冲进了黄太吉居住的宫苑时。这才发现,这一宝,他赌赢了! 黄太吉脸色青紫,赤条条的躺在炕上,半条炕都是他呕吐出的各种污秽之物。在一旁,几名宫女和嬷嬷低声劝慰着惊魂未定的布木布泰。看得出,布木布泰虽然是粗粗的收拾了一番自己,也是仪容杂乱。 “黄太吉个老匹夫!想来是准备与布木布泰行房时突然一命呜呼的!”多尔衮眼里露出了一抹得意与惋惜、后悔等诸多因素混合在一起的神情。 天色微微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几名正白旗满洲的军官快马出了辽阳城,向盛京方向奔去。他们是奉了主子睿亲王的命令。去给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送信的。 天色正午时分,辽阳城门再度打开,数十名两白旗的兵丁陪着几个军官策马缓步出城,沿着通往盛京的管道而来。他们是要到盛京城中报丧,通知盛京城内的各位王公大臣到辽阳奔丧! 到了午后,驻守辽阳左近的两白旗兵马,更是飞马来到。带队的将领们飞马入城,面见主子多尔衮,之后又迅疾领兵而去,接管左近的工场、炮场。 主持冶炼场和炮场的陈板大。更是在天色大亮时便被传到多尔衮面前。当面沉似水的多尔衮一语不发将他领到黄太吉的尸身前,吓得陈板大裤子都湿了。 “陈板大,本王只问你一句话,你给皇上吃了什么?” 这句诛心之言。更是吓得陈板大浑身哆嗦成了一个,炎热的夏季,让他却是如同在冰窖之中浑身寒战。 “王爷!王爷明鉴!奴才为皇上准备饮食之时,周围都有侍卫在旁监督,那里敢给皇上乱用东西啊!” 口中辩驳着,陈板大也是努力的在纷乱如麻的思路当中努力的寻找一点求生的可能出来。 “王爷。您是知道的,奴才原本只是个除了冶炼铸炮之外别的什么也不会的人,蒙皇上天恩,赏赐官职,收入门下。奴才这才成了皇上的奴才,才有了今天的荣华富贵。奴才又哪里有胆子对皇上有半点不敬的念头?” 。。。。。。 多尔衮和范文程虽然是第一次联合作战,却也配合的万分默契,几句话便将陈板大揉搓的服服帖帖,当即交出了炮场和冶炼场内所有库房的钥匙。随着钥匙交出的,更有已经冶炼完成的十余门大小火炮和千余只仿制的南中火铳。 “王爷,眼下辽阳已入掌中,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要寻觅一个妥当的外援了!” 范文程这种人,说得好听些便是如同战国时的客卿一般,只要有施展自己才华的位置,管他是秦国赵国的官,管你秦军打得是哪个国家,只要我的理想抱负实现了就可以。说得难听些,就是那啥,有奶就是娘的货。这个主子没有奶水了,立刻换一个主子。而且,每次换主子都能尽忠职守,勤劳王事,倒也难得。 当下,范文程便开始为多尔衮这个他新投奔的主子仔细谋划着如何夺取大位的事。 “外援?你的意思是,科尔沁?”多尔衮的心不由得突突直跳,他偷眼看了一下被几十名亲兵围得水泄不通的布木布泰的住房。那里面的那位,早已是穿白着素,哭的如梨花带雨,正是俏灵灵的一身孝服! 难道说,为了争取科尔沁四十九旗蒙古骑兵的帮助,要本王现在就去兄终弟及一下布木布泰?这倒是本王乐意的事情!多尔衮眼框不由得一阵热,望了望躺在灵床上的黄太吉,当年你靠着先到汤泉行宫的机会。从我们兄弟手中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汗位,更逼死了我的额娘,今天,我便要依照满洲旧俗在你眼前接收一下你的老婆!(嗯?传说之中的夫目前犯?) 对于多尔衮的想法。虽然说不得心知肚明,但是在清国呆了数十年的范文程却也能够猜的八九不离十。对于这些夷狄之辈的作风,他在内心也是颇有微词。但是,管他的呢!他多尔衮愿意小叔子和小寡妇嫂子睡,管我老范屁事?说不得。那个布木布泰,为了能够在这场大风暴当中保全自己和她六岁的儿子福临,还巴不得让多尔衮这个手中握有重兵实力雄厚的王爷去睡上几次呢! “王爷天翼聪明,所思所虑自然非是学生所能够比拟的。学生所想的,却是那里!”范文程说着,用手指着远远的大海方向。 “王爷应当火速派人往登莱去走一趟,向李大公子说明,虽然大清的皇帝驾崩了,但是他之前与南粤军所议之事,在王爷手上。只能做得比先皇更好!但是,若是换了别人就未必了!” “嗯!派人今天就过海去见大公子!告诉他,上国的利益一分一毫不敢有损失,而且大公子有何要求,尽管提!” “王爷,不妨就将那五万丁壮索性做个整人情,送给李大公子如何?”范文程低头筹划了一阵,抬起头来向多尔衮建议。 清史范文程列传当中记载,当黄太吉猝然驾崩之后,范文程倒向多尔衮。准备拥立多尔衮这个八旗贵族之中最为强而有力者。但是在二人密室谋划时,多尔衮问曰:奈南蛮何?范文程奏曰:南蛮必无异议,如有难,惟奴才是问。 靠着多尔衮身在辽阳所占据的先机。当豪格等人接到宫内传来的消息,得知黄太吉在辽阳行宫驾崩的噩耗时,两白旗的数千骑兵已经在辽阳与盛京之间的官道上卷起了漫天烟尘了。 “王爷!这分明是多尔衮那厮在辽阳谋害了皇上!此时切切不可轻易的孤身犯险!即使要前往辽阳奔丧,也是要带领奴才等人一道前往!” 两黄旗满洲的将领、官员,以索尼、鳌拜等人为首,齐聚在肃亲王豪格面前。要求他下令点起两黄旗所部兵马,前往辽阳为大行皇帝奔丧。说奔丧也行,说火并也可以。 但是,在平日里莽撞异常勇力过人的豪格,此时却有些迟疑。 “若是起兵平叛,势必劳师糜饷,我大军出动的粮草军饷从何而来?眼下盛京物价刚刚回落,八旗兵丁家中苦不堪言,如何能够再起兵戈?何况,两黄旗兵马,原本为父皇亲领之兵,本王如何能够指挥调动?若是有人沿途之中借机鼓噪生事,该当如何处置?”他对于出兵辽阳与多尔衮火并之事颇为迟疑。 “王爷此言差矣!我两黄旗满洲兵马,上下皆知忠于皇上,您又是皇上的长子,如今皇帝大行,奴才们不忠于您,又忠于哪个?”有着满洲第一勇士之称的鳌拜,第一个跳起来反驳豪格的怯懦之言。“哪个敢于不服您的将令,奴才第一个便砍了他!” “至于说粮草军饷之事,便是更不劳王爷担心。只管交给奴才办理便是!”在这场盛京风潮之中捞得金银如山似海的索尼,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样子。 “多的不敢说,我三旗兵马,三个月的粮草军饷奴才眼下就能给给王爷拿出来。若是要多的,只需给奴才半月时间,奴才定然能给为王爷筹措出来!”在八旗当中已经有了财神外号的索尼几句话,顿时让鳌拜、何洛会等人大为兴奋,有粮草,有军饷,还怕打不过多尔衮? 略微的沉思了一下,索尼有些迟疑的向豪格建议:“不过,奴才也恳请王爷早早的决断,迅速出动人马,控制盛京各处要害。安抚蒙古和汉军各旗之心,特别是洪承畴、祖大寿等新降之人。除此之外,奴才愿意让奴才的儿子噶喇布为王爷再跑一次山东,面见李家大公子,请求李家大公子看在南北议和的份上,出力相助!” 豪格还在犹疑不定,在一旁的冷僧机等人立刻跳起来反对! “索尼!你什么意思?居然让肃亲王去向那南蛮卑躬屈膝?那些南蛮是什么人?是我大清的死对头!大行皇帝就是因为奸臣鼓噪主张议和,才一怒归天的!你想陷王爷于不忠不孝吗?!”冷僧机这边义正辞严的申斥索尼,索尼正要反唇相讥,却被门外来的肃亲王府侍卫打断了话题。 “王爷,城内的十几位王爷都起身往辽阳去了。咱们正蓝旗的几位贝勒派人来问,您什么时候动身往辽阳去?”(。) 第七百一十七章 图穷匕见 “肃亲王!你可知罪!?” 礼亲王代善作为整个爱新觉罗家族的长者,脸色铁青,望着跪在台阶下垂头丧气犹如一颗霜打了的白菜一样的豪格,气就不打一处来。 两边站立的数十位满蒙汉三旗的王爷贝勒,也是各种的气愤、愤怒神情。在豪格身后,索尼、鳌拜、何洛会、冷僧机等几十位两黄旗大臣将领乱糟糟的跪倒了一院子。 “大行皇帝驾崩于辽阳,我大清上下无不惊悚动容如丧考批。你身为大行皇帝长子,以亲王之尊位,却迁延耽搁,沿途龟速而来。且又擅自调动人马,意欲何为?” 本来就已经不太占据时间上的优势,豪格又犯了他犹豫怯懦的老毛病,性格上的弱点,让他彻底的陷入了被动。当盛京城内几乎所有的王爷贝勒都急匆匆赶往辽阳时,他却磨磨蹭蹭的不肯出行。最后,在索尼等人的苦苦相劝之下,才颇为迟疑的出了盛京,向辽阳而来。 若是你出动之后便火速前来也好,可是,咱们这位肃亲王,和卫总司令、杜长官一样,该动的时候不动,不改动的时候乱动。一路不停的发出调兵命令,令他正蓝旗满洲的兵马火速集结,往辽阳方向开进! 这样一来,为了等候各甲喇、各牛录兵马的集中,肃亲王豪格的队伍,就在索尼、鳌拜等人的不住跺脚捶胸苦苦哀求之下,一路磨磨蹭蹭的开到了辽阳与盛京交界之处的灯塔万宝桥。这里有正蓝旗满洲的驻军,又见天色已晚,随行之人便劝告豪格,不如暂且休息一夜,明早起身便是。 “驻守万宝桥的甲喇章京一直打算孝敬主子,这次听说主子来了,不但动员了甲喇内的全部人丁准备同主子一道去辽阳奔丧,更是为主子准备了两个暖被窝的!” 这位甲喇章京为豪格一行千余人的到来所做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不可谓不尽心。打扫了干净的房屋。准备了精细的马料,为一行人等预备了充足的酒肉,让大家可以放开了食用。 “大家今天晚上吃好喝好歇息好,明天一早启程。咱们就一鞭子直接到辽阳了!” “等从辽阳城回到盛京,咱们王爷就是皇上了!” 酒酣耳热之余,人们也不禁的信口狂言起来,似乎他们的主子已经登上了大政殿的那张宝座。 入夜之后,镇外面的旷野里突如其来的响起了数千只马蹄敲击地面的闷雷般响声!接近两千名各旗骑兵狂飙般袭来。迅速包围了万宝桥镇。紧接着,更多的步兵跟进,将整个镇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位黄昏时还尽心竭力孝敬王爷主子的甲喇章京,非但没有组织起手上的兵丁人马进行有效的抵抗,反而打开了寨门请大队人马入城。 这些顶盔掼甲刀枪犀利的兵马,迅速沿着寨墙和几条主要街道将整个万宝桥镇牢牢的掌握起来,沿着街道,数百名步兵手执刀枪严密警戒。房顶上和高处,火铳兵们以十余人为一队,占据了制高点。准备随时对那些企图轻举妄动的蠢货进行一次齐射。 “肃亲王在那里?”镶红旗满洲旗主硕托,趾高气扬的带着本旗的一百余名巴牙喇兵策马进了镇子。 硕托今天可是奉了代善、多尔衮、济尔哈朗、范文程等人的命令而来,如果豪格和他的手下胆敢反抗,那无异于与整个八旗系统为难。何况,在他的身旁,还有几位科尔沁蒙古的王爷陪同前来,这些皇后哲哲的娘家人,完全可以充当证人的角色。 “咣当!”随着一副门扇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到一旁,无精打采的发出阵阵吱紐吱紐的哀鸣声,数百人一起涌进了肃亲王豪格下榻的院落之中。十几名正蓝旗满洲的巴牙喇兵拔出腰刀准备抵抗。 “冥顽不灵。意欲抗拒,开火!”硕托多少年来一直被豪格和他的正蓝旗欺负,今天终于有了一个出气报仇的机会,如何能够放过。当下。随着阵阵排铳响起,豪格的护卫东倒西歪的躺在了院子里,身下的鲜血渗进了三合土地面之中。 “肃亲王,你好逍遥啊!”有人一脚踢开了豪格卧室的大门,请硕托进去。炕上,豪格手中握着一柄宝剑。光着上身,赤脚站在地上,头上的辫子散开,几缕长发在脸上散乱着。 炕上,两个女子裹着被子,满脸的惊恐之色躲在炕角的柜子旁。 “硕托,你狗日的,打算干什么?!是不是多尔衮那个狗贼派你来的额!?” “肃亲王,不是睿亲王派我来的。是自礼亲王以下,所有的大清八旗王公贝勒一齐委托我来的。来请你这位大人物!”硕托的话语当中没有一丝善意,“大行皇帝刚刚驾崩,你作为他的长子,不去奔丧,反而在这里风流快活,你是不是该在大行皇帝灵前,给大家伙一个说法?” “硕托!你个卖主求荣的家伙,皇上刚刚。。。。”被几根粗大的绳索捆绑的和粽子相仿的鳌拜,脸上鼻青脸肿的,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刚刚被押解进这所房子,便遇到了这一幕。正要破口大骂一番硕托的肆意妄为,却被在一旁的索尼制止了:“鳌拜!不要乱说话!” 索尼看得很清楚,对手出招狠辣歹毒,但是却是占据了先机,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作为一个臣子奴才,作为一个儿子,你的皇帝老子死了,你不在第一时间前去奔丧,却在这一路拖延,这放在任何一个团体里都是无话可说的。何况,在他的寝室里还有两个侍寝的女子在。 眼下的清国,在黄太吉的推行之下,已经开始了大幅度汉化的过程,许多汉族文化悄悄的被众人接受。虽然说满洲这个渔猎民族的传统依旧很顽固,但是,在许多人的脑子里,也对豪格这样荒唐的行为表示不满。 索尼、鳌拜、何洛会、冷僧机等两黄旗跟随豪格一道前来的数十名将领、大臣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被硕托彬彬有礼的请进了他带来的轿车之中,而且是每人一辆车,车内酒肉茶水点心齐全,有随行的兵丁奴仆伺候。但是,却是不能互相联络碰头。 豪格。作为大行皇帝的长子,正蓝旗满洲旗主、肃亲王,更是被请进了车辆之中,连夜赶到了辽阳城被代善等人一顿臭骂。 同样连夜从盛京赶来的科尔沁亲王吴克善。这两天已经见了自己的妹妹布木布泰三次,将所有人赶走之后,兄妹二人闭门密谈。他已经将黄太吉突然死去的整个过程全数弄清,所以,他立刻坚定的选择了站在多尔衮一边! 原因?没有别的。这个吴克善虽然也是个贪鄙忘义之徒,但是,大凡是这种人,都最看重两样东西,利害和实力! 这几年来,他和他的科尔沁四部十旗,以及漠南蒙古归附之后所统称的四十九旗,通过多尔衮兄弟的牵线搭桥转手贸易,大批的牛羊土产向南方输出,换回了各种各样的货物。那些南蛮手中。可以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从王爷到牧奴都需要的各种上好货色来。吴克善自己家里,就已经将粗笨的陶瓷茶碗都换成了圣瓷和玻璃杯,喝的茶叶也从砖茶变成了江南出产的绿茶。几个大小福晋和服侍的丫头身上都是上好的汉地丝绸,头上手上戴的更是各种宝石金银打制而成的首饰。这些,都是从多尔衮这里来的! 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虽然姑父兼妹夫黄太吉同多尔衮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但是吴克善却不管那些。他和多铎、阿济格两下里走得很近,经常一起喝酒打猎。 通过这些事情,他也就更加清楚,多尔衮兄弟们手中背后的实力究竟有多可怕了!不为了他自己。他也要为科尔沁和漠南蒙古各部打算一下!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妹妹布木布泰在里面。 黄太吉过世的当天,借口与多尔衮一道商议一下后事该如何料理,布木布泰便滚上了多尔衮的床。 发财的东主。又是眼下的便宜妹夫,手中除了本部的三旗兵马之外,更有一支看不见摸不着的塔山系存在于八旗各部之中。除了这些之外,个人名下,更有数十个牛录的包衣火铳兵在手,足以傲视八旗各部。 吴克善脑子除非是得了口蹄疫烧坏了。否则才会将自己的四十九旗兵马弄到多尔衮对立面去!此时此刻,这位继承大位的大热门王爷,难道就不希望在打天下的时候,有蒙古铁骑助阵吗?! 他面带讥笑的看着礼兄亲王代善,以爱新觉罗家族当中资格辈分最老的身份行家法训斥着肃亲王豪格,心中却是冷笑阵阵。谁都清楚,眼下的礼亲王,实际上就是一个空壳子了。他在两红旗当中的实力,早已被硕托和阿济格二人或是收买,或是调剂,把兵马人口弄得乱七八糟。他能够调动的,不会比饶余贝勒阿巴泰的六个牛录更多! 之所以代善这么迫不及待的跳到前台来,除了背后有多尔衮兄弟和硕托的无条件支持,济尔哈朗的默许之外,便是代善的一点私心了。他打得如意算盘是借着此时,狠狠的打压一下豪格,顺便从两黄旗身上割下一块肥肉来。至于说谁坐大政殿内的那个位置,他倒是真不太关心,只要手中有兵马奴才,在他而言,谁当皇帝都差不多。 “肃亲王,罚你在大行皇帝灵前长跪思过,你可服气?” “至于说你们几个,从今日起,便暂时由老夫统领你们。直到新皇登基之后,本王便将尔等交还新皇!”代善意气风发的挥动着右臂,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奴儿哈赤驾前的大贝勒时代。 “诸位王爷,肃亲王大丧期间举止乖张,有失德行为,已经被惩处。眼下便不要再抓住肃亲王的这点错事不放了。我等还是要好生研究一下如何料理大行皇帝的后事,如何册立新君才是!”范文程的话,貌似公允,甚至是在为豪格开脱,但是,却极为阴险歹毒的给在场众人留下了一个极坏的印象,大丧期间举止乖张行为失德。这十二个字便和十二箱火!药一样,把豪格通往皇帝宝座的道路桥梁炸得粉碎。 “应当先立新君,再由新君主持大行皇帝的丧事!”多铎与鳌拜不约而同的振臂大呼,两个人都被对方的声音惊到了。四道目光电光火石的对视了一下,噼里啪啦的碰撞出不知道多少火星子来。 “庄妃娘娘,皇帝驾崩时,可曾有过遗诏要立何人为帝?” 众人的目光齐齐的落在了永福宫庄妃。小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身上。 小博尔济吉特氏身穿重孝,虽然在服丧期间,却也是颇为讲究。一身缟素的衣服用上等香料薰过,头上没有什么过多过于花哨的金银珠宝首饰,除几颗较大的东珠外。只插着朝鲜进贡的绢制白玫瑰花。尽管她在服孝期间屏除脂粉,但白里透红的细嫩皮肤依然呈现着出众的青春之美,而一双大眼睛并没有一般年轻寡妇常有的哀伤神情,倒是在高贵、端庄的眼神中闪耀着聪慧的灵光。 见众人发问关于帝位归属问题,她几乎脱口而出要将皇帝的位置给她所生的儿子九皇子福临了。但是,话几乎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的嚼烂了咽了下去。 她知道太祖爷的大妃纳喇氏,十二岁就侍奉努尔哈赤,到十七八岁的时候,长得品貌出众。又极聪明能干,深得太祖欢心,封为大妃,生下了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个儿子。太祖死后,黄太吉继承皇位,说太祖临死前留下遗言,要大妃纳喇氏殉葬。纳喇氏舍不得三个儿子,哭着不肯从命,拖延一天多,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自尽。这便是前车之鉴。 当黄太吉活着的时候,她在十五位妻子中的地位并不很高。地位最高的是她的姑母,也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人。建立后金朝以后,黄太吉尊称后金汗。姑母被封为中宫大福晋;崇德元年,黄太吉改称皇帝,姑母随着晋封为清宁宫皇后。在黄太吉的十五位妻子中,最受黄太吉宠爱的也是博尔济吉特氏家族人,受封为关雎宫宸妃,是永福宫庄妃的同族姐姐。黄太吉同宸妃的感情最好。用封建时代的话说可算是“宠冠后宫”。所以在黄太吉的众多妻子中,论尊贵莫过于清宁宫皇后,论受宠爱莫过于关雎宫宸妃,而她布木布泰这位永福宫庄妃,居于中等偏上地位,对于国家大事从来不敢打听,也不怎么关心。 仔细权衡利弊,她悲哀的发现,如果她说出了立福临为帝的话,说不得母子二人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论起儿子的数量、官位实力她都比不上当年的大妃乌拉那拉氏。她的福临不过是个九岁的娃娃,而且也不是什么管旗主王爷。如果这群手中各有实力的家伙憋着什么坏水,她们这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子,只怕是粉身碎骨。 “大行皇帝天神眷顾,未曾遭受什么痛苦。走得极为安详。”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布木布泰说出了当日的实情。皇帝走得急,没有留下话来。你们大伙看着办吧! “既然大行皇帝不曾留下遗诏,那便由我等推举拥立了!”索尼当机立断,“父死子继,当立先皇之子!奴才斗胆提议,由肃亲王豪格接掌大位!” “对!由肃亲王接掌大位,理所应当!” “肃亲王战功卓著,应当得此大位!” 两黄旗与正蓝旗的将领王公大臣纷纷喧嚣叫嚷起来。 “糊涂!”未曾等到别人开口,礼亲王代善便给了索尼当头一棒,“刚刚说了豪格在先皇大丧期间举止乖张行为失德,而尔等却扬言要立他为帝,你们这群奴才打算做什么?!”代善一脸威严,拿出了管旗主子的派头来斥责鳌拜和冷僧机等人。 “先帝有皇子在,必立其一。他非所知!”鳌拜当真是对得起满洲第一勇士的称号,面对着代善的责备斥责,毫无惧色,一副虽万千人吾往矣的神色。 “鳌拜!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先帝灵前,岂容得你如此放肆!来人,赶出去!面对着鳌拜的肆意妄言,多尔衮勃然大怒,命人将鳌拜赶出殿外。” “睿王爷!您在战场上救过奴才,为了奴才的这条腿,花费了无数银钱和心血。这点奴才和奴才全家都记在心上!可是,奴才们都是吃先帝的饭,穿先帝的衣,如今不立先帝的儿子,奴才们情愿跟随先帝,相从于地下!”被几个巴牙喇兵强行推出殿门的鳌拜,挣扎着发出阵阵吼叫声。 “对!如果不立先帝的儿子,奴才们愿意到九泉之下去伺候先帝!” “放肆,诸王贝勒们尚未开口,哪有尔等说话的地方,还不给我速速退!”(。) 第七百一十八章 可怕的塔山系 乌斯藏僧俗两家和固始汗以伊拉古克三为首的使团还在青海的广袤苍凉大地上跋涉,遥遥已经可以望见河西走廊之际,与甘肃一带的蒙古部族前来接应的骑兵汇合。 让伊拉古克三等人惊愕的是,草原上如同冬天的白毛风吹来了一个坏消息。 “大清国的皇帝要向宁远伯求和?自愿成为宁远伯的藩属臣僚?” 因为时间和空间的关系,原则青海的伊拉古克三等人听到的消息却是远远落后的。 不过,这个两位佛爷派出的使者,却在心里紧张的打起来了小算盘。 “佛爷说对北面要恭顺,可是如今北面已经要向南面的那位纳贡称臣了,我们乌斯藏还有必要向他表示出那么恭顺吗?要做,也是做强者的奴隶朗生,不能做朗生的朗生啊!” 心里兀自各种念头在敲小鼓,但是,固始汗的使者却是不解其中关窍,只管催促着大队人马前行。 一路东来,抵达河西走廊附近时,更坏的消息传来,“博格达汗因为李家大少帅答应了他的求和,一时高兴,已经被佛祖召唤去了!” “那!是有谁接替了博格达汗的伟大事业?做了新的一个博格达汗?” 在凉州永昌的南端,毗邻青海,水草丰美的大草滩,藏语称之为夏日塔拉的所在,这里也是当年林丹汗最后的归宿之地。对于伊拉古克三等人来说,这里也是一个对藏传佛教有着里程碑式意义的所在。当年的元朝蒙古贵族永昌王阔端,便是在这里同藏传佛教高僧萨班和八思巴等人往来密切,为藏传佛教走出乌斯藏奠定了基础。 当年的林丹汗,便是在被后金兵连续追击了四十一天之后,放弃了察哈尔的基本盘。转而向西,掠夺吞并昔日的盟友和部属,喀尔喀、土默特、鄂尔多斯等部纷纷败亡。西渡黄河之后。为了弥补在长途被追击过程中人马财物的损失,更是“吞并套部。扰榆林,犯凉州、攻甘州,所向无前。”但是,也只是落日夕阳下最后的一抹残辉。很快,他便因为天花而死于大草滩。 这里的蒙古部族都是清国的臣子,又是藏传佛教的信众,自然要对来自雪域佛国前往盛京朝见大清皇帝的使团好生招待一番。伊拉古克三等人也可以在这片肥美的草地上休养几天,补充马匹和体力。为下一步的长途跋涉做些准备。 几位蒙古王爷贝勒为远道而来的贵客举行的接风酒宴上。伊拉古克三端着酒碗很是诧异的向那位大腹便便一双罗圈腿的蒙古贝勒询问着远方的情形。 “不晓得。只是听远道而来的商人说嘛,墨尔根台吉的兵马实力最强,他们兄弟三个有三旗兵马,又有一旗兵马与他们交情很好。而且墨尔根台吉作战英勇,军功卓著,八旗之中多有在他麾下立功之人。而且这位台吉更是仁义之主,八旗各部之中,受过他好处之人不知道有多少。想来,他的胜算比较大。” 当年多尔衮远征大草滩,在这一带的蒙古王公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有意无意的,这位贝勒爷也希望这个熟人能够坐上那把椅子。 酒酣耳热之余,几位蒙古王爷贝勒向固始汗的使者和两位佛爷各自送上了女奴和骏马、绸缎等礼物。而这二位自然也不能缅颜收下。少不得要有些回赠之物。伊拉古克三送了每位王爷贝勒两支火绳铳,五柄呲铁钢刀,甲胄一领,上好的棉布五匹,二十斤的精细砂糖一桶。 “如果不是山川道路阻隔,转运困难,转手贸易一下,也是个发财的路子。”看着这些僻处西疆的蒙古王爷们抚摸着自己送上的礼物个个咧着大嘴喜不自胜的样儿,伊拉古克三心里嘀咕了一句。 走出帐外。望着满天星斗,听着远处传来的偶尔几声马嘶声。嗅着营地内灯火燃烧时的味道,伊拉古克三心潮起伏不定。“若是此番到了盛京,却已经是江山易主,那我该如何向佛爷交代?” 蓦地,他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我为什么要自己担这个责任?汉人说的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是为了独断专行。可是我现在是自己拿不定主意!所以,还是多请示勤汇报的好!”打定了主意,转身回到帐中,将那两个新到手的蒙古女奴从被窝之中喝出来,命她们去准备纸张笔墨,大人要写信给佛爷! 一小队人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乌斯藏,向佛爷禀告远方发生的巨大变化不提,伊拉古克三心情笃定的沿途与各部蒙古王公酒肉征逐饮宴欢歌,一路行来,他行囊之中携带的货物已经悄悄的下去了一半。 在沿途的各大蒙古部落,固始汗和乌斯藏的僧俗两家都设立了驿站,负责传递消息信件。 在盛京,整个城池被一片白色所笼罩覆盖。 到处都是白色的挽帐和旗幡,人们各自披上了白色的孝服,将一切可能为吊丧的气氛所不允许的颜色、服饰遮盖起来,便是蜡烛也都换成了白色。 主张父死子继的两黄旗一派和主张兄终弟及的多尔衮为首的塔山系,各不相让,在辽阳争吵了数日也不曾争吵出一个结果来。倒是在会场上几次险些刀剑相向,后来逼得老代善倚老卖老的下了一道命令,所有人进入会场时不得携带武器! 虽然不再携带刀剑入场,但是各种唇枪舌剑却是照样不减。 最后,在从盛京赶来的皇后哲哲同代善的一道出面斡旋之下,双方各自退了一步,决定先行将黄太吉的灵柩运回盛京,开设灵堂祭拜,筹划如何选址下葬之事。 这样也免得有停尸不葬,五公子束甲相攻的惨剧发生! 不过,这样一来,原本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两白旗却是丧失了部分主动权。一旦回到了盛京,对于局面的掌控便不由他们做主了。 果然。黄太吉的灵柩从辽阳一出发,盛京方向的兵马调动便是频繁不断。大队的两黄旗兵马从城外各处开入城中,在各处街道上设立关口盘查。盛京的几处城门也是被两黄旗接管。严查人员车辆的进出。对于各处部院衙门,王公大臣的宅邸。却是被两白旗抢了先手,包括皇宫在内,都是在两白旗的兵力护卫之下。 双方便是这样的紧张对峙,谁看对方都是恨不得一口吞下去,但是又都不敢先动手。 虽然口头上依旧是气势汹汹,不肯做出半点让步,每日里为着立嫡还是立长的事情同拥护多尔衮继位的人马大打口水战,但是。索尼等人却是悲哀的发现,自己这一方渐渐的呈现出颓势。 他们所力推的肃亲王豪格,因为在万宝桥的那一幕,在道义上便落了下风,每次索尼等人说到动情处,对方便会有人冷冷的抛出一句来:“先帝驾崩时,肃亲王迁延贻误,且又在奔丧途中私带妾室,饮酒作乐,本身德行有亏。你等便要立此等人为我大清之主?” 几次三番的被人打脸。激动的鳌拜等人便要趁着扶黄太吉灵柩回盛京之际,提前回去布置,调动两黄旗精兵与噶布什贤兵等皇上亲军一举将这群拥戴多尔衮的乱臣贼子们拿下。然后重新拥立明主。 可是,两黄旗当真有这个实力吗? 何洛会在心中暗自盘算。 在这场争执当中,塔山系开始在八旗贵族面前显示出了可怕的实力。不但是多尔衮兄弟自己统领的三旗人马,便是硕托为旗主的镶红旗满洲也是口头上表示中立,但是明里暗里都在为多尔衮摇旗呐喊擂鼓助威。那些两黄旗两蓝旗满洲,也有许多人表示要立一位英明果敢仁义的王爷做大家的新主子,领着大清官民人等往前走。至于说是不是先帝的后嗣,他们倒也颇有一番言语,而且这番话还令索尼、何洛会、冷僧机等人无言以对。 “什么后嗣应当立为皇帝的。都是那群尼堪的谬论!大行皇帝身为太祖高皇帝的第八子,按照汉人的那套理论。只怕连大位的边都摸不上,却又如何能够被立为我大金、大清的汗和皇帝?若是照着汉人所说。当年的太祖高皇帝应该立礼亲王代善为汗位接班人的才是!” 有心想要动员八旗蒙古和汉军的实力加入,但是,正如那句很流行的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八旗蒙古的旗主王爷们面对着奔走到他们面前的索尼等人,却是顾左右而言他。 至于说科尔沁蒙古亲王吴克善为首的一群人,更是直言不讳的回复,“只要是对大清国好,立的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血脉,咱们这些人不会反对是多尔衮还是豪格做皇帝!”这话貌似持中公允,但是,索尼却从别的途径了解的很清楚。、 这些王爷们封地上的牛羊产品,红蓝花等物,还有盐湖里出产的碱都仰仗着多尔衮的渠道外销,他们如何肯得罪这位金主? 其实,红蓝花的杀伤力不仅仅是对八旗蒙古和科尔沁蒙古诸王有效,对于八旗满洲和汉军旗的王爷贝勒们同样杀伤力巨大。 同貂皮人参这些传统的动植物经济类产品不同,红蓝花的生产采集成本要远远低于人参貂皮。虽然它们的价值高,但是成本同样高,而且,不确定因素也很大。得派出有经验而且身强力壮的包衣奴才们到深山老林里去狩猎,去采集,消耗大周期长不说,投入的成本还大。但是红蓝花就不同了。 漫山遍野都是,只要把手下的老弱病残包衣奴隶打发出去,管三顿饭,便可以收集回来不少。晾干之后,一斤红蓝花便可以换回差不多半斤米或是二两盐。这样的投入产出比,哪个傻子才不会不做! 相比较而言,豪格这一派,便没有这样的经济实力了。 多尔衮推行的“两头在外”模式,让大清的王爷贝勒们都获得了大把大把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在家里养活的包衣奴才们不但可以不再为粮食发愁,他们的工钱还可以被主子刮去一大半。那些用红蓝花染成的布匹,更是可以让王爷贝勒们大大的赚上一笔。八旗上下,对于睿王爷的这番大手笔。俱都是交口称赞。 比较起来,黄太吉推行的建设采矿场、冶炼场,打造兵器、制造火铳、铸造火炮的行为。便是显得劳民伤财了。一个跑马崇祯赚不来不说,每年还要大把的银钱粮食包衣奴才填进去这个永远也看不到底的黑洞去。对此。一些八旗贵族子弟手中捏着硬邦邦的银元嗤之以鼻:“让陈板大那个奴才每年消耗那么多的钱粮劳力铸造火炮这些劳什子有什么用?有那些钱粮,不如分给咱们呢!” 但是,多尔衮却在黄太吉死后的第一时间,命人占了陈板大的冶炼场和火铳火炮工坊,强行将这些工场置于自己的武力控制之下。之后的事情便更是一目了然。 大批的两白旗、正红旗包衣从辽南各地蜂拥而来,按照牛录、甲喇的建制,到辽阳城外的库房内领取甲胄刀枪,整个辽阳城外的数十个工坊的库房被悉数打开。数以万计的甲胄刀枪器械被分发给那些两白旗的包衣。这些以被俘投降明军为主的包衣,重新披上盔甲拿起刀枪,按照牛录甲喇的建制齐装满员的装备起来,不消数日,辽阳城外城内便被数万拥戴多尔衮的新军所控制。 这样的事情,还在各地上演。那些两白旗开设的印染作坊里,可是有着大批的八旗各旗包衣的。这些人在本旗主子睁一眼闭一眼的默许之下,同样被两白旗整编,按照牛录建制成军。 同拥戴多尔衮一派剧烈膨胀所彰显出来的实力相比,拥立豪格的这些两黄旗与正蓝旗一派。却是显得力不从心。不但不能从别的旗争取到同盟者和支持者,甚至连自家的基本盘都有分崩离析的威胁。 有心按照鳌拜等人的想法,对两黄旗和正蓝旗进行总动员。同两白旗这群逆贼进行一次你死我活的火并,但是,索尼等人却是万分悲催的发现,黄太吉亲自统领的两黄旗与豪格自己的正蓝旗,也早已不是铁板一块了。 “要咱们出兵与睿亲王等人大战一场?可以!不过,咱们正黄旗是皇上的亲兵。没有皇上的旨意,鳌拜,不要说你是个梅勒章京,你就是天王老子来。咱们也恕不奉陪。”这是把死了的黄太吉抬出来作为挡箭牌,而拒绝出动的一套说法。 “大家都是太祖爷的子孙。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商量呢?只要主子们定了,我第一时间去给新主子磕头去!”这是出来和稀泥的一票人的说法。 但是。不管是如何,索尼等人仔细调查了一下这些人背景,很是恼怒而又悲愤的发现,这些人大多是在塔山之战时被黄太吉派去归多尔衮调遣的那些将领。当初的牛录章京,甚至是分得拨什库,战后一个个的都成了甲喇章京、牛录章京,甚至还有两个梅勒章京! 而另外一批人,则是摆他索尼所赐,彻底的投入了多尔衮的旗下,这些人便是不久前在买树梢时吃了索尼大亏的一票人。多尔衮拿出银子来替他们摆平了债务,让他们全家免于成为别人的包衣奴才,不至于全家到浑河里单程旅游,对他们有着援助于穷途末路的大恩。当这些人得知,自己是被索尼坑得一佛升天二佛涅槃的时候,面对着索尼派的人来,咬牙切齿一肚子报仇雪恨的心思还来不及呢,哪有功夫听你说什么君臣大义?不把使者和说客当场轰了出去,就已经给死去的黄太吉留了天大的面子了。 “你是皇上的奴才,我也是皇上的奴才。你的官职也不见得比我高,凭什么你来指挥调动命令我?”这是许多与索尼结了仇的两黄旗、正蓝旗众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们这样一推诿扯皮磨洋工,索尼等人掰着手指头一个牛录一个牛录计算兵马数字是顿时发现,原本认为实力雄厚,大可以与两白旗、正红旗有一战之力的两黄旗、正蓝旗,只能动员起来最多不超过七成的兵马,这还只是表面上答应出动的数字,当真动起手来,天晓得会不会坐视不救,甚至是临阵倒戈? 但是,双方已经是势成水火。在盛京城内,各自的兵马源源不断的开进城内,纷纷派遣部队沿着街道巡逻。打得旗号却都是“皇上新近驾崩,为了防备奸佞之辈乘机作乱。” 中街上,街道的一侧是正白旗的兵马巡哨,而另一侧便是镶黄旗的兵马巡哨。互相擦肩而过之时,兵丁们怒目而视。 “姑母,这样下去,盛京城内迟早是会变成战场的!您是大行皇帝的皇后。您得出来说句话了。” 在宫内,布木布泰同哲哲姑侄二人屏退左右,在一道密议。(。) 第七百一十九章 峰回路转 盛京城中的气氛紧张到了要爆炸的程度。 拥立豪格一派或是说拥立黄太吉子嗣一派同兄终弟及一派双方的对峙,因为冷僧机、谭泰等人的一个举动而打破了恐怖的平衡状态。 冷僧机,纳喇氏,满洲正黄旗人,叶赫部长金台石之族也。叶赫亡,来归,隶正蓝旗,属贝勒莽古尔泰。天聪元年,敖汉部长索诺木来归,尚公主为额驸,以冷僧机隶焉。莽古尔泰既卒,九年,冷僧机诣法司言莽古尔泰及贝勒德格类与公主及索诺木结党,设誓谋不轨。冷僧机与甲喇额真屯布禄、巴克什爱巴礼并下法司,鞫实,冷僧机以自首免罪,屯布禄、爱巴礼皆坐诛,籍其家以畀冷僧机,改隶正黄旗,授世职三等梅勒章京。 崇德二年,固山额真都类坐事下兵部待鞫,兵部参政穆尔泰令诸在系者避都类。或以告冷僧机,闻於上,穆尔泰及同官皆坐降罚,授冷僧机一等侍卫。七年,祖大寿来归,上幸牧马所,命内大臣侍卫与大寿等校射,中的者有所赐,冷僧机得驼一。 冷僧机作为叶赫部金台石的族人,归降之初隶属莽古尔泰,然后投靠黄太吉出首莽古尔泰。之后充当黄太吉的耳目暗中监视文武官员,而且还是文武双全很有头脑的家伙,并非只知道逢迎拍马告密的弄臣。世祖即位,授内大臣。顺治二年,进二等阿思哈尼哈番兼拖沙喇哈番。谭泰讦索尼,引冷僧机为证,谢未闻,坐徇庇,当削世职籍没,上贳之。旋进世职三等精奇尼哈番。 此人和谭泰一道,都是以拥立黄太吉子嗣为目的的所谓“皇子党”中坚,二人突发奇想,准备在盛京几处要害关口筑起炮垒,而后调乌真超哈营的大炮入城。以大炮威胁城内的诸位王大臣,令他们转而拥立黄太吉的儿子为皇帝。 “这两个货倒是给了本王一个绝好的借口!”看着冷僧机和谭泰二人督促手下的兵丁包衣在几条大街街口上干的热火朝天,忙得不亦说乎,豫亲王多铎冷笑了一声。 他已经想好。只要这两个家伙和他们背后的人将大炮拖进城内,不等他们安好炮位,他就调包衣兵上去,用火铳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皇后,豪格一党正在盛京街头设置炮垒。准备以大炮轰击皇宫,滋扰先帝灵柩。奴才麾下的儿郎们已经是人心浮动,奴才恳请皇后颁布旨意,许奴才平定此乱。” 大政殿已经改成了黄太吉的灵堂,一身麻衣孝服的多尔衮,眼睛红肿的向同样是白色丧服在身的皇后哲哲、庄妃布木布泰请示。不管外面怎么样,至少表面上的礼数和大义上,多尔衮是绝对不会亏欠的。这就是他比豪格高明的地方。 “奴才们附议!”一群原本是围观打酱油的八旗高层贵族们,比如说像孔有德、尚可喜这几个汉军旗的王爷,谁坐在大政殿的那把椅子上。他们都是磕头的奴才。所以,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人谁坐在那里关我屁事?!但是,你豪格打算强行把老子拖下水就不行了!凭什么来抢老子们的红夷大炮来给你助阵?再说了,大炮一响,那可是玉石俱焚!原本你们在街头拼杀,老子可以堵死了宅院的大门假装不知道,可是你们动了大炮,老子就不能再假装不知道了! 同孔有德有着同样想法的,在八旗贵族当中占据了大多数,便是连新近归降的洪承畴、祖大寿、王朴等人也都是如此想法。 哲哲很是乐于享受这样玩味权力的感觉。正待要在众人期盼的眼神当中发布自己的旨意,令豪格、索尼等人进宫来当面斥责一番。不料,从灵堂外,范文程急匆匆的一路小跑而来。 “主子!皇后!大事!辽阳急报!” “你这奴才。慌什么?”早已心中乐开了花的多尔衮正在为豪格手下这群人的卖队友行为而窃喜,见范文程面露喜色的奔跑进来,却是不得不故作神态的呼喝几声。 “回禀皇后,睿亲王,大喜事!” 梁宽作为李华宇的心腹亲信,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捧着粗瓷大海碗埋头苦吃的穷家小子了。十多年的征战下来。他已经成为了南粤军的中高层军官。作为最早迎娶倭国新娘的人,现在他家里有着一对来自倭国的姐妹,还有来自暹罗和天竺、天方的三四个女人,为他养了七八个孩子。每次外出征战回来,在家休假之时,他便努力在这些女人身上耕耘,多年下来也算是人丁兴旺。 人丁兴旺之外,家业也是步步增长。 作为替李华宇管理东番兵、近卫营,管理登莱地区屯垦滩涂诸事的官员,除了在河静、九龙江、柴棍、湄南河等地有着大小不等的数十块土地共计六万多亩以外,山林、海船梁宽也有不少。在登莱,他更是按照官价购买了十万多亩滩涂,准备雇请流民来种植一下棉花看看。 “等大郎和二郎成年之后,便让他们去十州、扶桑看看。那里的土地更多、更好!”在给家中妻儿的书信里,梁宽这样规划着全家的将来。 此番,他是奉了大少帅的军令,作为南粤军驻山东的吊丧使者,前来盛京吊唁。同时督促两家的议和活动,尽快的达成。 “大少帅,黄太吉死了,他们谁能做主?我该跟谁去谈?”临行时,梁宽提出了一个很直接的问题。 “不管他现在谁在台上,你只管看,谁的兵马多,你就表示对谁亲近!”李华宇的这点指示也是十分的狠毒,这无疑是在挑动别人内部之间势力的对抗。臣强主弱,本身就是容易互相猜忌,您再去向手中实力雄厚的人表示亲近,那么辽贼集团当中,想不火并不内讧都不行! “若是朝廷知晓咱们与辽贼议和,且又有往来吊丧这样的事情,那群疯狗乌鸦们叫嚣起来,岂不是对主公不利?”梁宽还是有些担心。 “嗤!当年的羊祜羊叔子作为司马家的大将军,以巨平侯的身份都督荆州诸军事、假节,负责对东吴的军事,与东吴大将陆抗在襄阳一带对峙。但是一直僵持不下,而且二人都是足智多谋的军事家,绝不轻举妄动。僵持很久,有一天羊祜病了。陆抗派人送来药物,羊祜并不因对方是敌人而怀疑,服药痊愈,于是派人送酒给陆抗答谢,陆抗的手下说怕就有毒。劝陆抗别喝,陆抗就说了这句话:岂有鸩人羊叔子哉,汝众人勿疑,这件事在史书上被传为佳话。那群乌鸦若是敢胡说八道,本官便用此事来堵住他们的嘴!” “可是,大少帅,当初老奴死了,袁崇焕也是派人去吊丧了,结果,杀他的时候便是一条罪名!属下有点担心。” “你说你也是跟着主公一路打了过来的!怎地到现在还看不明白?!朝廷还有那个实力来逮捕哪个大臣哪个将领?当真要逮捕法办,也是先从武昌的那个左良玉杀起!” “大少帅。属下只是有些担心,若是孙督师在河南剿贼顺手,只怕朝廷会对我们有些想法!” “梁宽,你只管放心!孙聋子的剿贼能顺手才怪!他不被流贼剿了就算是便宜他了!” 听得李华宇这话,梁宽心中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可是知道,李华宇作为南粤军执掌着登莱、山东兵马钱粮事务的首脑,可是悍然扣住了孙传庭订购的二十六门重炮不放,转而优先令同时前来提货的李自成、罗汝才二人部下付清货款取走火炮。 看来,此次孙传庭出潼关,不要看表面上出师顺利所向披靡。指不定有什么事情在后面磨尖了爪牙等着他呢! 为了以防万一,同时也是彰显上国气派,梁宽乘坐了四条海船,带了一营东番兵和二哨骑兵。各自带着长短火铳盔明甲亮浩浩荡荡的在狮子口登岸,在辽东反贼驻守辽东半岛官员的远接近迎之下,施施然往盛京前来。 “完了!”听得南粤军吊丧使者进城的消息传来,索尼顿时如同分开八片顶阳骨,倒下一桶冰水来! 索尼很清楚,豪格在议和这件事情上是持强烈反对态度的。而且。这个二百五王爷还被多铎蛊惑着企图对南粤军使团不利。这次吊丧使者前来,如果没有带着对辽东反贼内部权力争夺的倾向性意见前来,那才是奇怪呢! 谁都不希望自己同前任领导者之间达成的协议被后一任领导给否决了。何况,眼下的局势是南粤军占据上风! 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拥戴多尔衮的兄终弟及派,已经是占据了兵马、道义和人和上的优势,拥戴豪格的皇子派,也只能是勉强支撑着,算是苟延残喘而已。冷僧机和谭泰的脑残行为,无异于为渊驱鱼为丛驱雀,替多尔衮扩大了群众基础,让那些原本保持中立态度的大小八旗贵族们彻底的投入了反对豪格的旗帜下。 果然,当奉了皇后旨意,在城门口迎接吊丧使者的时候,梁宽得知眼前这个年轻的满洲贵族青年男子便是传说之中的九王睿亲王多尔衮时,脑子里想到的便是当初李守汉所颁布的赏格:“有擒斩多尔衮者,赏金币十万!”梁宽几乎都要去摸腰间的佩刀了,猛不丁的才想起,自己此番前来的使命是什么。 “却是墨尔根台吉前来相迎。下官何德何能,敢劳动台吉出来迎接?”梁宽口中说得客套,但是却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多尔衮却也当真做得到能屈能伸这四个字,当即便明白了梁宽的目的所在。 “小邦罪臣多尔衮,叩见上国使者!”当即跪倒在地,行了一跪三叩的礼节。 “台吉客套了。”梁宽淡淡的应对了一声,翻身从马背上跳下,却是一把握住了多尔衮的手,“下官却是僭越了。只是朝廷礼数制度在此,不敢造次。眼下我家大少帅已经将辽东求和文书与相关条款命人快船报与我家主公知晓。日后辽东与我南粤便是一体。大家便不必如此客套见外了。到那时,下官还要请台吉大人多多的照应才是!” 两个人客套了一番,各自飚了一通演技。看得让一道在宫门口迎接的王朴、祖大寿等人心中后悔不迭。“早知道有议和之事,咱老子为啥要投降?放着好好的大明总兵不做,却成为藩属的臣僚?!”但是眼前却也没有地方买后悔药去,只能是跟着辽贼们一条道走到底了。特别是当多尔衮逐一为梁宽引荐在场辽东众人时,王朴和祖大寿明显感觉到梁宽在听到他二人名字时眼中冒出来的杀气! 两个人心里立刻凉到了底!他们自家做的事情自家知道,当初为了在锦州投降建奴,排除障碍,他们可是合谋杀了南粤军的叛将吴标。并且屠戮了模范旅。虽说是南粤军的叛将,可是南粤军早就有话传过来,“老子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杀了?” “晚上得去拜见一下睿亲王,无论如何。也要求他出面保全!要不然,南粤军为了报仇雪恨,说不定会要大清把咱们交出去作为议和的条款之一的!”祖大寿和王朴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按照梁宽的意思,既然进了城,便应当立刻去拜谒黄太吉的灵位。在灵前拈香祭拜一下,也好学学诸葛亮哭周瑜那一出戏。可是,多尔衮却是以贵使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征尘未洗。不妨暂且到驿馆歇一歇,再去祭拜不迟。 结果,进入了馆驿之后,使团上下的数百人顿时发现,西游记里通天河的那一段描写,正好是当前的写照。(三藏与一行人到了河边。勒马观看,真个那路口上有人行走。三藏问道:“施主,那些人上冰往那里去?” 陈老道:“河那边乃西梁女国,这起人都是做买卖的。我这边百钱之物,到那边可值万钱;那边百钱之物,到这边亦可值万钱。利重本轻,所以人不顾生死而去。常年家有五七人一船,或十数人一船,飘洋而过。见如今河道冻住,故舍命而步行也。”三藏道:“世间事惟名利最重。似他为利的。舍死忘生,我弟子奉旨全忠,也只是为名,与他能差几何!”) 大清国是不是西梁女国。这些使团中的兵丁官员们不知道,但是,自己随行携带的一些物品,便是不值百钱之物,在辽东也能够是换得不少价钱不菲的土产。 几个兵丁将随时携带的干粮,用红薯、高粱、小米加白面混合了些许芝麻、盐和油制成的杂粮饼。原本是让他们路上带着充当干粮之用。既然到了盛京,这些干粮便再无用处,几个兵丁手中捧着数十个杂粮饼正在发愁该如何处置,却被馆驿之中的杂役发现,看着这大如海碗重有一斤的大饼,那杂役顿时眼睛里放出光来。 于是,一场皆大欢喜的交易便就此达成。杂粮饼这玩意在山东是很廉价的玩意,而且主要是给那些在棉田、滩涂等处整日劳作的劳工用作充当午饭的干粮的。但是到辽东可就贵了,这玩意好就好在重量足,口感还不错,有盐味道,而且便于保存,方便携带。几十个杂粮饼便从那杂役手中换了一个粗大的金镯子。 梁宽等人忙着去与议和使团接头,交换情况,督促他们尽快完成议和相关详细条文之事,而吊唁使团的兵丁们,则是忙着大作特作生意! 那些随行而来的东番兵们做梦都没想到随便两斤盐就能换一支七八两重的老山参或者是几张貂皮,而我大清子民则做梦都没想到原本担心卖不出去的老山参和貂皮东珠等物也能够从使团手中换两斤比雪还白的细盐或是可以做一身衣服的精细染色棉布。 “赚了!” “赚了!” 两方都认为自己赚了大便宜! 被物价上涨搞得苦不堪言的辽东子民,从使团兵丁这里买到了几乎是良心价的干粮和棉布,个别家底较为丰厚的,还买了些腊肉罐头烧酒之类的,用来祭奠一下这段时间受了大委屈的五脏庙。 而八旗的中高层将领官员们闻听说使团上下人等开始同咱们大清做生意,顿时是奔走盈门,纷纷挖门子找路子到馆驿之中要与使团上下进行一些商品的买卖。 对于这些官员将领来说最为紧俏的,不是那些粮米布匹之类的生活必需品。他们作为衣食无忧的高级官员将领,是不会对食物和布匹感兴趣的。他们不惜重金要从南粤军使团兵丁手中购买的,是那些救命包! 一时间,在馆驿当中出现了重金求购救命包的热潮!不久前去世的黄太吉,可是给救命包做了一个非常有效果的广告!如果不是大把的救命包敷在他的伤口上,他只怕未必能够坚持到盛京。 “既然与南粤军议和之事到了这般地步,那凡事还是要多偏劳十四弟了。”后宫之中,哲哲听完了多尔衮的奏报,终于做出了内心艰难的选择。 “皇后,奴才多曾听闻,当日九阿哥福临降世前,多次有一条龙盘绕在庄妃的身上,降世时更是红光满屋异香冲天。奴才想来,想必这九阿哥乃是命世之主!” “什么一条龙盘绕在布木布泰身上,倒是你这家伙多次趴在她身上才是真的!”哲哲心中腹诽了几句,但是,多尔衮所释放出来的意图很是明显了,她如果不借着这个话头说下去的话,便是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了!(。) 第七百二十章 肃亲王的疯狂 皇后哲哲和布木布泰姑侄两个,做梦也不曾想到,多尔衮会在一切形势都对他极为有利的情形之下,将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出来! 但是,毕竟这二人在黄太吉身边多年,耳濡目染,再加上本身就是出身于科尔沁蒙古部族当中,对于兄弟夺位之事也是见得多了。稍微一加揣测便对多尔衮的内心想法了然于心了。 “他这是已经将大清皇位视为自己的私物,既然是私物,便不愿意它受到太多损失。若是皇子派和他的一派人马争斗起来,势必会损失惨重。这对于他也是断断不愿意看到的!” “那便有劳十四弟了,这周公辅佐成王之事,总是听汉人们说,不想今日却是出在了我大清。” “嫂嫂谬赞了。”多尔衮见哲哲不称呼自己的王号官称,而是称呼十五弟,当即便知晓了哲哲的心思。立刻便改口称呼哲哲为嫂嫂,这场关乎大清国皇位继承人的争斗,便在看似闲适的叔嫂闲话当中有了定局。 “既然已经决定了九阿哥继承大统,那么,二位皇嫂的名号身份也要早早确定下来,奴才以为,应该立刻召范文程先生、洪承畴先生二人入宫商议。也好早早的确定二位皇嫂的名号大义。” 名不正则言不顺。多尔衮的意图很明显的摆在了桌面上,先确立了哲哲和布木布泰的皇太后地位,那么,拥立皇子的一派人就无话可说了。也是他对整个八旗贵族集团作出的一个表态,他如果要是争夺皇帝大位的话,总不能把嫂子立为太后吧? 而册立了两位皇太后之后,两位太后再以皇太后的身份和名义,将军国大事的权力尽数交给多尔衮,让他成为实际上的大权在握,行周公之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具备了合法性,任何人打算跳出来质疑。都毫无疑问的会被扣上“谋逆作乱”的帽子,而首先丧失了政治上的主动权。 果然,在得到了宣召他们入宫的旨意之后,洪承畴顿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场皇位继承人的争斗,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当晚,他与同样是奉旨入宫的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三人一番计议之后,清宁宫的皇后哲哲。变成了母后皇太后,而永福宫的庄妃布木布泰,则是变成了圣母皇太后,按照他们几个人的说法,这是表示她是皇帝的生母。 跟着,便是以两宫皇太后的名义,展开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组合拳。 首先,便是按照周公辅成王的先例,封多尔衮为和硕摄政睿亲王,位置在诸王之上。各位旗主王爷都归摄政王节制调遣。固山额真以下官员,多尔衮有斩杀升赏之权。可以说,军国大事尽数入了多尔衮的掌握之中。 而多尔衮也是投桃报李,在接受了摄政王的名义之后,立即向两位皇太后提出,“本王愚钝,需要有洪先生与范先生在旁辅助。”于是,投降之后一直是客卿身份的洪承畴,便与元老级的范文程成为了多尔衮身边位高权重的两位辅政大臣之一。这顿时让许多人大跌眼镜,范文程变成了辅政大臣。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是,毕竟他是黄太吉的心腹亲信,掌握了无数机密大事在肚子里。便是多尔衮不打算用他。出于利害关系也不得不用!可是,洪承畴却是个新降之人,受先帝的恩养,如何能够一步便到了如此高位?(他们却如何知道,在多尔衮心目中,范文程和洪承畴这两个人的重要性?且不说范文程在夺位之初便做出了姿态。对多尔衮的夺取权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便是为了给盛京城内外的汉人们做一个表象,所谓的千金买骨,用来安抚这些不同时期归降的汉人也是必须的。) “奴才请两位皇太后示下,是不是要召两黄旗的将领们入宫来?将册立先帝九阿哥福临为帝之事当众告知,也免得有人从中挑动蛊惑人心。” 洪承畴很是谨慎的将自己的想法让范文程说了出来,不过,这个主意便是范文程不说,高踞在上的这两女一男也能够猜得出来是谁的主意。 “这个自然。两黄旗是皇上亲领的兵马。如今皇上年幼,自然要托付给十四叔代为执掌。也好!便宣召他们入宫,一来朝见新皇上,二来,也告诉他们,他们有了新主子!” 以索尼为首的,冷僧机、何洛会、鳌拜等人,在家中接到旨意,命他们火速入宫面见太后时,心中不由得阵阵忐忑。虽然黄太吉死了,他的皇后哲哲不管是哪个人即位都是位置极为尊崇的。但是,如果是多尔衮接掌大位的话,小叔子怎么会立嫂子为太后呢?怎么会对寡嫂好呢? (朱由检:作者你够了!胡说八道了这么久,朕都容忍你了!你要是再放肆,朕便赐你入宫去伺候懿安皇后!) 不管怎么说,看来,皇位是按照皇子派们的要求,落到了黄太吉儿子的头上了!分析出这样的结果,顿时让索尼等人大为兴奋,一行数十人兴冲冲的直奔后宫而来。 可是,一进宫,眼前的景象便让他们心中一阵寒冷!宫内到处都是两白旗的巴牙喇兵,各个人都是顶盔贯甲全身披挂,这些久经沙场的两黄旗将领们都看得清楚得很,眼前这些巴牙喇兵只怕都是身披至少两层甲胄!鳌拜看了一眼这些巴牙喇兵手中的长枪腰间的佩刀,再低头看看自己,饶是他往日里自负勇力过人,此时也只能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难道睿王爷如此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兵突袭皇宫,然后以皇后的名义宣召咱们进宫,之后便是关门打狗,将咱们两黄旗的将领一网打尽?”谭泰此时却也顾不得自己话语当中的语病了,好在在蒙古与满洲语言文化当中,狗并不是个骂人的词汇,低头同自己身旁的冷僧机商议。 这几十个两黄旗的将领各自打定了主意,却不想眼前的剧情更是大反转了! 大殿之上,赫然是皇后哲哲同庄妃布木布泰高高在上,九阿哥福临则是坐在了两位母亲的前面。在福临的侧前方,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内三院大学士范文程。还有新归降不久的洪承畴,都是面带笑容的站立着。 “我大清已有新君!尔等前日口称吃先帝的饭,穿先帝的衣,受先帝提拔豢养之恩德。不立先帝之子,宁可相从先帝于地下。今日见了先帝之子,我大清的新皇上,该当如何?” 未曾等众人反应过来,多尔衮便已经是厉声一声断喝!便如同高僧大德的当头棒喝一样。吼得这些人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上面坐着的,便是我大清的两宫皇太后,和即将即位登基的大清新主子!” “睿亲王忠义无双,已经领旨为摄政睿亲王,总领军国政务,尔等还不下跪见礼?!” 多尔衮、范文程、洪承畴三人配合默契,一连串的发问,将两黄旗诸人打得措不及防。 “奴才何洛会,给皇上、给两宫皇太后、给摄政王见礼!” “奴才冷僧机,给皇上、给两宫皇太后、给摄政王见礼!” 何洛会与冷僧机两个率先带头。向多尔衮、哲哲、布木布泰,福临四人跪倒叩头,算是行了君臣大礼。 他们两个开了头,谭泰等人也是不好再行坚持,一个个的都跪倒在地行礼。 索尼见众人皆跪,也只得是长叹一声,“奴才索尼,给皇上、给两宫皇太后、给摄政王见礼!” “给皇上、皇太后见礼是咱们做奴才的本分,可是,如何睿亲王便成了这摄政王?”闷雷也似的一声吼叫。却是鳌拜。 多尔衮颇为玩味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鹤立鸡群立而不跪的满洲第一勇士。他眼下身份已经极为尊崇了,却也懒得和他多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范文程,让这个辅政大臣去教训一下这个满脑袋肌肉棒子的家伙。 他要先安抚一下这些率先拥戴福临的两黄旗将领们:“冷僧机。你原本的官职是三等梅勒章京,本王念你对先帝一片忠心,且又率先拥戴皇上,拥戴两宫皇太后,今日便特命你为内大臣!” 按照清史稿职官制中的记载,侍卫处设领侍卫内大臣一人。为正一品。专职掌管统率侍卫亲军,护卫皇帝。然后设内大臣六人,为从一品,职责是辅佐领侍卫内大臣掌管亲卫。冷僧机从一个三等梅勒章京一跃成为内大臣,如果里面没啥猫腻才有鬼了。 “何洛会,你原本是满洲固山额真,锦州之战时也是颇有战功。可是因为你犯了错,本身官职被夺。今日便赏还你的官职,另加世爵一等!” 一番封赏之后,算是皆大欢喜,便是启心郎索尼,也是一跃成为户部侍郎,成为了执掌大清钱粮的重臣。便是鳌拜,也是在范文程的软硬兼施之下,向福临、两位皇太后、多尔衮跪拜叩头行礼,成就了君臣大礼。 可是,当布木布泰以皇帝年幼,两黄旗兵马暂且由多尔衮节制指挥时,两黄旗大臣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等人却又翻脸,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摄政王,此辈如此无礼,便交给你处置了!”布木布泰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 其实,不等布木布泰表态,多尔衮的心里已经是杀机满格了!刚刚掌握权力的他急需要几颗人头来树立起威信来,原本还在打算去寻谁的晦气,这几个家伙却自己跳出来作死,这样的好事又岂能放过? “冷僧机,鳌拜!” “奴才在!” “你们两个,冷僧机你是内大臣,鳌拜,本王命你即刻接掌阿礼哈超哈营,会同冷僧机护卫皇宫,务必要保护皇上和两宫皇太后、诸位妃嫔周全!” “奴才们领令!” “索尼大人!” “奴才在!” “本王知晓你手中握有钱粮,此番盛京平乱,各营各旗所需之粮草银钱,便由你处掌管开销!” “奴才领命!” “从即日起,凡属我八旗人马,一律加发一月饷银,以粮米布匹折价!以安抚军心!” “王爷,您可得当机立断啊!眼下多尔衮挟持了先帝的皇后,以福临那个黄口小儿为幌子,独断专权。当什么摄政王,总领军国大事。眼下,又以高官厚禄收买两黄旗的那群败类,以粮米布匹邀买八旗人心。若是王爷您再不决断,起兵靖难,只怕会有杀身大祸啊!” 肃亲王府之中,拥戴豪格的一群死硬铁杆,齐聚府中。声泪俱下的苦劝豪格。以果断的手段,在盛京行动,发动政变杀了多尔衮,控制住皇宫。宣布福临这个皇帝是由多尔衮矫诏所立,两位皇太后也是他所册立的,不具备合法性! 被这群人一番鼓动,陈说利害,豪格也是颇为动摇。 眼下,摆在他眼前的不过两条路。一是等,等着福临正式登基称帝之后。他上大政殿去叩头行礼参拜新君。然后,就是等着多尔衮如何以摄政王的名义对他和整个正蓝旗进行宰割、处置了。另外一条,就是死里求生! 原本的盟友和支持者,两黄旗被多尔衮、两位黄太吉的遗孀、范文程、洪承畴这个极为强大的组合三两句话给打得七零八落。 你们不是主张拥立先皇的儿子吗?说什么不立先皇的儿子就宁愿跟随先皇于地下,以死来威胁我?好!我立了先皇的儿子,九阿哥!你们还能说出什么来?如果敢造次,那就丧失了道义和政治上的制高点。 紧接着又是大肆的提拔了一批两黄旗主张拥立皇子的大臣将领,不过,是作为他们拥立皇子的犒赏,可不是给他们拥立豪格的赏赐。 这样一来。原本三旗人马在豪格这边的力量对比,立刻变成了只有正蓝旗一旗。他如果不在这个最后的关头拼死一搏,只怕到时候多尔衮要收拾他,只需要派人到肃亲王府传个旨意就够了! “化家为国。还是死于牢狱便看王爷您的决断了!” “王爷,大丈夫怎么能死于狱吏之手?” 几个围在豪格身边的两黄旗大臣不停的摇唇鼓舌,鼓动豪格效仿一下李世民和朱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控制住盛京,控制住八旗。然后,登基宣告为皇帝。 左思右想了好一会,豪格终于下了决心。 “妈的!本王是先皇帝的长子,是理所应当的大清皇帝,博格达汗!今日起兵,便是要拿回属于本王自己的东西!” 入夜,盛京街头几处路口,几处宅院还残存着暗淡的灯火,巡夜的兵丁为了躲避深夜的秋凉,也在巡夜之后躲在不久前由冷僧机等人修葺的炮垒当中偷偷的打个盹。街道上一片寂静。 突然,几处灯火突然亮起,数十个宅院大门洞开,数以千计的兵丁包衣各执刀枪从院子里涌出。 “有大行皇帝遗诏在此!奉诏讨贼!” 不停的有人在队伍里大声呼喊着,鼓动大家奋力前行。 在灯火的掩映之下,大队人马急匆匆的脚步直奔中街而来。 如果说豪格身边没有谋士确实也是冤枉他了,在他身边的几位大臣便给他出了这个主意,对外便宣布,黄太吉临终前便始终担心自己会被多尔衮等人暗中算计了,于是便预先留有一道密旨在豪格手中,一旦皇帝突然故去,不管是死于何种原因,豪格便可以以此道密旨为号召,起来诛杀奸臣贼子,匡扶大清社稷。 这群人编制的这个旨意,毫无疑义的将多尔衮与布木布泰、哲哲等人都变成了恋奸情热谋杀亲夫的西门庆和潘金莲。嗯?那黄太吉成了什么人?武二郎的哥哥,卖炊饼的武大? 大队人马不停的呼喝前行,向皇宫方向猛扑过来。沿着街道,不时有兵丁在各自的壮大、拨什库、分得拨什库、牛录章京等各级军官的带领下,冲到沿途各个府邸官衙前砸门。 “皇上!应该派人去控制城门,打开盛京城门,皇上也好调城外驻军兵马进城勤王平乱!”有人向兀自激动不已的豪格建议。 “皇上,还应该派遣得力之人,往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等处,令他们火速出动,勤王靖难!而且,三顺王手中的乌真超哈大铳,还有那些火铳兵,都是利器!”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各自献计,都认为自己的主意是当下最为紧要的。 “皇上,奴才以为,此时应该派人去馆驿,护卫住使团周全,勿使他们遭受池鱼之殃才是。” 对于这些意见和建议,豪格倒也是从谏如流。挥挥手,命这些献计之人各自去办理。 一队队人马从大队之中分出,向着盛京的几道城门猛扑而去,准备控制住城门,令城外的正蓝旗兵马可以杀入城内。 也有十余人在家奴的护卫之下,掌起灯笼,往城内的三顺王府和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的各位王公大臣府邸而去!(。) 第七百二十一章 大炮开兮轰他娘 ps:&bsp;&bsp;求订阅,求月票! 汉军三顺王之一,汉军正红旗的固山额真,恭顺王孔有德,耳中听着府邸外面不时传来的嘈杂喊叫声,咒骂声,心中犹如一锅热油一样起伏翻滚,粗壮黝黑的脸上却是面带春风,听着眼前的使者不停的在那里舌灿莲花的鼓动他的正红旗汉军兵马尽快拉出来,同肃亲王,也就是此人口中已经登基为帝的豪格一道共襄大业。 “平乱靖难事成之后,皇上势必会厚加赏赐,恭顺王爷您作为首义从龙之人,别的不敢说,王冠上多几颗东珠,成为亲王那是必然的。” 豪格之所以派人到孔有德这里来,是因为在不久前的那场争论当中,虽然孔有德等汉军旗一副置身事外的表示,但是,私下里却是认为还是应该父子相传比较符合礼法体制。 于是,在豪格这一派人的心中,孔有德便是不折不扣的皇子派!而且,因为孔有德手中握有乌真超哈营的红夷大炮,这可是绝对的制胜利器,便是拥戴多尔衮的兵马再多,街道上也是禁不住红夷大炮的猛轰! 在豪格心目中,他老子黄太吉对孔有德等汉人可谓是恩义相结,相待颇厚,援手于穷途末路之时。这个时候,老子的阿玛不在了,阿玛当年布施给你们的恩德该是你们还给我的时候了! 可惜,他这是一厢情愿的如意算盘! “都元帅远道从戎,良亦劳苦。行间诸事,实获朕心。招抚山民,尤大有裨益。不谓劳顿之身,又遭衔橛之失。伫闻痊可,用慰朕怀。” 这是孔有德等人率众降清之初,黄太吉以皇帝的身份对他所说的话。不但口头上温言抚慰,便是对于孔有德等人起兵作乱时所自封的官衔“都元帅”,他也是予以承认,颁给官印。 孔有德归降清国后。黄太吉待之甚厚,他领兵侵占官吏富民廨宅,岳托等人弹劾他,黄太吉都不过问。有一次他坠马伤了手。黄太吉却立时下诏安慰。他投皇太极不久,黄太吉就建汉军左右二旗,由他与佟养性、石廷柱等人分别掌握一只乌真超哈火器部队。 之所以如此优待孔有德,原因嘛!也是很简单、很直接。由于他的军队装备有大量西洋火器,更有全套铸弹制药技术及火炮瞄准知识与仪具。所以孔有德比佟养性更受黄太吉的重视。要知道,在辽贼们起兵作乱之初,每逢明军据守的坚城,要么便是有内应打开城门,要么就只能是强攻,用人命去填。这对于人力资源十分宝贵的辽贼们而言,那是成本极高的。 孔有德的到来,对于黄太吉来说,那真的是瞌睡时来了个枕头。除了拥有火炮技术外,孔有德军中鸟铳也尽数精良。没有炸膛的危险,毕竟那是孙元化当年花重金打制出来的精良鸟铳。戚家军的时代,明军中就使用了颗粒火药,他军中鸟铳手,虽没有使用定装纸筒弹药,但颗粒火药也同样使用。鸟铳口径虽小,五十步也可以打破铁甲,百步对未披甲军卒同样很有杀伤力。 如此深恩厚意,如此的精兵利器,豪格一党如果再视若无物。当真是可以去死了!而且,根据他们对孔有德此人的了解,此人算得上是个知恩图报,重感情讲义气的人! 这话却是有根据的!孔有德此人虽然说暴虐滥杀。先是将登莱地区杀得尸横遍野村镇庐舍变为一片白地,之后又是携带火炮和全套的工匠投了清国。但是,他在跟随清军入关之后却是到了老长官毛文龙的家中去拜访。原本是打算寻找一下老长官的后人,留下些财物照顾生活,或是将愿意投军的子弟带走好生栽培一番,也算是报了老长官的知遇之恩。当得知老长官的家人星散。连房子都卖给别人了之后,也只能是大哭一场而去。 此人的性情,便是和黑旋风李逵是一类的。只管问谁对我好,不管这个人让我做什么。(啪!谁打我?!不厚道的作者捂着脸四处张望。“你个混蛋,给大汉奸洗白就够了!还污蔑李逵李铁牛!不打你打谁?!”冤枉啊!李逵那厮,因为宋江对他好,给他银子花,请他喝酒,便一辈子给宋江卖命。水浒传里,李逵滥杀的人还少吗?别的不说,单就是江州劫法场一次,他就“不分男女,只管排头砍去!”那些看热闹或是没来得及躲的老百姓招你惹你了?还有扈家庄,也是被他杀光了。他干得坏事,其实和孔有德没什么两样。) 孔有德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黄太吉的李逵。但是,我们只看得到李逵对宋江俯首帖耳,几时看到过李逵买过宋江的弟弟宋清的账?如今,豪格想出来接受自己老爸的遗产,当孔有德的宋江,只可惜,他忘记了,孔有德这厮也是个记仇的。当初豪格可是极为蔑视这些投降清国的汉军的! 您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好使吗? 作为一个老资格的军棍,孔有德很是清楚自己的价值。他不仅仅是一个人,一个正红旗汉军的固山额真,他是和镶蓝旗固山额真尚可喜,正黄旗固山额真耿仲明并称为辽东三矿徒的。他的态度,可以直接影响到尚可喜和耿仲明两个人。而他们三个人,又是可以直接牵动镶黄旗固山额真马光远、正白旗固山额真石廷柱、镶红旗固山额真刘之源、正蓝旗固山额真祖泽润、镶白旗固山额真吴守进等其余汉军部队。 所以,此时节,眼前这个豪格的使者以区区的一个可能会加上几颗东珠,成为所谓的亲王的空头许诺,只能是令孔有德对他虚与委蛇的应付,同他打着哈哈,不停的命人给这位使者端来点心水果,正经的话却是一句也不提。 任凭着使者如何的摇唇鼓舌,孔有德就是抱定了一个宗旨,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总之,一句话,不把真金白银的好处拿出来,咱们就只能是喝茶聊天。 此时。作为这场风暴的首选目标的摄政睿亲王府中,被保卫的密不透风的府邸内传出一个冷酷无情的声音。 “豪格等一众鼠辈,不思如何上报君恩,却在大行皇帝尚未下葬之时胆敢从乱。意图谋逆!他们是当本摄政王手中宝刀不利吗?!” “请摄政王示下!” “所有从乱者,尽杀之!” “传令,豫亲王多铎与觉罗曹振彦负责领兵进城平乱!遇有抵抗者,尽数屠杀之!但是,豪格。身为先帝长子,必须要活的!” “英亲王阿济格!安郡王岳乐!你们带领两红旗人马在城内各处警戒,不得令乱兵滋扰!传本王旨意,各处兵营府邸官衙,务必紧闭大门,免受池鱼之殃!” 衣甲铿锵之中,众人齐声唱诺:“奴才们遵令!” 有人捧着多尔衮的王令,在数百名两白旗精兵的护卫下,往八旗蒙古各部传令,令他们不得妄动。没有摄政王的旨意,严禁一兵一卒出营门,违者,杀无赦! 八旗蒙古正黄旗固山额真阿代、镶黄旗固山额真达赖、正红旗固山额真恩格图、镶红旗固山额真布颜代、正白旗固山额真伊拜、镶白旗固山额真苏纳、正蓝旗固山额真吴赖、镶蓝旗固山额真扈什布等人,正是乐得不去趟这趟浑水,当即领命,封闭营门。 与正蓝旗满洲作乱之兵大肆叫嚷喧嚣给自己壮声势不同,早已准备妥当的两白旗的数十个牛录的包衣火铳兵,却是默不作声的从皇宫后面的两条大街两侧的官衙宅邸之中涌出。迅速在街道上整理成队之后,便如两股洪流一般迎着正蓝旗的队伍猛扑过去。 “两白旗的尼堪!” “是两白旗的尼堪汉狗!” 灯火之下。正蓝旗冲在前头的数百人发现了两侧有大队人马涌出,却是两白旗的包衣兵。上行下效,有什么样的统帅就能带出什么样的部队。豪格平日里欺侮、蔑视汉军旗,他手下的旗丁包衣们。自然也是看不起汉军旗,捎带着,连两白旗的这些包衣兵都被他们不放在眼里。 “杀光这群尼堪!” “杀光尼堪,活捉多尔衮!” “活捉多尔衮,保主子坐江山!” 乱哄哄的一片呐喊声,正蓝旗的兵马以牛录为单位。仍旧是重甲兵手执长枪大刀,轻甲弓手在后,准备破开眼前这为数众多的火铳兵的阵型,然后大肆砍杀一番后,冲进皇宫,冲进睿亲王府。 “奴才们,还记得主子爷所说的话吗?!主子爷许下的赏赐还记得不?!” 曹振彦策马立于军阵之中,大声高呼以多尔衮所颁布的赏格来激励士气。 “记得!” 数千人齐声答应,低沉的吼声如同阵阵闷雷,将正蓝旗的喊杀声所掩盖。 “各牛录以火铳攒射击毙乱贼十人以上者,牛录章京升一级,各兵丁赏给盐布米等物,以铳刺斩杀一人以上者,兵丁本人抬旗,赏给米一石,布一匹,盐十斤,肉二十斤!该管上司升一级!” 听得了这数千人的齐声应对,曹振彦很是满意,但是,他和多铎两个人有意无意的将多尔衮的半道命令给吞没了。那就是,“只诛首恶,胁从不问。丢弃器械跪地降者免死!”在多铎和曹振彦等人看来,这个时机恰恰就是最大程度削弱正蓝旗,大量杀伤他们最好的机会,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随着各级军官的口令和叱骂声,包衣兵们在皇宫前列队完毕。因为中街的地形特点,道路分割了空间,所以,包衣兵们无法展开列队,只能是以牛录为单位,在街道上以一百人为一列,两个牛录的包衣火铳兵列成三列,用冷漠却又带着狂热的眼神看着对面舞刀弄枪杀了过来的正蓝旗乱贼们。 很快,正蓝旗的兵丁们冲入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他们那种狰狞的神情看得越来越清楚。 “举铳!”牛录章京们开始发布命令,那些早已装填完毕的火铳哗啦啦的一阵乱响,被火铳兵们平端在手。 “该死的!”几个曾经同模范旅打过交道的正蓝旗军官,对于两白旗包衣兵的这个阵势颇有似曾相识之感,但是,此时想要停止住脚步也是不可能的了,大队的人潮席卷着。簇拥着向前涌去。 就在他们冲过八十步时,曹振彦用手中的马鞭猛力向前一挥,发出了如死神般的命令:“开火!” 砰砰砰,砰砰砰。早已按捺不住立功抬旗**的火铳兵们纷纷扣动扳机,龙头落下,排铳的声音响起,大股的硝烟腾出,冲在前面的正蓝旗旗丁们立时倒下了一大片。 第一排的火铳手射完后。迅速从街道两边退到最后。接着又是第二排的铳手上前,又是一排齐射,打得对面的正蓝旗惨叫声和火铳声交织在一处,连绵不绝于耳,中弹的人痛苦地滚倒在地,发出撕心扯肺的嚎叫声。 伴随着哭号惨叫声,冲锋的正蓝旗脚步稍稍的停顿了一下,许多人开始有些犹豫了,这样狭窄的战场,对方又是连绵不断的火铳施放。咱们冲上去,不是送死是什么?还没冲到对面,己经伤亡惨重,这仗还能打吗? 不容他们多想,对面又是一阵排铳的声音,尤如死神的催促,收割走了数十条的性命。他们滚倒在地后,侥幸未死的立刻体会到了中弹之后巨大痛苦,那种感觉被神经立时传遍全身,看着身上血肉模糊的大洞。他们凄历地喊叫起来,在地上来回翻滚。 几排火铳响过,包衣兵的阵型已经是被浓厚的硝烟所笼罩,烟雾当中。人影憧憧,越发显得凶险恐怖。不过烟雾中依旧有着一道道火光不断射出,每一次火光的喷射,己方都有数十人倒下,那些中弹的人,身上一个个大洞。很多人的内脏肝肠都被打出来,跪在地上生不如死。 “前面停住!撤下了!让刀盾兵上前!”正蓝旗队伍里有军官出来指挥,调整进攻队形,不再让兵丁们无谓的冲上前去喂弹丸。 数百名刀盾兵被集中到了一处,准备发起冲锋,而在这时,两白旗的队伍里也轻微的有些骚动,火铳兵的队形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些一手执重盾,一手握着虎牙刀或是短柄斧,身披双层重甲的死兵们,一声呐喊,快步向两白旗的这群尼堪冲来,在他们看来,只要自己冲到近前,手中的刀斧就会给这群下贱的尼堪们好好上一课,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八旗精锐! 但是,曹振彦却也准备了一件更狠的东西来招待他们! “前面闪开!” 随着号令,围在前面的两个牛录的包衣兵立刻闪开一条胡同,将队伍带到了街道的两侧,紧紧的靠住了墙壁,唯恐离街道太近! 街道的正中,四门六磅炮被摆放在当中,黑洞洞的炮口放平,指向了正蓝旗的刀盾兵冲来的方向! “开炮!” 炮弹过去,惨叫声和鲜血肉块交织在一起。 “乌拉那拉氏养的几条疯狗!狗杂种!”豪格虽然距离战场颇有些距离,但是炮声却也听得清清楚楚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白旗居然会在街道上使用大炮这么不人道的武器来对付他的精锐死兵。 任凭几个亲兵怎么强行拉住他,他也是双眼通红,眼中流着泪水,要冲到前面去同多铎这个下贱的杂种拼命! “主子,您不能去!” “就是!要去也是奴才们去!” “放开我!老子砍了你们!老子要把乌拉那拉养的这几条疯狗一个个的都给剁成肉酱!” 豪格咆哮暴跳。 炮声震动了整个盛京城。 还在自己家花厅当中与豪格的使者东拉西扯的恭顺王孔有德,耳朵里突然传来了几声沉闷的“咚!咚咚!”声,作为一个被孙元化和葡萄牙人教练出来的炮兵指挥官,他怎么能听不出来那是炮声?! “娘的!有人在老子前头下了注!”他两道粗重的眉毛挑动了几下,情急之下,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炮声似乎是信号,随着这几声炮声响过,整个盛京城被一片恐怖的叫喊声所笼罩,成千上万的人发出令人撕心裂肺的叫声,脚步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同这些嘈杂混乱的声音所交相辉映的,是节奏颇为整齐划一,却也令人不寒而栗,甚至感觉到诡异的阵阵声响。 “砰!”“砰!”“砰!”三排整齐的火铳齐射声,“杀!”一阵短促有力的呐喊声之后,便是渐渐低沉下去的惨叫声,紧接着,又是一遍火铳声,周而复始。 完了!正蓝旗完了!孔有德心中雪亮!两白旗的这些包衣兵,肯定是在用火炮摧毁了正蓝旗的战斗意志之后,趁着大队兵丁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之时,以火铳排击攒射大量杀伤败退之中的正蓝旗士兵,跟着又是用铳刺上前去解决掉那些试图抵抗的兵马,也许连伤号也一并解决掉了! 听得从街上传来阵阵的喊杀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豪格派来的使者脸色也是变换不定。一阵红一阵白的。 “王爷,外面有摄政王的传令官到了!”孔有德的亲卫头目进来向主子禀告。 “嗯,代我向摄政王的传令大人禀告一声,就说某家换了袍服便出来接摄政王的旨意!” “不必了!摄政王的意思是告诉王爷,今夜有乱贼在盛京作乱,为了防止误伤到王爷,请王爷今晚不必外出了,只管关闭府门在家中饮酒便是。待时局平定之后再行上朝不迟。” “就说了这些?”孔有德颇为惊讶,他急忙问自己的亲信护卫头目。 “王爷,就这些。” “那,本王若是打算点起兵马相助摄政王平乱呢?” “来人说了,摄政王知道王爷一片忠心对皇上,也知道王爷部下尽数都是精锐,但是,杀鸡焉用宰牛刀?两白旗的一群包衣就足可以对付了。还是请王爷好生在家纳福便是了!”说完,亲卫头目递过一支令箭:“这是来人留下的,王爷若是有事外出,或是府中人等外出采办的话,持此令便可确保无虞。” “哈哈哈!好好好!好王爷!摄政王好手段!”孔有德仰天大笑,笑声未落,脸色却也已经变了。“来人,将这个到本王这里摇唇鼓舌企图劝本王起兵作乱的家伙给老子绑了!送到摄政王面前发落!” “扎!” 那使者还来不及发出叫骂求饶声,便已经被孔有德府中护卫堵住了嘴捆得和粽子相仿。 “你,押送这狗贼去见摄政王,就说我正红旗汉军兵马在营中待命,只要摄政王一声令下,便出营平乱!” 低低的声音交待了亲卫头目,孔有德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间休息了,外面便是再打得天翻地覆也与他无关了。他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除了将豪格的使者绑送了摄政王府之外,更是命心腹人带着他的信物往耿仲明、尚可喜二人处去,告诉他们,千万别跟着豪格跑,那是死路一条! 除了命人给两个老兄弟送去了消息之外,孔有德更是命人捧着自己的大令往正红旗汉军营地和乌真超哈营去,严令他们紧闭营门,不得外出。“除了摄政王的大令和本王的大令到了,其余的人便是捧着皇上的圣旨来,你们这群奴才也给本王假装没看见!只管在营中喝酒睡觉!余下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没有了盟友和帮手的正蓝旗,如何是两白旗与两红旗的对手?何况,双方在技术上、兵器上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两白旗在面对着正蓝旗的结阵抵抗反击时,根本就不与你接阵厮杀,而是从后面将火炮拖上来轰上几炮,待正蓝旗的队形散乱之后,大队的火铳兵以密集的弹丸收割正蓝旗的兵丁性命,之后再用铳刺上前解决。为自己争取抬旗的战功! 天色微明之时,这场盛京之乱,已经是尘埃落地。(。) 第七百二十二章 贴加官,八旗编制大调整! 豪格领着正蓝旗只折腾了一夜,整个盛京城已经是半城瓦砾满城冒烟,街道上到处都是身着蓝色甲胄,被弹丸打得稀烂的尸首横卧在血泊之中。 各式残破的旗号盔甲,刀枪器械,扔得满地都是,刺鼻的硝烟,难闻的血腥味道,混合着烧焦了的肢体味道,在街道之间往来回荡,几乎没过了鞋底的鲜血,沿着盛京城内大街小巷,缓缓的这儿那儿的流着。到处是尸体,到处是残肢,还有各样的内脏器官等物,流淌的血液,将道路上铺就的青石板,都浸得黑红黑红的。 命人简单的清理了一下街道,多铎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孩童般顽皮的笑容。只不过,这种笑容是属于恶魔天使的。 “老曹,你这奴才出的主意不错!不动满洲牛录,让咱们的包衣火铳兵跟正蓝旗的兵马对战。你看看,你看看!”他用宝刀指点着被两白旗的包衣阿哈们清理打扫过的街道,一具具的尸体被剥去了甲胄,赤条条的堆积在街道的宽阔之处,很快,几十具、上百具尸体便堆积起了一座座小山。 “禀豫亲王主子,下面的奴才们清点过了,击毙正蓝旗叛贼二千零七十九人,铳刺解决了三千余人。”曹振彦压得低低的声音在多铎耳边说了一句:“正蓝旗,完蛋了!” 不光是正蓝旗完蛋了,连他们的旗主王爷,黄太吉的长子,肃亲王豪格,也被十几个两白旗的包衣生擒,绳捆索绑的押到了多铎的马前。 “主子!这个逆贼被奴才们擒获了!为了抓他,咱们伤了折了好几个兄弟。不过,他身边的奴才也被咱们干掉了不少!”为首的包衣兵头目,擦擦脸上的污血,本打算让脸面显得不那么狰狞,却不想,血污在五官脸庞上散布开来。越发显得可怖了。 不过,多铎却没有那些想法,他只管看着马前的豪格,颇为玩味的打量着这个与他们兄弟明争暗斗了多少年的家伙。豪格的正蓝旗本色甲胄上满是鲜血。辫子散乱,几缕头发紧紧的铁在光秃秃的头皮上。脸上不知道是被什么人用铳刺挑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在脸上凝结成一团污渍。 “你也有今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何况,他阿玛当年生生逼死了多铎等兄弟三人的额娘。若是按照往日多铎的脾气。少不得一顿皮鞭就抽过去了。但是,今天,多铎却也明白,要杀他很简单,随便一个包衣奴才都可以。关键是要如何羞辱他,如何让别人还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夜之间斩尽杀绝了正蓝旗二十个牛录!饶是多尔衮对自己部下包衣兵的战斗力颇有信心,却也不曾想过这群包衣奴才如此凶狠。他却忘记了,人对于改变自己命运的追求是毫无止境的。如果他不下那道斩杀正蓝旗乱贼者抬旗的命令,也许正蓝旗这些旗丁官员还有一线生机,可是。有了这道命令,那些都以曹振彦为榜样的包衣们,个个都红了眼!眼前的正蓝旗叛乱队伍,就是他们向上的阶梯! “豪格虽然起兵作乱,但是他毕竟是先帝长子,不能由我等随意发落。如何处置豪格,应该召集八旗各王贝勒大臣一道议定才是!” 大政殿上,多尔衮却也不说如何发落豪格,只是充分发扬了一下军事民主,让八旗各位王爷贝勒。清国各部院大臣一道来商议一下,怎么杀了他才好。 发扬风格归发扬风格,处理起其他善后事宜来却是毫不手软。 当即多尔衮便令满洲正白旗巴牙喇纛章京阿济格尼堪领兵将正蓝旗满洲余下的兵马官员尽数圈禁起来,听候发落。一时间。两白旗铁骑奔出,将正蓝旗营地围了个风雨不透,包围圈内妇孺哭号声不断。虽然黄太吉所领的两黄旗与豪格所领的正蓝旗有一百一十七个牛录之多,号称是八旗满洲当中的第一大势力。但是眼下,两黄旗因为福临继位已经置身事外,那么。正蓝旗就要孤身面对两白旗与正红旗合起来的一百多个牛录强大兵力了! 转眼间,剩余的各牛录残部兵马,也不管他们原本是隶属于哪位贝勒王爷了,一律先行收缴马匹兵器盔甲,男丁与妇孺分开拘禁。 在这样具有强烈暗示意味的氛围下,以代善、济尔哈朗为首的中间势力,又能做些什么?虽然说,代善眼下还是号称是两红旗共主,但是早已是被架空。不说阿济格已经坐稳了正红旗满洲旗主的位置,硕托也是在镶红旗满洲旗主的位置上对旗下代善的心腹亲信或是暗杀,或是收买,或是利用作战不利的借口明正典刑的处置,早已将代善的实力处理的七七八八的了。 当年,代善与济尔哈朗名下曾经拥有着三旗人马九十六个牛录的庞大兵力,如今也是所剩无几了。再加上不久前盛京城又被黄太吉、多尔衮所掀起的物价风潮狠狠的洗劫了一番,这两位的嫡系更是损失惨重,无心作战。手里没有兵马,说话便没有底气。这就是这两位位分崇高的王爷眼下的处境。 “本摄政王今日召大家来,便是商议一下,如何处置谋逆作乱的豪格。” 这还用商议什么?肯定是死罪啊!特别是正蓝旗的几位王爷贝勒,无端端的因为豪格谋逆,连累着自己也是受了池鱼之殃,手下的兵马被缴械不说,连作为主子的他们,也是不能保全体面。虽然事后被缴去的马匹盔甲兵器如数送回,可是,却也有不少上好的马匹刀枪趁乱不知去向,这个哑巴亏,须得着落在豪格身上! “摄政王!还商议什么?豪格身为先帝之长子,不思如何报效皇恩,反而为了一己私利起兵谋逆,滋扰先帝灵柩。若不是摄政王当机立断,只怕五公子乱朝束甲相攻的局面便在我大清重演了。奴才们虽然愚钝,但是也恳请摄政王,大义灭亲!将豪格明正典刑,抄没家产以为军饷!府中家人、家人便赏给有功将士为奴!” 但是,豪格毕竟还是黄太吉的长子,总要给此时还躺在棺材里的黄太吉留些脸面。于是。在摄政王的领导下,八旗王大臣们便议定,赐豪格不流血而死,死后以亲王礼仪体制减一等下葬。葬于黄太吉陵寝之侧,不立寝殿,不设石碑等物。家产抄没入官,家人赏赐与有功将士为奴。 当正白旗满洲的巴牙喇纛章京阿济格尼堪将这道旨意传达给锁在牢房之中的时候,豪格眼睛一瞪:“抄了本王的家产?家人给功臣为奴?都给了谁?”他犹如一条受伤的野狼一般要撕咬住眼前这个阿济格尼堪的喉咙。 “别人我不知道。倒是王爷您的福晋,却是奴才亲自护送,送到我家主子的府中的,不曾让她受了半点委屈。此刻,大概正在陪摄政王兄弟们饮酒。”阿济格尼堪的话,说得极为平静温和,但是却是极为歹毒狠辣。每一个字都仿佛蘸了马粪的箭矢一样,刺中豪格的痛处。 “摄政王天恩,也是为了保全先帝的体面,赐王爷不流血而死。奴才们这就伺候王爷上路!”阿济格尼堪一挥手。“哈回子,来吧!准备伺候王爷贴加官!” 所谓的贴加官,便是用桑皮纸闷死行刑对象的手段!首先司刑职员将预备好的桑皮纸揭起一张,盖在犯人脸上,司刑职员嘴里早含着一口烧刀子,使劲一喷,噀出一阵细雾,桑皮纸受潮发软,立即贴服在脸上。司刑人员紧接着又盖第二张,如法炮制。犯人先还手足挣扎。用到第五张,人不动了,司刑人员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走上前去,细细检视。那五张叠在一起,快已干燥的桑皮纸,一揭而张,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这就是“贴加官”这个名称的由来。那哈回子便是此中好手! 当下。几名巴牙喇兵将豪格死死的按住在床上,拽着他的辫子不让他的头乱动,也好方便哈回子行刑。 哈回子走近桌边,将油灯剔亮,解开布包,里面只有两张东西,一样是裁成一尺许见方的一叠桑皮纸;一样是一个皮酒壶。哈回子上前揭起一张桑皮纸蒙在豪格脸上动作极快,纸刚蒙到豪格脸上,一手便已取来酒壶,含了一口烧刀子 “铺、铺”地接连几下湿遍了桑皮纸,纸在豪格脸上便很服帖了。接着蒙上第二张纸复又喷酒让它湿透,蒙了喷,喷了蒙,蒙到第五张纸,豪格有了激烈的反应,开始拼命挣扎,几名平日里勇力过人的巴牙喇兵都几乎按不住他。阿济格尼堪改蹲为跪,将豪格的手臂用右腿压住,腾出双手,制服豪格的脑袋,让哈回子得以继续蒙纸喷酒。豪格的挣扎越来越薄弱,蒙到第九张纸,终于不动了。哈回子探手按一按豪格的左胸,确定已经断气,方取出掖在腰带上的一把黑油纸大折扇,打开了使劲扇干桑皮纸,双手轻轻揭起,只见豪格一张红通通的脸,安详地睡着,看不出已气绝多时了。由豪格脸上剥下来的纸壳,凹凸分明,眉眼毕具,宛然一个面具——伶人“跳加官”所戴的面具,亦名“加官”。用这种法子使人窒息以死,便叫“开加官”! 命人将这张以豪格的五官为模具制成的面具在大政殿前传递给各位旗主王爷阅看一遍,无声无息的宣示了一下自己的权势和实力之后,多尔衮这才开口说话。 “首恶已经伏法,但是来日大难,千头万绪。正蓝旗参与谋逆,本当裁撤。但是念及多年来正蓝旗上下人等立下了不少功劳,且大多数人未曾知晓,发觉之后又能幡然悔悟,故而本王决定,保留正蓝旗建制。” 一面是要保留正蓝旗的建制与番号,一面又要进行一番封赏功臣。当即多尔衮便以摄政王的身份宣布,“调安郡王岳乐为正蓝旗旗主,负责正蓝旗满洲兵马事务!升正白旗满洲巴牙喇纛章京阿济格尼堪为正蓝旗满洲固山额真!” 天命十一年(1626),黄太吉设立了固山额真这个职务,为旗的军政长官,为一旗长官,管理全旗户口、生产、教养、训练等事。语意虽同,但时与旗主有隶属关系。 多尔衮升赏安郡王岳乐为正蓝旗旗主王爷,自然是有酬谢他在这次盛京之变当中所立功劳的味道,但是调阿济格尼堪这个心腹亲信去接掌正蓝旗的固山额真,自然是要将正蓝旗纳入自己囊中的打算。 “当年太祖高皇帝起兵时,一手一脚以十三副铠甲起兵。方才有了眼下这大清八旗的基业。父皇在世时曾经有愿望,要旗分五色,各有正镶,共计十个旗。可是。天不假年,父皇驾崩,此事便无人提起。但是,八旗基业也不能自我而废。眼下正蓝旗人马损失过大,可谓元气大伤。本王之前便有旨意。包衣立功者便可抬旗。” 这话从多尔衮口中说出,立刻让大政殿前后左右的包衣们喜笑颜开。他们等得就是摄政王爷的这句话。抬了旗,他们从此就不再是奴才,而是旗人,可以一样的领一份粮米军饷,立了军功可以照样的获得升赏! “而我八旗各部当中,也是苦乐不均,便以本王的正白旗为例,本王与十五弟豫亲王合计起来有近百个牛录,又有百余个包衣牛录在手。可是。硕托王爷,你的镶红旗满洲有多少牛录?济尔哈朗王爷,你的镶蓝旗满洲有多少个牛录?所以,本王便要决定,视八旗满洲各部情形,酌情往各部补充抬旗包衣牛录!” 此话一出,顿时让大政殿上一片哗然。 “阿济格尼堪,你在本王所属的包衣当中,捡那些立有军功之人,挑选十个牛录。随你一道补充到正蓝旗满洲当中,听候安郡王的调遣!” 听了多尔衮这番大公无私义正辞严的话,刚刚还沉浸在升为旗主的喜悦当中的岳乐,立刻心里像被塞了一桶黄连加苦瓜一样。又苦又涩。你的亲信来当固山额真也就算了,还带着十个牛录的精锐兵丁来,你这哪是要给正蓝旗满洲恢复元气啊!这分明就是要一口吞下正蓝旗! 同样的招数,多尔衮一口气便用在了除了两黄旗与两白旗之外的其余四旗上。给济尔哈朗的镶蓝旗同样派去了十余个牛录,调去了得力人手充当固山额真或是梅勒章京。如果说这些人都是出自两白旗下的未免有些亏心,他们大都是在塔山立有战功。从牛录章京、分得拨什库这样级别的中下级军官被多尔衮兄弟火线提拔的将领。又在这次盛京之变当中紧跟多尔衮,算得上立场坚定,用起来自然放心。 镶蓝旗派去了十五个牛录,调去梅勒章京一名。 正红旗给阿济格调去了十个牛录,调去梅勒章京一名。 镶红旗给硕托调去了二十五个牛录,调去了固山额真一名,梅勒章京两名,甲喇章京五名。 连带着正蓝旗满洲,多尔衮这一次便给其余四旗一口气调去了六十个牛录用来充实部队,当然,也把这四旗的权力结构彻底打乱,将四旗的话语权牢牢的抓住了手中。 至于说其余的兵马,多尔衮自然要充实补充自己的两白旗了。对于两黄旗,眼下虽然不好动手加以吞并,但是,多尔衮也早已打好了算盘,当年黄太吉对付莽古尔泰等人的招数,他又没有申请技术专利,你黄太吉可以用,那我多尔衮一样可以用。 大乱平定,新皇登基,盛京城内的物价也来攀龙附凤,一泻千里的向下落。顿时让盛京城内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景象。 人们开始憧憬着新皇帝登基时的那一番红火热闹,拿着摄政王给大家加发的一月饷银钱粮,开始在盛京城中采办物品,添置衣物,给在政变和流血过程之中受到了损失的自己和家人进行些安慰。如此一来,盛京城内变得比往日还要繁华热闹了许多。 比如此时的吉庆楼,就是宾朋满座,热闹非凡。酒楼里,刀勺乱响,呼朋引类,酒肉飘香,猜拳行令,酒楼外,一队队侍卫兵卒昂首屹立,挺胸叠肚。另外还有一些人,他们衣着虽然鲜亮,气色却跟死了亲爹差不多,也是在外面站岗,只不过一个个低头不语,好像想着什么心事。 就在他们想心事的时候,突然酒楼里传来一声怒吼:“阿库,你个死奴才,给爷滚进来。爷现在满头大汗,快给爷擦汗。” 被叫到名字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下意识的试图去摸腰里的刀,但是却只摸到空空的腰带。没奈何,他叹了口气,然后扯了扯自己的脸蛋子,瞬间笑容满面的跑了进去。 进去之后,只见一个新剃发不久的汉人军官翘着二郎腿,一脸等不及的看着他。等他到了自己身边,二话不说就踢了一脚说:“狗奴才,追母狗去了?来的这么慢?就这眼色,以后怎么伺候主子?爷现在告诉你,眼下正蓝旗已经不是当初的正蓝旗了,你已经不是谁的主子,你是我的奴才。要不是摄政王爷宅心仁厚,老子第一个把你们全家都丢到南蛮子的船上,让你们去登莱做苦力!下次再让爷久等,我就让你全家跳浑河。快过来,赶快给爷擦汗。”阿库不敢顶嘴,连忙过来给这个人擦汗,结果才擦了两下,又挨了一脚,那个汉人军官又骂道:“笨手笨脚的,滚出去吧,不用你了。” 等阿库走了,这个人还要骂,却听一个女人用娇滴滴的声音说:“郑将军,何必跟一个奴才生气。你现在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伍长了,自从前个斩杀了叛乱的正蓝旗,你已经是正经八百的统领一个牛录的旗人了。这当了主子,要有主子的样子,你说是不是。”却正是当日里黄太吉钦命许给曹振彦的姚姑娘。 这位姚姑娘也不再是当年盛京城里有名的暗门子了,自从嫁给曹振彦之后,曹振彦非但没有因为头上的一片环保色而走背字,相反,却是一路飘红。在此次八旗编制大调整之中,一步成为正白旗满洲的固山额真。对此,自然对这个进了曹家门就有帮夫运的姚姑娘颇为宠爱。当然,也和姚姑娘的那张大嘴的技术过硬不无关系。 姚姑娘话刚说完,她身边的曹振彦也说话了:“对对对,老郑,我这侧福晋说的有道理,这事确实是你的不对。虽然这个奴才往日里鼻孔朝天,不过那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你是他的主子,他是你的奴才,差不多就行了。你与其跟他生过去的气,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摄政王的恩德。” 这个被称为老郑的人咧嘴一笑,对曹振彦说:“行,看在曹觉罗,额,不对,现在是固山额真大人的面子上,我就不跟这狗奴才计较了。至于说报答,那还用说,摄政王让咱干啥咱就干啥!” “那好。眼下便有一桩差使要你去办。” “固山大人,您是正白旗的,如何能够办得了咱们这正蓝旗的事?”那郑麻子有些不解。 “本官是正白旗的不假,但是,却是奉了摄政王的旨意来的!” 郑麻子听了立刻起身打千施礼,“请固山大人下令!” “其实也没什么,议和使团和吊丧使团的差事办完了,马上要起身回登州。主子的意思调你这一甲喇的兵马护送。同时押送原正蓝旗的那些犯官家眷往山东去做苦役赎罪!” “嗨!固山大人,费那些劲干啥!照奴才看,一刀杀了多干净!” “要不说你只能做个牛录章京!吊丧使团的梁宽梁大人来见摄政王,说眼见得盛京流血,心中不忍,山东决定收容一批失去丈夫的妇女儿童老人,还有一些参与叛乱的叛匪也希望能够饶恕,一律去山东服劳役赎罪。摄政王宅心仁厚,当即便答应了。” 除了这些人之外,梁宽还从多尔衮那里要到了前番被黄太吉以劳务输出名义送到登莱的一万多丁壮的所有权。至于说他从辽阳各处工场、矿场,从各位王爷贝勒大臣手中或卖或拐弄走的人,也是随行出海。 对于这些,多尔衮只当做没看见。(。) 第七百二十三章 暂且忍耐一时阵痛,夷狄入华夏则中国之! 虽然已经同南粤军使团完成了议和条款的商讨,并且已经为死去的黄太吉所认可、用印,但是毕竟黄太吉签了李守汉还没有签。所以,新皇帝福临的登基仪式还是照搞不误。 尽管规模和场面是无论如何也不如崇祯登基时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而且从骨子里还透着些土气。但是,为了用喜庆的气氛冲淡一下盛京城内的杀气和戾气,福临的登基大典仍旧是很成功的。 作为执掌清国从开采矿石到冶炼钢铁到铸造枪炮等一系列工业活动的负责人陈板大,也是混在正黄旗队伍当中随班向皇帝、向两位皇太后和摄政王叩头见礼。 仪式结束之后,陈板大更是拉着自己的副手,正白旗下睿亲王的奴才老李,一道到摄政王府递牌子求见。 此时的睿王府,已经是大清国的最高权力中心了。八旗各部最精锐的部队被抽调来保卫睿王府。今日在门前当值的,却正是镶黄旗满洲的一个牛录巴牙喇兵与正白旗满洲的一牛录巴牙喇兵。 多尔衮的精心耕耘之下,两白旗的嫡系与刚刚接管不久的两黄旗之间已经不是那么壁垒森严了,两个牛录的巴牙喇兵奉了多尔衮的军令,掺杂在一处,交替站立,看上去在有心人眼中未免有些心惊肉跳。 不过,陈板大却是顾不得看这些,只管焦躁的在门房内来回踱步。 过了好一会,在摄政王府当值的两位内三院大学士鲍承先和宁完我,才懒洋洋的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陈板大,走吧,摄政王爷召见你。” “奴才陈板大给摄政王请安!” “奴才见过主子!” 陈板大和老李各自按照自己的身份给眼前这位年轻的摄政王行礼问安之后,规规矩矩的站立在一旁。 “陈板大,你不赶快回辽阳去收拾你的工场、矿场高炉,却来求见摄政王,到底是为了何事?”宁完我同范文程、鲍承先一样。都是黄太吉在世时提拔使用的汉臣,但是,他和鲍承先却没有范文程的运气和眼光,在第一时间便倒向了多尔衮。而且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多尔衮掌握大权之后,也是投桃报李,令范文程和洪承畴二人为辅政大臣,掌握枢机大权。可是,宁完我与鲍承先二人就没有那么好的官运了。他们虽然也看风使舵,知道豪格这厮绝对不是一个能够看得上他们这些汉人的君主,便也暗自向多尔衮效忠。只可惜,晚了一步。 眼下这两位只能在摄政王府中执掌文案事务,料理钱粮物资等事。同范文程、洪承畴二人的登堂入室相比,可谓是毫厘千里。越是这样,两个人越是急于在摄政王面前表现自己,无论是忠诚度和办事能力方面,都不比范文程和洪承畴两个人差! “王爷,您开销了奴才的差事吧!奴才情愿去给先帝守陵寝!”不曾说话。陈板大已经是委屈的两行眼泪都流了下来! “大胆!新皇登基,正待要除旧布新,别开生面,你这奴才却声言要去给先帝守陵寝,你是不是对摄政王心怀不满,以此泄愤?!”不等多尔衮开口,宁完我却是如同连珠炮一般的申斥起陈板大来。 “宁学士,慢来。”多尔衮摆摆手制止住了宁完我的表忠心举动。他对陈板大这家伙倒是比宁完我了解许多。按照现在的话说,属于纯粹的一个技术型人才。每日里只知道研究如何冶炼生铁更加便捷,如何减少花费。研究如何像南蛮那样,制造铳管,铸造火炮千百件如一件,互相之间可以交替互换。但是。今日却又如何在这样的日子口,到自己面前要求辞去职务去给黄太吉守陵寝? “陈板大,你不要哭。本王也是看着你这奴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你为了大清将士手中的兵器,身上的盔甲也是殚精竭虑,煞费苦心,这些功劳。不但先帝、两位太后,当今皇帝看着眼里记在心中,便是本王,也是心头有数的。大清的赫赫武功,至少有一成是你的功劳!你今日来本王这里要求辞去差事,却是为何?莫非是有什么人难为你不成?!若是有人胆敢刁难为难你,你只管向本王呈奏便是!一切有本王给你做主!” 长叹一声,陈板大开始大吐苦水。 “王爷,承蒙您和先帝都信得过奴才,将这开山采矿,冶炼生铁,打造兵器,铸造枪炮之事交给了奴才,可是眼下奴才当真是干不下去了!现在,辽阳、鞍山等处的工场和矿山,快要经营不下去了!矿山还好些,各处工场,是无能人,无闲人,无烟火的三无状态!” “无能人,无闲人,无烟火?”多尔衮将手中的烟袋杆儿放下,在铜盘上敲打几下,把里面的烟灰磕打出来。“怎么会这样?” “王爷,您却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物价飞涨,工场内但凡有些技艺的人,都是人心浮动。恰恰又是两拨南蛮使团从奴才的工场经过,为首的使者便使尽了手段拉拢引诱奴才手下的工匠技师,这些奴才不思报效皇恩,却贪图区区的钱粮银米,趁乱逃之夭夭,此时,怕是已经到了登莱了!” 工场的技术骨干被梁宽等人诱拐走了不少,余下的劳动力又大多数是黄太吉从各旗之中征集而来,前一段时间,多尔衮大肆收购红蓝花用于印染布匹,各旗旗主们见收割红蓝花大有钱图,便以各种手段将自己的包衣奴才从陈板大手中弄走去收割红蓝花赚现钱,劳动力和技术骨干都没有了,整个工场区自然变得一片死寂。往日里人欢马叫热闹非凡烟火沸腾的辽阳各处工场,变得寂静无声。被燃煤所污染的漆黑一团的天空,重新呈现了湛蓝的本色,看上去令人无比清新。 “王爷,奴才眼下就是一个空头将军,手下没有什么人可以用。可是您看。”陈板大一边吐着苦水,一边从衣服内取出一张单子,上面开列了若干种物品名称和数量。大多是他下辖各个工场所出的刀枪剑戟弓弩箭矢甲胄盔甲铳炮子药等物。 “一面是奴才手中无人可以用,一面又是您派下来的差使!奴才便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横竖也是个完不成。可是奴才又是个贪生怕死的,王爷,您就开开恩,放奴才一条生路。让奴才去伺候先帝的陵寝吧!” 多尔衮沉吟了片刻:“陈板大,你一片忠心本王明白,但是你也要明白一件事,现在一切要以议和的大局为重。从本王的阿玛太祖高皇帝开始,我大清便开始伐明。可是眼下战争打了几十年了,八旗却是越打日子越难熬。好不容易签订了议和条款,大清可以暂且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放弃。如果放弃,难道你去给本王弄来粮食和物资吗?” “王爷,没有粮食咱们自己种,没有钢铁咱们自己炼,求人不如求己。眼下虽然是和南蛮议和,可是王爷的宏图大略奴才也是心里知道的!到了与明国重开战端之时,南蛮还能够卖粮食布匹生铁给我们吗?!如果咱们自己手里没有东西。到时候可就要任人宰割了!”陈板大也是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到了后来,几乎是面红耳赤的要和多尔衮争吵起来了。 一旁的宁完我与鲍承先见了,却是心中欢喜,这个只知道炼铁铸炮的呆头鹅,这分明是给我送来了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嘛! “陈大人,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难道红蓝花就不是根本,染布就不能谋生吗?”宁完我拉着长声同陈板大辩驳。 “本官也曾经听各旗的旗丁军官们说过。你辽阳所炼的钢铁较之南蛮所出,性能不好。而且本官蒙摄政王提拔管理钱粮之事以来发现,你们冶铁铸炮的所花费的钱粮也忒意的多了些!我给你算一笔账,同样五千劳力。你能炼出一万斤铁,但是如果让他们采集红蓝花染布,我再用获利去采办,至少能获得一万两千斤铁,还不用花大价钱卖肉买粮采煤!”同宁完我相比,鲍承先的指责便显得有理有利的多。最起码用数据来说话了。 “所以,王爷,以奴才愚见,别的不说,只看账面上,是造不如买,买不如借。当然了,本官也知道钢铁之事乃是先帝所创,关乎根本,自然也不能马虎。不过呢,这个是长远的事情。以本官看这样好了,陈板大,你那先忍个几年,给红蓝花让让路。” 可怜陈板大一个技术性官员,如何是这两个久经宦海的老油条的对手?几句话说出来,便噎得陈板大无话可说。到离开摄政王府的时候,陈板大已经是被气得脸色煞白。 “大人!大人,也不必如此气恼。摄政王主子不也给咱们开出了一个口子?咱们可以用铸造铳炮刀枪盔甲的耗费之料,打造些锄头镰刀之类的发卖。便用这些来填补铸造火炮等物的亏空吧!”随着陈板大一同进府的老李,倒是不停的劝慰着他。 “唉!本身是铸造大炮的,结果却被拿来打造镰刀,这些镰刀再去收割红蓝花,唉!” “大人,也不要过于难过。王爷不是说了,三五年之内,咱们与明国不会有大战打。只要咱们暂且忍耐一时,熬过了这段时间的阵痛,后面就是好日子了!” 此时,登莱三府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辽东的第一支劳务输出大军乘坐山东派出的海船,踏上了他们曾经非常熟悉的地方。山东,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很多人跟随过他们的主子们,一次次的把这片土地蹂躏践踏。只不过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有一天会作为劳工来到山东。想起自己以前杀过的人,洗劫过的城池村镇,他们就不禁心惊肉跳,万一要是遇到以往的苦主,自己是千刀万剐还是万箭穿心,可就是人家说了算了。 结果,下了船第一顿饭更是让他们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南蛮子这是要杀了他们给死去的冤魂报仇啊!只见黝黑的铁锅里,满满的装着海带汤和白菜咸鱼炖豆腐,大桶里是粘稠的米粥,而且打饭的时候伙夫毫不吝啬的上来就是一大勺。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着,非但不生气,还不是发出阵阵的冷笑。这些心里有故事的人顿时觉着眼前的饭食食之无味,甚至吃着都是苦的。甚至有人偷偷跑到没人的地方。抱头痛哭,为自己明天是什么死法烦恼。 第二天,事情似乎更不妙了,南蛮子开始把人分成男女老幼。并且老幼似乎无人看管,但是丁壮这面,就有手持火铳的士兵看着。这下子,连一开始强装淡定的图哈都觉着大事不妙,等到这些南蛮子开始驱赶他们上路的时候。图哈终于忍不住了。他往地上一坐,说什么也不走,而且非要见鄂奎。士兵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就找来了鄂奎,看着图哈坐在地上不起来,鄂奎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给老子滚起来,想死跳海去,别脏了李大公子的地。” 面对凶神恶煞的鄂奎,图哈却没生气,而是跪在鄂奎面前。哭着说:“大人,横竖我也马上就要死了,我不想别的,就想再喝一口烧酒,吃一口那天吃过的牛肉。别人我都不认识,就认识你,求求你大人,帮个忙行不行。” 一番话说的鄂奎莫名其妙,等详细的问了一下,鄂奎才一撇嘴说:“你个怂货。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就这等下不得口饭食,你就当了断头饭,那咱老子招募的那些骠骑兵。岂不是一天要千刀万剐三次?告诉你,大公子这饭,那是分等级的!老幼干轻活的,三天吃一次肉,平时菜里有油盐,主食是小米高粱或者其他杂粮。那些挖河修渠下苦力的丁壮。一天一次肉,一般是中午有肉,吃大米。干特别重的活的,一天保证二次肉,大米白面管够。要是能到我这干骠骑兵,只要你肚子够大,肉管够。不打仗不训练的时候,酒有的你喝!” 别的话图哈都没太在意,但是一听说当骠骑兵肉管够,每天还有二两烧酒喝。图哈就不信了,他晃着脑袋说:“兄弟,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你也别诓我。我好歹也是在我们皇帝亲领的两黄旗!不要说是马甲了,就是皇上的噶布什贤兵,也不能说顿顿有肉,一天吃一次就算好日子了。你要说你的兵三天吃一次肉我还信,天天随便吃打死我也不信。” 鄂奎见图哈不信,也有点急了,他这人,是最恨他说话别人不信。 于是鄂奎说:“你小子还别狂,我告诉你,敢跟我打赌不?”图哈哪会怕他叫号,于是说哪个不敢!?鄂奎说:“既然有胆子,那就这样,一会他们去农庄收棉花挖水渠,你跟我去兵营,只要你能骑马跑两里地,开弓十发八中,我就让你当我的兵。然后你跟着我,看看是不是能天天酒肉管够。不过呢,你要是考核不通过或者过两天发现确实顿顿有肉,你就别给你们的黄太吉当奴才,而是给咱老子我当奴才。你敢还是不敢?!” 这不是瞧不起图哈?人家好歹也是正黄旗满洲的拨什库!图哈听完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心说你这是羞辱我呢?骑马不能跑两里地,十发八中都做不到,还当什么骑兵? 于是图哈说:“你那个考试太简单了,老子要站在光马背上跑两里地,十发十中。”鄂奎看了看图哈,一脸不信的说:“真的?”图哈大声回答:“那还有假的?不过我要是做到了,你敢不敢输点东西?”鄂奎一笑说:“说吧,是不是要老子低头认错,没关系,只要你能做到,小事。” 图哈摇摇头道:“你认错有个卵用,要是老子做到了,牛肉干输我十斤,白酒输我十斤。” “嗤!牛肉干算个球!老子到时候宰一口猪请你!不过,你狗日的也给老子办一件事!”鄂奎在大公子身边待得有一段时日了,未免也学了一些小手段。“你就从你们一道来的这些人里,给老子在挑出来至少二十个像你这样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很快,鄂奎命人牵来了战马。看着牵来的战马,图哈却突然觉着有点不妙。只见人家的战马,皮毛整洁,膘肥体壮,马夫一看也是非常专业。人家的牲口都能混这么好,好像人天天吃肉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于是图哈跳上战马,接过鄂奎递过的硬弓,用硬弓的弓梢轻轻一敲战马的屁股,那匹光背儿战马便在演武场一路小跑起来。 接下来,李华宇手下的骑兵眼珠子都差点冒了出来,只见图哈一开始还只是老实的两条腿夹住马的肚腹,尽量的保持着在战马上的平衡。跑了一圈之后,大约是与胯下的战马完成了熟悉和磨合的过程,后来干脆玩起了杂技,什么镫里藏身,铁板桥,金鸡独立,看这意思,要是给个娘们,玩个马震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话下。 表演完毕之后,图哈弯弓搭箭,不仅做到了十发十中,并且几乎都是正中靶心。在场的骑兵们不由得个个为图哈的好手段鼓掌叫好,口哨声和喝彩声不断。那图哈也是个狗窝里存不住干粮的货,见有人在一旁鼓掌叫好,当即便犯了人来疯的毛病,策马从人群旁经过时,一个鲤鱼打挺从马背上跃下,将一名骑兵腰间的马刀从刀鞘之中拔出,在口中衔住,快步追上战马向前一纵身又跳上马背。 这电光火石的一幕,别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图哈已经在马背上挥动马刀,左右虚劈,模拟着冲入敌阵在人群当中斩杀劈砍的松祚。一边在马背上挥动马刀劈砍,口中还大声唱着小曲。这些马上技艺,顿时让这些勉强算是会骑马的骑兵们几乎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不过,鄂奎却也有些一时技痒,当即抢过一匹马来,便在操场上与图哈二人对练起来,你在马背上做个铁板桥,我便来一个八步赶蝉。你在马上镫里藏身,我就在马背上竖蜻蜓。 不久之后,前正黄旗满洲的拨什库图哈,以骠骑兵营哨官的身份领着他在劳工当中选出的三十名骑兵好手到码头上迎接梁宽梁大人带回的数千名正蓝旗满洲的叛贼家眷。 榜样的力量时无穷的,见前正黄旗的军官都成了李大公子手下的骑兵军官,这些原本就与多尔衮有着血海深仇的正蓝旗满洲又如何有多坚定的意志?在图哈的现身说法之下,当即便有数百个苦大仇深的前正蓝旗叛贼在梁宽得意的目光当中加入了骠骑兵营。 很快,秋风起时,李华宇手下的骑兵便扩充到了数千人,这里面,有南粤军的老兵,精通如墙而入战术的,也有鄂奎这些前索伦骑兵,更有不少像图哈这些前八旗满洲当中的骑兵好手。更多的则是到淮北之地,徐州蒙城亳州等处流民当中招募来的,这些地区自从朱元璋开国时起,便以出精于骑射的兵士而闻名。到了清末,这里更是赫赫有名的捻子老家,统领东三省马队和蒙八旗骑兵的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都是死于他们之手。 几年后,一幕很没有节操的场景便经常在黄河以北上演。 从北面狂啸如滔滔巨浪般冲来的清军,在曹振彦曹觉罗曹固山额真等人的统领下,高喊着:“杀尼堪!杀汉狗!”向南猛冲而来。 而由南向北,以鄂奎、图哈等索伦部骑兵、八旗满洲各部骑兵为骨干组成的南粤军骑兵队伍,用女真话和不甚熟悉的汉语高声呼喊:“杀鞑子!杀蛮夷!” 两支队伍便撞在了一起,溅起冲天血花。(。)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大明中兴有望! ps:&bsp;&bsp;感谢林琨同学提供的文字。唉!可怜我还没有去过大东莞就被那啥了!大家还是用月票和订阅来安慰一下俺受伤的心灵吧! 黄太吉的突然死去,不但八旗之间措手不及,而且也让远在北京的崇祯和朝中大佬官员们猝不及防。当驻守山海关的吴三桂将黄太吉突然死于辽阳,八旗内部纷争不断,且正蓝旗与两白旗内讧的消息陆陆续续以快船和八百里加急接力专递到北京的时候,朝廷上下却是惊人一致的反应: “你们这班孙子又在编造假新闻,充当标题党来骗老子吧?!” 毕竟黄太吉在各种军情邸报上已经死了不下数十次了,被官军当场击毙,击成重伤之后伤重不治,等等死法花样百出。而八旗内部火并死伤惨重的段子更是不计其数。 但是,当山东李华宇的公文塘报也说明了此事,并且有正蓝旗官兵的口供作为附件,从侧面证明了此事之后,朝中顿时一片欢腾! “建奴渠魁已遭天谴,其内部又因争夺大位而大打出手,眼下虽然奴酋九王多尔衮掌握大权,但是,若是要安抚内部,平定各派,尚且需要些时日。以臣看来,少说也有两三年的时间。” “臣附议!这两三年内,东奴势必无力内犯。我大明官军便可以集中兵力军饷来对付流贼之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等辈,有了这两三年,我大明中兴可待!” “天佑大明!天佑吾皇!” “天佑大明!天佑吾皇!” 朝堂上一片欢腾,被内阁首辅、阁僚们有意无意的,把南粤军与辽东反贼进行的议和活动忽略掉了。 一些翰林们则是在书房和酒桌上开始筹划着孙传庭督师出了潼关之后如何一举荡平盘踞在河南与湖广的流寇李自成、罗汝才等部,“扫荡群丑之后,便可以肃清中原,而后,大军北上,犁庭扫穴收复辽东。跟着。海内宾服,天下太平!” “年兄,不止如此!海内升平,重现盛世。势必皇权威重,那盘踞南海,窃据岭南的李某人,势必也要交出兵权,封闭府库。肉袒负荆,向朝廷请罪才是正道!!” “李贤弟,果然是高瞻远瞩!愚兄却未曾想到此处!到那时,在其窃据盘踞的两广、福建、台湾、南中诸地,重新推行圣人教化,废除其恶政酷法,其治下生民,势必万众欢腾,那时,方不辜负我辈士子多年期望!” 这些翰林们已经开始憧憬孙传庭扫平李自成之后。平辽东,定南中一步步的战略安排,以及这些目标实现之后的太平盛世景象。 所谓的锦上添花,说得应该就是眼下大明朝廷的局势。 辽东黄太吉骤然死去,权力斗争令八旗集团无力窥视关内,让明朝廷上下可以暂且不必担心来自辽东的威胁。西面,孙传庭督率数万陕西兵马出潼关之后,也是一路势如破竹,攻卢氏,取鲁山。克宝丰,前锋直逼汝州,“贼军督尉四天王李养纯投降!尽数告之贼中虚实!” “贼军的老营在唐县,精锐部队在襄城。地方上任职的文武官员屯聚在宝丰。” 所以,督师孙传庭根据这个情报采取了有针对性的行动,首先兵锋便指向了宝丰,斩州牧陈可新等,然后攻克卢氏、鲁山等地,在豫西为大部队拓展了好大一块的立足之地。免得数万人马拥挤在狭小的山地之中无从施展。 “挥师唐县,尽数斩讫安置在此处的贼军家眷,以乱贼军士气!夺取贼之辎重积累!充作军饷!” “贼军劫掠四方,席卷中原,所获财宝推山填海,尽数在唐县,打下此地,便可以所获之物供养大军!”不论是公文上还是孙传庭在公开场合的讲话都是这套口吻,用来激励数万陕西兵马的士气。 但是,私下里,孙督师却只能和充当他督标亲军的几名京营将领大倒苦水了。 “世人都以为流贼四处劫掠,殊不知,自从李闯窜入河南,特别是攻陷洛阳之后,便已很少洗劫城池。就如耶律楚材向元太祖成吉思汗献计一样,不再专事劫掠来满足军需,而且悄悄放弃了不纳粮的蛊惑人心口号,向过往商人收取赋税,以满足开支。且闯贼本人,平日里布衣毡笠,脱粟菜蔬,不蓄女乐,不好酒食,与士卒同甘共苦。又有李岩、田见秀等人之伪民政府为其管理百姓,所据之地百姓已然渐渐忘记了自己是大明子民,甘心从贼。唐县之储存贮藏,也只是坊间传说而已,四天王此人并非流贼嫡系,不过是豫西土寇被流贼收编之人,如何能够知晓贼中军情机密?但是如不以财货引诱,本督这数万人马如何愿意去攻打流贼?” “大人英明!这其实便和当日曹操所谓望梅止渴道理是一样的!两军相遇一旦交上了手,便是不由得他们了!”京营带队的参将心中咒骂不已,但是口中却是奉承不断。 这些京营将士,大多有着在山东与南粤军和农民军打交道的经历,有个别人甚至是始终书信往来音信不断。每次双方信使往来之际,都会有各式各样的礼物信息进行交流。所以,这些京营大爷们对于孙传庭和农民军之间的战事,好听些的便是置身事外,反正你孙聋子不会亲自上阵,咱们也就可以不用拼命。难听些的,更是盼着孙传庭打败了,他们可就可以回京城了。 “娘的!京师那群猴崽子可是来信吹嘘了多少次了,正阳门外开了几家新的去处,里面的花样那叫一个多!京城里纷传,要是没有去过,就别在京城里混!” 神机营和三千营的这些军官,虽然经过山东一行,身上的纨绔子弟习气洗脱了不少,但是对于声色犬马的追求,却是依旧不改,当然,也可以生活标准质量追求没有降低。对于陕西这群土包子生活方式,他们怎么能够看得上? 特别是当打发亲信把山东的好朋友送来的各种“土产”运回京城,得知京城之中竟然又有了不少新花样之后,这群军官们未免食指大动。 从发小兄弟们的字里行间。军官们仿佛可以看得到他们嘴角流下来的哈喇子和鼻孔喷出的血。据书信当中介绍,这些铺户和新花样,都是海外一位林姓商人所开设。 “这种玩法,是林琨林教授从海外带回来。先是在广州,然后是上海县商贸区,跟着是留都,也就是你们去了西安之后才在京师开起来。南京城内的那群狗东西,可是在老子们面前炫耀了多少次了!”书信当中。京营子弟们也是不无艳羡之心。 这位被称为林教授的林琨,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湖广人士,吃着长江水长大的荆楚俊秀人物。 林琨,字逸轩,承天府人士,十六岁中举,万历四十八年举人,楚党领袖黄彦士弟子,天启三年,被陷害入狱。后族人相助,携细软逃逸南中。学番语,习武功,从陶朱之学,因天资聪慧,勤学干练,短短数载,就已经精通各路番语,积家财万贯,后置海船。泛舟西去,直达极西之地。 十几载,成极富之人,远洋船十数艘。多从事女奴贸易,将东瀛朝鲜南洋女子贩卖至欧洲中东,将欧洲中东女子运至中土南中贩卖。成为奥斯曼土耳其苏丹及欧洲数国王室的御用女奴特供者,成为南中奴隶特许证持有者。 这位林教授和另一个陕西人胡旦两个,被并称为南中的两大奴隶贩子。对此次,林教授颇为不屑。“我卖的都是高端货品,都是被达官贵人直接收入私房纳宠之物,又岂能与胡旦那个只做黑皮昆仑奴的货相比?!” 的确,术业有专攻。林教授卖的是绝色佳丽女奴,而胡旦卖的则是来自北非和木骨都束等处成船成船贩运来的黑奴。一个是少而精的高端货色,一个卖的是以数量取胜的大批劳动力。两个人可谓是各擅胜场。 不过,仰仗着作为奥斯曼苏丹的女奴供应商,林琨对于各国宫廷王室当中流行的那些玩意可是极为熟悉。闲暇时,未免去粗取精,加以改造提纯,将原本是番邦蛮夷的玩意,适用于我天朝上国。而胡旦,也是将黑奴弄来,丢进了矿场、林场、船厂、种植园等处需要大量低端劳动力的所在。不过,和林教授一样,胡旦也不全是靠着贩运黑奴赚钱,他的大宗利润是来自棉花。作为压舱物的黑奴在底舱之中,而货舱里,则是来自于埃及和叶尔羌汗国的上等棉花。 是日,林琨从西方东归,受苏丹令,带母女姐妹花三妖姬献于东方公爵大人! 李国公守汉于羊城召见之,面喜。问之,今生何愿。林教授思之良久,对之曰,奥斯曼宫廷最自豪者,莫过于黄白黑三色齐飞。我今生最敬者,唯国公一人尔。以公之威严,岂能屈居于蛮夷之下?曾闻人言,将军梦中往者---五洲同乐也,吾愿尽今生之力,圆国公之梦也! 不久之后,林教授便于南中、南北直隶、广东、福建等地开立连锁青楼十数间,名曰水云间,内置选秀花厅、嬉戏花园、水帘洞、房间区。房间区更有书香屋、水晶屋、庙观屋等处之设。其中又以水晶魔幻房最为奢靡,房中房顶及四墙置以水晶镜,虽一夕之欢需价百元以上,仍需提前月余预约。楼中服务花样极多,道具极多,情趣衣多,佳丽多,以上种种均由逸轩思之,业内无不称赞,敛手称服谓之林教授是也。 有那南北二京的浮浪子弟往水云间一游之后便乐不思蜀,不忍离去。声言当年隋炀帝之迷楼,本朝武宗之豹房与之相比,不过是一土窑草棚而已! “此地何称水云间?分明瑶池胜景!”这是一位留都的道学先生怀着忿忿之心进入水云间,对于里面诸般酒池肉林穷奢极侈的花样饱尝了一个遍之后给出的评论。 里面的天堂选秀,引入桃源等等诸多环节,自然不必赘述,各种花色技巧也非区区数千言所能说清,但就是各处房间之设,便足以令留都的读书士子们叹为观止!“不必有它,单只是这水晶屋,庙观房,书房、殿堂间等处便足可以令南曲之人汗颜!”的确是如此,自从秦淮河北曲推出了林教授的水云间之后。南曲便越发式微,令不少人哀叹,传统文化之没落! 所谓水晶屋,便是室内四壁及屋顶到处都是玻璃镜子。不但奢华尽显,而且纤毫毕现,燕好时还可以从屋顶,四周墙壁看到自己的风流英姿,如何不令人趋之若鹜。为之疯狂? 至于说书房,则更是可以让年纪大了已经功成名就的老先生们回忆起当年寒窗苦读铁砚磨穿时的情景,最主要的是,可以姑娘和小童子一起伺候,以满足士绅的龙阳之好娈童之癖,曰为天地阴阳赋。 而庙观房,却是些别出心裁的花样,里面的女子,一色是身着裁剪的异常合体的道袍、僧袍,甚至还有些人。身着西域番邦的所谓修女衣着,只不过,这身出家人的装束下面却是别有洞天。玲珑有致的躯体上,冰蚕丝制成的**与吊袜带,足以让人鼻血狂流,在供奉着菩萨、老君,或是耶稣、胡大的庙宇间,读书士子们便和当年的唐解元一样,和某位出家修行之女子一见留情,便在庄严神秘的庙堂之中行那神女会襄王的勾当。行云布雨一番,怎么能不令这些人兴奋? 最是令人恋恋不舍的是,这些花样是不断的推陈出新,别的不说。房间区内,什么花园赠金,讲说的是贫寒士子与富家千金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便在竹林、花丛、秋千、亭台之间,与小姐和丫鬟一道共效于飞之乐。什么车马盈门,说得则是老爷出门时与车夫或是船家的女儿妻子之类的角色发生了些男欢女爱的故事。比如说,车夫在前面赶车,船夫在后稍掌舵摇橹,这位赶路的大爷却在车厢或是船舱之内,听着从外面传来的吆喝声,将车夫或是船夫的妻子女儿弄得娇喘连连,**不断。总之,都是喜闻乐见的。 便是那天堂选秀,也是三五天便换一个情节,什么天上的仙女,人间花丛中的山精树怪花妖狐仙,海洋之中的龙宫水族等等。总之,每一次更换场景,环境,都是令人耳目一新,大呼过瘾不止。每一次变化的新科目,都是直击人性的黑暗面,直击人心理当中最为不能为人所道的那一部分。 “驴球子的!赶快把陕西的这点破事搞完,咱们早点回京师,再在陕西河南待下去,咱们这群人也快要和秦军这群土包子一样,变成别人嘴里的土鳖了!”京营官兵上下都是这个想法。不管胜败如何,都期盼着自己能够早些时日回到京师,去领略一番同僚们笔下大肆渲染的水云间的旖旎风光。 与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便是陕西的官绅将佐们。这些人比任何人都希望孙传庭大败而归,甚至干脆就不要活在回来了!不少人在暗地之中串联,只要河南方向有孙传庭战败的消息传来,他们便会同在京的秦晋两省官员,联名上书弹劾孙传庭,“剿贼无术,扰民有方。”甚至为了便捷,在京师的秦晋两省官员,已经拟好了稿子。 “大人请放心,只要河南有催促粮草军饷的差官到来,学生便以天气不好,道路崎岖泥泞难行为由,扣留他的粮草军饷!便是那孙传庭老儿,与那助纣为虐的冯师孔二人亲至,也是无可奈何!” 孙传庭与冯师孔二人在陕西所推行的那套政策,什么一体当差纳粮、摊丁入亩,统一累进税制度、大力推广种植棉花,收取商税,除了大力推广种植棉花之外,别的都严重触及了陕西官绅将领们的利益,这些人的反噬更是极为恶毒的。他们根本就是要置孙传庭这几万人马于死地才肯甘心罢手! 人亡政息,只要孙传庭打了败仗,他们就有希望把他弄死了,他死了,他在陕西所推行的那套倒行逆施,不尊重咱们利益和体面的制度也就没有人再会提起了。大家的田产土地铺户也就继续不用缴纳税款田赋了。 但是,似乎前线来的消息都是一个个看上去颇为振奋人心的消息。 “战至郏县,遂擒伪果毅将军谢君友,斫贼坐纛,尾追渠魁几获。” “诸军振奋,各营勇猛,猛扑贼之唐县老巢,贼之精锐回师救援。” “好!孙白谷果然是好样的!朕没有看错人!”乾清宫的东暖阁内,朱由检看着从河南来的一道道军报不由得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贼兵精锐回援,这就是达到了孙传庭出潼关的第一个目的,调动李自成所部自承天府等处回师救援,这样一来,承天的献陵压力便会减轻许多。甚至,贼兵撤回兵马,献陵无恙也是可能的! “大明中兴有望!传旨孙传庭,务必要穷追猛打,犁庭扫穴!”(。) 第七百二十五章 交战双方买卖兴隆 ps:&bsp;&bsp;没节操的章节奉上。求订阅,求月票。 八月,秋老虎余威未退。从头顶上,太阳依旧将自己过度的光和热投向这片豫西大地上。 早已干旱许久的土地,又被烈日暴晒,变得越发的松散。人马随便一走动,便是一大片的尘土。随着闷雷也似的脚步声、车马声响起,远处官道的烟尘有若铺天盖地,伴随着腾起的烟尘,黑压压的车马人群一大沿着潼关往灵宝、卢氏的官道而来。 队伍前列,却是数百骑兵,以五骑一列,前后相距十步,左右间隔三五步,各队间相隔二十五步。马上的骑士,个个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身披镶铁棉甲或者是铁甲。背后或是背着硬弓,或是在马鞍上挂着长刀、长枪。各人铁盔红缨,还有鲜红的披风大氅就随着马匹猎猎飞舞,加上各人盔甲涂上红漆,一片耀眼的火红颜色。 明时沈周曾言用志边军劳苦:“从军莫从口外军,身挟战具八十斤。头盔脑包重得之,顿项掩遮以五论。唯甲所披四十五,腰刀骨朵二四六。二五弓箭及其服,随身衣裳八乃足,光甲胄就八十八斤,还有干粮,水壶,衣物等,这些骑兵,俱都是孙传庭一手操练打造,自然各种装备也是参考九边军马而来。不过,大队人马长途行军,又逢夏日,这军纪自然不能太严酷。 从潼关到灵宝,山道崎岖蜿蜒,正是小秦岭、崤山一带。以此时的路况而言,从潼关到宝丰的几百里路,虽有潼关至洛阳的驿路官道可以依托,但是多年年久失修,风雨侵蚀这官道也不好到哪里去。日积月累,官道上到处是高差一两尺的车辙印,马车行在上面,左右晃动如跳舞似的。便是战马也是要仔细小心。不要一脚踩进车辙沟里去,将马腿折断。 灵宝一带的地势,被当地人称为“七山二原一分川”。地势南高北低,自北向南海拔逐渐升高。南北高差2105.8米。以弘农涧河为界,西南部的小秦岭,自东向西入陕西境内,山势挺拔峻峭。主峰老鸦岔垴,更是为河南省最高点;东南部的崤山则是起伏平缓。 境内小秦岭和崤山山脉共有大小山头三千余座。大小沟岔九千多条,自西向东灵宝境内有六大原、六大峪。六大原自西向东依次是:堡里原、郭村原、程村原、娄底原、焦村原和铁岭原;六大峪自西向东依次是:西峪、文峪、枣香峪、藏马峪、大湖峪和凤凰峪。 即便如此,出了潼关,抵达灵宝境内,已经是让大家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是从深沟大川当中走到了丘陵地带,出了灵宝,便是,到了嵩县、宝丰等地,更是豫西丘陵地带了,山川起伏不大。同灵宝境内的山地崎岖狭窄相比,道路也是好走了许多。这队明军携带有大量的马车骡马,每辆车上都是用芦席苫盖着高高的辎重物资,自然对于道路的要求十分之高。 比较起那些马车骡车,那些民夫组成的辎重队使用羊角车、鸡公车和板车运送辎重帐篷等物,行走皆靠人力,倒还对道路要求没有那么高。可是人力却是消耗极大,所以,这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 每行走十余里,便要选择背阴的地方。为战马饮水,骑手们可以饮水吃些干粮,把身上的甲胄脱下来稍微松快些。那些拖曳车辆的骡马也可是原地休息一下,饮水、恢复体力。 豫灵镇外。一条小河蜿蜒流过,河床很是宽阔,水流却是平缓,这是好阳河的一条支流,却是由南往北流淌,不久就会汇入干流之中。然后与灞底河、弘农涧河、沙河、阳平河、枣香河、双桥河等河流一道直接流入黄河。 沿着这条小河再行向北不远处,在距离官道大约三五里的一个小山包上,一座已经颓败得快要坍塌的山神庙,庙内的神像斑驳零落,早分不清他们原来的颜色。 在这庙内以及周边高地上,此时正小心翼翼潜伏着一小队闯营老营,现在被称为帅府亲军的哨探。他们居高临下,借助着树木和半人多高的荒草掩护,向官道上望去,凭借着手中望远镜的帮助,官道上,小河畔明军动静,一举一动,皆是落入眼中。 “头儿,这两日明贼的大队人马都过去了,也就是今天算是有这队狗贼过来。不过,俄们也哨探得差不多,后面怕是不会再有官军狗子的大队了!这队都是运输粮草辎重的队伍,要不是护卫粮草辎重,只怕也不会拖后两日路程才到这里。该是回去向将爷们复命了!” “走!回去,向将爷们复命,咱们也憋屈了这么久了!该出山活动活动了!” “断了孙聋子的粮道先!” 距离灵宝县城数十里,蜿蜒巍峨的秦岭山脉脚下,流水潺潺的枣香河从村前流过。菩萨殿,这个因为有一座庙宇而得名的小村庄,便隐藏于此。 这里自古以来就有许多与真武修道,刘秀避难有关的山名、水名、沟名和洞名,加之青山绿水的自然风光,郁郁葱葱的原始植被,林木繁茂、奇石林立,围绕真武修道和刘秀避难而衍生了一系列美丽而动人的故事传说。特别是唐代以后,汉山成为佛、道、儒三教融合的圣地,善男信女,高僧隐士慕名而来,大兴土木,修庙建寺,名扬天下,在这方圆百里的汉山形成了“七寺八庵九道观,四十里竹林不见天”的奇观。 只可惜,多年来的灾荒战乱,让这里也变得人烟稀少,香火颓废。试问,人都是朝不保夕,衣食尚且不足,又何来给菩萨烧香上供的能力? 眼下这庙宇己经不知历经多少年,庭院与房前宅后耸立着众多古树名木,颗颗枝繁叶茂、生机盎然。这庙宇及附近就是李自成标营所在地,来来往往,皆是精锐的老营骑兵。 从菩萨殿向北,整个汉山地区,竹林树影之下,到处都搭着窝棚和帐篷,一层层一排排,按照各营的建制划定区域。以旗号区分。此时的闯营、曹营,已经俨然有了一支强军的面目了。 “大元帅,咱们的各路哨骑都送来了一样的情报,孙聋子的十几万人都已经出了潼关。眼下在咱们眼前的就是他的辎重队伍了。是不是可以传令各营,出山,把口袋扎紧了?!” 执掌闯营哨探和暗桩的刘体纯,向李自成禀告着眼下最新的军情。 不过,李自成的注意力却还没有完全从手中的文书上转移到如何截断孙传庭的辎重后卫粮道上来。 他手中的书信是伍兴写来的。向他禀告河南各府的夏粮征收情形。 按照闯营、曹营所制定的钱粮征收制度。原本属于就藩于河南的各位亲王、郡王和他们的子孙一直到奉国中尉的各级宗室土地一律被没收,交给现在这块土地上耕种的农民继续耕种。他们算是闯营、曹营的屯田之人,依照曹操所流传下来的屯田之法,所获收成双方五五分账。表面上看,农民负担很重,但是,这些屯田的农民只上缴粮食收成的实物,不缴纳银钱。同时,因为他们的屯田身份,已经多缴纳了粮食。所以,各种劳役便与他们无关。算起来,还是合算的。 除此之外,各种自耕农,地主的佃户,则是按照伍兴所设置的三七五佃租制度,规定,佃户所缴纳的钱粮为收成的一成,统一收一斗。而田主所收取的地租,则不得超过二成七。这就是三七五佃租制度的最核心部分。 虽然洛阳府眼下是战场,各处州县都在备战,几处城池还被孙传庭攻克。但是,整个洛阳地区的夏粮征收还是完成的很是顺利。 “眼下各处粮草皆以入库。且李先生令河南府各处州县出告示告谕百姓,明贼此番出潼关,便是要将大家手上的田地夺回去,将佃租钱粮重新按照往年的标准征收。” 于是,李侔便很容易的在洛阳各处州县动员起来了数万民夫,随军搬运粮草。辎重,运输伤号,准备为大军作战提供助力。 “大元帅,闯王?”李自成的侄子李过,见叔叔在那里神游万里,便小声提示。 “补之,你看看,伍先生的来信。河南各地的夏粮已经入库了。咱们不用再担心军粮了!” 一亩地收取一斗的粮食实物,看似不多,而且此时又没有什么高产作物,轮种间作套种都是高科技手段了。但是,架不住河南各地的可耕地面积大。这块土地可是被称为中国的主食厨房的!何况,还有福王、潞王等那么多宗室的土地所提供的粮食?足以供养李自成和罗汝才的数十万大军了! “哦!哦!” 李过也是看得两眼直冒小星星,无粮不聚兵,特别是眼下这种灾荒年。可以这么说,你手中有多少粮食,就会有多少兵马。 “这封信,不准外传!特别是,”李自成指了指殿外。殿门口的一棵老树上,罗汝才的“曹”字大旗绑在较李自成“闯”字大旗稍微低些的树枝上。 李过自然明白李自成的意思,他将书信折好,放入怀中。“闯王,咱们在山东的商人来了信,数日后将有大批订购的粮草军械到岸。是不是请罗帅的外甥辛苦一趟?前几日他刚打完了左良玉,正在襄阳一带休整。便由汉水北上,到河南边境去接应一下?” 这是叔侄二人早已商议好的计谋。只要孙传庭的事情有了眉目,立刻要着手解决罗汝才、老回回、革里眼等人。但是,王龙的飞龙营战斗力可是令老营都为之打怵,若是调罗虎的震山营去硬碰硬,李自成又是十分舍不得。所以,只好出此下策,调虎离山了。 “也好,一会我便同大将军说明此事,请他下令给王龙便是!” “不必一会了!咱老曹现在就下令便是!” 一声哈哈,罗汝才从殿外走了进来,脸上也是笑容可掬,看来他也得知了孙传庭全军入围的情报了。 “咱们不与老孙硬拼。先断了他的粮道,然后就像打猎一样,惊了他的兽群,让他的军队得知后路被断,势必全军惊慌失措。然后,咱们就,”李自成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向闯曹两家的将领们说出了自己的战术安排。对于灵宝、潼关一带的地形,他们都是了然于心,从这里进出数次,不熟悉的话。早就死了多少次了! “虚留生路,围三缺一。让他们往潼关方向逃!让这灵宝的山头、沟壑,帮咱们干掉老孙至少一万人!消耗他军队的体力和士气!咱们便只管尾追、侧击!也给大元帅和闯营的兄弟们出一口恶气!报当年潼关南原的仇!” 罗汝才的一番话,顿时激励的闯营众将士气高涨,两家的将领各自摩拳擦掌准备点起骑兵冲出去。将这支运粮队截获,然后切断孙传庭与潼关的联系! 一番短暂的商议后,李过和曹营大将杨承祖统领着八千精锐骑兵和四五千步兵出发,准备将这支运粮队伍拦截在灵宝境内,将那些粮草辎重变成闯曹两家的补给和战利品。 这段时间,闯曹两家的这些兵马一直在深山当中埋伏,在竹林树荫下躲避暑热,练兵歇马,眼下无论是体力还是士气,都是达到了一个顶峰。 八千骑兵各自从自己的营地出发。沿着山间道路在指定位置集结完毕,等候着李过的命令。 远处,已经依稀可以看得到大队车辆行走时腾起的烟尘,李过却下令,全军下马休息,等那群明贼把脑袋撞进咱们的刀口上来! 李过命人爬到高树上边,观看明军动静。余下的各部分散在树林当中休息待机。 闯营的将士一点声音没有,十分肃静。李过在营地上走了一巡,注意到将士们都在等待厮杀,一个个精力充沛。士气很高,同时也使他满意的是,他的部下没有人敢随便谈话,连小声谈话也很少。所以他常常听见树上有鸟的叫声,也听见当微风来时,树叶儿沙沙作响,还听到战马吃草的轻微声音。他走到一棵大树下边,那里坐着的士兵更多,没有人做声。倒是有一只啄木鸟,抓在粗树干上,用尾巴支持着身子,很有节奏地啄着木头,发出来类似敲小鼓的声音。一个大兵在仰头望着啄木鸟,欣赏它的羽毛。李过看见这种安静的气象,心中感到高兴。他对一位跟随在身边的亲将说:“练兵就应该练成这个样子,令行禁止,全随主将意思。只有这样,才能够静若处女,动若脱兔。”随即他走到了曹营将士休息的地方,但没有深入里边,怕惊动了大家。他只从边上经过,却看见有人在玩叶子戏,有人在小声说笑话,有人在谈女人,还不时响起小声的群笑。杨承祖远远地望见他,向他打招呼。他笑一笑,点点头没有走过去。 一个在树上观察的斥候从树上滑下来,有些紧张的向李过低声禀告:“将爷,似乎有些不大对头。明贼的骑兵前锋突然停下来不动了。兴许是发现了咱们的埋伏了!” 李过暗自叫了一声不好!大队骑兵躲藏在树林当中,便是做得再隐蔽,也是会有蛛丝马迹的!远远遁去的飞鸟走兽,都是会无声无息的告诉别人,这里有危险! “叫站队!出林!” 一声站队,两家的骑兵各自解下缰绳,缕缕行行的从树林之中缓步而出,望着从眼前默不作声出现的这一队又一队,似乎永远走不完的骑兵,明军护卫运粮队的骑兵有些沉默、胆怯了! 稍稍混乱了一阵,百余名家丁齐声列队高呼:“闯营的兄弟们,咱们陕西乡亲不打陕西乡亲!我们将主爷有话要和你们将爷商量!” “不要误会!不要放箭!” 一面草草制成的白旗之下,十几名家丁护卫着押运粮草的参将出马来到了两军之间。“对面是闯营的那位乡亲在此?请出来,某家有话要说!” 令李过万万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个参将却是来和他谈买卖的! 得知了眼前这位闯营大将便是李自成的亲侄子外号一只虎的李过时,那参将更是笑成了一朵花。 “李将爷,咱们都是陕北乡亲,说话不妨明来明去。我押运的是孙督师十多万大军半月的粮草,还有二千桶南蛮火药,二百石的铅子,一万人份的救命包。都是前几日刚刚从河东运到关中的。我将这些东西作价卖给你,你给我银子,给我打开一个口子,让我回西安。我便将这些物资完好无损的交给贵军,您看怎么样?” “笑话!”杨承祖从后面策马而来。“老子们真刀真枪的干掉你们,这些粮草辎重也是老子们的!凭啥还要给你银子放你一条生路?!” “这位应该是曹营的杨将爷吧?”那参将倒也颇有几分胆色,看了看杨承祖身后的认旗,冷笑了两声:“杨将爷,要知道,兔儿急了也咬人。我要是不做些准备,哪能便来此和您二位谈生意?您不妨用手中的千里眼看看,我营中的兵丁此刻正在督促民夫搬运那些火药和菜油到粮草车跟前。只要您不同意,那咱们便一拍两散。您不妨试试,就算是杀光了我们,您也要折损不少兄弟,还得不着那么多的粮草,这其中的出入差距,您自己去掂量!” 果然,借助着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杨承祖脸色铁青的看得清楚,凭借数百辆大车,明军士兵正在督促着民夫搬运着笨重的火药桶和菜油桶,乱糟糟的堆在粮草车附近,他们的意图很明白,一旦条件谈不拢的话,便点火焚烧物资。靠着大火的掩护,或是逃走或是与义军做困兽之斗。 眼前的景象顿时让李过和杨承祖为难了。打,肯定是没问题。以八千精锐骑兵和四五千步兵的战斗力消灭这支只有千余人的队伍,简直太轻松了。但是,一旦打起来,那些粮草辎重不但到不了自己的手里,反而会成为杀伤义军兄弟的帮凶。 “好!既然都是陕北乡亲,那咱们就做这笔生意!”李过脸色转瞬间便多云转晴天。当即便唤来随军司务,命他到老营去取来银两,“照市价加一成给钱!” “好!果然是一只虎!说话办事就是痛快!这样,李将爷,这些民夫也一并都留给您,我就带着我的兄弟走!” 参将将老营司务开出的带有密押花样暗记的提款凭证仔细的收好,准备回到西安府之后到几家晋商铺子里去提取银钱。手中摸着那张硬硬的桑皮纸,脸上却是笑容可掬,不住的感谢李过的大方。 “回去受累跟各营的兄弟们说一声,粮草火药铅弹之类的,我们都照市价加一成收!大家要是想换点零花钱,只管来找我们!” 李过也是和老朋友一样,依依不舍的欢送着参将的队伍向西而去。(。) 第七百二十六章 肉瓷罐、干粮引发的大事件 ps:&bsp;&bsp;求订阅,求月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加群。 时近农历九月,本来已经要入秋,但是,豫西山地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秋雨。 冷雨秋风,飘入连绵数十里的明军大营,越发的衬托的军营之中的气氛沉闷、压抑。 从孙传庭的督标中军大营,到高杰、牛成虎等人的陕西各镇兵马军营。数万陕西新军的营帐之中,一眼望不到头的营帐,往日里出入的人们个个都是意气风发,但是这几日却是垂头丧气,仿佛死了娘老子一样。 一个可怕的消息在各营各镇当中以瘟疫爆发的速度流传开来,“知道吗!咱们的粮道被一只虎李过给切断了!” “灵宝、卢氏、鲁山等地都有大股流寇精锐出没!灵宝、卢氏县城更是被流寇夺去,眼下,各处流贼正在裹挟良民,抢修工事,挖断道路,要彻底断绝我们退回陕西的道路!” 灵宝、卢氏等处县城被流寇重新夺取,豫西大军通往潼关的粮道后路被流寇切断,如何不令这些人心中忐忑?自古军无粮自溃,这是千古名言。何况,不久前还有辽东洪督师的例子在。 高杰、牛成虎等人心中都有些慌张了。 所有兵将起初闻听后都是不敢相信,原本不是说咱们出潼关来是来抄流贼的后路吗?不是说流贼的几个大头目,李自成、罗汝才、刘宗敏、老回回等人都在湖广,同左良玉作战,争夺德安承天四府的地盘,河南境内没有什么流贼的主力吗?怎么突然间咱们的后背出现了一只虎李过的部队?而且还切断了咱们的粮道? 不可能,决对不可能!这一定是谣言!这一定是我昨晚上喝多了眼下酒还没有醒! 但是,坏消息一个个接踵而至。 左良玉从襄阳败往武昌,袁宗第引数万精骑斜刺里杀出,左良玉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德安、承天、钟祥、荆州等鱼米之乡膏腴富庶之地,悉数落入流寇之手。眼下,流贼头目、附逆败类田见秀、李岩、李侔、伍兴等人。正在各处府城派遣贼伪官吏,管理各处城池,勒逼良民从贼。 汉水变成了流贼的内河!各种粮饷器械兵马可以借助水运之便利往来如飞!调拨更是便捷! 这样的消息不断传来,人们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咱们本来是出潼关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的。但是兴冲冲的杀出了潼关,却一头栽进了别人挖好的陷坑里!” 眼下,已经探明的,各执利刃在这口陷坑边上的,正是李自成、罗汝才等人亲自统领的兵马! 营地之中越发的人心惶惶了! 向来号称所部兵多将广能征惯战的左良玉都被流贼的一支偏师打得望风而逃。咱们面对的可是流贼的首领李自成、罗汝才亲自统领的精锐兵马,咱们如何能够是对手?! 无奈之下,孙传庭为了挽回士气,只得召集诸将议事。 是继续留在河南击破流贼,还是赶快趁流贼流贼尚未形成合围之势前,及早返回陕西,是孙传庭召集众将商议的目的。 但是,孙传庭很是失望,但是又在意料之中的得到了一个结果。 “督臣,眼下我军孤悬贼中。全军只有七八日的粮草,如果不尽快杀回潼关,打通粮道,只怕辽东崩溃的局面便是要在河南重演了!” “就是!我正兵营中所携带的粮草就算是节省着吃,也只能够吃八天的!这鬼天气,往日里河南连年大旱,几年也未必下一场雨,咱们到了这儿,雨也跟着来了!粮草运输困难,弄得大家营中都没有什么粮草!” 将领们七嘴八舌的讲说着自己营中缺粮的难题。希望孙传庭能够发下粮草来暂且缓解一下。如果没有可以供应大军击破李自成罗汝才的粮食,那咱们还是趁早赶快回陕西,免得在河南被人包了饺子。 统领京营部队充当孙传庭督标中军的唐参将,对于这样的争论保持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你们要打。我也不怕,横竖我是督标中军,属于最后上场的队伍。你们要走,我也是奉陪。而且我的队伍马匹还多,不怕走。就算是打仗,你们也未必就当真比我等能打! 唐参将对于这几个总兵吵吵着营中缺粮。必须马上走的原因,也是心中肚明。按照大明军队营制规定,外出作战,什么飨饭、煤炒之类的野战口粮必须要带够七天以上的。他营中对于那些用米煮熟后放到水中曝晒,反复几次,食用时取热水泡软煮熟就可以吃的干米饭毫无好感,至于说那些硬盐块、醋布之类的更是嗤之以鼻。他们保存在营中的都是些用香油炒制而成的煤炒、炒米和大量的肉干、肉瓷罐等物。至少可以供应全军食用五到十日。 原本孙传庭在陕西时也为大军按照人数筹备了可以食用七日的煤炒充作干粮,可是,在牛成虎、郑嘉栋等人聪明的脑袋一分析,反正现在后路源源不断的运输来粮草补给,这些总兵们自然觉得那些煤炒、飨饭是无用的累赘之物,将它们处理掉,不但可以换取来不少银钱,还能腾出车马来运输以后的剿贼所获之物,一举多得的事! 于是,陕西兵马的几位总兵,便将各自营中携带的煤炒等野战口粮,悉数卖出。至于说买家嘛!虽然都说是豫西各地结寨自保的乡绅,可是,哪有豫西的乡绅说着一口陕北方言的道理?这个咱老子不去管,只要他们给的是真金白银就好! “如今因为下雨道路泥泞难行,本来辎重粮草就困难,可偏偏野狼专咬病羊羔。流贼李过所部又断了咱们的粮道,为了保全大人的这一番心血,保住皇上的这最后一铺本钱,标下等斗胆请督臣果断下令,全军回师陕西。待秋凉之后,我大军士饱马腾,再行出关与流贼决一死战不迟!” 见众人都是众口一词的拥护牛成虎的主张,孙传庭也只得是无可奈何的答应。 “高总兵,你部骑兵素来精悍,便命你部为前锋。为大军开路。务必要杀退流贼李过所部!” 高杰却是一脸的愁眉苦脸,作为新晋提拔起来的总兵,他麾下兵将大多数是原来贺疯子贺人龙的旧部亲族,对他表面上客客气气尊重有加。但是心思却是阳奉阴违。可是统领这样的一支人马去同对面的一只虎李过去硬碰硬?这分明是把我高杰往老虎嘴边上送肉嘛! 果然,往卢氏方向行走了不远,便从前锋斥候那里传来了消息,与流贼哨骑遭遇! 往日里素称悍勇过人的贺国英等人,在默不作声从山中树林、山路后面奔涌而出的数千闯营骑兵面前。也是变得畏缩不前。 一声发喊:“撤!”陕西明军这一千多精锐骑兵便一起拨转马头往来路上狂奔。 这股义军骑兵却也不挥兵猛扑,也不高声呐喊冲杀,只管催动胯下战马,徐徐扑来。若是有掉队的小股明军骑兵,或是有人试图停住溃逃的势头,调头反击,他们便会分出几支小队来将这些零散队伍一口吃掉。 整个态势却是如同狼群在扑杀羊羔一样,不急于一时,而是要制造混乱和胆怯之后再行一口口的吞下肚子。 几支小部队被逐一消灭,更加加剧了这千余骑兵的溃败速度。若不是高杰见机得快,及早在后方列开大阵,以数千兵马列成阵型,两翼又有千余骑兵往来游弋护卫,追击的闯营骑兵见对面明军已经有了准备,便只得缓缓收拢人马,远远的在数里之外观察,贺国英等人暗自叫了一声“老子命大!”拨转马头绕过高杰的军阵,这才勉强接应住了败兵。 不过,这事没有那么简单的就完了。 出师不利。溃败而归。自然孙传庭要找一个下台阶来。可是,这个下台阶自然不能让高杰这个总兵来承担。一者,他是孙传庭派了接收贺人龙旧部的人,自然要维护一番。二者。他临阵不乱,指挥调度有方,阻止了闯营人马继续扩大战果,也防止整个前锋被闯营击溃,可以说有功无过。 扒拉来拔拉去,也只有前锋的几个军官大小宽窄肥瘦正合适。可是。也只能将为首先溃败的贺国英拉出去打了二十军棍以儆效尤。“若是再有下次,定然杀你的人头以为全军榜样!” 打完了贺国英,孙传庭自然还是要和郑嘉栋、牛成虎、高杰等人一道商议眼下的军情。 如今各路探马都回来了,军情对孙传庭颇为不利。“东面是曹操的两万多骑兵,步兵人数不详。正北是李自成的三万多骑兵,为首的就是一只虎李过,闯营的几员贼首都在。李自成在后面为其压住了阵脚。步兵火炮数目不详。南面,据说闯贼大将刘宗敏也统领老回回、革里眼等人兵马星夜北上,已经有一万多轻骑抵达了洛阳。” “督臣,咱们这十几万人便局促在这豫西区区两三个县里,兵马施展不开不说,长久顿兵于此,柴草油盐都不好找。如今又是连日雨水,缺少柴草,将士们连顿饭都吃不上,这饿着肚子如何打仗?!” “就是!督臣,以末将看,咱们只管向东打,那一带地势开阔,曹操又是个滑头鬼,绝对不会跟咱们硬拼!而且,向东,一路上各处州县城池都有粮食,大军补给也容易得很!” “向东?咱们的兵可都是陕西关中子弟!你带着他们往东去,难不成要把陕西家乡丢给李闯?这话要是传出去,一夜之间军心就会彻底完蛋个驴球子的!只能向西!杀开一条路,进潼关!回陕西!” 高杰等几个总兵便在督师孙传庭面前各抒己见,争吵个面红耳赤,都是带兵的人,又是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这嘴里自然是不干不净的零碎都出来了,什么“你个先人”、“驴球子”、“日你姐的”等等各种各样的脏话都从他们口中连连蹦出,听得孙传庭实在听不下去,抓起帅案上的虎胆,用力一击。 “啪”的一声巨响,顿时让在场的几个总兵安静了下来。 “向东,不可行。”孙传庭先否决了向东行军的意见。 “虽然曹操是个滑头,但是本督与他打交道打了多年,此人用兵,便和一个赌棍上了牌桌一样。一旦觑准了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把本钱全压上去。你们可以想一想,这些年来,朝廷有多少将领大臣在他曹操手下兵败身亡的?” “不说我们军中都是三秦子弟,思乡之心严重。便是全军能够上下一心往豫东而去。沿途各个州县,村镇,李闯、曹操已经经营数年,百姓只知道有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和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几时知道有皇帝和大明了?只怕我们向东走不多远。沿途的百姓就会攻击我等。” “所以,本督意下,全军西向,入潼关,回陕西!” “督臣英明!” 在一连串的赞誉声中,孙传庭也露出了一抹久违了的笑容。 “把守通往潼关大道的贼军事哪一部?哪一名贼首?” 一名执掌军机的赞画急忙向孙督师禀告:“督臣,据闻是闯贼的养子之一,名唤罗虎的便是。不过是一个年方弱冠的黄口小儿,统领的唤作震山营,不到两万人马。” “区区一个黄口小儿。统领两万人马,岂能拦住我十余万大军意图归乡之心?!” “就是!所谓穷寇莫追归师莫遏,李闯居然用此人为首,堵塞我军之路,岂不可笑得紧!” 营帐之内一片欢喜笑声,只有督标中军的唐参将嘴角发出了一阵冷笑,哼!一群既不知己又不知彼的家伙!你们要是想死就去死吧!可别拉上老子! 处于对自己手中的杀手锏保密的考虑,李自成和罗汝才并没有对龙虎营的战斗力大力传播,而只是到处秘密的为他们收集上好品质的铳炮,补给马匹骡驴。以确保他们的机动力。同时,下了严令,禁止知情的两家高级将领大嘴巴传播。 所以,孙传庭对于罗虎、王龙这两个名字。也只是感到面熟陌生的那种情形。也难怪,即使是四天王、丘之陶等人向他密告义军当中有这样一支队伍,只怕他也未必相信。毕竟同这支队伍打过交道的开封府众人、左良玉所部都不会说自己是被这样两个毛头小子给打败了的。 以左良玉的品行,他只会说自己在朱仙镇被数倍、数十倍于己的流贼精锐裹挟良民不停的以人海战术猛攻,将士们杀之不及,不忍残杀良民。在与流贼巨大杀伤之后含泪转进云云。 绝对不会说自己的十几万大军被两个毛头小子领着两万多人给打了一个稀里哗啦的。然后自己又被别人狐假虎威的用这两个小子的旗帜吓得望风而逃了数百里! 可是。唐参将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以千总身份到山东走了一圈,然后因为亲手斩杀了十余颗辽贼首级,部下作战勇猛而积功升至参将之职。对于这支一起打过辽贼,一道破过寨子,一起推行过李大公子的新政的旧日同袍战斗力,他可是比谁都清楚。 “罗虎的一万多人堵在卢氏往潼关的大路上,易守难攻的地形,你们想从他手里杀开血路回潼关?嗤!你们比阿巴泰如何?”对于这群情绪激昂的陕西将领,唐参将心中嗤之以鼻。他只管在那里仔细盘算自己应该如何。 “便是如此了!唐参将,本督师中军营中还有多少煤炒和肉食?统统取出来!分配给各镇各营将士!来日饱餐一顿,大军便西返潼关!” 看着周遭一群总兵、副将用狼一样贪婪的眼神盯住了自己,唐参将在心里将孙传庭的祖坟都刨了七回! “你个驴球子的孙聋子!你要收买将士军心,只管拿你自己去收买便是!凭啥打老子的辎重主意!?” 所谓中军营,其实大多数都是京营将士充任。对于新近编练的数万陕西兵马和牛成虎、郑嘉栋、高杰等人的战斗力和纪律,孙传庭还是不是很信任。京营将士虽然浮华一些,但是战斗力却是实打实的,那些成百上千的辽贼首级可不是白来的。 在山东走了一圈,不但和罗虎等人学会了跑,和廖冬至等人学到了如何骑兵如墙而进,如何以排铳轰击敌人,京营也学会了在行军打仗当中如何保障自己的饮食水平。这些公子哥儿原本就是讲究生活之人,现在有了条件,如何能够放弃? 所以。中军营中的煤炒也好,肉食也好,都是京营将士们四处搜罗而来的,基本上所有的肉食都是来自于南中的肉瓷罐、风鸡、咸鸭、腊肉等物。 为了采办这些肉食。财大气粗的京营大爷们几乎把西安城内所有的晋商铺子给悉数扫荡一遍,靠着口袋里硬邦邦白花花的银元,打得那些苦哈哈的陕西兵将只能一旁流着口水忿忿不平。 如今,却是乾坤倒转,自己掏腰包买的肉食。却要双手奉送给这群屌丝?这如何能够让唐参将咽得下这口恶气?可是,光棍不吃眼前亏,他营中只有数千人马,如何能够与整个陕西军将团体翻脸?何况,这还是孙传庭的军令! 转眼间,京营上下苦心收集采购的煤炒、肉食便被各镇各营瓜分一空,只为了保留些面子,给京营留下了够三千人食用几顿的食物。 “好了!横竖咱们拿走这些干粮肉食也只能够全军上下吃一顿,你们可是够吃好几顿的!”几个陕西军镇当中的辎重军官还在那里说些风凉话,若是按照他们的本性。只怕一粒芝麻也不会给京营这群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纨绔子弟留下! “你奶奶个孙子的!”几个京营军官望着得意洋洋押运着车马扬长而去的几镇兵将,恨得咬牙切齿。“大人!他们这群狗贼贪图金银,把配给的口粮偷偷给卖了!如今却来抢咱们的干粮肉食!” “就是!大人,咱们跟他们干了!” 几个军官摩拳擦掌的作势便要点起兵马与各镇前来抢夺,不,领取干粮肉食的兵将火拼一场,却被唐参将制止住了。 “都给我滚回去!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到我的帐篷中来!”望去雨中远去的车马,唐参将脸上狞笑不止,“老子的东西可没有那么容易白吃的!” “你们想出口恶气?想早点回京城?” “对!大人,这破地方咱们早就不想干了!” “大人。山东的时候,也穷也苦,可是弟兄们心气顺啊!哪像现在的日子!各种憋屈!” “那好,听我的。”唐参将指着一个千总低声问道:“你的把兄弟是不是在这附近?” “大人!这。。。。。!”那千总为之一惊,他的把兄弟可是在山东时王龙手下的一名掌旗。 “别害怕!我也有把兄弟在那边!要是他驻防在这附近的话,老子还用得着问你?” “大人的意思是。我去走一趟?” “没错,想要出口恶气,想要早点回京城,你就得这么办!” 趁着越下越密的秋雨掩护,那千总披上油布雨披,领着数名骑兵出了大营去寻觅他在罗汝才军中的盟兄弟去了。 无独有偶。 在总兵高杰营中,营地的最外侧首当其冲的一处营寨当中,贺家子弟亲族们在营中的大帐之中七嘴八舌的大声叫骂着。 床榻上,贺国英呲牙咧嘴的让郎中给他屁股上的棒疮上药,口中也是不住的叫骂着翻山鹞子高杰这个流贼,下手如此之歹毒。 “国英哥,你给咱们大伙说说,咱们家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二爹被他们害死之后,咱们就成了娘的没娘的孩子!冲锋陷阵吃苦受罪有份,妈的背黑锅也是咱们的。可是发口粮领军饷的时候想不起咱们了!” 这群贺家亲族今天兴冲冲的去高杰中军领取自己的那份肉食干粮,却被中军司务用打发要饭花子的态度打发了几百人的干粮和几十个碰得摔得稀烂的肉瓷罐回来。 这顿时就如同一个火药包丢进了油桶里,贺疯子的这群旧部的愤怒之火立刻被点燃。 众人七嘴八舌的叫嚣咒骂之际,营外伏路哨探的总旗兴冲冲的领了一人进帐。 “各位兄弟,还认识咱们一个坷崂里的贺家人吗?” “你!”有人认出了来人,“你不是跟着流贼吗?怎么到这了?” “怎么,不要提啥兵啊贼的那套,这里都是米脂人,都是姓贺的,这大雨天到了你们的门口,就不给我口水喝?” 来人笑眯眯的看着这群贺氏宗族。 “七哥,”贺国英挣扎着从床头一跃而起,拉住了贺老七的手,“您请坐,来人,上茶!” “茶就先免了,哪位兄弟辛苦一下,到外头招呼一声,把我带来的那二十个兄弟领进来,还有那些牲口上的酒,肉,药,都搬进来!”(。) 第七百二十七章 五里川战役之揭幕 ps:&bsp;&bsp;那啥,给大家道个歉。前面的章节里有“刘宗敏也统领老回回、革里眼等人兵马星夜北上,已经有一万多轻骑抵达了洛阳。”的描写,这点纯属笔误,应该是南阳。对不起大家了。 五里川位于河南省西部,恰恰是平原向丘陵山地过渡地带的要冲。通往陕州、潼关的几条大路都从这里穿过,,这里距离卢氏县城还有一百多里路,东与汤河、朱阳关接壤,西与双槐树、狮子坪两乡相邻,南与瓦窑沟乡毗连,北与横涧乡以熊耳山脊——老界岭为界。 五里川因居熊耳山南麓,熊耳山主脊蜿蜒镇域北部,北连主脊向南延伸的诸多山峦河谷,形成北高南低的地势,北部有鱼塘沟、瓦穴子两道主沟;南部为西北、东南走向,长五华里,宽约二华里的五里川盆地,土地肥沃。 罗虎的震山营阻击阵地,便设立在这个咽喉要冲之地。 不但是震山营全数在此,罗虎的兄长,同样是出自闯营童子军之中的张鼐,也是奉了李自成的将令,率领炮营在五里川接受罗虎的指挥。 “小虎子,父帅有令,一切都听你的,你就只管分派便是!”虽然同是李自成的养子,张鼐的年纪和军功还要比罗虎强得多,但是,眼下闯营之中还没有那许多的毛病,一切都以打胜仗为前提。 “鼐子哥,那我就不与你客套了!我的兵在正面阻击,火铳兵和刀枪兵居中,骑兵在两翼,随时准备出击策应,分割官军队伍一口口吃掉。您的炮营,便在军阵的后方和两侧山头构筑炮位,狠狠的用炮弹敲打他孙聋子!咱们也让他在这潼关前面吃个大苦头!” 说起了这话,两个小家伙不由得都是眼睛里满是复仇的火焰和快感,能够让当年与闯营潼关大战的元凶之一孙传庭也在潼关前全军覆灭,也是一件人生快事。 当下。张鼐领着自己营中军官在附近相度地势,开掘炮位,架设火炮。每一尊大炮上方,都是很细心的搭起了木架。上面用油布与草木覆盖,为的就是怕在这秋雨连绵之中,火炮点火困难。 秋雨之中,道路泥泞湿滑,饶是张鼐连自家亲兵的马匹都用来拖曳火炮。也是杯水车薪。还未曾来得及将全部火炮推送到位,只是将二十几门重炮和百余门大佛郎机在阵前列开,孙传庭的大军前锋游骑已经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紧随着数百骑前锋游骑的,便是孙传庭委派的前锋,一万新军队伍! 看着冒着寒凉刺骨的秋雨行军数十里的明军队伍早已队形散乱得一塌糊涂,旗帜东倒西歪,队伍当中不断传来抱怨和咒骂叫苦声,张鼐身边的亲将有些按捺不住了。 “小张爷,咱们的火炮打一次齐射,就能打发这群狗子上西天!” 张鼐也是颇为心动。用商榷的眼神看着罗虎,“兄弟,你看?” “鼐子哥,不急!眼前这群官军狗子也只是前锋,要是打得太狠了,孙老儿就有调整部署,改变行军路线的时间了。眼下父帅和曹帅的队伍还没有部署到位,咱们得把孙老儿的注意力吸引在这五里川前!让他觉得,只要再加一把劲,咱们就可以被打垮。他就能够逃回陕西老窝去!” 望着远处山道上一眼望不到边的明军队伍,张鼐有些眼馋的咽了一口口水,“娘的,便宜他们了!” “鼐子哥。别急!等打完了孙老儿,他的火车兵就都是你的部下了!你现在打得太狠了,那些大小火炮可就被打烂了。” 兄弟两个调侃了一番孙传庭,各自去准备。 被罗虎很大方的预先拨给了张鼐的那些明军火车兵的大小火炮,此时却没有在前锋队伍当中。因为行军速度缓慢,孙传庭将他们统一放在了后军当中。紧随随他的中军行动。 眼下,明军的行军序列是这样的。已经赶到了五里川的一万新军为前锋,临洮总兵牛成虎所部为其后队,紧随牛成虎部行军的,则又是一万新军队伍,在他们后面的,则是固原总兵郑嘉栋所部正兵营,同样的,榆林总兵王定、宁夏总兵官抚民等人的部队,都是与新军队伍夹杂在一起,互相交替掩护着蜿蜒数十里横跨了豫西的卢氏、宝丰等县境。 孙传庭自己的中军,除了统率余下的数万新军之外,更有临洮镇副将卢光祖,榆林镇副将惠显两部随同行军,他苦心经营训练的火车兵,则是紧随着中军队伍行走。陕西总兵高杰所部,则是作为全军的后队负责殿后。 孙传庭已经当面承诺,只要全军回到了潼关,保举他升为挂印将军的题本便立刻拜发! 这长达数十里的队伍像一条浑身鳞甲破裂不堪的巨蟒一样,艰难而又缓慢的向西沿着山路一点一点的蠕动着,不停的有士兵脚下一滑而摔倒在泥地了,那些马匹也好不到哪里去,偶尔会有一声悲鸣,在长长的队伍当中传来,那是某匹马儿脚下不慎掉进了路旁的沟壑之中,或是被车辙碾压出的深沟摔断了马腿。 一阵短促而又激烈的铳炮声打断了行军队伍上空凝结的沉闷气氛。 牛成虎努力睁开疲惫的眼皮,这种鬼天气,催得他不得不在斗篷外面裹了一件油布雨披,单调乏味的行军,让他昏昏欲睡。 “出了什么事?” “大帅!前面的兄弟报告,有流贼阻挡大军前进!正在与之交战!” “败兴!”正在半梦半醒之间与新娶的姨太太云雨交合的牛成虎骂了一声,裹紧了身上的雨披,“传令下去,全体休息,等前面的战事结束了再说!” 临洮镇的兵马立刻便停在了原地不动,步兵一屁股坐在较为干燥的地上歇口气,骑兵下马,靠着树上暂时喘息一下,各营之中的辅兵则是被踢出了行军队列,到附近的树林之中寻觅些柴草来烧火烧水。 可是,牛总兵却是忘记将前面有罗虎所部拦路阻击的事情向后方部队通报。大队人马仍旧是源源不绝的向五里川开进! 对于十余万人马的大兵团来说,不论是作战、行军、宿营都是极为考较统帅驾驭部队统领部队的水平的。同时也是对不断内部的纪律各部之间的关系要求极高。 可是,这些恰恰都是眼下明军各部所欠缺的。老实说,在这次带着几分溃逃味道的撤往潼关的行动当中,没有出现各部夺路而逃。抢夺友军辎重骡马,抛弃主帅先走的事情,就已经很是说明孙传庭孙督师对于手中这支部队的驾驭能力了。同时也说明他这段时间在陕西练兵的成果非同凡响。 当孙传庭随着大队人马前行受阻发觉不对时,前锋前来禀告军情的信使也到了。 “督臣!前面五里川镇有流贼罗虎所部设伏阻拦,我军前锋被阻。伤亡惨重!副将大人中了一铳,一万人马只有二千余人逃回!” “什么?!”孙传庭几乎惊得要从马背上掉下来,他苦心孤诣的经营了这么久,招募了陕北关中的良家子弟为军,又是勤奋日夜操练不休,往日里自忖便是对上号称天下精兵的南粤军和辽东鞑子也未必能落下风,如何只是短短的一个多时辰便是折损了这许多,一万人只剩下了两千余人? “来人!前面开道!本督要去看看!”一声令下,数百督标亲军策马向西,不断的吆喝着堵塞了道路的兵丁军官们让开道路。不要挡住了督师大人的去路。 其实,便是孙传庭本人到了,也未必能够看得出什么门道来。 罗虎所使用的战术,说穿了也是一文不值,不过便是依托地形地物,将火炮、火铳、骑兵的杀伤力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罢了。 罗虎将震山营之中的八千火铳兵分作两队,一队六千,当面列队在道路正中。一队两千,全数配备燧发铳的兵丁则是作为他这个主将手中所掌握的机动预备队。 “虎子,这样行吗?现在这雨下的可是越来越讨厌了!要不还是我的大炮先把他们打散。你的火铳兵再上去?哥哥怕你的火铳打不着火!” “鼐子哥,放心!我也怕普通的火铳点不着火,所以我派到前面的,用得都是上好的火铳!”罗虎指着已经列成四队横亘在大路上的那六千火铳兵。 为了防止点不着引火药。那些火铳兵个个都是头戴巨大的竹篾编成的大斗笠,一来防雨,二来也是防止雨水打湿了火药,浇灭了火绳。在他们的队形两侧,则是两千刀盾兵和长枪兵充当护卫角色,因为罗虎手下的火铳兵一时无法弄得到那么多的套筒铳刺。所以,很多的火铳都无法安装铳刺,罗霍索性便将全军的套筒铳刺都集中到了那两千火铳兵手中。所以,这交手肉搏白刃相交的事情便只能偏劳别人了。 稍远一些的两侧,在已经荒芜了的田地里,更有两三千骑兵手中拢着缰绳,站立在那里。他们是准备随时冲杀到阵前,为步兵兄弟接应的。 “鼐子哥,您吩咐下去,一会我这里两轮火铳打完,您布置在山头上的大佛郎机便开火。把官军的前锋队伍打得越乱越烂越好!打完一轮之后,便停下来休息。我的火铳兵会再打两轮!然后是刀盾兵和长枪兵冲上去与残敌交手厮杀。同时,骑兵会冲到官军队伍后面,截断他们的退路,然后将他们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消灭掉!” 见有义军的队伍在大道前列开队伍拦阻,担任全军开路先锋的那数百游骑倒也是勇气颇佳,只管是一声呐喊,策马便冲了上来。雨水之中,数百骑烈马和马上的骑手便如水中蛟龙一般朝着无凭无据列队在官道上的数千火铳兵猛扑过来。 “第一列,上去!”震山营的副将万喜子只管发出了口令。 “哈!哈!哈!”三声虎吼,第一列的一千五百余名火铳兵齐齐的向前迈出了三部,各自举起了手中的火铳,仔细的用巨大的斗笠遮挡着雨水,防止火药和引火绳出现问题。 看看骑兵已经冲进了一百步,万喜子大吼一声,“开火!” 早已被数百骑兵在狭窄道路上猛扑过来的气势惊吓的尿都快要出来的新兵们下意识的按照长官的号令开火,随着扳机的扣动,在他们的头顶上方短暂的一道烟雾形成,转眼间又被雨水浇灭了。 冲在前头的一百余匹烈马被迎头扑来的弹丸打得翻翻滚滚。倒卧一旁。倒下的战马不但将马背上的骑手摔倒骨断筋伤,也给后面的骑兵制造了巨大的而障碍。 转眼间,这数百先锋游骑被打翻了一半,余下的只得拨转马头悻悻的回去报信。 震山营所用的引火绳同火药不同。火药还得仔细的看,是不是可以使用南粤军火药的火铳,免得到时候装药炸膛。引火绳却是一色都是从隆盛行手中购得。都是用加了石灰的黄蜡煮过,便是大风雨天也能保证一点火星不灭。 见明军游骑退走,火铳兵们也不追赶。只管迅速退回,到队伍的最后方检查火铳,装填弹药,准备再次上前。 那些被打翻在地的明军骑兵,和在四野当中悲鸣的无主战马自然有辅兵上前去收集整顿,打扫战场。 还未来得及将马匹刀枪衣甲一一清点完毕,大队的明军便杀到了近前。 冷眼看了看在泥水当中躺卧的明军官兵尸体,新军带队的副将却是十分冷静,只管发出一道道命令,调整部署。命令手下兵马进入攻击位置。更有近千骑兵在阵前列队,拴束衣甲,整顿兵器自不必说。 在他们队列前,更是排列了好几层的弓箭手,千余张强弓被弓箭手们张弓搭箭,精钢制成的箭头被从箭壶里抽出,搭在生牛皮绞成的弓弦上。弓箭手后面,又是密集的手持盾牌大刀的肉搏手。 一声信炮响,一阵战鼓敲,一名游击亲自挥刀上前打头阵。一手持刀,一手擎旗领着部下的家丁和亲兵冲击在前。 “流贼们的火铳也不要惧怕,冲到近前就没有用了!这种大雨天气,火铳不好点火!”半是为了鼓舞士气。半是为了给自己宽心壮胆,那名游击不停的命手下人大声叫嚷着。 随着他们的冲击前锋距离震山营的火铳兵阵列越来越近,陕西兵阵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唢呐响,“放箭!” 上千根弓弦几乎同时发出嘣嘣的响声,箭雨密集的令人感觉到一刹那间天空变得黑暗了些。 “避箭!” 这一轮箭雨,令正面山道上列队的火铳兵有百余人当即被锋利的箭头射穿。将身体钉在了红土上。转眼间,体内流出的鲜血将红土变得更加猩红。 “把阵亡和受伤的兄弟抬走!各队列队!有敢乱窜者,斩!” 冲锋的新军已经冲过了骑兵被打得横躺竖卧的那片地域,那名游击见对面还不曾开火,顿时胆气壮了不少。 “兄弟们,跟着老子上啊!流贼的火铳在雨天没有用!上去!用大刀片日他先人!” “日他先人!” 两千余人齐声高喊,准备利用这天赐的好天气,用自己手中的大刀长矛来教训一下妄图阻挡自己回家道路的这群流贼,顺便,在他们身上立个军功,发个小财! 一百步,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那名游击家丁手中高举的认旗成为了万喜子眼中最好的标的物,用它来观察明军的冲锋队形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六十步!就在这里吧! “开火!” 一千五百余支火铳再次在这块山间盆地上打了一个清脆的炸雷。两千余明军组成的冲锋浪头顿时为之一滞! 弹丸横飞,血花碎肉,残肢断骨,哭号哀嚎,充斥着人们的视线,冲击着人们的耳膜。 不是说雨天流寇的火铳点不着火吗?怎么发射起来仍旧如此猛烈犀利? 不曾等这些明军官兵们反应过来,第二列的火铳兵同样的上前一步,扣动扳机,点燃药池内的引火药,将弹丸从铳管之中发射而出! 第二列火铳释放完毕,火铳兵们立刻集结退回,到后方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妈的!欺负老子没有带火炮来!” 带队的副将气得牙都快要咬碎了。他指点出几个往日里的亲信将佐,各自带着一队人,准备如纺车一样,轮番上前攻击,“咱老子就不信!他的火铳能够打得有多快!” 这副将也是对火铳颇为了解了。火绳枪比起燧发枪来。它的射击步骤就要复杂得多,大约有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等几步,熟练的射手平时不过是一分钟一发,有些心理素质不好的火铳手,到了战场上,手忙脚乱的。能两分钟射出一发就算好了。 而两分钟,足以决定一支军队的生死存亡了。 “杀!” 更加密集的明军队伍集结完毕,向着震山营的队列冲来。 “鼐子哥,可以发令,让山上的弟兄们开炮了!” 张鼐一阵欢喜,命令随身亲将摇动红旗。给山地上放列的炮营火炮们信号。 随着红旗摇动,山上的火炮响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五里川战役之胶着 ps:&bsp;&bsp;有事外出了几天,对不起大家了。感谢大家的惦记。 阴雨霏霏之中,脸色铁青的孙传庭将为首率先溃逃的一名千总和数十名军官、兵丁命人绑了,一并斩首示众。 数十名督标中军的亲兵,高擎着兀自向下滴答着血滴的人头,在绵延数十里长的行军队伍当中策马驰突,大声宣布着这些人畏敌如虎,未战先退的罪状。 “想要回陕西去抱老婆孩子的,就得拿出来陕北冷娃的秉性来,只管向前!” 有那见机得快的将领,顺势在自己的营中大声的鼓励士气,激励手下兵丁官佐们努力向前,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来。口中如此说,但是心中却是惴惴不安,充当前锋的一万新军,便是在整个陕西军之中也是堪称精锐,如何便只一个照面,便在流寇面前败得如此之惨? “本督给了你一万人马,如何只回来了二千有余?” 在牛成虎的军帐之中,孙传庭脸上杀机凝结,唬得牛成虎这个老兵油子也是不敢做声,只管看着孙传庭审讯右臂上中了一铳,打得筋骨断了,半个膀子都是在风雨之中悬吊着的那名副将。 “督臣!”身上的剧烈伤痛,让副将五官扭曲,头上汗水不住的流淌下来。但是,却又不敢下去休息,知道强自忍住伤痛,回答孙传庭的问话。 “标下原本以为,流贼的火铳在风雨之中无法持久,便督兵向前猛扑,为了压制流贼火铳,更是不惜弓力,宁可弓弩受损,也要杀伤流贼火铳兵。殊不知,流贼非但火铳连绵不绝,更是在两侧山地布置了火炮!两次火铳齐射之后,我进攻士卒队形散乱,军心恐慌之际。流贼便以大炮猛烈轰击,顿时令我军士卒损失惨重。” “继而,流贼火铳兵转守为攻,徐徐上前。每行十余步,便以火铳轰击我军进攻阵势。每轰打两轮,便以大炮助阵。我军势不能敌。本欲收拾人马,稍稍退后,整顿营伍。调集大炮上前之际,流贼突以精骑抄袭我军两翼,将末将队伍冲击为数段,以火铳、大炮挟制,将被围之士卒裹挟而去。” “末将营中,被流贼杀伤者不过千余人,逃回者二千余人,阵亡者亦有千余人。余者多被流贼裹挟而去!” 这样的流贼战术?火铳、火炮、骑兵,依托山形地势将各自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难怪得这一万兵丁伤亡损失如此巨大。算上在营中的伤兵也勉强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实力。 牛成虎在心中盘算着,不由得暗自惴惴,如果轮到他的部队上前与这股流贼作战,伤亡损失会有多少? 但是,根据魔鬼定律,怕什么便来什么。正在牛总兵在心里噼里啪啦的打着小算盘的时候,孙传庭发话了。 “牛总兵!” “标下在!” “让新军营给你们让开道路,你部步骑兵一起上前,务必要一举突破流贼头目罗虎所部阻击!为大军开辟道路!” 孙传庭说到此时,脸上神色变化。“你现在便可以命人到督标中军领取五万银元作为招募选锋的犒赏银子,突破道路后,本督便立刻上书朝廷,为你请求加封官爵。若是仍然不能撕开口子。你来看!” 孙传庭指着帐外树梢上悬挂着的那颗千总首级:“本督的军法定然不容尔等!” 孙传庭连贺疯子都敢杀,区区一个牛成虎又算得了什么?当即便吓得牛成虎尿都快要喷出来了。口中唯唯诺诺,当即派人去布置不提。 也不怪孙传庭急躁,动辄便要杀人。 布置在大军两翼的游骑,为大军担任后卫的高杰所部不断的传来消息,东面、南面、北面。农民军的大队骑兵不断的向官军靠近,为数多达数万。大股骑兵之后,则是更大规模的步兵顶风冒雨紧紧压来。如今十余万官军猬集在这方圆数十里的狭窄地域内,倘若不能在李自成、罗汝才的主力到达之前突围而走,那他孙传庭也就真的成了当年潼关南原的李自成了。 问题是,李自成当年败了便败了,还能够躲在商洛山之中徐图再起,他若是败了,北京城里的崇祯皇帝会给他机会吗?陕西被他强力推行的新政整治的大口吐血的官绅将佐宗室,会给他机会吗?? 他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尽可能的多保存一些军队,,按照大明朝廷这些年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兵马在手,即便是败得再惨,屠戮焚杀州县百姓的事情干的再人神共愤,朝廷也只会假意看不到! 一阵叫喊声从官道上被风雨送到了正在自己的阵地上检视着各部的缴获和战利品的罗虎、张鼐二人耳中。 “弟兄们,弟兄们!督师大人知道大家都是忠勇之士!都是咱们陕西的好汉!大家要是想回陕西吃锅盔的话,就得好好卖卖力气!打开了眼前的口子,督师大人赏银元三万!” 十几个千总、守备之类的军官,在各自营哨前,手中挥舞着大把的银元声嘶力竭的叫嚷着。在他们身后,几十个挑夫将沉重的箩筐放在泥地上,揭开筐盖,里面满满的都是晶莹耀眼的银元。 “现在招募选锋敢死队!愿意的每人发银元十五块!打开了口子,每人再发二十块!” 在重赏的诱惑下,不停的有陕西兵将从队伍当中走出,卸去了上身棉甲,只管打着赤膊,手中擎着刀枪,在山前官道上列队。 “虎子,看来孙老儿也是没有什么新花招了,把重金招募选锋这招看家法宝都用上了!” “哥,也是不可不虑啊!你看,这该死的雨越下越大,咱们的火铳火药装填起来越发的困难,只要孙老儿不停的投入兵马,咱们还真是不好对付。”罗虎指了指窝棚外面越来越密的连绵秋雨,脸上露出了难色。 张鼐却是不以为然,只管在火盆上吊着的铜锅里盛了一碗马肉汤递给罗虎,“你呀你呀!小虎子,让我这当哥哥的怎么夸你呢?这几年不会打仗了?!咱们闯营没有火铳火炮的时候,妈的那些仗是怎么打的?如今咱们的兵马。刀枪齐全,甲胄完整,当年可是弄到一件铁甲都能高兴好几天。可是你看现在?看看你的周围?” 张鼐将铜碗塞给一同在炮子硝烟之中长大的结义兄弟,眼中满是兄长对有出息的弟弟赞许。罗虎嘿嘿的笑了两声大口喝着热汤。看着周围的兵丁,就是最普通的步兵,身上也有一件棉甲,或者是椰壳甲用来防护。而那些资格较老或是有官职在身的老兵、小头目,身上则是一色的蛟龙皮甲。密密麻麻的铜钉上满是雨水,这甲胄如今是军中的最爱,不但轻便,防护效果好,抵御风寒雨雪也是一等一的。(开玩笑呢!你身上披一件鳄鱼皮的皮夹克试试?) “不错!鼐子哥,咱们没有火铳用,还一样有刀剑长矛,还有山上你的大炮!我那未曾舍得动用的两千火铳兵,还有铳刺可以用!” 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数十口箩筐,被挑选出来的千余名选锋队眼睛都要红了。里面的银元几乎都要从筐口流了出来! “兄弟们。大帅说了,冲上去,为全军撕开口子,这些督师大人赏下来的银子全是大家的!可是,有胆怯不前,临阵退缩的,别怪咱老子心黑手狠!” 队伍后面,二百名刀斧手各自擎着大砍刀排成一列,宽大的刀身上闪动着寒光,从刀尖向下流淌着雨水。 “冲上去。分赏号!” “冲上去!分赏号!” 一阵嗥叫,这千余名陕北冷娃组成的选锋,在雨幕当中卷起一道人潮,直奔罗虎的阵地扑来。 “给前面的兄弟传令。让开。把我的那两千火铳兵调上去,让他们尝尝铅子儿加铳刺的滋味!”从望远镜里看到这千余人一路踩踏着泥水跌跌撞撞的奋勇而来,罗虎冷笑了一声。 借助着雨幕的掩护,牛成虎的选锋已经冲过了最初先头游骑被打得尸横遍野的那段区域,眼前已经可以看得到五里川镇的房屋在雨水之中的轮廓。在他们身后,牛成虎的主力却也是稳扎稳打的徐徐推进。每向前行走数十步,便安放拒马,用密集的长枪阻挡随时可能出现在两侧的义军骑兵。 同样的顶着风雨迎头而上的,便是罗虎始终珍而重之留在手里的那两千全数装备燧发铳配备了套筒铳刺的火铳兵。 “将爷!敌选锋距离我不到八十步!” “慌什么!不到六十步不准开火!” “七十步!” “传令,举枪!” 哗啦啦的一阵响声,前排的火铳手们将火铳从肩头取下,平端在手。 “放!” 第一排五百火铳兵齐齐举起他们的火铳,顿时一片密密层层的火铳如林般出现在队列中,对准冲进了六十步最佳射程之内的那些选锋不留情地扣动板机。 “卟卟卟”火铳闷响不绝,一道道猛烈的火光冒出,紧随着这火光,火铳发射产生的大量浓密烟雾,和雨水混合在了一处。密密麻麻的弹丸被火药燃烧产生的动力热情的推向前方,半推半就的朝着迎面而来的骑兵扑了过去。而那些可怜的选锋们,非但没有身上披着多厚的甲胄,而且个个为了显示自己有进无退有死无生的勇气,全数都是打着赤膊,在这样近距离的被这些家伙拥抱亲吻上,不论人马,身上立刻便是密密麻麻的粗大血洞。 弹丸打在人的身上,就是一个碎裂破烂的大洞。弹道的不规则,造成最终创伤面积可能是弹丸面的数倍,甚至数十倍。这种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也很少有人躯干中弹还可以存活下来。 连续四次,每次五百支火铳的齐射,将义军阵前打得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火铳齐射声响个不停。整个阵型如同一个张开了浑身尖刺的刺猬、豪猪,尖刺便是处于最外层火铳手们铳口的刺刀,看得牛成虎胆战心寒。 他花了两三万银子招募来的千余名选锋,便在这四次齐射当中变成了倒卧在泥水当中的尸体和兀自**着的彩号,那些仿佛催命鬼一样的银元,东一块西一块的侵泡在泥水和血水当中。 不过,却也只有一次射击,听得对面不再有那催人肝胆的火铳声响起,明军队伍当中有人大吼一声:“下雨天!流贼的火铳不好使了。跟老子冲上去分彩号啊!” 财帛动人心,这话一点不假。当人们突然意识到对方如今和自己的技术水平处于一条起跑线上时,顿时将刚才四排火铳齐射带来的恐惧丢到了九霄云外。各自拎着手中的长短兵器,嘶吼一声。踩着同袍的尸首猛扑向前! “虎子!让你的火铳兵撤下来!让我的兵顶上去!他们干这种活不在行!”张鼐从腰间抽出宝剑,命令身边的亲将备马,便要带着部下冲到战场上去同牛成虎搏命! “鼐子哥!别急!你先看看再说!”罗虎一把拉住了张鼐的油布雨披,递给他望远镜,请他往战场上观看。 战场上。两支军队的数千人已经搅合在了一起。 原本以为雨天的火铳打完了一发预先装填的弹丸之后,便成了没用的烧火棍,可以放心大胆冲到近前用手中的大刀利刃来用对面的人头来换银子!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火铳兵转眼间变成了长矛兵! 两军一交手,牛成虎便是暗自叫了一声苦也!原本以为借助着天气相助,全军压上用来对付这些依仗着手中火铳利器来对付官军的流贼不成问题,结果却发现,这群流贼的刺枪术比起火铳来更加的不好对付! 不但会骗左刺右、骗右刺下、骗下刺上,而且眼、手、脚配合更到位。特别是击打刺。每一个动作狠辣精熟程度更是远远超过了明军士兵,他亲眼目睹了一个明军家丁手执长枪一个突刺向一名流贼火铳兵挺矛刺去刺去,那个火铳兵却是不慌不忙,旁边却早已有两支火铳铳刺从侧翼里架住了那长矛!紧接着,那火铳兵左手向右前稍下打压那家丁手中长枪,右手向前上猛力推枪,同时,左脚向左前跨步转体向前一送,二尺长的铳刺便已刺入那家丁的胸前要害之处。那火铳兵却是看也不看,飞起一脚将家丁踢翻在地。拔出铳刺,和两名同袍一道三人继续寻找目标。整个动作快捷有力,一气呵成,看得牛成虎差一点喊出好来! 两千火铳兵与牛成虎的固原镇正兵营兵马便交战在一处。虽然彼此人数悬殊,但是,毕竟战场地域狭窄,正兵营便是有再多的兵马也无法一次全数投入。也只能逐次加入战场,这就形成了兵家最忌讳的添油战术!倒是让震山营在局部形成了兵力优势,往往是三五个火铳兵用铳刺攒刺那些手执刀枪的正兵营兵马。铳刺对长枪大刀,在数量上和配合上弥补了其余的短板。 那些技艺精熟且又求战心切的正兵营兵马,居然被人数远远少于自己的震山营的两千火铳兵压制着打,打得步步后退。方才为了防止骑兵突袭而设置的拒马长枪,此时也成了帮凶,不断有正兵营的兵丁被涌来涌去的人潮拥挤推搡到拒马枪上,刺得浑身如同血肉葫芦一样。 “督臣!” 被万喜子指挥着震山营杀得节节败退的牛成虎,浑身是血的跪倒在了孙传庭面前。 “流贼凶狠剽悍!末将手中兵力不足,请督臣速速发兵相助!”牛成虎倒也是个人物,他不说他打不过,只是说他手中兵力不够,请督师孙传庭为他调集援兵,增加兵力。 方才牛成虎所部的作为、动作,都被孙传庭、郑嘉栋等人收入眼底,孙传庭自忖便是自己亲自领兵,也不过是如此! 到了这个时候,便是应了那句话“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只能是不停的把兵丁性命当成劈柴一样丢进这个人命大熔炉,要么被这个炉子烧得身形成灰,要么,便是把炉子烧穿! “本督师便令后续的一万兵马上前接受你的指挥调度!” 手中多了这一万新军可以用来挥霍,牛成虎的腰杆子立刻粗了不少。当即便站在阵前呼喝往来,激励士气! “兄弟们!老天帮忙!天降祥瑞!这场雨帮了咱们的大忙!要不然,咱们对上流贼的火铳,不晓得要吃多大的亏!眼下,流贼火铳哑火,只能靠着铳刺与咱们博战,虽然流贼凶悍,但是毕竟人单势孤,咱们大队人马只管往前闯,撕开口子,往前冲几十里就是潼关了!” “想回去抱着婆姨睡觉的,给我上!” 明军大队覆盖了官道,拥挤的人流冲下了山野,在山坡上形成了一片人海,身上的红色军服,在雨幕当中显得分外扎眼厚重。 “两位小将爷!双喜将爷命我前来传大元帅的将令,雨天道路难行,闯王大军至少还要半天才能赶到五里川,问你们还能够顶住多久?要是实在顶不住了,便稍稍向后退去数里,免得那孙聋子太过于疯狂了!” 奉了李双喜将令前来传达李自成军令的一名老营亲将,浑身精湿的向罗虎、张鼐二人传达着李自成的意图。 “请你回去禀告大元帅,说孩儿们在五里川打得正开心,身子骨还没有完全活动开!请父帅放心!” 张鼐神情轻松且又坚定。 不过,为了预防万一,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家伙还是悄悄的命人沿着官道、依托五里川镇继续抢修工事,以便阻击!(。) 第七百二十九章 五里川战役之反水 ps:&bsp;&bsp;马上就是月底了,大家的月票还有吗? “督臣!我宁夏镇正兵营已经攻取了五里川镇!斩杀流贼数百,夺获红夷大炮六门,骡马二百余匹!” 在孙传庭不惜血本的轮番投入兵力攻击之下,张鼐与罗虎二人预先构筑的几道工事被逐次突破,便是连五里川镇也是被宁夏总兵官抚民攻破。 在付出了二千余人的伤亡代价之下,宁夏镇正兵营的旗号出现在五里川镇最高的建筑商,被雨水和烟火映衬着显得异常诡异。 宁夏镇的兵丁们挨家挨户的砸开房门,试图从那些民居当中找到财物、食物、衣物甚至是可以点火取暖的柴草,一切都是他们的目标所在。至于说那些女人,更是他们的首选目标。但是,打了这么久的仗,五里川镇的住户百姓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宁夏镇总兵官抚民倒是不必去到民居之中进行劫掠,他颇为得意的看着手下兵丁们缴获的那六门张鼐来不及带走,或者是因为过于笨重而放弃的红夷大炮,颇为得意的朝着策马疾驰而来的孙传庭一抱拳,向这位督臣禀告着自己的战绩。 攻破流贼盘踞的五里川镇,夺获大炮,斩首数百,骡马也有二百余匹,这在明军看来也是确实可圈可点的一个战功了。 孙传庭也是满意的点点头,罗虎和张鼐在沿途的十余里山路上设置了五道阻击阵地,被他挥兵逐一攻破了,足以证明他的练兵成果! “只要能够回到陕西,再给我半年的时间,我就一定能够给大明练出一支百战雄师!到那时,东南有南粤军,西北有我秦兵。他以船只铳炮步队甲于天下,我以马队刀枪傲视海内,再加以充足钱粮,何愁天下不定?” “流贼现在何处?” “据被擒流贼供述。其头目张鼐、罗虎二人皆为闯贼李自成养子,眼下率领残余流贼往双槐树、铁索关方向逃窜,试图继续顽抗官军!” 张鼐与罗虎二人已经在双槐树、狮子坪重新构筑了两道工事,准备在这里继续抗击孙传庭。 望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的秋雨。张鼐颇为有些恼火:“这该死的雨!早点下多好!要是春天下雨的话,河南不知道会少死多少人,可以多打多少粮食!”这场秋雨,落在了连续干旱多年的河南、陕西境内,让交战的明军与义军双方都是措手不及。各种远程兵器。从弓箭到火铳,到大炮,都无法正常发挥出效能,人们只能是丢下这些武器,重新捡起那些不会受到天气影响而无法发挥性能的刀枪鞭斧宝剑骨朵来刺砍劈砸。 不但影响了武器的施展,同样影响了部队的行军速度,孙传庭不断的叫骂斥责着部下将领们的畏缩不前,不停的将那些守备、游击官职的将领们责打军棍,把千总把总们推出去斩首。原因就是这些人的部队在向前攻击时行动速度太慢,太慢!给流贼以喘息之机。让流贼不断的得以修整工事,救治伤员。让他的十几万人马行军队伍逐渐的越来越长,前锋和他的督标中军已经在五里川镇驻扎,而担任后卫的高杰所部陕西镇兵马,却还在五里川镇几十里外缓慢而又艰难的在雨中行走。 可是,大自然是平等的。这场雨不但给孙传庭制造了大麻烦,也给凑够三面包围过来的李自成、罗汝才所部人马制造了巨大的麻烦。泥泞湿滑的道路,人和马每前进一步都要和脚下的泥浆做一下争斗,士兵们还好说,索性扒下来了鞋子。赤脚在泥地当中行走反倒便当了许多,可是,那些马儿却是依旧要在泥水当中跋涉,骑兵们从马背上下来。抚摸着无言战友脖颈上湿漉漉的鬃毛,从褥套里抓出一把加盐炒过的黑豆,喂给战马用来安慰它、增加它的体力。 在狮子坪,第四个前来传达军令的使者赫然就是李自成的中军总管吴汝义了。 “吴哥,不用说了,大元帅大队人马还要多久到?要多久我和鼐子哥便在这里同孙聋子打多久!”已经杀得发了性子的罗虎。豪情万丈,手中拎着宝剑,指挥着营中辅兵监押着数千被俘明军官兵忙着挑土运石砍伐树木,构筑工事。 “没错!刚才小虎子还在同我讲,这里叫做狮子坪,他这头老虎就要在这狮子坪狠狠的咬死孙传庭这条老狗!” “为将者最怕犯地名,虎子,这地方可是和你犯冲,你不怕?”吴汝义也是当年老闯王高迎祥从流民队伍里捡来的一个小乞丐,虽然不曾出身于童子军营,却也是和罗虎、张鼐等人一道成长起来的闯营一代人,平日里言语无忌惯了,当下便开起了罗虎的玩笑,试图将凝重的气氛变得淡一些。 “不怕!要不是跟了闯王,咱早就死了,变成别人嘴里的肉,只怕现在早就变成了一泡大粪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活了这么久,早就是赚得了!”罗虎却也是满不在乎。 在他背后的一片树林当中,千余名震山营的官兵正手中捧着巨大的铜碗在十几辆炊事车前排队吃饭。能够同时供应二三百人吃饭的炊事车上,两口硕大无比的二十四印锅翻滚沸腾着汤汁,大块的马肉不时被锅底的火苗卷起的气泡卷到表面来,载浮载沉的。 兵丁们就着滚烫的马肉汤吃着几乎和一个成年男人脚掌般大小的馍馍,热食、肉食,在这种天气里给他们补充了足够的体力,可以让他们保持体力继续拼杀。 这些炊事车的配置,也是罗虎在山东的收获之一。对于这些可以烧煤和劈柴不停的为将士们制作食物汤水的车辆,罗虎可是在山东与阿巴泰周旋时深深体会到了其中好处的,不管行走多远,只要能够停留一个时辰以上,就可以为将士们提供热水热汤,让大家可以吃得舒服一些恢复和保持体力。 如今,在数十万义军当中也是只有他和王龙两部能够按照建制全数配备了炊事车,余下的各营各哨大多只是点缀性的装备几辆供统兵将领们使用。 他在沿途撤退时,有意识的将柴草放火烧掉,便是沿途的房舍。也是一把火先替明军解决了取暖做饭的燃料问题,至于说几口水井当中,更是老实不客气的投进去了几具明军的尸首,让进占这里的明军没有柴草可以取暖做饭。没有干净的水可以喝,不断的消耗他们的锐气,不断的消磨他们的体力! 没有地方可以休息,没有柴火可以取暖,没有东西可以吃。更没有地方可以劫掠杀戮。相反的,前面不停的有尸首和彩号抬下来,更加的令明军各部的士气和斗志在这阴雨连绵的天气里迅速的消沉下去。 看着各营兵马在五里川镇内外不停的拆除民房,将窗户、梁柱檩托等木料劈碎了烧火取暖做饭,孙传庭领着各镇将领巡视了一番却也不好制止。倘若他发令制止,那些兵丁们眼睛一瞪:“督师大人,您叫咱们打仗拼命咱们眼睛不眨一下,可是这热饭怎么也得给一口吧?也得让兄弟们暖和过身子来再去吧?”若是有人用这样的言语来对付他,岂不是折了他的威风?索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传令给后军,让他们把车营的大炮调上来!那些火药炮弹也要多调来些!”孙传庭命令督标中军的副将。到车营去传令。 因为过于笨重,车营的火炮还远远的落在后面,那些火药炮弹更是在辎重营当中运输。 沿途各镇明军可是吃够了罗虎和张鼐的火炮苦头,都是纷纷要求调动车营的火炮上前轰击流贼的阻击阵地,也让他们尝尝咱们的大炮厉害。因为搬运困难,张鼐的炮营前后放弃了二十余门大小火炮,这些火炮炮架炮身完好,便是用于测距的量天尺等物也是一应俱全,可是,却是一粒火药也没有留下! 所以。督标中军副将便亲自到辎重营和车营调派火炮和火药炮弹上前去。 可是,管理辎重和火炮的两名参将却是两手一摊,满脸的愁容。 “大人,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道路,火药炮弹和火炮都是吃重的物件,如何能够行走的快?” “那老子不管!老子只管把督师大人的军令告诉你们!倘若是误了督师大人的事情,哼!贺疯子可是等着你们下去陪他喝酒呢!”督标副将也是骄横惯了的人,动辄便是用贺人龙的下场在陕西军中来威吓各部军将,飞扬跋扈。 “大人。属下倒是不敢误了督师大人的事。可是,若是要按时赶到的话,属下手上这点民夫骡马是绝对不够的。除非,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副将大人瞪起了眼睛,一副要杀人的神态。 “属下的身后,便是陕西总兵高杰的部下,他们有接近三千兵马,又都是骑兵。大人不妨用督师大人的大令,去把他们调来和属下手头的民夫一道运输火炮和弹药上去。这样可以不误了督师大人的军令!” 口中说着,手中也不闲着,几根火炭也似的金条悄悄的塞进了督标中军副将的手中,而辎重营的参将更是把一张面额在千石上下的米票折好塞进了副将的靴筒当中。 “你们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也罢!便调他们前来给你们运输火炮,弹药便是!” 可是,当副将手下军官捧着孙传庭的大令到后面的部队去命令他们全数携带马匹为车营和辎重营运输火炮、搬运火药炮弹时,却是捅了马蜂窝! 紧随着车营、辎重营行军的,却是当日被孙传庭行军法杀了的贺人龙贺疯子的旧部,如今统领着这三千余人的,便是他的侄儿贺国贤与贺国英两个。 满脸不屑与冷笑着,听得了前来传令的那名千总腆胸叠肚的讲完了军令,贺国英面带讥笑着反问了一句:“就这么简单?便让我们全数从骑兵变成了苦力与民夫?” “那尼玛的你们还打算怎么样?”对于这群贺疯子的亲族旧部,前来传令的千总也是不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当即便乜斜着眼睛反问。 同贺国英的火爆脾气相比,贺国贤的品行性格便显得沉稳了许多,当即便笑着回答道:“其实大可不必劳动您的大驾前来,只需要找条狗来叼着大令到此,我们兄弟见了,自然不敢违抗。” “你!你居然敢骂人!”好半晌,那千总才反应过来,贺国贤这是在拐着弯的骂他是狗仗人势。当下便跳将起来。指着贺家兄弟两个的鼻子便要发作。 “骂你又如何!” 贺国英作势便要与那千总放对,却见那千总胸前一块血迹越来越大,低头望去,胸口处一个宝剑的剑尖兀自向下流淌着鲜血。 “老六。老八,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想不明白吗?”贺老七抽出宝剑,一脚将那千总踢翻在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宝剑的血迹。他带来的那二十名好手早已将千总的几个部下乱刀剁成肉泥。 “驴球子的!孙聋子也有今天!前面打不开回陕西的路,后头又有大元帅和大将军的大兵追了上来,兵马处在这种绝地,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来!何必在这里给他老孙头陪葬!” “兄弟们,上马,去抄了老孙头的辎重,烧了他的火药,给四叔报仇!想发财的跟我来!要报仇出气的跟我来!” 转眼间,原本是要充当车营和辎重营苦力的三千余人,顿时成了这两家的送命无常!肩膀上缠着白布。长枪和刀柄上俱都以白布用来区分敌我的标志。 三千多贺疯子的旧部眼珠子都红了!往日里他们跟着贺人龙在陕西、在四川、在湖广各地,到处都是只有他们欺负别人,如何有别人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时候?可是,自从贺人龙被孙传庭军前正法之后,他们这些往日的骄兵悍将立刻变成了后娘养的,这口恶气今日便要发了出来! 万余马蹄亲将泥泞的地面践踏的泥浆血水飞溅,那千总和他十几名部下的尸体转眼间便被踩踏变成了一团肉泥相仿。 一声呐喊,千余骑兵便在贺国英和贺老七的带领之下冲进了辎重营中,可怜那些辎重营的护卫兵马如何是这群如狼似虎的家伙对手?不消得一个照面便鬼哭狼嚎的败退下来。有那聪明的,便跟着贺家兵马一头在车辆当中劫掠焚烧。方才绵延十余里的车队,顿时在队列当中冒出了十余处火头,并且迅速的变成了一条火龙。间或有几声沉闷的爆炸,那是火药车上没有受潮的火药被点燃之后的景象。 “不要烧!不要砸那些火炮!那些是咱们的军功!都是咱们给闯王的见面礼!推到路边就可以了!”贺国贤脑子却是不糊涂。只管指挥着手下兵丁不停的将辎重车上的粮草点燃,抢走军饷,把火药车上的苫布和绳索砍断。对于那些车营的火炮,却是只管将它们颓废在官道两旁的道沟之中。硕大的火药桶从车辆上滚了下来,在道路上横七竖八的滚动着,“快!把桶盖揭开!火药打湿了孙聋子就用不了了!打完了仗大元帅还能用!” “造反了!贺家的这群狗贼果然是造反了!”远远的望着肩头缠着白布。呐喊着在明军队伍当中左右冲杀而来的贺家兵马,督标副将瞠目结舌的咒骂着,可是,骂声未落,只觉得胸前一凉,低头一望,却见自己的肚子上生出了一个尖利之物。 “大人!不好意思啊!横竖烧了大军的辎重粮草我是个死,杀了你去投李闯王,没准倒是能够继续保持功名富贵!”辎重营的参将手中宝刀一挥,将副将的人头砍下。 “去!跟贺国英说一声,咱们也起义投李闯王了!” 辎重营方向传来的火药爆炸声和火光,在这晦暗冥冥的野外显得异常醒目,所有在五里川盆地当中的明军官兵几乎同时翘首向东望去。在他们来的路上,半空之中冒着黑烟,夹杂着几处橘红色的火焰。偶尔还有几声爆炸声沉闷的传来,敲击着人们的耳膜和神经。 “完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脑海当中浮现出了这个念头。前路有两个悍不畏死的毛头小伙子在那里死缠烂打,后路又是李自成统领十余万精骑猛追过来,大军在这样的天气里,堵塞在这样的地理环境当中,天时地利都对明军极度不利! “大帅!咱们该怎么办?”各镇的副将、参将、游击等军官一起凑到各自的总镇大人身边,为自己的前途和出路谋划。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得见李自成大队骑兵的旗帜出现在视野的尽头了! “走!咱们往东去,趁着李自成和罗汝才还没有合拢包围圈,咱们杀出去,到黄河边上,过黄河,去山西!”陕西镇总兵高杰当机立断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很清楚,在这里的各个总兵当中,牛成虎、郑嘉栋、官抚民等人都可以向李自成罗汝才投降,而且,他可以肯定,投降之后这些人的待遇还会不错。但是,他却是万万不能投降! 不要说他这些年来同各部义军作战手下有多少人命,沾了多少血,单就是一件他当年拐带邢氏逃走投降官军的事,他的那些旧日兄弟就会把他这只翻山鹞子变成烧鸡! 在他的引领下,陕西镇的残余部队卷起旗号,人衔枚马去銮铃,从李自成、罗汝才两部的包围圈结合部钻隙而出,逃往山西方向! 在狮子坪,带着五六千新锐赶到的谷英,面对着罗虎与张鼐二人也是由衷的发出了一声赞佩之声。 “你们两个小家伙,果然是好样的!大元帅没有看错人!” 在谷英看来,此时的孙传庭已经是瓮中之鳖,断无逃走之理,可是,罗虎的部下还是在不停的加固工事,设置炮位,唯恐孙传庭狗急跳墙做困兽之斗。 “小虎子,告诉他们,不要再干了,孙老头跑不了了!你看!” 脚下的大地隐隐颤动,最后更是剧烈抖动起来,似乎同一时间的,远远的天际线上,隐约出现了一处处黑点,转眼间,变成了海一样密集的旗号。 数十万只马蹄敲打着地面,数万骑兵狂奔而来,黑压压无边无沿,铁蹄的声音震得各人内心隐隐颤动。 看那飘舞的旗海,无边无际的战马,孙传庭长叹一声,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变得面团一样。 “扶大人上马!” “护卫好大人!” “兄弟们,跟我一道上马,杀出去!” “杀出去!过黄河,到山西,回京师!” 隐约的,孙传庭听得充作自己督标营的那些京营将士士气高涨的有节奏呐喊着,眼前闪过无数败兵、丢弃的甲杖、翻到路旁的车辆。 一切都是恍如一梦。(。) 第七百三十章 余波,裂痕。 ps:&bsp;&bsp;求订阅!求月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加书友群428399767。 黄河岸边泥泞的官道上,车马如梭,人流如织。士气高涨盔明甲亮的京营分为两部,一部分在前面为全军开路,一部分在后方为全军殿后。而在中间的明军,则是由一群群衣衫不整,盔歪甲斜的陕西士兵组成,他们低着头,叹着气,或是数十人为一队,或是十余人为一伙,如同失去头羊的羊群一样,毫无目的的走着。 在人群中,孙督师孙聋子骑在一匹红马之上,两眼无神的看着曾经军威雄壮的十万大军变成了丧家之犬,而他本人的命运,也因为兵败的事实被确定了,无非就是三千六百刀和一刀的区别。想到这,孙传庭悲从中来,既然早晚都是个死,还不如自行了断,免得再见狱吏一回。 想到了这里,孙传庭便伸手去摸腰间的佩剑,但是,却有一只手抢在他前面拦住了他:“督师大人,切莫一时想不开,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留得有用之身,跟标下等一起到山西,然后咱们徐图再举,重整人马便是!只要回到京城,咱们京营将士自然会把大人在陕西、在河南的所作所为在圣上面前好生分说一番,梁国公也会仗义执言。有他老人家出来为您说情,朝中宫内自然会有不少人鼓角应和,到那时,大家都为您在皇上面前说点好话,您回去陕西好好练兵,那时候再报仇不迟!” 说话的自然是京营的唐参将,他们从裹挟或者是说护卫孙传庭开始突围起,便是一路所向披靡,倒是当真应了那句“穷寇莫追归师莫遏”的,将沿途拦阻追击侧击尾追的数十股小股义军打得望风而逃屁滚尿流,一路上星星点点的战绩颇多,仔细算下来,京营的这二千余人马斩获已经算是名列孙传庭所部十万之众的平均水平冠军位置了! 那些被义军打散、溃散的明军散兵游勇。见这里有一支成建制的明军,自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纷纷的加入行军队伍,不消的二日。原本二三千人的队伍,便如滚雪球一般的变成了接近一万人。 可是,这一万人的给养粮草,却是件大大的难事!沿途州县村镇拒绝孙传庭的败兵入城,更是拒绝为孙传庭提供粮草!便是京营将士掏出白花花的银元来。也只能购买少许粮草。 “士绅皆该杀!将领皆可杀!陕西兵十万之众,唯新军可用,唯京营可用!” 宿营之后,孙传庭在一盏豆大的油灯下,搜索枯肠给友人写信,给京城发此次河南战败的题本。 战况是惨烈的,但是却是情理之中。 贺国英、贺国贤等贺人龙的子侄旧部,在阵前反水,烧了粮草,推了大炮。让本来就毫无斗志的明军彻底崩溃。李过、谷英、刘芳亮、高一功等闯营大将又从北面猛攻过来,将明军战线切割的七零八落!罗汝才又统领数万骑兵从东面向西压过来,刘宗敏领一万多精锐从南路袭扰,逼得陕西明军这十余万人无路可走。 眼看的就要做困兽之斗了,突然有人发现,在狮子坪阻击的那支义军队伍打开了口子,一条宽达二里有余的逃生通路就在眼前。于是,大队的明军丢弃了手中的兵器,互相拥挤践踏着夺路而走。那些将领们虽然明知是围三缺一的圈套,却也是无可奈何。被各自的家丁们簇拥着冲向那似乎是逃出生天的道路。 但是,围三缺一,虚留生路,暗设口袋,却也是兵家的常规打法。为的就是避免被包围的对象发现逃生无望而做困兽之斗。拼死一搏。这样,反而会给狩猎者造成巨大的伤亡。这一点,不但在辽东的建奴们懂得,这些陕西“流贼”也懂得。 在被数万急于逃生的明军拥挤的水泄不通的道路两侧,不停的冒起白烟,发出阵阵霹雳般的响声。那些被罗虎布置在道路两侧的火炮、距离通道不过数百步。不停的将炮弹砸向逃跑的明军队列。 更有数队火铳兵,以数百人为一队,在刀枪兵的护卫之下,时不时的向前突进,打一次齐射之后便迅速后退,不求杀伤多少,为的便是给明军制造更多更大的混乱。 拥挤混乱的队形,给罗虎这样的骚扰战术制造了巨大的效果。(大家可以参考一下,体育场球赛结束后从出口几万人蜂拥而出时的场景,要是那个时候有人从出口上方左右两侧向人群投掷酒瓶子的话,会造成多大的混乱就知道了!)每一次炮弹落下,每一次火铳的齐射,都给溃逃的人们造成了强大的心理震颤。 “大家都是陕西乡亲!自己人不打自家人!” 从两翼和后方追奔而来的骑兵,不住的在长达数十里的明军队列周围往来驰突,大声呼喊招降。 “咱老子不打了!不跑了!老子投降!” 队伍当中,不住的有人叫骂着从队列当中跑出来,逃到弓箭射程之外,一屁股坐在泥水当中,等候着义军前来。 有那继续为人群拥挤裹挟着向前奔逃的,在两翼和后方铁骑的追赶驰突之下,被挤进壕沟,挤下悬崖者不计其数。从五里川往潼关方向沿途近百里的路途上,死伤累累。 是役也!明军弃械投降者数万有余,丢弃甲胄车辆骡马器械火炮有如山积。明军将领牛成虎、郑家栋、官抚民等人率领残部归降义军。 “传庭此番奉旨引兵出关剿贼,初,士饱马腾所向披靡。将士皆有报国之心。。。。。遂破贼宝丰,斩伪州牧陈可新等。遂捣唐县,破之,杀家口殆尽,贼满营哭。转战至郏县,遂擒伪果毅将军谢君友,斫贼坐纛,尾自成几获。贼奔襄城,大军遂进逼襄城。贼惧谋降,闯贼对之诸贼曰:‘无畏!我杀王焚陵,罪大矣。姑决一死战。不胜,则杀我而降未晚也。’而大军时皆露宿与贼持,久雨道泞,粮车不能前。士饥。攻郏破之,获马骡啖之立尽。雨七日夜不止,后军哗于汝州。贼大至,流言四起。不得已还军迎粮,留高杰为后拒。前军既移。后军乱,高杰斩之不能止。贼追及之南阳,官军还战。贼阵五重,饥民处外,次步卒,次马军,又次骁骑,老营家口处内。战破其三重。贼骁骑殊死斗,又以罗虎之震山营全数火器阻挡我大军之路。我师阵稍动,高杰军部下之贺人龙亲族旧部之贺国英贺国贤者呼曰:‘师败矣!随我从贼!’自后掩杀。焚毁粮草,劫掠辎重,车倾塞道,马挂于衡不得前,贼之铁骑凌而腾之,步贼手白棓遮击,中者首兜鍪俱碎。自成空壁蹑我,一日夜,官兵狂奔四百里,至于孟津。死者四万余,失亡兵器辎重数十万。” 孙传庭在给朋友的书信当中,真真假假春秋笔法的将此次兵败的过程和原因讲说了一遍,试图造成一种此战兵败。那是天亡我也,非战之罪也的印象。 但是,此时在京城之中,却也是羽书如火,使者奔走于道上。指责他孙传庭的文书题本雪片般的飞进了乾清宫之中。 “孙传庭苦害关中,搜刮惨烈。三秦父老。为了江山社稷之安危,隐忍不发。只盼能够早日练成大军,扫荡贼氛以还人间清平世界。却不料此獠如此无用,兵出陕西不过旬日,便将十余万大军拱手葬送!臣等皆为秦人,请陛下下旨杀此獠以谢秦人,以谢天下!” 类似的文书,在乾清宫之中,被小太监们成筐成筐的抬进东暖阁给崇祯观看。陕西的官绅宗室将领太监们忍了这许久,终于等到了孙传庭兵败的时候,这样的机会是可以一击将孙传庭置于死地的,如何能够放过? “大伴,孙传庭此时在何处?”许久,宝座上的崇祯才用干涩无力的声音询问身旁的王德化。 “孙白谷兵败五里川,在京营将士的护卫之下冲出重围,从陕县渡过撤往山西,沿途收拢散失兵将,眼下有万余人在山西境内。因各处州县拒绝接纳,目下正在平陆、运城、闻喜、夏县一带。” 王德化此刻内心却是说不出的滋味。孙传庭兵败,十多万人马转眼间飞灰湮灭,但是,在这满头的晦暗之中,却是一抹亮色足以让他感到欣慰。那就是京营的战斗力! “这群猴崽子,倒是当真有些长进!能够在百万流贼当中全身而退,非但护卫得督师周全,还收拢了不少败兵,也算是给皇爷挣下了不少脸面!” 作为深受太监影响的武装,唐参将给神机营、御马监的文书,自然王德化也是第一时间便见到了,在这份文书里,唐参将不无得意的吹嘘自己的战绩。 “于数万流贼精锐包围当中,全师而退,部曲当中,伤者、死者一一携带而归。马匹器械无一丢失,便是行军锅灶也不曾少了一件。沿途击破流贼各股阻击,斩获颇丰,又收拢护卫沿途散兵数千有余。” 京营还是能打的!比较起各地官军来,这些人更容易获得崇祯和太监们信任和期待。在崇祯和王德化等太监的心中,随着孙传庭兵败的消息和过程细节的不断完善,越来越奠定了要大肆训练自己手中的新军念头。 “大伴,拟制一道旨意。命人到京营之中传旨,参将唐某作战有功,着擢升为副将,整顿此时在山西的兵马。” “再拟一道旨意,前督师孙传庭,有负朕望,此次兵败,其罪难恕。令副将唐某锁拿其入京听勘。” 老实说,崇祯到现在也不太清楚那个在河南战场表现不错的唐参将的姓名,但是,在这次升迁予夺的过程之中,让他又有了些朕大权在握的感觉。哪怕你是督师大人,只消得朕的一道旨意到军前,你便是一个阶下之囚! “大伴,你和御马监的几位管事太监,召集神机营和三千营的将领们一道议事。速速拿一个章程出来,朕要大举编练京营新军!” “还有,你选拔得力之人往山东去一趟,到济南去见见那位李大公子。务必要好言好语的,朕要编练新军,少不得要请他出人出物出力的!” 王德化心中突的跳了一下,“皇爷,扩充编练京营人马,要山东出些人手帮助编练。此事李华宇自然不会推脱。但是,若是要他捐助物品,报效钱粮,此事怕是难了。据说他在山东登莱等处也是花费巨大。兴水利,抚流民,开荒土,建港口、铺道路,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奴婢担心。。。。。” “那就照价给钱便是!朕的内库之中如今还有些钱粮!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崇祯心中也是颇为笃定,他也盘算过,眼下几处港口通商口岸所收取的关税,每月平均算下来也有二三十万银元入账,除了供应宫廷的一些开支之外,可以全数拿来练兵,向南中购买军器粮草,向蒙古购买马匹,只消得半年以上。一支强兵便又在手中了! 一条黄河,便是一道阴阳界。黄河以东、以北的明军控制区内,戒备森严,各处州县的民壮被抽调上城防御,各处士绅们则是声嘶力竭的要求百姓乐捐乐输,为保全家园田舍祖宗庐墓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各种的田亩加派,无声无息的又多了不少。 而在黄河以西、以南地域内,义军则是一派欢腾气象。 多年来,洪承畴、孙传庭、左良玉这几个人便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柄利剑,一柄重锤。朝廷用他们来对付李自成、罗汝才等人。面对着这几个朝廷倚重的统兵将领,义军从李自成以下都几乎有了心理障碍,心理的阴影面积极大。 可是,现在不同了! 顾君恩的战略战术已经完成了两步。而且都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南面,左良玉在九江、武昌一带苟延残喘,名义上是防备义军继续向东流窜,袭扰留都南京。其实,如果不是在安庆江面有溯江而上的南粤军水师驻防拦阻了他的去路,只怕他早就跑到南京的江面上了。而义军已经开始在德安、承天、荆州等处派遣官吏。管理地方,同时,按照万历年间的标准对士绅免税的田亩面积重新进行核算,实行统一累进制钱粮制度,土地越多,征收的钱粮便越多,同时允许那些为了躲避钱粮税赋而投献的佃户取回自己的土地。汉水两岸的鱼米之乡,成了义军最可靠的粮草来源。 在河南,诱敌深入的战术取得了惊天战果,孙传庭在陕西殚精竭虑训练出的十多万军队,变成了义军口中的美食。而在不远处,一块更加诱人的美食也是唾手可得。 “潼关!” 闯营的几乎所有出身于老八队的将领,参加过潼关南原大战的将领,一起勒马眺望远处的十二连城,口中喃喃自语。便是勇猛强悍如刘宗敏、郝摇旗,也是眼角噙着泪花。 “娘的!潼关,南原,多少好兄弟倒在这儿了!今天,大仇终于报了!”郝摇旗的话,说出了闯营众将的心声。 孙传庭这支人马的覆灭,对于义军来说,眼前的潼关不再是拦阻他们的铜墙铁壁,而只是一座纸糊的关城,丝毫不能拦阻他们那颗急于衣锦还乡的热切欢腾的心! 只要他们愿意,他们随时可以踹开这座横亘在他们返乡途中的关城,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关中平原上,然后敲锣打鼓吹吹打打的到西安城下,一直回到陕北去。 “到那个时候,大元帅便正式登基做皇帝,咱们这些人,也就是正儿八经的开国功臣!都弄个伯爷、侯爷的当当!然后回老家去,起宅子,买田地,娶婆姨,生他一炕的娃!” 几个闯营的将领满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在山丘上意气满满的挥动着马鞭朝着隐约可以望见的潼关天险得意的叫嚷着,咒骂着。 在他们身后的五里川盆地,从狮子坪到五里川,方圆几十里范围内,人声鼎沸,往来如织,昨日的战场,今天却是一个热闹非凡的集市一般。 那些放下了武器,解下了甲胄的明军士兵,大抵按照每百人为一队,胡乱裹着些御寒遮雨的衣物,在树林和田野上坐着等候着义军兵丁的招呼。距离他们较远处,几十辆大车正运来碗筷,数百口大小锅灶和炊事车正在热火朝天的为他们烧水煮汤。 “大元帅有令!大家都是陕西乡亲,放下了刀枪就是一家人!今天,大家到了我闯营了,没得别的吃食,吃面!吃馍!”一个闯营小头目手扶腰间宝刀,得意非凡的对着眼前数以千计的明军俘虏宣示着李自成的军令。 而一些已经吃饱喝足,身上暖和了许多的明军,则是干劲十足的打扫着战场,将散布在数十里范围内的刀枪甲胄辎重车辆旗帜帐篷锅灶骡马一一收拢,然后分门别类的各自集中。 更有不少人喊着整齐的号子,用粗大的缆绳将那些沉重的火炮从沟底拉出来。 “李哥,咱们这次可是赚大发了!”罗汝才眨巴着小眼睛,得意洋洋的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捻着一撮胡须笑着不停。 确实是堆积如山。 单单是缴获的刀枪,被义军当中负责管理的辎重的人很是仔细的用木头在地面上制成架子,防止刀枪因为被雨水侵蚀而生锈。每个木架上,纵横有序的摆放着同一制式的刀枪。 “横着摆十柄刀,竖着再摆十柄!这样回头算数时也省事!”不停有义军的司务们吆喝着那些临时充作苦力的明军俘虏,指点他们该如何码放这些刀枪。 外号曹操的罗汝才,饶是征战了半生,也不曾在这么一个空间内见过如此多的刀枪。一人多高的刀枪垛,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各色刀枪,一眼望不到头。 “小吴,这些缴获的战利品,统计出了数目没有?”看着满眼的战利品,李自成和罗汝才都有些目眩神迷,颇有些土包子进城的感觉。 “回大元帅,大将军,目下还在统计。不过,截止到午饭前,已经有长枪三万余支,各色刀一万有余,弓一万一千余张,箭矢甚多。各色辎重车辆五千有余,各色头盔四千余顶,棉甲一万余件,皮甲七千余,铁甲和南蛮甲亦有四千余。” “骡马和火器呢?还有各色火炮呢?” 罗汝才打断了李自成的中军总管吴汝义的汇报,他发现这些数字当中,没有他急于知道的数字。 “火器和骡马?大将军,火器是由震山营和炮营负责收集的。这个我暂时不知,至于说骡马,各营都还不曾上缴。” 义军各部当中,缴获了骡马很少有能够如实如数上缴的。这点罗汝才也清楚得很,毕竟他的部下也是这么干的。但是,所有孙传庭十几万部队的火器只允许张鼐和罗虎两人的部队收集,这副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你李自成的军队要编火器营,要编炮营,难道我老罗的部队就不知道火器的好处吗?想起了在德安承天四府,袁宗第的那副难看的吃相,罗汝才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是按照约定,派遣官吏也是闯六曹四,可是袁宗第却是一口气把四府的官吏全数派了! 罗汝才讪笑了两声,带着自己的大队护卫策马而去。 “闯王,眼下孙传庭已经完蛋了,放眼大明天下,没有人是咱们的对手了!咱们是不是该琢磨一下割掉这个瘤子了!?”李自成的中军主将高一功凑到他的耳边,望着罗汝才远去的方向,低低的声音向姐夫问道。 “此时却是不可,他的兵马还有不少远在南阳,老回回等人也还不曾与咱们会哨,倘若是此时做了他,他的军队就跑了,白白的便宜了别人!”李自成眼睛里放着一丝转瞬即逝的寒光。(。) 第七百三十一章 烦心事和雪域传统 京营凯旋回京的大队人马当中,夹杂着孙传庭的囚车。 虽然说是囚车,但是仍旧是一辆十分舒适的轿车,里面烟茶点心水果一应俱全,每天的饮食与唐副将一般无二甚至还更适合孙传庭的口味。虽然京营的这群纨绔子弟深谙官场规则,也深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对孙传庭的态度仍旧是奉为督师,依旧拿他当自己的长官来看待,但是,这种阶下囚徒的滋味,却是孙传庭无论如何也是难以下咽的。 大队人马从安定门开进北京城的时候,有兵部官员和御马监的太监到城门外迎接这支凯旋之师,各种繁琐冗长的礼仪自不必说,要是一一列出来,只怕写到正月十五都写不完。 在入城之前,便已经有锦衣卫与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出城到军营之中向孙传庭开读了圣旨,将他下了天牢。 也是该着孙聋子倒霉,就在他被送进诏狱的当天,陕西方面又有紧急军情送到。 在消化了五里川战役的胜利果实之后,李自成和罗汝才开始挥师向西,对潼关发起猛攻。早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潼关,本来就是空城一座,便是再险要的要冲,也是要有足够的兵力去防守的,否则,也就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李自成和罗汝才的军队大摇大摆的进行一次长途行军训练而已。 随着义军旗帜不断的在潼关外各处要地出现,西安城内又一次的飞出了雪片般的文书、书信。 “目下流贼百万猛扑潼关,长安古城又有当年安禄山之患!” “若非孙白谷贸然出兵,贪功心切,浪掷十万精锐于河南,闯曹二贼便是有吞天之心也不敢如此猛攻潼关!” “三秦若是有失,孙传庭便是第一罪人!” 每个人在自己的笔下都扮演着诸葛亮和正义的化身、审判官的形象,条分缕析的分析着孙传庭出兵潼关的几不该、几大错,用兵布阵的失误之处等等。个个都俨然诸葛亮复生,孙武吴起也不过如此。便是跟随着朱元璋开国的徐达、常遇春等一群天生变态见了也是要甘拜下风。可是,这群嘴炮无敌的家伙却是自动忽略了一件事,当初也是在他们的笔下,制造出了滔天舆论。逼得孙传庭不得不冒险出潼关,结果,跳进了李自成和罗汝才为他挖好了的陷阱之中。 在京的陕西籍官员用铺天盖地的文章和几乎能够给孙传庭制造出一个标准游泳池的口水将内阁、司礼监围了个水泄不通,但是,这两处眼下大明朝廷的权力核心所在。却仍旧是默默无闻,装聋作哑。 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孙传庭丧师兵败,却是不假。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秉承朝廷旨意的行为,发现中了“流贼”的埋伏之后立刻掉头向西,准备回师关中,也是处置得当。至于说兵败,那也是非战之罪。如果你要是处置他,有人站出来不冷不热的问一句,“左良玉同样的兵败。而且是丢失了襄阳这样的战略要地,放弃了荆州、德安、承天,陵寝震动,如此大罪,尔等却如何问也不问?只管盯着孙白谷的一点错处不放?莫要如此欺负老实人!” 倘若有人如此问,内阁大佬们该如何应付?难道当真拉下脸皮来说一句,“咱们惹不起左良玉那个无赖狗屎,只能是欺负欺负孙白谷这样的老实人!”这样的话如何出口?一旦这样的话说出来了,朝廷的体制威仪也就荡然无存了! 内阁和司礼监甚至是崇祯皇帝担心的这个“有人”指的是谁,其实朝野上下都清楚得很。就是眼下在山东、登莱埋头练兵垦荒抚慰流民的李大公子李华宇,和他眼下正在花团锦簇的南国花城的老子李守汉父子二人。 在孙传庭被锁拿进京之前,王德化便以个人名义写了书信快船送到广州。信中隐约透露了一层意思,打算以各口的海关关税做抵押。向南粤军购买一批军器甲胄物资粮草,大抵规模是可以满足编练一支三万人上下新军的需求。至于说货款,则是从海关关税当中逐渐抵扣便是。 可是,当这封信还没有送到天津码头的时候,便有八百里飞骑送来了最新的军情文书,“为了遏制贼事。防止流贼蔓延,驻守济南的署理山东登莱兵马钱粮事李华宇,命人出兵河南。目下已经占据了彰德府,控制了河南境内黄河以北尚未被流贼侵袭的地域。” 不仅仅是彰德府,便是濮阳等地也是同样被李华宇大模大样的占据了。你们既然守不住,那就由本官来替你们把守这大明疆土。 黄河以北的大片平原沃土,就此变成了李华宇地图上标识着的棉花种植区!西面的河南彰德府,,南面的蒙城亳州地区,一直到徐州府,这广大的地域如今都成了李家的地盘。 “沃野千里,可以种麦植棉,蒙亳之地,素来以精于骑术见长,正好为我编练马队所用。”与王德化的书信一起送到李守汉面前的,便是李大公子这份颇有几分自得的报喜文书。 这封书信,却令父子二人发生了一场关乎于如何看待眼下的中原的争论! 李守汉这段时间以来,没有做别的事,那些扩军、生产、征粮、收税的事情都有专门的部门进行操办,他只需要签字用印便可以。余下的事情,便是组织人力进行搬家。 没错,是搬家! 将他庞大的行政机构和军事机构从顺化搬到广州来。 但是,对于搬家这种事情,整个南粤军之中却是颇有微词。那些本来就是根基在南中的人自不必说,他们对于中原的认同点很低,在他们心中,中原不过是南中产品的市场,原料和劳动力的来源。每年以百万人规模输入南中的流民和南下开垦荒地的无地农民,为南中提供了足够的劳动力,也为这部庞大的机器不停的增加新的动力。 “中原之地又穷又乱,主公何必多此一举,将办事衙门搬迁北上?” “中原若是安静,以后还会有人南下开垦吗?我们南中上哪里去找那许多的农户?” “若是主公将中原战事彻底平定了。我们南中该如何与大明朝廷相处?是我们继续俯首称臣,还是他们发兵剿灭我们?” “大明朝廷若是当真中兴了,咱们南中出产的那些粮食布匹瓷器铁器该卖给谁去?上哪里去找那么多的劳力去?” 各种各样的说法,被叶琪执掌的情报部门作为舆论动态收集上来。整理汇编,出现在李守汉的案头。 对于南粤军之中出现这种态度,却是大大的出乎李守汉的意外。但是仔细想想,却也是情理之中。 南粤军之中,人员构成大概是这样。最早跟随李守汉从河静一路起家的那批人,他们是明军卫所兵的后裔,这部分人眼下已经是核心和权力高层。另外就是像王宝这样的各族归化之人,什么苗族,卡族,佤族,景颇族,缅族、京族等等。再有便是从两广、云南、福建等处到南中开垦荒地求生的无地农民。 经过了十多年的不断整合,这些不同族群的畛域观念渐渐淡漠,取代都是彼此都是南中人的态度。可是。在对于中原,对于大明的态度上,各种族群的存在便决定了他们的意识和态度了。 第一次跟随李守汉北上勤王之后,那些移民后裔,不管是第二代还是第几代,都对大明大失所望。在他们的印象里,父辈和祖先们口中的大明,不说是遍地锦绣黄金也应该至少是一个太平盛世景象。可是他们看到的却是满城垃圾,遍地饥民,处处灾荒。到处战乱的末世景象,这如何能够让他们对大明有所认同? 这些移民后裔是如此,那些刚刚到南中开垦数年,名下有了多少不等的田地。也起了新屋,谷仓里满是粮食,牛栏之之中拴着牯牛的,算是衣食无忧,有了些物质基础的人却是另外一种想法。 “眼下在南中算是把日子过得红火了,可是家里的兄弟父母亲戚日子过得还是颇为窘迫。要是能够把他们也接出来一道打拼出一大块田土来就好了。” 同样是汉家苗裔,因为各自的环境不同,对待中原的态度便是泾渭分明。 至于说以王宝等人为代表的各个归化族群,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态度,横竖他们眼下的日子都是主公赐给的,只要是李守汉说的,这些心眼实诚的汉子都是毫不犹豫的去做了,哪怕前面是洪水烈火。 内部对于大明朝廷意见如此不统一,自然对李守汉为了尽快将福建和两广建设成为与南中相同水平而采取的行政机构北上这一举动而大为不满。于是乎,作为执掌政务的李沛霖便是忙得上蹿下跳,到处救火安抚,软硬兼施。 但是,李守汉自己也想不到,他苦心培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居然也和他自己的意见相违背,把中原大地视为南中的殖民地,把大明朝廷看成是替南中管理这块殖民地的傀儡政权! 更要命的事,和李华宇一样,持有类似看法的人还不在少数,许多人私下里议论,都觉得眼下的情势就蛮好的。咱们用粮饷器械支持大明朝廷,让朝廷有力量去和各部流贼周旋。中原腹地越是战火不断,咱们的货色便越是能够卖出个好价钱。不管是“流贼”李自成也好,还是张献忠也罢,都是要用真金白银和人口来购买咱们的货色。 这样,大明朝廷、流贼、还有北方的建奴,他们三家谁也吃不掉谁,看谁有苗头要吃掉对方了,咱们就相帮着另外两家来对付他,把他的实力削弱。这样,才能保证咱们的利益不受损失。 面对着形形色色的想法,被搅得不胜其烦的李守汉,借着给九夫人、十夫人两个女人所生下的儿女办满月之际,将李沛霖与李沛霆兄弟两个叫到了越秀楼,准备听听他们兄弟两个的见解。 这九、十两位夫人,便是当日乌斯藏送来的两个贵族女子,名字唤作央金卓玛和达娃央宗的便是。起初,李守汉对于这两个来自雪域高原的女子不是那么感冒,只是令他们在后宅当中好生学习礼数,尽快的适应王府的生活。 孰不知,这贵族家的女孩,学习别的可能会慢。学习起礼数,学习起比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显得更高大上,更奢侈腐败的生活习惯来,可是快得很。没有多久。在广州家中的晚宴上,李守汉便听到了管家婆子的抱怨,那个霍康家的央金卓玛,每天都用玫瑰花瓣沐浴一次,什么熏蒸。精油等等一样都不少,帕巴拉家皮肤白皙长身玉立的达瓦央宗,央倒是好一些,可是,各种胭脂花粉珠宝钗环之类的,也是一样不少。 那一夜,恰好也是李守汉心情颇佳,当即便令管家婆子安排九、十两位夫人侍寝。结果,一试之下,倒是让李守汉大为新鲜。这两个人居然还是有百合潜质的女子!怪不得当日那个身材丰腴些的央金看卓玛的眼神。都是一副恨不得一口水将她吞下去的神态! 不过,李守汉却也不希望在自己的后宅之中,被自己调教出来一个喜欢自己女人的女人来,那样的话,不是等于自己给自己培养出来一个潜在的情敌?李守汉可不想自己头上的金冠被自己的这个小妾给弄上点什么颜色。 在他的允许下,两个女人为了给他助兴,在床笫之间搞些假凤虚凰的玩意,这是他喜闻乐见的,可是,如果哪个敢越俎代庖。李守汉少不得会学习一下杨森,把那个女人从人间蒸发掉。 (没办法,受时代的影响,猪脚也不可能是一个女权主义者。眼下他能够允许女人出来工作。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至于说杨森如何对待给他佩戴环保标志的事,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问问度娘。)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开垦,勤劳耕作,央金卓玛和达娃央宗两个人倒也是块肥沃的额土地,在李守汉把种子辛勤的播撒下去后不久,两个人的肚子就都有了动静。 若不是快要到了临盆时节发生的一点小插曲。李守汉便会很愉快的再度享受当爹的欢愉了。 大腹便便的央金卓玛,居然要求在即将临产时,让她自己到荒郊野外去独自生产,而且,这个女人大概是秉承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精神,不但要独自到野外去生产,更是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还要趴着生产的方式! 这一下,顿时在整个越秀楼王府之中炸了锅。 作为伺候李家诸位夫人生产的御用接生婆,何婆子听了之后,被吓得嘴唇青白,双手合十的只管念:“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罪过!罪过!如何能够让妇人到野外去生产?还要趴着生?这不是要大人和孩子的两条人命嘛?!便是您自己要去,我老婆子也不敢答应!” 几番追问之下,达娃央宗才替央金卓玛说明,这是乌斯藏的传统生育方式,因为,他们认为,女人生育时是件极为污秽血腥之事,所以,不能在住处和帐篷里生产,这样会给家里带来晦气。不管是什么天气,哪怕是大风大雨大雪天,女人到了临盆时节也得到外面去生育,而且,还得是采取趴着的姿势来生产。 “妈的,秃驴难道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在听说了后宅居然有这么荒唐的想法时,李守汉第一个反应就是大骂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你们两个混账东西,所谓的转世过程难道不是母亲所生?居然如此对待产妇? 便是如来佛祖,在雪山修得金身被孔雀吃了,在从孔雀背后裂开一口脱身而出,如来佛祖出来之后要杀孔雀,这时候古佛燃灯出现跟如来说你从它肚子里出来就如同它是你的生母,还封孔雀为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 “便是如来佛祖也不曾如此,尔等居然敢如此!” 李守汉拍案咆哮,“去!告诉九夫人与十夫人,在咱老子的一亩三分地上,就得按照咱老子的规矩办!她若是想要到野地里去趴着生,那便等生了孤的孩儿之后,写了休书,让她回到她的乌斯藏,在那狗屁的雪域佛国去寻觅个人,到野地里去生吧!” 李守汉话说到了这般地步,央金卓玛与达娃央宗两个,如何还敢坚持?当下老老实实的生孩子,坐月子。 对于这场小风波,李沛霖与李沛霆兄弟两个,如何能够不晓得? “再有人说什么乌斯藏是雪域佛国,人间净土,便让他们去照着乌斯藏的传统方式生育子女,不管是什么天气,分娩都要在室外或者帐篷外,狂风大雪也不能在帐篷内生产!” 兄弟两个戏谑的学了一下李守汉对此事的大发雷霆,从轿车之中跳下来,打量着眼前的越秀楼王府。 在七夫人傲蕾一兰的张罗之下,整个越秀楼王府一派喜气洋洋。(。) 第七百三十二章 主公,你是想做周公还是李渊?(上) 因为盐梅儿与被从冷宫里放出来的黎慕华一道启程回顺化去处理王府搬家的诸多事务,在广州的内宅便由傲雷一兰主持。 李沛霆与这位七夫人自然是熟人,若不是他去了黑龙江开展贸易活动,傲雷一兰一家此刻只怕还是在山林之中为了一口铁锅而拼死拼活的射猎野兽。哪有如今的风光富贵?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事情如今却不好再提了,毕竟大家现在身份都在那里摆着。一个是为主公产下了强健儿子的宠妃,一个则是臣僚,这其中的分寸,李沛霆还是很清楚的。 “见过七夫人!” 兄弟两个严谨守礼的按照规矩给傲雷一兰行了大礼。 “两位兄长,忒意的见外了。我是专门来迎接你们的。若不是你们,我的父母族人只怕还在辽贼多尔衮手中扣押着!” 李华宇与黄太吉议和时,首先提出的一条就是要他释放所有被他在黑龙江流域俘获的那些索伦人,这其中便有傲雷一兰的父亲希尔其尹、母亲安达金和几个兄弟姐妹。 这几千索伦人在黄太吉手中半点用处也无,只能是白白的消耗钱粮,于是,便乐得做个人情,将这几千人送到了狮子口,转运到了登州。 这里面,便有傲雷一兰家族成员。 李大公子得知这群索伦人当中还有自家的姻亲,自然不会怠慢,马上命人将傲雷一兰的父母兄弟快船送到了广州,与七姨娘团聚。余下的数千索伦人,他自然不会客气,,挑选出其中的丁壮,按照哈拉、莫昆的组成,编为自家的骑兵队中。 所谓的哈拉、莫昆,是索伦人独有的社会组织。一直到20世纪初,达斡尔族中还保留着氏族组织残余。他们分傲蕾、鄂嫩、孟尔登、郭贝勒、讷迪、沃热、吴然、乌力斯、德都勒、索多尔、金奇里、苏都尔、阿尔丹、胡尔拉斯、何音、毕力扬、陶木、何斯尔、鄂尔特、卜克图。共20个哈拉。傲蕾排第一。每个哈拉分化为若干莫昆,莫昆有共同的族谱,每隔数年,全莫昆的成年男子即集会缮修族谱。他们选举年高望重者为莫昆达。管理莫昆事务,其内部重大事件需由莫昆会议议决处理。莫昆有育林山、柳条林、草场等公共土地。每年春秋季聚族众祭敖包,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收、牲畜兴旺,并举行赛马、射箭、摔跤、曲棍球等体育活动。 这千余名索伦丁壮,自然都是在山林之中往来驰骋。射猎野兽的好汉,李华宇当然不能放过。在按照他们的习惯,按照辽贼的武器制式为他们配备了甲胄刀枪之后,这些人立刻变成了李华宇手中一支精锐骑兵。 至于说傲雷一兰的父母兄弟,在李守汉这里自然是被待如上宾。享受着天堂一般的待遇,只不过,广州的气候令李守汉的这对便宜丈人和丈母娘不是很适应,闹着要回到北方去,至少也是要回到山东和族人在一起。 想想也是可以理解,你让一对在黑龙江山林之中生活习惯了的老人到广州去生活。以现代的条件都很难在短时间内适应,何况是在三百多年前的崇祯年间? 不过这些事,都是李守汉的内宅琐事,对于李沛霖兄弟二人来说,却是不好过多干涉的。他们今天来的目的,却不仅仅是来给新出世的两个孩子办满月那么简单。 “大哥,还记得当年我们初到河静时的情景吗?” 傲雷一兰命人奉上烟茶水果点心之后便告一声罪,起身离去。虽然她与李沛霆也是熟人,但是眼下她也清楚彼此之间的身份,这其中的界限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如同鸿沟一样存在着。 见傲雷一兰走了。李沛霆颇为感触,打量了一番周遭的环境,突然对李沛霖冒出了这样一句问话。 这如何能够忘记?!那是李家这兄弟二人再世为人的重要关口! 可是,当年的李守汉是个什么状态?如今又是什么状态? 可以说。兄弟两个苦心孤诣殚精竭虑的辅佐,如今已经初见端倪了。 “当年主公据地不过千里,治下不过数十万民众,便已经有了胸怀四海之念。如今,拥地方万里,兵锋威加海内外。治下百姓衣食丰足,府库充盈,兵甲精良,当是我等劝进主公早定大事之际!” 南粤军之中也是派系众多,山头林立。有所谓的从龙派,蛮子派,内地派等等众多派系。李家兄弟就是内地派的代表人物。但是,这些派系却是毫无疑问的都希望李守汉能够获得更多的权力,拥有更广大的空间。在这一点上,李沛霆是各派都暗中承认的劝进的最佳代表。他们都希望李守汉能够早日登上那个位置! 各派之间所区别的,却是南粤军在李守汉登上大位之后将主要力量投放在何处,将权力重点和大部分资源摆放在哪里的问题上! 以李大公子李华宇为首的一派人,主张立足于南中,拓地十州、扶桑等处,至于说中原,那就是一个劳动力的来源和各种产品的市场。在这批人看来,内地最好就是这样一直打下去,打上他个几十年,让南粤军有足够的时间将十州、南中、扶桑等地变成自己家的后院之后,再行解决中原的问题。 可是,李家兄弟两个人和他们背后的内地派,却是不这么看。他们认为,应当早日北上中原,早定大义名分,这样,李守汉便可以不再以明朝臣子这个颇为尴尬的什么狗屁梁国公身份来号令四方! 而且,平定中原之后,大批的百姓,各处的恢复生产休养生息,同样是会给南中的各种出产找到一个好去处,有那么庞大的人口基数在,何愁东西卖不出去? “若是中原当真如汉末三国或是如唐末藩镇割据五代十国那么乱杀乱砍上几十年,势必人烟稀少,便是如同曹孟德诗中所说,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这无论如何也是主公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在来之前,李沛霖便和他的好弟弟李沛霆在一起好生的分析了一番李守汉内心的想法,准备设身处地的从李守汉的角度找到一个能够劝说他早日挥师北上的理由。 有道是箭头不行努折箭杆。虽然南粤军实力雄厚,兵力精强。粮饷丰足,但是,如果不能得到李守汉这个当家人的首肯,那么。任何一种对于内地的看法或是态度,都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 可是,饶是李沛霖熟悉人心政务,了解官场龌龊,世道人心。李沛霆更是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纨绔子弟做派,但是这兄弟二人却仍旧摸不透这个相处了二十余年的李守汉对于大明朝廷的心思。 若是说李守汉不是大明朝廷的股肱忠良之臣,只怕便是朝廷里对李守汉仇视最重的东林一党都不太会相信。他们只能用大奸似忠这样的话来解释李守汉的诸多行为。 几次三番的在朝廷危急之时不远万里自备粮饷勤王,而且每一次都给被建奴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政治上严重失分的朝廷以不错的战绩,让大明朝廷能够挽回些脸面来。 为了大明朝廷,不但李守汉自己出兵出钱,而且还想方设法的为朝廷筹划军饷,报效军粮,开辟饷源。几位内阁大佬闲暇之余也曾经慨叹过。倘若朝廷的带兵将领都如李爵帅,何愁大明不能中兴? 自从崇祯九年以来,李守汉每年以数十万粮饷报效内廷,又将广州海关关税、登州、莱州、上海、天津等处开办海关的关税如数上交朝廷,让本来为日益困顿为财政发愁的崇祯皇帝腰间阔绰了不少。更是对朱由检同学的日常起居饮食生活关怀备至。眼下,几乎内廷的吃饭穿衣日常用度,有半数以上是由梁国公府负担开支的! 李守汉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了一个愚忠之人的标准! 对此,李家兄弟二人也只能是暗自摇头叹息。可是,东林党人却是以另外一种腔调来评价李守汉的如此忠心恭谨:“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倘或当时身先死,千古忠奸有谁知?”用这种井中投毒、先行判定李守汉有原罪的手段来评价他的诸般作为。 也难怪。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李守汉的话,就是完全另外一个样子了。 为了谋得两广,他不惜先行与两广地方官吏勾结。大量输入廉价粮米砂糖铁器,挤兑得两广那些种田人和依靠榨糖炼铁为生的人家纷纷破产。为了生活下去,不得已背井离乡,铤而走险,将两广变成一片动荡之地。 这样一来,原本缺少劳动力的南中。顿时获得了一个源源不断的劳动力来源!更是借着北上两广平乱之际,将两广纳入自己的体系之内! 至于说私下里与流窜于中原各地的各股流贼之间进行人口、财物、古董字画书籍交换盔甲刀枪粮食布匹的事情,反倒是见怪不怪了。因为这样的生意,南粤军不但同流贼们在做,同时也和各地官军做。 一面是摇摇欲坠的大明朝廷这座大厦的顶梁柱,一面却又不停的挥动着锹镐拼命的挖掘着大明朝廷的地基。这就是李沛霖兄弟两个人眼睛里李守汉颇为矛盾的形象! “也许,咱们这位主公想做李渊吧?只不过眼下时机不成熟,不敢公开自己的旗号。” 兄弟两个人内心算是半是宽慰半是给自己解嘲的同自己说着。 傲雷一兰为达瓦央宗和央金卓玛的两个儿女的满月酒安排的极为丰盛,可谓是水陆杂陈,珍馐罗列,食前方丈。但是,李守汉和李沛霖兄弟都是心中有事,饶是面前摆着王母娘娘的蟠桃和东海三太子的肝胆,也是味如嚼蜡一般。 好容易吃完了这顿满月酒,李守汉邀请两位宗兄到水榭的花厅之中品名清谈一番。听得了这个,李沛霖兄弟当即精神为之一振! 他们都很清楚,水榭之中的花厅,便是建在水中的一座亭子,将长廊上的几块木板撤去便是与陆地隔绝,又是有一道暗河从花厅之下经过,水深流急,花厅之中说什么,你便是撑着小舟在花厅下面也是听不到什么!最是一处适合密谈大事的所在! “宗兄,方才宴席之上便看你们二人食不甘味。想来定是心中有事,今日这里只有你我三人。有什么话,便如当年在河静时,畅所欲言的便是!” 几名亲随为三人安置好了座位。用一口红泥小炉子煮水,罗列了些时新瓜果点心,便被李守汉挥手示意打发下去了。 戏肉来了!兄弟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为李守汉如此开门见山的态度感到欣慰,这说明。在咱们这位主公心目之中,咱们还是和当年在河静的时候一样! “主公,不知您对眼下中原的情势如何看?”李沛霖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中原局势?”李守汉苦笑一下,他苦心孤诣不惜血本的经营、援助,甚至是亲自提兵北上,大战辽东。可是换来的又是什么呢?除了眼前李沛霆扶植起来的索伦人在应对黄太吉的讨伐当中枪伤了这位大清皇帝,最后导致了他的暴毙之外,几乎是乏善可陈。 辽东如此,中原更是糜烂。 “前日接到华宇命人送来的急报,孙督师孙白谷十万之众。居然在豫西山区旦夕之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堆积如山的辎重甲胄悉数便宜了李自成,那些他苦心招募训练的陕西兵马,同样归顺了李闯麾下!这无异于与虎添翼一般!” “正是!孙老儿当日还从我隆盛行之中赊购了不少的兵器甲胄!若不是主公要在南中扩军,大小火炮数目不敷使用,只怕还要赊购数百门火炮!如今想来也是侥幸得紧!若是当日给了他,今天也是白白的便宜了李自成那厮!” “孙传庭之败,非是败于流寇,而是败于官绅,败于朝廷。败于皇帝!”李守汉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了茶几上,茶杯里的水珠溅了几滴在紫檀镶嵌的大理石桌面上。 “他自己几次三番的上书朝廷,要求暂缓出潼关,原因便是兵马未曾练成。可是。朝廷呢?从皇帝到内阁各位大佬,到陕西的那些官绅宗室,都是一叠连声的要求他火速出兵救援承天!娘的!左良玉那厮九檄九不至,不听调遣他们便视而不见。孙传庭忠心为国,苦苦哀求为了保全大明的这一副家当暂且不要急于出关,可是你们看看这群货又是如何表现的?当真是欺负老实人!” 李守汉也是满腔怒火压抑了许久了。口中犹自喃喃的怒骂着。李沛霖对于他的这番表现,早就在意料之中。李沛霆则是早就得到了李守汉的指示,令他交代在京城之中的隆盛行系统,务必要上下打点,确保孙传庭在天牢之中不能受到半点的委屈。所以,那些天牢之中的牢头禁子们几乎都享受到了隆盛行商号之人夤夜到访,在他们面前摆下了重金和利刃的待遇。“拿了这些银元,好生伺候孙督师,否则,这柄绝户刀,便是要绝了你家满门的性命!” 那些牢头禁子,又有哪个敢冒这样的险?放着大把的钱不拿,却拿全家老小的性命去赌一赌财雄势大的隆盛行会不会玩真的?当孙传庭被押到了北京送进天牢之中时,这些人伺候孙传庭比伺候他们爹还要仔细还要精心,非但不敢要什么常例打赏,言语神情之间还颇为畏惧。唯恐自己言语之间有失惹恼了这位孙大人,给自己带来灭门大祸。 “孙白谷之败,败在基础,所谓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他在陕西强行推行新政,早就得罪了那些官绅将领宗室,这些人巴不得他早一点出关,早一天兵败!这样,他们攻击新政便有了充分的理由!” “主公所言极是!不过,”李沛霆忽然想起一件事,登时脸上额头便冒出了冷汗来! “何事如此?”李守汉与李沛霖都发现了李沛霆神色更变,顿时关切的问道。 “主公,方才您说起孙白谷在陕西的作为,给了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八个字的评语。属下却又想起了华宇在山东等处的做法,其间种种,如今想来也是与孙传庭有不少相似之处。” 按照南粤军的传统做法,大凡是占据了一个新地区之后,都是大批的工作队下乡,然后是推行减租减息的政策,颁布统一累进税的钱粮征收制度,跟着便是任命村镇长。这样的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便是县城里还是朝廷任命的知县,却已经是政令难以出城门了! 可是,李华宇在山东,却是热衷于建立大农庄。将大批无人耕种、撂荒的土地一股脑的收购过来,然后招募流民进行垦殖,种上小麦、棉花等物。几年下来,虽然是麦子堆满了仓库,棉花也是一船一船的运往南中,但是却很少有基层官吏和村镇政权建设的作为。 与他同处山东的孔孟几家,和各地的官绅、宗室们,一面咬牙忍受着他所提出来的减租减息、火耗归公、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政策,一面见种麦植棉收益不错,纷纷的在各自的田庄之中推行种植。 “主公,大公子的这样做法,只怕以后会出事的!”李沛霖听完了弟弟的讲说之后,也是眉头紧锁在一处。(。) 第七百三十三章 主公,你是想做周公还是李渊?(下) 李守汉对于山东情势的了解,大多是来自于与李华宇父子二人的通信往来和山东、登莱两处的各种公文上报,从那里面的数字和所反映的情形来得到山东眼下的情形。但是,李沛霆却是自己亲身走了一趟,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这种亲身经历得到的材料,却是远非从公文材料书信当中那些经过加工的文字数字可以比拟的。 “该死!该死!”李守汉有些懊恼的在心中大骂着,妄自是个穿越众,虽然没有抄袭过主席的诗词,却为何连最起码的“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这样最朴素的原则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李守汉注视了李沛霆将近半分钟,这才不解的问:“当日华宇与龙虎营合作剿灭阿巴泰,不是把南中的做法推行的很好吗?龙虎营扫荡官绅土匪,给工作队清场,然后我们南中的干部接收空出来的基层政权。虽然多数地区做不到政权到村,但是已经是镇镇有官员,怎么才没多久,就出了问题。” 李沛霆沉吟了一下,尽量用委婉的措辞说:“这事也怪不得大公子,当日我们的新政,是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核心目的是保护小农,然后从小农中挑选干部。这些人得到了利益,自然支持我们。但是现在我们搞的是大农场,我们跟山东民众的关系是雇主和伙计的关系,一方出钱,一方出力,互相两清,所以他们固然支持我们,但是由于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所以难免做事敷衍。再加上最近大公子扩大领地,我们的控制区已经深入了豫东,而培养干部非一日之功,尤其是在文盲遍地的齐鲁大地,所以,有些事真心急不得。” 李守汉闻言点了点头,见李守汉接受了自己的说法。李沛霆说:“主公,要我说,大公子虽然雄才大略,但是毕竟不够老练。前几日大公子来信建议主要依靠山东的学校培养干部。我觉着非常不妥,就地培养干部固然有一些好处,但是毕竟不如直接从南中调配省时省力,依我看。。。” 李守汉却没等李沛霆说完就说:“这事我倒是觉着可行,南中跟山东毕竟水土差异甚大。而且基层工作劳苦艰辛,数年以来,南中死在大陆的干部的名单也有长长的一串了。反正暂时也没有仗打,大明的畿辅有京营守卫,如果再能把孙传庭保出来,在山东练兵十万,那更是万无一失。就让这臭小子去折腾去好了,反正就算他给天捅个窟窿,也有他老子我呢。” 李沛霆心里一震,连忙问:“主公顾念旧情。要保孙传庭,实有古人之风。不过孙传庭性情刚烈,若能脱得牢笼,只怕大明的官绅是有难了。到哪时候,孙传庭就是主公手中的利剑,而主公,则会如周公平殷乱一般,匡扶大明。我想问主公,这可是主公所愿?” 李沛霆双眼直视李守汉,目光中毫无常见的谦卑恭敬。而是严肃和认真。可惜的是,李守汉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眼望窗外,语气中满是怀念的说:“当年我等坐拥河静百里江山之时。我曾经偶尔到郊外游玩,然后路过一家农户,我在哪吃了一顿饭。我问那家男人有啥愿望的时候,那个男人说,酒肉和漂亮娘们。而那个男人问我有什么愿望的时候,我说。我每天吃饭,都是一碗白米一盘肉一盘菜蔬,我希望以后我封疆之内,黎民皆是如此生活。当日之理想,必生不变。”李沛霆郑重的给李守汉行了跪拜大礼,然后李沛霆说:“主公,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虽万死也当去实现。不过主公,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可周公却差一点因流言而死;霍光一心为汉,最终族灭。主公宅心仁厚,朝中却是鬼蜮凶险,只怕主公的路,会多有波折。” 李守汉却不以为然的一笑,他说:“如果我告诉你,有一人,曾经一生以一击十从来未败,逃亡万里天下归心,以战乱百年之国败天下霸主,你可相信?”李沛霆听的一头雾水,连忙从中国历史人物中筛选,但是却没有一个完全符合的,于是断定定非中国人物,因此李沛霆说:“想来此人定是泰西豪杰,不过泰西与中国不同风不同俗,恐怕难以参考当下。” 李守汉却差点笑出声来,心说你李某人也有今天,堂堂的中国人现在被人认定是泰西豪杰了。不过李守汉当然不能说出李某人的光荣事迹,只好说:“总之,这事有人做到了,他要做的事情比我还难,他能做得到,我也就能做到。另外万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最近的一步,就是想方设法保孙传庭不死。” 保得孙传庭不死?还要再让他在山东练兵十万?李沛霖兄弟二人极快的互相对视一眼,这如何能够使得?!若是如此,那李家,南粤军成了什么?大明朝廷的提款机?! “主公,山东已经没有能力再行招募十万兵马,也养不起这十万大军了!”稍稍的沉思了片刻,李沛霖毅然决然的抛出了致命的杀手锏! 此话一出,登时令李守汉大为吃惊!在他的印象里,山东历来便是兵员大省,不要说十万人马,便是再多上数倍,也是可以招募得到,如何招募不来?养不起这许多的军队? “主公,我南粤军扩军,向来是先行准备好各级军官,若是扩军一镇,便是从统制到旅长,到标统,从营官到甲长,一些技术较为紧要的部队则是从其他部队当中抽调,之后两下里各自补充空缺建制。各部的炮队、马队等部都是如此。可是,大公子在山东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走的是收编、加委的路子。我命人盘点了一下,如今山东登莱两处,登莱较为好些,大多都是我南粤军体系内兵马。山东则是有数万人马,乃是大公子在山东各地收编、加委的明军各部散兵游勇,结寨自保的民团等部。这些人,从我南中领取粮饷,接受大公子的指挥调遣,但是其内部的人事关系,组织结构。指挥层次,都与我南粤军不同。而且,基本上是原封未动。这些人马,已经和我南粤军在山东各部人马数目相近了!” “啪!”一声脆响。惊得在对面长亭之中伺候的亲兵们浑身一颤,想来是李守汉将茶杯摔到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传来了李沛霖与李沛霆二人低低的劝慰之声,过了良久,隐约听到了李守汉的一声长叹。 “儿大不由爷!”李守汉心中却是无比的酸楚。原本只是以为李华宇只是在政权建设上同自己有不同意见。不肯将主要精力投入到各级政权建设上来,而只是埋头种田,大量的获取小麦棉花,招募那些身体强壮吃苦耐劳的北方士兵。但是现在看来,父子之间已经是渐行渐远了。 “宗兄,华宇如此不肖,倒是教你看笑话了。” 凭空的多了几万听调不听宣的部队在山东被李华宇养起来,且不说李华宇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想法,单单就是这几万人的给养和军饷,就已经给南粤军的运力制造了很大的麻烦出来了。 这也就是刚才李沛霖所说的。山东已经养不起十万军队了。流民好招募,只要有粮食军饷,莫说是十万,再多几倍都能招募得来,可是,却是养不起。何况,是给朝廷养? “宗兄,你立刻命人以孤的名义拟制一道命令,命令眼下在山东的廖冬至,节制全部山东、登莱的兵马!所有在山东登莱的兵马粮饷发放。调动,编制,全数由廖冬至负责!再发一道密令给他,令他立刻着手对那些杂牌武装进行整编!” 李守汉的手段也是雷霆万钧的。在这种饥荒年月,粮饷发放的权力可是胜过数万大军的,将这个财务开支的权力交到了廖冬至手上,以廖冬至的出身、手段,他会把那些杂牌武装收拾的欲仙欲死高潮不断的! “主公,今日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有主公与臣下兄弟二人。臣下斗胆要向主公进一言。”李沛霆觉得,盘马弯弓了这么半天,倒不如直接单刀直入的直奔主题。 “宗兄,你我兄弟又何必如此见外?咱们的交情难道还比不上赵匡胤兄弟与赵普吗?” 赵匡胤与赵普的事情,顿时让李沛霖心中舒畅了不少。这个典故来自于雪夜访普。关于”雪夜访普“这个故事,我们现在最早能看到的版本,出自北宋邵伯温的笔记邵氏闻见录(又称闻见前录河南邵氏闻见录),这是一部伟大的八卦集。邵先生对这事的说法是这样的:太祖即位之初,数出微行,以侦伺人情。或过功臣之家,不可测。赵普每退朝,不敢脱衣冠。一日大雪向夜,普谓帝不复出矣。久之闻叩门声,普出,帝立风雪中。普惶惧迎拜,帝曰:“已约晋王矣。”已而太宗至,共于普堂中设重裀地坐,炽炭烧肉。普妻行酒,帝以嫂呼之。普从容问曰:“夜久寒甚,陛下何以出?”帝曰:“吾睡不能着,一榻之外,皆他人家也!故来见卿。”普曰:“陛下小天下耶?南征北伐,今其时也!愿闻成算所向。”帝曰:“吾欲下太原。”普黙然久之,曰:“非臣所知也。”帝问其故。普曰:“太原当西北二边,使一举而下,则二边之患,我独当之。何不姑留,以俟削平诸国,则弹丸黑子之地,将无所逃。”帝笑曰:“吾意正如此,特试卿耳。”遂定下江南之议。帝曰:“王全斌平蜀多杀人,吾今思之犹耿耿,不可用也。”普于是荐曹彬为将,以潘美副之。 “既然主公视臣下兄弟为股肱,臣下兄弟自然以国士报之主公!沛霆便斗胆请主公改弦更张,弃了那中兴大明的念头,只管从重开天地之处着手便是!” 看似突兀的举动,却是李家兄弟推算好了的。果然,若是李守汉心中是大明忠臣的话,听了李沛霆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早就大发雷霆,喝令在外面伺候的亲兵进来将李沛霆这个乱臣贼子拿下了。 可是,李守汉却是面色阴晴不定,半晌才声音干涩的开口。“宗兄,你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呢?大明朝廷得国甚正,且又无甚大过失,咱们便是相助大明重新中兴又有何干?” 他的态度,也是在李家兄弟预先的推演之中。大凡一个君主。只要是稍微有些政治头脑的,都不会在臣下劝他谋朝篡位之初刚一开口就立刻表示,“咱老子早就等着这一天呢!你们为啥不早点说?!”而是要犹犹豫豫的说前朝并无失德之处,且天命气数未尽之类的话。便是前面提到的赵匡胤。也是要哭哭啼啼的面对着拜把子大哥的寡妇嫂子说我是被手下的将士们逼着披上黄袍登上皇位的。我要是不答应,不但我活不成,你们也是得死得更惨,倒不如我身入地狱来背这个黑锅,干这个人世间最苦最累的差事吧! “主公。倘若是说老赵家一条杆棒扫平四百座军州。结束了中原自唐末以来的藩镇割据局面,且又有屡次兴兵北上意图收复燕云十六州之举,说起他得国之正,有大功于天下,有功德于社稷,臣下绝对不说二话,可是,朱家的江山,来的却不是那么光彩正大!” 李沛霆亢声高昂,正要拆穿朱元璋的本来面目。比如说在背后偷袭抗元义军后路,对义军同袍痛下杀手,对大都城内的蒙古鞑子奴颜婢膝,接受元朝的官职,对抗元坚决的陈友谅所部大举征伐,屠戮湖广江浙等地支持陈友谅与张士诚的百姓等等诸多黑历史,却见李守汉已经是脸上青筋暴露,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当即便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在一旁的李沛霖见李守汉有些要发飙的意思,当即便开口扭转了话题。 “主公。即便是短时间不打算效仿唐高祖李渊起兵平定四方之乱,解天下苍生之倒悬。一心要学周公伊尹霍光,却也并无不可。只是,眼下的大明。如果主公要效仿前辈先贤的话,实力犹显不足。” 读书不多的李守汉,丝毫没有听出李沛霖话里面潜藏的深意。周公?伊尹?霍光?按照竹书纪年和汉书中的记载,前面两个可都是被骂做乱臣贼子的人物,而霍光自己,活着的时候权势熏天。能够行废立之事,可是在他死了之后呢?下场是什么?夷三族!就算是留下千古美名的周公旦,活着的时候也是被骂,漫天遍野的流言是好玩的吗?唉!当真是没文化真可怕啊! 不过,李沛霖这个要加强实力的意见,却是被李守汉听进去了。 “宗兄此言甚是有道理。若是以宗兄看来,该从何处加强?” 说到了技术层面的东西,三人便更加的肆无忌惮畅所欲言了。不管是当李渊还是当霍光,你手里没有枪杆子钱袋子刀把子米袋子,都是一个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的选择。 于是乎,李沛霖和李沛霆当着李守汉的面开始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进行分析,如果要中兴大明,手中的实力还要在哪些方面进行加强。 第一便是要打扫干净后路。李守汉三次北上勤王,结果三次南中都发生了或大或小的变乱。 “主公,如今郡马和吴六奇领人在南洋各地进行清剿,以臣下看来,横竖打墙也是动土了,不如索性便借此机会将南洋各处的土王苏丹酋长之类的一股脑打扫干净便是。主公治下,只有郡县,不能够有国中之国的存在。广西二公子那里也是如此办理。将各处土司土官彻底剿平!这样一来,一者主公挥师北上之际不会担心有后路之虞。二来,我南粤军扩编的大批新军也可以有机会演练一番。” “准了!新编的军队可以抽调,”李守汉默默的算了一下,“调两个镇,另外可以有五个警备旅投入到打扫干净后院的活动之中。” “那,主公,臣下问一句,缅甸与暹罗在不在这个范围内?”李沛霖的这话,倒是让李守汉有些出乎意料。多年以来,缅甸、暹罗一直对南粤军恭敬有加相安无事。如今却要对他们打主意,这未免有些师出无名。 “那便这样,以保护商路的名义,多派些军马过去大城,加强对王室的护卫。至于缅甸,横竖他国内的十几个土王眼下互相盯得和乌眼鸡一样,不妨让调查室的人和你们隆盛行、商情室从中拨弄一番,打起来了,驻守沙廉的军队便有机可乘了!” 这一举动,让本来就已经被有着第六天大魔王之称的郑森杀得鸡飞狗跳的南洋各地再一次的陷入了一片火海与血海之中。倒是让在这一带游历参观的奥斯曼帝国使者科普律鲁看了之后两眼冒出了异样的光芒。 他倒不是为了穆斯林兄弟被异教徒屠杀奴役而忿怒,而是对郑森的手段和所收到的效果大为赞赏。数以十万计的穆斯林转眼便成了南粤军的奴隶,大片的土地山林矿场成为了南粤军的财富来源,这样的效果,如何不让他动心?! 第二便是要加强各地地方官员的培养,政事堂的搬迁速度还要加快,即使是校舍不能马上完备,也要尽早在广州开始授课。李守汉早就为他这个培养地方政权干部的学堂选了个好去处,那就是距离广州城三十里,珠江上的黄埔岛! “主公若是想要中兴大明,势必要一改前朝弊病,这各地所需的官吏不在少数,所以,大量的培养各级官吏是不可不办之事。” 第三,便是要继续扩大在中原的存在。换句话说,就是要继续的抢地盘! “主公若是允许,属下可以引张献忠入湖广、赣南等处。这厮最近在江淮一带所向披靡攻城略地。一心想离李自成远一些发展,但是又担心离开江淮过于遥远,军械子药等物不好办理。他几次派遣人员到留都,同隆盛行商议,能否在湖广或是赣南同他进行军械子药的而交割事务。只要主公开了口,那么,湖广、赣南等地便是可以堂而皇之的打着剿贼的旗号进去!” 这分明就是李渊父子在太原起兵时玩过的把戏啊!(。) 第七百三十四章 一群猪,屠夫来了! 一道道的敕令被公事房飞快的拟定出来,经过李守汉首肯用印之后,被停泊在珠江上的快船急速送往各地,掀起了一重重惊涛骇浪。 命令送达留都南京,被隆盛行的先生们理会了精神后,立刻启程前往无为,面见此时正驻军在此的西营八大王张献忠。 “好哇!咱老子就等着你们王爷拿定主意呢!”张献忠听得了来人说明了来意之后,立刻兴奋的只差把一把大胡子扯断了!在一旁的张献忠四个养子,张可望、张定国、张能奇、张文秀,以及白文选、马元利等几个西营大将,也是一个个面露喜色。 自从与李自成、罗汝才分兵以来,西营一路南下,横扫江淮,打得朱大典等明朝封疆大吏们闻风丧胆,沿途扩军十余万,占据大小城池数十座。捎带着,也把一斗谷、瓦罐子等河南土著义军头目干掉,将头目的部众吞并。 可是,武装扩大了,可用的精兵却不曾多出多少来! 手中握着大把沿途缴获的金银财货,各种值钱物件,却是无法变成可用的精兵利器,这无疑令八大王恼火至极。为了能够从那些该死的南蛮商人手中像以前那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痛快至极的采办到军器粮食药品布匹等物,张献忠连续派出了白文选、张可望、张定国等三四批人秘密潜入留都,同隆盛行的商人们接洽,只要能够卖给我西营武器粮食,再高的价钱都好商量! 无奈,隆盛行对于西营使者都是好酒好饭无比热情的招待,白天各处游玩,晚上逛秦淮河,喝花酒推牌九,但是,对于西营提出的采购清单,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急的张可望等人抓耳挠腮却又不能发作。 张定国心思要缜密得多,几次三番的从相熟的隆盛行执事、掌柜口中试图打听些内幕。得到的说法却是如出一辙:“我们主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下他老人家一心都在平定南方的叛乱,各处军队开销巨大,如何有多余的军器卖给贵部?” 细问之下,张定国不得不相信。李守汉为首的南粤军,一者兵锋直指南方各地,二者,自己也是大量的扩编军队,如此说来。没有多余的武器弹药出售给西营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不过,现在好了!梁国公亲自首肯,准备出售武器给西营。 “说说,你们王爷打算卖点什么给咱老子?在哪交割?货价几何?” “我家主公说了,只要八大王想要的,我们都可以卖。货款自然要特别体谅,毕竟咱们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不过,这交割地点嘛,却是要麻烦一下八大王和西营将士了!” 那隆盛行的执事取过地图,在长江以南的几块区域用食指和中指指点了一下。“我南粤军眼下已经控制了福建、广东,只要八大王提兵南下,渡过长江,打到湖广和赣南,便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到湖广?赣南?就能咱老子要什么你们就卖什么?”张献忠眨巴着眼睛促狭的看着来人。“要是咱老子打算要十八磅和二十四磅的重炮,用来攻城,你们也肯卖?” “当然!不知道八大王打算要几门?”来人眼睛都不眨的反问了张献忠一句。 “小旺!玉儿,你们几个各自回去,到江边封船,咱老子准备过江去耍耍!”张献忠却不回答使者的问题。只管朝着张可望与张定国等人传达命令,“老白,你请徐先生写封信给老回回,你辛苦一趟。跑一下沔阳去见老回回。告诉他,咱们西营打算过江去。他要是不想在闯营那边受老李的腌臜气,就和咱老张一起过江去耍耍!” 老回回马守应所部一万多精兵,在消灭了左良玉的军队主力之后,一直以清剿残余明军为理由,拒绝挥师北上河南。而是在监利、沔阳一带左右盘旋,不肯与李自成汇合。非但是他自己不肯回去,私下里还与革里眼等革左四营信使往还,劝说他们也是尽快的拉出来,大家一起回英山、霍山一带才是上策。 对于老回回,张献忠有六七成的把握拉着他一道南下湖广、赣南去走一遭,不光是多一万多精兵的事情,而且也是给眼下风头正盛的李自成一记响亮的耳光!捎带着让原本同气连枝的回革五营其余各部也是蠢蠢欲动,让李自成不得不抽出精力来安抚内部,对于他的独树一帜行为也只能是暂且忍耐了。 “传令下去,各营各哨过了长江之后,务必要严肃军纪,不得随意杀戮,不得随意打粮。江南不比江北,天晓得会抢到哪个头上!” 出发之前,张献忠一反常态的满面杀气的强调军纪。“不过,打到常德,咱老子要烧了杨嗣昌的宅子,刨了他家的祖坟,把这厮从棺材里拉出来砍了他的头!” 说起了此行南下的目标,张献忠就恨得牙根痒痒的,虽然杨嗣昌已经死去了数年,但是仍然是让他想起来就火冒三丈。 “八大王,我家主公有一件事情拜托大帅。若是打到了长沙浏阳等处,便是大帅将各个王府宗室尽数杀绝,他老人家也是会点头称赞的。最好是尽数杀光才好。不过,那些靠着种麻织布为生的贫苦百姓,还望八大王网开一面刀下留情才好。” “你这就是不了解咱老张了!咱老子纵横中原,为的是剪除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那些贫苦百姓,咱老子都是开仓发粮救济的。杀他们做啥?再说了,浏阳一带,如你所说有那么多的烟花工匠,老子的火器营还要靠他们制造火药呢!杀他们?供奉起来都来不及!” 被张献忠挤兑了几句的隆盛行掌柜,也只得是满面赔笑的称赞张献忠仁义,心中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啥主公的命令里一再强调要保存长沙、浏阳一带的工匠和贫苦百姓,相反的,反而鼓励张献忠对明朝宗室挥起屠刀,甚至是怂恿他将这些宗室尽数杀光? 他却不知道,这就是李守汉内心的一点情绪的反应了! 谁让明代在长沙的宗室子孙当中出了一个让李守汉恨得牙根痒痒的人物?此公向来以大言炎炎著称,动辄有无数人为他鼓吹捧臭脚,号召别人忍受阵痛。却给国家和社会留下了诸多的弊端和后遗症,让继任者为他擦屁股忙得不亦说乎。 “好办!不就是杀姓朱的子孙吗?!咱老子能够把湖广杀得从此没有人敢姓朱!”张献忠得意的捋了捋大胡子。 果然,在他渡江之后不久,湖广地面上便传出了这样的一句民谣:“一群猪!屠夫来了!” 命令李华宇整顿山东、登莱以及新近占据的彰德府等处所收编加委的各色兵马。以及将山东登莱以及河南黄河以北南粤军占据地区的军饷军粮武器补给发放的权力交由廖冬至的敕令,也被快船北上,送到胶州湾,而后又有快马飞驰传到济南。 “父王这是担心我被这群土包子骗了!故此令你来掌握这个钱袋子!”李华宇不以为然的将命令递给廖冬至。 廖冬至经过了前番的一番风波,变得沉稳了许多。此时便是以统制官的职务到山东接手第十三镇兵马。同时。作为山东、登莱等处地面上军职最高的武官掌握着这数万大军的粮饷给养的拨发支付权力。早在他北上之时,便有人在私下里点拨过他这其中的关键所在。 “内地官军什么德性,大公子还不知晓?只怕是领取粮草饷银时号称十万,数十万,当真上了战场,却未必能够有数千精兵靠得住。所以,末将以为,还是要好生点验、编练一番才是正道。日后主公有敕令下来,大公子也才能不会误了主公的正事。”廖冬至的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入情入理。让李华宇不住地点头称是。 “也好!横竖现在秋后了。各处的秋粮征收完毕,咱们便往齐鲁大地上走一遭,点验一番各部兵马到底有多少可用之兵!” 点验,这两个字说得轻巧,但是,却是件极为重大的举动。这可是历朝历代带兵将领们最讨厌、最恨的一件事。原因也没有什么,只要是一点验,自己营中的实力究竟如何就会被剥得赤条条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再想吃空额贪污军饷可就难了。所以,李华宇和廖冬至打算在山东各地进行点验。也是一件不是打仗胜过打仗的军事行动。甚至是要比作战来得还要复杂,因为,他们两个要考虑到各种各样可能发生的问题。 好在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却是古往今来不变的真理。 廖冬至一道命令传下去,各处接受了南粤军委任。在李大公子麾下领取军饷的各部杂色武装头目纷纷到了济南。 在济南城中,酒肉征逐了数日之后,廖冬至却突然对他们宣布,各部军马已经按照李大公子的将令从各自驻地开到济南城外,驻扎在黄河的河套附近,这几日便是要挨个的进行点验。请各部将领做好准备。 听到这话,顿时各家兵马的首领们暗自叫了一声苦!若是在各家的驻地,这种临时点验发饷的活动大家还可以从各处村镇之中拉些壮丁来应付差事,哪怕是花些钱粮出去也是能够糊弄过去。可是,如今却被廖冬至将队伍从老窝里拉了出来,这上哪去抓壮丁去? 紧跟着,李华宇又是给诸位正在暗自跳脚大骂的头目们补了一刀:“只要大家的兵马和实力是与当日接受本官收编时一般无二,大家的官职便可以当即拜发。”言下之意便是,如果你们的实力太过于悬殊,那么不好意思了。不但官职不一定和你们的想法一致,说不定,便是你们的脑袋也是保不住了! 果然,开始点验之后,李华宇便冷笑声不断。上报人马近万,实际点验符合兵丁标准的只有千余人有之,号称甲胄刀枪齐全,但是却是只有数百家丁是全数装备,余下的只有木棍上绑了一个矛头的有之。连续数日的各部点验,让李华宇大为恼火,连续砍了四五个人的脑袋,这里面有各家兵马的头目,也有前去加委的办事官员。 不过,第四天的点验,却是让李华宇感到眼前一亮。不曾想到,当真是砂砾堆里淘出了金子! 马蹄清脆,銮铃乱响,不过这些声音听到李华宇的耳中。却是颇为震撼。这些日子以来,李华宇巡视过很多自己委任招安的军队,所见者,多数衣衫褴褛,行列不整。而今日视察之军,行列齐整,军械精良,更为难得是,自己穿行其中,只能听见自己的马蹄声和銮铃声,其他半点杂音都听不见。如果这事发生在南粤军,自然是很寻常的事情,但是发生在这些收编委任的军队当中,可就是天大的奇事。 正在李华宇发呆之时。他身边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将领突然喊了一声:“你们吃的是谁的饭?穿的是谁的衣?要为谁效死?” 少顷,山呼海啸般的吼声从寂静的人海中澎湃而出:“吃李大人的饭,穿李大人的衣,为李大人效死。” 李华宇一笑,冲年轻的将领点点头,然后说:“章陵虎将军练兵有方,军威雄壮,虽古之细柳营,也不过如此。” 这个叫章陵虎的将领连忙谦虚的说:“都是李公子教导有方,就算是蝼蚁跟随李大人几天。也会长些本事。末将才智粗陋,能得李大人赞许,甚是惶恐。” 李华宇笑了笑,平淡的说:“章将军不必过谦。我听下面发放军饷的人说,这次检查军饷发放,其他各部或多或少皆有空额克扣,唯独章将军一枚大钱不少一个空额不曾有,便是有几个未曾到的,也都有郎中开出的病因和药方。甚是难得,甚是难得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章陵虎心头一震,暗道幸好自己有所防范,未曾克扣一分钱,要不然只怕自己在李公子的心目中的印象分,是要大减了。想到这,章陵虎连忙催马来到李华宇身边说:“大人,末将之前数次上书请求,把末将所部军马编入南粤军,大人以我军战力尚差为由不许。今日末将斗胆再请,望公子不要再次拒绝。” 李华宇听完一笑道:“你这人倒也是有趣,其他人,一听整编吓的如避虎狼谈之色变,你倒好,自己要求整编。不过呢,不是本官推辞,而是这番号的事情,要家父帅同意才行。家父帅有功必赏,想那吴六奇,战功赫赫才能获得一个镇的番号。你现在寸功皆无,当然不可能给番号。不过呢,若是你能在豫东打开一片天地,给我南粤军再弄来数十万亩良田种小麦、种棉花,到那时,本官向父王推举一下,相信父帅也不会拒绝。” 章陵虎一听立刻翻身下马跪地拜倒说:“卑职定当一往无前,为大人开疆拓土。若是李自成不来便罢,若是敢挡大人与公爷的路,我就生擒李自成献与阙下。” 李华宇也没在意,反正这种事经常看到,也就习惯了,他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章将军有如此雄心,将来必有大作为。对了,不知道将军麾下的兵马,都是从哪里挑选而来,本官也曾练过兵,自信手下兵马俱是一时精锐,但是,本官自忖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就把兵马操练到如此地步。不知道章将军有何秘籍,当不吝赐教。” 这话一出,章陵虎顿时脸色一变,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华宇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不过转眼又释然,心说看来这个章陵虎,还是难免私军将领的弊端,有点东西就视作看家法宝,不肯示人。于是就说:“好了章将军,我不过是一句戏言,所谓练兵,不过勤于操练,与士卒同甘苦,相信这些日子,章将军定是劳苦非常。不过父帅有言,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今日这点劳苦,将来战场之上,必有回报。” 听了李华宇的话,章陵虎连忙称是,不过心里面,他却有种鬼门关走一遭的感觉。他练兵选兵当然有自己的诀窍,可这诀窍若是说出,只怕自己立刻就会被火铳打成筛子。至于章陵虎诀窍为何,请容笔者卖一个关子。 一番点验,让李华宇很是恼火的发现,他之前收编的各支杂牌武装,除了章陵虎这一家之外,余者都是虚报冒领的好手。虚报三四成兵马的都是有良心的,大多数都是报了一半的花头,最可恨的竟然报了接近十倍的空额不止!也就是只有千余人马,却报了一万多人的给养军饷。 “原本本官准备了十多份副将的官身文书腰牌服色,如今看来,只怕尔等便是连一个守备的官职都未必称职!” 李华宇黑着脸,令手下的东番兵将几个苦苦哀求的杂牌武装头目拖出去砍了,人头悬挂起来示众。(。) 第七百三十五章 避祸桃源,重镇佛山。 农历十月,说起来只是深秋,在北方也不过是初冬季节,但是,在明朝和中枢大臣乃至乾清宫之中的崇祯来说,这个季节却不啻为隆冬季节般寒冷严酷。 如果这个时代有电子显示屏可以将各地仿佛深秋落叶般飞来的各种告急军报文书在地图上标识,在显示屏上显示出来的话,那么,此刻的大明朝廷,西线的潼关,南线的江南、湖广都是一片危机。 西线的潼关自不必说。李自成、罗汝才在收编了孙传庭为他们招募训练的接近十万降兵之后,潼关已是一日三惊。不时的将出现在几条沟外的义军游骑当成了义军主力,告急文书不要钱似的往京师内送来。 西安城内的宗室、大小官员缙绅们,则是收拾金银细软,纷纷东渡黄河逃往山西。大批的财货纷纷运过黄河,倒是便宜了黄河上的船夫,便是最低级的羊皮筏子,摆渡一次也要十个银元,你还爱坐不坐,你不坐有的是人坐。那些往日里卑微如蝼蚁一般的船夫们,此时便冷眼看着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老爷太太们急的狗急跳墙的样子。 倒是便宜了山西商人和隆盛行在西安城里的几家买卖。富贵人家带不走的店铺、不动产,粗笨家具,田产,等等诸多颇为值钱的产业,都纷纷低价购进,变成了老爷太太们随行携带的财物。反正他们是不必担心老李进了关中之后抄没他们的财产。 一些中级官吏和乡间的绅士们,则是日日聚集在一处,商议着按亩加收捐税,编练义兵,结寨自保,以对抗即将到来的李自成大军。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而南线,更是让崇祯头疼不止。 左良玉兵败,龟缩于武昌、汉阳一线,江北的承天、德安、荆州等粮食产区尽数落入了李自成罗汝才之手。正是秋收季节。遍野累累的稻谷,不曾有一粒成为今年的秋粮,倒是全数便宜了那些刁民和流贼。 原本的“松江熟、天下足”,早在百年前就悄悄变成了“湖广熟。天下足”,而江南则是由粮食输出地区变成了粮食输入地区,大量的经济作物种植,挤占了粮食作物的空间。可是,德安四府沦陷的消息传来。京师和江南的粮食价格立刻翻着跟头的向上涨,不消数日,便上涨了三成。 如果不是京师和留都的十几家勋贵和大太监掌握的粮行联合起来对那些中小规模的粮食商人发放了粮食契约,约定一月之内肯定有大批的南米海运到京,令他们不必惊慌只管发售。这些商人将信将疑,这才令粮食油盐等物的价格稳定了下来,但是巨大的粮食缺口也是让他们弹冠相庆,大家又有了发财的机会了! 如今,更多更大的粮食缺口即将出现在大明朝的当家人面前。 原本在江北无为、滁州一带活动的流寇八大王张献忠所部,突然在江北劫夺了数百艘大船。裹挟数千艘渔船,浩浩荡荡的渡过了长江,兵锋直指江南。等到在安庆小孤山水师大营的南粤军和留都守备衙门的水师闻讯赶到时,江南的土地上树立着数百块巨大的木牌,“西营八大王于此渡过长江,往江南一游。各位官员不必相送!” 八大王张献忠渡过长江,这对于大明朝廷的官员来说,比不久前李自成兵临承天府,威胁到了崇祯的祖坟来得还要可怕得多!要知道,如今可是东林一派在朝中实力雄厚。倘若当真他们口中的魔王、屠夫张献忠冲进了江南腹地,那么,他们在江南的铺子,园子。养得戏子,园子里的厨子、院子里的**,屋子里的银子,岂不是都要便宜了张献忠这个魔头?! “安庆水师大营的人马为何不在张献忠渡江之际半渡而击之?不但可以立功,更是可以为国家社稷除此大害!” “留都守备衙门为何坐视张献忠南下而不理?任由他随意渡江而去?!” “梁国公所部军马便在上海金山等处,眼睁睁的看着流寇大举渡江。意欲何为?” 朝野上下,一片叫骂声。从南京守备衙门,到驻扎安庆小孤山的水师,到更远一点的上海商贸区驻军,没有一个能够侥幸躲过东林先生们风声雨声读书声的口诛笔伐。毕竟,这是事关他们身家性命财产荣誉的大事情,岂能掉以轻心? 一面在书斋里笔下横扫千军挥斥方遒,指责带兵将领的无能与失察之处,布置失当之举,一面大人先生们命心腹人快马快船南下到家中送信,令他们赶快搬家!不要贪恋家中的田园房舍,快快的带上金银细软古董字画田契等物,到上海金山青浦等地去避乱!那里是梁国公南粤军的地盘,便是张献忠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轻易去捋虎须! 规模远远大于西安和关中的逃难、避乱人潮,和现代大家熟悉的春运相仿。出现在了长江南岸。人们或是乘船,或是乘车乘轿子,如同道道溪水一般汇聚成河,然后迅速形成一条条江河,只管向东奔涌而去。 大批的人口迅速涌进了刚刚扩大规模不久的上海商贸区,将原本只是片片芦花荡和江边滩涂的土地迅速变成了寸土寸金之地。原先已经建好的房屋院落,仕宦行台商旅客栈更是房价一日一变。 这些人携带来的大批金银财物更是将松江府一带的物价迅速推高,让原本就居住于此的人们叫苦不迭。 松江府知府,迅速成为了朝中红员。每日里各种书信拜帖便是应接不暇。各种各样的来头极大的人物让松江知府头大不已,痛并快乐着。 也有那脑子比较活络的,不去上海商贸区凑热闹,而是调头向杭州去。“横竖在杭州湾也有南粤军水师出没,一条钱塘江,水师的炮船可以横行无忌,宁波港更是水师的驻泊之地,咱们到那里去,一来安全,二来物价低廉买地建房都容易,三来人口没有那么多。自然起居要清静得多。” 大批的人口拥挤进了南粤军明里暗里控制的各个在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据点以求得庇护,而江南的各大乡绅名流更是为了生民百姓书信往来串联不止,他们要求朝廷出面,令李守汉协防江南。“既然当年梁国公与南京留守衙门签订了江海协防契约,那便要对保全江南之地承担起义务来,世间哪里有只享受拦路抽捐派税的权力,却不曾尽到一丝保全桑梓责任的好事?”言语之义正辞严,简直就不像当年大笔一挥写下五人墓碑记的他们。 也有人另辟蹊径。到李香君的养母李贞丽李姑娘面前苦苦哀求试图通过枕头风来达到目的,“千不看万不看,请李姑娘看在江南生灵的面子上,请公爷护佑一方百姓,姑娘势必会被江南百姓视为重生父母一般设立生祠香火供奉的!” 谁都知道,李贞丽同李守汉之间关系非比寻常,坊间传言,李姑娘甚至为李公爷小产过一次。如果没有这点关系,如何李贞丽能够成为李国公在江南的代表,为李公爷收揽江南人心。向那些贫寒士子发放膏火银子? 可是,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的人却是自作聪明了,李贞丽只管冷笑一声将来人打发了。 如此种种作为,江南的头面人物们不过是两个目标,最高目标,自然是要压迫李守汉率领南粤军进驻江南,以保全他们的身家财产,保证他们能够继续歌舞饮酒赋诗的生活不受到打扰。最低的目标嘛,不管是通过什么手段什么途径,哪怕是压迫侯朝宗把他的相好李香君梳洗干净送到她的便宜后爹李守汉的床上去和她养母一道服侍李公爷。也得逼着他答应将上海商贸区继续扩大,以便让大家有个世外桃源的避难所在。 随着张献忠的大军和老回回马守应二人在江南各处开始攻城略地,李守汉便更加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内阁以皇帝名义发出的圣旨、从乾清宫中崇祯亲笔的特旨,各部的公文。内阁首辅和几位大佬的书信,司礼监几个掌印太监秉笔太监的书信,雪片一样飞越五岭,飞到了广州的王府之中。 但是,便是这些文书再多也是无用,李守汉此时却不在广州城中。 佛山。 这座号称天下四聚、四大名镇之一的城镇。地处珠江三角洲腹地,水路踞广州上游而处西江、北江下游,是水路通达省城的必经之路。地理位置上毗邻港澳,水陆交通四通八达。东汉时期,出现了先进的耕作技术,佛山成为鱼米之乡。唐宋时期,佛山成为工商业城镇,至明清时期更成为中国四大名镇和中国“四大聚”。 在清代刘献廷广阳杂记:“汉口不特为楚省咽喉,而云、贵、四川、湖南、广西、陕西、河南、江西之货,皆于此焉转输,虽欲不雄天下,不可得也。天下有四聚,北则京师,南则佛山,东则苏州,西则汉口。然东海之滨,苏州而外,更有芜湖、扬州、江宁、杭州以分其势;西则惟汉口耳。” 这里自明弘治以来便是岭南地区商品集散地和冶铸、陶瓷、纺织、中成药等制造业的中心。 如果不是因为李守汉带领着河静诸多制造业的横空出世,佛山依旧会是富甲一方的冶炼铸造陶瓷纺织等制造业的中心,这里的铸造业自宋代以来便是驰名全国的,陶瓷业更是行业翘楚。为李守汉和南粤军一手打造出骨质瓷这样一个会生金蛋的母鸡的黄麒英,便是佛山的陶瓷业者出身。 至于说冶炼行业,由于出产铁料在大明极为出名,甚至有北方商人千里迢迢到广东运铁贩卖的。他们的商队有时一出动就是几千头牛。这座小镇早在明中叶,便是岭南的重要冶铁中心,铁业最盛,城内城外,单铁工便有数万,民间笔记曾经有记载,“国朝打制兵器,匠作历来不肯尽心,监造之官也专求节省,上下苟简了事足矣,安能精工?” 笔记还有言,在东西两洋贸易之时,诸夷便专买广中之铳,百姓卖与夷人者极其精工,可见,广东佛山已经形成了一个从生铁冶炼、加工制造一条龙的行业技术产业链条。如果不是河静地区依靠自己的特有地理环境条件。进行煤铁联合制造,大大的降低了冶炼成本,同时使用焦炭冶铁,提高了生铁的技术性能。大大的打压了佛山这些依靠木炭冶炼生铁的行业市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如今,佛山和整个珠三角已经全部改成了姓李的了,李守汉自然要打这座天下名镇的主意了。 “宗兄,你组织人手拟个章程上来。看看若是重新振兴佛山的陶瓷、冶铁、制造、纺织等行业的话,需要如何着手进行。不妨让黄麒英从南中回来,他是佛山本地生本地长,对这里的情形熟悉,当然要为桑梓之地出些力了。“ 李守汉对着随同他一路到佛山进行他所谓的调研活动的李沛霆含笑嘱咐着。李沛霆自从回到广州之后,便被李守汉委以重任,令他在公事房之中担任了一个差事。“你对中原各地熟悉,不论是辽东反贼还是中原的各路民军,不要忙别的事情了。便好生在公事房之中为孤分析他们下一步可能会采取的行动,这样孤和南粤军也好有所预先筹划。“ 一席话。便将李沛霖从隆盛行调到了公事房,每日里组织商情司、调查室的分析人员分门别类的将多尔衮、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等人的材料和军情汇聚到一处,进行分析研究。 为了便于探讨,李沛霆别出心裁,干脆指定了一组人专门扮演多尔衮和辽东反贼集团,“你们便当自己是鞑子,想鞑子之所想,急鞑子之所急。就把自己当成鞑子,替主公好好的想,琢磨一下多尔衮那厮会如何行动。“ 同样的。也是各有一组人扮演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这三个纵横江淮河汉之间的大贼头,揣摩他们的动向。每日里这四组人忙得不亦说乎,互动的十分热闹。 佛山之行,却是因为他熟悉经营之道。懂得如何恢复生产,故而李守汉带着他和一大群商情司的执事人等兴冲冲的到佛山来换换脑子。 佛山,经过了两广的抗粮抗税风潮,变得凋敝了许多。原本日夜不停星火冲天的大小数百座冶铁炉,只剩下了百余座还在勉强支撑着。所出产的铁料,也大多是打造些农具之类的粗笨家伙。那些火铳、火炮刀枪之类的高附加值产品,却是寥寥无几。 “军兴以来,佛山被祸最重。铁料难求,课税又重。好容易打造些东西出来,不是运不出去就是半路被各地豪强抢了去。城内外的大小冶铁作坊,工场,开一间便倒一间,徒呼奈何。” 随行人员听得三水县知县为李守汉介绍着佛山破败的情形缘故,个个都是心知肚明,但是脸上却是一脸的悲天悯人情怀。如果不是李守汉大举向内地输入铁料和各类制成品,将佛山的冶炼业和制造业打得落花流水,又令广东的官府衙门继续征收各种捐税,让佛山的相关行业纷纷破产,各种从业人员或是被卷入造反抗捐的洪流,或是渡海南下到河静的铁场做工;只怕佛山依旧是富庶安逸的所在,人们早起吃吃大良野鸡卷、大良磞砂、大良姜汁撞奶、炸牛奶、双皮奶、小凤饼,南海鱼生、大福饼、九江煎堆、三水狗仔鸭、水晶饺、甘笋蒸饼、西樵大饼、佛山九层糕、石湾鱼脯、佛山柱侯酱、蚕蛹、 白糖棉花糕、应记云吞面、金源酒家甘笋蒸饼 、汾宁白糖棉花糕、状元及第粥、盲公饼、高明濑粉,喝喝状元及第粥,晚上听听粤剧,下午吃吃点心如此安逸恬淡的打发时光。 “主公,军兴以来,只怕佛山最赚钱的铁工场便是打造专门卖给北方鞑子和辽东反贼的广锅了。”李沛霖不无得意的在李守汉身边为三水知县补充。 明朝建立,已经遁回北方草原的蒙古民族,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掌握冶铁技术,此后不得不从中原王朝“进口”生活必需品的铁锅。而另一方面,明朝政府忌惮少数民的强悍战斗力,生怕出口的铁锅被毁炼成武器造成遗患,转而将其纳入战略资源的范畴,称之为“锅釜重器”,严格限制其出境。大明会典明文规定:“铁锅并硝黄钢铁俱行严禁,市场定于大同镇,每年一市,每市不过二日。”一方强烈需求,一方百般限制,于是,少数民族与中原政王朝之间斗智斗勇,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外交大戏。对前者而言叫“求锅抢锅大战”,对后者来说则称得上是“铁锅保卫战”了。 史载蒙古部落当时“生锅破坏,百计补漏,用之不得已,至以皮贮水煮肉为食”,“经年无从得锅,间有临帐借锅而煮食,或以马易锅”,“分子嫁女有一锅而各分其半”。 如此缺锅的生活,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李沛霆的隆盛行向北方的蒙古部族、索伦人和辽东反贼们出口的各大宗物品当中,广东铸造的铁锅便是获利最为丰厚的。 所谓“广锅”。原因是“广锅生铁不受炒炼”,而且“毁则不可复为兵”, 即仅可以用来蒸煮,不能翻炒,刚好契合蒙古等少数民族煮食之习惯,更为关键的是广锅很难再被毁炼成武器,这是明朝政府最为关心的一点。为论证此观点,有人又做了如下实验统计:广锅十斤可以炼得五斤铁,而且质量差到“尚未堪打造”,况且广锅本身价格又高,所以大臣断言蒙古吐蕃女真等部不会傻到拿那么贵的锅来炼铁:“虏虽至狡,孰肯以难得日用煮食之具而自毁炼?” 李沛霆的隆盛行,便是从佛山等地采购了大量铁锅之后,海运北上,去同辽东反贼、蒙古部落、索伦人进行各种贸易活动。用来交换一切双方可以交易的物品,从中获取暴利,绝对的暴利! “主公,若是重新振兴当日佛山的冶铁制造盛况,只怕要动大力气。眼下各处的冶铁炉,同河静的炉子相比,容量小不说,而且大多以木炭为燃料,耗费工本过高。臣下以为,应该首先从制造业着手。令佛山各处铁工场为我南粤军打造一应所需之物,为隆盛行制造各种贸易所需物品。由表及里,渐次推进。” 随行的户司官员段倚弘略略沉思了一会,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第七百三十六章 守汉重兴佛山镇 “有家就有佛山品牌。” 这是后世佛山为了打造自己的城市形象而编纂的一句颇为自豪的广告语,从这话里,我们不难看出佛山地区乃至整个珠三角的制造业之发达。 如今,李守汉也是要从制造业着手,重新振兴佛山。 “如今中原板荡,辽东又是大战之后,我南粤军扩军之后,少不得也要北上平乱靖难。佛山之地,地处广州之侧,如果不能成为安静之地,如何能够令我安心?” “何况大军一动,便是海量的物资消耗,若是放弃佛山这些已经成熟技术过硬的工场、匠人不用,而从数千里之外自河静风波涉险的海运北上,节省了这数千里海路的运力,咱们运输别的物品好不好?” 在三水知县叶其昌为李守汉临时打的公馆内,李守汉、李沛霆、黄麒英、段倚弘等人济济一堂,听李守汉阐述自己的想法。 在李守汉为佛山地区的制造业制定的重新振兴蓝图当中,他准备将北上部队所需的各类物资,以及水师所需要的大量器材帆索锚具铁钉等物,拿出相当大的一部分在佛山进行制造。通过下游的需求,刺激上游冶炼业的振兴和技术改造,进而打造出一个新型制造业基地,以来分解河静的压力。 “主公,您所说的陆营的各类物资,都包括那些?”在河静开设瓷器窑口利用丰富的高岭土资源生产烧制骨质瓷而赚了大钱的黄麒英,早已不是那个面色清瘦的中年人,而是一副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富家翁样子,二十多年跟着李守汉一路走来,他脑子里已经和别人一样形成了一个根深蒂固的概念:“只要跟着咱们这位主公,就是一个发财发大财的结果!” 如今,又有一条金光大道摆在眼前,黄麒英如何能够不幸福不兴奋? “老黄,除了火铳、大炮这些技术要求比较高的物品之外,别的物事。像头盔、军服、套筒铳刺,棉甲、皮甲、胸甲,解手刀,炊事车。锅碗瓢盆等等,孤都可以令兵司组织在佛山采购!只要你的这些乡亲能够按照我南粤军的要求和标准生产,钱,自然有得赚!不过,孤也是招呼打在前头。若是在质量和税收上动些歪脑筋,嘿嘿!执法处的牢房和杀人场子可是刚刚在省城收拾好,正准备要开张!” 三水知县叶其昌看李守汉的满面狞笑感到有些不寒而栗,而黄麒英等人却是如同看到了善财童子的光芒一样,满心欢喜,忍不住有的人已经在心底开始盘算:“如今各地都在扩军,据说又有人带着银子到赣南、偏沅等处去征兵了。据说要招募至少两三镇兵马,一镇兵马不要多了,便是多出一万五千新兵来,光是甲胄服装鞋袜被褥套筒铳刺解手刀碗筷炊事车这些所谓的通用物资。就是堆山填海的数目了。这得养活多少人?这得赚多少钱?” 依靠着良好严密的财政税收制度,在别人眼中的穷兵黩武行为,在南粤军辖区内却是一桩能够让经济繁荣,百业兴旺的事情。类似的事情和举动还有许多,比如说兴修水利,修建贯穿各处州府县城的道路桥梁,哪一件不是海量的银钱粮米投入进去?可是,通过税收,这些钱粮又悄悄的回到了府库之中,至于说在流通过程当中所产生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能够概括的了。 李沛霆虽然眼下担任着为李守汉的战略决策提供论据的一个看似清闲的差事,但是脑子里还是飞快的运转着,细细的盘算着这样的一个举动,能够给隆盛行带了多少利益来。为佛山、为整个珠三角带来什么变化。 别的不说,单单的一个冶铁行业,按照历史记载,在乾隆时,整个佛山冶铁工匠不下二、三万人。从以上的统计数字看来,当时佛山的冶铁业十分繁盛。更是当时佛山的主要经济支柱。 佛山也成为了广东最主要的冶铁基地,年产量达四千五百九十多万斤。当时经营冶铁的家庭被称为“炉户”。炉户既是一个基本生产单位,也是一个基本赋役单位,同时也可以指炉主。一个炉户可以拥有若干个化铁炉。化铁炉是生产工具,现存于佛山博物馆内的清代化铁炉,高80余厘米,直径70厘米,内径40—60厘米。从这些数据可以看出当时佛山的炉座都很小,“炉之状如瓶,其口上出,口广丈许,底厚三丈五尺,崇半之,身厚二尺有奇” 从体型上看,也就是我们所熟悉的土高炉了。 除了本地的冶炼行业之外,更是有大批的洋铁进口,仅仅佛山一地,每年进口的洋铁就高达千万斤。由此可见,在这一地区除了发达的冶炼行业,更有强大的制造业存在。 “主公!”三水知县叶其昌却是面色苍白,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出列跪倒在地。“主公心怀天下,意图造福粤东。属下忝为三水一方司牧也是感同身受莫名涕零。可是,若是大兴炉业,开设工场,势必是流民云集,此间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且农夫不思耕种,只管一心图利。这里云集了数万乃至数十万的青壮年汉子,势必会造成物价腾贵,治安混乱。为地方安宁计,还请主公收回成命!” 所谓事务都有两面性,知县大人看到的只是因为大批的劳动力集中到了冶炼场和各个工场之中从事工业生产而可能导致的农业生产劳动力不足。进而因大量劳动力的日常生活需求导致物价飞涨,造成社会动荡。 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将这个胆敢忤逆自己意思的官员拉出去,轻则叱骂,鞭打,重则当场杀了都是可能的。可是李守汉却是一阵微笑,对于这个能够思索,能够发现可能会发生的问题的官员,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颇为欣赏。至少,这个家伙是肯于动脑筋,所谓的发现问题是水平。解决问题是能力。 “太尊却是担心这个?这许多的青壮汉子猬集一处,自然是容易诱发事端。而且粮食蔬菜肉食的需求自然是极为庞大的了。不过,黄财东,你那些瓷器窑口也是用人颇多。是如何管理的?” 李守汉却是不直接回答,而是将球踢给了黄麒英。 黄麒英在河静等处开设了规模庞大的瓷器工场,雇佣工人开设窑口用工也在万余人以上,昼夜不停,每月出产各色瓷器以万件为单位计算。 “老朽的那点产业。哪里能够入得了主公的法眼,倒是要让主公笑话了!不过,说起了日常生活之事,老朽倒是可以拍着胸脯说,治安情形和左近的物价倒也安稳。未曾起了太大的波澜,倒是让左近的乡民多了些赚钱的财路。”黄麒英却也是笑嘻嘻的回应着李守汉的提案。 “三水县,你若是担心佛山镇重兴铁业打造军中器物的话,会影响当地治安,会造成粮价波动的话,不妨到河静走一遭。去看看那里的治安和物资供应是如何一般情形。” 得了公爷这般差遣,三水知县叶其昌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即将县内诸般事务整理一番后,交由县丞署理。自己却不敢过于造次,只管到佛山镇求见黄麒英,试图从这位识途老马口中先行得到些支持。 在充满了浓郁广府民居特色的天井院落式黄府内,黄麒英命侍女捧来了时新水果和精致茶点,“老朽这些年久在南中,除了年节祭扫之外少在家乡停留,多蒙老父母照应了。这里先行谢过了。”说完。黄麒英起身一揖到地。 “老先生说得哪里话!老先生开风气之先,率先在南中开设瓷窑。令我三水子弟于万里之外与有荣焉。此皆老先生之功劳。”三水知县秉承着为政不得罪巨室的地方官为官的传统原则,对着黄麒英这位眼下佛山商界的领军人物自然是客气得很,甚至颇为忌惮。 “老父母客气了!”黄麒英倒也不过于讲究礼数。端起手中茶杯便饮了一口:“老父母请!” 茶是好茶,茶具也是颇为精美,点心和水果更是讲究得很。可是叶其昌如何能够有品茗赏器的心思?他只想从黄麒英口中尽快的掏出如何能够让佛山以后安稳如常的手段来。 “老父母担心的是日后佛山聚集的劳力众多,这些人闲暇无事时会滋生事端,此为一。其二,便是数万、十数万精壮汉子蜂拥蚁聚于此。粮价肉价菜蔬等物会是物价飞涨,令乡民不安。老朽可曾说得对否?” “老先生此言,正是学生心中所虑。”叶其昌不免有些羞涩之意,他所担心的事情在这个老家伙面前便是一碗清水一般透明。 “所以国公爷才要老父母往河静、往南中各地走一遭啊!老父母若是走了这一遭下来,便不会有如此之心思了。” “老先生的意思是?” “国公在两广地方所行之法虽广为诟病,但是也只是在国朝法度上修补改造一番。老父母若是到南中一游便会知晓,那里的财税钱粮制度与内地截然不同。粮食、油盐,都是官家制定价格统购统销,商人只能在这规定的范围内行事,超过了便是要吃官司。粮食,农人更是在缴纳了田赋钱粮之后,可以选择卖给粮食商人还是选择卖给官家。官家为了避免谷贱伤农的事情发生,经常是以两三倍甚至是四倍的市场价格从农人手中收取余粮。老夫所说的余粮,是除去口粮、种子、以及村镇的义仓备荒之外的余粮!” “四倍的价格?”叶其昌惊得几乎下巴当场脱臼,如此一来,官家岂不是要破产?“老先生请明示。” “河静的冶炼行业,与左近的几座矿山联合行事,所用之人,何止数十万?昼夜不停的开采矿石,烧制焦炭,高炉更是日日不停,炉火映红了半个天空!只河静一地的规模,便胜过了我佛山数倍,也未曾见过有老父母所说所虑之事发生!” “如何会有这般奇事?”饱读诗书,自忖也是颇为懂得经视济世之学的叶其昌,便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到底国公爷是如何做到这样水平的。 “说起来,也是简单得紧!官家有了粮食,便便宜供给给各处工场的工人。左近的乡民更是将饲养的肉类禽类鱼虾蔬菜卖与工场、矿山,这些工人有了稳定的粮食,便会一门心思的努力劳作赚钱。哪有闲的生事的事情发生?” 黄麒英说得口沫横飞,颇为兴起。见叶其昌还是有些如坠云里雾里,当即便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在纸上为这位老父母连写带画的,勾勒出一幅河静的工业区图景来。 在黄麒英的笔下。河静工业区的渐渐出现在纸上。 以高炉为核心,外围星罗棋布着负责开采铁矿石的矿务总局,负责开采煤炭的煤矿和冶炼焦炭的焦化厂,冶炼高铁的高炉旁则是聚集着几个规模庞大的制造厂、兵工厂、研究所,然后一大堆小规模的钢铁加工企业。附近的家属区俨然就是一座座小城镇。除了没有城墙外,其他跟广州省城无异。茶楼、饭馆、酒肆、客店,一应俱全,为了给那些精力旺盛的工人有个泻火的去处,在小巷深处甚至还有一堆胡旦与林教授开设的档次不一的各色堂子。 然后钢厂家属区归属河静府管理,称为河钢区,区长与县令同级,除了没有城墙外,其他与县城无二。然后衙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警察、消防和城管。警察负责治安。消防负责防火,城管则负责街道和市面管理。 而且警察、消防、城管一应开支具由国公府的财政统一拨款,不再是河静府或者河钢区官员用火耗供养。 “如此说来,佛山若是重现当年的盛况,倒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了?”叶其昌眼睛里渐渐放出光芒来。 “然也!所谓有需求就会有供给。别的不说,单单是每日里这些工人所消耗的一日三餐各色食物,便是一件大大的,足以令左近各县农夫乐开花的生意!” 黄麒英摇头晃脑的向叶其昌不无炫耀之意的介绍经验:“我那个瓷窑,不过用了一万多人,每日里光是供应一日三餐加上给看护炉火的夜班工人夜宵。所需的粮米便要有数百石之多,更有各色肉食,酒水,对各级头目、匠师的饮食更是耗费巨大。粗粗算下来。每天的伙食费便是要有数百块银元花出去!可是把我那个负责采办菜蔬肉食粮米的小舅子忙坏了!” 作为过来人的黄麒英的现身说法,顿时让叶其昌看到了一条生财之道。既然你可以让你的便宜小舅子负责你的瓷窑伙食采购,那么本官也是同样可以让心腹人负责整个佛山铁业的伙食! “好便是好。可是这数十万人的粮米该到何处寻觅?”叶其昌有点诚心装糊涂了。 “老父母,莫要戏耍老夫了。如今整个河静,乃至整个南中,连年丰收。只怕主公每日里都在发愁如何处置那些陈粮,你还担心粮食没有来路?只管上一个条陈,请主公允许南中粮米进入佛山时不受配额影响的便是。如此一来,只怕整个粤东地面,不但粮价不会升高,只怕还会略有下跌。那些农人见种植粮食赚不到什么钱,自然回去会想办法养鱼喂鸡养猪种菜,如此一来,你还担心什么菜蔬肉食?老夫若是你,便在佛山择地起造起若干房屋,为那些即将到来的各地商人提供开设铺面的房舍!” 有意无意的,黄麒英指点了叶其昌一个不动声色便可以发大财的手段。 其实,发财的途径门路还不仅仅是这一条。 当叶其昌从河静进行了一番考察之后意得志满的回到佛山之后,他便很惊喜的发现,其实,若是按照河静的市政管理模式来管理佛山的话,便是打扫街道垃圾,都是一桩好买卖! “大量的外来人群,造成了大量的垃圾产生,人口聚集区如果卫生不行的话,很容易爆发瘟疫的。所以一定要做好排水、排污、垃圾清理跟卫生工作。为了防止瘟疫的滋生,本官准备在佛山等处修建若干公共厕所,兴建下水道,同时开设垃圾站。” 而且垃圾实际上也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大量的生活垃圾似乎大多是可以用于充当肥料的。一车车垃圾、粪便被承包商运出城外,或是卖给农夫,或是择地焚烧填埋。当然,这些都是要产生费用的。 “姐夫,这是这个月的常例钱。”叶其昌在林教授开设的一家档口当中的执事相好的远方表弟,将装在信封当中的银票塞进了叶父母的靴子里。 为官清廉的叶其昌看也不肯看一眼,只管在书案上奋笔疾书,上书给主公李守汉,请求在佛山的几处沿河码头上铺设铁轨,以四轮马车进行转运。以便达到货畅其流的目的! “铁场与兵工厂之间试行之后,效果非凡,属下愚钝,商民等具文公请要求在码头等处照此办理。” 这是两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候,李守汉已经往南京去了。(。) 第七百三十七章 若水忽悠扶桑地 ps:没节操的情节继续。,. 几条海船风尘仆仆的在引水员的带领下缓缓的驶入了广州珠江口的港口码头上。 船上的舵工水师们在各级头目的吆喝之下,纷纷按照口令和操作规程落帆、抛锚,抛索,放下舷梯,有人先跑到栈桥上与码头上的各个该管衙门接洽,表明自己的身份。 其实,他们也不必多说,桅杆上被江风吹拂的旗帜早已说明了一切。 殷雷,从自己的船舱之中走出来,站在堆满了各色货物的甲板上,颇为好奇的打量着岸边的景象。 “这就是你们一直说的广州港?”他看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人们,赶着马车,推着板车,紧张的搬运着似乎永远源源不断从船上卸下,从货仓里运出的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货物。 “是啊!两年多没有回来,这里热闹成这样了!”船上的水手也是眼睛里兴奋的冒着火星,急切的希望能够尽快完成入港手续,卸下船上的货物,然后马上回家去和家人团聚。 殷雷,却没有水手们那么强烈的想法,他只是好奇而同样带着些惶恐的兴奋,仔细的观察着这座广州城。试图将所见所闻全数印到脑子里!兴奋的紫红色的脸膛上红的几乎冒出血来。 如果不仔细看,殷雷与码头上的那些苦力、官员、执事人等五官相貌无二,同样的黑发黑眼睛。差别不过是肤色更加深一些。可是,同那些来自南中、南洋各处的土著劳工、官奴相比,他的肤色却又浅了许多。 像他这样的人,不要说在河静在顺化,便是眼下在广州城中,都是一抓一大把的。 可是,他的到来,却是意义非凡。 殷雷,是来自于扶桑之地的一个殷商后裔头目! “那是什么?”他颇为好奇的指着南码头上七八匹健马拖曳着四五节连在一起的车厢,车厢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货物。那几匹马却是丝毫不在意,在车夫的吆喝下行走如飞。 殷雷不是没有见过马,相反,他也是个好骑手。家里的马棚里有好几匹马。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如何这几匹马如此能够负重运输?他家里的马却是怎么也做不到。 “那个啊?!那叫轨道马车。把上好的钢铁打造成长条,铺设在烧灰路面上,马车在铁轨上行走,自然是省时省力行走如飞了。不过。也是耗费巨大。铺设一公里的轨道,别的不说,就是钢铁,一米铁轨就得至少四十斤!还不算什么道钉、枕木、烧灰,也不算马车的轮轨也要特制!饶是咱们南粤军向来是盛产钢铁,也只能是在这码头、矿山工场等处要紧的地方铺设一些。当真是用不起啊!” 听得了水手长拉拉杂杂的一大篇话,殷雷的脑子立刻陷入了一片空白的宕机状态。能够富庶强大到了用钢铁铺设轨道运输的地步,这该是个什么样的天神打造的世界啊! “咱们这认祖归宗之事,当真是走对了路了!”他用部族土语同随行的几个亲朋好友喃喃耳语。“只怕是十个二十个新朝歌和定东城加在一起,也未必有这广州城的一半大小!” 殷雷。是最早归附或是说认祖归宗的一批殷商后裔之人,他的这个名字,便是若水道长帮他起的。 所谓的新朝歌、定东城,便是若水道长和那些往殷商故地去的汉子们一手一脚在海边择地修建起的城池,或是说据点。 在浩大的如同神庙般宏伟的梁国公府邸之中,由负责探险人员培训的中野学校校长徐宏祖将若水道长命人跨越太平洋送来的地图和相关的报告递给李守汉时,跪在地上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窥高居在数层白玉石台阶上如同天神一般的李守汉。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李守汉,当真是如同若水道长所言,乃是天帝选中的人物! 在徐宏祖呈上的地图和报告当中。李守汉很惊喜的发现,这个神棍已经在扶桑大陆的西海岸,也就是同我们隔着太平洋遥遥相望的那天海岸线上建立起来了大大小小的数十个据点,其中。便是以新朝歌和定东城为最大两座,充当着核心堡垒的作用。 从地理位置和山川河流走向上看,若水道长和扶桑探险队选择的这两个城堡所在地,大抵便是旧金山和西雅图一带。 这一点,从殷雷等人呈上的礼物也可以窥见一斑。 大块大块的生金,五色斑斓的毛皮。更有用野牛皮制成的各色皮具,虽然粗陋不堪,但是却可以推测出产地规模等许多信息。 从他们所呈上的礼物,以及殷雷、商锋两个来认祖归宗的头目的装扮、面相上看,他们应该是属于分布于西海岸广大地域内的霍皮人和肖肖尼人! 从他们进入广州水域的那一刻起,两个大头目便已经彻底的认定自家就是若水道长口中的殷商后裔了!道路、房屋、服侍,各种文化元素都是有似曾相识之感,便是旗帜上的飞龙,巨鸟,也是与他们的图腾相类似。 “一定是的!我们一定是的!”殷雷和商锋两个人心中都是无比坚定的告诉自己。 这其实就是落后文明对于先进文明的一种崇拜和落差之后,产生的心理。说起来认祖宗的本事,当真不是僻居半岛一隅的宇宙第一大国。而是那些西欧、地中海国家的人们。 原本都是一群被匈奴人从山林里一步步驱赶出来,面对着匈奴人的快马弓箭不得已一波波向西、向南迁徙推进的北方蛮族。什么法兰克人、日耳曼人,都是当时的一方蛮族。可是就是这群蛮子,到了后来,却是在那里腆着脸说自己是希腊文明、罗马文明的后裔或是继承者,打出来什么意大利复兴的旗号来。我就呸!凯撒和屋大维要是知道自己被一群北方蛮族的后代认作祖先,只怕会气得去找这个事情的始作俑者,卫青和霍去病这对造成东西方民族大迁徙的罪魁祸首,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去好好算一下账了! 霍皮人分布于旧金山附近,为母系社会,以农牧为主,主要作物是玉蜀黍。也种豆类、南瓜、甜瓜和其他蔬菜、水果。男人从事农牧、建筑住房、参加各种仪式、制作鹿皮鞋、纺织衣服及毛毯。妇女除日常家务之外,还编筐、制陶、汲水,并从事菜园及建筑方面的辅助性工作。霍皮人同其他普韦布洛人一样,爱好和平。实行一夫一妻制。妇女很少参加仪式典礼,但有时参加三个妇女秘密结社中的一个,成为自愿成员。男人不论在哪个村里,都可自愿参加许多秘密会社,其中包括热烈的成丁礼及一年一度的冬至-索雅尔节庆典。这个庆典非常重要。领导仪式的多是高级官员,经常是村镇首领。 肖肖尼人同霍皮人相比,显得剽悍勇猛多了。他们分布于自加利福尼亚州东南部起,跨越内华达州中部和东部及犹他州西北部,进入爱达荷州南部及怀俄明州西部的广大范围内属于一直战斗到近现代的那些印第安人部落 肖肖尼人和白人之间最初的接触涉及到1805年时刘易斯与克拉克远征队借道西行,以及1820年时毛皮捕猎者和交易商到达洛基山脉。随后到来的是白人移民,尤以摩门教徒在肖肖尼的腹心盐湖城的定居最为出名。在那之后的三代人时间里,肖肖尼的酋长们奋力与美国军队作战,试图取回他们失去的猎场。虽然他们的抗争十分勇敢,但还是以失败告终:1890年时。最后一个肖肖尼部落被美国印第安事务署强行迁徙到了保留地中。 北肖肖尼人对白人的侵入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在最早期的时候,北肖肖尼人还能与摩门教徒和平共处,因为摩门教的长者默许用食物和物资来补偿肖肖尼人在打猎和伐木上受到的损害。虽然零星的冲突时有发生,但在1847年至1850年代之间,肖肖尼人与摩门教徒之间大致上维持了和平态势;50年代之后,大量涌入的大篷马车和淘金者抢走了肖肖尼人的大部分猎物。1859年时,犹他区印第安事物管理人雅各布?富尔尼认识到了移民带来的巨大冲击,他这样写道:“印第安人由于白人的进入,开始变得食不果腹。”处于绝望和饥饿中的肖肖尼人开始袭击落单的农场并盗走耕牛,而这反过来加剧了摩门教徒与肖肖尼人之间的摩擦。补偿给肖肖尼人的食物和物资日益减少了。 李守汉很是好奇,若水道长那个神棍虽然以善于忽悠著称,却是如何在短短的两年多时间里便收服了两个印第安部落?在如此广大的地域内设立了定居点? 这些,都在商情司的专业人士与殷雷、商锋两个淳朴厚道的汉子的一番攀谈之中得到了答案。 虽然两个人都是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汉语。但是,连猜带蒙,更有通事在一旁充当沟通的桥梁,若水道长在扶桑如何打开局面的,渐渐被李守汉所了解。 “恐怕是‘鹅口’。” 一身郎中打扮,背着药箱的若水道长。在几个霍皮人或是虎视眈眈或是满眼迷茫,或是充满期盼的眼神当中泰然自若,望着被一个霍皮人妇女抱在怀里的那个骨瘦如柴的婴儿。 那孩子啼哭不止;小嘴张得老大,口角流涎,口内长满了雪片似的白斑,咽喉红肿,正是极重的鹅口疮。 “鹅口疮”是外科,池若水道长久历江湖,也曾经干过卖野药的勾当,对于跌打损伤各种常见病症懂得治法,点点头说:“等我看一看!” “唉!”一边看,口中若水道长一边悲天悯人的说,“看得太迟了。孩子的病给耽误了!” “原是。”那霍皮人妇女流着泪说,“也请巫师来看过,跳过神,可是就是不见好。” “不要紧,不要紧!”若水道长赶紧命通事安慰她说,“我是一半行医、一半代天帝救人行善;药治有缘人,你不必担心。” 那妇人自然称谢不止。若水道长便在一堆霍皮人的严防死守下开始动手替婴儿治病,先用块干净白绢,拭去白斑,然后从药箱当中取出一根鹅毛管,为婴儿吹敷薄荷、冰片。这两样清凉的药。减少了婴儿口中的灼热痛楚,啼哭居然止住了。 这一下,立刻若水道长便在这些霍皮人眼中变成了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了! “大巫师!请您继续施法救救这孩子!”几个霍皮人妇女便拦住了转身要走的若水道长去路。 “贫道刚才说过了,贫道受天帝差遣。药治有缘人。你们都是殷商后裔,自然与贫道是有缘之人。可是,贫道眼下要治这孩子,却是缺少一味药材,须得回去取。你们拦住了贫道的去路,这该如何使得?” “缺少什么,我部落里有的是愿意为大巫师代劳一趟的勇士!只管请大巫师说明便是!”当时还不叫殷雷的殷雷,搀扶着母亲从自家屋舍内走出来。 “非也非也!”若水道长看着十几个霍皮人忙不迭的从家中搬取出的毛皮和生金子等物不住的摆手,表示他不是为了这些。更打开药箱盖子,示意给众人观看:“这鹅口疮要用‘柳青散’,一共四味药,我只带了有三样;少一味,功效就差了。所以,为了救这孩子。还得到我住的地方去取一下这味药!” 见若水道长说得如此恳切,断然没有临时涨价趁机勒索的味道,殷雷等人顿时对他好感又升上了一个台阶。 “那便请大巫师派个向导,我们部族里有的是善于奔跑走路之人。让他们尽快去到贵处将所需药物取来便是!” “你是这里的头人?只要你派几个人跟我的向导回去,让城里的人把我携带的各色药物每样都取些来,我便可以救治你这部族之中感染疫病的数百条人命!” 若水道长看得很清楚,殷雷的部族当中,除了这个患了鹅口疮的婴儿之外,更有不少人患了白喉这种传染病。 这对于霍皮人来说,可是一桩可以令部族灭绝的烈性疾病。 若水道长早已从探子口中得知了这个部族疫病流行的事。从探子描述的情形来看,咽喉左右现白点,腫痛饮液难下,发热有汗或无汗,或恶寒肢冷,头痛而昏,骨节烦疼,面红唇赤,心烦胸 闷,咳嗽口渴舌腻,口甜或苦,苔白或滑或灰, 咽干而痛,心烦头晕耳鸣,口燥溲赤,並未感冒而突然发热,或午后热甚,或汗后热退复发,或有汗灼热不退。恰好是他可以治疗的白喉,否则也不会冒险前来。 命殷雷派人去到定东城去取那些药物的目的,除了为了治疗这些病人。收服这个部落人心之外,更是有意要让那些部落成员看看定东城的实力和气势。当下,他便充分展示了一个称职、优秀的神棍本色,“贫道受天帝差遣至此,自然会尽心尽力的救治华夏苗裔。” “贫道这药,却也是受了天帝赐福的额。凡是我华夏苗裔,殷商后裔,自然吃下去药到病除。若是心中有杂念,或是背离了华夏之念的,贫道便是爱莫能助了!”果然是久在江湖上行走的人物,几句话除了将自己的身份抬高好好的忽悠了一番之外,更是将那些病情过重医治无效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华夏苗裔嘛!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是殷商后裔啊!这你让贫道如何救治? 不过,殷雷这个部落里倒是绝大多数人都是殷商后裔。几副以簿荷、蝉衣、池菊、牛蒡子、连翘、甘中黄、桔梗、荆芥、豆豉、竹叶为主配制的药剂,再根据病人的不同症状加以调剂增减,,心烦合梔豉汤,咳嗽加 仁,腹痛下痢加黄芩,干噁加橘红、竹茹,夹食加山楂,呕吐加川连、竹茹,膈闷加玉金,透疹加蘆根,很快,便得到了控制。 白喉属温病之类,有时邪与伏邪之分。因时邪而发者,宜辛凉轻解,如经云“风淫于内,治以辛凉”,总上十味合成辛凉轻解。 眼看着部族当中原本那些病的气息奄奄的汉子、妇人转眼间又是一个个生龙活虎,可以下地行走劳作,怎么能不被部族之中的人们视为神迹?更何况,那些到定东城之中负责联络搬取药物的霍皮人,回来之后便在部族当中充当了免费的义务宣传员,为若水道长在部族里孜孜不倦的吹嘘着定东城的强大与繁荣。 口说为虚,眼见为实。当部族里的人们对于去过定东城的人们所描述的情景半信半疑之际,定东城中到殷雷这个村镇前来采购或是贸易的商队到了。 玉米、南瓜、豆子,蔬菜,部族百姓自己饲养的火鸡、羊,鹿等物,都是若水道长和他的同伴们所要采购的品种。 “我们的城堡要扩建,听说你们都是修建房屋的好把式,我们特意前来招募人手去盖房子!” 前脚刚刚走了一拨采购副食粮食的,后脚又来了一批招募工匠的。 天神的意志,强大的实力,都无形之中吸引着霍皮人。(。) 第七百三十八章 殷雷相助扩建定东城 “嗖!”一支利箭飞出,数十步外,一头肥壮的野鹿胸腹间正中。向前奔跑了几步,到底是抵不过失血过多,哀鸣了几声,倒地不起了。 几个霍皮人欢叫一声,冲到近前,小心翼翼奉若神明的将那支箭从鹿身上拔出来,擦干净箭头上的血迹,争先恐后的抓在手中细细的观看那枚铁质箭头。 这个时代的印第安人,特别是西海岸的印第安人,还停留在使用骨质箭头,石器时代向金属时代过渡的阶段。平日里射猎,都是使用木弓骨质箭头或是石质箭头,这些铁质箭头,却是他们为所未闻的神兵利器。 作为与霍皮人进行交易的品种,南粤军探险队的小伙子们打着手势从霍皮人战士身上借过来了木弓,取过一支箭,看着箭头上被磨的颇为精细的狼牙,小伙子们笑着摇摇头,从坛子里取出一枚铁箭头,替换了狼牙。 弯弓撘箭,朝着那几名霍皮人战士笑着说道:“如果我能够一箭放倒了那头鹿,这箭头便是我送给各位兄弟的礼物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往常几个人合力围攻,奔跑追逐,才能射到的一头肥壮雄鹿,今天被人轻轻松松的一箭放倒,这给霍皮人带来的震撼可谓是空前的。 从手下人手中接过那枚铁箭头,殷雷的母亲,作为这一支霍皮人的首领,也是颇为惊讶。 “大巫师,不,道长,您的这枚箭头到底是何物所制?如此神奇?” “这是铁。铁。” “铁?” 便如秘鲁诗人的诗句之中所描写的那样,“他们寻找黄金,他们留下黄金。”在这种日常的交流活动当中,在若水道长和他的同事们有意无意的推动当中,诸多原本在印第安语言当中没有的词汇,悄悄的进入到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当中,成为了双方交流沟通的桥梁。 “道长。你是他们的大头人。我想和你交换。这些铁箭头,要给整个部落的猎手们每人配备这么多,”殷雷的母亲用双手比划着,意思是每人要二十支铁箭头。“需要什么。要多少才能交换?” “贫道早就说过,贫道是受天帝差遣而来,到此寻觅殷商后裔,既然你们是殷商后人,那便与贫道等皆为华夏子孙。谈什么!只要兄弟同心。这天地之间何物不是我们大家的?!”若水道长说得如此义正辞严慷慨陈词,倒显得殷雷的母亲有些小人之心了。当即只得讪笑了两声,不再提起。 不过,若水道长倒也不是光说不练的嘴把式,当即便请殷雷将部族当中所有男人集中到了一处,按照每人二十支箭头的标准,数出了几坛子铁箭头送给他们。 “我们有事情,自然也会来找你们!” 同低地佬荷兰人用几个玻璃珠子从印第安人手中换取了新阿姆斯特丹不同,同样是交换,若水道长和南粤军探险队用来交换的东西可是实际得多。也价值高得多。 投桃报李,面对着多年不见豪爽仗义的亲兄弟如此大方,这些霍皮人自然也不会表现的差了。当即殷雷的母亲便是表示,只要是我霍皮人的地域,便是与你们南粤军共同拥有的! 同“五月花号”的乘客不同,面对着扛着玉米,抱着南瓜,牵着野鹿,拎着火鸡和鱼类前来的霍皮人,若水道长和他手下的小伙子们总是热情款待。每每便是做好了饭菜邀请他们一起享用。而不是用小刀剥下头皮来计算赏钱。双方很快便渐渐有融为一体的态势。 往来密切,定东城便需要扩建了。 经过了一番面红耳赤的争吵,若水道长终于与殷雷达成了就雇佣霍皮人部族之中的青壮年到定东城帮助建房扩充城寨规模之事的报酬事宜。 按照殷雷的说法,都是自家兄弟。要是你家建房子我去帮忙,那是天公地道的事情,谈什么报酬?完事请我们喝顿酒就是了。 可是,若水道长如何能够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扩大自己影响,推广技术的机会吗?他提出要以全套的铁制农具和派出精通种植业的小伙子、懂得如何人工配种的好手来帮助霍皮人进行农业生产技术指导! “好了,道长大头人也是一片好心。听他的便是了。”在殷雷母亲的一锤定音之下。双方达成了协作协议。 殷雷便领着自家部族当中的数百个精壮汉子到定东城的工地上来帮忙了! 修筑城池这种事,向来是耗费巨大,且又是讲究颇多。 当年卢象修缮宣大长城,通融计算,每丈便须银三十两,修缮三百里长城,计银需一百六十万两。万历年清河守备王惟屏修建孤山新堡,周二里,城高连垛口三丈五尺,俱用砖石包砌,守堡官住宅并军士营房一百七十三间,共用银七百七十两,用粮六百一十石。至于说孙师傅孙承宗在辽东大修城堡,更是耗费巨大。 古时修建城墙,是用黄土浆、河砂、石灰、糯米浆混合成一定比例制成三合土,如此夯筑的堡墙才经久坚固,难以隳坏。甚至有些地方筑墙时还要加入狗尿,相信如此这般一来可以避邪。 而且这也是古时最普通的筑墙手法了,在一些大城或是宫廷内,他们夯筑堡墙,如果外面要包砖,除了加入大量的糯米汁外,甚至还要加入大量的黄糖、蛋清、红豆等物制成粘合剂,这所费的钱更是不计其数。 如果是在南中各地修建城堡的话,基本上是使用烧灰、砖石加上砂石,石灰等物进行修建。这样的建筑方式,比起上面的做法要来得简便得多,而且,造价也低很多。最要紧的是,工期、效果等性价比很高。 可是,在这扶桑之地,太平洋的西海岸,上哪里去找烧灰?不要说烧灰,便是烧制砖头的砖窑都没地方去寻找!若是以砖石筑堡,耗费时日太久不说,夯墙。采石,烧砖,都不是一日之功。而且,眼下若水道长带着的这支探险队。也没有地方去找什么糯米浆!还有青砖什么的,这耗费的工夫就大了,探险队之中也没有懂得如何砌筑砖窑,如何烧制青砖的工匠。再说了,没有类似糯米浆之类的粘合剂填入砖头、石块。还有其它建筑材料之间缝隙中,城池,就不会牢固。 不过,好就好在如今这扶桑之地,不管是殷雷这些殷商后裔也好,还是那些佛郎机人也会,手中都缺少或是根本就没有攻坚的大炮,所以,对于城池守御的要求自然就降低了许多! 漫山遍野都是原始森林,木料倒是不缺。眼下也只能是以木材为主要材料。修建土木结构的寨墙了! 定东城实际上就是一座用原木打造而成的城寨。同隆盛行在黑龙江建立的城寨一样,都是用木材立于挖掘好的壕沟内,用草绳木楔子连接一起,筑成木墙,两道木墙之间再用泥土夯筑结实,便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了。 城墙上安装内地城墙的式样修建了马面和箭楼、望楼,可以将方圆数十里之内的人马情形一览无余。若是有敌军冲到了城墙下,那些马面、箭楼,会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尝尝三面遭到箭雨和标枪利斧袭击的滋味。最主要的,便是粮仓、草料场、武库、马厩、营房等建筑。还有水井也颇为重要。虽然定东城这座大寨离河不远,显然的,出于重重考虑,城寨之内。几口水井是必要的。 殷雷带着部族之中的兄弟和闻讯赶来的几个邻居部落的近千名汉子赶到定东城的时候,城外正是一片火光冲天。正是南粤军的小伙子们点起火把,烧去一人多高茂密的草丛、灌木,用来清理场地,扫清射界,防止疫病虫害等等。事实上,随着大火的延烧,从草丛灌木之中,不时的有各种小动物惨叫哀嚎着从被烧毁的家园之中奔逃出来,有那不长眼的,居然一头便撞到了霍皮人战士的腿上,成为了晚上加餐的原料。 带着丰富的战利品,殷雷等人跟随南粤军的小伙子们返回定东城。在距离城市数里之外,突然殷雷等人齐刷刷的跪地祷告,脸上满是诚惶诚恐。随行的南粤军小伙子很奇怪,于是就找殷雷询问,殷雷用敬畏的语气说:“快,赶快祈祷,前面有神迹。” “神迹?”这是什么东东,听了殷雷的解释,南粤军的人反而更糊涂了。殷雷见他们不跪拜祈祷,连忙说:“你们看,在地平线的尽头,有一座闪耀着金光的巨屋,那定是天神的住宅。估计是天神知道了西方亲戚的到来,特意来看望你们。神的脾气可是很大的,如果不跪拜,怕是会降下灾祸。” 金光的巨屋,天神的住宅?南粤军的人还是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最后顺着殷雷的手指,南粤军的小伙子们全笑了。他们连忙扶起殷雷说:“兄弟,你真误会了,那不是天神的巨屋,那是我们的新城,叫定东城。当然,这也是你们的城市,只要你们愿意,我们可以请你们到这个城市里居住。” 听了南粤军的解释,殷雷虽然不敢不信,但是却依然疑惑,南粤军只好继续解释:你看到的所谓闪着金光的巨屋,无非就是定东城城墙的黄土,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芒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经过一番解释,殷雷终于算是接受了定东城是人类住宅的说法。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一面若无其事的跟随南粤军往定东城走,一面内心暗暗祈祷,天神啊,我们无意冒犯你们,可别见怪啊。 城市渐渐的近了,女墙垛口都已经清晰可辨,而殷雷也终于相信这是人类居住的城市。因为在城上,有他们熟悉的南粤军士兵巡逻,虽然还有一些粗黑的像大树掏空一样的东西不认识,但是好歹人还是认得的。 放下心来的殷雷,也开始跟南粤军谈笑风生,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城市之外,这时候,出现在殷雷面前的,是一道壕堑。壕堑宽五米,深三米,壕堑下面,密布削尖的木桩。木桩上几头可怜的小兽无声的用自己的生命和血肉为大家做着说明。看了这血淋淋的例子,众人都知道,沟底埋着的这东西不用介绍,也知道有多致命。面对此情此景。殷雷不禁心里一寒,心说我们这些亲戚难道会飞,如此天堑,怎么通行? 而与殷雷一起来的人,也都是面面相觑。最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南粤军的领队身上。南粤军的领队一开始光顾着聊天了,后来看大家都看他,才想起来还有正事,于是他扯着脖子开始喊:“喂,里面的死猪,再不起来,老子草拟妹,没看你姐夫回来了?” 很快,里面传来了一阵骂声:“我日你个先生哩!你学堂跟狗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的不说,你艹我妹,怎么又成了我姐夫?” 安装了辘轳的城楼上一阵谩骂,阵阵吱呀呀的响声之后,用松木原木一分为二制成的巨大吊桥从城门处放下来,砰的一声搭在了沟堑边上。 “各位兄弟,请!”与城楼上的守卫调侃对骂了几句之后,为首的军官一摆手,示意殷雷等人可以进城了! 这一幕,在南粤军中眼中。不过是日常,但是在殷雷眼中,确如同巫师做法一般。那么宽的壕堑,南粤军嬉笑之间。就有宽阔的桥梁放下,可供人马通行,转眼间,随着几声低沉的号子,那重逾数千斤,只怕十余个壮汉也未必能够抬得动的桥梁。便轻轻巧巧重新树立在城门口!“这一定是神术。”想到这,殷雷用低低的声音对手下说,“你们把他们的咒语记下,以后遇到天堑的时候,让大巫师试试能不能过去。” 入城之后,虽然早就心里面默念这是我们兄弟的房子,但是真正看到定东城的内部的时候,还是难免被深深的震撼。如果用南中的标准,定东城也就一小屯子。房子基本上都是土坯房,墙也是土墙,只不过由于统一规划,房屋和墙都整齐划一。另外呢,也就是用三合土铺了一下路面,天天有专人打扫,而鸡鸭鹅牛羊的饲养,也是集中在一起,避免污染环境。这样的条件,别说是在河静老根据地,就是在鲁东,也就是一般般而已,但是看在殷雷的眼中,就只剩下膜拜了。 这时候,所有跟随殷雷而来的人心里都非常确定了,我们是大商的东征军后人,我们的亲戚来了。只不过我们任务完成的不好,有点没脸见人,不过将来嘛,我们一定得干出点样子来,要不然以后在亲戚里面,就没法混了。 殷雷等人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那在修建城寨的过程之中自然是毫不惜力。不过,若水道长倒也是丝毫不曾亏待了这些远房兄弟,每日里都是好酒好肉的招待。令这些还不曾掌握酿酒技术的汉子们每天都是兴冲冲的,如在云端之中。 左近便是连绵不断的森林,木料自然是不缺,但修建寨墙,却需要采伐大量的木材,将其树立起来之后再用泥土夯筑结实。。 夯筑过程中,挖土,和泥,脱坯,晒干,同样需要大批人手。 好在南粤军众人都是此中好手,许多人都不止一次的有过建房立寨的经验,在他们的指挥调度下,大批挑着、背着箩筐的霍皮人沿着预先用木棍标注好的堡墙边往来运土奔跑,那些探险队的小伙子则是挥动着锹镐挖土浚壕,另外一些人则在指挥着霍皮人的这些汉子夯筑堡墙。场面倒也是热火朝天。 殷雷等人则是从库房之中领了大斧与利锯到左近树林之中采伐树木。往日里要费尽周折才能放倒的树木,在大斧和利锯的面前,不消片刻便是轰然倒地,人们欢呼上前,截取树冠放置在一旁,准备以后用来做鹿砦或是取暖的木柴之用。 成材则是被人们用牲畜拉着运回营地,准备用于修建寨墙所需。 木材源源不断运来,或成圆木,或劈成木板,还有大群的人沿着规划地,密集竖起木墙。 木墙依托着原来的定东城一侧修建,算是外城的格局。竖立为棱形,每隔百步一突出,沿着栅栏外间,挖了深深的壕沟,总体而言,寨子为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短,设南北两个寨门,留有通行道路,设有吊桥。 在两个寨门前方百步,还各有一处三角形的栅栏,前方尖角与两边,同样挖掘壕沟,道路斜斜从三角栅栏边经过。 寨墙之上,则建了几个长形的木屋。 木屋二层,都开有窗户射孔,与栅栏一起,形成三层火力,敌若攻之,便有若面对长岭山防线的恐惧,不但如此,寨子四角、寨门两侧,还建有高大哨楼。 寨墙落成之日,若水道长一时兴起,带着几分酒意便相助殷雷起了一个华夏故名。 “你乃是殷商后裔,自当是姓殷,兄弟做事如此果决利落,便是天神的霹雷一般,便叫做殷雷如何?” 殷雷看着手下的兄弟乐得嘴角开了花一般将各色用熟了的工具装载上车,自然是感激莫名。 “道长大头人,我们不过是相助建房,大头人如此厚待,又是送东西,又是帮我起名字,这该让我们如何感谢?没有别的!我们今年猎到的海獭皮,野牛,便分你们一半!庄稼若是如道长大头人所说长得那般好,丰收了,咱们也是一家一半!”(。) 第七百三十九章 怀璧其罪霍皮人 今年不同往日。 在探险队的那些战士指导训练下,霍皮人不断的获得惊为天人的技术。比如说,将野牛的牛角与原本射程、力度都不太强的木弓结合在一处,顿时,猎手们手中的弓便强劲了许多!再配合上铁质箭头,可谓是无往而不利。 更何况,在探险队战士们有心的训练和培植之下,霍皮人的战士已经开始拥有金属长矛、砍刀,并且有了长矛手、弓箭手、刀盾兵的兵种划分。 用金属兵器来替代了骨质、石质箭头、矛头。以兵法部勒部众。同时用战术来猎杀那些鹿、野牛,海獭。霍皮人的狩猎成果和效率较之往年不知道要高了多少倍! 那些身形巨大,体长丈余,肩高也接近一丈左右,体重更是动辄便是达到了两千余斤上下的庞然大物,在利箭、长矛利斧面前,也渐渐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巨大的身躯,在密集的箭雨下,哀嚎一声,倒地不起。猎手们欢呼一声,蜂拥上前,将野牛庞大的身躯丢到用鹿拉着的车辆上。这些猎物,回到定东城之后,南粤军的探险队会有无数让他们叹为观止的用处。 不知不觉的,猎手们的脚步便越过了约定俗成的猎场界限,开始狩猎别人猎场当中的野物。 碧空如洗,暖暖的阳光任意地在起伏的山峦间游走,用他金色的手掌抚去角落中的丝丝寒意。而这片由黄石河孕育的开阔河谷中,大群的野牛也尾随着渐渐退去的阴影缓缓走出夜间休息的谷底,爬到山坡上享用自己的早餐。 虽然秋意已浓,牧草大多枯黄,但这个谷地由于有了河水的滋润,加之零星分布的地热喷泉的随时保温,仍然拥有大片的绿色植被,这正是牛群在这个季节中偏爱在这里集结的重要原因。身形巨大的成年野牛走在牛群的外围,啃食着较为粗糙的牧草,而今年出生的小牛犊们。则紧紧依偎在母亲的身边,享用着那些翠绿多汁的嫩芽,为自己将要面对的第一个严冬做着准备。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便是在不远处的草丛和灌木当中,潜伏着巨大的危险。 “放箭!” 一声放箭的口令从带队的南粤军探险队所充当的教头口中发出,顿时,密集的箭雨扑向了那些还在用猩红色舌头卷食着地上鲜嫩多汁的牧草的野牛。 野牛群立刻在措不及防的打击变得慌乱起来。 “用长矛的,上前!” 长矛攒刺之下。那些中箭之后行走速度降低,远远达不到每小时五六十公里奔跑速度的野牛,无处逃生,转眼间变成了长矛利箭下的牺牲。 正当人们兴高采烈的收拾今日的战果时,从远处山峦上冲下一群头戴羽毛头饰之人,气势汹汹的同几个在河谷边缘收捡猎物的霍皮人争吵起来。 “那边怎么了?” 南粤军教头问带队的霍皮人头目。 “那些人说咱们闯进了他们的猎场,猎杀了原本属于他们的猎物。要咱们把猎物留下来!” “笑话!”教头冷笑了一声,“世间万物,原本就是谁有能力就是谁的。什么你的猎场就得给你?!上!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一场因为狩猎越界而引发的冲突,毫无悬念的以霍皮人大获全胜而告终。邻居部族与霍皮人巨大的技术差距。战术思想差距,让他们想要反抗也是有心无力。 在殷雷看来,这个时候正是扩大猎场、地盘的好机会! 在若水道长等人看来,此时不出动,扩大自己的影响和地盘,更待何时? 在南粤军的全力支持下,殷雷领着霍皮人部族的数百青壮,向邻近的非霍皮人发起了进攻。战况可想而知。附近的霍皮人部落闻讯赶来,加入了这场重新划分猎场和土地的战斗。 原本只是靠血缘和相近的生活习惯而凝结起来的霍皮人,在若水道长率领的探险队组织下。迅速的成长起来。别的不说,青壮年劳动力,被组织成了一支强有力的军队。 战争是最好的催化剂,也是最好的粘合剂。在战争状态下。这些原本不相统属的部族,迅速的变成了一个逐渐统一指挥的整体。 部族里的青壮年男人被组织起来,或是按照南粤军教头的训练,接受了编制之后到前方作战,为部族扩充更稳定更大的空间,或是在猎场上。农田之中射猎耕作。为前方的战士们提供更多的粮食和肉类。 在南粤军探险队提供的铁制武器和先进的战术、军队编制联合作用下,原本只是打群架一样的部族争斗,以一边倒的态势演变着。霍皮人迅速扩充了近千里的猎场和农田。 在后方,在若水道长的指点下,霍皮人也开始修建城寨,虽然规模和档次坚固程度远远不如定东城,但是,却也是有了几分模样。 农田里,使用了金属犁杖锄头进行耕作使用肥料肥田之后,霍皮人很惊喜的发现,便是男人们有一半都去打仗了,收获的粮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地里的玉米长势喜人,颇有几分大丰收之势。 不但地里的庄稼长得好,便是留守在寨子附近的人们在耕作之余去开垦新的土地似乎也变得简单了许多。选择好地块之后,先用铁锹、斧头打出一道沟,防止开荒的野火延烧到别的地方,然后,一把火点起。待大火渐渐熄灭之后,一块崭新的土地便出现在了人们眼前,只需要用锹镐锄头将各类植物的根挖取干净,便是一块生荒开垦完成。 等到了入冬时节,数千人的霍皮人战士结束了整整一个秋天的作战,抬着战利品,押着俘虏回到自己的家乡时,他们惊喜的发现,原本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变得有些陌生了。 仿照定东城的格局修建的寨子,在这些英勇彪悍的战士眼中也是一座难以攻取的要塞,部族的贵重物资,粮食,鹿。牛羊,猎获的野牛,野鹿,海獭。金子等等都收纳于寨中。人们在寨子当中盖起木屋,挖掘水井,铺设道路,显得整齐有序。家中的生活习惯也发生着悄然的变化。火塘锅灶上的陶罐里随时都有清水在被加热,人们开始效仿远房亲戚那样喝热水。不再随意乱丢去垃圾。因为。若水道长向他们说过,天帝是爱好清洁的神,是厌弃那些肮脏之物,如果有人乱丢弃垃圾的话,天帝会降临灾祸病痛在他们身上。 城寨之外,大片的粮田被收割完毕,人群驱赶着牲畜返回家园,今年的冬天,对于这些霍皮人来说,将会是一个节日而不再是一个难熬的冬天。 因为。他们的仓库里堆满了粮食和肉类,大量的海獭皮为部族的男女老少提供了充足的御寒衣物。那些野牛,被远房亲戚们仔细的分为皮毛,肉食,骨架,牛角。然后各自有各自的大用场。 但是,殷雷和若水道长都不曾发现,一点更大更具有历史划时代意义的变化悄悄的,不可阻挡的改变着霍皮人的生活。 作为处于母系社会后期的霍皮人,女人是家族、部族之中的主导者。但是。自从若水道长和探险队到来之后,殷雷这些能够下地耕作,上山狩猎外出打仗的男人们地位渐渐有取得主导性的态势,女人说话越来越没有听了。 “这几日我打算借着天气好。风雪停住了的空,带着部族当中的儿郎们外出打猎,什么海獭,野牛都是正好肥硕的时候。拿到城中来与道长大头人换些好东西!” 定东城之中,殷雷满面诚恳。整个秋天的收获,他用一千副牛角换了五百支长矛。用五千张海獭皮换了一千支箭,用七八桶金砂换了不少的刀斧农具。他准备用这些好东西继续为部族的生活而努力。 若水道长自然也是没有闲着。换回来和平分的牛角、海獭等猎物,或是给手下兵丁们制成皮衣过冬,或是令懂得制作角弓的人按照考工记和武备志的技术要求制造成硬弓。 制弓以干、角、筋、胶、丝、漆等材料为主,以上六种材料合称“六材”:“干也者,以为远也;角也者,以为疾也;筋也者,以为深也;胶也者,以为和也;丝也者,以为固也;漆也者,以为受霜露也。” 干,包括多种木材和竹材;用以制作弓臂的主体,多层叠合。干材的性能,对弓的性能起决定性的作用。干材以柘木为上,次有檍木、柞树等,竹为下。角,即动物角,制成薄片状,贴于弓臂的内侧(腹部)。制弓主用牛角,以本白、中青、未丰之角为佳;“角长二尺有五寸(近五十厘米),三色不失理.谓之牛戴牛”,这是最佳的角材(一只角的价格就相当于一头牛,故称之为牛戴牛)。筋,即动物的肌腱,贴博于弓臂的外侧(背部)。筋和角的作用.都是增强弓臂的弹力,使箭射出时更加劲疾,中物更加深入。选筋要小者成条而长,大者圆匀润泽。胶,即动物胶,用以粘合干材和角筋。考工记中推荐鹿胶、马胶、牛胶、鼠胶、鱼胶、犀胶等六种胶。胶的制备方法“一般是把兽皮和其他动物组织(特别是肌腔)放在水里滚煮,或加少量石灰碱,然后过滤、蒸浓而成。据后世制弓术的经验,以鱼组织、特别是腭内皮和鱼膘制得的鱼胶最为优良。晚近的中国弓匠用鱼胶制作弓的重要部位,即承力之处.而将兽皮胶用于不太重要的地方,如包覆表皮。丝,即丝线,将傅角被筋的弓管用丝线紧密缠绕,使之更为牢固。择丝须色泽光鲜,如在水中一样。漆,将制好的弓臂涂上漆,以防霜露湿气的侵蚀,而且要求择漆须色清。 “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冬天剖析弓干,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拢诸材。寒冬之时把弓臂置与弓匣之内定型,严冬极寒时修治外表。冬天剖析弓干木理自然平滑细密;春天治角,自然润泽和柔;夏天治筋,自然不会纠结;秋天合拢诸材,白然紧密;寒冬定弓体,张弓就不会变形;严冬极寒时胶、漆完全干固,故可以修治外表。春天装上弓弦,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上述繁复的工艺程序,需跨越两至三年时间。 可是。若水道长这儿,除了树木、牛角、动物筋和熬制动物获得的各种胶之外,余下的丝线和漆都是欠缺的。非但不能凑齐六材,而且时间也很紧张。 “横竖只要能够把箭射出去就是好的。咱们这里有的是牛角和树木。还担心什么?!”若水道长一咬牙,便制定了用数量来弥补质量和工艺不足的方针。 大量的牛角、牛筋、鸟类羽毛,木材,动物特别是鱼类被投入到制造弓箭的工艺流程当中。不少附近部族的少年,被若水道长连蒙带骗的弄到定东城之中。参与制造弓箭。 大批的探险队人员,被这些人置换出来,到附近的山林之中寻找各种矿产,免得有一天坐吃山空。 所谓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在若水道长命人在山林之中踏勘地势寻找矿产之时,殷雷领着部下在山林里大海边往来射猎,将海獭、野牛野鹿变成自己弓箭刀枪下的猎物之际,远方的其他部落在悄悄的进行着串联。 一来,只要是人,就没有不贪生怕死的,听说若水道长妙手回春。自然周边部落纷纷来求医求药,这本是平常之事,可一来二去的,有人就动了歪心思了。这若水道长如此厉害,居然让霍皮人避免了一场几乎可以灭了他们族群的疫病!凭啥让西海岸那几个捕鱼的蛮子拥有,我们胳膊粗力量大,似乎更有资格拥有若水道长。 二来,如今这些只知道捕鱼狩猎耕种的蛮子,居然得到了天神的垂青,从天帝的使者(这是附近方圆千里之中各个印第安人部落给南粤军探险队上的尊号)手中获得了无数神奇的工具。不论是捕猎、打鱼、还是耕种,甚至是上阵作战,都变得无往而不利! 论起了实力、人口,还有与天帝使者的长相接近。似乎都应该是先轮到咱们吧?!为什么这等好事都却落在了霍皮人的头上!?不行!咱们一定要把霍皮人打倒在地,把天帝使者从霍皮人手中抢过来! 说干就干,有了这个想法之后,这些原始人就开始了外交活动。在现代人的印象中,外交就是西装革履打官腔,其实这玩意即使是露着屁股的原始人也玩的挺溜。互相串联了一通之后。互相之间有姻亲和血缘关系的几个较大的部落一拍即合,干!不就是几个捕鱼的蛮子,咱们几家一联合,人多势众,另外咱们还有黑曜石的大刀,怕个屁。于是,经过了一番准备,人数高达数千人的强大队伍被组织起来,其中有近四百人装备了黑曜石大刀。看着威武的武士唱着祖先的歌谣浩浩荡荡的行进在原野上,几乎所有部落首领都对胜利充满了信心。 这一仗打完,不但可以把天帝的使者请回到咱们的部落当中,从此咱们的部落便是无病无灾,而且可以获得那么多神器,用来狩猎耕作。“打完了霍皮人,他们的粮食,皮毛,金子,便是咱们渡过春荒的好帮手了!”带队的大头人吆喝一声,顿时队伍里一片怪声嗥叫。 通过使用金属农具,使用铁箭头和武器,霍皮人的富庶早已传播到了千里之外。人们都希望能够在这场战斗之中抢夺最多的战利品回来享受一番。 但是,霍皮人就当真那么好抢啊? 大队的肖肖尼人冲进自家地界的消息,被霍皮人的猎手发现。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来意如何,单纯是从队伍之大,人数之多,猎手们便本能的感觉到,这些家伙绝对不是来串亲戚喝酒替别人做媒的。 同霍皮人这种以农耕狩猎捕鱼为主要生活方式的部族相比,肖肖尼人更像是战士。他们以野生植物种籽、小哺乳动物、鱼及昆虫为生。在白人(不管是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还是英格兰人法兰西人)抵达这块大陆之后,肖肖尼人开始获得马匹,变得依靠劫掠和猎杀野牛为生。彪悍勇猛的肖肖尼人,使居住在这块大陆西南部的西班牙人闻风丧胆。 同这些天生的战士相比,霍皮人无疑就是一群刚刚拿去武器的农夫。 当信使连滚带爬的将这个消息送到了殷雷和若水道长面前时,殷雷虽然感觉有些突兀,但是还在强自镇定。倒是若水道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满心欢喜。 “殷雷兄弟,你不是一直都在说,打算明年开春之后试试在玉米地里修建水渠进行灌溉吗?不是一直担心缺少人手吗?这些肖肖尼人,不就是最好的人手?” 果然,殷雷鼓起勇气与肖肖尼人大战一场,在丧门枪、绝户刀和弓力强劲的铁箭头的联合打击之下,手中只有黑曜石大刀和削尖了的木棍做长矛的肖肖尼人大败!(。) 第七百四十章 神棍一炮定千里 ps:&bsp;&bsp;求订阅!求月票!求加群!求打赏! 商锋作为一个世代居于死亡山谷和帕纳明特山谷的蒂姆比瑟肖肖尼人的头人,就是在这场大败之后,被肖肖尼人各部的亲戚拉进了针对霍皮人的战斗联盟当中。 这个联盟自然是以“无马”肖肖尼人为主组成,聚居内华达州,还有一些分布于俄勒冈州和加利福尼亚州的部落也加入了进来,商锋便是这部分人。 虽然联盟是以肖肖尼人为主,但是顶梁柱核心力量,却是一群白人。来自西班牙的费尔南德斯子爵的探险队,这支百余人的西班牙武装,一心想要重现皮萨罗的光荣战绩。 他们的头领,这个所谓的费尔南德斯子爵,其实不过是个破落伯爵与其情妇所生的私生子。在西班牙帝国,同样是嫡长子继承,如果没有儿子的话,那便是妻子所生的女儿承袭爵位。不受法律和宗教祝福保护的私生子,是没有这些政治权利的。如果男的有钱财的话,还可以在钱财,不动产方面加以补偿。可惜,这位费尔南德斯子爵的老子也是个浪荡公子,把祖上留下来的钱财基本上都花在了斗牛场和女人身上。留给这个儿子的钱财也是寥寥无几。 偏巧这位爷又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见自己在西班牙也混不出个模样来,索性便把父母留下来的一点点财产尽数变卖,一跺脚带着一群招募来的烂水手,赌棍、酒鬼,逃兵,乘坐着三条破海船,出海到北美洲来搏一搏自己的运气。 也许当真是他们的运气不错,船被海风和洋流几经辗转到了西海岸之后,迎面便遇到了正惶恐不安的寻找助力的肖肖尼人部落。 大凡像费尔南德斯这样的野心家都具备善于摇唇鼓舌的本能。当下里一通狂喷,肖肖尼人部落联盟当即便奉为上宾。 当费尔南德斯这位自己封的子爵给肖肖尼人部落显示了一下火器的威力之后,几个肖肖尼人部落当即便接受了西班牙帝国的管理,并且接受了洗礼。从此成为天主的信徒。 “那些霍皮人蛮子很狂傲,他们说他们是什么大商东征军的后人,华夏后裔,天神的朋友。和我们不同。所以,自然是不会遵守狗屁的猎场划分界限。其实,越界狩猎也不是不允许,但是,他们这样咄咄逼人。把我们猎场里的野兽杀得太多了,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所以,我们要求,西班牙帝国的大人们,帮助我们打垮狂妄的霍皮人,重新夺回猎场!” “不过是几个捕鱼的野蛮人,我包了,只不过呢,我帮了你们,你们也得有点表示!”费尔南德斯很是狂傲的摆弄着手中的一柄短火铳。直截了当的表达了对于财富的**。 几个部落头人当即便命人搬出了大批的生金和毛皮,就像当年的印加人给皮萨罗搬出黄金一样。 “这可以算是定金,但是如果算是本爵为你们讨回猎场的军费的话,远远不够的。打垮了霍皮人之后,除了他们的财富归我们所有之外,你们还要拿出至少五倍的黄金和皮毛来作为酬谢。为了保证这次战斗的胜利,你们的所有战士,都要加入我的军队,归我指挥!” 西班牙人主导的第二次反霍皮人联盟军队又浩浩荡荡的组织了起来,前来讨伐殷雷的霍皮人武装。 战斗一开场。为了在新收的小弟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威风,西班牙人率先出战,在战斗之初就使用了火绳枪,二十支火绳枪瞬间便秒了殷雷的军队! 在霹雳火光的打击下。殷雷军队崩溃!从边境地带一直溃逃到了原本的核心区。即使是这样,肖肖尼人和西班牙人还是不依不饶的,一路追杀过来。 战败的殷雷只得到定东城找神棍,不,若水道长求救。听完殷雷对于那些可怕的白人手中武器的描述,若水道长和探险队的小伙子们满脸不屑。不就是几个装备了火绳枪的红毛鬼,怕他个鸟! “弟兄们,站队!” 在若水道长的带领下南粤军探险队带着霍皮人的军队北上与对阵西班牙探险队率领的肖肖尼人和闻讯赶来分一杯羹的克劳人武装对阵。 “是西班牙人!”南粤军探险队从乱糟糟的队形当中一眼便看到了象征着西班牙帝国的白色交叉火焰旗,不由得撇撇嘴。 在吕宋等地,南粤军早已把西班牙打得屁滚尿流,更是扶植了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作战。在你的地盘上老子尚且能够打得你抱头鼠窜跪舔老子,何况在老子的主场上,老子怕你作甚!? “列阵!树旗!” 一阵号角响亮,刚才还气势汹汹傲慢无比的西班牙人顿时头皮发麻,后背冒出来阵阵冷汗。 眼前列出整齐的数个方阵,那些霍皮人各执长矛刀枪弓箭手在前,长枪兵在两翼,从队形来看,丝毫不比费尔南德斯子爵的探险队阵容差。更加要命的是,在霍皮人的几个方队前,整齐的排列着四列横队,数百名火枪手或蹲或立,手执火铳冷冷的看着由远而近的肖肖尼人队伍。火铳兵的队列前,更有四门火炮张着黑洞洞的炮口,炮身平置,直直的瞄准西班牙人的方向。 火炮后面,那些印第安人兴奋的往来搬运着炮弹和火药桶,炮手们不时的摆弄着各色旗帜,有人还淘气的朝着费尔南德斯等人招招手,吆喝几声。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数百名火铳兵,四门至少是六磅炮的火炮,这样的武力配置顿时让西班牙人懵逼了。 有那眼尖的,一眼便看到了南粤军探险队军阵半空飘扬的数面旗帜。 “是这群魔鬼!魔鬼!”有逃兵在西班牙人的队伍里惊叫连连,他们看到了对面飘扬着几面南粤军的凤凰旗。这旗帜在东方,可是西班牙帝国的噩梦,不管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海面上,一旦出现,对于西班牙人来说就是杀戮和溃败。 这几个逃兵,便是被葡萄牙人打败之后从战场上逃回马德里被费尔南德斯招募的!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子爵阁下,我们怎么办?”很明显的敌强我弱。自己这边的印第安人武装力量明显比不过对面的霍皮人武装,而西班牙人自己,无论是从人数还是火枪火炮的数量、级别上看。都和对方不是一个档次的对手。打仗?无异于是找死!咱们到这美洲大陆来是来欺负印第安人来的,是来劫掠他们的黄金、宝石和贵重皮毛的,不是来给他们当炮灰的! 那边的肖肖尼人和克劳人也不是瞎子,看看对面的阵势、气势。人数,再看看自家视为主心骨,以为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这群西班牙人,无论是从那些可以“砰”一声发射出火焰和巨响的管子数目,还是从那些锋利的长矛数量来看。都远远超过了那些西班牙人。当即便有几个克劳人部族悄悄的停住了脚步。 “大家留神些!只怕今天这场仗不好打!”商锋虽然不知道那么多,但是,作为一个好猎手的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轰!”一个炮手似乎是闲极无聊了,面对着停止不前的肖肖尼人与西班牙人联军队伍拉动了手中的引火绳,燧发机引燃了发射药,火药的热切动作将巨大的炮弹推出了炮膛。直直的砸进了西班牙人密集的军阵之中! 这群西班牙流氓、混混、小偷、逃兵组成的探险队,本来就是到这新大陆来发财的,内心之中抱着的都是欺负欺负那些不曾开化的印第安人,从中大捞一把之后。然后到马德里去在酒馆里抱着**大吹特吹自己的英勇无敌事迹的心思。如何有这种胆量,冒着炮火顶着炮弹保持住阵型不乱不散? 当下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西班牙人的阵型率先崩溃! 几十个西班牙探险队转过身来,向着来的方向进行短距离急促强行军!骤然混乱的队形,崩溃的人们,令原本骑在一匹马上的费尔南德斯子爵也是猝手不及,被败兵席卷着朝着来得路上狂奔! 他们一逃,整个印第安人的阵型顿时化为一团鸟兽。 “追!追上去!” 若水道长虽然不是带兵打仗的人,但是却也是行走江湖多年,颇为会观风望色,怎么会不懂得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那殷雷更是个好猎手。知道在兽群奔散的时候却是最好的猎杀时机!当下,探险队的兵丁压住阵脚,霍皮人的队伍如同有大人在背后撑腰的孩子一样,恶狠狠的冲杀上来。要好好的出一口前几日兵败的恶气! 追杀了二十多里,饶是那些霍皮人都是善于奔跑的好汉,也未免有些气踹嘘嘘,见到大批的人都渐渐落在了后面,组织追击的殷雷发现倘若是再追下去,自己身边这些人怕是要吃亏。立刻下令停止追击。原地戒备。 他这一停止追击不要紧,对于西班牙人和肖肖尼人、克劳人联军来说,就如同曹操停止了追击袁绍的两个逃到辽东投奔了公孙家的儿子一样,在大敌当前时大家还都能同仇敌忾,一旦威胁不那么强烈了,立刻内部的各种小心眼就开始活动了! 溃败的队伍自动分为了三大部分,西班牙人一堆,肖肖尼人的各个部族聚集在一起,克劳人也是自动聚集在一处。各自在商议该如何挽回这局面。 “子爵大人请几位头人过去议事,商议如何击败对面的霍皮人。”西班牙人到底是经验丰富些,就在几个肖肖尼人部落头人还不曾反应过来之际,便迅速做出了反应。派遣使者邀请肖肖尼人头目到自己的营地当中议事。 “不要误会!不要误会!” 很快,面对着南粤军和霍皮人的强大武力,英勇无畏且有着忠诚、友谊、仁爱等传统骑士品德的西班牙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一床白色的床单充当了临时的旗帜绑在长矛上,被使者高高举起左右不同摇动着,向南粤军的方向,一面不停的吆喝着,一面缓缓的走来。 在这面不断摇动的白旗后面不远处,几个西班牙人各执刀枪,监督着几十个肖肖尼人,这些肖肖尼人大多来自于受洗的部族,已经是被西班牙人视为可以放心使用的炮灰了。这些肖肖尼人队伍当中,捆绑着十几个肖肖尼人部族头目。他们是在被费尔南德斯子爵以议事为名诓进大营之后,被左右的伏兵给拿下的。 对于这样的手段,西班牙的骑士们可谓是有着光荣传统的。当年的皮萨罗便是用类似的手段俘虏了印加帝国的皇帝,进而勒索足以装满监禁他的房间的黄金作为赎金。 “天朝的将军大人!不要误会!我们是西班牙帝国的军队。这是刚才冒犯天朝的几个土著人头目!已经被我西班牙帝国军队擒获,请将军大人发落!” 面对着拥有强过自己数倍的火枪和火炮的南粤军,作为不是一个级别对手的西班牙人,充分发挥了卖队友的技巧,将这场战事的责任和罪行都推给了那几个兴冲冲前来开会的肖肖尼人部族首领! 但是。在庞大混杂的联军营地当中,也有不少肖肖尼人和克劳人的营地是费尔南德斯和他的探险队不曾控制的部族。 商锋的无马肖肖尼人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你们说的,这些天朝大军是我们的远房亲戚,经过几千年来特意前来寻找我们的?说我们是殷商后人,和他们同属于华夏后裔?”在自己的营帐之中,商锋将几个被俘的霍皮人带到面前,细细的审问。 “你是肖肖尼人的头人,我们也没有必要骗你。你看看他们的脸和眼睛,头发,哪一样和我们不一样?可是那些红毛鬼白皮猪呢?又有那样和我们一样?白皮猪是从我们这里抢走金子和皮毛。抢走一切值钱的东西。可是,天朝人却是很和气的用各种好东西来和我们交换,这不是自己的亲戚能够做到吗?” 霍皮人的战俘骄傲的回答,让商锋有些黯然无语。他挥挥手命部族的战士将这几个俘虏带下去,拿饭菜给他们吃,不得打骂不要虐待。 很明显的,这几个霍皮人战俘的话,深深的影响了商锋。 在印第安人当中,一直有着祖先来源的传说。 1913年地学杂志第七期刊载的兴公所写寻获美洲者非哥仑布说。兴公在这篇文章中写道:“近来,西方学者忽创一说。谓最初寻获美洲大陆者实为中国人,其说以美洲红印度人(即印第安人)之语言形体皆与中国人相似为证,盖犹在疑信参半之间。最近则有著名考古学家奈云,偕人种学家数人。在墨西哥越万滔地方寻获泥制古像甚多,面貌确与华人无异,其衣饰亦稔为中国十数世纪之物。此外,又有泥造佛像数百,长约数尺。其塑法与中国近代之木雕神像相似,盖亦千余年前中国之技术也。在此佛象之侧。又有古铜钱数十枚,以一中国绳索贯串之。有此种种确据,乃可证明美洲大陆实由中国以最先发现者。其发现之时期,距今约一千五百年之久。故知美洲大陆之文明,要当以中国为鼻祖也。余按:南美洲厄瓜多尔国于前清咸丰年间开河道,曾获中国钱币数百枚。为新莽时代之物,今尚陈列其国之博物院中。又秘鲁国公园有华文太岁碑幢,乃为土人锄地时,于数丈以下掘得者,即此两事,亦可为中国人寻获美洲之证”“这些印第安人是中国血统,殷人后裔,叫殷福布族,是三千年前从天国经天之浮桥岛到这里的” 近代的很多考古发现一直有着殷人东渡成为印第安人的说法,若水道长的所谓殷商后裔论恰好也是切中了这样的一点要害上。 一边是自家几千年前的亲戚,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当自己是一家人。用手中的好东西来换需要的东西。另一边则是一群红毛鬼白皮猪,靠着那些天朝亲戚也有的能够喷射火光和霹雳的神器来作威作福,明夺暗抢,对于黄金和皮毛的贪婪,简直比秃鹫还要可恶! 一面是兵强马壮,一面是虚壮声势。傻子都知道要去跟谁混混! 于是,战场上的形势便发生了让若水道长这个久在江湖上行走,见惯了各种风浪的老江湖都始料未及的变化。 前脚是几个西班牙人押着一群肖肖尼人部族头人前来大营纳降,声称与天朝大军的误会全部是这些人从中蛊惑所为。但是,使者的屁股还没有坐热,印第安人与西班牙人的营地当中又发生了大乱。 商锋领着几个肖肖尼人部族,联合了两个克劳人部族,以前来开会议事为名,突然袭击了费尔南德斯的营帐,将这位自封的子爵大人擒获,同样的捆得和一团粽子一样,送到了若水道长面前。 “我等乃是殷商后裔,受这厮的蛊惑蒙蔽,却与自己兄弟战斗,真是无比痛心!现在,将这群白皮猪捆了来,献给天朝大人,算是我们立功赎罪了!” 这一仗,神棍,不对,若水道长一炮定千里!不但击溃了肖肖尼人与克劳人、西班牙人的联军,收降了数十个肖肖尼人部族,将这个定居地域广大的部族纳入了自己的麾下,而且还俘虏了一支规模不大的西班牙人探险队,从他们的行囊之中,缴获了大批财货不说,更有他们这一路上的日记、地图等物作为收获!除了这两批人,更是收服了几个克劳人部族,这些人更是最好的向导,可以相助南粤军探险队向更加广大的地域前进,这一仗可谓战果丰厚! 为了表彰商锋和他的部族在此次战斗之中及时的战场起义行为,若水道长又再一次的祭出了法宝,给这个无马肖肖尼人的部族头人起了“商锋”这个名字,意图是告诫他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殷商后人身份。 在商锋等肖肖尼人贡献出来的地方,若水道长选择了一处半岛,这里三面环水,山下海湾便是一座天然良港。若水道长领人依山势按照定东城的规格样式兴建一座新的城市。与定东城南北呼应,成为了南粤军控制西海岸的两处要点。 这座新建设的城市,被命名为“新朝歌”! 新朝歌迅速成为这方圆千里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与定东城南北遥遥相望。(。) 第七百四十一章 新大陆发展规划 听得了带着船队和殷雷、商锋等霍皮人、肖肖尼人头人回到广州述职的官员报告这些时日在扶桑故地的所见所闻所做之事,在座众人无不是心驰神往,对那块广袤辽阔的土地颇为向往。 “那些西班牙人,你们如何处置了? 蓦地,李守汉突然想到了那百余名西班牙探险队成员,对于这些白皮猪的处置,他想从中了解一下南粤军在新朝歌与定东城的这些将领们,是否具有足够的智慧和胆识。 “属下等打垮了这支探险队,又蒙商锋等深明大义的头人相助,迫使这支西班牙人探险队向我南粤军投诚。“ 投诚的事,咱们在前面讲过,是费尔南德斯子爵打算嫁祸给这群野蛮不开化的肖肖尼人,从而保住子爵殿下自己的性命和财产安全。果然,当他被商锋等人绑缚起来送进南粤军大营的时候,若水道长亲自走下座位,解去他身上的绑绳,并且命人取来了衣物,披在他的身上。 除了安排酒宴款待为他和他的手下人压惊之外,更带着他在南粤军这座临时的营寨当中到处行走参观。 “你们营中若是有合适的货色,也可以到本官这里进行交易贸易。“若水道长满脸都是诚恳的神情,指着营地之中熙熙攘攘背着背篓前来贸易的印第安人,以极为热情的语调向被发还了佩剑的费尔南德斯子爵发出邀请。 “这倒是个好机会!”当晚,当被释放回自己营地的西班牙人探险队聚集在一处商议去留问题时,费尔南德斯如同一头野狼一样,眼睛里露出了贪婪嗜血的目光。 “那群赛里斯人自以为得计,向我们显耀财富和实力,试图给我们压力。却不想被我把他们整个营地的各种情形都看了个透彻!营地内防卫松弛,人员往来不禁。本子爵决定,我西班牙新大陆西海岸探险队,今天晚上便发动夜袭!一举攻破明国人的营地!创造一个足以媲美皮萨罗前辈的光荣战绩!消息传回马德里,陛下一定会给我们每一个人都加封爵位的!” 这群由小偷流氓骗子赌棍等社会渣滓组成的探险队。当即便齐声叫好,各自去准备。当晚,便悄悄的摸进了南粤军大营。 结果,便是很俗的一幕重演了。 当这群人渣兴冲冲的越过壕沟。准备在营地里放火、杀戮,制造混乱,然后直捣中军,一举擒获若水道长和南粤军的指挥军官时,却发现营地里静悄悄的。安静的令人有些忐忑。 就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时,一声春雷也似的炮声响起,紧跟着,火把,数千个火把仿佛地下突然爆发出的祸害炼狱一般,照得这群人渣眼前一阵阵眩晕。 “费尔南德斯殿下,怎地这么着急?白天不来夜里来?”带队的军官也是个戏谑之人,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调侃费尔南德斯子爵几句。 当后来殷雷、商锋和一群探险队的军官们颇为不解的向若水道长询问,如何知道费尔南德斯等人会来偷营劫寨时。若水道长单手捋着胡须,“其人入城营中时,目光闪烁,且又四处观望,岂是善类?故而贫道断定,其人夜间必来偷袭!” 然后若水道长心里说,老子当年混道馆,行走四方骗良家少妇时,差不多也是这眼神,想骗老子。祖师爷在此!言下之意,就是说,我是老贼了,别跟我这玩这个! “之后。道长便将这百余人俘虏进行了甄别,有些手艺的留下来充当随军苦役。为首的费尔南德斯等几个头目,或是被炮决,或是被石决,或是被犬决、熊决、虫决。” “等等等等!”李华梅仿佛又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不顾已经有些显怀隆起的身形。挪了挪椅子,“你说什么炮决、石决、犬决的?” 那使者看了看李华梅,有些犹豫,似乎是件不太好开口的事。 “诶!郡主问你,你就只管说便是!”一旁的李沛霖有些不耐烦了,开口督促。 “长史大人,不是属下不肯说,只是此事过于血腥,属下只怕会惊吓了郡主。”那使者倒也是个爽快人,直接便说出了担心的理由。 “不妨事,你只管说便是!郡主也是久经沙场之人,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不等别人说话,郡马施琅便已经开口为使者背书了。 “那好。属下便得罪了。” 对于为首的费尔南德斯,按照印第安人的做法,对他实行了虫决。所谓的虫决,便是将他全身衣物剥光,头发剃得精光,在头皮和上身涂上些蜂蜜,将这位自封的西班牙的子爵大人下半身埋在沙坑之中,蜂蜜的甜香味道引诱的附近的虫蚁纷纷前来,啃食得这位费尔南德斯大人惨叫了数个日夜方才死去。 “至于说其他头目,视其情节轻重,或是令被祸之肖肖尼人、霍皮人以乱石砸死,谓之曰石决;或是以群狗乱咬,谓之曰犬决。个别罪行昭著者则是全身涂以蜂糖等物,捆绑好丢入林中,令棕熊****。谓之曰熊决。” 原来在万里之外处决敌人的头目竟然还有这许多的花样不由得令施琅这些久经沙场见惯了死亡的人也是后背一阵阵发麻。 “哼!不算什么新鲜的!本官当初在辽东就这样处置过罗刹人头目!”倒是李沛霆听了有些颇为不以为然。 李守汉却在心里暗自点头赞同若水道长和探险队的做法。用这种极端残忍的刑罚来处置西班牙人,一来消息传出去,可以在其他西班牙人心中制造出一个恐怖的形象,二来,那些参与了行刑的部族,从此便与西班牙人结下了死仇!这便是著名的“投名状”了!这些部族从此以后便只能一心一意的跟着南粤军在这块大陆上与西班牙人、法兰西人、英吉利人周旋了。 果然是如此,处置了费尔南德斯这支探险队之后,若水道长便利用他留下来的地图和海船,令俘虏带路南下,以商锋的肖肖尼人为前锋,直扑西班牙人的所谓新西班牙总督区! 几次接战下来,西班牙人的军队开始向南收缩。所谓的新西班牙总督区辖区,大片的土地上空飘扬的旗帜从西班牙帝国的白底火焰旗变成了南粤军的凤凰旗和铁血十八星军旗! “取地图来!” 听得了使者讲说了这两年多来对西班牙人在新大陆或是殷商故地的战事情形,李守汉也不多言。只管命人取过地图,同探险队送上的地图进行印证。 打开探险队绘制的地图,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道东至新朝歌与定东城。西起广州、耽罗岛等处的红色线路,由东海经朝鲜海峡,到日本列岛,到千岛群岛,经堪察加半岛南端。到北太平洋的阿留申群岛,直达阿拉斯加,在地图上,恰如连接亚洲与美洲的一条浮桥岛!其间岛与岛的相距,大都不过十几二十海里,真正是一座北太平洋上的浮桥。而在这浮桥岛南边不远处,就是著名的长年向东流动的黑潮暖流和太平洋暖流。 “这是我等绘制的地图与海图,主公若是打算大举向殷商之地开拓,可以走这条线路较为保险,但是时间较长。大约单程也要一年左右。而且要在沿途建设补给站和港口。” 一面为李守汉指点着自己绘制的地图,讲说着沿途的各个要点,使者命人从护书之中取出一份说贴。 “这是我东征军将士关于对殷商之地的一点看法,请主公过目。” 李守汉却暂时顾不上看那份东征军将士的报告,他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到了脚下的地图上。 由商情司和调查室两个对外机构收集资料绘制的新大陆地图,虽然比不上东征军的来得详细,但是却信息量不小。上面标出了眼下在新大陆的几家势力的分布情形。距离南粤军东征军最近的,便是西班牙人的新西班牙总督区。 在李守汉的眼睛里和记忆当中,眼前的新西班牙总督区的管辖范围包含今北美洲的墨西哥、中美洲(巴拿马除外)、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内华达州、犹他州、科罗拉多州、亚利桑那州、新墨西哥州、得克萨斯州、新加利西亚、中美洲地区及加勒比海诸岛等地。,原本这个总督区的管辖范围还包括着距离广州不算远。位于亚洲东南部的吕宋群岛,但是,早在多年前,吕宋便已经成为了南粤军治下的一个道。每年提供众多的白银、铜、蔗糖、稻米、木材等物。 沿着海岸线向南。便是西班牙殖民帝国的四大总督区的另外一个,秘鲁总督区。 而负责管理除了除委内瑞拉包括巴拿马地峡及南美的全部西班牙殖民地的秘鲁总督区,在李守汉眼里,更是一块恨不得马上就吞下肚子里去的肥美肉食!当年南粤军发家的第一桶金,用于大规模工业建设的资金,所有的人都毫无分歧的一致认为。那就是主公带着人从吕宋岛抢来的那些金银!可是那笔为数庞大的金银,便是西班牙人用大帆船从秘鲁运来的! 纵贯明清两代,所有在我神州大地上流通的白银,几乎都是出自于秘鲁和墨西哥! 但是,看着距离定东城和新朝歌两处据点遥不可及的秘鲁,虽然早已在所谓的法律范畴内同葡萄牙和欧洲各国完成了对秘鲁等地产权问题的交割,几乎全世界都已经认定,整个西班牙在南美洲的殖民地都是属于南粤军神圣不可侵犯的土地。但是,还是要自己去一寸一寸,一里一里的去攻占,去管理,去开发的。 秘鲁矿业资源丰富,是世界12大矿产国之一。主要有铜、铅、锌、银、铁和石油等。铋、钒储量居世界首位,铜占第三位,银、锌占第四位。石油探明储量为4亿桶,天然气71000亿立方英尺。森林覆盖率为58%,面积达7710万公顷,在南美洲仅次于巴西。水力和海洋资源极为丰富渔业资源丰富,鱼粉产量居世界前列。2009年秘鲁银产量位居世界第一,铜产量世界第二,锌产量世界第二,锡产量世界第三,金产量世界第六。铁矿:秘鲁的铁矿资源丰富,主要集中在南部的马尔科纳地区。其中,首钢秘铁公司所属马尔科纳铁矿储量可达6。2亿吨。开采方式为露天多台阶开采,邻近的邦沟矿区已探明铁矿石储量14亿吨以上,整个秘鲁预计铁矿石资源量在30亿吨以上,而且多为露天浅层铁矿! 相比之下。号称地大物博的****简直就是贫瘠之地啊! 别的不说,就光银铜锌就够跟西班牙打全面战争了。而且秘鲁的矿产资源主要分布在安第斯山脉,还正好在西海岸啊! 一旦那里被南粤军占领,被开发,看似山峦叠嶂。树林绵延的安第斯山脉潘帕斯高原,却是华夏儿女当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了! 但是,这却是一个要跨越几代人的伟大事业! 稍稍定了定神,李守汉将神游到万里之外的那块新大陆的思绪很费力的收回来,努力的回到眼前,将注意力放回到面前这几个从新大陆赶回来的官员和头人身上。 “你叫殷雷?你叫商锋?都是殷商后裔?”除了头上有着羽毛头饰,脸上和手上有些纹身裸露在外,殷雷与商锋两个人完全是一副华夏打扮。走在广州或是顺化的街头,随便哪个人看了都会认为这个人是个归化的土人,而不会想到别的。 “正是!”见主公问到了自己头上。不由得殷雷商锋两个人内心一阵激动。立刻跪倒在地叩头不止。 “不必了。二位多立有军功,大家又是同属华夏一脉,何必如此见外。你们两个,如今官居何职?” “主公,未经主公允可,不敢擅自授官。只是给了两位头目试百户之职务,以节制部下人等。”使者急忙向李守汉做着解释,对于使者的解释,李守汉哼了一声表示很满意。 “试百户?未免有些小了!你二人从现在起,便是千户之职了!” “多谢主公提拔!”殷雷与商锋两个顿时喜出望外。不曾想过一下子便从试百户直接跃升了数级,直接擢升为千户! 两个人下去欢天喜地的领取官服印玺文书自不必说,整个王府内的气氛也变得颇为欢喜,但是欢喜当中也有阵阵潜流。 别的不说。光是从若水道长送回的地图上就可以看得出,这一片已经被肖肖尼人和霍皮人双手奉送与东征军的广大土地有多么巨大。东西长一千五百余里,南北长也有怕不止五六千里。面积怕不得有整个南中那般大小?这么广袤的一片地域,任凭主公派了谁去,面对着较之山林之中的土人还要落后几分的殷商后裔,还有手下败将西班牙人。只要不糊涂,不犯傻,都能建立一份不小的功业出来! 何况,殷雷和商锋两个新提拔的千户,早已代表着诸多殷商后裔向主公提出,希望早日南下征讨西班牙人,救援被西班牙人蹂躏的大商东征南路军兄弟姐妹! 这一点,整个王府上下哪个不晓得,所谓的南路军占据的地盘,早就被那个葡萄牙瘪三抵押给了咱们主公?不为别的,就为了把这块地盘收入囊中,主公也要令东征军南下的! 于是,从内宅的几位已经有了接近于弱冠之年儿子的夫人,到外面各部各司的官员们,纷纷打起来了小算盘。开始谋划自己的前景。 “以后便这样定了,所有的土人,归附东征军的,头人按照部族人口多少,可以授予试百户,百户等职务,以部族之中的丁壮是否超过百人为标准。” 当晚,李守汉的书房之中,灯火通明红烛高烧。李沛霖李沛霆兄弟,李华梅施琅夫妇,左天鹏、许还山、吴存节、章呈等文武官员挤了满满的一屋子。 众人听着一名侍从抑扬顿挫的读着那份东征军(也就是现在给前往殷商故地的探险队升级后的番号)将士发来的说贴。与其说是说贴,倒不如是一份关于如何开发建设西海岸的规划建议书。 “我们同那群红毛鬼不同,他们是侵略者,是来掠夺各种贵重物资的。我们是这块土地的主人,我们是来搞建设的。”李守汉为这份说帖一锤定音。 东征军的长官在一番明争暗斗之后,最终被李守汉拍板定案,交给了他的老班底,当年的小跟班出身的许还山。 “虎子,你现在便是我南粤军东征军的总督兵马钱粮事了!印玺和告身文书回头便颁发给你。本王打算命你在这扶桑之地建立至少两镇。扶桑南镇与扶桑北镇。但是眼下看来,北镇已经有了些规模,南镇却是要你去开垦了。” 李守汉指点着地图上的秘鲁总督区,代表着总督驻节所在地的那个红点,在他的食指与中指的作用下,不住的发抖。 北镇,便是以现在的定东城与新朝歌为基础,分别建制。下面可以设立定东左卫、定东右卫、新朝歌左卫,新朝歌右卫等建制,各卫下面,还要继续建制,以千户、百户为单位,将大明的卫所制度复制在对于各个部族的管理当中。 “各部族的丁壮,有超过建制规模的,要上缴超出部分的一半归你的总督府节制。这些人你可以称之为选丁,或者是余丁。依靠这部分兵马,来打乱混淆部族之间的畛域之见。” 从那以后,在扶桑之地,被红毛鬼白皮猪们称为新大陆亚美利加的这块大地的西海岸,渐渐的出现了一座座以左卫、右卫、前卫、中卫为名的城池,城池的周围,罗列着从一百户到九百户的各个村镇。随着时代的变迁,更是渐渐的出现了某家窝棚的地名,那些大多是最早抵达此地的内地移民搭建窝棚,开垦种植的所在地。 新官上任三把火。当即许还山便向李守汉提出了一堆的要求。 他从侍卫手中接过那份说帖,翻阅到了相关章节,开始一项一项的向李守汉提出要求。 第一,要从琼州府的莺歌海盐场选拔些技术精湛年轻力壮的盐工到扶桑北镇去,因为根据若水道长的这份说帖之中反映的情况,整个西海岸都没有一个像样的盐场。“若是属下手中有了一座盐场,一来可以贸易,二来属下可以用盐为武器控制周围的各个部族,便如我大明对付各处边塞内地的土司鞑子一样。” 除了盐场之外,更要开设诸如烧酒的烧锅,在酿酒之余可以制造酱油醋之类的调味品来卖,反正当地也是产粮区,只要让师傅多摸索几次就是了。 烧锅,醋坊、油坊都要开设,从饮食上对肖肖尼人、霍皮人、克劳人进行潜移默化的改造,通过改造他们的饮食肠胃,改造他们的思想意识。同时也可以多出不少的贸易商品出来。 第二,许还山要求李守汉,将佛山等地多余出来的铁匠师傅集起来交给他,他要到扶桑北镇开采矿石,冶炼铁料,打造铁器之用。 第三,更是要求李守汉多拨些村镇官给他,为的便是建立各级官衙所用。除了村官之外,像教师、医生、懂得配种的,阉猪骟马的,各类技术人才更是多多益善。 “能够给你多少,本王便会给你多少!除了你说的这些,那些牛羊的种畜、牡马牝马,猪种,粮食种子,你出发时也是能带多少便带多少!” 对于许还山打算到扶桑去开荒种田过日子的举动,李守汉非但没有驳斥,反而一口应允。 “父帅,若是要征讨西班牙红毛夷人,援救扶桑南镇的那些殷商东征大军南路军后裔,只怕光有北面一条海上航线有些单薄,儿臣不才,愿意领水师出征海上,踏平万里波涛,为我南粤军寻觅另一条航线出来!” 在一旁久坐半晌的施琅,终于耐不住性子,有些跃跃欲试了。(。) ps:  不好意思,刚刚才会玩新的发布系统。 第七百四十二章 一箭三雕 “坐下!” 李守汉板起脸来呵斥着求战心切的水师统领施琅。对于施琅这个大女婿,李守汉和对待二女婿郑森一样,都是爱护有加。这两个女婿也着实给自己争气。大女婿施琅在水师当中的威望与能力,同妻子李华梅一样,堪称水师双星。而二女婿郑森,则是把南洋诸岛的一片绿色,通过刀枪和课堂,渐渐的变成黑红颜色。 (绿色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的颜色,黑红色怕是就不太清楚了吧?我神州自周秦汉唐以来便以黑红两色为正式的颜色。官服、军旗不是黑色就是红色。) 相比较连襟在南洋诸岛的不断建立功勋,在以军功建树为尊的南粤军体系当中地位日渐高涨,因为辽东兵败而被处分,这年余来一直闲着的施琅,未免有些静极思动了。 可是,李守汉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施琅在这个时候去踏勘什么新的海上航路的。 因为,李华梅已经是六七个月的身孕了,这个时候做丈夫的不留在妻子的身边待产,反而去风波涉险的搞什么海上线路,这无论如何让李守汉这个做父亲的接受不了。 他虎着脸呵斥了施琅一句。施琅只得是讪讪的坐下来,听着父帅的发落。书房内的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异样。 旁边的水师提督郑芝龙,既是施琅的长官又是他的父辈,同时还是李守汉的亲家,对于他心中所思所想自然很清楚。 “尊侯,你也不要操之过急。海上生涯,不比陆地。便是要踏勘海路,也是先找人询问,了解海图,寻觅船工,做足了文字案头工作之后方能出海。不可以没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撞。” 这番话,给翁婿两个搭了一个很好的下台阶,这么一番准备工作做下来。几个月半年都会过去,到那时,只要李华梅肚子里怀的不是哪吒,怎么着也会生产完毕的。 听得了郑芝龙这话。李守汉脸上有多云转为晴天,“到底还是亲家公老成深沉。施琅,你明日起便组织人,将各处航海的材料收集抄录,先在海图上寻觅出一条可以去尝试的航路来!” 他虎着脸教训着施琅。施琅听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这等于是当众给了他这个差事,当即便开始盘算,如何到各处衙门,各处藩属那里将相关的海路水文洋流气候情形了解清楚,再找阿方索神父,把红毛夷人如何行走的路线套问清楚。“他若是说不清楚,老子便去监牢里拷问那些战俘!总是会有怕死的!”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对于他踏勘南路航线最大的助力却是来自于高居在书案后面的岳父李守汉,和那些大学里的数学家们。 不过,此时。李守汉却是仍旧仔细的听着许还山关于对建设新大陆的各种想法和要求。 “虎子,你先停一下。”听得了一个数字,李守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要三年之内给你提供合格的一千二百个村镇长,相助你建设起至少四个府的衙门来,这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指着墙上巨大的地图,“十州之地,也是开垦了数年,到现在不过是在沿海各地建立了数百个村镇,选择要点险要之地。建了要塞、港口,办事的官员也在这里面。你要在三年内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地盘,是不是有些好高骛远了?再者说,十州也有要求。这一年多来,内地和南中的流民与移民一拨拨的越来越多,他们也要增加各级官吏的数目,你要我到哪里去找?何况,没有那么多的移民进入,你要这许多的官吏何用?去管理那些殷商后人吗?我若是给你增加十万移民。便是要多多少海船的运力?” “主公,船的事情倒是不必发愁,只要是有利可图,顺风几家船行、车马行做得便是运输人员和货物,自然会趋之若鹜。我们只管给他们下单子便是。倒是眼前,我们需要把新大陆的物产情形弄清楚。” 李沛霖温和如春雨般将李守汉的情绪扭转了过来,众人立刻开始讨论起若水道长命殷雷商锋两个人所携带来的大批物产来。 “上等野牛角四千副,牛筋五千斤。生金一千斤,海獭皮二千张,狐狸皮五千张,玉米、番薯、土豆等种子各五千斤。辣椒等杂色种子二千斤。” 别的东西倒也罢了,什么金子皮毛等别人眼中的贵重之物,在这群人眼里早已是审美疲劳的东西了。只有那些看似普通的种子和牛角、牛筋等物,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视。 有了自己直接的航运线路,便再也不必花高价从别人手中采购玉米、土豆等种子来防止种子退化。甚至可以用新引进的种子来作为母本同南中本地的种子进行杂交,以培育成新的品种来。 “主公,据殷雷等人说,在这殷商故地,木材甚多,动辄便是连绵千里的森林,放眼便是可用于造船建城的成材。属下打算择地建设船坞,在定东城、新朝歌等处建立船厂打造船只,这样不论是南下征讨红毛夷人,或是西向回家都有船只可用。不知主公以为如何?” “准了!”李守汉可是知道,美洲大陆上的林业资源可是丰富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在美国历史上排名前二十位的巨富当中,名列第九的弗里德里克?魏尔霍伊泽便是依靠采伐林业而聚集起了912亿美元的巨额财富,请注意,这位老先生去世的时候,是1914年。作为木材和造纸巨头的魏尔霍伊泽及其家族据说曾拥有相当于威斯康辛州面积的大片土地。不但垄断了美国的木材和造纸业,而且因为一贯低调做人做事的风格,很巧妙的避开了反垄断法的打击。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让树大招风的洛克菲勒眼红的不得了。这位老先生远远的将比尔盖茨和福特、巴菲特等人甩在了富豪排行榜的后几位上。 早一天在西海岸建立起木材加工业和船舶制造业,对于加快印第安人的归化进程,各种物资运输城市道路建设意义可谓是非凡的。 “一会到后宅找你小嫂子,建造木厂和船厂的钱,我出了!”李守汉非但大方的答应了许还山的申请,更是抢先一步要控制至少西海岸的木材加工业。“不超过五百万银元的事情,你小嫂子那里便有现成的银子!” 许还山憨厚的笑了笑,他知道。李守汉口中的小嫂子,便是如今在王府当中管理各项事务的七夫人傲蕾一兰。盐梅儿与黎慕华两个人南下去处理搬家的诸多事务,广州这座王府,便有傲蕾一兰来充当管家婆了。 “主公都掏出私财来相助许大人了。那我们也不能落后。许总督,李某比不得主公,只能少少的出上十万银元,算是相助你在殷商之地的股金了。” 跟了李守汉二十多年,李沛霖自然知道。李守汉的理财之道是多精明,他看好的事情,只管跟着走就是了!他这般想别人也是如此,当下便是你三万我五万的,不消片刻,光是有数目的资金便募集了近百万元。这里面还不包括李守汉答应要出的股份。便是施琅夫妇,也出了八万银元。按照李华梅的话说,“这是给虎子叔叔压箱底的钱!” 这幅百万金钱谈笑间便筹划而得的画面若是被数千里之外的崇祯同学见到,不知道是不是会气得吐血呢? 李沛霆戏谑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这点想法时,如果换了别的地方。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语只怕会轻则叱骂重则甚至会满门抄斩。但是却只是引起了众人的一阵轻笑。 “主公,东征军将士送来的这四千副牛角便交给属下吧!属下有把握用这四千副牛角换来至少八千人来!”李沛霆用手抚摸着来自于殷商故地的野牛角,笑嘻嘻的向李守汉阐述着内心的想法。这一对牛角,每只至少有二尺多长,文理极顺,青多于白,润泽如玉,正是做弓的上好材料! “咱们南粤军自来便是以火器远战,以铳刺大刀近战,这牛角乃是制造硬弓的好材料。留在咱们手中未免有些明珠暗投了。以属下看来,这对牛角,若是遇到上好的制造硬弓的工匠师傅,至少可以打造出一张三十个力的硬弓出来!那是武将上阵杀敌时求之不得的宝物啊!” 我国上古和中古测量弓的强度以“石”为单位。到了明代或稍早一点,大概由于制弓技术的进步,改为以“力”为单位。一个力是九斤十四两(或云九斤四两)。大致上十个力等于一石。 毫无疑问,李沛霆又打起了用武器和制造武器的原材料换人口的主意。 “拨两千副给你。另外两千,看看在河静制造成硬弓出来,返回西海岸。交给虎子,可以配发给那些归化的殷商后裔使用。” 虽然知道,内地制造一张好弓出来至少要三四年的时间,但是,天晓得三四年之后这弓射出来的箭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所以,人要换,做弓的原料却是要控制!所谓的饥饿营销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一场决定了数万里外数千万人命运的会议,随着夜静更深,便告结束。众人用过了些甜点夜宵,便各自散去。 “宗兄,你后日到府中来,中原之事,咱们要有个态度了。”送李沛霖出门时,李守汉交代了一句。 最近的公文圣旨堆在公事房都快成了一座小山,李沛霖自然知道都是催促李守汉带领南粤军火速北上救援的。这次议事,怕也是要商议此事了! 回到自己的府邸之中,挥挥手示意贴上来讨好献媚的几个妾室,李沛霖示意弟弟李沛霆暂且留在花厅之中说话。 “哥,什么事?”连续的七八个时辰脑子高速运转,早已让李沛霆有些疲惫不堪了。他打着哈欠问兄长,为何不去睡觉还要留下来说话? “主公命你领着人办的事,你办得如何了?”李沛霖也不多说,直奔主题。 “主公命我后天到王府去,商议中原之事。你的差事怕是也要交割了!” 又是一块大石头砸了过来,让李沛霆睡意全无! “哥,主公要进军中原了?!” “所以我才说你的这个差事要交割了!”李沛霆接过通房大丫头递过来的热手巾,擦去脸上的汗水,同时用滚热的毛巾敷在眼睛上,以减轻眼睛过度疲劳的痛苦。 听得了兄长的提醒,李沛霆也是顿时困意全消。整个人进入了因为疲劳过度却又面对着新的刺激而引起的亢奋状态。 “已经推演的差不多了!流寇,朝廷的官军,辽东咱们的那些佟家兄弟们,几方势力可能要采取的行动。会采取的行动,都逐一进行了推演。虽然说不上百发百中,但也是十有八九。” “我变敌变。那些人都不是傻子,不会摆在那里任凭我们机智百出的去对付他们,他们在那里死挺着挨我们的打!我南粤军这几十万精锐不曾投入中原和辽东战场。他们自然可以肆意妄为,若是主公明定国事,准备大举北上。不管是打得以往多次的勤王旗号,还是闷声不响的扩大地盘和影响,这几方人马都会有所行动的。” “兄长说的是!若是将敌人当做傻拨依,自己才是最大的傻拨依!”李沛霆嘴里冒出了一句从李守汉那里学来的骂人话。 李沛霖命人煎了浓浓的参汤,准备了几样兄弟俩平日里喜欢吃的点心小菜,兄弟两个屏退了左右人等,开始密谋。 “你先说说李闯、曹操、张献忠等人,我军从来不曾与他们接战。不知道此辈的战法战术,军队构成,弱点是什么。如果主公从赣南、浙江、偏沅等方向直逼长江,怕是要很快与此辈对战了。” “兄长大可放心。一年两年之内,这些陕西兵马未必是咱们主公的心头大患!说得露骨些,只怕咱们那位主公内心当中还希望他们折腾的更加厉害些!” “你待怎讲?”李沛霖看着兄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有些不解。 “兄长,你这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李沛霆喝了一口参汤,辽东苦寒之地出产的极品老山参果然是效果非凡,让他顿时觉得全身暖洋洋的。 纵横中原各地的百万流寇。其领导者和骨干都是陕西人,特别是陕北人为主。眼下,孙传庭被逮捕进京,他所苦心经营的十余万军队都成了流寇手中的战利品。而号称八百里秦川的关中腹地。与这百万流寇也只是隔着一道防务空虚的潼关而已! 所谓的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眼下的李自成手中握有河南、湖广北部的大片土地,早已不是那个奔走于黄土地上顶着烈日送文书的驿卒了。此时不去取了陕西,更大的扩大自己的地盘,甚至是在西安城中正式的开国建号称帝,更待何时? “不过,在李自成打下潼关之前。他不可能会那么早的僭越帝号。因为,他身边还有一个实力不亚于他,资历威望都远远强过他的人。此人不除,他是不可能称帝的!” “曹操?!” “不错!兄长,正是此人!此人手中的兵马人口地盘,虽然数目不如李闯,但是各级将领军官都是跟随他多年的部曲,不像是李自成,大多数人是在河南招募入伙的。所以,老李极为忌惮罗汝才。您且看着吧!一场火并王伦的大戏早晚要开锣!” 为了争夺领导权,而干掉对手的招数,戏码,在古今中外历朝历代的政治活动当中都不少见。便是李守汉自己,也是上来便干掉了何副千户这才算是顺利的接了位置。 “兄长您请看,李闯火并了曹操,或是曹操火并了李闯。至少要安抚稳定军心,便是吞并对方的部众也是至少有一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来完成整顿兵马的事。” “整顿完兵马,将对方的家底全部吞下肚里去,才能够安心的去打潼关、进陕西。这一下,至少又要半年出去了。然后,称帝建国等等事务,哪一样不是千头万绪粗综复杂?” 所以,李沛霆判断,在李守汉率领南粤军北上,打着勤王也好,打张献忠也好的旗帜在长江以南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打乱李自成这一批人马的步骤。他们说不定还很乐意看到张献忠这个老乡被李守汉打得精光灿烂的。 如此看来,当初的“引寇渡江”战略算是很成功的。江南的地形气候对于张献忠所部来说,都是极为不适合的,顶多就是在江南打个圈圈,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会唿哨一声引兵他去。 “老二,你安排你的人去和八大王接洽一下,看看他下一步的打算如何,是否有意沿江而上,去四川逛逛!?” 眼下南粤军的意图也算是比较明确了。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行事。只要这些所谓的流贼到了哪里,南粤军便是会顺天应人的将军队开到那里! “李自成那边,你也要安排心腹人去走一趟。命人告诉他。打下了潼关之后,便是称了帝也会照样同他进行贸易往来。不过,他得拿真金白银和各种贵重物资来换。” “哥!”听到李沛霖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难题,不由得李沛霆有些发窘了!“陕西本来就是个穷地方,又是多年的灾荒之地。李自成打下了陕西,这里是他的桑梓之地,他如何好意思下手劫掠搜刮?您让他上哪里去找寻那些金银和贵重物资来同咱们交易?何况他还要养活他的百万大军!” 李沛霖颇为玩味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而这个弟弟。 “兄弟,你的修为还不到家。还只是盯着那点金银和所谓的贵重物资。正是佛家所谓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你却忘记了,孙老儿在陕西推行的新政了?和咱们的那位大公子在山东有异曲同工之妙。最妙的是,大量的种植棉花!这些棉花,难道老李能够穿得完?用得完?他们就不需要把棉花变成布匹?” “还有,你去看看地图,陕西的邻居是谁?北面出了榆林便是蒙古人的地方,向西不远便是西番地,都是蒙古人和吐蕃人的地方!什么金银马匹不多得是?只怕是你稍加提醒,老李就会自己派人去抢蒙古人、吐蕃人了!就冲着蒙古人手里的金银和河曲马,他都不会放过这群鞑子的!” “兄长,你果然厉害!不说的话我倒是忘记了!从多少年前,这嘉峪关以西,榆林以北的广大地区都是被蒙古人占据了。国朝之初设立的什么哈密卫河套卫都是早已放弃,地图上的一座座城池都被鞑子占了。也不知道这历朝历代的皇帝见了他们的祖宗该怎么交代!” “你管那些作甚嗯?只要有人给他们吹嘘洗地不就是了?告诉天下人,他们不和亲不割地不赔款不就得了?” “兄长,李自成打了西番地的蒙古人,对咱们,怕是不止是一点金银的好处吧?”李沛霆盯着地图看了一会,突然脸上浮现出来了阵阵诡异的笑容。 “怎么,你看出来什么了?” 李沛霖手中玩弄着盛参汤的小碗,只管听着弟弟的分析和见解。 “咱们与乌斯藏签了那个条款。可是那群秃驴却是一直都是首鼠两端两头下注。一边是不停的加派人手修筑道路,死了一个朗生补上来三个。一边却是不停的派遣使者与辽东佟八哥往来联络。这使者行走的路线通道,便是西番地的蒙古人。李自成打了蒙古人,无异于便是切断了这群乌斯藏的秃驴和辽东反贼们的联络通道。到时候,便是要看看,这群秃驴还怎么两头下注!我再派人去和八大王好生讲说一道,告诉他,松潘甘孜一带的藏人是如何的富庶,让他从东面再给这大博学珍宝智者一点麻烦和压力。看看这两位西天佛子会不会来咱们主公的宝座前哭求一番!”(。) 第七百四十三章 王龙来投 同历朝历代的中原王朝讲究“天人合一”的理论,动辄便是打着天人感应的那套旗号不同,南粤军同他们一个巨大的反差就是强烈的修路架桥行为。 在内地,历代都有所谓的官不修衙、不修路的传统。偶尔有几个官员组织起来乡绅修桥补路的搞上一下,那几乎都是可以立碑,然后官员离任时会行脱靴礼,送万民伞,更是千百黎民头顶焚香,哭送数里,口中高呼“还我某公”之类的口号的。 而南粤军这头,为了更好的统治着这片庞大辽阔且又地形、民情极为复杂的地域,对于行政系统的高效率便是要求极高,为了能够让命令传达迅速,军队调动自如,南粤军从上到下都有着近乎于强迫症的修路偏执。江河上有条件的架起桥梁,没有条件的则是架设浮桥,将一道道天堑变为通途。从地理地形上做到了交通通畅,货畅其流,也从另一个角度杜绝了因为地理山川的隔绝险阻而成为割据之势。 一片片土地或是自觉或是被强行加入了货物商品文化大流通的圈子里,那种割据一方的行为从经济上便丧失了先天条件。 而南粤军的各项政令,也可以做到令出法随。从权力中心发出的号令,被快船、快马分别送往各道,从各道再行下发,一直到府、州、县、镇、村,如臂使指一般流畅。 不过,一条条贯穿南北横亘东西的官道,却也摧毁了无数人心目之中那个田园牧歌的故乡情怀。在他们心里,永远顽固的要求着,不管他们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家乡的一草一木都必须原封不动的保留着他们走得时候那个样子。不能让他们在想起家乡的时候,却发现家乡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或者是原本恬淡宁静的淳安县城变成了千岛湖水库。所以,在他们的笔下口中,全世界,至少是全中国都应该为了他们的家乡而保持着青山绿水的原貌。几十年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然后在他们某天吃饱喝足的闲暇之余,要在穷乡亲面前秀一下优越感的时候,回到那个山河依旧的地方。指责政府无能不作为,几十年了还是这般的贫穷落后。 (额,貌似不厚道的作者又在黑谁了。没错!某个以鼓动大家生气的台湾女作家,我就不在这里点名了,免得到时候给对台部门增加工作量。就是很顽固的在她的作品里表达了这种要求。她的那本大作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找来看看。其中不乏科幻、修真、玄幻情节。印象最深的一段就是某个****老兵跟她说。曾经在淮海战役之后领着一个营的兵力,令****的一个兵团几天几夜不曾前进一步。什么赛亚人,克赛,变形金刚都不在话下!完全继承了****六百宪兵对战日军精锐师团的光荣传统!) 也正是依靠着良好的驿路和强大到了可以完爆秦国的行政系统,南粤军才可以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建立这个强有力的政权。 当李守汉和他的高层成员们将进军中原的决议达成后,便是由公事房将决议形成公文命令,有司用印之后由快船从广州港出海,沿着珠江向着东西南北各个方向星夜兼程而来。 北上的使者,顶着北方吹来的强劲北风,好不容易将海船停泊在了莱州湾。登岸之后换成快马往济南府来。 “大公子不在府城之中。带兵往西去了!”留守济南的几位偏将颇为为难的看着信使。 信使摸了摸背上的牛皮火漆封印的公文包。也是颇为为难。事关机密大事,他是万万不敢留在济南府之中等着李华宇带兵归来,若是耽搁了大事,那么他便是有十颗人头都不够砍的。 “给我换一匹马,找几个熟悉道路的向导,带我到大公子军前!”信使咬了咬牙,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信使便在数十个亲兵护卫下,沿着官道往李华宇带兵前来的济宁、泰安一带策马狂奔而来。 济宁,泰安两处,与河南的濮阳接壤。 李华宇、廖冬至引领着十三镇的两个新编练成的旅。在漫天黄土当中于旷野当中列阵等候。 喘息未定的信使偷眼看了看悬在半空中的一轮红日,正在人们的头顶上方。“万幸!终于按时送到了!” “大少帅,主公钧旨说些什么?”尽管现在李华宇的本身职务是登莱兵备道,但是因为署理着李守汉的总督山东、登莱等处兵马钱粮事务的官职。也算是一方封疆大吏了。几个巡抚见他都需要递上手本,以下属礼仪相见。但是像廖冬至这样的老人,还是习惯于称呼他大少帅,以表示亲近。 “父帅准备大举进兵中原了。”李华宇将几份公文递给一旁勒马相伴的廖冬至。“令我们整顿兵马,筹划粮草豆料。整修道路,征集民夫。准备迎候大军到来。” 同时送达李华宇手中的,还有公事房令山东驻军从公文到时开始,不得再行向周围各部兵马出售小麦、大豆等粮食的命令,所有在山东收集、生产的类似粮食品种,务必做到颗粒归仓。但是,同样令人感动奇怪的是山东可以利用自己的地理地位优势,向外出售大米等粮食,用来交易小麦豆子等南粤军急需的物资。 “主公当真是要大干了?”廖冬至也是心头一热,从公文上提到的一些数目上,他可以推测出此次兵马北上,决计不是小部队的勤王活动,而是数十万兵马的大规模行动。 如此庞大的军队北上,不要说消灭流寇,便是行废立之事,重新开国定号,也不是不可以的。到那时,李守汉黄袍加身,像廖冬至这样的从龙之人,少不得也是侯伯之位,门排画戟户列簪缨。谁说当年粤东乡下的穷小子就不能成为侯爵、伯爵?大明朝廷的开国皇帝还是一个要饭的假和尚出身呢!老子好歹是种田人家的良家子! “大少帅,主公下令了,我们该如何办?”廖冬至带着征询的口气向李华宇请示着。 “大军北上,自然是要筹划的事情千头万绪。不过,暂且顾不上,迎接大军北上的事情。还是等着办好眼前的事情再说。免得咱们的朋友说咱们怠慢了他!”李华宇手中马鞭鞭梢一挥,精致的马鞭在口中打了一个炸响,令胯下的战马有些躁动。 远处的天际线上,渐渐的出现一股尘头。随着距离的拉近,尘头变得越来越大,那是数千人马在荒野上疾驰卷起的风和尘土! 看到了远处扬起的漫天黄土,尽管早已有游骑和报信的禀告了来者的准确行程路线计划,李华宇依然不断的向官道的远方眺望。似乎这样的话,就能早一点见到来人一般。 廖冬至见此,就一笑说:“大少帅,稍安勿躁,前方游骑已经打探清楚,他们只需再有两刻钟,就能到此。这路是用脚走的,得一步步来。”李华宇虽然苦笑了一下说:“若是别人来,我当安坐济南府衙,摆下酒宴扫榻以待便是。不过这次来的可是他。山东新政有今日局面,他的功劳甚大。而且此人不止勇猛,又足智多谋,我若有他在旁与你一道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远远疾驰而来的那股人马在视野里已经可以看得清旗号,分清人马轮廓。被旗手们卷起的旗帜也依次在主将的命令下展开,被风撕扯开的旗面上,“一条龙”,“王”等字样立刻撞进李华宇等人的眼帘。 来人正是前龙虎营的主将之一,罗汝才的外甥。匪号一条龙的王龙! 顾不得多说话,李华宇鞭梢一指,顿时号声响起,在左右两翼待机的两个新编旅顿时平地里卷起了一阵风云。远远的迎着王龙的队伍便冲了上去。与王龙的行军大队相距二三里擦肩而过,两支部队迅速合龙,在山东与河南的交界地带挖掘壕沟,构筑工事,修建炮位,步兵的火铳兵和刀盾兵们则是在各自军官的呼喝口令吆喝谩骂声中列开队伍。紧握刀枪随时准备迎敌。 从后卫军官的禀告之中,王龙知道,南粤军已经开始在为自己打扫干净后路,从此不必担心被追杀的命运了,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胯下的战马速度也渐渐放缓了下来。 “放慢了马,不要那么慌张,好像老子逃命逃得什么都不顾了似的!”王龙呼叱着手下的将领和兵丁,在他的命令下,这支数千人的队伍,开始放缓了行军速度,在行进之中不断的整顿队伍、旗帜。 这一幕也都借助着望远镜的帮助落入了李华宇等人的眼中。千里而来,队伍到了如此困乏的地步,可谓是濒临崩溃的边缘,在王龙的命令下,各级军官还能不断的调整队伍,可见王龙对自己部队的掌控能力和这支部队的战斗力。 看着由远而近王龙的认旗,廖冬至也是颇有感慨。 “当日窜扰山东的辽贼阿巴泰与教匪王可合流,狡诈多端,流窜各地。且又有大批官绅通敌,若非王龙献上变硬地为软地的计策,我军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才能退敌。” 这时一旁陪伴的鄂奎问道:“此人如此厉害,我怎么不知道?”廖冬至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的回应道:“王龙在大少帅身边立下大功之时,你尚在辽东,当然不知。不过想来你必是能与王龙一见如故,此人世事通达,为人四海。且精于训练骑兵,你们也可以算是珠联璧合了。” 鄂奎一听很高兴的说:“那倒是好,王龙要是真有本事,将来我们倒是要到沈阳比试一番,看看谁能先抄了沈阳这个骚达子窝。” 听了鄂奎的话,李华宇和廖冬至都暗暗的表示无语,心说你不就是正派的鞑子出身,现在反倒是杀鞑子不离口。正在他们暗暗感慨的时候,就听到一人用极为蹩脚的汉语说道:“对对对,我早就看多尔衮这头獾子不顺眼了,他妈了个巴子的獾子就该老老实实的被爷我宰了吃肉,结果现在居然还自称摄政王,我呸,大公子都没称王,他算个什么东西。” 说话的正是鄂奎手下的哨官图哈,满脸油光酒气的他,身披三重甲胄,坐在战马上便如一座铁塔相似。口中虽然是毫无遮拦。但是却令廖冬至等人听了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着哇!如今生逢乱世,便是一个阿猫阿狗的都可以建号称王,为啥主公不可以,为啥大少帅不可以?!” “图哈!你这个鞑子!又是早上喝多了吧!当着大少帅的面你也敢胡说八道!看老子回去不拣好大个的军棍打你的屁股!”见手下人在大少帅面前肆意妄言。虽然鄂奎也是在李华宇那里有些面子的人,但是也被图哈的话吓得不轻。当即便出言呵斥。 “打军棍,没事,只要不断了咱们的酒肉就可以。”图哈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只管咧着大嘴。露出一嘴黄板牙呵呵的傻笑。 “还想要酒肉!马料都没得你吃!” 对于图哈来说,没有酒,没有肉,比打他几十军棍来得都要严重的多,正要开口求情服软时,却见鄂奎已经是一脸正经的目视前方,图哈也只得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在行军距离李华宇的本阵还有二三里的时候,王龙选择了一处藏风聚气背风向阳的所在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原地下马休息。早有已经等候在旁的山东方面的军需官、军医官等人带着辎重车、炊事车、背着药箱一窝蜂的涌到近前,为这群千里而来的人们提供医疗救治。发放被服。更有那些烧饭的大司务们便在这野地里支起来炊事车开始熬汤做饭。 野地里顿时饭香扑鼻,热闹非凡,那些医官们也是给这些负伤的人们检看伤口,重新包扎上药。王龙看了看这一幕,也是顿时一阵暖意涌上心头。令手下人便在原地休整,自己领着数十名亲兵策马来到李华宇面前。 “大公子甘冒奇险,出手援助某家于穷途末路之时,此恩此德,王龙没齿难忘!” 李华宇见王龙只领着几十个亲兵前来,当即便明白他内心的意思。马上加了一鞭子,领着十几个亲随便迎了上去。二人马首相交之际,王龙从马上跳下来,躬身便是深施一礼。 李华宇却也不愿受他这一拜。当即便侧身下马,抢步上前,同样的向王龙一拜。借着这机会,李华宇正好可以仔细的端详一下王龙的变化。 按理说王龙与大公子分别的日子也不算太久,可是这次见面,李华宇却发现王龙头上居然添了一些白发。不禁有点神伤。当日初见王龙,王龙浑身上下都是年轻人的活力,眼睛总是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可如今,眼光中却饱含风霜之色。头上虽然戴着铁盔,但是铁盔的边缘却隐约露出了纱布和一丝血迹,看得出,是大战连场给王龙留下的记号。王龙身后的几十个亲兵,也同样是如此,虽然经过了一番勉力的修饰,也努力的做出了精神百倍的样子,但是,却如何掩饰疲惫不堪的神情,遮盖臂膀、腿上,身上的伤口? 不过在王龙眼中,大公子虽然细心妆点仪表,但是两腮略瘦削,眼窝有黑眼圈却也是掩饰不掉,隐约的在金冠下也有几根银丝闪烁。短短的离别,相见却如同分别数十载,可想而知两人都是经历了艰辛和操劳。 互相看了一会后,王龙叹了口气说:“年余未见,当初王龙在大公子麾下也算是纵横山东,威名赫赫,今日却沦落得落魄来投,真真是羞见故人。”李华宇摇了摇头说:“龙却依旧是龙,哪怕是断了爪、残了鳞,却也依旧是龙!这齐鲁大地就是你王龙的东洋大海,今日龙归大海,他日定有一番事业。” 王龙点了点头道:“我引残部来山东,一者求托庇于大公子麾下,二者也正有此意。当日尚有当杀未杀之人,当决未决之狱,我当完成夙愿,还大公子和梁国公一个朗朗乾坤。” 李华宇也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你我携手以图大业,定能打出一方新天地。以后的事情我都想好了,我准备仿造当初的做法,给你一个游龙营的番号,然后挑选精兵强将补充你的人马,相信不出数月,游龙营又能纵横山东,所向无敌。” “既然已经托庇于大公子麾下,自然一切便听从大公子安排便是。至于说什么游龙营,以在下看来,不如便全数按照大公子本部人马编制而来便是.。。” 不曾等到王龙把表态愿意按照南粤军的军队建制编制对他的部队进行改编,众人只觉得脚下大地隐约震颤不断。远远的,游骑不停的释放手铳,很明显有大队人马杀来!(。) 第七百四十四章 调虎离山 至少一万骑兵! 廖冬至从气势汹汹而来快速移动的烟尘上判断,这支追兵的人数不会少于一万人。 “王龙,你果然面子大,能够让闯营如此重视你!”为了调节有些紧张的气氛,李华宇故意的同王龙开起了玩笑。 “不过,这里已经是我山东地界,便是天王老子派了黑白无常来拿你,也是要先问问咱们弟兄们手下的铳炮刀枪答应不答应!”李华宇狞笑一声,在这平原旷野地带,虽然适合骑兵作战,但是,他的部队提前抵达了半日,早已构筑好了壕堑工事,修筑了野战炮位,他有信心将这一万骑兵留在这豫鲁交界地带。 “大少帅,来得也是熟人!”廖冬至急匆匆的从一旁的游骑探马那里听得了军情奏报后,抢步上前。 “来得是谁?” “不怕大少帅笑话。千里追击我的,便是小虎子!”王龙在一旁苦笑一声,为李华宇揭开了谜底。 “若不是小虎子还讲些交情,不愿意手上沾染太多同袍兄弟的血,追击的时候不那么紧急,我这几千人马只怕不曾出豫东便被闯营一口吞下去了。” “大少帅,来得不光是罗虎,还有闯营之中有名骁将刘芳亮!” 这一万骑兵当中,有不到四千人是隶属于罗虎的震山营骑兵,其余的六千余人则是由刘芳亮亲自率领的精骑,为的便是要将王龙所部一鼓全歼! “既然来了我山东,不好好招待一下如何便能走了。廖冬至!”李华宇脸上寒霜凝结,“传令下去,准备打!” 有廖冬至到前方去布置指挥,李华宇自然便可以腾出时间来同王龙说话,也好从中搞清到底义军当中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虽然王龙派遣使者前来求救时也说了有大变发生,请大公子看在当日龙虎营的交情份上出手援救的话。但是毕竟来者身份低微,许多情形说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窍过节,李华宇便只能问王龙了。 “李自成下了黑手!杀了我舅舅和革里眼贺帅!” 到了这个时候。王龙便如同一个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回到家乡见到亲人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将这其中惊天动地的一番变化一一讲给李华宇听。 “消灭孙聋子的时候,我和手下的这帮兄弟在南方。因为刚刚打垮了左良玉那个兔儿爷,大队人马便从长江边上缓缓的向襄阳府移动。准备经襄阳、南阳这一路到洛阳一线,与我舅舅汇合,然后同闯营一道打潼关、回陕西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李自成召集手下的牛金星、宋献策、刘宗敏、高一功等人议事。决定要在进攻潼关之前,解决掉回革五营和罗汝才的曹营。“只有定于一,定于闯王的麾下,才能名正言顺的讨伐明贼,解民之倒悬!不然的话,打进了西安府,是大元帅登基称帝啊,还是各个营头的大帅们轮流坐庄?所以,依山人看来,便在这个时候。解决了革里眼与曹操等部最为合适!”身材矮小,相貌如猿猴一般的算命先生宋献策,一双眼睛如同鬼火一般闪烁不停。 在消灭了孙传庭所部十余万明军之后,放眼长江以北,已经没有任何一支明军被义军将领们放在眼里。缴获的数百门大小火炮,更是让张鼐在庆功宴上大声高呼,“西安也好,北京也罢,只管数百门大炮猛轰便是!没有轰不开的城池,没有打不垮的队伍!” 农民军内部的各种长期积累下来的矛盾。因为外部环境的骤然改善,变得骤然紧张尖锐了起来。合营作战以来一直配合默契的闯曹两家将士,开始为了缴获的战马、兵器、俘获的明军将士,火炮。粮食辎重,盔甲旗帜等物而在漫长的战场上不停的互相指责谩骂,甚至大打出手,几处较为重要的所在,甚至双方动了刀枪,各有伤亡。若不是各自营中的将领赶去弹压。碍于面子制止住了兵丁们的行动,只怕两家因为争夺战利品而引起的争斗会愈演愈烈。 战后,虽然李自成拨付了两千战马,一万套甲胄刀枪,三千支火铳,又有二万俘获的明军兵士和二十门八磅以上口径火炮给罗汝才的曹营,但是曹营上下对于闯营难看的吃相都是怨气冲天。 南面的德安承天荆州等地,傻子都知道是鱼米之乡,所谓的湖广熟天下足。手中有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用来争天下也好,割据自立也好,都是立足于不败之地!可是,李自成却是毫不客气,不声不响的将德安四府尽数交给了闯营系统的行政官员,而曹营体系的却是半个也无! 这如何让向来便是精明过人的曹操咽得下去这口恶气? “大帅!如今南至澧州、常德,东至麻城、光州,西至光化、均州,北至潼关,都是在咱义军的炮口之下!这争夺天下之事也是迟早的事,可是,这些州府咱们曹营又有几个?” 在罗汝才的大将军府之中,他的亲信将领杨绳祖、中军杨山、旗鼓官朱养民、几个将领王可怀、郝有法以及罗汝才的本家叔叔罗戴恩等人纷纷表示不平。 其实也不能怪这些人有情绪。便是在决定此番南下诱敌北上歼敌的大战略之时,李自成部下的郝摇旗还公然的抢夺王龙部下的良马。王龙在闯曹两家营中那也是公认的能打能拼之人,而且又是罗汝才的嫡亲外甥,身份地位自然非同一般人可以比,可是,郝摇旗这样一个闯营之中的杂牌旁系将领,也敢到王龙营中公然抢马,这要是背后没有什么人明里暗里的给他撑腰,杀了罗汝才手下的这些人他们也不会相信! 这种情形,在打垮了孙传庭,赶走了左良玉之后,变得越发的明显。闯营从李自成到刘宗敏、高一功、郝摇旗、刘芳亮等高级将领,甚至是各营的小兵,都是对曹营有着一股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劲头。 在闯营各人看来,曹营是依附他们的,罗汝才虽然名义上是李自成的副手,是所谓的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但也是李自成的部下。既然连罗汝才都是李自成的部下。那么整个曹营便也是闯营的部下,也就是他们这些人部下! 于是,各种侵夺欺辱曹营的事情,抢夺战利品和俘虏的事情。在李自成那里都不加以制止和处罚,这对于从邓州两支军队合营作战以来一直对李自成颇为尊重的罗汝才刺激很大! 特别是革里眼贺一龙从湖北黄州引兵马来南阳、洛阳一带时,因为途经罗汝才的军营便来拜访,两个老朋友在一起言谈甚欢,结果消息传了出去。李自成的大元帅府便派人前来询问,督促贺一龙早日到达指定地点安营。 此次事情之后,对于贺一龙提出的领兵马出澧州、常德与张献忠呼应作战的请求,李自成也是顾左右而言他。 非但是不允许贺一龙独立一个方向作战,牛金星等人更是颁布了一套繁琐的营中制度礼仪。制度规定,任何人见了李自成都要行叩拜之礼,以“定尊卑、分上下”,各营各部将士在与李自成谈话时,必须口中自称“属下、标下”等词汇,不得与闯王李自成“尔我相称”! 这一套制度分明便是给罗汝才量身定做的! 在所谓的民军十三家三十六营当中。罗汝才是与前闯王高迎祥同一时期的一道起事的老资格,报号曹操。算是硕果仅存的老一辈领导人了。在高迎祥为盟主的那个阶段,李自成也只是闯营之中的第八队闯将而已。 所以,罗汝才不但资格比李自成老,年龄比李自成大,手中的实力也不比李自成差!也就因为这个,罗汝才已经习惯了与李自成熟不拘礼的互相称呼。“常自呼曹操;呼自成老齐,尔汝之。” 你在这个时候却跳出来颁布一个礼仪制度,要求光是精锐骑兵就有五哨,“每哨三千。步兵三四,并厮养不下四五十万”的曹营主帅罗汝才和刘宗敏等人一样向李自成跪拜行礼,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得到的! 在军事力量上相差无几,在各自的战斗风格上。罗汝才也是与李自成各擅胜场。史料记载:“自成兵长于攻,汝才兵强于战,两人相须如左右手。所陷河南五十余城,自成取十之六、汝才十之四。”也就是说,在当时的军事专家和评论员看来,李自成的闯营善于攻城。强于攻坚。罗汝才的曹营精于野战,善于在野外歼敌。这和罗汝才本人的军事经历有关,多次与房均九营、张献忠的西营联合作战,锻炼了曹营的野战能力,在与闯营合伙之后的历次战役之中也有充分的体现。 合伙以来,罗汝才也注意收集铳炮,以加强自己营中的火器优势。特别是王龙山东之行归来后,罗汝才也是着力打造一支精锐新军出来。所以说,一旦两家散伙,罗汝才还当真不怕什么! “也罢!兄弟合伙,原本就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如今咱们和老李家的路已经快要走到了头。他们要进潼关回陕西,咱们也绝对不拦着。但是,咱们曹营要是拔营东去,和八大王、老回回合伙,他李自成也管不到咱老曹的一双脚!” 在营帐之中,罗汝才打算像以往同张献忠的合作走到头时一样,好合好散,留下一丝日后相见的余地。 “你们回去之后各自心里有个数,但是表面上还是要和闯营的人保持原样!”罗汝才吩咐住了一遍手下的亲信将领们,看着地图上东面的几座州府,那里眼下是归曹营系统的行政官管辖,附近不远便是回革五营的老巢英山、霍山地区,只要到了那里,再把旁边的几座城池取下了,至少一个割据的局面便是有了! “再与东面的李华宇、南面的张献忠遥相呼应,谁又能奈我何?!” 但是,罗汝才却是万万没想到,他千算万算,却是漏掉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李自成军中的军师宋献策! 此人虽然名义上是军师,但是在军事上却是对闯营毫无建树。他和卢氏举人牛金星一样,都是李自成进入河南之后来投之人。二人的作用却是各有千秋。牛金星因为是有着明朝举人功名在身,可以作为一副马骨头来招揽各地的读书人加入,随着农民军的节节胜利,倒也有不少人抱着攀龙附凤的心思加入到义军队伍中来。不过,许多人也就是个童生、秀才的功名。论起水平嘛,也只能是呵呵了。因为伍兴开设的秦法学堂培养了不少的行政民事官员,这些原本皓首穷经,一心梦想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穷酸们更是束手无策。那里懂得什么是税收。什么是钱粮,如何兴修水利,如何召集流民?如此这样一来,便愈发显得牛金星这样的人除了一点所谓的声望之外,其实毫无用处了。所谓的声望。也不过是依靠着垄断文化和教育权力而得来的。(说到这儿,最近又有所谓的高人叫嚷着要取消中考,提倡素质教育。取消了中考,跟着便是高考。那么,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拿什么资源去和所谓的精英阶层人家的孩子拼?怎么改变自己的命运?其实,这些高人也好,专家也罢,不用那么涂脂抹粉的费心拿出什么方案来,直接就说要恢复中华传统文化之中的精髓,九品中正制和门阀制度。不是更好?!) 而宋献策却与牛金星恰恰相反。这是一个久走江湖的经过风雨见过风浪合格的,神棍。这个身不满三尺的跛子,精通六壬奇门遁法,还有图谶数学诸能,特别在封建迷信上极有一套。他初到李自成军中便献上了“九州离乱李继朱”、“十八孩儿主神器”的图谶,帮助李自成在神化自己的形象上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自成当时就大喜,这意思是李氏当兴,上膺天命,自己有帝王之相。 似乎中国几千年,一代雄主诞生时。总会有什么祥瑞谶语,篝火狐鸣鱼腹帛书之类的手段和节目层出不穷,那都是霸业的前兆,——除了明太祖坚决认为自己就是乞丐出身。余者人等,都是深信不疑,李自成当然如此。 谶语出后,李自成更认定自己上天眷顾,天命神授,以后将无往不胜。事实也证明如此。每次宋献策占卜预测胜负时,他的军队总是攻城略地无往而不利。当然,开封那次不算。 也是因为在河南的节节胜利,各项事务铺排进展神速,不要说闯营上下更加认定了大元帅便是上应天命之人,便是李自成也渐渐的相信,他有这个皇帝命! 这个在开封府大相国寺街上摆摊算卦的宋矮子,你指望他指挥作战,能够拿出什么类似于诸葛亮的锦囊妙计来那是想也休想。但是,此人丰富的行走江湖经验,让他在察言观色,审读人心方面有着敏锐到近乎于变态的能力! “闯王,如欲取之,必先与之。”坐在四轮车上,学足了诸葛孔明的宋献策,双目似闭非闭,努力保持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架势。 “如何先与之?”李自成也是在和宋献策打着哑谜。 “闯王,自从秦法学堂开办以来,各处州县官员皆出于此。依照当日两家合伙时的约定,外放地方官员也应该按照我闯营六成、彼曹营四成的比例分派。”宋献策的眼睛里精光闪动,“但是袁宗第将爷在攻取德安四府时,却是一口气便将四府的官员尽数委派了。这令曹营上下颇为不满,曹操本人虽然不曾说什么,但是山人看来,他内心之中只怕也是怨愤颇深。” “先生说得极是!这几日,刘体纯掌管的探子也派人送来了密奏,说明廷不断的打算派人到曹营之中,打算招安于他,或是划出一块地盘给他,令其自立为王!”李自成的中军主将高一功,也是皱着眉头,一旦曹操投了明军,拉走了这几十万人,那闯营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宋先生,你继续说。” “闯王您请看。”宋献策取过一旁火盆上用来加木炭的火筷子,在砖地上勾勾画画起来。 转眼间,一副河南的大略地图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河南府、南阳府等处已经是全数落在我义军手中。各地州县也开始设置官吏,管理百姓,征收钱粮。但是这其中也是彼此混杂。而东面的开封府,归德府等处,有不少州县因为与山东等处毗邻,大元帅当日便不曾派兵去取。这些地方如今也是颇为富足之地,据山人所知,曹操对于这片地方颇为垂涎。” 宋献策放下了火筷子。在四轮车上抱拳施礼:“大元帅若是打算建立大业,则罗汝才此人必须除去。然此人手下兵马虽多,大元帅可以命人多携财帛先行收买。事后再以大兵弹压,许以官职,曹营各部将领不难收拾。然唯有王龙所部,兵马精锐不亚于震山营,且此人又与罗汝才有甥舅之情。所以,不可以令王龙所部在豫西!不如明日大元帅与罗汝才商议军情,令王龙所部去归德府、开封府等处,攻取上述州县城池。所有的城池,尽数归曹营所有。算是咱们闯营弥补曹营未曾在德安四府所获份额的损失。” “为了让这出戏更像真的,可以从秦法学堂之中抽出一千五六百人的官吏,令其随王龙前往接受城池。只要王龙往豫东去了,革里眼也好,罗汝才也好,他们的兵马身家,便全数在大元帅的掌握之中!” “那,以先生所见,该如何令王龙心甘情愿,甚至是高高兴兴的往东去?” “简单得很!利而诱之便是!”宋献策眨巴着眼睛,“大元帅忘记了李际遇、刘洪起、沈万登等人了吗?” 李际遇原为登封县磨沟村农民,“以欠粮被执,系登封县衙前石狮,以石击断狮足而遁,据嵩顶北蛤蟆山为乱,”后占据嵩山御寨,势更猖獗。势力更大的刘洪起则出身于西平私盐贩子。其他的如沈万登、盛之友、黄老山、张长腿之流,时人皆以“土寇”目之,属于乡村叛乱者之类。 像这类的土寇,在河南可谓是遍地都是。“土寇大起如猬毛。黄河南岸,上下千里中,营头不下百余。其倏起倏灭,或为将吏擒斩,或为其徒所并。如商丘黄老山,许州蓝大、蓝二,商水哪吒、二字王之类,皆不著。而其尤大且久者,西则有李际遇、申靖邦、任辰、张鼎,南则有刘洪起、周家礼、李好、张扬,梁宋间则有郭黄脸、张长腿、王彦宾、宁珍、王文焕,其东则有李振海、房文雨、徐显环、程肖禹、戚念梧等。皆拥众以为雄,凭栅结寨,彼此割据相攻杀。郡县从事率为其耳目,有司不敢过而诘焉。或反寄室帑,托腹心,依狐凭鼠,而听其穿鼻,苟延旦夕者,所在皆是。” “只要大元帅跟罗汝才等人讲明,向东的剿灭土寇,是为了安顿地方。所获的兵马钱粮子女玉帛地盘,尽数归曹营与革左四营所有。以山人看来,只怕他们会尽数派遣精锐前往!”宋献策捻着自己的几根老鼠胡须,颇为自得。 这个调虎离山的办法,可谓是正中要害,掐死了罗汝才和革里眼等人的命门。立刻得到了李自成等闯营首脑的一致认可。 在他们看来,罗汝才、革里眼左金玉等人都是贪图财帛好酒爱色之人,有这样的发财机会如何能够放过? “汝才,如此便这样说好了。便以王龙所部为前锋,以革左四营的精锐兵马随后,去干掉登封的李际遇等土寇。给咱们打扫干净一个家。”李自成在议事厅上满脸诚恳。 “大将军,可要好好的叮嘱王龙将军,务必要在这些地域好生推广新政。”牛金星也是谆谆之言,一副长者风范。(。) ps:  求月票,求订阅,求打赏! 第七百四十五章 图穷匕见 王龙的震山营,那是在山东打过阿巴泰,打过各式各样的土围子,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只怕曲阜的孔家和邹县的孟家都会被王龙领着罗虎洗劫一遍,让几千年的肮脏账目出来见见天日。炮口所向旌旗所指,望风而下。在河南一战而下开封府,在襄阳打得左良玉的十几万人土崩瓦解的队伍。 以震山营这样的精锐去对付盘踞登封的李际遇等土寇杆子,无疑于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对于此次出征的结果,便是李自成也毫不怀疑。 “子玉,王龙小子这一去,至少能够给咱们曹营增加十几万精壮人丁,几万兵马,几十个州县的地盘。” 命人将给王龙的军令用印之后快马送至王龙军前,罗汝才不无得意的拍着帅案,同自己的谋士,山西人吉珪吉子玉颇为愉快的交谈。 “那大帅也要派人告知少帅一声,令他步子要快一下,免得革左四营紧跟着屁股后面抢了咱们的果子!” 吉珪也是一脸喜上眉梢的神色,提醒曹操要提防紧随着震山营脚步后面行动的革里眼、左金玉等人的部队,不要因为行动速度太慢被这些人抢了便宜去! “子玉,你当真是我的张子房!”曹操拍着吉珪的肩膀,得意的笑着,“不过,你也放心,我这就命人请革里眼、左金玉等人过来喝酒。酒宴上商议一下如何分赃就是了!只要他们四个人答应了,战场上的事情,王龙小子自然会处置妥当的!断然不会令咱们曹营吃了亏!” 听了曹操如此笃定的话,吉珪心里顿时明了。想必曹操会在酒宴上舌灿莲花,同这四个大帅好好的讲讲价钱,说好如何分配那些缴获的钱粮财货,子女玉帛之物。说不定,一些刀枪骡马也是要舍出去的。但是,最终的大头还是落在了曹营手中。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如今王龙在曹操眼中的分量越来越重,部下的兵马不断的扩充,同曹操又是甥舅之情,自小在曹操眼前长大。和张献忠的四个养子相比。王龙同罗汝才可是血亲! “我若不乘着这个当口向大帅进言,明立王龙为曹营的接位之人,那才当真是傻子!” 打定了主意,吉珪便拐弯抹角的向罗汝才建议,此次王龙得胜归来。为曹营立了大功,应该予以重赏,方才可以安定将士之心。 “吉珪,你的意思咱老罗明白。”曹操是什么人?刀枪血海里摸爬滚打了多少年,人心鬼蜮见了多少?当下便截断了吉珪的话头。 “王龙是咱老子的亲外甥,俗话说娘亲舅舅大。这小子自幼便在我眼前长大,便如同我的儿子一般。咱老子房里女儿虽然多,可是能够给咱老曹生下一儿半女的没有几个!就算是有侥幸生下来的,也在这四处作战千里奔波之中夭折了。所以,咱老罗还指望着王龙给老罗家接续香火呢!就像你给咱在开封城下讲过的柴荣和郭威的故事一样。咱老子是郭威。王龙,可是比柴荣亲多了!他是咱老子的外甥!” “不过,你能够想到此处,也足以见你对咱老罗的一片忠心。就冲这个,咱老罗就得好好的谢谢你!”罗汝才诡秘的眨巴着小眼睛,喊进来老营司务,低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老营司务点点头离去了。 “前几日,登封的永信大师派人送来了一对活宝,本来打算咱老子自己享用的。不过。你今日的这番话就值得你来享用这对活宝!” 一辆轿车,将永信大师送给罗汝才的一对活宝,被他手下高僧调教好的一对孪生姐妹,送进了吉珪的住处。 果然王龙不负罗汝才的希望。在南阳境内接到了罗汝才令他去打李际遇的军令,当即便掉头向东,不数日便攻克了李际遇的老巢,位于登封县西北的玉寨山,阵斩李际遇,将他的首级命人用长枪挑起。往四处被祸的村寨巡视一番。顿时登封境内一派欢腾,鞭炮声锣鼓声响成一片。永信大师特意命人送来了数百口猪羊和几车烧酒,用来犒赏王龙所部有功将士,感谢他们为地方除掉大害。(嗯?好像又发现那里不对了,出家人怎么给别人送酒肉?)并且向王龙表示,“敝寺所属的田地,一律按照大军颁布的钱粮条例缴纳。大军要敝寺种什么,敝寺便种什么,一切唯大将军、大元帅马首是瞻便是!” 此役,震山营收获降兵万余,缴获骡马数千,甲杖兵器无数,攻克围寨百余座。解放人口近百万。至于说缴获了多少金银财货,那只怕是只有罗汝才和王龙等人知道了。 不过,可以推断出一二的,那就是王龙很大方的送了一笔财货给随行赶来的革左四营带兵将领,顿时欢喜的他们拍着胸脯表示愿意接受少帅的指挥调遣。 于是,这支联军便继续从洛阳一路向东,沿途扫荡着各式各样的杂色武装,申靖邦、任辰、张鼎,刘洪起、周家礼、李好、张扬,郭黄脸、张长腿、王彦宾、宁珍、王文焕等人或是兵败不知所踪,或是被斩首示众,一路上自东向西,不停的有人将捷报传回卢氏。 随着捷报传回的,还有多达数万的降兵,连绵不断向东运输的各色财货,大批的人口逶迤前行,准备和山东进行交易各色粮食物资之用。 “闯王,罗虎已经跟上去了。昨日军报,王龙刚刚平定了许州的土寇头目蓝大蓝二兄弟两个。这两个盘踞许州多年的土寇头目,连半天都没有支持下来,就被攻破了城池,现在,人头已经悬在了城门楼子上。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灵宝城中,高一功面色深沉如水,手中捧着一份军报向李自成禀告王龙的进展。“再不动手,只怕我们前脚杀了罗汝才,后脚又冒出来一个王龙!粗粗算下来,现在栽在他手中的各色杆子约有十几万人之多。若是被他平定了豫东,与山东的李家遥相呼应,就算是罗汝才孤身一人在我闯营之中,只怕也是个投鼠忌器的局面!” “闯王,我义军东路军捷报连连。是不是应该请各营的大帅来庆祝一下?同时也商议一下攻取潼关的事情?”宋献策的话从语气里听不出什么问题,但是配上他脸上狰狞的神情,顿时让高一功从后背上冒出一阵寒气。 李自成的中军总管吴汝义很快便将为东路军将士庆功及义军主力要商议攻打潼关之事的请柬送到了罗汝才的面前。 这段时间罗汝才的心情可以用极佳两个字来形容。 王龙连连攻城破寨,缴获颇丰。眼下曹营之中又新近编练了六营兵马。刀枪甲胄一应俱全。除了那些精锐的战兵之外,更有数十万丁壮人口。罗汝才已经和吉珪私下里商议好,准备在豫东等地开荒屯田,这些人便是最好的劳动力。 “庆功?”罗汝才习惯性的眯缝起有些肿的眼皮,用躲藏在眼皮后面的一双小眼睛打量着前来送请柬的吴汝义。“大元帅就为这个事就让你吴大总管跑一趟?” “大将军说笑了。”吴汝义也是被罗汝才调笑惯了的人。当下却也是不急不恼。“大元帅的意思是,东路军的将士们作战有功,连续平定了数十股杆子,为咱们在河南打扫干净了院子,咱们也好安家不是?再就是大元帅琢磨着这些日子兵马也休整的差不多了,过几日便可以攻打潼关了,大家也好在西安城中过年了。” 吴汝义的话在情在理,倒是让罗汝才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也好!告诉大元帅,咱老罗一定准时到!”说完,他眼睛一翻。突然间一把抓住了吴汝义的衣服前襟厉声喝道:“你个小子!可别糊弄我!” 他这个举动顿时吓坏了跟随吴汝义前来的两名随从,他们虽然因为职位太低,难以接触到核心机密,不知道今日宴会的奥秘,但是从闯营几位首脑凝重的神情和诡秘的行动上,却也能隐约猜出几分。 历代农民军和土匪武装之中,互相火并、内讧的事情层出不穷。能够被挑选到老营之中充当亲兵的人,也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老兵,对于各个山头之间的火并、吞并的活也是见过经过,甚至还干过。自然能够从气氛和布置当中感觉到。 见罗汝才如此举动。两名亲随心中不由得一凛,“难道是将爷的神情不对,被他发现了?”当即便用手去触碰腰刀的刀柄。 “大将军请吩咐便是。”倒是吴汝义颇为能够撑得住气,虽然被罗汝才一把薅住了衣服。却是神色不变,仍旧是笑容可掬的一副神色。 罗汝才仔细的端详着吴汝义的神色,发现他眼神不慌不乱,神情平和,这才放心下来,“小吴。大元帅平日里节俭惯了,布衣粗食。可是如今不同了,马上咱们就进潼关回陕西了,这该摆出来的场面就得摆出来!你要是今晚上不好好的整治出几桌丰盛的酒席来,大家这酒喝不好,你可不要怪咱老子在闯王面前骂街!” “大将军放心。我来的时候已经命人在准备了。几个洛阳福王府里的厨子,善于烹制。又有几个洛阳城里酒家的名厨,善于烹制洛阳水席。我回去就盯着他们,一定让他们拿出全套本事来就是。只怕再怎么用心,在大将军面前也是班门弄斧了!” 吴汝义不露痕迹的拍了一记罗汝才的马屁,倒是让他露出了笑容。洛阳水席的菜序是前八品(冷盘)、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共二十四道菜,相传是唐代的著名神棍袁天罡夜观天象,知道武则天将来要当皇帝,但天机又不可泄露,就设计了这个大宴,预示武则天日后二十四年的酒肉光景。讲究的是有荤有素,素菜荤做,选料广泛,天上的飞禽、地下的走兽,海中的游鱼,地里的菜蔬均可入席。烹制起来也是颇为繁琐。 “好了!既然有水席有福王那个胖子家的厨子调配酒席,咱老曹自然就放心了!不过,酒可不能差了!” “这个自然!酒已经备下了咱们陕西的西丰、山西的汾酒、赊店镇的汾酒,还有从四川来的大曲,一定可以让大将军和几位大帅好好痛饮一番。” “滚吧!”罗汝才满意的照着吴汝义虚虚的踢了一脚,这么精心的准备,看来李自成是需要大家卖力气的时候。也好,帮他打下了潼关,咱老子再拉着队伍往开封去!到时候,也唱一句“打坐在开封府!” 果然。这场酒宴的排场远远超出了罗汝才、革里眼贺一龙等人对李自成这个穷惯了苦惯了的家伙的习惯印象。 罗汝才和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每人独据一席,席面上的餐具、酒具都是一色的用黄金制成,便是所谓的金席面。桌上杯盘罗列,菜肴丰盛得令自来享用惯了的罗汝才都有些瞠目结舌。 “李自成平日里简朴惯了。想不到一旦放开了,却也是与我等一样的人。” 更是令罗汝才等人称道不已的是,每个人座位上都有六个侍奉饮食的美貌妇人,不需要自己去夹菜,只要眼睛盯着哪个菜多看一些时间。便有人用银筷子夹取菜肴摆放在面前供他享用。至于说伺候斟酒、帮忙挑去葱扒虎头鲤(水席名菜四镇桌菜之一,以孟津黄河所产的长须鲤鱼为上品。)中的鱼刺,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李哥,这就对了!咱们脑袋拎在捆腰带上整日里的出生入死打天下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图个吃得美喝得美日得欢?”左金王贺锦满眼酒气的在侍奉酒宴的那女子身上上下乱摸乱揉,口中兀自大呼小叫的。“何必每日里如此苦着自己!” “好!等打进了西安府,我李自成天天请兄弟们吃菊花锅、驼蹄羹、葫芦鸡、带把肘子、缕团鱼、蒸娃娃鱼、清蒸羊肉,就着大碗的羊肉泡馍,喝着咱们陕西老家的西凤酒!” 李自成也是有了几分酒意。刚才酒宴开始前,各营已经议定了攻打潼关之事,哪一营头敌。哪一营攻取那道沟壑山梁,都已经一一分派清楚。 想着唾手可得的潼关,即将衣锦还乡的日子,众人无不是欢欣鼓舞,狂呼滥饮。 便是各家的亲兵们也是各有去处,赏赐了丰富的酒肉在一旁享用。完全是一份欢庆热烈的气氛。 “好!说好了,大元帅请咱们天天喝酒吃肉,咱们也不能空着手去!大元帅,等进了西安城,咱老蔺立刻给你送上十个二十个的美女。咱们不能折了大元帅的势头不是?!” 李自成微微一笑说:“要说想金屋藏娇酒肉征伐,吾早就可以为之。之所以没那么做,主要是以往朝不保夕,难以宽下心来享受。而今崇祯老儿穷途末路。适当犒劳自己倒是也无所谓了。只是将来也要适度,不能因为自己享乐,就苦了天下百姓。” “大元帅的品格情怀,不是咱们这些粗人能够比的。咱们就想着活着的时候好吃好喝,有酒有肉有美貌妇人。大元帅的一声将令,咱们就眼睛不眨一下的上马厮杀。死了吊朝上,不死就回来继续的醇酒妇人,也是一辈子的美事!” 虽然是喝了不少的酒,但是乱世王蔺养成还是不住的用他特有的粗豪语言来讨好李自成。在眼下革左四营当中,早已不是当日的铁板一块,而是各营有各营的想法和心思。自从合营作战以来,李自成手下的各级将领们不断的出入各营,携带酒肉财帛重礼,同各营的将官套交情,拉拢收买。 现在革左四营之中,革里眼贺一龙是和罗汝才走得很近,也私下里说好,若是罗汝才有什么行动,贺一龙一定会跟着走。而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这三个人则是渐渐的倒向了李自成的闯营这边。不过,碍于革里眼贺一龙的面子,他们也不好不跟着罗汝才一道走。 但是,眼下大家都在李自成的闯字大旗下混饭吃,自然要对米饭班主巴结一些。这原本是蔺养成的一点朴素想法,却不想无意中便救了他一条命! 天下没有不散的酒宴。欢宴过后,自然是各位头领各自起身离去,要按照闯王的命令回去准备一下,过几日便是大军出动。 在不住的有人打出酒嗝弄得酒气冲天的大元帅府行辕大门口,众人不住的豪言壮语,什么只要我一营人马到了,潼关自然唾手而得。什么西安走马便可以拿下之类的豪言壮语、胡言乱语,不绝于耳。 在这一片嘈杂声中,李自成站在台阶上拱手相送。罗汝才正带着一干亲兵正待要上马离去,却见远远的灯火乱动,似乎有大队人马在行动。 “闯王,那是?” “没什么,大家刚才议定了去取潼关,我便让捷轩和汉举他们领着一部人马先行出动了。” “李哥果然是厉害!这边刚刚议定,那边就连夜出兵,果然是兵贵神速。”贺锦、蔺养成、刘希尧三个人也顾不得上马,一路东倒西歪的夸赞着闯营的兵马行动神速。 “好了,汝才哥,瞎哥,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随着李自成的话语出口,罗汝才脑海里还不曾反应过来为啥说出这样的不吉利言语,但是身体却是本能的向下一伏,趴在了马背上,一提缰绳便准备在亲兵的护卫下先行逃走。 但是,晚了! 从帅府行辕四周的各条街巷当中,各处院落的屋顶上,无数人蜂拥而出,各自手中擎着火铳,在灯火的映照之下,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着行辕辕门广场上的这数百人。 这些人清一水的自来火,而且都上了铳刺,就算是有人能躲过这几百杆自来火,也难逃铳刺的刺杀。面对此情此景,罗汝才居然轻松的淡然一笑。因为,这一幕太熟悉了,自己就做过无数次,所谓出来混早晚要还,自己今天这算是还了。 “奉大元帅令!罗汝才、贺一龙勾结左良玉,将其立即格杀!余者弃械归顺者免死!” 连珠铳声响起,火光与硝烟之中,罗汝才与革里眼贺一龙二人部下的亲兵被打得翻滚在地。罗汝才脑海之中一片空白,面带着苦笑,从腰间拔出手铳,“老子便是死,也不能死在你李自成手里!” 铳声响起,满地鲜血。(^) 第四百七十六章 归德之战 连绵不断的火铳声在蔺养成、贺锦、吉珪等人耳边仿佛从自开天辟地以来便一直不曾停止过。终于,火铳声渐渐的停歇下来,那数百个李自成老营亲军当中的火铳手们各自端着明晃晃的铳刺扑到广场上,开始对幸存者进行清理。 不时的传来“噗噗!”的铳刺刺进甲胄和身体里传出的闷响,那是发现了有伤者时补枪的动静。 耳中听得这样的声响,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幕,顿时让刘希尧、贺锦、蔺养成等三位刚才还在胡言乱语的大帅醉意全消。 “李。。,不!大元帅!大元帅!”三位大帅跪在李自成面前叩首不停,面对着生死关头,便是再刚强的好汉,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住火铳的威力。 “三位贤弟,这又是何必呢?罗汝才不听将令,私下里与左良玉勾结,打算叛离义军,投靠明廷。这些事,又和三位有什么关系?” 真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都知道,眼下明廷已经是苟延残喘的状态了,所差距的就是还能挺多久。罗汝才放着自由自在的一营主帅不去当,反而去投降那个早就被打得原形毕露的左小受左良玉?投降大明朝廷?那是向来以足智多谋精于算计而著称的曹操罗汝才的做法吗?只怕便是著名的傻子阿斗也干不出来吧?不过这样的人也有,不见某个岛上的领导人,就明着要求体量地位实力比他强大数十倍的政府要尊重恢复中华民国宪法,也有一些吹鼓手要求解放军接受该政府的改编,重新回复国民革命军18集团军的番号?所以说,比起他们,能够说出“此间乐不思蜀”这样足以保全身家话语的阿斗,算是个天才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刘希尧等人心中一块大石头渐渐放了下来,自己的一条命算是保住了!但是,此时场上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到了方才被牛金星等人拉着说话与曹操相差几步的吉珪身上。 “子玉兄,到了这步田地。你还不赶快回头,更待何时呢?”牛金星骤然神色一变,收起了方才那副温润如玉的神态,疾言厉色。便如高僧大德对沉迷于红尘之中的人们当头棒喝一般。 “吉先生,如今汝才已经去了,本帅更要仰仗先生大才。如蒙不弃,本王愿意待先生如牛先生一般。”罗汝才一死,李自成对于自己的称呼也改变了。当即便以王自称。 吉珪作为罗汝才的亲信谋士,对曹营之中机密大事,各种实力内幕的掌握远非一般人可以比拟,所以,李自成非但要保全他的性命,更是要温言宽慰,以礼相待,并且许以高官厚禄。 在吉珪的帮助下,刘宗敏、袁宗第等人对曹操老营的包围缴械活动进行的颇为顺利。 依照着吉珪保管掌握的曹营各色文档,公文。兵册,闯营众将立刻掌握了曹营的全数实力清单和编制体制情况。当即按照兵册所记载,根据各营各哨驻扎分布情形和带兵将领个人的籍贯、爱好,与罗汝才的远近亲疏等情形,分别决定是收买还是派兵到营地周围包围缴械,重新改编。 前不久刚刚从河南土寇变为曹营的那几万人最为便当,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换了一个旗号,换了一个主帅罢了。刘宗敏收编了他们之后,立刻便令这几万人为前锋。继续对曹营各部将士进行分割包围。 更何况,还有刘希尧、蔺养成、贺锦等人,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又得到了李自成的承诺。“相助收拢曹营将士,可以拨给精兵良马”。在这样的诱惑和鼓励之下,这三位自然是干劲十足的帮助安定曹营人心。 忙碌了七八天,总算是大体上局势安稳了下来。 但是,也是忙中出错。 俗话说,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何况是向来善于抚育收拢人心的罗汝才?他一死。他的亲信将领杨绳祖、中军杨山、旗鼓官朱养民、几个将领王可怀、郝有法以及罗汝才的本家叔叔罗戴恩等人立刻鼓噪,各自带着亲信部众逃走。 与历史上四散奔逃不同,如今他们的逃走方向很明确,一个是向东,一个是向北! 东面是曹营的大队人马驻扎地域,闯营便是要有所动作也是投鼠忌器,唯恐动作大了引起大队人马鼓噪哗变,被这些人利用了。何况,向东走便是与正在豫东地面征战的王龙汇合,动静大了势必走了风声。 如此一来,负责追杀的刘体纯和刘芳亮二人,便只能是紧紧的追了下来! 远在许州的王龙,从杨绳祖等人派人冒死飞马送来的消息当中,得知发生如此巨变,怎么能够继续安心? 当下便召集几名心腹议事,商议对策。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是一边倒。“走!向东走!去投李大公子!” 李华宇的实力强悍,再加上又有巨大的贸易往来,王龙若是带着人马和城池地盘归顺于他,对他无异于是一份巨大的助力,面对这从天而降的意外礼物,李华宇有怎么能够拒绝?所以,投靠李华宇,是足以保全大家的性命,并且能够为曹操日后报仇唯一的选择。 于是,在与杨绳祖、罗戴恩等人汇合后,顾不得多说话,王龙便向他们说明要东向投奔李华宇,先保全舅舅留下的这一点人马,然后再谋求为舅舅报仇! 杨绳祖、罗戴恩等人一路上被闯营勇将刘芳亮和掌管着闯营各处暗桩、探子的刘体纯追杀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本部人马也是所剩无几,只想着能够有一个地方让大家先行喘息一下,也好重振旗鼓。如今听王龙说出了这么一个去处,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我已经派人拿着我的书信去济南,请求大公子收留,并且带着人马出来迎我一段路程,以保平安。”王龙也不与众人掩饰,直截了当的说了自己的处置方案。 “另外,我手头还有七八百秦法学堂的人,原本是打算沿途各处去充当州县村镇官的,也一并带着这些人走,大公子那边也是需要这样的人!” 原本打算将沿途收编的数万土寇杆子武装一起带着去山东。但是看看那些刀枪器械不全,五花八门的乌合之众,王龙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留着他们让他们在许州这一带自生自灭吧!” “王龙。你小子是不是傻了啊!?带着这些人走!有咱们的好处!”杨绳祖、孙承祖两个都是跟着曹操南北征战多年的老贼头了,当时听了王龙的安排便急眼了:“你光带着金银财货走有什么用?你的本部人马不过一万多人,算上我们这些人也不过再多上二三千,要是李瞎子调动大军来追,咱们跑得了吗?你就是这几年和罗虎一起弄新军把脑袋弄傻了。忘了咱们的老本行了!带着他们走!这样不管是刘芳亮追上来,还是罗虎追上来,都要先对付这些人,咱们只管向东,把皮子的四条岔子放开!” 情急之下,孙承祖把当年的黑话都冒了出来。意思就是把马的四条腿撒开了跑! 事实证明,杨绳祖和孙承祖到底是久经考验的老油条了。在如何面对优势敌人的情形之下顺利的跑路这方面,经验比王龙丰富的多。当罗虎和刘芳亮等人的大军追杀上来时,发现首先面对的便是数万乱糟糟的河南土寇武装。 虽然战斗力不行,但是胜在人数多。胜在纪律差、训练差!没看错,这个时候,纪律差和训练差恰恰也是他们的优势了。没有纪律约束,没有训练水平的队伍,面对着罗虎的精锐部队震山营,自然是一个回合都走不下来,往往几排枪响过,或是几枚炮弹落入他们的阵地,大队人马便立刻炸了锅乱了队伍,漫山遍野的乱跑。到处乱窜的人群。却也阻挡罗虎等人的追击路线,每次遇到这种情形,面对着王龙的丢卒保车断尾求生的招数时,罗虎都只得是苦笑着命人暂时停止追击。先行收容俘虏。 等到把俘虏收容得七七八八了,大概清理出道路了,王龙却也又跑出去了一天的路程。 就这样,王龙不断的沿途丢下各种破烂来堵塞阻碍闯营的追击队伍,罗虎和刘芳亮不得不每次都先收容下那群被丢下的乌合之众后才能再次整理队伍出发追击。两支队伍便从位于河南中部的许州开始,一路越过颍河、双洎河、清流河向东展开了追逐赛。 缺德的王龙知道罗虎的队伍底细。每次越过一条河流的时候,便拆毁桥梁,焚烧船只。虽然按照闯营的传统,对于这些不出名的小河根本就不需要桥梁和船只,但是,对于拥有大量火炮和辎重的震山营来说,桥梁和船只却是必须的。 一路上急的刘芳亮不住的在马背上狠狠的跺脚。有心丢下震山营,让罗虎在后面慢慢的跟上来,却又担心没有了震山营的护卫,他这几千骑兵搞不好会被王龙来个饿虎回头给吃掉。打算让震山营放弃火炮和辎重,可是,没有了火炮和那些辎重车辆,震山营还是震山营吗? 就这样,许州、陈州府、归德府一路向东,一直追杀到了济宁府边缘上,却也只是将王龙、孙承祖、杨绳祖等人杂牌队伍消灭的七七八八的,对于王龙本部人马,虽然也有斩杀,但是却是元气未伤。 俗话说变戏法的瞒不过敲锣的。大家都是“流寇”出身,对于这种跑路的事情自然都是心知肚明。作为同样是在农民军队伍当中成长起来的刘芳亮、罗虎、刘体纯等人都清楚,如果不把王龙、杨绳祖、孙承祖这几个曹营之中的漏网置于抓住或是杀掉,便是俘获斩杀再多的土寇杆子也是没有用。稍稍给他们一点时间和空间,也许王龙又能竖起曹营的旗号来!到那时,闯营可就麻烦大了! “追!追上去!” 罗虎也是发了狠,他将震山营之中的全部马队集中起来,和刘芳亮的骑兵合为一股,令副将王四统领大队步兵和炮队在后面快快的跟上来。他自己与刘芳亮统领着骑兵不顾一切的向东追来! 。。。。。。 “列开阵势!告诉他们,这里是山东地界,咱们是南粤军。眼下正准备往陈州府、归德府去收复城池。问清楚他们是什么队伍,不要碍了咱们的事情!” 廖冬至将两个旅的部队在漫漫的大平原上列成阵势,看着阵前已经粗具规模的几道壕沟与矮墙鹿砦,颇为自信的点点头,令手下的一名骑手上前去与罗虎等人答话。 在他看来。罗虎与山东兵马和南粤军多少是有些香火之情的,大家见面何必要撕破了脸皮呢?告诉你我在这,我要去收复那两府的地盘和城池人口,你给我让开。如果有什么不同意见。咱们可以坐下来讨价还价一番,反正我是不能让你进山东地界,更不能让你把王龙带着走的。 但是,当廖冬至的信使被几名闯营游骑带到了那几面巨大的认旗之下,准备开口讲明来意之后问清楚闯营的意思时。一幕谁也不曾想到的情景发生了。 便在廖冬至的望远镜镜头里,刘芳亮突然长枪一摆,便将那信使刺于马下! “有什么可废话的!什么南粤军,在老子眼里都是明贼!收留了叛贼王龙的队伍,便是和我义军作对为敌!还大言不惭的想要去归德府和陈州府,娘的!老子先送你去见阎老五!” 口中骂着,刘芳亮手中的长枪在那信使的尸体上蹭了蹭,擦去血迹,早有刘芳亮手下的亲兵纵马而去,将信使的战马牵了回来。 那是一匹出自耽罗岛的战马。父母则分别是天竺的大食马种和辽东所出的科尔沁马,身材高大,四腿修长,双眼明亮,一望便知是匹好马。 刘芳亮很是满意的跃上马背,左右奔跑了几圈,“大家刀枪上见真章吧!” 口中呼啸一声,身后数千骑兵便跟随着他的认旗,在冬日的荒原上卷起一道狂飙。 数万只马蹄敲打着坚硬的地面,不时有蹄铁将带着冰碴的泥土带得飞散到各处。大队骑兵紧随着刘芳亮率领的数百亲兵疾驰向前。马有良马、驽马之分,人的骑术也各有不同,队形便渐渐的分出了层次,形成了一道骑兵的浪潮。 “冲上去。杀!” 在浪头上,刘芳亮摇动着长枪,长枪、骏马、漂亮的大红披风,让他在这道浪潮之中显得格外耀眼夺目,便如钱塘江上的弄潮儿一样,长枪、骏马、披风。都是他的标志物。 可是,弄潮儿向潮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刘芳亮却忘记了,他手中的长枪,是谁生产出的,身上的盔甲又是谁卖给他的,胯下的战马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完了!明远叔大概要吃亏!”从望远镜里隐约看到了南粤军列开了阵势,壕沟、矮墙、方阵之间大小数十门火炮一字列开,早已是严阵以待的架势,何况,刘芳亮无端杀了人家前来的信使,更是激起了南粤军的士气,这一次,只怕刘芳亮要吃亏了! “快!跟我上前去!把刘将爷抢回来!不能让他冲上去!” 罗虎有些气急败坏了。他知道,这种地形看似平川旷野,最是有利于骑兵冲击。但是以他对南粤军战术和训练水平、部队严酷的军纪的了解,南粤军是最喜欢在这样的情况下玩一个扮猪吃老虎的戏法,利用地形给骑兵队伍带来的错觉,依托修筑好的野战工事来暗算一下骑兵将领们。 其实也不是暗算,人家把这车马炮都摆在了明面上,都是你自己拍着马屁股猛冲上去的。 几道壕沟,足以减缓马队的冲锋势头,同时分割骑兵队伍。几道矮墙,更是最大限度的掩护了自己的步兵队伍,可以让他们依托土墙完成各种战术动作。 罗虎自从离开山东,与李华宇分开之后,也是一直在用学习来的南粤军战术去对付各种敌人,也无数次的组织手下军官们研习,打算寻找出来一个可以破解南粤军战术的法子,但是,却是一次次的以失败而告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刘芳亮上了这个恶当!罗虎催马而上,越过人群,不断的命令那些骑手们原地停下,退回原处! 但是,大队骑兵冲击起来的巨大惯性,又岂能是他所更改的? “开炮!” 炮队指挥官一声怒吼,炮长们狠狠的挥动手中的红色指挥旗,那些在火炮炮位各自站位的炮手们拉动手中的发火绳,燧发机点燃了******,将被推弹杆狠狠塞到了炮膛底部的六磅炮弹、八磅炮弹推出炮膛! 一枚炮弹带着冲天的怒气,直奔最为显眼的刘芳亮认旗扑了过去! 巨大的动能将那名掌旗官拦腰连人带马打成两截,而且,冲击波把不远处的刘芳亮打翻在地。惯性将刘芳亮从马背上掀了下来,在地面上翻滚了几下,勉强想爬起来,感觉右臂却是根本用不上力,仔细一看,右臂已经无力的耷拉着,想来是骨头断了。 “明远叔!快!快撤!” 闻声找来的罗虎,一把将刘芳亮拽上了亲兵找来的战马,“快走!这是他们的炮火试射!马上就要更强的炮火来了!” 归德府之战,标志着南粤军与农民军之间的关系从暧昧开始走向了决裂。也标志着南粤军开始正式进入到了中原逐鹿的竞赛场中。(。) ps:  求月票!求订阅! 第四百七十七章 京城余波 已经是崇祯十五年的腊月十六日了,很快就要进入一年之中最后的阶段,从祭灶开始,便是各种筹划着过年的景象。 但是,京城各部各衙门,却是没有一丝一毫准备过年的景象,官员书吏们都在故作紧张的无事忙,做出一副勤勉政事的样儿来,唯恐被上司寻着了错处。 街道上,各处商号的伙计们也在抓紧时间为各自的买卖争取着年底最好也是最后的一点商机进行推销,倒是一片喧腾热闹。 骤然作响的马蹄声,在朝阳门外码头的烧灰路面上嘚嘚传来,敲打着人们的心房,不由得令许多人心里一突,难道又是有地方打了败仗?! 因为来者和以往的报捷人员狂奔进入京师,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家打了胜仗,一路挥舞着手中捷报声嘶力竭大叫:“大捷,大捷!”不同,既没有大肆张扬的用巨大的布幅将自家的战功刷写在上面,也不曾大声在沿途叫喊炫耀,只管是策马狂奔。 “怕是不祥之兆啊!”几个在朝阳门外开设店铺的掌柜的,心里不约而同的下了这样的定论。“告诉师兄弟们,从现在开始,不赊账!跟主顾们说,一律用银元结账,用南中通宝结账的,咱们只能是按价收,给银元的,咱们可以给个折扣!然后,祭灶之后收账,你们动作也得麻利的,至少要给铺子里收回八成来。” “掌柜的,这是为啥?!”店里的大伙计虽然跟着掌柜的做了多年生意,却也是一时半会弄不清楚掌柜的的打算。 “糊涂!”鬓边有了些白发的掌柜的,到底是年老成精,向四外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大伙计喝道:“你没看见最近有多少打败仗的消息?!流贼打到了潼关,西安城又有多少有钱有势的人过黄河逃到了咱们山西?关外也不稳当,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场大乱就在眼前!到时候,咱们逃难走。带着银子还好逃一些,带着那么多的通宝,怎么逃?!” 精明强干的大伙计眼珠转了转,突然眉头一展:“师傅。要是这样的话,大家都在往外抛铜钱,兑银元,那岂不是又是银贵钱贱了?咱们干吗不把铺子里存的银元、银子都拿出来兑了铜钱,就算是当换生铜。然后铸成铜器卖,那也是一笔好买卖!” 掌柜的怔了一下,随即释然。点点头,对于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有这样的见解表示赞许,但是,兹事体大,他要赶快写信报告总号。 “或是铸造铜器出售,或是于京城之中收兑通宝往辽东、往朝鲜、蒙古、倭国等处,皆可获暴利!”掌柜的在给山西总号的信上如是说。 当报信使者将文书送到兵部时,众官员无不是目瞪口呆。当值的侍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抱起了盖有山东、登莱总督大印的报捷文书,撒腿就往皇城奔去。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亲手接过捷报,哆嗦着朝乾清宫奔去,一个不小心,他摔倒在地,但是顾不得许多,一下子又爬起来狂奔。 乾清宫内东暖阁,正是一片愁云惨雾。侍奉的宫女太监们个个噤若寒蝉,唯恐自己煞星照命。祸事上身。 这些日子以来崇祯皇帝朱由检肝火忒旺盛,动辄便是在乾清宫内发怒,己经有几个倒霉的太监和宫女无意之中触犯了逆鳞,被他下令拖出去当场杖毙了。 中原糜烂。流贼如入无人之境,孙传庭十余万大军一夜之间风流云散,被流贼吃了个精光,如今那些耗费了朝廷无数粮饷操练出来的陕西兵,只怕已经成了流寇营中的精锐。 更是令崇祯恼火的事,在襄阳。李自成公然建号,设立政权,授予官职,俨然便是一个政权与他分庭抗礼了。在他颁发的“剿兵安民檄”,指斥“明朝昏主不仁,宠宦官,重科第,贪税敛,重刑罚,不能救民水火。日罄师旅,掳掠民财,奸人妻女,吸髓剥肤”。这无疑是指着崇祯的鼻子大骂他混蛋,然后,更是改襄阳为襄京,以牛金星为丞相,下设六政府,地方设防御史、府、州、县正佐官,并扬言要开科取士,为天下贫寒士子开设进身之道。 除了建立政权之外,更是将手下的流贼进行整编,原本就已经初具雏形的各营各哨分为攻城野战的中、左、右、前、后五营和地方守军,李自成这个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下设有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等,并有由一、二十骑、步兵组成的“精兵队”。那些被编余下来的老弱病残,或是非精兵、战兵,则是分往各地进行屯垦,由大元帅府为他们提供铁质农具和种子、一部分口粮,让他们在各府各县进行屯田垦荒,便是李自成自己,据报也亲自参加荒田的屯种。 如此这般一来,如何不令崇祯心如火烧?所谓的不怕流寇烧杀,就怕流寇不烧杀。 正如明朝巡视陕西茶马御史徐一抡题本中所述:“??闯、曹等孽百万余众,所向莫敢撄锋,去岁陆沉中州,今春坠陌楚省,六府州县,望风披靡,俱留伪官防守,结我民心,以成燎原之势。且发贼兵四股,狼奔三秦,汉兵缺饷年余,兵心汹汹,莫必其势,城阜隍浅,殊可寒生。” 对此,便是关外清人都看出来,“彼文武大小官员,俱是钱买的。文的无谋,武的无勇,管军马者克军钱,造器械者减官钱,军马日不聊生,器械不堪实用,兵何心用命?每出征时,反称勤王,一味抢劫,俗语常云,‘达子流贼是梳子,自家兵马胜如篦子。辽东巡抚黎玉田深有感触地说:“以清人的实力,在过去不如我中国的一个大县,海上阵对战还力量相当。如今他们铸炮造药已十倍于我,抢夺来的马匹器械已百倍于我,掳掠来的丁壮兵民不下十几万,抢夺的辎重金帛又不止百千万财宝??” 所以尽管有人发现黄太吉死后清军“昨寇关外,寻即遁归,非部下内乱,即群酋争雄”,建议“乘其丧乱。小酋初立,密行间谍,迂出奇兵,联络朝鲜。跨海牵扯,使其自相疑忌,诛灭有期”,崇祯帝也下旨表示“贤卿所奏,殊合机宜”。但是内阁和兵部有司详细的盘算了一下,似乎眼下朝廷手中没有可用之兵!更没有可以充饷之银! 大佬们都盘算的很清楚,若是趁着辽贼们新主乍立,内部不是很稳定之际水陆并进,攻取辽东,这个方案并非不可行。但是,朝廷水师在哪里?动用南粤军水师吗?陆上之兵在哪里?孙传庭新败,左良玉兵败,朝廷手中没有可以机动的兵马,便是勉强令辽东的吴三桂出兵。只怕关宁军更是要百般需索。到头来还是要向梁国公伸手求告。 可是,这位梁国公虽然和气得很,但是手段却是狠辣。只怕报效朝廷粮饷兵器之后,朝廷又要丧失些地方权益之类的。到那时,各地的读书士子们一片喧嚣,只怕内阁也受不了。 所以,此事只得是悻悻作罢。 但是,你不动手,不等于多尔衮不会不动手。 黄太吉的棺材还停在崇政殿未曾运到沈阳北陵下葬,多尔衮便迫不及待地让郑亲王济尔哈朗、英郡王阿济格等王公大臣释去丧服。换上戎装,出征伐明。他们赴堂子吹螺掌号,对天行礼,鸣炮三响之后。就浩浩荡荡向西进发了。九月底,清军动用红衣大炮轰城,攻下明朝关外据点中后所,擒斩游击吴良弼等官二十余员,马步兵四千余获四千余。接着进发前屯卫,于十月初一攻克之。斩明总兵李赋明等官三十余员,兵四千余,俘获二千余,牲畜器物无数。中前所守官总兵黄色听说前屯卫已失,吓得弃城而逃,使清军不战而克其城。所谓中后所、前屯卫、中前所,即广宁中后所、广宁前屯卫、广宁中前所,它们是宁远和山海关之间的三个重要据点,清军自攻下锦州之后,此时又连克三镇,割断了宁远与山海关之间的联系,使宁远孤悬关外,早晚必为清军所夺。至此,关外大片土地均为清军所得,入关争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虽然事后辽东总兵吴三桂上的军情折子上,除了请罪之外,没有为自己辩解的词汇,只是说自己节制各营不力等语,更是表态要重新夺回上述城池,但是,皇帝崇祯和几位内阁成员都看得清楚,吴三桂这厮是借机放水向朝廷施压,索取辽东军马的全权指挥、人事、钱粮大权!同时,也是为了铲除杂牌排斥异己。所谓的重新夺回前屯卫、中后所等地,不过是他向朝廷索取粮饷权力的一个借口罢了! 否则,以吴三桂眼下兵马之规模,战士之强悍,在中后所、前屯卫有事之时,如何不能出兵救援立功?但是,吴三桂眼下手头兵马至少有七八万之多,论起战斗力来,比骄横跋扈动辄便是劫掠州县屠戮良民的左良玉更是强上数倍不止。朝廷连左良玉都不敢惩处,只能温言安慰,厚加赏赐,如何敢对吴三桂下手? 一番计较之后,崇祯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捏着鼻子下旨,令吴三桂全权节制辽东、蓟镇等处兵马钱粮事,随旨意到辽东的还有内库拨发的犒赏银子五十万元。但是,要在圣旨到日一月之内收复上述三处城池之中的至少两座! 吴三桂倒也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拿到了权力和军饷之后,当夜便点起兵马出城作战。不消半月,便是收复了三座城池,夺回人丁十余万,缴获马匹刀枪颇多。 随着报捷文书的送达京城,崇祯便是火冒三丈,明明是吴三桂借机勒索朝廷,借着辽贼的手剪除异己,他还得捏着鼻子好言抚慰,大加赞誉。说不得还得给在京城之中纳福的吴襄加上点有名无实的荣衔以示恩宠。可是,谁都知道,吴三桂将缴获的马匹挑选了不少,令人海运南下,送给了谁自然朝野都清楚。除了马匹之外,更有人。被俘的蒙古兵,精于放牧的牧奴,精于骑射的骑手,还有被俘的各类工匠,吴三桂更是打包塞进了海船之中。然后大言不惭的在题本之中奏报道:“臣侥幸收复三城,除赖天子齐天洪福,将士勇猛用命之外。梁国公治下所出之火器更是出力巨大!”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俨然就是把崇祯当武大郎,有好处要先惦记奸夫西门庆,要钱的时候才想起崇祯。可惜崇祯要是不想现在就一命归西。不仅不能对吴三桂的****行为加以制止,还得赞叹潘金莲温婉贤淑。 心里的一肚子火,也只能在自己的宫里朝着那些宫女太监发了!这些天崇祯皇帝己经不知发了多少次火,身旁的宫女太监们,也是个个战战兢兢。 不过。也有善于揣摩圣意观察风色的人,比如说左中允李明睿当崇祯皇帝召见他问起该如何防御各地流贼的对策时,李明睿请屏退左右后,对崇祯皇帝说:“如今流贼势大,已逼近畿甸,实在是危急存亡之秋,只有南迁可以暂缓眼下之急。”这话果然是说到了崇祯皇帝的心坎里了!南下到南京,一来有大江为阻隔,可以防御流贼与辽贼。甚至可以效仿先祖朱元璋一样,坐拥江南,看着淮河以北刀兵战火连天,任凭着各地的军阀混战。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令李自成与多尔衮两个大贼头在江北混战一番。二来,守着大江又有江海联防协议,获取梁国公的援助自然更加容易得多!圣驾在眼前,便是梁国公再跋扈,也是要收敛几分的!崇祯皇帝四顾无人,才说;“朕早有此意。无人赞襄,故延迟至今,但怕诸臣不从,所以还要保密。”后来此议一出,马上有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出来反对,认为这是邪说,而且不斩明睿不足以安人心。 此事便也只能是无疾而终。 正在郁闷之中,脚步声杂沓传来,随着脚步声。更是有人声由远而近。听得这样嘈杂的声音,崇祯皇帝眼睛一瞪,立刻便要发作。但是,随之而来的一声惊喜的呼喊,让他登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爷!皇爷大喜啊!皇爷!”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乾清宫,一不小心被东暖阁的门槛绊了一跤,一头便栽倒在崇祯的面前,连头上的帽子都摔得歪歪斜斜的。但是王德化却是顾不得这君前失仪大罪,只管捧着手中那盒子咧着嘴朝崇祯欢笑。 “大伴,何事如此欢喜?” “皇爷!内讧了!闯曹二贼内讧了!”王德化高高举起那份云头绣龙锦缎的盒子,取出里面李华宇以署理总督山东、登莱兵马钱粮事的名义发来的告捷文书。 告捷文书便是关于归德大捷的。虽然南粤军内部讲究文字简洁明快不尚虚文。但是李华宇手下自然也是有不少笔杆子熟悉该如何给朝廷写类似的军情奏本的,一篇关于归德大捷的文章写得是花团锦簇妙笔生花。 “闯曹二贼内讧,李自成火并了罗汝才,并兼并其部众。然人心不服,幸朝廷之气运,赖皇上之洪福,曹营之人在闯营逼迫之下,得我之教化,顿时幡然悔悟,拔营东归。” 曹营所部精锐骨干不甘心接受李自成的吞并,大批哗变,鼓噪向东投奔山东的李华宇,这自然是令崇祯十分高兴的。李自成与罗汝才两个,不管是谁杀了谁,都是他朱由检乐见于成的。反正两个人都大贼头,都是十恶不赦之辈!都该死上十回! “臣所部兵马于曹州府等处接应王龙所部自贼营之中反正自拔归来,恰逢流贼悍将制将军刘芳亮等人率军前来。与贼鏖战于济宁城外。。。。。此役,臣所部兵马,炮伤贼之悍将刘芳亮,斩首悍贼数千,击毙击伤无数,缴获骡马数千,辎重刀枪无数。” 尽管对于朝廷兵马各种杀良冒功的事情早已是看得司空见惯了,但是对于南粤军的战斗力,崇祯和内阁大佬们却是十分相信的。而且,这个军队向来是不说瞎话,不会虚报战功。这一点便是朝野上下攻击李守汉最起劲的人也不好下嘴。而且,刘芳亮这个名字,也是在朝廷的各种文书奏本之中屡屡出现的。知道此人之凶悍不亚于刘宗敏,乃是闯营之中头等悍将。按照官军的作风,少不得要说斩杀了刘芳亮,可惜尸首在乱军之中无处寻觅云云。但是,李华宇却没有这样说,只是老老实实的说炮伤此獠。 战后,更是乘胜追击,挟大胜之余威,连续收复陈州府、归德府等处数十座州县,兵锋推向开封! 这大概是这近半年来,崇祯听到的唯一一个战胜敌人,并且大量收复失地的奏报了。 特别是在文章的尾部,李华宇郑而重之的向朱由检同学通报:“哥们儿你别怕,我老子来信了,他已经点起了人马收拾了粮草,准备北上来给你占场子了!他老人家一来,什么李自成,什么多尔衮,都不在话下!” 看着崇祯在哪里微微露出了笑容,王德化立刻跟上一句:“皇爷,流贼内讧,山东官军又收复州县,此事是否该明发邸报,以正天下视听?” “对!发邸报!然后,大伴,你去告诉内阁,让他们拟个章程出来,对于曹操旧部自新归来的将士,该赏赐官职的额,不要吝啬!朕看那个王龙,至少应该给个副将,让他好好的在李华宇帐下办事,为朝廷出力,为他舅舅报仇!” 有了皇帝的这个旨意,司礼监自不必说,内阁的先生们便是再耿直,也知道此时绝对不能去触碰皇帝的逆鳞,否则他一句话,把你罢官还乡还是好的,若是内廷的那群阉货们蛊惑圣聪,让咱们到梁国公军前办事效力,那可是太有辱斯文了。 很快的,嘉勉李华宇及其有功将士部下归德大捷,收复城池的旨意便明发天下。得知梁国公大军即将北上的消息,京城的物价和银钱兑换价格立刻稍稍下挫。 “你小子看得准,若是咱们这一宝押到了换银子上,这几天可就赔大发了!”朝阳门外的山西掌柜的心有余悸的同大伙计聊起了这几天的行情,额头上还是不由得冒出了汗珠来。 “快!王龙兄弟来了!写信去山东,请他到京城来,就说我老罗想他了!然后,把京城里的好酒好肉准备些,命人快马送到山东去!” 早已是积功升为都督府左都督,负责管理京营新军练兵事务的罗明祖与谈奇瑞两个家伙,在各自的营房之中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得一蹦三尺高,口不择言的吩咐着手下心腹。(。) ps:  求订阅,求月票,求打赏。 第四百七十八章 狡兔三窟(上) 腊月二十三日,祭灶。 “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云车风马小留连,家中杯盘丰典祀。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团。男儿酌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婢子斗争君莫闻,猫犬触秽君莫嗔,送君醉饱登天门,勺长勺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这是南宋范成大的祭灶词,描绘出了祭灶节气期间的各种景象。 由祭灶的供品看来,人们对这位会打小报告的灶神,敬畏的程度一直在降低。早先还用黄羊、豚酒等牲醴慎重的祭拜,到后来干脆就酒将他灌醉。宋朝以降,灶神根本就成了被开玩笑的对象。宋人祭灶使用一种称为胶牙饧的灶糖,用意非是使灶神上天后说些甜言蜜语。也有人说是要让灶神的齿牙被糖黏住,说不出话来。 祭灶,讲究所谓的官三民四,官宦人家是腊月二十三这一天进行,而普通百姓则只能是在腊月二十四这一天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而且,对于穷人来说,从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开始,就正式的进入了年关。按照中国多少年来养成的规矩,商家讲究年底结账。商家到岁末,就要清算全年的帐务。所以送灶同时也是催债、讨债者络绎不绝于途的时候。不过,讨债最多只到除夕。一等吃过年夜饭,就算没收到债款,主客见面时,也得拱起手来互道恭喜。所以北方有句俗话说:要命的关东糖,救命的饺子(除夕夜吃饺子),就是形容这种情形。 不过,对于有钱有势的人家,这一天也是过年的开始。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办理京营操练新军事的罗明祖和谈奇瑞两个人,在罗府的暖阁之中,水仙花开得正好,炭火烧得正旺,借着整扇的玻璃,可以看得清楚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摆下了丰盛的一桌辞灶酒。准备借着这个当口,请人吃饭。 能够让这两位眼下京城官场上的红人看得上眼,并且请到家里来的客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坐席上一个面白无须的人,虽然身着海龙皮裘。里面一身便装,但是从面色、神态、声音上,还有若有若无的一点淡淡的尿骚味上,都无言的证明了此人是个太监。 不错!这位正是宫里当红的太监吴良辅。不过,他也不是被邀请来的客人。而是半个主人半个陪客。坐在客位上的,却是一个满口陕西口音的人。 此人名唤罗汝轩,乃是罗汝才族中兄弟。一直跟随王龙办事。论起来也是王龙的长辈,不过,辈分虽高,打仗的本事却是平庸的紧。但是也有一桩长处,那就是相貌堂堂,言语便利,懂得吃喝嫖赌,善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是适合奔走传递消息。说起来也是和浪子燕青一样的人物。 这位罗汝轩也是和罗、谈二人在山东的旧相识。也是一起喝过酒、一起嫖过娼,一起打过仗、一起分过赃的交情,所以,王龙才在这个时候派他到京城来向这两个京营将领送信、保平安。 “吴公公,这是咱在山东的老兄弟,如今李大公子帐下得力的干将,罗汝轩、罗兄弟!” 罗明祖与谈奇瑞亲热的拉住罗汝轩的左右两只手,向吴良辅引荐自己的这个好兄弟。 “原来是吴公公!标下此番进京办事,大公子多次提起,让标下如果有那个福气见到吴公公。一定要向吴公公多多的讨教一下。”到底是罗汝才和王龙帐下专门干这类活的人,说起不要钱的客气话来,当真是一套一套的,瞎话张嘴就来。眼睛都不带眨巴一下的。 吴良辅也是客气了几句,问大公子身体可好,国公爷如今如何之类的话。“咱家虽然是个没卵子的,但是国公爷却从来没把咱家当成外人看,也是从来没把咱家这些可怜人当成废人看,这宫里宫外上上下下几万老公。说起来国公爷的恩德,那个人不都是泪汪汪的?!”虽然吴良辅也是个长年累月说瞎话的人,但是这回却是发自肺腑。 李守汉父子,对于这些太监,从来不像那些正人君子那样,当年阿谀奉迎,恨不得跪下了舔靴子底,然后转过身去破口大骂口诛笔伐的。而是有事情当面就骂,骂完了之后却是和自己的嫡系部下一般待遇,虽然不曾有什么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举动,却是让每一个和李家和南粤军打过交道的太监心里都是暖洋洋的额,舒服得很。 更何况,李守汉、李华宇父子们都是如同散财童子一般,不断的给这些对于金银财货有着变态追求的可怜人们制造发财的门路。 对于这个罗汝轩的底细,吴良辅早就从罗、谈二人口中得知,但是没有关系,如今这个情形,多一个朋友总是比多一个仇家强。 就在火并了罗汝才之后不久,李自成便突然集中全部兵力精骑西向,一举攻克潼关,闯进了八百里秦川。昨日得到的军报,如果不出现什么类似于周瑜、虞允文、张巡之类的人物,李自成在西安城中过年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了。眼下,陕西与山西之间的黄河便是一道界河,两岸壁垒森严泾渭分明。 面对着从东北和西面无声无息涌来的巨大压力,朝中的文武大臣勋贵太监们纷纷在私下里给自己找着后路和靠山。 往日里提及梁国公父子都是骂声不绝的一群大人先生正人君子们,将那些“****、蠹虫、乱臣贼子”之类的词汇悄悄的换成了“国之柱石、国之干城”。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罗明祖与谈奇瑞这两个手中握有数万京营新军的将领,在京城官场之中也是水涨船高。 “罗兄弟,大公子在山东日子可辛苦?” 宾主四人客套了几句落座之后,酒过三巡,谈奇瑞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相询。 “日子自然是忙碌得紧!不过,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令出法随!整个山东都在咱们的炮口下面,就算是孔家孟家,对于大公子的将令,哪个也不敢不听!” 喝了几杯酒,罗汝轩的话匣子渐渐打开。他不无得意的描绘起山东政令畅通的景象来。 “再说了。得罪了大公子,大公子一声令下,所有的商铺都不准买他们的棉花,不准卖粮食给他们。那些大户人家守着一堆棉花就只能全家老小抱头痛哭了!”山东各地已经开始出现了规模不等的棉花种植园,地主们纷纷放弃种植粮食作物,转而种植棉花这种可以大把换钱的植物。 从每年的八月十五之后,便有大批的船只停泊在沿海各个港口,准备将收获的棉花海运南下。运到上海、广州,或是更远的南中去纺纱织布。南下运的是棉花,是人口,北上运得则是粮食和油盐等物。粮食换棉花,换人口,这是已经很成熟的一条交易产业链条了。 随着南粤军的战略调整,北上的船只越来越多,除了运载粮食油料食盐布匹之外,大量增加的是各类军事物资,火药、炮弹。弹丸,药品,救命包,军服、鞋袜、肉瓷罐、各种腌腊风干的肉食等等。都是令人眼热的好东西。 不过,,也有些更加令人眼热心跳的货物。 随着佛山等地冶金加工业的而渐渐复苏,南粤军开始有计划有步骤的将河静的一些加工企业搬迁北上,到佛山等地安家落户进行生产,有的是全体人员随同设备北上,有的则是设备和一些技术人员北上。技术工人留在河静进行新厂的升级换代之用。 这些被大船运到佛山和上海等处的工场,在有心人眼里,比一船船运来的粮食布匹还让人眼热心动! “兄弟,大公子打算如何安置王龙兄弟和你们?”罗明祖给罗汝轩满了一杯酒。因为同姓的缘故,他便很是亲热的称罗汝轩为兄弟。 “大公子那是没得说的!”罗汝轩先是没口子的称赞了一句李华宇,然后同罗明祖、吴良辅等人干了一杯,这才吧唧着嘴得意的说起了归顺之后的境遇。 按照王龙本身的想法,兵马稍稍休整一下恢复体力和士气,请李华宇为他补充一些粮草给养和弹药。他就立刻反攻回去,“咱老子给李瞎子点颜色瞧瞧!把河南这几个府的地盘都夺回来,算是咱们的投名状!” 但是,跃跃欲试的他和杨承祖等人,却被李华宇拦了下来。“你们回曹州府休整,我拨三千屯田兵给你们,补充人马建制。余下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 能够有三千屯田兵补充到营,这是王龙等人梦里也不曾想到的好事。这些屯田兵的好处,可是早就广为流传了。辽东的吴三桂,就是靠着李守汉拨给他的屯田兵和自己的嫡系人马才有那个底气,大肆的吞并杂牌,收编队伍,把营伍繁杂,官员众多的关宁军打造成了吴家的清一色局面。 这些每年农闲时节集中进行军事训练,军训时按照南粤军标准领取军饷享受伙食的农夫,平日里在田间劳作,负责维持当地的治安,也是保护自己的家园田产。一旦有事接到命令,便是放下锄头拿起刀枪的时候了。从这一点上,倒是颇有几分像卫所兵,可是卫所兵,按照朱元璋的话说,“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文钱”,他们可是没有军饷的,不但没有军饷,屯田所得还得上缴一部分给朝廷。这大概也是卫所制度渐渐荒废的原因之一。 李华宇有着这样一番好意,如果王龙和孙、杨等人再不知趣的去曹州府看牡丹、喝羊汤、吃牛肉的休整,便当真是不知好歹了。 前脚打发走了王龙等罗汝才残部,后脚李华宇就接见了罗虎代表李自成派来的信使! “罗虎将军也是很无奈,对这次的误会也是很痛心。”闯营的使者也是个典型的外交人员,各种空心汤团一碗一碗的端出来。 你有矛我有盾。对于李自成派来的外交使者前来摸底,打算花言巧语的把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从外交场合弄走的行为,又岂是在从小就以管子、战国策等不教授忠孝仁义之道的书籍为教科书的李华宇眼中?他早就给李自成准备下了一个熟悉闯营内情的好谈判对手。陈国熹。 “对于此次在归德地面上贵军与我部发生的事件,贵军必须向我部做出一个交待来!否则,我部将不得不考虑继续同贵军周旋下去,直到贵军愿意做出赔偿为止。” 一上来,笑眯眯的陈国熹便亮出了自己的态度。要么道歉,赔礼。斟茶认错。要么,咱们就打下去,直到打到你们愿意道歉为止。 这一下。原本打算花些银子,弄些人丁,服个软表个态,花言巧语的让这件事过去。最好再让南粤军这位大少帅把罗家的几个头目骨干交出来的闯营顿时气馁了。南粤军打得起,也耗得起,可是闯营却是耗不起。一旦这位李大公子发了少爷脾气,从豫东一路向西打过来,到那个时候。只怕不久之前给孙聋子挖的坑立刻就要用在闯营头上了。闯营有多少人命可以去填豫西的千沟万壑? 何况,还有沿江西进的水师,到那个时候,大家这几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难道还能重新回到商洛山里去躲着吗?而且,如今闯营的军饷物资粮草有很大一部分是仰仗着与山东方面的贸易来获得的。在豫东主理民政屯垦事务的田见秀,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可与山东谈判破裂,否则,来年进军陕西的粮食不好筹集不说,打下关中获得的那些棉花也没有地方出售。大家还是鸡飞蛋打空欢喜一场。 作为统帅的李自成。自然不会像主理屯垦民政事务的田见秀那样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说句题外话,辽东反贼们之所以能够迅速的夺取陕西,一路追击李自成到湖广,田见秀此人的妇人之仁绝对是一个重要因素。1645年初,李自成决定放弃西安时,令权将军、泽侯田见秀殿后,让他把带不走的粮食等库存物资和官舍全部烧毁,以免资敌。田见秀却以“秦人饥,留此米活百姓”为由。没有执行李自成的指示,只把东门城楼和南月城楼点燃,便赶来告诉李自成说已经遵命办理。李自成远望烟焰冲天,信以为实。结果田见秀所行的小人之仁。使清军在西安得到了大量的补给,士饱马腾,很快就追了上来。大顺军在转移过程中得不到较充分的休整时间,田见秀此人难辞其咎。)他担心的则是军事问题,因为他刚刚以武力强行统一了农民军之中的两大派系,罗汝才的曹营和革左四营。如果不能用一场大胜利来迅速转移视线。那么内部的矛盾会立刻积累蔓延。可是,如果在他准备大举进攻潼关之际,李华宇在后面发起进攻,砸他一闷棍的话,等候他的势必是内部的分崩离析。 “只要南粤军不在我们进攻潼关拿下陕西时在侧翼和背后下黑手,李大公子那边,什么都好说!”这是在卢氏向使者面授机宜时,李自成端详着挂在墙上的地图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得出的结论。 地图上,他的后背暴露在李华宇山东兵马的炮口下,以罗虎刘芳亮的战斗力尚且吃了败仗,如何那些地方军能够是对手?何况里面还有不少是曹营系统的官吏?侧翼,新近到手的襄阳、德安、荆州、承天正是暴露在了南粤军水师的炮口下,如果驻守小孤山水师大营的炮船溯江而上,炮口指向北岸的大小城池,李自成想都不要想能够保住这些地方! 不过,那使者能够被李自成派来同李华宇谈判解决归德的摩擦事件,自然也是个人精级别的。当即便迎着陈国熹提出的底牌也亮出了闯营的态度。 “那么,贵我两军在达成了协定之后,贵军同我军的贸易活动必须继续进行,不得受到干扰和影响。我军在军事行动时,贵军不得对我军的后方和侧翼采取行动!” 这就等于是商业谈判时讨价还价当中提出的,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你也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大家的盘口都已经开了出来,南粤军要求得到赔礼道歉,农民军则是要求南粤军保证自己的后方和侧翼安全,同时要继续进行商业往来活动。看上去似乎是南辕北辙,但是,却是有着极大的切合点。 大的调子定了下来,接着就是各种技术上的讨价还价了! “王龙和罗汝才的家眷闯营不再追杀。被俘的罗氏家族成员一律移交山东。” “归德府、陈州府移交山东兵马,山东兵马推进到睢县杞县一线,保护黄河水道,确保双方的商贸往来通畅。开封府作为双方的缓冲地方,各自人员随意往来。” 这才是李华宇所部收复陈州府、归德府,兵马推进到开封府的真相。有了这个保障,李自成便放心大胆的点起兵马猛攻潼关去了!(。) ps:  继续求月票求订阅!祝大家的母亲、妻子、女友、姐妹妇女节快乐! 第四百七十九章 狡兔三窟(下) “高兄弟。”几天的接触下来,陈国熹已经和闯营的谈判使者高铭相处的非常好的朋友了。桌面上唇枪舌剑是为了各自团体的利益,私下里的交往,抛开友情的外衣,实际上也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如今两家的一点小误会也是漫天的云彩风吹散了。以后,闯王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打潼关,进关中,在这八百里秦川好生的谋划一下帝王大业。我们和闯营的交情还在,生意照常做。” 陈国熹又是以隆盛行商人的本来身份同高铭杯酒言欢。谁都知道,眼下的李自成麾下数十万精锐之师,甲坚兵利又加上有大小数百门火炮,打下虚弱的潼关,比捅破一张窗户纸还要简单。攻克潼关,西安和关中富庶地方便是口中美食了。 那些缴获的财货自不必说,李自成也是要争夺天下大位的人。若是要争夺天下,就要在关中和湖广、河南等处大兴屯田,否则,拿什么养活几十万大军? 在陕西屯田所需要的口粮、农具、种子等物,还有大军日常消耗的粮食、食盐、豆料,布匹、药品,兵器、甲胄、军服、火药、弹丸等物,除了想法设法的自行生产一些之外,更多的要向东面的恶邻居进行采购。 所以,对于南粤军释放出来的善意,高铭自然是乐于接受的。 除了双方往常贸易的品种之外,陈国熹还颇为得意的,命人取出了几样新的品种。 “这是土豆,这是甘薯,这是玉米。这三样东西都是来自于海外,在南中种植多年,也在广东、福建、赣南等处有多年种植。如今,大公子在山东种植也有成就,已经开始适应了北方的气候。此物最是适合干旱山地种植,高兄弟不妨拿到陕北山地少雨地方进行试钟一番。若是收成好,可以在那荒僻山地上种植。不妨便推而广之,也好为大元帅治下百姓多一点粮食。” 既然在山东已经开始推广,而且成就不错,高铭自然乐得拿回去在豫西山地和陕北的黄土坷崂上试验一下。反正陈国熹也说了,拿回去试试,种的好了再行推广便是。 (陕西、甘肃一带的气候环境适合土豆和甘薯种植,比如像甘肃的定西,号称是中国薯都。但是。土豆在这一带的推广种植,也是从乾隆年间开始,一直到同治年间花费了百年才完成。所以,陈国熹让闯营在陕甘、豫西一带种植土豆和白薯,也不过是个空头人情。) 不过,倒也完全是空口说白话,闯营也有自己的眼线,也知道在山东的很多地区,官家出补贴给农户,让他们种植这些品种的粮食。种植之后不管收成多少。全数由官家收购。通过这样的手段,山东将白薯土豆玉米的种植面积推广到了数十万亩,不过都是些干旱之地,往年粮食收成也很一般的那种地块。 除了这三样农作物种子之外,陈国熹更是笑眯眯的取出了一件物事,顿时让高铭眼睛都差点花了。 “这是我们大掌柜特意命人用快船运到山东的上好牛角,同这三样东西一样,也是产自海外。最是做硬弓的好材料。”陈国熹指着长约三尺有余,青白相见润泽如玉的一副牛角,为高铭介绍着来历和用处。 虽然闯营也开始编练了火器部队。由张鼐和罗虎两个小一代的佼佼者执掌大炮和火铳兵,但是,老一代的人和大多数部队还都是顽固的依赖着刀剑弓马。特别是硬弓,更是各营的主将和老府精锐们的青睐首选。只可惜。好的强弓不容易得到,一旦得到了便是视若珍宝一般。 “陈先生,这牛角我要了!有多少我闯营便要多少!” 高铭也是当机立断,一把拉住了陈国熹的手,言辞恳切的请求着。 这牛角如此质地,又是来自海外的野牛头上所得。不论是长度硬度都远远胜过中原的水牛角,有如此制造良弓的材料,傻子才会放过。 “这样的牛角,我有两千副。”陈国熹往嘴里夹了一块海参,颇为自得的回答了一句。紧接着,他貌似无意识的放了一把野火:“如果你闯营打算要的话,以后每年,这样的牛角我至少可以供应给你四千副!” 四千副?高铭立刻如同牙疼一样的倒吸了一口冷气。牛角是个什么价格,他也是有所耳闻,中原各地战火频仍,蒙古等处又是被辽贼控制着,牛角的来路本来就少,自然价钱随着战火的蔓延一路走高。这四千副牛角,至少每年要花费二十几万银子去买。 可是眼下,闯营虽然火并了曹营之后所获颇丰,但是军费开支也是同样浩繁。各处的屯田开支也是笔巨大的数目,李自成同他叔叔高一功、刘宗敏、牛金星等人一道议事时,便常常为此而发愁。 筹集军费,这也是闯营为啥要急于攻打西安的原因。 高铭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要买下来这些牛角。虽然花费不小,但是,比起火器的消耗来,弓箭的投入是一次性的,而且,箭矢射出去了还可以捡回来再用。火铳可是每发射一发就是烧掉了不少的通宝和银子! 借着酒盖脸,高铭说出了眼下暂时不能支付这批牛角的货价,不但这批牛角的货价支付不了,只怕在攻下西安之前,很多货色的价款都是无法支付的,还得请陈先生体谅一二,让闯营能够赊欠一两个月才好。 但是,这话一出口,便惹来了陈国熹的一顿大笑。看着陈国熹笑得那样开心,不由得让高铭有些愠怒了。“陈先生,能够体谅一下最好,不能体谅我闯营的难处,也不必如此讥笑吧?” “高兄弟,我没有别的意思。”陈国熹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他擦擦眼角的泪花,缓了缓气息这才慢条斯理的为高铭解释,为啥要如此嘲笑高铭。 “咱们两家做生意有些年头了吧?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大家互相体谅一下有无不可?我笑得是,你高兄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打下了陕西,一注大财香就在你们闯营手边上,几乎是唾手可得的!拿到了这注财香,金银财货可谓是堆积如山。而且所在之地的出产我南粤军也可以收购。别的姑且不谈,闯营之中若是多上十万精骑,天下何处不可得?” “先生,陕西有这样的地方?”高铭当真是被陈国熹给弄糊涂了。他搜索枯肠,却怎么也想不起陕西还有这样的地方,既有钱又有大批的上等战马出产? “不但有,而且你闯营还曾经去过!”陈国熹斩钉截铁的回答。 陈国熹接下来的话,才将高铭从五里雾之中引领出来。他所说的这一注财香,指的竟然是盘踞在甘肃、西番地游牧的蒙古人和乌斯藏人部族!“这些人那个部族没有个几万牛马?没有个几十万金银?以闯营的战力,收复甘肃、青海之地,不过是弹指一挥罢了。可是所得呢?” 原来陈国熹说得是他们!高铭顿时心头一热,要说闯营同甘肃、西番地、松州、潘州一带的蒙古人、乌斯藏人打过交道,这话一点没错。十一年春天,他和叔叔高一功等人随李自成退出四川。因为洪承畴堵住剑门,他们只好走松潘小道,翻过雪山,才到了阶州境内。后来又到了西番地。整整一个月一边走一边同曹变蛟打仗,人不解甲,马不卸鞍,找不到粮食就杀马充饥。离青海湖只剩下几天路程了,李自成带着他们折而往北去,才把官军甩掉。后来又从嘉峪关附近出了长城,游荡了半个月,没有东西吃,又从兰州附近进长城。(路线很眼熟是吧?没错,基本上和中央红军长征最艰难的一段重合。都是雪山草地、少数民族地区。) 这一路上他可是见过不少乌斯藏人的部族和蒙古部落的,对于那些动辄便是满天乌云般的牛马羊群,至今想起了还是让高铭心动不止。听得了陈国熹的提醒,高铭顿时眼前一亮。对啊!打下了陕西,为啥不掉头向西,去抢甘肃、西番地的蒙古人和乌斯藏人,他们的部落里可是有的是金银财货和牛羊马匹! 真是如眼前这位陈先生所说的,当真有数万用河曲马武装起来的精锐骑兵,天下哪里不能去得? 陈国熹秉承李沛霆的旨意向闯营提出的这个向西发展的建议。给正处于一缺钱二缺马三缺少可以供大军回旋余地的战略空间,这样一个困难时期的闯营提出了一个颇有诱惑性的方案。也恰恰搔中了闯营的痒处,在高铭等闯营中层将领看来,只要打下了陕西,立刻向西横扫甘肃、西番地,还怕抢不到如山的财货、如海一样的马匹? 有了金银财货,便可以向东面的邻居购买自己所需要的一切物资,有了马匹,就可以训练更多的精锐骑兵!一手是钱,一手是马,当高铭将此行的成果向闯营的决策层做汇报时,从李自成等人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一抹赞赏的眼光。 “陈先生还有什么话?” “陈先生说,他会禀明大公子,尽快筹措一批大米来沿河西来,供应军需。以后两家的交易,还要依靠黄河和汉江、长江等处的水运,请大元帅务必要保护好沿河沿江各处的码头。” 李自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让我们把镜头拉回到罗府的宴席上。 半晌的欢饮,已经让四个心思通透的人顺利的成为了无话不可言的好朋友。 罗明祖、谈奇瑞与吴良辅三个人,都在暗自揣度,应该怎么样把自己内心之中的想法、问题向眼前这个明面上是王龙派来京城之中同两位老朋友叙旧,实际上是肩负着李华宇观察京城风色动向任务的特殊人物说出来? 倒是谈奇瑞眼珠一转,找到了一个话题。 “罗兄弟,我这里给王龙兄弟准备了四百多匹好马,都是一色太仆寺所出的上好战马。皇上拨付给我,命我操练骑兵的。你回程之时,便要辛苦一下,将我的这点心意带给王龙兄弟和李大公子。” 这话说得也是忒意的肆无忌惮了!当着吴良辅这个宫里太监的面,公然的说出了将太仆寺拨给京营的马匹转送给他人的话来,换了个场合这无异于是找死。 不过,此时的吴良辅却也是早已与罗谈二人沆瀣一气了,怎么可能为了这区区的几百匹战马而得罪李华宇这个米饭班主?他当即做出了反应:“罗兄弟刚刚才到京城,你这厮便问人家何时走。这是要下逐客令吗?罗兄弟不要理他,他若是哄你走,你便住到咱家家里去!” “就是!老谈,该罚酒!” 几个人哄笑了一阵。各自干了一杯。罗明祖好像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一样,“汝轩兄弟,不妨多住些日子,过了年,还有一桩大热闹可以看。” “什么热闹?” “老罗。你说的是不是那件事?” “没错!朝阳门的守门副将是我的手下,他说昨日往辽东、往武昌的诏书便发出去了。就看着这两个家伙来不来了!” 他们好像打哑谜一样的一唱一和,倒是引起了罗汝轩的兴趣,“公公,他们说得是什么热闹事?” “嗨!说起来也没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说动了皇爷,皇爷要给辽东的吴三桂和眼下在武昌的左良玉封爵。据司礼监的人说,礼部拟定的章程是要给两个人一个封平西伯,一个封宁南伯。” “砰”的一声,借着酒劲。罗明祖猛地一拍桌子,开始破口大骂。 “娘的!不公!礼部这群狗乌鸦,懂得个屁!吴长伯倒也罢了,一来是大公子的干外甥,二来确实也是在辽东塔山和鞑子打过几场硬仗,三来更是国公爷看重的人物,封个伯爵也算是勉强了。左良玉个兔儿爷却也要封伯,他算是什么东西?咱老子在山东跟着大公子打得阿巴泰抱头鼠窜的时候,他在哪里?!” “切!人家在钻侯恂侯督师的热被窝呢!你又不会溜沟子不会巴结,人家当然不会给你封侯封伯的。” “驴球子的!这样的朝廷。也是该。。。”罗明祖正待要继续要,却被吴良辅狠狠的踩了一脚,“噤声!须防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公公,怕他作甚?朝廷做事不公。还不行咱们骂几句街?再说,现在,老子就算是在天街上骂礼部的那群狗东西,您看镇抚司的兄弟们会来拿我吗?他们也是一肚子的怨气!国公爷几次三番的勤王,杀得鞑子尸横遍野望风逃窜,每年又是以无数的粮草银子报效朝廷。也不过就是封了一个伯爵。他左兔儿爷凭什么封爵?还居然是宁南伯?南方用他去‘宁’?娘的,惹恼了老子,老子点起兵马,往乾清宫去,兵谏!” “明祖大哥,说话要嘴上有个把门的,当心惹祸上身。“罗汝轩满是关切的口吻提醒自己的这个本家。 “嗨!没事!不要说咱们在这喝酒骂街。前些日子,吴长伯进京办事,田贵妃的老爹请他过府饮酒。结果怎么样,他在酒宴上看上了咱们这位田国丈家里的歌姬,回去之后就派人上门讨要。那话说得虽然客气,可是,田国丈的脸往那放?要是倒退些年,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打皇亲家里女人的主意,可是你猜田皇亲怎么着?“ “谈大哥,田国丈怎么办的?进宫告御状?“ “嗤!他哪里有那样的胆子?他巴结吴长伯还来不及呢!没过几天就把那个叫什么,陈什么,对,陈沅的歌姬好生装裹了一番,送上了嫁妆用一乘花轿给吴长伯送过去了!“ 关于吴三桂向田贵妃父亲强索歌姬陈沅这桩事,罗汝轩进京之后茶楼酒肆之上也曾经听人议论过,却不曾有罗明祖与谈奇瑞二人说得这般细致入微。 “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不过是边镇将领,如何便是如此?“ “汝轩,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如今四方不静,李闯已经打进了陕西,隔着黄河觊觎山西,山西距离京城才多远?关外的建奴距离京城亦不过数百里之遥。吴长伯手握数万雄师劲旅,田皇亲巴结还巴结不上呢!那里会为一个歌姬的事情去得罪吴长伯???”吴良辅到底是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物,对于世道人心看得更加透彻。 “这还只是吴长伯,这要是大小姐和大公子到了京城之中,不要说田皇亲家的歌姬了,只怕大小姐要咱们皇上的长平公主去当丫鬟叠被铺床,皇上也得是忍痛割爱了!” 局势的发展,让这些从土木之变后便被文官集团压制了百余年的武人勋贵太监们终于到了可以对文官集团的所作所为进行报复性的反弹,夺回自己失去已久的尊严的时候了! “吴公公,两位大哥。既然京城已经成了危在旦夕之地,那皇上为何不南下到南京去?” 随着罗汝轩提出这个问题,京城的三个主人电光火石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千里来龙。结穴在此!戏肉总算是来了! “朝中有奸臣,总是要置皇上于死地。有人提出圣驾南巡,结果被那群狗东西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为由给骂了回去。搞得谁也不敢再提此事了。” “那,三位老哥有什么打算?一旦京城有变,可有预先的筹划?” 罗汝轩也是一个好演员。完全是精通梅斯布三位大师的表演理论和技巧,丝丝入扣的演出,完全没有跳戏的迹象,恰如其分的演绎出来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小子对于三个好朋友的关切。 “我回去之后,便请将军禀明大少帅,每次有海船北上之际,留两条海船在泥沽码头当值,以备不时之需。这两条船一直等到下一拨海船到了再行调动,依次轮回。一旦京城有异动,三位老哥的家小便立刻出城往天津去。到了通州便好办了,可以乘船东下直抵泥沽码头。只要到了泥沽,那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原来如此!三个家伙立刻眼睛里冒出了狂喜的光芒!果然是李大公子为咱们考虑的周全!只要出了京城,到泥沽不过是两日路程,上了海船,扬帆南下,便可以一切得保无虞! 罗汝轩走到门外,命侍立在门口的亲兵取来一件护书,从护书夹层内取出了数张地契。 每人两张,依次摆放在三人面前。 “此番北上进京之前。大少帅有话吩咐,命我看看三位的近况。这是松江府上海县商贸区的地契,占地不大,不过每份两亩。三位若是打算在上海起造房屋,可以命人即日南下办理。这一个,是杭州、宁波等处码头附近的地契。国公爷准备大举北上,这沿途海上各个港口势必要大加修建一番。这是码头附近的地契,每份五十亩,三位可以命心腹人到那里接手。起造房舍、仓房,库房。据大公子言将,宁波、杭州等处码头,很快便要铺设铁路,地面上铺设上好精铁打造的铁轨,以便于车辆运输货物。这附近的栈房,嘿嘿,只怕便是一棵摇钱树了!” 这如何才是好啊!吴良辅三人捧着这两份地契,饶是都久经宦海明了人心,但是对于李家父子如此一番作为,却也是不曾想到。你们不是担心京城不稳吗?我不但双手奉上了价值万金的建房宅基地,更是为了你们日后的生活用度,给你们一棵摇钱树!让你们不会为了南下之后坐吃山空而发愁。 “主公如此恩遇,这让我们如何回报才是啊!”不知不觉间,罗明祖已经改变了称呼。他擦擦眼角,命人到四姨太房间去取来了一个梳妆匣子,从腰间取出一枚精致的小钥匙,从匣子内取出厚厚的一摞文书票据。 “汝轩兄弟,我也不瞒你,这是朝阳门外老西开的茶票庄所出的票子,他们和主公有什么货币互换协议,在隆盛行可以照样兑出银子来。方才你说了大批的精铁要打成铁轨,还说什么河静的工场要北上佛山。这是我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家底,拜托你带给大公子,就说我姓罗的把身家性命都交给大公子和主公了!这点银子,请大公子在佛山帮我罗氏一门弄个铁场,让他们以后有碗饭吃。京城之中,一旦有事,罗某唯主公之命是从!” “咱家也是!回头我就让小猴崽子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钱都拿来!老罗,你那个铁场,也让咱家加点股子!” “这样的好事,如何能够丢下我老谈?我也把家当都加进来!”谈奇瑞更是锦上添花,“汝轩兄弟,我替老罗和吴公公做个主,这铁场里,有你一份!” “这如何使得?倒叫三位老哥哥破费了!” “说的甚么话!既然你管咱老罗叫一个哥,我便高攀一下,不如咱们今日便在此义结金兰如何?!” 对于罗明祖的提议,吴良辅、谈奇瑞、罗汝轩无不叫好。当下,罗府家人重新收拾房间铺摆香案安排三牲祭品,买来金兰谱。 京营将领、宫内太监,前流贼眼下的南粤军使者便结拜成为异姓兄弟。 盟誓叩头已毕,四人起来见礼,早已改了称呼,大哥二哥三弟四弟的叫个好不亲热。罗府上下仆人纷纷跪倒磕头道喜,罗汝轩命人抬了一千银元来发了赏赐,上下人等一齐高呼谢谢四老爷。 “三位哥哥,我便不在京城之中逗留了。乘着海上不曾封冻,早早出京南下才是。大少帅和将军那边还有不少事情要办。”(。) 第四百八十章 先卸妆,再打脸! 山东济宁州嘉祥县。 三合土的官道上,尘土飞扬,百十匹战马当先,簇拥着一面大旗。大旗后面,更是无边无沿的人马沿着官道由南向北而来。 队伍当中大约一半的骑兵,一半的步兵,中军夹杂着大队的辎重车辆,有那淘气顽皮的半大孩子便快跑几步,窜上粮草车上暂且歇歇脚,然后又在甲长毫无恶意的喝骂声中嬉笑着从车上溜下来。 虽然是长途行军,但是对于这些早已视行军打仗为家常便饭的人来说,根本不在话下。数十里走下来,仍旧是人如虎马如龙。 当先的大旗下,一匹枣红马上面,端坐的一条真正的龙,一条龙,王龙。只不过,与周围人欢马跃的情形形成对比的是,王龙的神色略带忧郁,虽然也是在笑着,但是总有些让人觉得笑得颇为勉强的感觉。 一旁的鄂奎见状一拍王龙的肩膀说:“兄弟,难得出来透透气,你倒是笑一笑啊,有啥事解不开的。杀人拔刀,吃肉张口,事情要一点一点的办,人要一个个的杀。听兄弟的,别愁眉苦脸的,好好跟着大公子练兵,将来没有杀不了的人,办不成的事。” 眼下的王龙,在山东兵马当中暂时领一个混成旅旅长的职务,虽然朝廷给了他一个总兵的头衔,但是,谁都清楚,眼下朝廷的圣旨和告身文书还不如厕所里用过的厕筹,那东西洗干净晾干还能继续用,圣旨可是没有什么用处。如果李守汉这个梁国公不认可王龙新职务的话,那他只能是很委屈的继续黑着。 虽然是暂时由山东省地方府库负责王龙所部的粮饷开支,但是王龙和鄂奎的官职、实力比起来还是相距颇多。如果鄂奎不是索伦人,质朴无文,王龙又是罗汝才的外甥,向来不把这些俗套放在心上,鄂奎的举动,足以换来二十以上的军棍。 王龙摇摇头说:“鄂奎兄弟。咱们虽然认识不久,但是比亲兄弟也不差。跟你说句实在话,我跟崇祯老儿的仇比跟李自成还大,我都没着急去打北京。还能着急杀李自成?我现在发愁的是,虽然以前我打过阿巴泰,可最近山东无事,一时半刻也打不了河南,我寸功未立。却享受这么高的待遇,心里不安。” 旁边图哈一听连忙插话道:“王总兵,你这就见外了,仗早晚有的打,不急于这一时。反正沈阳城里面的兔子獾子都活的挺乐呵呢,你还怕过年没肉吃?诶,对了,咱们出来溜达的时间也不短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借个锅灶做点东西吃,不行就买点。” 鄂奎瞪了图哈一眼。不满的说:“你个吃货鞑子,就知道吃。你那点薪水,只怕是都化作烧酒了。你看看我,再看看其他骠骑兵的弟兄,哪个不是有媒人上门说亲,买一送一的,把姐妹两个都娶进门来,给咱们养活小骑兵?就你没事整天跟酒壶和干肉袋子一起混。” 鄂奎毫不介意咧着干裂爆皮的大嘴呲牙一笑道:“天天跟酒壶干肉一起有啥不好,反正我对娘们也没啥兴趣,无家一身轻。这样吧。今个高兴,这顿我请了,咱们进村买点烧酒牛肉,好好喝他一顿。” (鄂奎骂图哈是鞑子?貌似有哪里不对大家明明都是鞑子吧?) 鄂奎正要接着数落图哈。王龙连忙圆场说:“鄂奎兄弟,我也觉着有点饿了,正好前面似乎有几座镇店挺大,让向导官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合适的话咱们去打尖,买点烧酒熟肉。让儿郎们好好的吃一顿!”鄂奎闻听只好点头同意,结果一问之下,这里却已经是嘉祥县界了。 “嘉祥、巨野、曹州,再向前走几日便是登莱三府的地界了。” “前面不远就是郓城,济宁,便是水浒传里梁山泊的所在。” 鄂奎等人虽然基本上属于文盲,被逼着读书扫盲,但是也仅仅能够认识自己的名字,写上百十个歪歪扭扭的字而已。不过,水浒传可是听了不少的评话也看过不少的戏曲了。 听得了不远处就是著名的梁山泊,顿时让鄂奎和图哈两个鞑子心中痒痒的,打算要往心中圣地一游。结果,心直口快的两个家伙话刚出口,就被王龙好一顿排揎:“去梁山泊?去看那群家伙的旧日巢穴有什么意思?要是看,倒是应该往曹州去!” “曹州?曹州怎么了?”只知道纵马砍杀骑射的图哈,有些不知所以然,他只是隐约的知道,似乎曹州的牛肉羊肉不错,吃起来很香很烂,别的嘛,自然就不晓得了。 “大人,不是要带着咱们去看牡丹花吧?”几个军官苦着脸皱着眉头,虽然说曹州牡丹也是冠绝天下,可是这天寒地冻的,大伙又都没有武则天的本事,能够让牡丹在冬天开放。 “曹州,可是出过一位咱们这杀官造反行当的老前辈!比水泊梁山可是厉害多了。人家打进了长安,当上了皇帝!” “王龙,你说的是黄巢?”半天在人群当中不做声的杨绳祖,突然闷声闷气的开了一炮。 “没错,就是此人!当初我在山东打阿巴泰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他的事迹。他还做过两首传颂至今的诗,读起来大气雄浑,比那些风花雪月的狗屁东西可是有劲多了!” 在马上清了清嗓子,王龙大事吟诵起黄巢的两首咏菊诗:“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还有一首不第后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我花开后百花杀!” “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的诗句朗朗上口,而且又是颇为符合这些人的胃口,自然在他们心中引起了共鸣,当即便在队伍当中传颂开来。 这支满口吟诵着“杀”“甲”字眼的军队,吓得沿途路上行走的路人客商和在远处田地当中砍柴割草的农人个个心惊胆战,唯恐这支军队发了性子,干点杀良冒功的喜闻乐见的事情出来。 近万人的队伍,又有辎重车辆和家眷,自然不能尽数涌进眼前的镇子,只能是王龙带着些人到镇内采购些吃食。大队在镇外安营。 一行人快马加鞭,很快就进了镇子。恰逢年终岁末,正是人们赶着采办各种年货的时候,四下村庄的农人挑着担子。把自己家里种的白菜萝卜,做的豆腐粉条,养的鸡鸭拿到镇上换些银钱,好给老婆孩子置办些过年物事。街道上一时也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对于王龙等人的到来,倒是未曾引起什么大的惊慌。街上的人们打量了一下他们身上厚厚的红色棉军服,发现是李总督的人马,便是各自交易不提。在李总督的治下,如今没有哪家军队胆敢胡作非为。 “要采购什么,只管去办。”王龙交代了一下随行的军需官和司务,然后向路人打听了一下,便寻到了几家卖烧鸡熟肉的小店。 结果他们发现烧鸡店外面围了一堆人,好像在争论什么,王龙这些人各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都是好热闹的人。便凑过去询问。 结果一问之下,还真遇到新鲜事了。根据周围看热闹的人的叙述,原来是现在这济宁州因为是号称“孔孟之乡”,孔孟两家更是联合搞了一个一元捐。 据说是孔家和孟家怜悯贫寒学子求学不易,于是就一家出了十万银元做本金,然后号召山东民众广泛捐资助学,资助那些有志于科考的学子。孔孟两家还搞了口号,叫一人一个银元,学子人人欢颜。还说什么大家都是大明子民,人人捐资助学。则天下太平可期。 不过前些日子都是在曲阜邹城一带募捐,今日不知道为啥,跑到这来募捐了。“听那劝捐的人说,咱们嘉祥这里。因为当年出过麒麟,取其嘉美祥瑞之意而得名。更加是因为咱们这里是孔圣人著名高足曾参的家乡,还有宗圣庙在此享受香火祭祀,除了宗圣庙还有冉子祠堂。大家都是圣人一脉,自然要来劝捐一下。”围观的人群之中有好事之人向王龙等人卖弄。 不料,这家店主虽然生意不错。也颇有点积蓄,但是人家认死理,说好日子是梁国公给的,不是学子给的。按照他粗俗不堪的话来说:“当初鞑子打来的时候,你们这群学子躲到哪个耗子窟窿里去了?”所以,给梁国公纳税,天经地义,给朝廷完粮纳税,给皇帝纳税,也还可以,但是给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捐款,那是一万个不行。“老子起早贪黑,杀鸡褪毛煮肉,每天烟熏火燎的,挣点银子容易吗?还一人一个银元,学子人人欢颜。他们欢颜了,老子得多少工夫来换?”那老板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被寒风吹得冻得通红,还是因为气愤而变得脸色通红。 图哈一听不满的说:“这老板真是抠门,捐资助学,理所应当,奖励上进嘛。没想到这孔家和孟家,还能做这种好事。” 王龙冷笑了一声,他直接问了图哈一句:“鞑子,有没有干过砸窑的活?”图哈懵懂摇摇头,对于这种江湖黑话他哪里懂得?王龙接着说:“爷以前专门就是干这个的,记得有句话,叫杀人放火金腰带,铺桥补路无尸骸。这话分你怎么看,要是按字面意思,那是好人没好报,而实际上,这叫天道昭昭。因为自古以来,所谓乐捐,都是有钱人出一笔做做样子,然后或者威逼或者利诱他人出钱,然后先出钱的人把钱取回,再把他人的捐款分掉。不仅如此,人家还赚一个好名声。只不过这些事多数人找不到证据,可惜爷就是专门砸窑的,他们这些东西,瞒不了我。而且我告诉你,这玩意还有黑吃黑的。以前有个财主到处说另一个财主吞了乐捐的钱,后来老子把两家都砸了,发现被他骂那财主也就吞了一小半的钱,他自己,吞了九成以上。虽然说这两个货都不是好东西,但是叫的声最大的,也往往是最黑的。江湖上专门有个称呼给这种人,叫做善棍。” 所谓善棍,便是指借慈善之名骗财牟利者。孙中山在军人精神教育:“今则善堂中人,亦多半假慈善名目。骗取金钱,故广东善堂,人有目之为善棍者。”著名的西山会议派头子邹鲁中国国民党史稿第一篇第四章引中华革命党第四号通告:“是诚自己不肯牺牲权利,而反谓人不应言权利。殆犹广东所谓善棍,自己不好善乐施,而反劝人以好善乐施,不亦慎乎!” 鄂奎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他当即就准备拔刀上去砍了那几个看上去便是獐头鼠目贼头贼脑却在那里口吐莲花的劝捐的家伙。却被王龙伸手拦住。 王龙微笑着说:“兄弟,稍安勿躁,对付这帮人,一定要抓住他们把柄,要不然他们就会耍起泼皮无赖,让大公子名声受损。我看这样,还是让我手下的兄弟先出去探风抓舌头,等有了证据,咱们再动手不迟。”毕竟王龙是上官,鄂奎便是再愤恨。也只得是将刀入鞘,咬牙切齿的等着。 夜半三更,多数人已经酣然入睡,为首劝捐的人也不例外。不过这个劝捐的头目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被人揪出被窝,然后塞进麻袋,最后还泼了一瓢凉水。 数九寒冬,一瓢冷水浇头,“妈呀”一声,劝捐者头目醒了。赫然发现这貌似不是一个梦。只见十几个彪形大汉把他团团围住,虽然不知道他们目的是啥,但是劝捐者头目还是不由自主的菊花一紧。 见他醒了,其中一个人面容和善的冲他一笑说:“兄弟。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对了,你们也都笑一笑,别吓着这位兄弟。对了兄弟,你好像还没吃饭吧,我这有三样好吃的。不知道你想吃啥。”说这话的正是王龙,他干这种掏老窝的勾当也是驾轻就熟。 虽然眼见王龙笑得和善无比,但是劝捐者头目也不是生瓜蛋子,岂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于是他连忙跪倒求饶扯着一口曲阜话道:“各位英雄,我就是一跑腿的,你们要钱还是要啥,我都给,只要留我一条命就行。他日到了衍圣公府地面上,说不得咱们还是朋友。” 这头目到底是老江湖,虽然是求饶,却是软中带硬,先把自己背后的靠山搬了出来,然后,又给眼前这些盗匪们勾勒出来了一个美好的合作前景。 王龙好像没听见他说啥,依然自顾自的说:“这一嘛,叫板刀面,做法是用快刀从口中插进去,一直到你的肚肠之中,滋味舒爽无比。这二嘛,叫栽荷花,做法是把人头用布包好,砸开一处冰面,倒立种入水中淤泥土中,只留下双脚。这三嘛,叫不留鸟,就是把老二取下。兄弟,不知道你对哪个比较喜欢。” 劝捐者连忙把头摇得和风车相仿,这玩意谁能喜欢?不过劝捐头目那也是老油条,很快就从惊恐中反应了过来,他稍微壮了壮胆子说:“各位英雄,我斗胆问一句,你们是不是想让我干啥。这事你们放心,比起你们办得大事来,小人自然是不值一提,但是只要我能办到的,上到摸尼姑屁股,下到偷人家孩子,我一定尽力而为。” 王龙看差不多了,就开门见山的说:“老子也不跟你废话,这白天劝捐挣了不少钱吧,这钱你报个数,等回到济南我补给你。不过呢,现在你得把这些钱挨家挨户还回去。另外呢,我还想知道谁是东家,谁是管事。让我满意了,有赏钱,要是我不满意,刚才那三样,就按照三一二的顺序全来一次。” 劝捐头目哪敢反对,连忙感谢王龙不杀之恩,王龙也没客气,只是点点头说:“明天早起就去还钱,得搞的有诚意一点,还得说清楚谁是幕后主使。行了,你的人都在外面捆着呢,我看有一半都是废物,你挑几个不废物的留下,剩下的,就送他们去见如来佛祖吧!” 第二天,伴随着二胡悠扬的苦菜花的旋律,劝捐者头目领着几个鼻青脸肿的手下挨家挨户的开始送钱。程序是,先给自己两个大嘴巴,那抽的可不是影视剧里面摆造型拍手心,而是货真价值的抽。抽完之后,劝捐者先是奉上昨天的捐款,然后对着不远处供奉曾参的宗圣庙的方向长跪不起。 痛哭流涕的说孔老夫子你睁睁眼吧,你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你教导他们要仁义礼智信,他们坑蒙拐骗偷;你教导他们要德为上,他们缺德为上。这以前他们也就是欺负个佃户扒扒灰。现在升级了,开始学着江湖术士招摇撞骗了。这些事都是孔家那些个王八蛋逼我干的,我是小人没办法,你可是圣人。你得显显灵。 说完,劝捐者开始痛哭流涕的叙述一元捐的本质,那就是孔孟两家装装样子出点钱,然后骗其他人捐款,最后他们两家分大头。他们这种小喽罗分点小头。这其中的操作手法,和让子弹飞里黄四郎的做法基本一致。 其实吧,李德胜同志有句话是很有道理的,那就是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他们这套劝捐,人民群众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按照人民群众的良心标准,黑一半用一半也就差不多了。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慈善事业的利润率,那可是贩毒都比不了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利润撑着。你以为那些资本家会放着那么多风投不干,挖门盗洞的来慈善机关捐款?如果不是为了躲避高额的遗产税,盖茨同学等人会把自己的遗产全部交给慈善基金会来由自己的子女打理?没看到考利昂家族都成立了基金会给罗马教廷捐款了? 再说了,黑一半算什么?放百分之十那都是某影视明星成立的基金会的良心做法。可惜的是,某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居然还大声斥责,真是too年轻。绝大多数慈善机关,都是百分之九十九吞捐款,更不要说还有借着捐款避税洗钱等收入。人家觉远和******两口子虽说跟大海上师合过影,而且账目也是不清不楚的,据说也有不少钱给了大海上师。但是人家是本着一颗礼佛的慈悲之心做的事业。自然是没有什么不能贡献给佛祖的,如果不是考虑到大海上师年纪大了,身体顶不住度化提高******修为的损耗,觉远会很主动的让******去到大海上师驾前充当一下明妃、度母的角色。人家一不参与人口买卖。二不参与走私贩毒,三没组织示,威游行。更没有想到把钱给了大海上师之后,他手下的那些人会用这些钱来做些什么事,人家冤枉啊!爱国的喷子们,你们面对这样良心的人。就不能嘴下留情吗? 王龙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往千年以降一直以一副仁义道德嘴脸示人的孔孟两家涂脂抹粉的脸上狠狠的泼了一盆卸妆液,然后狠狠的朝着脸上左右开弓抽了两个耳光。 消息传到了曲阜这个千百年来历经多少次改朝换代而不倒的礼仪之邦,气得孔子六十五代孙孔胤植将桌案上的曲阜县的大印关防都扔到了地上。 这个自从天启初,袭封衍圣公的家伙,到了顺治元年,顺治进了北京之后,山东巡抚方大猷疏言开国之初,首宜尊崇先圣。下礼部议,衍圣公爵及其官属,悉循明旧制。廕植朝京师,遣官迎劳。入朝,班列大学士上,赐宴,恩礼有加。 臭名昭著的剃发易服令到了山东之后,这位明清两朝的衍圣公,更是率领全家老小一起剃发易服。关于这桩事,时任曲阜知府孔文讠票奏:“臣家宗子衍圣公孔胤植,已率四世子孙告之祖庙,俱遵令剃发讫。但念先圣为典礼之宗,颜、曾、孟三贤起而羽翼,礼之大者莫要于冠服,先圣之章甫逢掖,子孙世世守之,是以自汉暨明,制度虽有损益,独臣家服制,三千年来未之或改。今一旦变更,恐于皇上崇儒重道之典,有未备也。应否蓄发以复先世衣冠,统惟圣裁。”(这位知府大人的名字太难打了,大家明白一下就好。) 什么意思呢?孔知府奏折里说,皇上,我们家已经全都按照您的旨意,在祖宗面前剃了头了。但是,我们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颜家、曾家、孟家都在看着我们。我们家历经了三千年,衣服发式也只是修修改改,没有那么大的动作。如今我们也剃了头了,也算是给了皇上你面子了。但是,皇上你的崇儒重道脸面上有些不好看。能不能给我个面子,让我们家重新换回原来的衣冠服饰呢? 结果,这位孔大人被下旨严加申饬。看在他是圣人后裔的面上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削去了官职,永不录用。 “李华宇,有你的!咱们等着瞧!”衍圣公孔胤植看着被家人慌乱的捡起的曲阜县大印和黑红火签,嘴里牙齿咬得咯吱吱响。 “那个王龙是什么人?投降过来的流寇罗汝才余党?来人,上折子,我要参李华宇纵兵殃民!”(。) 第四百八十一章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王龙兼程行军,一路上把什么衍圣公府、亚圣公府折腾的鸡飞狗跳自不待言。 自从孔丘孔二先生创立儒学,周游列国却没处去推广自己的那套理论,一直到汉代,门人弟子都是被法家、兵家、纵横家甚至是墨家等实用门派压制的死死的。不料想徒子徒孙当中冒出了一个董仲舒,把祖师爷留下的理论书籍收拾收拾打扫打扫,把君王不爱听的丢到垃圾堆里,把对皇帝有用的话包装一下说是他老人家的语录,送到了汉武帝面前,这一下好了!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从此儒家子弟便可以公然的骗吃骗喝了!山东姓孔、孟、颜的人更是走了洪运,历朝历代设立有三府,即衍圣公府、亚圣府、复圣府,平时不但不用交皇粮,而且逢节过节皇帝老儿还时不时厚赏一番,自然据有良地无数,平时一边叫着“圣人说”一边收买廉价良田和黄花大闺女。 曲阜的衍圣公府在山东潜势力强大,不但在曲阜、泗水、邹县据有大片良田,佃户田庄众多,更加之有老祖宗留下来的旗号、招牌,在大江两岸的读书人当中无异于神一样的存在。 而坐落于邹县的亚圣公府,非但是田连阡陌,横跨州县,更是在佃户当中选拔精壮,练了一支家丁武装。 但是,在王龙、杨绳祖等人撒出去的探子打听之下,这所谓的亚圣公府,屁股下面的屎不亚于祖师爷家的。最为令人接受不了的,便是所谓的“初夜权”习惯。 原来此地尚存在古代遗留下来的“初夜权”旧俗,佃户租种土地时,事先讲明佃户的女儿长大成人要由地方破身,否则不准出嫁,这亚圣府子弟确实是深知先人说一套做一套的精髓,正所谓“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对这种上古遗风是乐此不疲。 这就是一个悖论了。一面要讲究妇人的名节贞操。一面又毁人完璧之身。若是将屎盆子扣到当年的蒙古蛮夷头上,倒也说得过去。什么汉人家的女儿出嫁之前要到蒙古千户、百户家睡三晚,某地汉人有一个残忍的摔头胎习俗等等。姑且不说当年的元朝有没有那么多的蒙古族人口、官员可以管辖到村一级,如果真的能够管理到村一级基层单位的话。张无忌教主的手下们,还有机会在江淮各地煽动作乱吗? 不过,不管有没有,先把屎盆子扣到你头上。读书士子们虽然不知道戈培尔是谁,却也是深知口诛笔伐。谎言说得多了就没人信真话的道理了。便可以一面义正辞严的要求寡妇必须守节,一面兴致勃勃的破那些即将出嫁为人妻子的黄花姑娘的身体。 这么大的事情,如何瞒得过王龙手下那些积年老手的眼睛,于是乎,衍圣公府、亚圣公府的嘴脸,还有宗圣曾家的便随着王龙的行军,而迅速的在山东大地上蔓延开来,迅速的在齐鲁大地上形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甚至是水火不容的集团。 一派,自然是以读书明理的士人官绅为首,听闻得如此有辱斯文的大逆不道言语。顿时是如丧考批,圣人子嗣,怎么可能去干那么肮脏下作的事情?而且,那些农妇,粗手大脚出言粗鄙,如何能够荐于枕席之间?又怎么能有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旖旎缱绻?胡说,一定是王龙这贼子诬陷我圣人门庭!我圣人子弟,怎么会如此自甘堕落去干那样丑陋的佃户之女?! 在大成至圣先师的灵牌前痛哭一番之后,官绅们纷纷联名,“写万民书。到朝廷告他!不行咱们就到北京去扣阙上书!”虽然知道这样的而狗屁文字到了北京也是白搭,各地的军头动辄便是明火执仗的烧杀掠抢,朝廷都是有心无力的,假装没看见。王龙如今可是简在帝心的红人,又是依附于朝廷柱石梁国公父子门下,朝廷里稍稍些脑子和眼光的官员都会把这些所谓的万民书丢到厕所里去。 但是,本着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你也要恶心你的原则,一份份盖满了手印、签满了名字的万民书还是被人快马通过通政司送往了京城。 “唉!只可惜手中无有杀人的刀!”孔胤植得知了这些情形之后,虽然颇为欣慰。公道自在人心,到底是养成一团浩然正气的人多。可是,笔杆子在这乱世,确实不如刀把子枪杆子好使。 “近闻济南军中章陵虎者,此人虽归属于太原父子麾下,然心中素有忠义之心。兄不妨结交之,以圣人大义感化教诲,他日定然可有大用。”亚圣公府来的这封密信,很隐晦的将李守汉父子比成了当年担任太原留守的李渊父子,其恶毒用心自然不必多言。但是也替孔胤植指出了一个方向,不妨在章陵虎这样的山东本地武装首领身上下些功夫。 另外一派,自然是以已经投奔了南粤军的那些小地主和贫苦百姓,田庄里的佃户为主,他们在这几年里,已经初步感受到了新政带给他们的好处,最起码,自己有多少田便交多少钱粮,不用再为其他有功名在身的老爷们去背越来越重的钱粮加派。即使是佃户,也享受到了减租减息的好处,各处的佃户也摸出了一个门道,每年田主与佃户们一起商议租子的时候,佃户们便会拿出在集市上听到的减租减息章程,“官家有法度,不能超过三成,超过了三成,只怕李大公子的兵马就要来找东家说道说道了。可就是不超过三成,眼下荒年大旱,咱们也收不到什么粮食,顶多交给东家两成。超过了,咱们也就只能往海边去,搭乘海船出海去南边垦荒。据说到南边垦荒,国公爷和官家给口粮,给家伙和牲口,咱们只要出力气就可以。”农民淳朴,但是不等于不会利用有利条件,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要么遵守法度,照顾一下咱们老东家老伙计的交情,把租子控制在两成以内,要么我们就集体出海去南方开荒。反正在哪都是种地,你自己瞧着吧! 这样一来,山东、登莱两处的佃租行情便是节节下落。 各自不同的利益,让这些人自然而然的愿意相信孔家和孟家干得那些龌龊肮脏的事情。其实。不用王龙特意的宣传,各地百姓哪个不晓得?他们的罪行哪里只有这些?什么私设公堂,滥施刑罚,包揽词讼等等。 虽然这些人没有什么途径可以上万民书,但是胜在人数众多声势浩大。几乎涵盖了整个山东、登莱两处的中小层百姓。便是一些落第秀才、清寒童生,也在暗中支持李华宇的行列当中。 “王龙莽撞,不想给大少帅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济南府,鲁王府改成的总督行辕内,由原来的银安殿变成的议事大厅内,王龙故作谦卑的向李华宇抱拳行礼口中连连恕罪不已。 虽然已经在归德府见过一次,但是那是地处战场,自然礼数上要简慢许多。今日的场面,却是李华宇特意为老朋友举办的正式仪式。一来是颁布朝廷和父帅对王龙的嘉奖以及任命,对于他手下人马的安顿情形。二来。更是要让济南和山东的官绅们看看,咱们李家的父子爷们儿是给王龙站台撑场面的,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便是! 伏在王龙耳边,李华宇小声嘀咕了几句:“你个****的,跟老子这里装什么?你这一路上一通折腾,不但有不少人逃佃到了咱们的农庄里,更有各地不少流民要出海屯垦。说起来,咱还得感谢你小子才是。” 这些逃走的佃户,要出海的流民,如果说没有王龙手下那几百秦法学堂的学生在下面鼓动。只怕还下不了那么大的决心。当下王龙也是脸上故作庄重,口中同样低声的回答着李华宇:“咱们穷途末路来投大少帅,怎么着也得带上点投名状进山礼不是?别的也拿不出手,只有孔家和孟家的脸面。勉强的能够入得了大少帅的眼。” “滚蛋!” 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低声的互相调侃了几句,李华宇这才将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王龙搀扶起来,又是为王龙解去战袍,又是掸去征尘,做足了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之后便是将朝廷兵部颁发的总兵官职的告身文书、印信等物递给王龙,王龙看也不肯看一眼的便丢给一旁的亲兵收好。 “这是家父帅任命贵部为第五混成旅的文书。王龙,你便是第五混成旅的旅长了。这是贵部应有的人员、马匹和武器装备编制表。各部将官的任命,还要你呈报上来,我转奏家父帅允可。” 双手接过上面朱砂鲜明的任职命令和编制文书,王龙等人不由得内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虽然知道眼下自己的人马器械远远不足,南粤军势必要往队伍里加派人手,但是,只要能够有地方栖身,可以报被闯营火并的大仇,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按照南粤军的编制,一个混成旅至少有步兵两到三个团,另有近卫一标,马队若干,炮队若干,辎重、卫生等部队若干,杂七杂八的算下来,一万人上下。可是眼下,王龙手下的战斗人员不过六千,而且其中还有不少伤号,余下的,大多数是被陈国熹通过谈判换回来的罗氏家族成员,老幼妇孺病残。 而在那六千战兵当中,也是以马队居多,原本的炮手、火铳兵则是在河南散落了不少,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所以,这第五混成旅,也是需要耗时耗力的好好整理一番,才能是名副其实。 “不急!反正也不会那么着急的派你们上战场。先好好的过个年,等开春之后,你帮我办两件事。一是整顿你的队伍,尽快充实各个团队,二是帮我在山东各地督工,咱们要在春荒时节兴修水利,疏浚河道,以工代赈。” 王龙还在那里端着酒杯紧张的盘算着该如何调整各部人手,如何安排职务差事,却不料李华宇如此态度,一副事缓则圆的劲头。 “还有一桩事,却是得你们自己商量好。便是你们的家眷,该如何安置。” 王龙的队伍里,大批的家眷,光是送回来的罗汝才的姬妾就有十几个,而且还都是肚子里有了动静的。大概闯营也不愿意耗费粮食替罗汝才养活女人孩子,这才将他们打包送回。 这些人如何安顿。安顿在何处,确实也是一桩困扰王龙等人的烦心事。 一旦操办起来,千头万绪,纷繁复杂。想想王龙就头疼不已。 正在犹豫间,见一旁一道身影正在那里期期艾艾,欲进又止的。他用眼睛的余光望去,却见一条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大汉,正在那犹豫。想上前去向李华宇敬酒,却又是不敢。 “奉先,也算是一条好汉,怎地到了大少帅面前,恁地怯懦!”王龙抛下脑海当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念头,伸出手拉住那汉子的手腕,将他拉到了李华宇面前。 “大人,此人是标下营里的一条好汉。善于带马队最是能跑能打不过。”能够被王龙如此看重,而且在素来以能打能跑的王龙部下又以能跑能打而见长,顿时让李华宇对此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且眼前的这个人。也是蛮长大的一条汉子,面带忠厚仪表堂堂,顿时让李华宇心生好感。不过,他要是知道这位爷的传奇经历,只怕要好感大大打一个折扣了。 吴奉先,原为明军驻守开封地区的一名游击,当李自成与罗汝才大军横扫豫东之际,他见势头不妙,立刻举旗起义,归入了罗汝才麾下。因为他平日里将发财门路放在了别处。兵血喝得不多,也比较注意笼络士卒军心。他所部倒也是装备比较整齐,训练得不错。罗汝才很高兴的将他收入囊中,成为曹营的一员将领。 结果。当他得知罗汝才、贺一龙被李自成火并,当即便派人骑快马到卢氏向袁宗第等人表示,早就看罗汝才的倒行逆施不顺眼,但是却又敢怒不敢言,大元帅今日此举,当真是顺应人心。吴某愿意率先归顺到大元帅麾下。 在百里之外的袁宗第自然是乐得见到有人主动出来归顺,当即便许了他一个将军的官职。并且令他往东去,监视王龙同时防备曹营嫡系人马有异动。结果,当曹营之中罗氏家族和曹操的心腹当真鼓噪向东狂奔之际,他又将闯营的旗号丢到一旁,重新举起曹营大旗,同杨绳祖、孙承祖等人一道向东与王龙汇合。 这短短的几天之内,便是几次变更旗号,这位吴奉先,也算是川戏变脸的高手了! “你现在充任何职?手下还有多少人?” 李华宇显然是对这个家伙产生了比较浓厚的兴趣,能够从豫中在闯营人马的追击之下一路逃窜到豫东的,这带兵和跑路的本事也算是比较强悍的了。 “回大人的话,”吴奉先倒是颇为懂得官场礼数,先是规规矩矩的给李华宇磕了头,这才抬起头来回话。“因为之前所受的官职乃是伪职,自然不好说了。王将军带领我们东进自新的时候,标下手下的人马被编成了一个马队营。大约现在还有三四百人五百多匹马。” 千里逃窜之下,还能保存这样的实力,李华宇越发的看这个吴奉先越觉得顺眼了。 “王龙,咱们商量一下,这吴将军可是你营中部下?愿意忍痛割爱否?” “大少帅的意思是?”王龙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山东河南还有左近的凤阳、庐州、颍州等地,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最是适合骑兵马队作战不过。只可惜地处岭南,部队之中又是以南方人居多的南粤军向来都是骑兵为最短的一块木板。所以,多少年来李守汉父子便想方设法的要弥补这个缺陷。 眼下,李华宇所执掌的山东兵马当中,便有图哈、鄂奎这些来自辽东的鞑子,充当骑兵骨干,训练骠骑。但是本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李华宇打算在凤阳、蒙城、徐州、亳州一带再行招募千余人的骑兵,编成营伍之后,作为近卫骑兵营使用。但是眼下他身边的几个得力人手都各自有一堆事情,一时间抽身不出。眼前的这个吴奉先倒是个骑兵将领的材料。 “打算借个人来用用。”李华宇也是老实不客气。 “咱们这些人都是国公爷和大少帅的部下,只管听大少帅的调遣便是。”王龙很痛快的表了态。 正月十五之后,王龙的第五混成旅开往登州府,准备在这一带进行整训。此时他的队伍当中,人马少了许多。杨绳祖和孙承王可怀、郝有法几个人倒是依旧在他身边辅佐,其他的几个罗氏家族成员却已经不再随大队行军。 按照他们几次开会所商议的决议,为了保全罗家的香烟后代,保住大家的老婆孩子,自然不能再让他们跟着大伙行军打仗。同时也是为了让李家父子对王龙等人彻底放心,他们毅然决然的将家眷和营中老幼全数送上了南下的海船。 海船的目的地各有不同,罗汝才那些有了身孕的姬妾,前往上海待产,也好为罗汝才留下后人。大伙的家眷则是或往广东,或是往南中,甚至还有不少营中裁撤下来的老弱病残,雄心勃勃的登上了前往十州和扶桑的海船。 “咱们先往那些地方给大伙跑马圈地,等到国公爷登了大位,天下太平了,大家伙在海外还有咱们这些亲戚,还有几千上万亩的田地!” 在议事时,罗汝才的中军杨山、旗鼓官朱养民、以及罗汝才的本家叔叔罗戴恩表示不愿意再在军中过那种刀头舔血的生涯了,宁愿拿着李华宇给的遣散银子乘船渡海到南粤军众人口中啧啧称赞的十州和扶桑去开垦,也好给大家在海外留个退身的余地。 “无论如何,为了保全大家的安全起见,咱们这些人都不能挤在一起。应该各处分散开来,分得越远越好。” 王龙更是将手中的数百秦法学堂的学生全数交出,请李华宇统一调度安排使用。 便是他本人,也提出了在办理完部队整训和监督春季以工代赈的河工事务之后,要南下到南中去游历一番,如果可能,也要到讲武堂去接受一下重新教育。 队伍当中,没有吴奉先的身影,他带着手下得力人手前往颍州、庐州、凤阳等处招募骑兵去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房价推手张献忠 很快,这一年便到了辞旧迎新的时刻。 但是,对于几方势力的领袖们,却是丝毫没有闲情逸志去享受大年夜的团圆年夜饭。 大年三十的晚上,朱由检同学痛苦彷徨的只带着王德化与王承恩两个心腹大伴儿来到了奉先殿给历代祖先上香祭祖,顺带着向列祖列宗哭诉一番孙儿的不幸与痛苦。 李自成的农民军在腊月底毫无疑义的攻克了西安城,俘虏了秦王一家人和陕西的各级官员。在出榜安民的告示当中明确表示,来年继续执行孙传庭在三秦各地所推行的钱粮制度,继续鼓励百姓种植棉花、奖励开荒。号召那些刁民向恩主夺回自己投献的土地。 同时,闯营人马分路齐出,向北取榆林,向南往扶风、眉县等地攻略,准备越过秦岭夺取汉中。向西,贺锦以所部人马为先锋,准备出嘉峪关往河西地区征伐当地的蒙古人,后续还有大军随行。向东,闯营悍将郝摇旗领人马在陕西延安府这个流贼的老巢隔着黄河窥视河东的临汾府吉县,随时可能渡河侵袭。 更是令人胆寒心惊的是,据陕西的忠义之士冒死密报,李自成攻占西安城之后,当即便有人劝他登基称帝,建号立国,以堂堂正正的名义去同崇祯周旋。而且,李自成这个驿卒出身的家伙丝毫没有历代开国皇帝那种谦虚谨慎的美德,哪里懂得什么三辞三劝的道理程序?当即便表示同意! 自古便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可是现在,辽东有一个清国皇帝,陕西又即将出现一个流贼皇帝,这该让朱由检同学如何去面对祖先? 这样,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李自成农民军前锋已抵三边,主力亦齐集豫陕;而清军则虎视关外列阵边墙,时刻可以逾城而入!双方距明朝政治中心北京均不过数百里之遥,甚至双方自己也相距不远。榆林之北,便是接受清国册封的蒙古部落所在地!在这风云变幻的关键时刻,究竟鹿死谁手? 正月初一日庚寅这个万象更新的日子,是在遍地烽火、炮声隆隆中迎来的。这一天北京狂风骤起。浓云密布,按卜卦者的说法,这主暴兵城破;也在这一天,作为明王朝发祥地及祖陵所在地的凤阳府发生地震,对于崇祯皇帝朱由检来说。这都不是好兆头。 面对着如此景象,满朝文武大员们即使是珍馐满桌也是食不下咽。崇祯在后宫之中,也是对着几位后妃和皇子皇女们强颜欢笑。看着太子和几位皇子,他脑海之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朕若是以往祭凤阳祖陵,告祭祖先的名义,令太子和几位皇子先行往南京去,当不至于被人诟病!南京有留守衙门,有大江作为天堑,又有李藩的强力支撑,当可保无恙!” 想到了此处。崇祯自忖有了可以让儿子们逃出危城的途径,自然是心情大好,神色也变得舒展了许多,与周后、田妃、袁妃等人说话语气欢快了许多。吃酒品菜也是颇有几分兴致,不时的还问问几位妃嫔,这个菜是什么,那个菜又是什么。 吃得好的几味菜肴,崇祯皇帝更是命王德化好生准备一下,装点好了送到皇嫂懿安皇后处,给皇嫂过年加菜。 “大伴。江南的情形如何?”吃过了几杯酒,崇祯看到了在一旁伺候一家人用团年饭的王德化依旧恭谨有礼的侍立在一旁,当下心头一暖,开口相询。 王德化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可是替崇祯执掌文书机要的人物,天底下的军国大事都要经过他的手才能到崇祯面前的! “皇爷,却也有些好消息!” 大过年的,王德化自然不会将那些李自成军队攻克扶风眉县,正在翻越秦岭准备攻取汉中、四川的败兴消息告诉他。他脑袋飞快的旋转了一下,当即便面带喜色的向崇祯禀告。 “国公爷的幕府和南京守备衙门都有文书前来。业已有南粤军两万,出赣南直逼饶州、信州、抚州一带,威胁献贼侧翼。另有一旅之兵自上海西调,已经进驻了雨花台,护卫太祖爷的陵寝要地。献贼自知在江南讨不到什么便宜,似乎有掉头西窜,沿江西进,窜扰偏沅岳阳、长沙等处之势!” 崇祯听到了这儿,不由得鼻孔里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一般。“朕将赣南等处交给了他,他便动作如此之快,之前却是各种的推三阻四的不肯出兵北上!”但是,李守汉却也是讲信誉的人,收了节制赣南、偏沅等地之权,便是说话算数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当即便调动人马星夜兼程北上,令张献忠、老回回等人望风而逃。 这一点,比起来那些平日里要军饷要官职要封爵,到了紧要关头却是一点用处也派不上的军将们强了不知道多少,好歹李守汉知道拿了钱干活! 张献忠所部西营,在突破长江之后,兵锋势头向东直逼苏淞太杭嘉湖地区,吓得朝廷文武大臣们一日三次的催促李守汉所部兵马务必要担负起保卫这朝廷最后的赋税之区的重担来。同时,对于李守汉提出的,“流贼西营似有南窜赣南之势,与臣所管辖之福建、广东等地接壤。臣守土有责,但是不敢擅专。”这样的说法,又怎么能瞒得过朝中那些老官僚油子的一双眼睛?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借着张献忠南下的势头,打起来了赣南的主意! 但是,赣南地区从王阳明当巡抚的那个时代起,就是山高林密盗匪成群的地方,再加上又是当年中原移民大举南下所必经之路,多少年来土客矛盾都是十分尖锐,动辄便是连续数年、十数年的械斗仇杀。对于这样的土地,你既然打算要,那咱们就很痛快的交给你,由得你去乱搞!只要你赶快出兵北上就是了! 于是,八大王张献忠向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战略佯动,对于他和南粤军双方都是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西营在这一带大肆攻城略地,一个个繁华富庶的城镇被攻破,往年威风凛凛的士绅们被各自家中的奴仆拖将出来在西营将士的马前嬉笑喝骂。真正的斯文扫地!威风扫地! 连续攻克了数十座城镇,西营一路的缴获和扩军,顿时让张献忠觉得腰杆子粗了许多,也是更加迫切的需要大批的武器甲胄来补充营中新兵。 于是。在赣南、粤北边境地带等候已久的隆盛行商人们,便赶着大队的骡马车辆星夜兼程北上与西营进行货物的交割。 “我们东家说贵宝号的兄弟们远来辛苦了,没有别的招待,奉上这几车治疗刀伤金创火器伤的药物,另有一万份救命包相赠。” 看到那一车车的丧门枪矛头、绝户刀。一套套整齐摞起来的蛟皮甲、椰壳甲,南蛮胸甲,不由得充任前锋的张可望和张定国眼睛都乐得快要睁不开了。有了这些甲胄,往偏沅、进四川的这一路上,仗可就好打得多了!以他们两个人的经验,他们有把握把这一路上招收的南直隶和赣南等处的新兵练成精锐。偏沅、四川等处的官兵,除了一个秦良玉之外,余下的人根本不够砍的!何况,张定国早就看着被七八匹骡子牵引着个那些庞然大物眼馋不已了,这些六磅炮、八磅炮、大佛郎机可都是攻城野战的利器啊! “好!李大东家够义气!做人做事都是豪气得很!咱们兄弟佩服得紧!没说的。咱们兄弟奉了父王的将令前来交割,也是带足了货款的!”张可望大手一挥,身后的亲兵便从牛皮图囊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清单。上面一一罗列的各项准备用来支付这些货色的各类贵重物品的品名和数量。 “我们东家有话,贵宝号还要有大生意要做,这些物品也是要留在手中一些为好、鄙号打个八折收取货款便是了!”为首的商人言辞恳切,倒是不由得令人不信。 “那便要多谢你们李大东家了!”张可望也是得到了这样一个意外之喜,有些惶然。“大哥,不忙。贵东家如此深情厚谊,敝部上下自然是感激得很。若是贵东家有什么吩咐,不太好出面做的事。不妨说出来,敝营上下愿意代劳!” “那,我就代我家东家拜谢西营将士了。”带队的商人笑嘻嘻的向张可望、张定国二人一一拱手拜谢。“贵部将士向西开拔的时候,不妨往贵溪走一遭。让那些神棍也见识一下这人世间的刀枪利刃,看看他们的符水道术和长枪利刃比起来哪个更好些!” “饶州府?!”张可望不由得噗嗤一笑,本来按照他们父子和白文选、****利等西营几员大将所商议的行军路线,取得了这些军资补给之后,便是要经饶州、信州往南昌溜达一圈,然后进入偏沅地面。 这一带可是赣省的富庶膏腴之地。虽然饶州府一带山多,但是越是这样的地方,各种寨子也就多,里面积聚的财货不一定比打开一座县城少。而且这样的山地,多年来与天地斗争,土客之间不停的械斗,民风自然彪悍,对于西营来说也是扩军的好地方! 如今既然李大将军看龙虎山张天师一脉的那群神棍不顺眼,打算找他们点晦气,那咱们西营为啥不送这个顺手人情呢?反正只要把张天师惊吓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不停的打卦求签,一日数遍的惊扰,最后从龙虎山老巢里逃到南昌府或是别的地方,也就是咱们西营给南粤军李大帅一个交待了。 反正都要走这一遭,如何不落得一个人情呢?张可望和张定国都是一时的人杰,这点算盘还不会打?当下慷慨激昂的拍了胸脯,既然龙虎山的张天师那群杂毛老道让李大东家看着不顺眼了,那咱们就替李大东家去教训他们一遭!免得李大人觉得同样是朝廷体制二品封典的张天师他不好收拾! 各自交割了货物、价款。原本轻骑突进的张可望与张定国麾下精兵,立刻便从毡帽棉甲的轻骑,变成了身着双层铠甲的重甲兵。不过,好在他们向来都是一人双马惯了的,倒也不会太过于消耗马力。 此时的西营,兵马却是散布在方圆近数百里之内,而张可望与张定国兄弟二人的这二千余人,更是前出数百里到了赣南。当下不敢怠慢,催动人马携带着绵延十数里的各色军资,兼程北上与张献忠的本部汇合。 很快。张献忠原本一副做足了打算要到江南一游的架势,突然变了风向。本来向东的刀锋,却是骤然向西挥去。沿途各个州县,祁门、星子、浮梁、乐平。德兴、万年等地,连一鼓而下都算不上,个别城池几乎都是闻风而溃。西营的游骑渐渐的出现在了铅山、弋阳等地,距离贵溪也是越来越近。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一贯光荣传统,江南的士绅们在得知那个杀人魔王张献忠因为被江南士林的浩然正气所撼动。不敢正眼一视江南而调头西去之后,不由得个个弹冠相庆,大肆的展开吹捧与互相吹捧活动,浑然忘记了此时的赣南同门正在替他们享受着西营无微不至的服务。 在南粤军制式火炮和那些轻便简单容易携带的大佛郎机的相助之下,赣南各地的县城也好,各州所在治所也好,那些由结寨自保的士绅组织同宗同族百姓修建的围寨也好,在炮弹面前都是那样的脆弱不堪。西营将士,便是一路兴高采烈的攻城破寨,练兵扩军。厚重的兵威缓缓的向西南方向压过来。 见隆隆的炮声和嘚嘚的铁蹄距离自己修仙练气的龙虎山越来越近。被崇祯皇帝敕封为六合无穷高明大帝,降魔护道天尊的这代张天师,顾不得自己房间里的那些美貌鲜活的鼎炉药具,每日里急的火上房一样,命人到贵溪县去打探军情。 但是,得到的却是一个比一个坏的消息!几次向历代祖师和神灵打卦问卜,也都是一个个的凶卦和不吉。扶乩请仙的卦象,更是得到了祖师爷的指点,暂避一时为上!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遵守祖师爷的训示便是!张天师急匆匆的收拾好符箓宝印旗幡等物。急匆匆的从贵溪县龙虎山直奔饶州府,在饶州府停留了数日之后,觉得此地也未必保险,索性便往九江去!那里毗邻大江。一旦有警情,便可以买舟东下,直奔留都南京! 九江,也算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富庶繁华所在。 “云外遥山耸翠,江边远水翻银。隐隐沙汀,飞起几行鸥鹭。悠悠别浦。撑回数只渔舟。红蓼滩头,白发公垂钩下钓。黄芦岸口,青髻童牧犊骑牛。翻翻雪浪拍长空,拂拂凉风吹水面。紫霄峰上接穹苍,琵琶亭畔临江岸。四围空阔,八面玲珑。栏杆影浸玻璃,窗外光浮玉璧。昔日乐天声价重,当年司马泪痕多。” “白苹渡口,时闻渔父鸣榔。红蓼滩头,每见钓翁击楫。楼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 这是水浒传里宋江宋押司眼中的九江,他作为一个江湖上人听到名字便是纳头便拜的人物自然和白居易眼里的浔阳江不同。 不过,在九江城中,张天师也没有像宋江宋押司那样跑到浔阳江头酒楼上去题字写诗,更没有白乐天那份才气和闲情逸致写什么琵琶行出来。他倒是串联了不少逃亡到九江的赣南籍贯的绅士、致仕还乡的官员,联名上题本给朝廷。 “咱们一定要弹劾他!弹劾他养贼自重!” 这群从赣南一路逃到九江,抛家舍业的人们,提起了便是一肚子火。同驻扎在九江城中的左良玉所部官兵相比,他们看着都是左良玉的兵比他们要弹劾的那个家伙手下人顺眼得多! “他奉有朝廷旨意,水师舰队驻扎在下游安庆小孤山,扼守长江要冲。为何献贼渡江之时一炮未发,一船未动?献贼在我章水贡水之间大肆攻城掠地屠戮良民之时,他所部人马为何坐视不管?眼睁睁的看着大片土地尽数落入贼手?!” 他们要弹劾的,自然是李守汉,罪名便是他麾下水师驻守安庆小孤山大营,却是坐视张献忠在南直隶、赣南各地为非作歹,不发一刀一枪。早就视南粤军小孤山水师大营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左营将士,更是在一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不过,很奇怪的是,往日里一听到有人弹劾李守汉的消息,就像苍蝇见到了血一样,蜂拥而上群起而攻之的江南士林,却在此时变得装聋作哑了。 原因嘛,其实也很简单,这些江南有头有脸的人物,早就在上海商贸区买地建房出租,还有不少人更是在商贸区开设了商号。 张献忠这么在江南一折腾,更是让南直隶各个州府的有钱人纷纷逃到了已经扩大了数倍的上海商贸区。他们手中的房屋和地皮,在短短的旬月之间便翻了一倍不止! 这个张献忠哪里是什么杀人魔王啊!他分明是大伙的送财童子嘛! 许多人数着增加来的房租,笑得嘴几乎咧到了后脑勺上。 对于此事,兵部则是奉了司礼监和内阁的指示,令南粤军有司明白回奏。可是,南粤军自然是大声的叫起来了撞天屈:“咱们是奉旨驻守小孤山这处长江要冲不假,可是,当日献贼渡江之时,咱们却是远在数百里之外。如何能够出动阻击?何况,闯献二贼,勾结紧密。若是我们出动顺流而下截击献贼,闯贼却在上游顺流而下,与献贼合流。一举攻取江南,骚扰留都,这个罪名谁来负责?” 兵部对此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是将公文存档。 当然,这些事情,同样是在商贸区获得了大把利钱的王德化、王承恩等人,是绝对不会告诉崇祯同学的。 “有人弹劾一下李藩也是好的,可以令李藩诫勉一下,检点一下自己。”对于王德化的奏报,崇祯表示十分满意。 自从李守汉被他册封为梁国公之后,对于他的称呼,宫内和内阁便是一致改为李藩了。示意他已经是国家的一个藩镇、藩王了。 “李藩如今这几日在做什么?朕除了初一日见到了他的元旦朝贺表文之外,这几日便再无消息了。” “回皇爷的话,据京城公馆的人说,李藩在年前便回到了顺化,声称要为北上的十几万人马筹措一下军饷。”(。) ps:  那啥,有月票的可以给几张。 第四百八十三章 佛朗机铳问世! 所谓的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李守汉在河静制造的工场里看到李华实一身油渍麻花的工服,满头的铁屑草棍,和帕斯卡等人混迹在同样装束样貌的工匠当中时,饶是他平日里对这个儿子也是颇有几分了解,但是今天这一幕,却是着实令他震惊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李华实,乃是天竺胡姬所出。相貌上继承了母亲修长匀称的身材,生就了一副精致俊秀的五官。属于那种在街上被星探一看到就可以立刻扑上来要带他去试镜签约的人。 但是,同几个兄长和姐姐相比,李华实却是一个榆木疙瘩。既没有军事上的才干,也不善于打理政事,就连每个月的零花钱账目都是管理的乱七八糟。最后还是拜请二姐李华樱替他打理这点小钱,看看二姐夫那边或是别的什么生意上有什么可以入股的地方可以赚些股息红利回来。 可是,老天关上了一扇门,肯定会给你打开两扇窗。虽然没有军政才干,也没有兄长们包吞宇内的雄心,更不像大姐那样,以出入波涛为乐趣。但是,他也有一样令其他子女望尘莫及的本领!因为母亲是天竺人,所以,李华宇自小便对所谓的阿拉伯数字一点都不陌生,甚至是颇为亲近。稍稍大了一点之后,便跟随着兄长们一道上学。很快,便被先生发现了他在数学和制造方面的天赋,长大些之后,更是以此为乐趣。每日里便是不停的画些奇奇怪怪的图纸,请工匠们打造出来。 为此,不知道花了多少银钱,被人哄骗了多少次,他那个母亲不知道在盐梅儿面前掉过多少次眼泪。不过,盐梅儿倒是很大度,“横竖孩子也没有乱来,不过就是打造些器物罢了。咱们老爷能够有这一番家业不也是靠着工匠们的奇思妙想和一双巧手吗?”每每说完了这些,盐梅儿便会吩咐账房先生。给七少爷再拨一份月例银子去,从她的名下开销。 这些事情多了,难免会传到李守汉耳朵里,有人说些诸如主公内宅里不能有宋徽宗、天启皇帝这样的人。应该让七少爷多到军中历练一番之类的话来,听得了之后,李守汉却也是淡然一笑,只是吩咐人给老七李华实每月拨付些银钱,供他搞各种研究、计算之用。 但是却不想今天在这河静制造的工场里父子二人不期而遇了! 李守汉今日却是轻车简从。只带着李沛霖和刚刚从扶桑之地回到故土的殷雷、商锋等人,以及一直死皮赖脸待在南中不肯走的英格兰使者温斯坦莱、奥斯曼帝国的使者科普律鲁等人,在冯默峰等人的陪同之下,到河静制造的几间工场里走一遭,看看自家亲手打造出来的这个企业,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这其中,未尝没有像这几个远方来人炫耀一下自己的实力,也好更加坚定一下他们内心对南中的信念之意。 其实,李守汉大可以不必如此。不要说殷雷、商锋二人来自于近乎于新石器时代的技术和社会水平,就连温斯坦莱和科普律鲁两个。这些日子在南中各地游历,所见所闻,早已是令他们震惊的五体投地了。 不过,正如马老爷子说的那样,存在决定意识。二人所处的地位不同,自然所侧重的方向也有所不同。在温斯坦莱这个英国“掘地派”祖师爷的眼中,南中各处的大兴垦荒,开办大农庄、大农场的做法,让他深受启发。他甚至暗暗下定了决心,一俟国内的战事停止。他便要向国王陛下进言,请求带着英格兰那些无地少地的农夫到爱尔兰去垦荒。 可是,爱尔兰的荒地也是有限的,你们英格兰人去爱尔兰垦荒。爱尔兰人怎么办?这就不是温斯坦莱所考虑的了。 在科普律鲁眼中,郑森和吴六奇在南洋各地进行的治安战,令他颇受启发。他准备也要照方抓药,将类似的战术用在那些彪悍勇猛的山民身上。 为此,他可是很是认真的向郑森和吴六奇两个双手沾满了南洋各地******鲜血的家伙讨教了一番,吴六奇倒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什么如何封锁道路,断绝交通,阻隔各种物资的进入,然后逐步深入,控制要点,缩小活动范围,最后逼迫对手从有利的地形当中走出来与进剿部队进行无望的决战,如果不进行决战,那么,适合山地剿匪使用的火箭、佛郎机、用来攻破城堡的臼炮,会像热油倒进老鼠洞一样,将这些死守不出的家伙逐一消灭。 而东方君主的女婿郑森,则是从另外一个方向启迪了科普律鲁的思路。 政权下乡,控制贸易,推广教育,公审大会,以文化认同为核心的价值观、还有大量的使用伪军。 大量招募那些彪悍的山民和倭国雇佣兵充当炮灰,这是科普律鲁早就打好了的算盘,但是,如何确保这些土著人的忠诚度,却是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难题。 “这很简单。”郑森促狭的眨眨眼,“你把那些叛乱者的财产赏赐给他们,让他们成为既得利益者,手上再沾染上了对手的鲜血,以他们那种血亲复仇的传统,他们想不跟着你走到底都难!” “而且这些人还会成为先锋,斩杀起叛逆来唯恐杀不尽,斩不绝,因为你失败了可以退守伊斯坦布尔,他们则是本乡本土无处可逃。要是自己不想死,便只能是将刀锋挥向那些叛逆头上,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郑森毫无顾忌的将这些直指人心最黑暗处的经验告诉给了科普律鲁。眼前那些盘踞南洋各地的苏丹首级,一船船被押送到南中各处深山老林从事采矿、伐木等最为粗笨危险的体力劳动的叛乱骨干,还有那些紧跟在白行久们身后的土人官吏,都无声的充当着科普律鲁的教科书。 大批的义勇队,恶狠狠的将手中的刀剑挥向了那些不管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信仰安拉或是苏哥的教徒。甚至有的义勇队在将教堂和礼拜寺打劫一空之后,一把火烧得了一个精光。然后在一旁得意的看着这些叛逆的巢穴化为一片白地而鼓掌大笑。 这些都被科普律鲁一一记录了下来。在他的笔下,似乎丝毫没有考虑到同样信仰真神的那些教徒们被异教徒屠杀的愤懑,而是认真记录下来了这些手段的高效。 当科普律鲁在一盏玻璃灯盏前整理这些日子的笔记时,他扪心自问,自忖只要苏丹陛下给了他足够的权力,他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将希腊和巴尔干各地的叛乱荡平。然后重新让奥斯曼帝国成为威风凛凛的一头公狮子! 但是,当今天他随着李守汉的车辆走进这座河静制造下属的工场时,更大的震惊在前方等着他。 走进这座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工场大门,科普律鲁便和温斯坦莱一样。被眼前的一幕惊倒了。宽阔厚实的道路俱是用烧灰混合着石子沙子铺成,看上去也不知道打了有多厚。不过,那些长长的铁轨却是完全的敷设在烧灰路面上,足可以就从一个角度认识到这路面的厚度。 不时的有官奴赶着骡马,拉着沉重的车辆在这被设计成复线的轨道上往来穿梭。碾压过铁轨时,沉重的车轮和铁轨摩擦,发出隆隆的巨响。车上运载的,要么是各处需要的工料,铁料、煤炭,要么便是上一个环节完成的成品,运往下一个环节进行进一步加工。 看上去至少数千斤的物料和产品,便被几匹骡马牵引着在纵横交错的铁轨上面往来穿梭自如,看得科普律鲁几乎下巴都要掉到脚面上。如果在奥斯曼,这样的物料至少要数十名奴隶驱赶着十几匹牛马喊着号子才能勉强行走。如何能够像今日这样,如此的轻捷迅速? 与铁轨带给他们的冲击相比,道路两侧用来划分出一个个工作区域,同时也是为了吸音降尘绿化美化而栽种的树木,便是显得不足为奇了! 但是,同李守汉的惊讶相比,科普律鲁、温斯坦莱两个家伙,以及两只眼睛早就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的殷雷、商锋两个人的各种惊奇,便微不足道了。 正在和帕斯卡、托里拆利、费马等人激烈争论着什么的李华实,还是在几个工匠不住的朝他挤眉弄眼打手势的提示之下才发现父帅已经到了近前。 “见过父亲!”李华实虽然全部的聪明才智都集中到了物理、数学和制造上。但是,这礼数却是他从小便被教导的,已经和吃饭睡觉一样形成了一种自然。当即便跪到在地向父亲大人请安。 “你不在学校里好好的同这几位先生讨论科学,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李守汉的训斥当中满是宠溺的味道。对于自己孩子的爱好,只要不是违反法律和社会基本道德水准的事情,不会威胁到自己和他人生命的事,他都是视如不见。不管是李华梅喜欢的巨舰大炮,还是李华宇、李华宝喜欢的攻城略地,李华宣等人的开疆拓土。他都是乐见于成。 “父亲不在府里和诸位叔伯一起商议来年的军费预算,却到这里来做什么?”李华实吐了一下舌头,同父亲打起了哈哈。 “少废话,是你老子我问你呢!”李守汉板起脸来,拿出了父亲的威严。 “是这样,”见父亲脸色不好,李华实立刻老实了。“帕斯卡将之前托里拆利先生研制的气压机做了改造研制出来了水压机,我请几位师傅帮忙做了一个样品,这几日正在运行试验,所以儿子便一直待在这里。不想今日父亲也来了。” 帕斯卡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其个人学术成果却是早已进入了李守汉的视野当中。几项理论研究的成果也被迅速的转换成了生产力和战斗力。提起他的名字,在南粤军当中,不论是水师的张小虎等耆岳,还是李华梅、施琅夫妇这样的后起之秀,或是各地的州县官,甚至是村镇长,都是肃然起敬。 他所设想并进行了对同一地区不同高度大气压强测量的实验,发现了随着高度降低,大气压强增大的规律。在到了南中这几年中,依靠王府给大学给枫树岭实验室提供的大量经费,帕斯卡可以不停的进行实验,通过在实验当中获得的数据不断取得新发现。举一个最简单最司空见惯的例子,他改进了托里拆利的水银气压计之后,经过详细测量同一地点的大气压变化情况,成为利用气压计进行天气预报的奠基人。 他的这一项发明。给濒临海边,时时要面临台风暴雨袭扰的南中农业提供了一个可以提前预警的哨兵,给李华梅这些水师将士也找到了一个帮手,可以观测海上的风云变化。 六分仪、经纬仪、气压计,如今已经是水师出海时必备的几样重要仪器设备。靠了这几样设备。南粤军的水师才有底气横渡大洋,往扶桑故地去。 听得了李华实这样说,又见到冯默峰在一旁点头,李守汉也是微微露出了几分笑容。李华实的所作所为,恰好是给他提出的“两参一改三结合”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注脚和范例。(“两参”即干部参加生产劳动,工人参加企业管理;“一改”即改革企业中不合理的规章制度;“三结合”即在技术改革中实行企业领导干部、技术人员、工人三结合的原则。这一点,虽然被漠视多年,但是,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不久前看到了谷歌公司的公司理念,五个小时基本工作时间。两个小时个人爱好时间,一个小时管理层和员工交流时间。顿时让不厚道的作者几乎要去找李德胜同志哭诉一下,您当年推广的东西被这群鬼子剽窃走了,你不去找他们要点版权费?他们不是最注重知识产权保护吗!?) 有李华实这样一个人,可以迅速的将帕斯卡这些人的理论研究成果拿到工场来进行试验,工匠们有什么想法和改进意见,也可以立刻的得到沟通。就算是一时没有经费了,李华实也可以拿出自己的月例银子来暂时维持一下。 看着托里拆利、费马、帕斯卡等人依旧沉浸在对于技术的无限畅想当中,同几个工匠当中的狂热分子在那里指手画脚的争论着,如何调整角度。如何改进构造,能够让水压机更好的将全部力量发挥出来,顿时也让李守汉来了几分兴致。 “来,演示给本公看看!” 一块铜板被放置在了铁砧上。随着水流的逐渐加强,巨大的冲力汇聚起来,几个工匠认真的操作着力臂,将铁锤缓缓落下将原本平平展展的一张铜板冲压成一口行军锅的样式,只是缺少了锅耳和链条等物。但是比较起来,那种要经过铸造或是敲敲打打搞半天才能成型的产品来。这口铜锅虽然在李守汉的眼睛里还是属于比较粗糙的水平,却也省了不少的事情了。 “公差还是比较大,不能做到尽量的标准化。看来,也只能用来打造头盔、胸甲、铁锅之类的,那些精细的物件还是不能靠着这台水压机来进行制造。” 在技术领域永远贪心不足的李守汉,浑然不知这台水压机一旦正式投入运营,会给多少人的饭碗带来威胁。他只是在那里哀叹,在没有解决蒸汽机之前,水压机也只能用来制造这些粗笨的物件。 “父帅,我们还有点好东西,打算请您看看。”在与托里拆利、冯默峰等人低声嘀咕了几句之后,李华实喜笑颜开的趴在李守汉耳边小声说道。 “什么好东西?” 李守汉本能的感觉到,自己这个儿子,只怕要有点惊世骇俗的东西拿给自己看了。 手中掂对着这支被冯默峰等人珍而重之的捧出来的火铳,李守汉摆摆手,示意旁边的人先不要讲话,他要自己发现这款火铳的不同之处。乍看上去,扳机、龙头都和别的火铳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但是细细观察一下,扳机的护圈上有一个小小的摇臂,摇动摇臂,可以发现,随着摇臂旋转而打开的枪膛! “从这里即可装填枪弹,倒入火药,然后旋转复位。在药池里倒进小许火药,便可以完成发射!比以前的火铳省去了许多!”急于向父亲献宝的李华实,见父亲已经发现了这款火铳的与众不同之处,便立刻给父亲描述起来了后续的操作流程。 “这款新铳装弹时,按压枪托下方一个扳机状弹簧挂钩,打开枪机,然后将枪机向上抬,使膛口向上倾斜。之后向弹膛内装填一定量的******,用手指将弹丸推至弹膛的最深处。将枪机闭锁,枪械即处于待击状态。这便是咱们照着当日何营官提出的佛郎机铳的构想弄出来。何营官带着一哨人进行了多次试验,如果多加练习,这款佛郎机铳的装填会比咱们现在所配备的前装火铳快上好几倍。” 同急切间说的语焉不详的李华实相比,冯默峰便有经验多了。他指点着李守汉仔细的端详着火铳的每一个零部件,为他讲解这款新铳的威力所在。(。) ps:  继续求月票。 第四百八十四章 神兵利器人人惦记 “第二列,上前!卧姿,装填,射击!” 随着带队军官冷酷无情的口令声,数百名同样是面目狰狞的南粤军火铳兵齐步上前,整齐的卧倒在地,很利索的将手中的火铳装填完毕,然后扣到扳机。 顿时,铳口冒出的火光连续成了一道火链。瞬间升腾起的白色烟雾在火铳兵的头顶上形成一堵厚厚的烟墙。 “装填!射击!” 烟雾当中,带队的军官毫无好生之德的声音可怕的传了出来。转眼间,卧倒在地的火铳兵们又一次的将火铳当中的弹丸发射出来! 与这些火铳兵对阵的奥斯曼帝国军队,在这连绵不绝的火铳所组成的弹幕之下,尸横遍野,身下的鲜血流出,渐渐的汇聚成了一道道殷红色的溪流。科普律鲁也是奄奄一息的倒卧在死人堆里,仰面朝天的呼吸着带有浓厚血腥气息的空气,“真神啊!饶恕我吧!” 几个南粤军士兵端着火铳在尸体当中检视着,将手中的铳刺送入那些已经奄奄一息的伤者体内,让他们去见真主安拉,享受乐园里的七十二名童女。 两个士兵狞笑着将手中的铳刺举起,向科普律鲁狠狠刺来! “啊!” 科普律鲁被吓得大叫一声从噩梦之中醒来! 满头满脸的冷汗告诉他,我这是在做梦,我是奥斯曼帝国的大维奇(首相)大人,我是李守汉用来针对欧罗巴那群异教徒的盟友,我是作为东方帝国君主最好的朋友才坐上这个位置上的!他在心中不停的重复着这些念头。在他满是锦绣的床榻脚下睡着的几名美貌女奴,听得了主人做噩梦发出的惊呼,急忙起身来美言抚慰,弄来了****为首相大人安神。 喝了两口****,科普律鲁稍稍平静了些,但是脑海里还是依旧是那幕连绵不断的火铳射击所发出的火光、烟雾、弹丸所组成的弹幕。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已经成为了他的梦魇。 当日,在河静军工的试验场。 最早提出制造佛朗机铳理念的水师陆营营官何朝文。早已经多年来的晦暗之气一扫而光,带着自己的队伍英气风发红光满面的列队整齐,等候着李守汉的到来。 他的一营人马作为河静军工的试验部队,已经全数配备了佛朗机铳的原型枪。甲长以上的军官则是一色的双筒短火铳,同样是使用后膛装入子铳的形式发射弹丸。这让这群有进无退海上搏命的汉子们颇为兴奋赞同不止。 须知,他们同死人,往往只是一个呼吸之间的距离。能够不再费力的装填弹丸,足以将自己的性命多了一个保险。 何朝文将一个士兵肩头的火铳取过。摘下了火石,双手递给李守汉,“请主公过目!” 乍看上去,这款枪托棕红色,还在微微散发着火药燃烧后味道的火铳同眼下南粤军大量列装的类似于棕贝斯的火铳样式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重量也相差不多。但是,当李守汉在何朝文的帮助下打开弹仓后盖时,却发现了别有洞天。 原本准备采用的固定弹仓的设计,被大大的向前提升了一步。将用黄铜制造的子铳代替了原本打算固定在弹仓内的弹膛。 在稍远处仔细打量这款新火铳的科普律鲁发现这支被李公爵爱不释手的在手中把玩的火铳,从风格上似乎和自家装备的鲁密铳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如果再在枪托、枪身上有些精巧繁复的雕刻花纹的话。他几乎就要认定这款新铳便是鲁密铳的改进版了。 但是,冯京是冯京,马凉是马凉。乍看上去确实很像,但是二者的区别却也是大得很! 也不知道李守汉说了几句什么,何朝文便快步跑到一旁,口中不断的发布命令,他的部队便是迅速的按照建制分开,列成了四个小方队。 “第一列,上前!准备射击!” 让科普律鲁在多年后已经是奥斯曼帝国位高权重的摄政大人(这是意译,音译的话应该是大维齐尔。)。却也是经常午夜梦回时一身冷汗的一幕就此拉开了序幕。 那百十名火铳兵显然是早已装填完毕,一声令下之后便对着空旷的场地上树立的草靶子扣动了扳机,虽然不曾有弹丸,但是仍旧是威势惊人。 按照人们习惯的认识。打完一次之后,士兵们应该立姿对铳管进行清理,然后重新装填******和弹丸,虽然有主公李守汉这样的大人物在,不太可能允许他们装填弹丸,但是。装填******的环节还是要有的。 “上前三步走!卧姿装填!射击!” 何朝文自从研发出这款后装燧发枪之后,便和几个讲武堂的教官一道摸爬滚打,对于这款新枪在战场上应该如何使用,如何动作,不停的在操场上进行反复推演。 同内地官军完全有将帅一个人说了算不同,那种皇帝在宫中画了阵图交给将领去排兵布阵,然后将领又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等理由加以拒绝不同。南粤军向来是将军令如山和军事民主结合的异常和谐。 李守汉和参谋总部制定的作战方案,没有哪个将领胆敢进行反抗。但是,在具体的执行过程之中,却允许将领们有临机决断的权力。同样的,就算是普通一兵也可以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所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这一套令科普律鲁眼花缭乱的战术动作,便是何朝文领着自己的部下们和讲武堂的教官们一道在操场上折腾了几个月才算是初具雏形。今天,他手下的这些人知道要在主公面前演示一番,自然个个都是憋足了劲。 随着何朝文的口令声,兵士们从腰间的牛皮子药盒子里掏出黄澄澄的子铳,同方才没有装填弹丸的子铳相比,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玩意!被南粤军士兵城外窝头弹的尖圆形弹丸被一层黄蜡封在子铳当中。火铳手们手脚麻利的将空子铳取出,重新装填,扣动扳机,子铳里的弹丸被火药产生的巨大动力推向远处草靶子。带着强烈情绪的窝头弹们将炙热的怨气全数的发泄在了靶子上,将靶子上的稻草打得四处乱飞。很快便冒起浓烟燃烧起来。 “继续射击!急速射!” 也许是诚心要给科普律鲁这些外人一点颜色看看,何朝文又下了一个令人惊骇的命令。 众人存心要在李守汉面前好生卖弄一下,将取子铳,开弹仓。退下空子铳,重新装子铳,关闭弹仓,瞄准射击整个环节做得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连绵不绝的枪声便在李守汉等人耳边爆豆般响起。 看着不远处作为假想敌的那些密集的草靶子在连绵不绝的弹雨当中被打得东倒西歪,变成一个个燃烧的火把。科普律鲁和几个亲随不由自主的觉得一阵阵尿意频频袭来。他们都不是外行,对于奥斯曼帝国军队的火铳和战术都是颇有些了解,不是那种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嘴炮。可是,越是内行,越知道其中的水深水浅。 科普律鲁偷眼看了一下手中的那块镶嵌着金丝和宝石的怀表,从第一声卧姿射击的铳声响起,到最后一声为止,五发火铳打完,堪堪一分钟的时间!这个射速,足以令同样兵力装备着燧发铳的军队被打得崩溃!要知道前膛枪虽然也有一分钟三发急速射。而且速度最快的射手可以达到46秒。但是三枪打完后最少要休息一刻钟以上冷却枪管。这里却是成建制的火铳兵们集体的成绩,五发子铳,用时一分钟! “上刺刀!冲锋!” 似乎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在已经让人尿意频仍的情况下,何朝文又下达了新的命令。刚刚站起身来的士兵们迅速从腰间取出铳刺,卡在铳管口上的螺栓位置上。 在各自队官的带领之下,吼叫着向远处想象之中正在同样端着刺刀挥动着长枪大戟扑来的敌军猛扑过去。 但是,刚刚冲出了不过数十步,却又在哨官的口令下全数卧倒在地,继续刚才的那一幕。更近的距离,更强的威力。刚才侥幸在弹雨洗礼过程之中幸存下来的草靶子,这一次全数被点燃! 面对此情此景,科普律鲁不管是惊讶的掉下巴,还是吓得摔倒在地。都算是正常反应。不过,他老人家却一不小心走神了。他好像沿着起点常见奇怪路线,穿越到了当年的查尔迪兰。当年在这个地方,奥斯曼帝国凭借炮兵和滑膛枪,击败了萨菲王朝神一样的国王沙赫伊斯迈尔一世,这是一个用了十年左右时间就让波斯复国。并且东征西讨,奠定了什叶派半壁江山的人物。透过历史的风云,科普律鲁似乎看见了他惊愕无助的眼神,似乎看见了他凄凉下令撤退的一幕。然后,他又似乎看见他站在了沙赫伊斯迈尔的位置,而对面是南粤军,然后他们缓步冲了上来。。。 不不不,这绝对是幻觉,科普律鲁连忙终止了思维的穿越,努力让自己面对现实。对,首先,公爵殿下是我们奥斯曼帝国的好朋友,人家把囚笼政策铁壁合围政权下乡的绝技都倾囊相授。今天既然能够让我看到如此利器,就说明公爵殿下没有对我们有防备之心。其次,这东西没有大规模的应用于战争而只是试验,说明要么产量不高,要么价格昂贵。第三,公爵殿下的军队有了,我的军队只要给足了价钱也可以有,奥斯曼帝国的军队也可以有,只要我给国公足够的利益,还怕没有此等利器? 想明白了这点,科普律鲁露出老狐狸常见的笑容,他对李守汉说:“昔日我国有人进献火器,自吹能瞬息五发,想让我出黄金万金购买,我认为是吹牛,还把那人赶走。没想到今日在上国,居然亲见此等神器。可惜那人已不知所踪,只能空留遗憾了。”李守汉差点想啐这个老家伙一脸,我呸,你忽悠谁呢?这种步枪如果按照历史走向的话,起码也是百年之后的产物,还你家奇人异士?虽然说这世界上吹牛的多了,比如希腊无裤的文明中心,中世纪收获比种子略多的强盛农业帝国,但是也不能看着六个管的喷子就叫加特林吧? 不过李守汉转念一想,这货没事瞎吹。看来是很想弄点,要说科技是好东西,但是也是要花钱的,所谓各种新机。其实就是坑土豪回本。你既然都伸了脖子,可就别怪我来一刀了。 于是,李守汉微微一笑说:“没想到奥斯曼也有此等奇人,贵国果然是藏龙卧虎。不过他那万金的要价未免有点贵,我这种火铳虽然价格不菲。不过也就四十两黄金一支。” 李守汉这样的表现,顿时让一旁随行的冯默峰几乎将舌头咬断了!他心中暗自惊叫道:“主公,刚才咱已经跟您老人家禀明过了这款新铳的造价,因为前期的各种费用都要摊在里面,所以每只铳大抵是折合银子需要材料人工费十七元八百文(十七两四钱)。而且,何朝文所部装备的又都是原型枪,未曾经过优化,自然价格不菲。但是您老却在那来了个狮子大张口,一下子便要四十两金子?要知道,咱们的这款火铳如果是经过优化大批量的话。成本会大大降低,再贵也不会超过十个银元!” 南粤军所装备的在天启年间便定型大量生产的火铳,拜南中的煤铁联合生产,球墨铸铁和流水线生产方式所赐,其造价早已降到了一个银元的水平。这个造价,几乎和历史上的英夷大量装备制造的棕贝斯持平。(一支标准的短款棕贝斯厂价为2镑4先令,印度款的价格只有短款的一半。考虑到英夷的腐败问题,估计短款棕贝斯的造价应该只有1镑多一点左右的样子,印度款估计连10先令都不要。要知道,几乎同一时代的清廷造办处所制造的赞巴拉火铳。也就是所谓的额“殿造”其工料饭食银也就是造价也不过是一两三钱六分六厘银子!) 四十枚南中金币?科普律鲁差点想直接过来说这些火铳我全要了。不过立刻一个念头便是如同闪电一般划过科普律鲁的脑海:“赛里斯人也是大大滴狡猾,这肯定是漫天要价。”于是,未来的奥斯曼帝国摄政大人科普律鲁同学就陷入了纠结,到底是厚着脸皮讨价还价。还是接受公爵殿下的漫天要价,要是公爵殿下一生气不卖怎么办?这问题便和哈姆雷特那句生存还是毁灭一样,几乎是永恒的经典。 最终,对金钱的肉疼战胜了面子,科普律鲁苦笑着说:“公爵殿下,您天纵英明。想来也是知道的,敝国奥斯曼土地贫瘠,一向是一个比较穷的国家,国土面积也不大,首都人口也少,税赋更少,各地还经常造反。因此,四十枚金币的价格似乎有点贵。您看这样如何,以后便是一支二百银元。不过现在这些火铳小臣倒是打算买一些回去给亲兵用,这样,小臣便出一支五百银元,算是对工匠辛劳的奖赏,殿下您看如何?” 李守汉爽朗的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老科你太客气了,你们奥斯曼国土辽阔,又在航线与通道上,向来是繁荣富庶府库充足。你就不要跟我哭穷了,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一支三百银元,现在这些打造不易,给你一个折扣,八百银元。你我是朋友,说多了,就见外了。” 听了李守汉这番话,科普律鲁差点哭出来,别价啊,我要是不见外,这钱谁出?所以科普律鲁充分发扬菜市场霸主的风范,拼命跟李守汉讨价还价,最终,双方商定,以后长期供货每支二百五十块银元一支,现在这些原型枪以八百银元一支的价格卖给科普律鲁二百支给他的卫队使用。 不过科普律鲁提出了一个额外的要求,交货要一次大量交货,并且要保密,一共预定五千只,要求南中争取在两年内交付使用,并且要负责训练。再三再四的要求,除了科普律鲁的使者拿着他的信物和与李守汉两人约定好的暗号之外,便是苏丹陛下亲临,也要矢口否认这笔交易的存在! 对此李守汉倒是没有意见,只是有点奇怪,几番询问科普律鲁也是避而不谈,也就只好作罢。直到几年后,奥斯曼帝国与萨菲帝国重新爆发战争,科普律鲁指挥着巴尔干山区山民和从倭国雇佣兵所组成的四万军队,用五千新式火枪大破萨菲帝国的二十五万兵马,李守汉才恍然大悟。然后鉴于副本难度发生了变化。又以一支四十两金子的价格,卖给萨菲帝国两千支。 同科普律鲁等人的恐惧之中带着几分庆幸,两条腿不停的打着哆嗦的看着眼前远处那条不停的喷吐着火光和白烟的线列,暗自在心中庆幸自己是这支军队的盟友不同。殷雷和商锋几个殷商后裔。面对着何朝文指挥的强大火力时,则是满眼都是激动的泪花。 同科普律鲁市侩味道十足的心态不同,殷雷商锋感到的是巨大的幸福感和失落感并存的心态。俗话说的好,富贵不回乡,如锦衣夜行。那么反过来理解。要是混的不咋地,那就绝对不想回乡。现在两个人也算是回乡了,结果一看远房亲戚都是高富帅,自己是矮穷丑,顿时各种不是滋味。虽然说远房亲戚没说怠慢自己,可心中的失落还是难以释怀。 不过好歹两个人也是部落中的豪杰,眼下又都是南粤军正式任命的官员,自然见识与众不同。很快就放下了心中的失落,既然远房亲戚不嫌弃咱们,咱们就得趁这个机会好好干才对。不能像有些没脸没皮的人一样。自己日子过得好点的时候各种在兄弟们面前炫耀,拿着淘汰的电子表塑料花涤卡布到处招摇撞骗,结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当年瞧不起的所谓乡下表亲转眼之间都成了土豪,心里那个失落啊!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亲戚到他家里来玩,来买东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结果亲戚渐渐的不上门了,又跑到家长面前去闹,到处去嚷嚷,说这些亲戚不尊重他。不把他当一家人等等。甚至家里的一些不成器的崽子勾结着外人叫嚣着要分家单过。 于是,商锋和殷雷商量了一下,便想要找国公爷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先打个商量。先购买一些刀枪火铳,不一定要这种,哪怕是给各处移民配备的火绳枪也行。 那李守汉也是一双眼睛锐利得很,虽然听不明白这两个从扶桑故地来的新任千户商量的是什么,但是,从他们的神态。表情、动作,和两双眼睛紧紧的盯住何朝文部下手中的火铳不放,便也是猜出了几分。 当下便将期期艾艾不好意思开口的两个人唤到面前,笑着问道:“本来是两条好汉,在战场上斩将夺旗锐不可当,如何今日做起儿女态来?这是何故?”既然主公开了口,商锋和殷雷两个便没了什么顾忌,当下便将内心想法和盘托出。“现在东南一带依然是西班牙人横行,大商东征南路军的军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迫切需要解救。特别是回来之前听从南方渡海回来的亲戚说,好像南路军有一支玛雅人,抗击西班牙人数十年,现在困守几个堡垒,孤立无援。所以我们希望带着家乡的武器回去,用这些武器带着乡亲们南下狠揍西班牙人。” 对于殷雷和商锋这些远房亲戚的要求,李守汉当然没理由拒绝,当即便反问一句“打算要多少?”如今南中各地的煤铁联合生产制造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南中各道、府、州、县下辖的村寨当中,已经基本上普及了铁制农具。便是台湾这些汉人和土人杂处的新开辟地区也逐渐将铁制农具推广开来。眼下,更有大批的铁器被打包装箱,塞进船舱之中,随着往倭国、往十州等处,再多些往扶桑去的,也不是什么难处。要知道,眼下仅仅河静军工本场一处,一年下来便是可以生产数万支火铳。如果日后佛山地区的铁业恢复到了当年水平的六成左右的话,那么南粤军的钢铁生产加工能力和军工能力还要翻一番。 也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生产能力做基础,李守汉的底气才显得一直都很足。可是,如果没有雄厚发达的农业生产能力,无法提供足够的粮食肉类给这些非农业人口,只怕也是空中楼阁。 但是,商锋和殷雷两个质朴的印第安汉子却不知道这点,他们只看到了自己一回到老家之后,主公不但给自己封了大官,更是将随行归来的一百多人全数配发了棉甲、头盔,手中握着丧门枪,腰间挂着绝户刀。便是脚下,都是蹬着和南粤军一样的用牛皮牛筋缝制的战靴,也当真不知道老家的人是如何制作的,硬是能够将牛筋缝制到靴子底里。这一套装备,可是足以让殷雷等人回到家中向族人好生的炫耀一番。不要说是肖肖尼人,便是西班牙人也不可能百十人全数都有这样的甲胄刀枪。可是,如今再开口向主公提出来索要刀枪甲胄,这如何能够让这两个汉子开口? “若非大海阻隔路途遥远兵马难行,本王当亲统大军征讨西班牙逆夷。不过既然现在无法去,所以这征讨逆夷的事情就暂时托付你们了。些许刀枪甲胄又算得了什么?!不过现在西班牙人依然兵强马壮,当小心从事。回去之后凡事要多向许总督请示,多和若水道长商量。待你们准备充足之后,应当先联络南路军的子民,做足争取工作,孤立西班牙人,最后再集中兵力讨伐。” 李守汉很是大方的命冯默峰取来两支新火铳,赏赐给殷雷、商锋二人。散发着油脂味道的火铳,在阳光下闪耀着可爱的青光,刚才已经看到了这火铳威力的殷雷商锋二人,顿时乐得像两个刚刚得到了心仪已久玩具的小孩子一样,紧紧的抱住不撒手,就连何朝文打算教他们如何操作使用这款新铳,他们都颇为不情愿,唯恐将他们的新宝贝拐骗走了。 “这火铳便是本王赏给你们的。一来可以打些野牛野兽,二来也可以打打西班牙白皮猪。相助咱们华夏一脉的兄弟出苦海!” 李守汉已经打定了主意,让许还山带人赴任时,船队里能带多少甲胄兵器便带多少,各种各样的生产工具也是一股脑的塞进去!他不相信,那些皮萨罗的继承者,能够在自己的工业产品碾压之下支撑几个回合? “主公,您不对!”殷雷用生硬的汉话回应着李守汉。 “先打西班牙白皮猪,再打野牛野兽!”(。) ps:  忙了两天,总算是能够恢复了。那啥,有票的打发几张。 第四百八十五章 北上前的准备 李华实的生母姓kol露日,是一个来自于天竺泰卢固地区的所谓天竺胡姬。,本来也是一个泰卢固高种姓家族,只可惜在历年的征战当中渐渐的败落了下来,所以才会被作为礼物送到了李守汉的房中。 只是,塞翁失马的道理全世界通用。阿什米塔,这是她的名字。作为最早的一批天竺胡姬半卖半嫁到南中,却是很是享了些清福。她又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同盐梅儿、黎慕华、美珊诗琳等较早成为李守汉妻子的几个人都相处的极好。每天看看花,养养鸟,喂喂鱼,也和盐梅儿学习一下绣花,跟黎慕华学习一下画画等事,日子倒也是逍遥自在。 唯一不令她满意的事,就是李华实这个儿子。 傍晚时分,正当她抱着为李守汉生下的玉雪可爱的女儿,手里捏着几粒瓜子在喂挂在廊柱下的那只身形颇为庞大的鹦鹉,逗得女儿不住的咧着小嘴笑颜如花时,两个同样来自于泰卢固家乡的通房大丫头,基兰和维莎莉兴冲冲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夫人,夫人,喜事啊大喜事啊” 阿什米塔微微皱了皱漂亮的眉毛,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在一旁侍立着的奶妈,“送到太太那里去,替我谢谢太太。”照着梁国公府中定制,所有的孩子,不管是什么人生的,哪怕是个丫鬟被李守汉一时兴起来了一发,结果命中生下来的孩子,也是要在盐梅儿面前抚养长大,一样的生活标准一样的月例银子,一样教育环境,没有什么庶出嫡出的区别。不过为了人性化一点。这些孩子每隔几天会和生母一道相处一段时间,也免得母子之间生分了。 “什么喜事”看着奶妈将自己的小女儿抱走消失在了月亮门后面,阿什米塔这才很谨慎的用泰卢固家乡话问自己的两个心腹侍女。 “咱们的少爷今天可是在可汗面前好好的露了一次脸” “就是前面的侍卫看到我们的时候。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两个侍女兴奋的有些词不达意,将了解到的外面的情形向自己的主子及时汇报。趋红踩黑。这是人类社会历来的传统。李华实不像几个哥哥那样咄咄逼人的气势,而是将主要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那些奇技淫巧的设计、制造上。在别人看来,自然是有些不务正业。而且,你越是沉浸于此,便是在南粤军的权力版图上,有谁会跟着一个没有什么前途和希望的主子 所以,李华实母子在王府的这些侍卫、亲兵眼中的地位也就是十分的微妙了。但是,今日却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巨大变化。往日里对基兰和维莎莉爱答不理的几个侍卫,竟然主动的同她们来套近乎,找话说。 “难道是可汗有什么差使要派给咱们家少爷”这是两个侍女的本能反应。可汗,是她们在心目当中对李守汉的称呼。大概这个称呼是来自于自称是蒙古可汗驸马的瘸狼帖木儿后裔的称呼。 “阿实这孩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能够让可汗如此重视”一个问题挥之不去的萦绕在母亲的脑海当中。 到了晚间,这个问题便有了答案。 作为大明朝廷的敕封国公,据地开府,拥兵不下百万,治下百姓以千万计,土地以万里计的一方诸侯。李守汉家里吃饭,虽然不会敲钟奏乐,用鼎来盛着各色美食。但是也是有着自己的独特派头。 敲打云板、吹号,便是各房一起吃饭的时候到了。 姬妾按照各自的身份,像盐梅儿、黎慕华、美珊诗琳姐妹两个这些有朝廷封典的人自然是首席,像阿什米塔这样有孩子的是另外一个席次,各人所生的子女则是集中起来由教养嬷嬷组织进餐。至于说那些被李守汉偶尔宠幸过几次,但是自己肚皮不争气,没有生下孩子的,也就只能很委屈的坐在角落里的桌上用饭。 饭食大致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照顾到个人的饮食习惯问题。哪些菜可以吃,那些菜不能吃。自己去做决定。像阿什米塔便是对大肉不敢下筷子,可是。李华实却是每每的啃着肘子吃得满嘴都是油。 “夫人,太太有话,请您坐到那边桌上去,和王爷、太太还有华实少爷一起用饭。”当阿什米塔坐到平日里习惯的位置上时,管家婆子急忙冲过来低眉顺眼的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这话听得阿什米塔心中不由得一突,难道当真是母凭子贵吗往日里看着首席的那张桌子,虽然近在咫尺,但是距离却是远隔天涯。 按照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大家各自开动,大餐间内只有碗筷杯盘撞击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和咀嚼食物的声音,倒是孩子们那几张桌子上不时有低声说笑和哭闹声传来。 李守汉吃饭向来是狼吞虎咽,有名的快。盐梅儿还不曾将一小碗香粳米饭吃完,他那里已经干掉了两碗饭,命人端来热茶漱口。 喜欢喝茶,不喜欢喝汤,这也是他的饮食习惯之一。 “你们只管吃,我有几句话说。”李守汉眉梢眼角都是欢喜的神色。但是,他既然说有话说,旁边还有哪个敢吃饭当下便各自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等着他说话。 “今天孤很是高兴。米塔,你生了一个好儿子。梅儿,你又替咱们家养了一个好儿子。”李守汉点手唤过伺候全家吃饭的管家婆子,命她取来酒壶,他亲自给盐梅儿和阿什米塔各自满了一杯酒,双手捧到二人座位上,笑嘻嘻的请两个人喝下去。 盐梅儿倒也是罢了,毕竟是结发夫妻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的。对这样的礼数受之坦然,只是白了李守汉一样,算是老夫老妻之间的一点默契。但是,阿什米塔却是有些受宠若惊,不由自主的便站起身来。两行眼泪很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委屈。 在一旁桌上的李华实见到母亲和娘因为自家有这般待遇,心中一半是颇为自得。骄傲,另一半却也是颇为惶惑。急忙起身跪倒向父亲、母亲和娘行礼。 一通忙碌之后。一旁的美珊因为和阿什米塔交情不错,便替好姐妹出头向李守汉探寻究竟。 “老爷,华实这孩子到底有何作为,说出来也好让弟弟妹妹们有个榜样。” 李守汉喝了一口热茶,整个人舒服的向后仰过去,将后背靠着椅背,让有些酸胀的脊背能够尽量的舒展开来。 “华实,你自己说。” 李守汉示意李华实自己来讲今天发生的事情。将这个出风头的机会让给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埋头于图纸、计算和试验工场的儿子。 激动的有些面红耳赤的李华实开始讲得结结巴巴,词不达意。但是渐渐的讲得就无比顺畅了,毕竟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事情。 众人也从他的讲说当中了解到了为什么李守汉今日如此对待李华实和他的生母。 李守汉今天在几间工场里算是走马观花勉强的将各处情形看了一遍,捡那要紧的东西进行了观察。 后装滑膛枪当即被他拍板,准备大量生产进行对部队的试点列装。不过,却从冯默峰嘴里听到了不同的意见。 “主公,这款新火铳确实是利器不假,但是,较之往常的火铳生产起来却也是麻烦了许多。别的不说,这子铳便是个极为精巧细密的物件。您又要求每支火铳必须配备十个子铳。这样一来。娃儿们便有些忙不过来了。方才属下找他们盘算了一下,这种火铳进行优化之后,成本可以降到十个银元左右。但是生产工艺却是不能减少多少的。这样算下来。一年顶多生产一万支便是顶天了” 这样的数字还是建立在南中如今有着较为成熟的球墨铸铁制管技术,同时,生产流水线作业方式也是驾轻就熟了。更有佛山的铁匠也不断的复业,加入到军工生产的行列当中。但是,便是如冯默峰所说,打造子铳,解决后膛与枪身结合部气体泄漏问题,都是需要精巧匠人的技术才能做得到。 一番精打细算下来,李守汉很是丧气的发现。以眼下南粤军水陆各军的实力,这一万支的后装滑膛枪生产能力。应对着庞大的需求,当真是沧海一粟。 将红木框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乱响。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满足近卫旅的全员换装之后,在陆营各镇、各个混成旅、警备旅,水师陆营和各个舰队的水兵之中选择出几个部队来全员换装。 如今南粤军不算各个混成旅、警备旅之类的部队在内,光是镇一级的单位就已经接近了二十个。除去炮兵部队、卫生营、辎重部队和即将编制到各部的修理枪械火炮的随营工场之外,各个一线作战部队怕不是有一万多支火铳的需求 “父帅,当年您刚刚打制火铳时,不也是将刀盾兵与长枪兵同火铳兵并列吗”李华实的话,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着哇当年老子可以每个建制单位弄上四成的火铳兵,余下的是长枪兵和刀盾兵,如今,这后装燧发滑膛枪,老子同样可以先行装备少数部队,然后逐步进行推广。嗯,各部的近卫部队和充当斥候尖兵的骑兵们可以先行装备起来。 如此一来,这一万支速射火铳的年生产水平便是勉强可以满足需求了 大帐算得明白了,剩下的事情便变得好办了。无非是给水师和陆营两家如何分配的问题了。 “每年拨出一千支来给讲武堂和水师学堂”李守汉当即拍板做出了优先分配给水师学堂和讲武堂的决定。治军先治校,建军先建校。这是李守汉从老人家的军事思想当中剽窃来的又一个精华须知,便是井冈山那样艰苦的环境当中,老人家也是一直坚持办教导队等培训机构。在江西苏区、陕北,更是大办特办红军大学、抗大等教育机构。建国后搞正规化现代化建设,更是不惜拿出不少于一个师的苏式装备给院校,让那些未来的指挥员在学校里边便学习掌握了新武器和相关的技术战术。 余下的,则是按照负担任务和北上时间的不同,或是二三百支。或是一百余支,或是几十支,或是一支都暂且不发。 “令兵司给下面发一道公文。领取武器之人必须先到何朝文这里进行培训,把相关的技术战术学好、吃透。能够带出部队了,才能把新铳领回去” 李守汉很清楚自己手下那群将领是个什么德行,这些快枪被他们领回去,绝对不会撒胡椒面,而是集中起来给尖兵、斥候、近卫等分队当中的一个。至于说是用于决战时为全军打开口子的近卫刀锋,还是给斥候用于短兵相接时的利器,或是让尖兵在两军交战时突然杀出来对对方阵型进行扰乱的阴损暗器,就看各部将领们心理和性格了 根据李守汉对破轮子的军事理论的一知半解。战争暴力就是火力加机动力。而中国古代的兵圣孙武子也在他的十三篇里曾经多次提到过辎重给养运输的重要性,并且提出了因粮于敌,吃敌人一石粮食,等于节省了自己的二十石。 可是,这样的战术思想在眼下的大明朝,行不通也行不得 原因很简单。中原各地灾荒不断,李自成、张献忠虽然都已经意识到了稳定牢靠的后方给他们军队带来的不同意义,可是他们尚且不能从自己的后方获取完全可靠的粮草补给。如果再加上南粤军的几十万人马牲畜到战区就食的话,只怕会起到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的作用,帮助李自成扩充军队。 再说了。南粤军的伙食标准和作战物资需求,在内地各家军队看来,绝对都是属于败家大少爷级别的水平。人有伙食标准。骡马也有伙食标准,每天要供给的食物上面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镇的人马每天要消耗庞大的给养物资,这些肉食粮食油盐豆料如何能够在中原筹措得到 所以,还是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可是,几次北上勤王的经历,以及在福建、赣南、广东广西等处剿匪的经验,都让南粤军上下对中原的道路情况极为头疼。往常在南中、两广等地,依托海口河流码头进行大量物资的运输,依赖于四轮辎重车进行的接驳转运。这套行之有效的办法,面对着中原各地的道路情形。被大打折扣,有的地方干脆就行不通 说起四轮马车。很多人都认为是舶来品,其实从文物来看,秦代就有四轮马车。北宋时期,四轮马车更是广泛应用于运粮。但是,能造的出来推广开来,不表示能继承发展。在中国制造使用四轮马车的历史中,两个问题一直没有很好的解决,第一是转向系统,另一个则是道路。而且这事我还真的给古人说一句,不是中国人懒着修路,也不是不能修好路,问题是一个关内领土都要四百万的大国,靠农业国的国力去修筑遍布全国的道路,实在是太强人所难。就算是毛太祖建立的新中国,也用了三十多年才把三合土的路面铺到了主要的乡镇。再加上各种官吏上下其手从中贪污,道路情况能够好得了才怪。 清明上河图中的也就只能在开封这种特大城市中玩玩了。出了城,离了御道官道,你的四轮马车就抓瞎了。这一点,几次北上勤王过程中,特别是塔山战役期间,面对着辽东地区翻浆冰封的道路,山东各地崎岖起伏不定的道路,严重的影响了南粤军的机动能力,让李守汉父子和南粤军将士吃足了苦头。 如果要提高军队的机动能力,就只能是改善运输条件。可是,李守汉可从来不觉着自己这两下子能超越毛太祖建立的新中国,更不指望自己能短于三十年完成修路工作,但是运输可没法等待,所以,就只能想其他办法。要么就是修路。一开始,也只能延续大明的做法,运输分级,官道走四轮马车,稍微好一点的路走两轮马车,小路走独轮车。不过随着道路系统的改善,能够走两轮马车的道路大大增加,四轮马车更换两轮马车的情况也不短增加,同时由于南中商品广受青睐,运输的压力变得更加大。 正所谓孔方兄促发创新,面对着惊人的利润,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最终,一个车夫的建议引发了工匠的注意。这个车夫随口说了一句,如果四轮马车能够拆下轮子变两轮,不就方便多了 这个车夫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句戏言,竟然引发了民间官府科研工作者的注意,大家的思路开始向这个方向集中。最终,河静的科学院凭借雄厚的科研队伍,李华实这个公子哥不惜工本的投入,率先研制出可拆卸的四轮两轮多用马车,并且依靠跟河静制造的联系,迅速试制出来,投入了破坏性试验的环节。 不能把所有的道路都变成通衢大路,那就把自己脚下的鞋弄得厚些。 ps:补上昨天的章节,今天的继续努力。 第四百八十六章 北上前的准备(续) 经过多年的不断改进和摸索,南粤军可以用于车辆的主要成果有这么几项,硫化橡胶制成的实心轮胎,用于车厢减震的叶子板,可以轻松转向的车轴。如今给李守汉看得新成果,就是可以随意拆卸变换位置的车轴和车轮。 经过数学和物理学者们的反复计算,又有善于制造车辆的工匠师傅们的认真打磨,在原来的四轮车底盘上,人们选择好位置,预留了车轴。 “父帅,如果遇到道路情形不好的地方,咱们随同大军行走的工匠师傅,也会迅速的将大车的车轮卸下,改装到预定的双轮车轴位置,用来适应道路情形。” 眼前几个工匠学徒带着几名临时从工场警卫部队当中找来的士兵开始装卸车轮,李华实不无得意的向父亲讲解这个绝妙的设计。 这里虽然已经换成了河静制造的车辆厂,对于这里,李华实所下得功夫可没有军工场制造新式火铳下的大。但是工匠和学者们都清楚得很,这种出头露脸的事情,还是要多让这位热心于科研工艺技术的华实少爷多来!工匠和科学工作者也不是傻子。 “多出来的这副车轮该怎么办?” 李守汉盯着那几个学徒指点着明显就是生手的士兵打开螺栓,将车轴和车轮卸下来看了整个流程之后,冷不防的提出了这样一个突兀的问题。 如果这个卸下来的车轮车轴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还要浪费运力和运输空间来运送它的话,那么,这个车辆底盘的技术升级改造方案也就同样是一个鸡肋。 李华实大概没有想到父亲会问到这样的问题,一时有些语塞。旁边倒是有人替他解围:“回主公的话,多出来的车轴车轮,除了可以做备件,防止车辆损坏之外,还可以在宿营、野战时充当修建防御工事的材料使用。” 李守汉颇为赞许的看了一眼那名年轻的匠师,果然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把辕门的事情给忘记了?就算是忘记了辕门的典故,也应该记得那些北美大陆上白皮猪们是如何利用大篷车向西进军,不断的侵袭印第安人的领土的。 古代帝王巡狩、田猎的止宿处,以车为藩;出入之处。仰起两车,车辕相向以表示门,称辕门。 周礼?天官?掌舍:“设车宫、辕门。”郑玄注:“谓王行止宿阻险之处,备非常。次车以为藩,则仰车以其辕表门。” 而军队出动。同样是将大车作为修建营地的主要构件使用。六韬?分合:“大将设营而陈,立表辕门。”史记?项羽本纪:“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而在三国演义当中,对于东吴将领着墨不多的描写当中,最为精彩的一笔莫过于甘宁百骑劫魏营。“白鹅翎一百根,插于盔上为号;都披甲上马,飞奔曹操寨边,拔开鹿角。大喊一声,杀入寨中,径奔中军来杀曹操。原来中军人马,以车仗伏路穿连,围得铁桶相似,不能得进。”如果没有这些车辆构筑了防御工事,说不定又会演出一场割须弃袍的精彩大戏了。 “说得不错,以车轮在外,车辆为后,人马居于车后释放铳炮。这个前人的车营之法颇有暗合之处。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公,在下姓雷,草字行田。” “姓雷?”李守汉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匠师的面庞轮廓,依稀有些相识。“雷明生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祖父。” “果然!你祖父可好?”这雷行田也算是故人后人,李守汉立刻便是感觉不同。当即便问起了雷明生的情形。 “祖父已经荣休在家。每日里逗弄着几个弟妹为乐,时不时的便和我们这些晚辈讲他当年在主公手下的那些往事。我去年考上了匠师,他也是颇为荣耀,说我雷家也是后继有人了。” 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当年的壮年汉子。如今都已经退休回家了。那些上了年纪的,更是老成凋零,一个个的都去了。想到了此处,李守汉也不觉得颇为唏嘘。 “你回家之后替我向你祖父带话过去。一是我问他好,他今年怕是该办六十整寿了吧?记得到时候给我发帖子。二是问问他,身体要是还能行,就痛快的出来办事,别总是在家里逗孩子,这里有他喜欢的东西,有他奋斗了一辈子的东西。他忍心就丢在一旁不管了?” 夹枪带棒但是却语带深情的话,说德雷行田两个脸颊通红,“主公说的是!我今晚回去便同祖父说,让他出来给主公办事!” “错了错了。不是给我办事。是给他自己办事,给咱们南中办事。” 说到这里,李守汉转过头来教育起儿子来:“咱们南粤军能够有今天,你老子我能够从一个守备衔千户一步步的走到今天敕封国公的地位,靠的不是什么文德教化,靠的是将士们的浴血奋战,农人的辛勤劳作,匠师和工匠们的汗水和智慧,学者们的知识和理论。你既然有兴趣于此,那便要放下公子哥的架子,和他们滚在一起。” “是!父帅提出的两参一改三结合,儿子一直都是奉为圭臬的。学校和实验室的先生们也是颇为赞许,觉得这个法子是最快的将他们的设计变为现实的途径。” 听得公爵殿下将自己的贡献同他伟大的军队相提并论,不由得在一旁一直以客卿身份自觉的远远站立的帕斯卡、托里拆利等人心情颇为激动兴奋。这些人原本是为了躲避战乱或者是宗教迫害而在朋友的邀约之下辗转来到了这里。在这里,没有战火,没有宗教法庭对他们所提出的各种奇特想法的禁锢,有的只是丰富充足的物质基础,还有宽松的科学研究环境以及近乎于疯狂的科研经费投入。想到那些黄澄澄白花花的金币银元被自己的一个个疯狂的想法而消耗掉,虽然没有贪污科研经费的念头,但是这些人也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可是,一旦他们的科研成果得到了验证,能够经过工场制造出产品,或是实践检验过的理论技术。一旦产品正式投产,占据了市场,或者是被推广到整个公爵殿下所管辖的辽阔地区,那么。等候他们的就将是比欧洲王室还要奢侈腐败的生活方式。 每一项技术,南粤军的相关工场或是机构都会付给他们一笔费用。按照公爵殿下的话,这就是专利,是科学技术转化为生产力的必然动力。至于效果,虽然他们没有详细统计。但是光看工场里海样的订单,港口那一船船运走的货物,就知他们的技术市场有多大了。 伽利略等人就是他们的开山祖师,也是他们的榜样。 当年被圣堂武士差点送上火刑架的伽利略,如今身上兼着南中大学终身校长、匠师协会理事、研究院终身院长三个职务,位置尊崇受人尊重不说,个人财富也是高达数百万银元之多。每日里在他那间装饰颇具地中海风格的宅院里,活得比欧洲的国王还要舒服得多。 有样学样。 帕斯卡等人也是积极将自己的学术成果积极的转化成为生产力。擅长计算压力利用压力的帕斯卡,就在闲暇之余,将南中已经普及的弹簧上下两端各自加装了一个面板。制成了一个颇具划时代意义的弹簧椅子。 这个小小的游戏之作,结果被盐梅儿发现,当即便命人向帕斯卡购买专利。不过,帕斯卡这个法国小伙子,做起生意来可是丝毫不比犹太人的商业头脑差。当即便向来人表示,既然公爵夫人看好了,那便拿去用。随便打赏一点使用费就可以了。 盐梅儿又如何能够占他这点小便宜?这点确实是被帕斯卡摸准了脉门的。听了他的意思,盐梅儿不由得莞儿一笑,“也好,以后每一件用到了他这个小技术的物件。都给他利润的百分之一吧!” 百分之一,听着似乎不多。但是,如果,看看这个弹簧的用途。就会发现,盐梅儿当真是宅心仁厚。 各镇、各旅、各团,舰队的医院船,所有的卫生车上,各个城镇的医院当中都安置了用弹簧制成的新病床,可以让病号躺着舒服些。各处府邸当中。弹簧床和弹簧椅子也是引起了新一轮的时尚风潮。便是远在秦淮河边、瘦西湖畔的几间院子,也被林琨林教授不惜工本的安置上了弹簧床和弹簧椅,让前来玩乐的客人更加舒服惬意。 果然,宽大的弹簧床让客人有如坠云中的感觉,再配上姑娘的娇声浪语,颇有几分春水如舟天上行的感觉,让他们觉得,此时此景,便是让北京城里的崇祯皇帝来和他换换位置,他也是不会同意的! 一边是数量大得惊人的政府和军方采购,一边是价格高得离谱的有钱人家奢侈品,帕斯卡兜里的银元数字也是不断的增长着。 但是,同笛卡尔和托里拆利相比,帕斯卡此时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两位高人可是和蔡伦对于造纸术的功绩有一拼!他们将南中使用了有些年头,原本只能用来缝制风帆、苫布,加工炮衣这些粗大笨重的纺织品的原始缝纫机,结合了南中在冶金、机械制造领域的各项成就,升级改造成了可以缝制衣物的、具有现代意义的缝纫机。精通于机械制造,从底层学徒出身的托里拆利,仔细的将南中市面上大量使用的缝纫机进行了拆解、逆向测绘,了解了工作原理的同时,重新进行了优化,将原本颇为笨重的部件改进后,重新设计布局。 然后,笛卡尔帮助自己的朋友将他的设计进一步的提升,使它更加小巧实用。并且将南中冶金的净化所在——锰钢,请河静制造的巧手工匠制成了大号机头用针。这一下,让原本最核心的部件,必须要靠体积和重量才能正常工作的缝衣针,就如同如意金箍棒一样,从庞大的定海神针变成了绣花针。 两个家伙又仔细的研究了一下双脚踩踏脚踏板,通过脚踏板获得动力,将动力利用牛皮带传输到各个部件的整个过程。仔细的进行了力学和机械学计算。 虽然也只能是缝制棉甲、军服、绑腿、腰带、包头巾等对于技术水平要求不高,不追求花色纹绣的物件,但是,却也是强在数量大、效率高。 每天各个制衣坊门前大小车辆不断。将一捆一捆的染色棉布卸下来,将加工好的棉甲、军服、各色绑带头巾等物装车运走。那些缝衣娘们手脚不停,将裁剪好的衣料按照设计要求缝制成衣甲。她们的工作薪酬,除了议定的底薪、伙食费之外直接和加工制作出来的合格产品挂钩。同时,加班要给加班费。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些缝衣娘们因为自家赚钱不比男人少,有的技术好的甚至比男人还有多些,在家中的地位也是不断高涨。弄得一些老先生见到妻子在前面昂首挺胸的走在路上。丈夫拎着菜肉果蔬在后面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的场面不由得摇头叹息。 至于这一切的源头,笛卡尔和托里拆利两个从中赚到了多少技术使用费,只怕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李守汉在回府的路上,听到了类似的抱怨声,却也是只能报以一声苦笑。这种技术革新带给社会的变革,却不是任何行政命令和法律所能阻止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他只能是像一个箍桶匠一样,将因为一块木板长出来而显得颇为别扭的水桶其他短板补齐,而不是将长板截断变短来保持平衡。 可是,要补齐短板。就要涉及到许多方面和环节。从生产环节来说,制衣厂的效率提高了,所需要的布匹就要多了数倍不止。那么,纺织场就要提高生产数目,想办法解决原料也即是棉花的供应。印染场也是一样,要尽量的提高效率。从工艺上说,大量的缝纫机上市,淘汰了原先的机型,作为传动动力的牛皮带都成了供不应求的原料了。(其实,南中各地原本有大量的养牛场。供应牛肉和牛皮的需要,只是眼下各地都在扩建新军,各种牛皮装具的订货也是令皮货庄老板们痛并快乐着,如何还能有余力去满足缝纫机的皮带需要?) 新的机器设备投入使用。提高了效率,却也挤占了就业机会。就有不少的缝衣娘被缝纫机挤出来工场,重新回到了家中当起了家庭妇女,或是到街头巷尾的小裁缝铺当中做事。 刚刚得到了两支上好的新式快枪,更得到了李守汉敞开供应军器盔甲承诺的商锋和殷雷两个家伙拍着胸脯表示,这些牛皮、牛角、牛筋之类的供应。以后便交给他们负责便是。横竖扶桑大陆的草原上,野牛群奔跑起来可是如同乌云一样壮观。正好可以让儿郎们用他们手中新得到的利刃弓箭来练习一下,猎杀了野牛,不但可以吃牛肉,获得的牛皮牛角牛筋等物都是老家所需要的,更可以腾出草地来饲养马匹,让儿郎们奔跑的更快! 如果不是他们的慷慨陈词,李守汉还得好好的而琢磨一下,要不要让隆盛行通过与辽东的贸易换些牛皮等物回来。这样一来,虽然远隔重洋,但是原料的来源便多样化了。不必担心与辽贼开战之后受到阻碍。 棉花、小麦等战略物资有天竺暂时能够勉强满足需要,作为奥斯曼帝国的科普律鲁也拍着胸脯表示愿意将整个尼罗河三角洲都变成小麦田和棉花田用来和南中进行贸易。 在钢铁和军工制造领域,几天的巡视下来,李守汉也算是对自己的钢铁供应和军工生产能力有了个清晰的底数。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作为一个统帅,他了解到了自己的军事供应能力的底数,在即将发起战事之前便更有底气。 不管战事进展如何,从一开始就要立于不败之地。这是李守汉内心最真实也是最笃定的想法。 这几天的巡视下来,最为让他满意的,就是李华实的科研成果和他对于技术那种近乎于疯狂的追求、钻研。所以,才有了今天晚上家宴时对李华实母子二人的特殊礼遇。 “梅儿,你一手将咱们家里的这些孩子调理长大,长大一个,就从你身边飞走一个。今天,华实也翅膀硬了,也要在他的一片天地里飞翔去了。我把他从你身边带走,你可愿意?”虽然是一家之主,但是李守汉遇到涉及儿女的事情,还是很自觉的要尊重盐梅儿和孩子生母的意见。 “米塔。我要给你的儿子派个差事,你可有什么意见?”同盐梅儿说完,李守汉又将视线转向了李华实的生母阿什米塔,早已被儿子的成就激动的一直在擦眼泪的阿什米塔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眼下府里也没有什么事,你不妨带着丫鬟,让华实陪着你,趁着天气好,回泰卢固去走走。你自从嫁到府里来。就不曾有过归宁省亲的事情。如今正好,也让华实跟着你去看看他的外祖父家里亲人,也看看他娘生长的地方。” 今天这是怎么了?当真是天神睁眼看到了我?听到了我每天最虔诚的祷告?阿什米塔顿时被接踵而至的幸福晃得有些头晕眼花,回娘家去探亲?这种好事如何会落到她一个基本上属于泰卢固送给李守汉的高级礼品的头上呢? 南中虽然与天竺隔海相望,但是要打算回泰卢固老家去,就要动用海船万里之遥,如何能够浪费海船给她一个地位比女奴强点有限的姬妾身上?她这个儿子李华实已经十六岁了,按照李守汉家里的规矩,子女,特别是儿子。如果十五岁还没有点什么差事在身上,那基本上就是属于一个吃闲饭的。这种人物在府里是要受到强烈鄙视的。很不幸,李华实因为沉迷于技术,这种鄙视他自己意识不到,全部都由他的生母阿什米塔承受了。 但是,瓦片也有翻身日!今天,儿子在众人眼里终于不是那个只知道画图、计算,把银钱浪费掉的废物了,也得到了国公爷的首肯和青睐。母凭子贵,阿什米塔也有了享受儿子带给她的荣耀与地位的时刻。 但是。有高兴的就会有不高兴的。这一段时间一直被李守汉闲置一旁的黎慕华就是不高兴的人。冷眼旁观,她的内心却如同一锅热油一样,烹煮着她的内心。 自从前些日子,若水道长的船队返回带来了殷商故地的情形。这府里便是暗地风雷激荡。各色人等都要在那万里之外的荒原之地为自己谋取些好处。 这么多年下来,大家早就都看得很清楚,越是所谓的蛮荒烟瘴之地,越是容易有好处。且不说各地的特产,还有那些矿山,木材。但是就土地而言动辄便是数以千里计算。而且,这些烟瘴蛮荒之地,可以说是一张白纸,随便去涂抹描画,弄好了那是你的成绩,弄得再乱,也不会乱到那里去。也正是因为它的边远蛮荒,也更容易被主公注意到,所谓的简在帝心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李守汉当机立断任命了许还山做总督,只怕这场争夺还会明里暗里的延续下去。可是,虽然朝堂上的争斗暂且停息了,王府之内女人们的争斗却是如火如荼一般。都想效仿李华宇、李华宝、李华宣等人的先例,把自己的儿子派到扶桑故地去,即使不能为儿子继承家业打下基础,也是给儿子和自己挣下了一个安身立命的绝佳去处。 可是,今天李守汉的所作所为,又是嘉勉李华实,又是提拔他的生母阿什米塔的位置,更说什么眼下无事可以回娘家去看看之类的话,难道是要将那块辽阔的土地指派给李华实这个白痴不成? 按照黎慕华内心的想法,什么十州,什么殷商之地,统统都是李华宇的弟弟们将来要掌控的,弟弟们在外面掌握着辽阔的土地,大哥在朝中才能安稳的坐在宝座上。她所说的弟弟,指的却只是她自己生的儿子。 电光火石的思路乱窜,耳中却听得了这样的话。 “梅儿,回头从内账房之中拨出五百万元来,单独列出会计账目。这笔钱以后便是咱们南中的科研基金。华实,你天性喜欢这些,那父王也不拦着你。你便到研究院和大学里去,到工场里去。同那些师傅、先生们在一道,作为咱们家的这笔基金的代表。只要有合适的技术或者理论,你就只管投钱进去。亏了,有你母亲兜底,赚了,你提一份,余下的作为盈余归还基金便是。” 能够得到父帅的认可,而且以后可以随便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如何不令李华实兴奋异常。他虽然沉醉于科技,但是也不是不谙世事的纯呆子,当即便磕头向父王道谢。 “儿子一定好生按照父帅所提出的两参一改三结合,当好这个代表。”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继续下去便是了。那个新铳,便是你落实这个原则的产物。”李守汉先是好好的肯定了李华实的成就,跟着便是又提出了一点要求,也可以说是技术目标。 “你也看过轨道马车,同样的马匹,在轨道上行走和在普通路面上行走,所负载的重量和路程是不同的。那么,可不可以将铳管里也弄上轨道,让弹丸这辆车在同样力度的推动下飞得更远,打得更准呢?” 李守汉开始启发儿子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七千万元军费! 一乘小轿沿着通往将军府门外广场的路上行来。十二个轿夫分作三班每行走数百步便换下一班。轿夫们一色的青布裤褂,头上打着包头巾,显得每个人都是那么精干利落。薄底快鞋踩在烧灰路面上,沙沙作响,伴随着小轿有规律起伏颇为协调。五六个家人随侍在小轿的左右,跟着轿夫的脚步小步快跑,为了表示自己的孝道,乘客的晚辈都不曾乘马,步行跟随着轿子。 这是一乘肩舆,粗大结实而又韧性十足的毛竹穿过用山中老藤编织而成的藤椅,肩舆用得有些年头了,微微有些发黄,但是却是光滑润泽异常。恰逢初春,天气还有些寒凉,肩舆的乘客,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一旁随行的子孙将一件小毯子搭盖在他的双腿之上。老者手中的景泰蓝铜手炉大概也是放了什么香料,随着轿夫们的疾行,隐约留下了阵阵幽香。 “自打主公攻取了顺化,这座将军府便有多少年不曾来过了。”肩舆上的老者,正是最早归附李守汉的军官之一,有名的老狐狸胡礼成。岁月荏苒,当年那个已经从壮年迈进老年队伍的百户官,如今已经是垂垂老矣。头上白发稀疏,如果摘了暖帽的话,就会发现,头顶上那根翡翠发簪着实是费了不少姬妾侍女的心思才勉强把剩余不多的白发挽在一起。 “这里是主公的发祥之地,虽然多年不用,依旧是有人打扫管理。不会荒废的。主公也是时刻惦记着跟他一道从这里走出去的老臣们的。”胡元泰,胡礼成的长房长孙,眼下虽然没有完全从叔父手中接过家政大权,却也已经开始执掌家事,今天便是作为胡家的继承人陪同祖父一道前来出席李守汉召集的这次议事。 胡礼成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对胡元泰的话表示满意,“元泰,你记住,人这一辈子。机会可能就只有那么几次,当你觉得机会来了的时候,就一定要把宝全压上去!否则,错过了这一次。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会有下一次。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祖父教训的是。”胡元泰对于祖父的话心悦诚服。如果不是当年胡礼成眼光厉害,将手下的兵马户口在李守汉对何副千户下手之前全数上缴,从而成为了最早的一批从龙之人。接着又以数万银子的货物换回了灵江以南被阮家迫害的万余汉人百姓性命,进一步在李守汉心目中确立了形象,胡家如何有如今的风光体面? 说话间,轿子便被轿夫抬进了广场上的辕门,眼前就是距离将军府的大门不远,胡礼成在藤椅之中用力的蹬了几下踏脚板,轿夫头立刻放慢了脚步:“老爷,可是要慢一些?” “府门前落轿!” 按照胡礼成眼下的身份,他是最早那批从龙之人当中为数不多的在世之人,算得上是年高德劭的耆岳。李守汉早就下了一道令旨,他们这些人可以直接进入他的府邸。不必在府门下轿下车,不必通传入府。 “祖父,这是为何?主公不是有恩典给您吗?”胡元泰颇为不解。 “主公有恩典那是主公的恩典,念及旧情。但是,咱们却不能逾越了君臣之间的分格。要惜福!”胡礼成特意把最后一句话的音咬得很重,好让胡元泰自己仔细的去品味。 在府门外当值的近卫旅署理旅长,人送外号“活阎王”的贺林,见胡礼成到了,急忙抢步上前见礼。他与胡元泰倒是老相识。两个人见面客套了几句,胡元泰打趣他:“老贺,如今莫旅长早就高升了,你这署理的帽子什么时候该去掉了?” “诶!什么时候实授。什么时候回任本职,去当我的参谋长,那都是主公的乾纲独断,咱们做部下的只管执行就是了。雷霆雨露都是恩典。”两个人打了几句哈哈,贺林附在胡元泰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主公昨日心情不爽。小心些。” 到底是什么情形让李守汉如此震怒?看着广场周围来来往往紧张忙碌的人们,胡元泰脑子里倒海翻江般的分析起来。 难道是北上的勤王兵马动员征集的不顺利?不会啊!胡元泰当即否决了这个疑问,他陪着祖父一路从广州到顺化,又从顺化到河静,沿途数千里走了过来,各处村镇城池都在紧张有序的进行着动员。 新组建的各镇兵马从原驻地集结,接受领取配发的火炮、马匹、车辆,在原有建制上增加的各个分队正在与原有的各个混成旅进行磨合熟悉。各镇如此,那些新由警备旅升级为混成旅的部队同样如此。 各个混成旅、警备旅将从甲长以上的骨干一直到营官、标统一级的军官抽出一套,交由兵司管理。他们会和讲武堂的毕业生们一道,同各处的壮丁队汇合之后,重新编组成为新的警备部队。一旦前方战事有需要,这些警备部队会迅速开赴前方。或是成为主力部队战损后的补充兵员,或是担任次要方向的警戒和作战任务。几次战事经历下来,这些新的部队也会变成一支铁打的队伍。 想想来路上看到的那一条条由各处村庄流淌出来的由壮丁组成的小溪,渐渐的汇聚到各个城池,变成一条条河流,然后汇入各府各道的驻地,变成一条奔腾咆哮的大江大河。如此有效率的动员方式,胡元泰也是自负读书万卷之人,却是翻遍了典籍兵书也不曾遇到过的事情。 莫非是军饷?想到了此处,不由得胡元泰内心猛地向下一沉。他也从在行辕办事的几位叔叔往来书信当中得知,主公这次北上军费浩大。预算已经达到了总计七千万银元!而且,这还只是预计的费用,能否满足此次平定中原的需要,也是个未知之数。 但是,胡元泰脑子里又突然冒出了祖父刚才的教诲,机会只有那么几次,抓住了就可以飞黄腾达,抓不住,就不知道要等多久。想到了这里,他暗自咬了咬牙。只要能让胡家能够继续成为主公心目当中的嫡系亲近之人,便是将家产全数报效了,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平定了中原的流贼,剿灭了辽东的叛匪。这天下就是咱们主公一手扶植的。到那个时候,主公想不当皇帝,只怕老天都不答应!”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阵,胡元泰伺候着祖父来到将军府的议事厅内。 这里已经坐满了人。 人虽然多,但是各自却也颇有章法的坐着。文官按照部门地域。武官按照兵种建制系统各自落座,倒也是颇为整齐有序。只是留着前排的几个接近李守汉但是又不在他身边的位置,给胡礼成这样的耆岳元老的。 刚刚落座,还不曾来得及同众人打招呼,承启官便在门口一声高呼,“主公出来了!” “轰隆”一声,议事厅内的人们各自起身肃立,等候着李守汉的到来。 “参见主公!”随着李守汉在几位重臣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议事厅内的人们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老胡,不是说过了。你这么大的岁数,就不要跪了。”伸手将胡礼成这个现场岁数最大的人搀扶起来,李守汉口中还申斥了胡元泰几句。“你祖父这般年纪了,你还让他跪倒,有个闪失,该当如何?” 胡礼成连连口称不敢,双方各自客套了几句,众人在李守汉的示意之下各自落座。 “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有关我南粤军前途,有关于我南中两广福建台湾吕宋的数千万百姓命运的一件事。要和大家商议一下,拿个章程出来。” 听李守汉这般郑重其事的说法,不由在场所有人都为之精神一振,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听。 “各位都知道。我南中上下,如今在忙的最大一件事就是准备北上中原荡平流寇,之后执戈北上,扫荡辽东叛匪。还天下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此,本王这些日子一直在和户司的安天虹安大人,官银号的刘俊林刘主事还有兵司、参谋部的一大群人一道仔细推敲计算。要花费多少军饷,这些军饷如何筹措。” 众人听到此,心中有些惶惑,七千万元的军费之事,他们也都有所耳闻,如何又在这里提出来。 “安大人,你主管户司,便来给大家讲讲这些钱要花在何处。” 头发也是银丝多过了黑发的安天虹,从护书之中取出了一张纸,清清嗓子,开始给众人讲说。 “数目庞杂,我就不一一的跟各位赘述了。拣出几个数字来请各位听听。”安天虹掏出玳瑁架子的老花眼镜架在鼻梁上,开始给在场众人报账。 “我南粤军之中火铳兵最多。便以一个火铳兵为例,一支火铳一元七角的成本,含各种配件、保养油脂,作价四元。一身军服,裤褂、头巾、软帽、绑腿,成本八角,作价一元贰角。一顶铁盔,一件胸甲,成本三元,作价七元。牛皮铜扣腰带、子药盒子,牛皮背包,鞋子,成本二元,作价五元。救命包一个,成本五角,作价一元。另有被褥、碗筷等杂物,作价一元。随身携带的火药、弹丸等物,统一作价三元。合计下来,一个火铳兵身上的武器、衣物鞋袜背包被褥碗筷救命药物等项作价二十二元贰角银元。这还只是装备,不曾算过每月的军饷、伙食费用。” 装备齐全的一个士兵就要花费这么多的银子,这数目当真是让在场的人们有些惊愕了。所谓的成本与作价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厂家生产的成本再加上利润、税收等等之后,就是作价数目了。 “我们要将几十万人马的军队运到中原去,沿途的运费,给养,将士们的鞋袜,战马、驮马、挽马的草料,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钱的。” “还有,如今中原残破,粮草给养便是你拿着银子也未必有地方买去。咱们的兵又是个个都吃惯了养刁了嘴的,这如何能够忍得了?” 说得这里,室内顿时爆发出一阵轻笑。拜铁质农具和原始农药各种肥料的一起发力,南粤军各地粮食连年丰收,粮食多了,自然豢养的鸡鸭鹅狗猪羊等牲畜便多了,再加上又是毗邻大海,各种鱼类更是不要钱的供应。你让那些在家里都吃的嘴角油光光的士兵们上战场时。却肚子里没有油水,这到哪里也是说不过去的。 可是,要满足这几十万人的给养消耗,就要大举运输北上。 “来来来。老胡,这就说到你们家和老李家了。你们两家合开的顺风行,主公要征调船只,用来运兵运粮。放心,给你运费的!” “主公只要是要用。便是让咱老胡上阵都没关系!我在几处船厂定了大小三十几条海船,全都可以拿出来供给大军!”这个时候不赶紧表态,更待何时? 这样算下来,这七千万的军费当真是都有出处。不过,也有那有心人开始默默的盘算,既然主公征调胡家和李家合伙开设的顺风行船只给运费,采购各种军需物资都有作价一说,那么采购各种肉食草料,征购马匹等物,想来也是要大把花钱的。这分明就是咱们大伙的发财机会到了啊! 物资消耗。沿途各个州县的城池重新修建,道路桥梁的改造,被战火和灾荒蹂躏的奄奄一息的百姓的救济,那一样不都是要堆山填海的银子花出去? 人们已经开始筹划如何在这场战事当中狠狠的分上一杯羹了。“内地灾荒战乱多年,相比于南中,想来人工要便宜不少,估计一天三顿饭,每月再发几斗粮食就能雇佣到人手了!”有人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才能够将人工成本降到最低。 李守汉却不管这些眼前的富士康老板们心中各种龌龊的想法,听完了安天虹报完了这庞大的军费开销预算,却是将脸色一变。 “这么大的一笔开销。自然不能是全数由南中掏。那样,岂不是将南中父老的血汗钱浪掷了?为此,本王行文朝廷,要求内阁将上海、登莱、安庆、天津、广州等处税关先行移交给我南粤军管理。就关税收入来补充我南粤军的军费开支。这,也算是效仿国朝先例了。” 李守汉所说的国朝先例,便是自万历年间开始的所谓三大征和辽东战事军费。 时人茅瑞征有万历三大征考附东夷考略,瞿九思有万历武功录十四卷。明史载:“宁夏用兵,费帑金二百余万。其冬,朝鲜用兵。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费帑金二三百万。三大征踵接,国用大匮”。又卷百二十三王德完传:“近岁宁夏用兵,费百八十余万;朝鲜之役,七百八十余万;播州之役,二百余万”。据此可以粗略统计出这八年间国家的军事开支高达一千一百六十余万两白银。 三次战役虽取得胜利,但也使明朝的人力物力遭受巨大损失。清朝官方的明史载:“二十年,宁夏用兵,费帑金二百余万。其冬,朝鲜用兵,首尾八年,费帑金八百八十三万五千两,实用本色米数十万斛。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费帑金二三百万。三大征踵接,国用大匮。” 三大征明军虽均获胜,但军费消耗甚巨,对于明廷的财政造成重大负担。但实际上明廷自万历年间开始仅对后金的战事,耗费就高达六千余万两,远超三大征。而三大征实际军费则由内帑和太仓库银足额拨发,三大征结束后,内帑和太仓库仍有存银,远未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而所谓的内帑银子,那可是万历皇帝背了几百年的骂名命太监到各地当矿监开征矿税一点一滴的积累得来的。和眼下崇祯同学的内库里用于宫廷开支和练兵支出的海关关税银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要求朝廷将上述海关的管理权暂时交付给南粤军的公文,无疑于往茅坑里丢了一颗马尾手榴弹,让整个朝廷都炸了窝。民粪满天不说,各种苍蝇蛆虫都爬了出来齐声叫唤。 “李某究竟是我大明官员还是藩镇?” “若是依了李某此事,臣唯恐唐僖宗引李克用平定黄巢故事重现!” 将李守汉比作沙陀的李克用,将眼前的形势、李自成和唐末的黄巢相提并论,这份用心,可谓是无比险恶。没有哪个皇帝愿意自己成为那个倒霉蛋的。 果然,这个说法打动了崇祯内心最隐秘最黑暗的一个想法,要知道,他可是极为担心这个李守汉会成为大明朝的曹操的!就算不是曹操,周文王也不行,周文王的儿子姬发可是把朝歌给拿下来了! 于是,对于李守汉要求将海关关税垫付南粤军军费的题本,朝廷采取了另外一个答复方式。 一个包装的十分完美的锦盒当中,稳稳的躺着七十张制作精美的面额为一百万南中银元的崇祯宝钞。 除了这七千万元的崇祯宝钞之外,更有一道圣旨颁发给梁国公李守汉,令其节制左良玉全军,并为左良玉所部兵马提供粮草军饷。 “所有花费,便从该员七千万军费当中列支。”(。) 第四百八十八章 耍流氓谁不会?! 自从土木之变后,文官集团就将大明原本由文官、武将、勋贵三股力量所组成的稳定权力结构破坏的干净利落。在土木堡损失惨重的武将和勋贵集团彻底的被打压下去,文官一家独大。便是七品的文官也敢堂而皇之的接受二品总兵的跪拜之礼,更有七品文官斩杀总兵的事情发生。 到了后期,更是出现了奇怪的令人发指的现象,顾宪成在职时不过是个郎中,回乡之后办了书院成为东林的开山祖师爷岛能够左右朝局了。虽然中间有出现过万历、魏忠贤这样的人物,能够勉强扳回一局半局,将大比分落后的局面稍稍改观一下,但是一个人如何跟一群人对耗?过不了多久,就又是众正盈朝的局面了! 很不幸的是,如今在文官们眼里,特别是正人君子成群结队的东林党当中,胆敢向朝廷索要七千万元巨额军饷的李守汉,恰恰好是集多重角色于一身,武人出身的带兵将领,又是眼下炙手可热的朝廷勋贵,爵位那是自从靖难之役之后从未有过的国公衔。最可恨的是,此人的所作所为,摒弃了圣人之道而不用,却与魏阉魏忠贤等人如出一辙,各种与民争利的行为手段层出不穷。每次入京,都与太监们打得火热。但有太监往他治下传旨、办事,无不是予以厚赠。几时见他给过科甲正途出身的读书人一文钱一粒米了?! 打击政敌为第一要务,打不了你也要给你添点恶心。这是文官清流们故老相传的传统招数。哪怕为了打击政敌而致国家民族于不顾,也要将政敌打压下去!反正不管是谁当皇帝,国号换成了什么,他们都还继续是读书做官之人。 李守汉这个姓李的,和同样被封过宁远伯的李成梁,以及另外一个姓李的肃毅伯,都是文官清流们眼中钉肉中刺。 这三位姓李的爵爷,在清流们眼中都是属于乱臣贼子一级的人物。具有同样的属性:以军功起家,拥兵自重。虽然不在朝廷中枢,但是对政局却是有着巨大的影响。 为了拔掉前任宁远伯李成梁这个尾大不掉即将变成藩镇的钉子,文官们祭起了要求废除军户制度的大旗。 当年李成梁在大城市铁岭,过得也算是颇为优哉游哉。可是文官跑到辽东见识过李成梁幸福生活后。弹劾他的奏章便如同雪片一般,颇有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的意思。 之所以废李成梁就要废军户制,是因为军户制完全是武人说了算,管理上文官插不上嘴。军田都是武官管理,文官不但无法收税。连军田归谁都插不上话。 武官一个个都会收录大批的家丁、义子,这都是军中最能打的哥们,然后像分封贵族骑士一样,把好田都分给这批人。这批人回头也会各自收自己麾下能打的家丁、义子,把自己名下的军田分给他们。一层层分封下来,那些最没尿性的主儿只能在军户制体系的最底层,如同农奴一般种粮食上供给那些能打的。 这套制度不但选出了能征惯战的勇士,更自给自足,不用朝廷贴钱管饭。各级家丁义子们再依托朝鲜山东作点小买卖,日子过的滋润无比。据弹劾的文官奏章上的说法,李成梁府上奢华的堪比皇族。 而募兵制,则是把军田一律改为民田,不但文官可以抽税,把田分给谁来耕种,也全是文官说了算。原来耕种军田的军户一律改为民户,免除从军的义务。然后文官再依靠收上来的税负从中募兵,参军就不用种地了,文官管饭。这样原来军户制下军政一把抓的武官就成了文官的小跟班了,不但不能参与政务。连自己能否吃上饭,都要看文官的脸色。这就彻底的消除了朝廷藩镇尾大不掉的风险。 而且按照文官们的算法,辽东还是原来那片土地,还是原来那批人。既然原来在那些土鳖武官的管理下就可以让这批人耕种这片土地可以管饱,还能供养出一支能打的强军,如今换成熟读圣贤书英明神武霸气侧漏的文官来管理,结果只会更辉煌灿烂。万历、天启、崇祯三代帝王也都相信了文官们的这个判断,这才开始了前后长达几十年的作死改制之旅。遗憾的是,历史证明他们算错了账了 到了关宁军时代呢?每年光是给这些大兵吃喝拉撒。什么都不干,一年就六百万两。袁崇焕任上用各种手段减免,计划减到每年四百八十万两,但一直到丫托付不效死翘翘,这个目标也没有完成。那这计划中的四百八十万两就是崇祯年间关宁军的所有支出了吗?显然不是,这只是把关宁军当猪养的吃饭费用而已。让他们学会怎么打仗,需要另外的费用,这即后来的"练饷"。然后更新武备需要朝廷另外花钱,修筑堡垒需要朝廷另外花钱,打起仗来像万历年间的战功赏赐和伤亡抚恤需要朝廷另外花钱到了后来,甚至部队行军,都要给所谓的"开拔费",不然大兵走不动路。这开拔费细说起来,倒也不是关宁军们矫情,是袁崇焕们减免他们的饭钱,再加上各种欠饷,平时饭都吃不饱,一个个都营养不良,如果部队行军前不发笔钱让他们吃点好的,确实是走不动路。 而对付另外一个姓李的肃毅伯,父子两代人都是朝中清流领袖的常熟相国,同样要在肃毅伯的命根上动刀子!一来为国锄奸,拔掉这个在皇帝学生眼中跟着太后跑的钉子,拔掉在满蒙亲贵眼中属于汉人带兵将领的钉子,拔掉在清流士人眼中不守祖制不按照圣人之道办事玩什么洋务的钉子。二来,也可以振肃朝纲以正人心士气。三来嘛,也顺便报一下这个李二狗子当初弹劾他哥哥的仇。 于是,李二先生便是倒足了大霉。常熟相国执掌户部,管着朝廷的钱袋子。你要给水师订购炮船,没钱!你要给水师订购些炮弹,没钱!东邻新近崛起的日本不断的挑衅,这位清流领袖又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主战派。要求李二先生所部务必要出海同倭奴决战,不出海作战,你就是贪生怕死之徒。你丫就是大姑娘养得! 在朝中几派势力的通力合作之下,一场原本应该是决定国家民族命运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事,变成了李二先生一个人的战争。最后的结果,想来大家都知道了。原本还有点纸老虎扮相的假面具被彻底撕碎,便是再有本事的裱糊匠也糊不起来了。 这还不算完,一手在幕后操作,把事情搞砸了的这位清流领袖,又鼓动自己的皇帝学生令李二先生到日本去同倭奴议和。然后继续在京城之中摇动笔杆子,几尽造谣惑众之能力。什么李二先生的儿子已经是倭王的女婿,李二先生有大笔存款在倭人所开的银行之中等等。 战前不肯为水师这头吞金兽添置船炮,储备弹药,声言要节省开支。这点倒是和著名航空救国人士宋三小姐颇为一致,将准备用来购买飞机的经费存在英美银行当中吃利息,等到日军的飞机把仅有的几架飞机打掉之后,就只能用中**民的血肉之躯去消耗鬼子的航空汽油和炸弹了。不过,鬼子倒也一视同仁,不因为她为皇军立过这样的大功而网开一面。照样把炸弹丢进她们夫妻的官邸之中。 这位常熟相国也是如此,平日里不给海军军费,到了签订条约之后,筹措巨额赔款倒是有钱了。也不知道后来的鬼子杀到他老家常熟之后有没有去他坟前祭奠一下,感谢他对皇军所作出的贡献,然后去慰安一下他家后人当中的女性? 对于常熟相国这样的嘴炮无敌之人,他的皇帝学生的名义爸爸,大清文宗皇帝曾经在另一个平日里喜欢指责别人,事情到了自己头上却是原形毕露的大臣何桂清的奏折上亲笔批示:“平时侈谈彼短,一旦决裂。不知认罪,犹以书生自居,可叹可恨,殊有愧书生二字。” 顺带说一句。这个何桂清托高阳先生的巨著胡雪岩的福,知名度也是在晚清督抚当中比较高的。 对待李守汉,文官清流们也是打算如此这般一番。管他什么西面的李自成东面的多尔衮!先把这个不重读书人,不守圣人之道的家伙干掉才是第一要务!大不了等李自成登基之后咱们重新伺候新君便是! 你李守汉不是要求为了筹集军饷要把几个海关的管理权暂时交给你吗?!好吧!朝廷很大方的一次性给了你七千万银元的崇祯宝钞,这可是十足的南中银元哦!至于说花的出去花不出去,就不是咱们考虑的事情了。但是。左良玉所部兵马的吃喝拉撒睡,可都交给你了。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不等别人说话,胡元泰第一个跳起来,挥动双臂脸色通红:“主公!朝中出了奸臣,蒙蔽皇上!咱们南粤军不能这样坐视不管,请主公即刻下令,大军北上,咱们清君侧,灭流寇,诛逆党,平辽贼!” “清君侧,灭流寇,诛逆党,平辽贼!” “清君侧,灭流寇,诛逆党,平辽贼!” 不得不说,胡氏家族的基因确实是在某些方面有些特殊之处,当别人还没有发现症结所在的时候,胡元泰就已经做了总结,并且连宣传口号都拿了出来。当下便是一片声浪随着响起,几乎将房顶上的瓦片都震掉了几块。 冷眼在一旁看了一会,一直都把扶李守汉登上皇帝宝座作为此生奋斗目标的李家兄弟心中狂喜,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不管李守汉自己怎么想,眼下南粤军内部的意见被这群猪队友给空前统一了。用七十张擦屁股都嫌弃硬的废纸就要让南粤军去卖命,从他们手中夺走大批的粮草财货,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李沛霖心中暗自笑得前仰后合,谁说咱们这位主公不懂得权谋之道?只不过他一直都是玩阳谋而已。方才的举动就是先给在场的这些在南中各地各行各业的翘楚们画了一个肥美可口的大饼,然后告诉他们,做这个大饼的肉菜面粉,都被隔壁老王给弄走了。不但饼吃不成,你们还得过去到她家给他做饭打扫房间。这如何不让人恼火?! 等到室内的声浪渐渐平息,口号声却被在室外宿卫的亲兵近卫们传播开去,如同池塘里被丢进一块石头一样,声浪便一波一波的在河静城内不断的向外扩散。始作俑者胡元泰的爷爷老狐狸胡礼成看到孙子的作为,不由得捻着几个胡子微微点头,孺子可教也!此举一出。我胡家便是拥立从龙有功之人!不过,光凭这一点,还似乎有些不够。 胡礼成等人们的情绪稍稍的平息一些,扶着拐杖颤巍巍的站起来:“我南粤军能够从当年河静的而一个千户所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局面。那是小老儿当年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那是咱们主公领着大伙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小老儿也没别的说的。我胡家的全部家当,便交给主公,用来做北上的军饷!不管是清君侧除逆党,还是灭流寇平辽贼,只要是用得上。我胡氏一门便追随主公的大旗,唯马首是瞻!” 在老狐狸的带领下,所谓的十三家族代表、家主们纷纷站起来表示,只要主公需要,他们愿意倾家荡产支援主公的北上大计。一边信誓旦旦的表着忠心,一边在心中暗自骂着老狐狸:“你个老不死的,真他娘的不要脸,你们爷俩把老子的话全抢着说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本王多谢各位的一片好意。为大明江山计,为天下苍生计。便是朝廷再有百般的不是,咱们做臣子的也是要多多的体谅。”李守汉摆出来了一副忠义臣子的架势,拿出了朝廷虐我千百遍,我待朝廷如初恋的劲头很是做了一番功夫。 表达了自己要做大明朝的忠臣意愿之后,李守汉转过头来问执掌钱粮事务的户司主事安天虹,“今年应该给朝廷给皇上的代收关税、内廷供奉可曾准备好了?” “回主公的话,数目已经核对完毕,正准备呈文报主公审批。” “不必了,我现在就批。”李守汉从面前的锦盒当中抓起一把面额为一百万南中银元的崇祯宝钞,放在安天虹面前。“命人给朝廷送过去。这是今年的代收关税和内廷供奉。请他们收好。” “还有。替本王拟一道公文给宁南侯左良玉。告诉他,既然朝廷明发诏旨令他所部受本王节制,那本王便当仁不让。他全军上下集结于九江附近,本王将派员点验。点验之后按照朝廷编制饷制给他发军饷。发粮草。若是不听军令不服点验,甚至是鼓噪闹事,本王将请出天子剑,行平叛之权。” 这话便是打在朝中文官们的脸上狠狠一记耳光!你们不是让我节制左良玉吗?还要供应他的粮草军饷吗?好!做此官行此礼,我既然是节制左良玉,那就有权力对他的部队进行点验。明确了兵员之后才好按照朝廷制度给他发军饷。而且在公文当中也是明确的告诉了左良玉,你要是不服气不听招呼的话,老朱家可是给了老子上方宝剑的。我就可以用平叛的名义来剿灭你的部队!不服就尽管来试试! 见李守汉的报复来得如此快,不由得在场众人个个都是扬眉吐气。安天虹更是在火上浇了一桶汽油:“主公,既然令我军负责左良玉所部的军饷,那,这些是不是可以用在左良玉部队身上?”他手指捻动着几张崇祯宝钞发出轻微的脆响。 “说的不错!既然有节制之权,朝廷又发了军饷给本王,那本王就应该如数全额发给左良玉!”李守汉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命人给左良玉下一道命令。军饷本王全额发给他,二百万元够不够?不够的话再加一百万元。但是,若是让本王知晓他部下有违反军纪的事情,本王照样执行军法!” “这道命令抄送朝廷兵部备案。同时,令在赣南的军队迅速开往赣北,监视左良玉所部人马。与安庆驻军配合,若是左良玉部下有什么偷鸡摸狗的举动,就地解决!” 既然朝廷耍流氓在前,就不要抱怨李守汉跟着耍流氓了。刚刚接手了赣南,他又把眼睛盯住了赣北。命令在赣南刚刚组建完成的第十六镇迅速北上,沿途强行接管各个州县城池。老子也是大明朝的经制军队,那个州县府道城池敢不让老子进城。立刻视为抗拒朝廷,攻城便是! 反正劫掠州县屠戮良民的事,各地军头们都没少干,也没见到朝廷的惩处让他们少了一根汗毛。 李守汉想起了当年听过的胡子元帅在武汉国民政府麾下的一段往事。他刚刚从河南前线归来时,被当权者百般刁难,一边捏着鼻子给了他一个二十军军长的名义和番号,另一边却扣着他的军饷不给。士兵闹饷闹事,搞得胡子很是恼火。于是,他便想出了一个更狠更绝的法子:“士兵闹饷,我着急,那么,我来闹饷,看你们急不急!” 他找来一条轮船,装上部队,在长江当中朝着天空狠狠的放了一阵,大大的制造了一下混乱。很快,武汉国民政府就将欠他的军饷如数补齐。李守汉今天就打算照抄一下他的手段了,看看靠着这两把菜刀砍出名望的哥老会红旗老幺招数好不好用! “主公,占据了江西各处州府之后该如何办理,是原样不动,还是?” “十六镇在前面开路,后面的工作队跟上。如果有人胆敢抗拒本王制度的推行,正好可以让十六镇这样的新编成部队练一练兵,见见血。” 这样一来,十六镇肩上的任务骤然加重了。正面要监视左良玉,随时准备和兄弟部队配合南北两路水陆并进的将左军消灭掉,背后还要和江西的士绅们做好掰腕子的准备,随时准备各处地方武装宗族武装团练之类的发起的叛乱。 可是,李守汉所谋的不仅仅是江西一处。 “赣南编成的十四镇,闽北编成的第八混成旅。进浙江!和杭州湾等处的水师配合,控制浙江全省!如果人马不够,再从广东调两个警备旅给浙江!” 浙江也算是人文荟萃之地,历来就是东林的大本营和钱袋子。同时,这里出产的生丝、绸锻、茶叶等物,也是李守汉一直念念不忘的。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一并拿到手?江西的茶叶、瓷器,同样是令人眼红得很。除了这些,更是人烟稠密的所在,大批的客家人相比较而言,更愿意走出大山去打天下。这就给早就对李守汉所颁布的各项劳工法条颇有微词的人们制造了机会。劳动力多了,选择的余地就大了么! 东线的江西、浙江,便在胡礼成们兴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情形之下,无声无息的被李守汉划入了要控制的地域名单当中。 西线的云南,也未能逃脱厄运。 “给在广西的李华宝发一道命令,告诉他,就说他老子想吃宣威火腿、乳扇和过桥米线了。让他把云南给本王拿到手里。云南府的沐天波要是有什么动作,就把他给我请到广州来,本王和他聊聊天就是!” 听到要拿云南开刀,胡礼成可是最兴奋的。他家的马帮走遍南中各地,便是乌斯藏也有涉足。附近的云南、广西、广东更是常来常往。一旦拿下了云南,别的不说,困扰主公多时的马匹稀缺的难题便可以缓解一二,那些川马、滇马、乌斯藏的马匹,会源源不断涌入。而他家的马帮,自然也可以将商路拓展的更远一些,把南中所出产的各类商品卖得更远,那些云南各地出产的茶叶,会被返程的马帮带回,包装一番之后卖给那些佛郎机人,卖给蒙古人。(。) ps:  那啥,马上就月底了,看看还有富余的月票吗? 第四百八十九章 九州离乱李继朱? “朕本边地良民,世居银州,无举旗反叛之旧,无抗捐抗税之前。少为人欺,为商破财,为役遭撤,然报国之心不改,遂投军报国,希建班超之业。后闻东虏入关,涂炭百姓,朕雀跃束甲,欲与建奴血战。然崇祯昏庸,任用奸佞,尽散援军,朕哭无生路,遂从义军。朕举义以来,虽不无杀戮,然终以秦地良民自诩。今即入三秦,当为父老之羽翼。秦地三恶,苛税贪官胡虏,前两者,朕已下令尽除,唯胡虏尚为百姓心腹大患。自英宗以来,夺我粮草,掠我妻儿,烧我房屋,虽有不世之将,最多十载太平。朕思虑良久,觉克敌之要,在于犁庭扫穴,胡虏有两要地,一曰河湟,二曰河套,此两地,水草肥而城池固,明贼无能,尽弃与胡虏。胡虏据此,进则无险,退则有据。然朕以为,天道在夏不在夷,朕即为秦地之主,当效穆公之略,夷狄若肯入夏归化,则为吾之百姓,不肯则为骚狐野犬,杀之不过春秋之狩。朕今出榜告知三秦豪杰,愿与吾同狩者,当立于军旗之下。” 皇极殿内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大声诵读着李自成称帝之后的这道檄文。 除了有时举行各种典礼,皇极殿其实很少用于上朝,大明皇帝处理政事,一般放在奉天门,乾清宫等处,内阁每每有政事要商议,都是到乾清宫去向皇帝奏请。不过最近皇极殿人流不断,频繁的朝议在这里举行一次又一次。 也难怪,最近这半年多来,大大小小的各种军国大事便如太平年间正月十五的花灯一样,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在南直隶游荡了两个月的张献忠,连续攻克了几十座州县城池之后,大模大样的效仿李自成,将所部西营改称大西军。并且设立官吏管理地方,一副要呆在南直隶不走了的架势。但是,当南直隶的官绅们纷纷逃往上海之后。他便又调转马头,刀锋向西,全军数十万人马连绵百里沿江西进,兵锋直逼偏沅地区的岳州(也就是现在的湖南岳阳)。与李自成所部大顺军隔江相望遥相呼应。 偏沅巡抚李乾德同总兵孔希贵领兵二万守城陵矶,不久退到岳州,打算凭城固守。十月初五日,张献忠率二十万大西军围攻岳州。以数十门火炮昼夜不停猛轰城垣,李乾德见势不妙。同监军道许璟带着军队逃往长沙。大西军遂占领岳州,打开了入湘的门户。 接着,张献忠挥师南下,于十月二十三日进抵长沙。偏沅巡抚李乾德、湖广巡按刘熙祚和总兵孔希贵,拥簇着封在长沙的吉王和从荆州避难而来的惠王逃往衡州(今衡阳),投奔桂王。二十五日,明副总兵尹先民、何一德领着所部官军投降。义军占领长沙后继续向衡州推进。明惠王、桂王在官军保护下准备经永州逃往广西;结果被张可望轻骑追上,惠王宗室尽数被屠,桂王虽侥幸逃脱,却是惊吓过甚。没几日便病死。吉王则是在武将汤执中、杨国栋拥簇下逃到广东连州,不久也是因惊吓过度而病死。 张献忠乃以长沙、岳州为基地,分兵收取左近郡县,招兵买马不说,更是派遣官吏在各处推行所谓西王仁政,大体上和李自成在河南、孙传庭在陕西,李华宇在山东所行的钱粮赋税制度相差无几。都是深受升斗小民所欢迎,令官绅宗室为之色变的招数。 吉王仅在长沙、善化两县就霸占了肥沃田地七、八十万亩,占两县田额总数的十分之四,又在醴陵县占有籽粒田六千八百九十五亩。楚王占地数字就不说了。但是他每年收取的租银多达二万一千三百两,租谷二万三千八百三十七石。荣王仅在湖南桃源一县就征收田租一千八百两、山场刀斧钱九十六两。在大西军的打击下,分封在湖广的楚王、吉王、桂王、荣王、岷王等最大的土地占有者不是覆宗灭祀,就是远窜他乡。这些历年来从小民百姓手中劫夺来的土地山林。按照张献忠、张可望、张定国父子们商议的法度,悉数交由现在耕作之人继续耕作,所获三成交军营为军粮,“士民照常乐业,钱粮三年免征”和“霸占土田,查还小民”。 占领长沙之初。张献忠就发布了一道著名的檄文:“孤提天兵临长沙,一日之内两府三州归顺。副总兵尹先民、何一德带兵效顺,即愿前驱进取江西。孤甚嘉之,封先民、一德世袭伯,所部将领皆为总兵。升岳州知府、原任朱朝通判任维弼为分巡监军长岳道,升蒲圻知县吕凤起为知府。所属州县士民照常乐业,钱粮三年免征。军民人等,各宜投册归顺,庶免屠戮。天兵临城,玉石俱焚,毋遗后悔。” 十一月二十二日,大西军攻克常德,这里是各部农民军的死对头杨嗣昌的老家。几次张献忠、李自成等人都在他的统兵追剿之下险些兵败身死。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你能够指望张献忠能够和主席那样有风度,把溪口的房屋坟墓保护好,一草一木都不动? “照得朱贼杨某,昔年曾调天下兵马敢抗天兵。某幸早死于吾刃矣。今过武陵,乃彼房屋、土田、坟墓在此。只不归顺足矣,焉何拴同乡绅士庶,到处立团。合将九族尽诛,坟墓尽掘,房屋尽行烧毁。霸占土田,查还小民。有捉杨姓一人者赏银十两,捉其子孙兄弟者赏千金。为此牌仰该府。” 发下这道命令之后,常德知府周圣楷、司理王宇帱当即遵令执行。杨嗣昌的坟墓被大西军挖开,开棺戮尸。 偏沅几乎全省大部分地区便是兵不血刃的大西军占领,除了湘西少数地区县分为土司所控制除外。便是与偏沅接境的江西等处州县也人心动摇,各级官府陷于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混乱当中。大西军的檄牌传到赣南,州府的明朝官僚吓得鸡飞狗走,南赣兵备道王孙兰自缢而死。 万载县的棚民首领丘仰寰、卢南阳等人更是乘势而起,宣布归附西营八大王节制。十月初五日,丘仰寰带领部众攻占袁州府城(府治宜春县)。本着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的原则,左良玉当即遣副总兵吴学礼统兵五千从北面的九江来争夺袁州。在左良玉看来,我的兵打不过李自成、张献忠,惹不起李守汉。难道你一个区区的丘仰寰,刚刚拉起队伍的棚民我还对付不了?果然,丘部的战斗力实在太差,士兵缺乏作战经验。袁州被左良玉兵马攻下,丘仰寰本人也被俘斩首。 明军重占袁州后,到处奸淫掳掠,滥施屠戮,使当地人民遭到极大的灾难。史籍中记载颇多。仅举例以见一斑:“宜春江东居民某,左兵入其乡搜众山,所匿之人尽杀之。或一兵而索贯数十人头者。入某居任其炮烙淫杀,众以为官兵不敢犯。某曰:‘杀人者贼也。天下岂有官兵杀人之理乎?愿弃所居与众燔之,庶可稍缓旦夕,不然无噍类矣。’于是众从其约,夜执械负薪围燔之。兵见火起,以银撒地曰:‘取金’。某曰:‘此诱我也。’尽力烧杀之。遂各据飞剑潭以自守。潭上一带幸免左兵之患。”这一点倒是和几百年后的一支军队很像,对付外敌没什么能耐,屠杀起自己国家的百姓来却是个个都是好手。只杀得江西是茅草过火、石头过刀。人要换种;只杀得大别山可以用老百姓的尸首来修桥梁。更是令人发指的是,号称自己是政府军队,竟然玩起了最黑暗罪恶的人口贸易,师长军长们用卡车运了几十卡车的妇女拉到汉口、南京这些地方卖了!土匪都干不出来的事情,堂堂国民政府的将军们个个干得是如鱼得水,得心应手!而且,如果是在青海甘肃这些相对偏远落后的地方,这些事情是马家军这些野蛮落后的封建武装干得,这地也还好洗些,可是。这可是堂堂的中央军,而且是在国民政府的腹心地带,妇女们被卖的都是汉口、上海这些民国范儿十足的大城市! 所以说,如果不是看在抗日的份上。换一个环境的话,当初被日军在南京屠杀的那些****战俘,只怕也是配得上恶贯满盈四个字。 有这样的军队为张献忠打先锋,江西等处的老百姓自然是“屯结山险,以拒官兵”、“兵民仇杀”。大西军参将毕登云领兵由萍乡而来,“士民牛酒迎贼。路相属”。更是出现了许多哭笑不得的事情:堂堂的江西总督吕大器带着兵马到了峡江,被峡江县民遮杀若干,夺去了八匹马。吕大器无可奈何,乃生一计,派出部下冒充“八大王”张献忠的队伍。峡江县民失察轻信,开门出来迎接,献上县印、马二十五匹和大批粮草。结果,吃饱喝足之后,吕总督脸色一变,开始算变天账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到崇祯十六年底,大西军在偏沅大部分府县和江西袁州、吉安两府都派设了地方官员。在得知李守汉的南粤军开始从赣南向北步步逼近后,仔细掂量一下利弊得失,张献忠开始准备做战略转移。他令张可望留守长沙,督率当地乡绅、归顺了西营的原明朝给事中、被任命为长沙辰州常德巡抚的史可镜等人,守住长沙岳州等地,他从岳州统领大军向北移动,攻破咸宁、蒲圻,开始向武昌进军! 一时间,偏沅和江西两省的大西军旗帜如云人马如海般自东向西而来。而左良玉所部便是龟缩于九江城中,眼睁睁看着张献忠的大队人马昼夜不停的从眼前经过,络绎不绝的往武昌去,却连出城截击的勇气也不曾有半点。 但是,当张献忠的大队人马从九江开过去之后,却不曾想到,他这一动,竟然是给了局促于九江一隅的左良玉一个极佳的借口,在被南粤军水陆两军钳制的死死的左良玉,当即便慷慨激扬的宣布要逆流而上,回保省城武昌!说完这一番话后,便纵兵在九江大肆掠夺,将几乎整个九江地区的青壮年尽数拉了壮丁,强行编入军队之中,之后便是飞也似的向西狂奔。便是南粤军水师在安庆得知了消息之后,派出炮船截击,也只能是将他的后卫那群刚刚被强征入伍的壮丁十余万人截下,左良玉的老底子却是逃之夭夭了。 此时江汉重镇武昌已经岌岌可危,西面和北面是李自成部重兵压境,东面是张献忠部兼程而来。武昌城内一片混乱。缺兵缺饷,朝不保夕。分封在这里的楚王朱华奎,累世搜括,积聚了庞大的财富。省城里留下的文武官员唯一的指靠。就是希望楚王朱华奎能够像开封的周王那样拿出钱来养兵设防,也好让武昌能够支撑到援军到来。 湖广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的官员们齐集王府,跪在朱华奎面前请他借给几十万两银子充作军饷。家居的原任大学士贺逢圣也面见朱华奎,商量措饷事宜。朱华奎却叫人搬出洪武年间分封诸子时赐给楚王的一张裹金交椅,说道:“此可佐军。他无有!”贺逢圣绝了指望,哭着出府。直到形势十分危急之时,朱华奎才拿出金钱来,收募从承天(令钟祥)、德安(今安陆)逃窜而来的散兵游勇,指定楚府长史徐学颜统领,号称楚府新兵,不让其他文武官员插手。 他在这个时候一心要掌握这支人马,其内心到底是不是想学学当年的燕王朱棣那样,利用这批“新兵”建立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咱们自然不得而知。不过这批“新兵”。全是败在李自成闯营手下的惊弓之鸟,都是些散兵游勇,兵油子、营混子之类的角色,骗骗军饷没问题,打仗?他们的百米冲刺和跨栏水平丝毫不比裤裆里藏手榴弹的前夫水平差! 正月初五日,张献忠部义军的先头部队从团风洲渡江,克武昌县。初八日,献忠全军自鸭蛋洲南渡。十日进攻武昌府城。明道臣王扬基眼看形势不妙,同武昌府推官傅上瑞弃城逃跑。楚府新兵随即大开保安、文昌二门投降。义军入城后活捉朱华奎,“尽取宫中金银各百万。辇载数百车不尽。” 张献忠见了不禁叹息道:“有如此金钱不能设守,朱胡子真庸儿!”下令把朱华奎扔进河中淹死。贺逢圣被俘后,张献忠将其释放回家。然而贺却说,“我大臣。不可苟活”,自己跑到滋阳湖王会桥投水而死。这点可是比水太冷强多了,人家是当真殉国,而不是作秀给别人看。 张献忠占领武昌后,正式建立大西,改省城武昌为京城。铸西王之宝;改武昌府为天授府,江夏县为上江县。张献忠住进楚王府,门前树立两面大旗,上面写道:“天与人归,招贤纳士!”;武昌九座城门也都树起两面旗帜,上写:“天下安静,威镇八方”。中央设六部、五府;京城设五城兵马司;升常顺州知州周文江为兵部尚书,以张其在为总兵前军都督。地方以李时荣为巡抚,谢风洲为守道,萧彦为巡道,陈驭六为学道,均颁给敕印。以周综文为天授府知府,沈会霖为汉阳府知府,黄元凯为黄州府知府;此外还任命了二十一个州县的官员,分别给以官印,赏给白银一百两或几十两。 竹中记里记载下张献忠进入湖北后,关于筹措军饷的一个小故事:“献贼劫某御史家,自门达寝皆有藏。众骇其多。一贼曰:‘为我辈累此辈。’一贼曰:‘为此辈生我辈。’噫,二贼亦黠矣。可为士大夫发一怍也。”至于没收明宗室的家产作为军饷,楚王朱华奎就是个典型例子。 各种史籍中,对于张献忠占领武昌后的记载,记载颇多,但是却也是有许多禁不起推敲,甚至是自相矛盾的说辞。编写圆圆曲的大才子吴伟业所著绥寇纪略算是比较靠谱的书,也说大西军破城之后,将“男子十五以上二十以下录为兵,余连项就戮,贼持刀者腕为脱,乃佯开汉阳门纵之去,门逼水,人嚣呼蹈籍,铁骑围而蹙之江中,自鹦鹉洲达于道士洑,浮胔蚁动,水几不流逾月,人脂厚累寸,鱼鳖不可食”,简直描绘得惨绝人寰。又说义军尽把漂亮的妇女编入“婆子营”,“收其值,给军用”。 可是,吴伟业在同书的另一个地方却也说:“初,献忠踞武昌,有大志,故于属城不甚残杀。尝题诗黄鹤楼,令其下属和。诈收人心,发金以赈武昌,汉阳难民。”这段话倒是多少透露了一点当时的实际情况。怀陵流寇始终录卷十六也说:“以妇女立婆子营,收其夜合之赀为军需。”既然说全城的百姓几乎被献忠杀光,而义军普通士兵又不准私藏银财,那么“夜合之赀”从何而来呢?可见造谣也需要水平。 真正对武昌地区居民穷极蹂躏的是左良玉部官军。本地人魏赏延记载说: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十六日,左部官军从樊城逃到汉口镇,“士甚强,马甚壮,而仇镇人亦甚勇,于是居其居因薪之,食其食因粪之,财其财,妇其妇,而男则筑以刀镮而逐之。越二日,监军道皖城王扬基与大将军旧,迎之渡江。驻省城(指武昌)外金沙江洲。洲人受其荼毒与汉口同。二镇故并雄财货,甲于全楚,不数日荡然焉。”(见竹中记)“居其居因薪之,食其食因粪之,财其财,妇其妇”什么意思呢?住人家的房子,把房子点火烧了;吃人家的饭,往饭里拉屎撒尿,抢别人的财物,强奸别人的女人。这是什么样的禽兽不如之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可见什么“婆子营”不过是左军兽行的折光反射,对男子以“铁骑围而蹙之”,也正是左军‘筑以刀镮而逐之“的移花接木。 与此相对照的是,在文人笔下被描绘成以杀人为乐趣的杀人魔王张献忠却严禁任意屠杀。康熙六年袁州府志卷二,遗事中记载刘献廷说:“余闻张献忠来衡州,不戮一人。以问娄圣功,则果然也。”广阳杂记卷二)顾炎武明季实录附录苍梧兄酉阳杂笔内也说:“犯衡阳者,为贼张献忠第四子赵公子见其行军长四十里,见马则抢,人多不杀。” 张献忠在武昌开国登基,宣布自己为大西皇帝。与他遥遥相对的,已经攻取了西安的李自成,同样也是于正月初一日登基称帝,国号大顺建号永昌。改西安为长安,称西京;以秦王府为宫殿。并且令人编纂历书。 除了这些之外,更是封功臣、定官制、改军制、定财赋、铸造新钱,开科取士。一切俨然便是开国气象。 改内阁为天佑殿,设大学士平章军国事,以牛金星为之。宋献策为军师。中央行政机构为六政府,襄阳时期六政府只各设侍郎一人,此时增设尚书、侍郎,作为政府首长;属员改郎中为中郎,主事为从事。翰林院为弘文馆,六科为谏议大夫,御史为直指使,尚宝寺为尚契司,太仆寺为验马寺,通政司为知政使。 “权将军、制将军封侯;果毅将军、威武将军封伯、子、男。计有汝侯刘宗敏、泽侯田见秀、蕲侯谷英、亳侯李锦(李过)、磁侯刘芳亮、义侯张鼐、绵侯袁宗第、淮侯刘国昌、岳侯。。。” 读着李自成这位新近登基立国的大顺皇帝的册封功臣招数,那官员不由得偷眼看看宝座上的崇祯,迅疾又将视线收回,只管低眉顺眼的继续读这份名单。(。) ps:  这一章引用的史料较多,但是如果不用的话,一时难以描述清楚那个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时代。 第四百九十章 九州离乱李继朱?(二) “光山伯刘体纯、太平伯吴汝义、巫山伯马世耀、武阳伯****、平南伯刘忠、文水伯陈永福、桃源伯白广恩、确山伯王良智、京山伯陈荩、霍山伯罗虎,鄢陵伯刘;子三十人,宁陵子田虎等;男五十五人,临朐男高一功等。” 这份册封爵位的名单里,有许多崇祯和在场文武官员们熟悉的名字。其中,除了像刘体纯、****、罗虎、高一功这些闯营老人之外,更有不少前明军将领、官员的名字,比如文水伯陈永福、桃源伯白广恩、确山伯王良智等人,陈永福是守卫开封的河南总兵,白广恩也是陕西军中的总兵,至于说被封为确山伯的王良智,干脆就是在西安投降的明将王根子。 耳中听着昔日的流贼李自成明发天下的檄文,崇祯皇帝坐在宝座上,放眼看去,下面一片芒丝罗绢的朝服,红色的,蓝色的服色,仙鹤的补子,孔雀的补子,獬豸补子,镶玉腰带,犀角腰带,满满的衣冠禽兽。 此时身着衣冠禽兽朝服的大臣小臣们,却是鸦雀无声。崇祯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往日里,若是有这种朝会的事情,少不得官员们会大打口水战,各种没有营养的东西满天飞,然而除了相互攻击,却没有一人可以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陈永福倒也罢了,死守到了开封城破之时,无奈之下投降,倒也是有情可原。可是,白广恩那厮!”听得耳中一个个前明军将领此时都成了大顺新贵,崇祯不由得脑袋仿佛针扎一样的疼痛,眼前不由得阵阵发黑。 “白广恩,白广恩!”崇祯在心中不住的重复着这个名字,“汝原本为流贼混天猴部下头目,归顺朝廷后朕念你剿贼有功,多方不吝官职,想不到你却如此忘恩负义!” 孙传庭兵败之后,崇祯一面令锦衣卫将孙传庭锁拿进京问罪。一边调整部署,唯恐李自成趁机渡过黄河直取山西,威胁京师。“复谕兵部令晋、豫、保、东四抚,各整兵马。亲驻河干,协力堵御,不许一贼窥渡”。又下令升白广恩为援剿总兵官,挂荡寇将军印,拨给兵员三万。令其统领陕西兵马。 但是,这道圣旨刚刚发出,却又有陕西方面的消息传来,白广恩、牛成虎等人尽数归降了李自成。只有高杰所部人马逃到了山西,苟延残喘。此时退据潼关的官军残部虽然名义上尚有兵员四万,不过已是惊弓之鸟,士气低落,粮草缺乏,器械火炮损失殆尽,没有多大的战斗力了。 就在官军喘息未定之时。李自成在火并了罗汝才和贺一龙之后,取得了整个农民军的最大权力,开始了歼灭孙传庭余部进兵陕西的战役。按照李自成的部署,令李岩、率领田见秀、李侔、宋献策、牛金星等人留守洛阳,统管后方诸事。他自己同刘宗敏等统率义军主力,由洛阳西攻潼关,然后向西安挺进;同时派袁宗第、白鸣鹤、刘体纯、蓝应诚带领右营十万兵马作为偏师,从河南邓县地区出发,取道陕西商洛地区,同主力会师西安。 结果。在农民军的强大攻势下,原本就士无斗志的残兵败将们更是士无斗志,让号称固若金汤的潼关天险变成了豆腐渣!外围的几处要点望风而溃,农民军的军旗直薄潼关城下! 原本在潼关城外扎营列阵等候迎敌的明军。面对着这样的情势哪个有心思作战?想的都是居住在关城内的妻儿老小!炮声一响,士卒们争先恐后地逃进关城,“保妻孥夺门出”,有的士兵急于入城,用刀劈开南水关栅栏。义军尾随而进,趁势占领潼关。孙传庭的监军副使乔元柱在混乱中被杀。 潼关一破,通往西安的门户就打开了。李自成留马世耀镇守潼关,统兵继续前进。义军到达渭南时,明朝知县杨暄“籍子弟乘城固守”,本县举人王命诰却开门迎接义军入城。十月初十日,李过所部前锋攻克临潼县。次日到达西安城下。由于陕西官军的精锐已被歼灭,西安城中的守御力量十分薄弱,地方官员留下途经西安的五千名四川兵协助防守。 这时天气已经比较寒冷,川兵没有御寒的衣物。官僚们劝秦王朱存枢拿出点银钱给士兵置棉衣,借以鼓起士气。不过,老朱家血液里的劣根性在这个关键时刻再次爆发了,为这五千川兵添置御寒衣物的要求遭到秦王朱存枢的拒绝,守城副将王根子大为不满,决定投降义军。他写好约降信射到城下,大开东门迎接义军进城。十月十一日,李自成义军占领了古都西安。秦王朱存枢被活捉,陕西巡抚冯师孔、按察使黄炯被杀,布政使陆之祺等投降。义军立即着手安民,“下令不得妄杀一人,误者将吏偿其命”。迅速稳定了西安的局势。 由袁宗第等人统率的义军右营,从河南南阳地区出发后,于十月十二日进抵陕西商州,十五日攻克该城,处死驱民顽抗的明朝商洛道黄世清。十七日,占领洛南县。胜利地同李自成所统主力会师于西安。 李自成亲率由李过所部后营和刘芳亮所部左营组成的大军,向北追击明军残部,攻取榆林等处城池,夺取陕北;高一功率部南下汉中,追击明总兵高汝利部,打通南下四川的孔道;刘宗敏、贺锦、袁宗第等西向追击,攻取宁夏、甘肃、西宁等地。 李自成、李过和刘芳亮所统大军于十一月到达延安。陕北地区除了原有的驻军外,竟然还有在孙传庭兵败之后从山西逃到陕北来打算在这一带招募兵马补充兵员实力的明军总兵高杰所部。 正所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听闻当年反水恶贼手上沾满了兄弟们鲜血的叛贼高杰就在眼前,农民军各部将领又岂能放过他?除了明面上的公愤之外,更有私下里的一点不能为外人说的缘由,那就是当年高杰拐带走了李自成的小妾邢氏,给李闯王头上加上了环保标识,这夺妻之恨可是不亚于杀父之仇了。 高杰也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十分清楚,知道当初归顺明军之后对旧日伙伴下手太狠,他自己盘算,李自成可以接受白广恩等人投降,可以招揽陈永福父子归顺。但是他高杰如果落到义军手里就绝对没有活路,所以在李过等部占领延安时,他即乘黄河结冰的机会再次逃入山西。踏冰过河之后一路狂奔,出山西。入京畿一直逃到了北直隶。与李华宇的部队毗邻而居,这才惊魂稍定。 十一月,贺锦领兵向甘肃进发,一举攻克安定,金县开门迎降。兵锋直抵兰州。明朝甘肃总兵马爌、副将欧阳衮等人见形势危急,劝肃王朱识钅宏西奔甘州(今张掖),征兵固守。朱识钅宏驽马恋栈,没有采纳这个意见。马爌等人便自行逃往甘州。十一月二十一日,贺锦所部义军到达兰州,“兰州人开城迎贼”。肃王朱识钅宏仓皇逃出城外,被明朝卸任总兵杨麒派人擒获,当作自己投诚义军的见面礼。贺锦厌恶他卖主以牟取富贵,既不忠于明王朝,也不是真心投顺起义军。因此,他不仅处死了肃王,也把杨麒父子斩首。 贺锦留下党守素镇守兰州,自己统兵继续西进。明凉州(今甘肃武威)、庄浪二卫先后投降,义军进迫甘州。甘肃巡抚林日瑞、总兵马爌等人组织顽抗。十二月,义军踏冰过河,直抵城下。当时大雪纷飞,积雪深盈丈,被驱迫上城防守的官军士卒手脚皲裂,甚至冻掉手指。都有怨言。义军战士却意气风发,利用积雪堆作登城的阶梯,积极准备攻城。十二月二十七日,“守者引贼上”。义军胜利地夺取了甘州城。林日瑞、马爌等都被处死。占领甘州之后,肃州(今甘肃酒泉)等地也不战而下。贺锦在各府州县派设了官员,安抚地方,甘肃全境遂处于大顺政权管辖之下。 但是,奉贺锦之命进取青海的义军将领鲁文彬(原是明朝将领),领兵进抵西宁。却是没有那么顺手。被当地土司祁廷谏、鲁胤昌等人所部兵马击败,鲁文彬被杀。贺锦闻报后,亲率大军从甘州驰赴西宁。祁廷谏等人惶惧失措,参军胡琏器献计道:“贺贼骁勇,兼我寡彼众,可以智取不可以力敌也。” 贺锦歼敌心切,领部队一往直前,阵斩鲁胤昌,全歼其众。但是,孤军深入,又逢天降大雪,道路难以辨识,被前来诈降之人诱进了伏击圈,中伏阵亡。 贺锦阵亡后,其部下将士复仇心切,在辛思忠率领下攻克西宁,活捉土司祁廷谏。李自成遂命辛思忠镇守西宁,急调袁宗第带兵前来,平定青海。 袁宗第早年也是到过俗称西番地的青海,对于这群乌斯藏人和蒙古人的特点颇为了解,知道这些游牧部族全部家当都给穿在身上,放在帐篷里,一旦有事,立刻收拾起帐篷,赶着牛羊马群远遁百里之外。大顺军虽然是善于运动作战长途奔袭,但是同这些乌斯藏人和蒙古人相比,却是没有太多的优势。 不过,这漫天的大雪,却也给了袁宗第机会。在这样的额季节里,就算是铁木真和格萨尔王复生,也得找到越冬地去猫着,等到冬天过去之后再说。 所以,只要找到能够供这些部族躲藏的越冬地就可以掏了他们的老窝! 对于攻山破寨掏老窝这种事情,袁宗第在商洛山中时就干了不少,算得上是行家里手。深知其中最关键的便是了解这些营地当中的虚实,地理条件,地形地物,防御如何,里面的各种虚实情形等等。当即便开始审问俘虏,令投诚的蒙古人和乌斯藏人带路去寻找越冬营地的位置。 越冬营地的位置,其实也不难猜测,再牛的游牧部落,也是离不开水草之地放牧牛羊马匹,人也是要吃粮食的。掌握了这个最基本的要素,袁宗第就能大概分析出那些乌斯藏人和蒙古人躲藏在青海湖的什么角落里了! 部族可以躲,但是却也有人不会躲。因为,恰恰应了那句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各处的大小喇嘛庙,根本就没有躲藏的意思,照样是经幡飘荡,长号不停。 就在西宁的周围,以青海湖为中心,所谓的海东、海西、海北、海南。甘南各处,散落分布大大小小的蒙古部族和乌斯藏人部族,这些人都是笃信藏传佛教。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喇嘛庙就在袁宗第的眼前默默矗立。 在虔诚信众的供养之下,这些喇嘛庙都修建的异常宏伟壮观。用黄金研磨成金粉妆点佛寺,用珊瑚、绿松石研磨做颜料绘制壁画和唐卡。几乎每一座寺庙都是拥有庞大财富,仓库里堆满了粮食,牧场上有的是牦牛、骏马的大财东。 在清朝人的笔记当中,对于当时负责青海军事的抚远大将军年羹尧有过这样的描写。剿灭了青海塔尔寺之后,获得了三千万两黄金的财富不曾上缴。这未免有些言辞夸张,但是,塔尔寺的储存财富之多,却也可以从中推断一二。 在喇嘛们看来,自己虽然拥有巨额财富,但是却并不在意眼前这位在西宁城中的袁大将军。因为,在这青海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人敢打喇嘛们的主意!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自恃信众数量庞大,别人不敢在佛爷头上动土。他们在各自的庙宇里,不但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还拥有大量的僧差和青壮年。这些人在紧要关头都可以充当炮灰去作战。 (在59年之前,乌斯藏地区的喇嘛庙里,喇嘛们不但手里有念珠和各式各样的藏传佛教法器,还有李恩菲尔德步枪、汤姆逊冲锋枪和勃朗宁机枪,阔气一些的喇嘛庙里,更有电台可以同远方的金主联络,呼叫空投。牛吧?人家能够做到地空协同了!) 可是,袁宗第到青海来是干啥来的?第一是为了消灭逃窜到这里的明军残余。第二是为了收复河湟故地,为大顺朝的开国找到顺天应人的依据,第三嘛,也就是当日陈国熹所指出的一条财路。这里可是到处都是金银,到处都是牛马! 一时找不到那些部族的越冬营地也没有关系,反正那些喇嘛庙就在眼前!索性便把兵马撒出去,带着大炮去拜拜活佛,看看活佛的修行是不是到了可以谈笑间视炮弹为无物的境地? 虽然没有什么八磅炮、十二磅炮和克龙炮等攻坚利器,但是。在可以发射十磅炮弹的大佛郎机和六磅炮的轰击之下,夯土打成的墙壁变得脆弱无比,而袁宗第又是在中原各地打过无数城池的,见惯了各种********。喇嘛庙这样的据点,在他看来连热身的水平都算不上。 果然,往往在几枚炮弹狠狠的砸进夯土墙之后,喇嘛庙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跟着便是一鼓而下。 虽然没有像清人笔记里记载的那些,攻破一座庙宇便能缴获黄金几千万两,但是,破了一个喇嘛庙,缴获丝毫不比在内地攻破一座富庶县城差多少。 看着黄澄澄的麦子、青稞,一群群的牦牛和烈马,那些目光空洞呆滞的僧差、朗生堆穷们背着的一箱箱金银丝绸,还有胡乱装在箩筐里的各色金银法器、佛像,袁宗第不由得挥动着手中铁鞭大笑不止。 大顺军连佛爷的庙宇都是一鼓而下,这样的举动迅速的被草原上的白毛风吹遍了四方,让各地的土司官员们心惊不已。 佛爷都顶不住,咱们能够扛得住吗? 这是萦绕在所有土司头人老爷们心头的一点想法。原本,这些游牧民族在同中原政权对抗的时候,不外乎就是你来我走,可是,今天却是遇到了同样善于“走”的对手,不光是善于走,还善于追,更是善于掏老窝。几个越冬营地纷纷陷落,让原来都是抢劫别人的部族首领们,今天也尝到了被人家连锅端的滋味。 好汉不吃眼前亏,青海的各土司先后归附。刘宗敏也从嘉峪关外传来好消息,玉门关、瓜州、敦煌等处纷纷收复,斩首蒙古兵数千级,俘获万余,夺回人口数万,缴获牛马以数十万计。 刘宗敏和袁宗第虽然都是大顺军之中有名的将领,但是也不是缺少政治头脑之人。深知这场胜利对于刚刚立国的大顺意味着什么,当即命人飞马将大捷奏报西安城中的李自成。 西北大捷,收复明贼百余年来丢弃的土地,这一消息立刻被牛金星起草邸报,明发传牌,昭告天下。 这一消息的传来,更是让皇极殿上的崇祯如坐针毡。 须知,他祖先朱元璋,号称得国最正,那是手提三尺剑,驱逐鞑虏恢复山河的人物,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即使是建立了政权,他们的合法性也会受到质疑。但是,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给李自成出了这么样缺德的主意去打蒙古人和乌斯藏人,收复所谓的历代弃地。 这如何让天下百姓看朕?要知道,我大明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的! “这如何让朕见天下人!” 宝座上的崇祯几乎要吼出声来!(。) 第四百九十一章 九州离乱李继朱?(三) 大臣们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站立在朝堂之上。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就是最挑剔的御史也不能从他们的站立姿态上挑出任何一点与礼制不符的毛病来。 “皇上,闯逆扩充军队,党羽越发众多,这,是不是还要继续念下去?”见崇祯皇帝神色极为愠怒,侍立在一旁的王德化急忙开口询问。只要崇祯有一点烦闷的意思,他就会宣布散朝,等皇爷情绪稍稍好些之后再议。 但是,崇祯今天似乎是和眼前这些大臣们较上劲了,他很是坚决的一挥手,“继续念!朕要让尔等臣工都知道,眼下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闯逆扫荡西北,洗劫蒙古、乌斯藏各部,得马匹数十万,金银财货无数,又有蒙古、吐蕃降丁数万,遂改军制。” 定五营的名称为中吉、左辐(辅)、右翼、前锋、后劲;旗纛前营为黑色、后营为黄色、左营白色、右营红色、中营青色。军职虽仍设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都尉、掌旅、部总、哨总等官,但在级别上似乎重新作了厘定,如在襄阳时期五营的主将授予制将军称号,这时却改授予相当于明朝总兵级别的将领、其他军职也作了相应的调整。 但是,罗虎的震山营、张鼐的炮队营,却是仍旧是被李自成直接掌握,并且在西北各地所获的良马当中,选拔万余匹拨给罗虎所部,令其全数乘马,以加强机动能力。 大臣们却是依旧无动于衷,面色平静如水。 “在他们心里,大概已经开始想改朝换代的时候快要来了,应该如何效忠新君了!”崇祯心中,突然很是悲凉的冒出了这样一个可怕的都吓了他自己一跳的念头! “既然你们都不说话了,那就休怪朕自己乾纲独断了!”崇祯十分没好气的低声喝道。 “皇上英明!” 大臣们此时倒是异常整齐的齐声唱诺,表示对皇帝的忠诚。 半晌在一旁看着这群家伙运气的王承恩,此时突然冷笑着丢出了一记重拳:“皇爷。方才司礼监接到了梁国公快船送来的题本,既然黄河以北已经非圣驾驻跸的宁静所在,不如请圣驾暂时移驾江南,恭请圣驾仿武宗旧例南巡。到凤阳、留都等地祭拜历代祖先,请祖先神明庇佑大军讨伐逆贼顺利。” 李守汉的意思很简单。眼下李自成的大顺已经把黄河变成了与大明的界河,黄河以西、以南一直到长江北岸,已经没有了大明的一寸土地了。既然黄河以北不是好地方了,那为什么还要坐困愁城?不如暂时到江南去。腾出地方来咱们好打仗! 随同这道题本送到王承恩手中的,还有五十支最新式的快枪,和一万发子药。同时李守汉还在密信之中写明了崇祯皇帝若是决心南下的话,可以采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战术,銮驾沿着运河南下,走大名、山东一线,由京营新军护送,只要一过沧州,銮驾即可无虞。但是皇帝本人和皇帝的一家人,则是可以悄悄的到天津上船。乘坐海船南下,同样的,只要抵达登莱几处港口,便是大功告成。 信中为了皇帝的一路饮食起居,李守汉还特意写明,命人在天津准备了饮食清水换洗衣物。只要皇帝到了即可,别的一切应用什物都可以不带。 不过,王承恩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些秘密准备,绝对不能在朝堂上对着眼前这群大明朝廷的酒囊饭袋讲出来。一旦说出来,皇帝就走不成了。 可是,他说出来梁国公李守汉有题本奏请皇帝南下祭拜祖先,朝堂上立刻群情汹汹。一石激起千层屎,漫天苍蝇嗡嗡叫。 内阁首辅大学士陈演、吏部尚书李日宣,户部尚书李待问、左都御史李邦华等人纷纷领头,出班跪拜,口中呜咽不已。 “陛下!李自成妖言惑众,说什么九州离乱李继朱。难道他李守汉就没有如此狼子野心吗?!圣驾在京师,他尚且如此跋扈嚣张,强行接管各处海关,截留关税,并且用如同废纸一般的宝钞缴纳内廷供奉,令京师物价飞涨。此獠野心,不亚于当年的曹阿瞒!陛下若是被其蛊惑南下,势必会成为其人手中的傀儡!便如同当年的汉献帝、唐僖宗一般!” 给事中光时亨的一番慷慨陈词,在大殿之内回荡,却是将掩盖在朝廷、皇帝与李守汉之间的那最后仅存的一层遮羞布扯到了粉碎的地步。 “臣等愿意殚精竭虑,辅佐皇上做大明中兴之主,力挽危机与狂澜既倒,但是,臣等不愿意苟全性命于李某的淫威之下!” “皇上,您是一代贤君,登基之初便铲除魏阉逆党,更诛灭袁逆,如何不能再铲除朝中逆贼,扫荡西北叛军!” 嘈杂的话语让皇极殿几乎变成了菜市场。 崇祯的脸上不停的变化着颜色,他几次想控制表情,努力试图做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样子,结果却最终没有控制住。只见他豁然站起,厉声喝道:“住口!”这一声不算太大,却把所有人都镇住了,不明就里的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整个大殿瞬间有如坟场。就在这时,崇祯冷笑着问群臣:“你们一个个说,朕要是明君,该干什么?” 但是,却无人敢回应,因为大家都崇祯到底是什么意思。崇祯见无人说话,就说:“是不是就该一言不发,坐在这左右都无法依靠的龙椅上,天天听你们说东家长西家短?天天听流贼建奴攻破多少土地?天天听你们骂朕是如何对不起列祖列宗!”说到最后,崇祯的声音凄厉的如同恶鬼,大殿瞬间几乎变成阎罗殿。 也许是稍微发泄了一下好受了,接下来崇祯语气稍微和缓了一点:“是啊,朕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可是朕要是真学祖上,你们哪个来跟朕走?当年洪武年间,杀贪官剥皮实草,征赋税大户倾家,真想问的是。如果按照洪武的旧例,你们有多少人应该剥皮实草,又有多少人该倾家荡产?” “你们好好去看看李自成的檄文,虽然文过饰非。但是,有一点他李自成骂的没错,确实是大明先对不起他李自成。就是朕,也是你们,把一个良民逼上了造反的道。很快。这个良民会带着朕的赤子打到北京,把朕和你们这些逼他们造反的人统统杀掉,一如当年黄巢屠长安!” 天街踏尽公卿骨,甲第朱门无一半。 这是唐代诗人描写黄巢攻入长安之后长安城中公卿贵族的惨状。如果不是今天崇祯被这些不知死活的大臣们实在是气得七窍生烟了,他也不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语来。你们既然将朕比作汉献帝、唐僖宗,那么朕便将你们比成黄巢刀下的那些公卿贵族! 早在过年之前,崇祯便有些想利用黄太吉死后,多尔衮与豪格争夺大位,两白旗集团同两黄旗集团之间不可开交的内斗,将镇守辽东的吴三桂所部抽调入关。作为一支机动力量先行使用一番。结果,被这群大臣们各种手段加以阻挠。 崇祯的本意是他看好了大学士吴甡,因为吴甡曾任过陕西巡按和山西巡抚,具有同“流寇”作战的丰富经验。在一次召对大臣时谈到承天祖陵失守,朱由检声泪俱下地说:“朕不德,忧及陵寝”,接着便指责臣下调度失宜,暗示要另遣大臣出马。包括吴甡在内的大臣们对当时局势都心中有数,一个个只是叩头引罪,却毫无自告奋勇之意。朱由检引而不发的策略没有实现。只好在第二天再次召对时点名指定吴甡,他说:“自杨嗣昌死后,督师无人,致有今日。卿曩历岩疆。可往湖广督师,以图恢复。”吴甡表示自己不惜一死,愿意出任督师。不过,他指出李自成等部农民军声势浩大,左良玉部官军“兵无纪律,不肯用命杀贼”。要想扭转败局,单派他孤身一人前往湖广是无济于事的,必须拨给他“精兵三万,挑选敢战之将统之南征。”具体方案是他先往南京,用直属精兵胁制左良玉部,取得驾驭之权,然后促之西入湖广。 但是,这三万精兵也只能在吴三桂身上打主意了。他现在麾下可以用于机动作战的兵马据东厂奏报不下五万精锐之多! “此等重大军机应行与否,原应先生每(们)主持担任,未可推诿延缓误事。”这是崇祯给内阁大臣们下的旨意。但是,在大佬们聪明的脑袋当中稍稍一分析,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虽然皇帝只要吴三桂率领三万人马南下湖广救急,可是,吴三桂部入关,无异是放弃宁远,使山海关外的土地、汉民落入辽东反贼手里。皇帝此举,无非是为了避免使自己承担“弃地”的恶名,让咱们出来主动替皇帝背黑锅。可是,且不说吴长伯是否愿意从宁远老巢南下听吴甡的指挥去对付湖广流贼。若是吴长伯这三万人马一撤走,辽东反贼们大举进攻怎么办?多尔衮为了缓解他自家伙里的矛盾,用胜利来压制两黄旗一派怎么办? 就剩下那些滥竽充数的明军,根本无法抵挡多尔衮手下贪婪如狼狠斗如羊的八旗军队的进攻。而且随着吴三桂主力的进关,势必出现人心不固,关外军民蜂拥入关避难的局面。 这些年老成精的大臣们深知朱由检的为人,唯恐招来杀身之祸,竭力避免自己承担风险。首辅陈演首先打出“一寸山河一寸金”的旗号,坚决反对“弃地”。在回奏揭帖里,陈演等大臣先把朱由检恭维一番,说调吴部精兵入关“诚为灭寇胜着”,接着笔锋一转:“第关宁迫切神京,所系尤重。三桂兵所部历来为奴酋多尔衮所畏,不独宁远恃之,关门亦恃之。虽缓急未必能相救,而有精兵在彼,人心自壮。倘一旦调去,其余皆分守各城堡之兵,未必可用也。万一差错,臣等之肉其足食乎?此真安危大机,臣等促膝密商,意旨如此,实未敢轻议也。臣等迂愚无当,诚不敢以封疆尝试,伏乞圣裁!” 一脚便将球踢回到了崇祯脚下!这样的个人技术足可以完爆当年杀进世界杯的国足了! 兵部尚书张缙彦乾脆把问题挑明,说:“三桂之调不调,视宁远之弃不弃。两言而决耳。”朱由检的算盘落了空,只好自己决策放弃宁远。他说,“收守关(指退守山海关)之效,成荡寇之功。虽属下策,诚亦不得已之思。”表面看来,调吴三桂部入关的方针在腊月里总算确定了下来,实际上仍然在扯皮。 首辅陈演为了把责任推个一干二净,再次召集大臣合议。意在分担责任。廷议通过后,他又千方百计地拖延时间,“具揭以为外边督抚未必来,亦当佥同”,“请行督、抚、镇再议宁远弃后关门作何守法?军民作何安顿?总欲完其不敢任之局也。”朱由检被弄得心烦意乱,只好下“圣谕一道,差官前去,及取回奏。” 这样反复协商,征求意见,其中的各种复杂利益矛盾。不亚于1948年的时候校长是否将东北的几十万****全数撤出到关内来。当然,结局是都清楚得很,五十万****精锐,只有曾经血战诺曼底第一个杀上奥马哈海滩为盟军打开通道的五十二军逃了出来。 崇祯这里也是如此,各种的商议筹划,各种的奇谋妙计,只管拖了一个多月。直到李自成将左良玉打得抱头鼠窜,把孙传庭一口吞到肚子里,将德安承天荆州等处膏腴之地彻底变成了自家地盘,吴三桂的人马依旧原地未动。 崇祯无奈之下。也只得滥施名器,大封武将的爵位。先后诏封辽东总兵吴三桂为平西伯、蓟镇总兵唐通为定西伯、挂平贼将军印援剿总兵左良玉为宁南伯、凤庐总兵黄得功为靖南伯,不久又补封刘泽清为平东伯;但是,对于李家父子却是没有一点的封赏抚慰之言。只是一个劲的催促李家父子火速押解钱粮进京以供开支。 没有钱粮供应开销。在朝臣们的昏招迭出之下,又得罪了李守汉这个金主。李守汉倒是还好说话,只是很客气的命人接管了上海等处海关,同时用一个信封装了几张百万银元面额的崇祯宝钞送到户部,算是完成了钱粮报解 可是,李华宇李大公子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他借口运河水浅。粮船难行,下令封闭运河各处闸口。将漕船上的粮食尽数搬运入库。这一来,京师立刻粮价暴涨! 南中的商人们倒也是颇为仁义,面对着飞涨的粮价和随之而起的物价狂涨,各自在店铺前面挂出幌子,“奉梁国公令,本店不涨价!”但是,却是不收大明崇祯宝钞和被称为跑马崇祯的通宝,只收银元和南中通宝。同时,各色人等手持大额崇祯宝钞到各处疯狂采购物资,不论贵贱,只管优劣统统的一律收购。颇有几分一掷千金的味道。 无奈之下,崇祯为了稳定市面,稳定军心,也是为了稳住他的江山。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命王承恩悄悄的给梁国公去信哭诉哀告一番,一面又下了一道捐饷的命令,责成勋戚、太监和百官报効,以纳银三万两为上等。 但是,在文武官员勋贵太监们看来,皇上内库之中每年有上百万银元的南中钱粮供奉,却来找咱们要钱,这些达官贵人们也相顾不动。 勋戚当中只有太康伯张国纪输银二万两,晋封侯爵。文武百官捐助的不过几十两、几百两不等,聊以应景。朱由检见所得甚微,干脆实行摊派。先是规定每个衙门必须捐助若干,后来又按官员籍贯,规定每省仕京官僚捐助数字,如江南八千、江北四千、浙江六千、湖广五千、陕西四千、山东四千之类。“缙绅纷纷告免”。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虽然崇祯已经没有了兄弟和父亲,但是,他还有岳父在。而且,他对他岳父嘉定伯周奎可谓不薄。崇祯三年,朱由检的岳父嘉定伯周奎,一次就“援例乞给赡地七百顷,随从尉军三十名。” 于是,崇祯同学派内官徐高,密谕周后的父亲嘉定伯周奎,让他纳银十二万两,给其他臣工做个榜样。周奎不肯答应,说是“老臣安得多金?”一口咬定只能捐一万两。朱由检认为太少,要他至少拿出二万两。周奎派人向女儿周后求助,周后暗中派人送去五千两。周奎不仅自己一个铜子不添,反将周后送来的银子扣下两千,只以三千两应命。 内官也奉命捐银助饷。太监王之心最有钱,传说他家中藏银一项就多达三十万两。朱由检当面叫他慷慨输将,王之心却推诿道:“连年家计消乏”,仅献银一万两。其他的太监一个个也装穷叫苦,有的在住房门上大书“此房急卖”,有的把古董器玩送往市上出售,摆出一副破家纾难的样子 朱由检的这次大搞捐助闹剧,到落幕之时所得不过区区二十五万两而已。其中大头还是王承恩与王德化二人所出。不过,也是仅仅将他二人一个月的售卖南路水果所得捐出而已。(。) ps:  马上月票就到期了,大家看看还有吗? 第四百九十二章 九州离乱李继朱?(四) 他们两位太监里的顶儿尖儿人物,利用提督海运南漕的便利,领着吴良辅等太监们在南北二京大肆贩卖各色南路时新水果和反季节水果。让南北二京的官员、缙绅、勋贵们,每每设宴请客时,除了要让家中豢养的歌姬出来献上绝技歌舞来款待客人之外,更要捧出荔枝、甘蔗、柑橘,山竹、榴莲、芒果、红毛丹、香蕉、橙子、椰子等等各色热带水果来夸耀豪富。 这些水果生意虽然受众群体小,可是却是的的确确的高端消费。试问,一个荔枝保鲜装,不过半斤的分量,却是要足色分量的一个南中银元! 秋风一起,北地的各色水果纷纷下市,但是每个月到达上海黄浦江码头的海船,抵达天津泥沽码头的海船,都从船舱当中卸下成千上万斤的各色热带水果。这些用来给海运过程之中船员们补充营养,防止过于上火,出现烂嘴角生口疮等疾病的水果,抵达港口之后立刻成了俏货。变成了黄澄澄白花花的硬通货,成为弥补海运粮米北上运费的大宗收入。 特别到了腊月之后,荔枝、山竹、芒果、柑橘等物,都成了士绅勋贵们争抢之物,各大豪门的采买人员都有主人的特别叮嘱:“只管要有,不论价钱。”因为,没有这些上等的稀罕果品,主人家都不好意思发帖子请人赴宴。 秋风一起,在获得了梁国公的特许,独家经营各色南路水果的太监们看来,这就是财神菩萨来关照咱们了。虽然说这件事情是要由王德化、王承恩两位太监当中的老祖宗拿大头,各处有头有脸的太监一直到负责宫廷洒扫倒马桶的粗使太监也要几块银元来分润一下,但是架不住数量庞大,让大太监们吃得满嘴流油,穷苦太监则是珍而重之的将分到手的银元密密实实的藏好,准备以后用来赎出自己的“宝贝儿”用,然后恭恭敬敬的给梁国公爷的牌位上一炷香。 到底有多少利润呢?京城之中晋商和浙商、通州专门吃漕运的商帮都曾经打过这门生意的主意,喊价都喊到了每月二十万银元的地步。请求两位老祖宗将这件事交给他们去办,各位公公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管坐等红利便是。就是这样,太监们还不肯放手。 所以。王承恩与王德化两个人捐了四万银元给崇祯同学,虽然不过是腊月里算是白干了,但是却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比起那些那些扣扣索索的捐了几十两银子,然后异常大方的捐出了面额以万元、十万元、甚至是百万元计算的勋贵大臣们,比起周国丈、陈首辅、礼部尚书、吏部尚书们。太监们的节操算是满格了。 比起来崇祯皇帝的捉襟见肘坐困愁城欲哭无泪,李自成的大顺朝廷可是情况好了不少! 从汉江流域一直到长江北岸,沿着江淮河汉之间展开的李自成大顺军,在自己的辖区内坚定不移的执行着伍兴带来的新政。攻克潼关进入陕西关中地域之后,更是不遗余力的推行着孙传庭的新政。这样的手段,让那些费尽心机把孙传庭所部逼迫出关与李自成决战的陕西官绅们欲哭无泪。 若是孙传庭在的时候,他们多少还在孙督师面前有些体面。通过各种关系门路还能做些手脚,少交些钱粮赋税。可是,如今这些流贼来了,却是与大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便是想办法去钻门打洞。也是一时间远水难以救近火。 除了继续坚持对普通自耕农“三年免征”赋税的政策以外,对这些没来得及逃走的明朝官绅实行追赃助饷,也就是没收官僚贪污所得钱财充作政府经费和军队粮饷。 不过追赃助饷的做法遭到了一个人的强烈反对,令大家诧异的是,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伍兴。伍兴陈述了自己的理由,现在闯王已登基称帝,不能像以往江湖作风,杀伐随意,应当有个名头。而这个名头。伍兴已经想好了,对官绅征收定秦税。 所谓定秦税,其实是一笔用于恢复重建的税收,主要用于关中水利的修复和安抚流民以及发展棉花种植。要说关中。历史以来都是比较富庶的好地方,可惜的是,从万历以来,水利失修,流民遍地,累累白骨。伍兴的秦法学堂学员在进入潼关之后便组成了工作队。对三秦的城镇乡村进行了走访勘察,他们惊奇的发现,水利失修已经远远不是问题,问题是,很多百姓都默认官家不会修水利搞救济。当秦法学堂学员受不了民众疾苦给了一点身上钱粮之后,居然有成群百姓跪倒口诵青天。而与此形成对比的,那些可以免交钱粮的官绅,却依然逍遥自在,在灾荒遍地的年月,依然有戏班子整天吹拉弹唱。当这些报告送到伍兴这里之后,伍兴很快就做了一个决定,用从万历以来官绅拖欠的钱粮收定秦税。 所以,定秦税实际上就是陕西的恢复重建费用。 这笔钱的来路便是官绅们从嘉靖年间开始各种侵吞的田地,拖欠的钱粮所得。大顺军的将帅都是起自田间,对于地主官绅们的手段,官府催缴钱粮差役的各种恶政,官吏们飞洒钱粮的招数都是深恶痛绝。伍兴的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一片赞誉声。 伍兴的理由是,水利救济,是一个国家当尽职责。明贼以前也是合法朝廷,就该负担这笔费用,所以,定秦税应该明贼出。而明贼的税收,主要从官绅的土地上出,所以,这笔钱自然要官绅负担。正好你们有大量拖欠,那就一次交清好了。于是,除了追缴贪污所得之外,李自成更是采纳了伍兴的建议,对各处官绅,进行追讨历年积欠钱粮。 按照嘉靖年间明发天下执行的优免则例执行对官绅的优惠政策,取消万历年间出台的优免新例,你明廷不是一直都说列祖列宗如何如何吗?那好,我现在就把你老祖宗的东西拿出来打你的脸! 明代嘉靖二十四年优免则例规定,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至九品优免役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减半;举、监、生员优免粮二石、丁二人;致仕优免本品十分之七。(注:嘉隆新例附万历?户例)而万历三十八年优免新例规定,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监生八十亩。(注:姚宗仪:常熟私志卷3,赋役?优免新例)比起之前明朝廷的那套只要有功名在身。基本上就是什么义务都不用负担的优待读书人和官绅的政策来,李自成们提出来的这一套,很明显得到了广大升斗小民的赞同。 “取消万历皇爷对读书人和士绅的优待,生员、监生八十亩优免田变成了免粮二石、丁二人,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变成了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这些条条框框,早已在荆楚大地家喻户晓了,但是,在三秦大地上一经推出,各处的乡党们却是惊呆了!如果不是这消息和榜文是从自家村镇里走出去投了李闯王的子弟亲戚熟人带回了的,他们不敢相信这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原为避万历恶政而投献之田土,许以原主取回。被投献之人若敢于拦阻,当剥夺功名,且自投效之日起所获之佃租。着计息退还。” 什么意思?!就是说,原来你家的土地,为了避免一条鞭法的恶政,而投献到那些有功名、有官职的人名下的,现在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取回来了。如果这些人胆敢在你面前叽叽歪歪的话,他这些年来从你手上收的佃租,你可以让他算利息还给你。至于说我义军这里是不是追究他别的责任,则是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这个手段,无疑是最厉害的!甚至比火铳大炮齐射都厉害! 史籍记载:“贼大宴关中缙绅,出秦府金银器皿分与之。谓曰:‘饷乏,公等皆墨吏多金,宜各出之以助军需。’且令左右露刃胁之。皆战栗署诺惟谨。” 但是,比这还要过分的事情还在后面。 还没等官绅从这个邪恶逻辑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伍兴又加了一条,拖欠要算利息,而利息由这几年官绅放贷的平均利息决定。根据伍兴工作队的调查,陕西平均利息大致七分多,伍兴认为,应当四舍五入。所以要按照八分算。 这绝对是抢劫!众多官绅士子群情激愤,可是他们全然忘了,在平时的日子里,他们是如何九出十三归,也全然忘记他们如何巧立名目,敲骨吸髓。就如同某些人只会骂当年兔党如何欺压他们,不提兔党斗争他们所依靠的,就是他们身边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只不过伍兴显然不是兔党这种良善之辈,面对闹事的官绅,伍兴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千人哭强于亿兆黎民哭乎。” (哦!这话貌似建丰同志在江西担任赣南专员时也说过。唉!同样的领袖儿子,同样是留苏归来,一个是一回来就担任方面大员,党政军都伸手,在赣南搏了一个蒋青天的名号不说,工作之余,为了排遣寂寞,更是给自己添了一对纯正中国血统的双胞胎儿子。到了那个岛上之后更是大权独揽,虽然提拔了一群居心叵测之后把他们父子的江山给夺走,但却是赞扬声不断。一个却被老子一脚踹去种地,弄了一手老茧,面色黧黑。想结婚都得等到未婚妻符合婚姻法规定年龄才行。然后进城之后到工厂,朝鲜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上,又被老子送到朝鲜。结果,牺牲之后还被无数人泼脏水。唉!同样都是儿子,差距咋就这么大涅!?) 这些手段一出,各地官绅嚎啕大哭之余,眼睁睁的看着几代人穷尽心血花了几十年时间积累起来的家当便是被大顺军装在上车,押送入库,然后带队的官员还恶狠狠的留下一句话:“你欠的钱粮还没有还清!记得筹措去!” 一通折腾,大顺仓库里堆满了金银,茶楼酒肆,则流传着各种辱骂闯王和伍兴的段子。对此,闯王和伍兴均应之一笑,用俗套的话说。恨老子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虽然库房里转眼间便堆满了钱粮,但是细细算起来,花钱的地方更多。 关中各处推广棉花种植所需要的粮食钱财。修建恢复水利设施要钱。几十万大军的军饷军粮武器盔甲的消耗要钱。 这么多的花钱地方,光是靠抄家可是不行! 为了平抑物价,便利民间贸易,增加税收。大顺朝廷开始在李岩、伍兴的共同主持之下,宣布废除了明朝崇祯年间官私所铸薄恶小钱。开炉铸造永昌通宝,大钱值白银一两,另铸当十、当五钱。 虽然这些永昌通宝比不上南中通宝的铜质足、品相好,但是比较起跑马崇祯来却是强到了天上去了。 为了保护农业生产,更是对军队加强军事纪律。规定马兵越乱行列者处斩。所骑马“腾入田苗者斩之”。 关中平原上,出现了几十年都不曾出现过的额农人在冬天就开始捡粪积肥,为来年春耕做准备的情景了。 除此之外,为了表示自己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也是尊重读书人的,在牛金星的倡议之下。大顺朝廷也像模像样的在西安搞起来了开科取士。 其目的说是搜罗人才担任各级官员,但是,在牛金星看来,此举却是与伍兴的秦法学堂系地方官员分庭抗礼的一个好手段,也是唯一的手段! 由礼政府“设科目试士,宁绍先充考官,用定鼎长安赋为题,拔扶风举人张文熙为第一”,中式者授以府、州、县官。虽然不曾有管理政务的实权,但是也打破了由秦法学堂一统天下的局面。 凡此种种。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大明朝廷的官员们拿不定主意,到底是顺天应人的准备迎接新朝廷,还是奉天讨逆。跟着眼前的崇祯皇帝把李闯逆贼剿灭?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朝堂上,左都御史李邦华,正在和给事中光时亨一搭一档一唱一和的同皇帝崇祯唱着对台戏,反对崇祯准备采纳李守汉提出的南下主张,对于李守汉提出的南迁主张。光时亨认为和之前李明睿提出的主张一样,都是歪理邪说。并且从衣服袍袖之中取出了早已写好的题本,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勋贵的面声言要弹劾梁国公李守汉,“为国除此奸邪之徒!” 此言一出,便是在皇极殿上站班的大汉将军们都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给事中。你凭着一张奏本就能为国除此奸邪了?那你既然有这个本事,为啥不去山海关对付辽贼呢?为啥不去山西隔着黄河去先把李闯解决了呢?光是在这皇极殿上耍嘴皮子算是什么本事? 在武官队伍当中的谈奇瑞与罗明祖两个人更是抱着笏板都快要笑抽了。如果不是在这庄严肃穆的朝堂上不能做出些过头的举动来,只怕这二位会捧腹大笑。 “主张南迁之人甚多,俱是一样邪说,如何却只参梁国公,何也?显是朋党,姑且不究。”气急败坏的朱由检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控制着想把眼前这个家伙拉出去杖毙的冲动。 “如今京师内备外援,一无足恃,恃者惟都城崇墉耳。”崇祯从牙缝里迸出这句实话,为自己的南迁主张做着最后的努力。 “方今国势杌陧,人心危疑,皇上为中国主,则当守中国;为兆民父母,则当抚兆民;为陵庙主鬯,则当卫陵庙;而周平、宋高之陋计,非所宜闻。”但是,光时亨毫不犹豫的用更加义正辞严的说辞把崇祯虚弱苍白的努力反击下去。 什么意思呢?用人话来说就是,皇上,别人都能走,你不能走,你们家祖坟在这,你要想保住你家祖坟,你就得待在这儿。你要是走了,你就是跟周平王、宋高宗一样的货色! “臣今日冒死进谏。原本便是知晓触怒龙颜之雷霆大祸。但是,在皇上惟有坚持效死勿去之义。”骂完了崇祯之后更是补上了一句,“我知道我说完这话之后你憋着收拾我。但是,我要是不说这话,就不够个忠臣。剩下的事你瞧着办。” “臣附议!”唯恐崇祯不够恶心,朝中嘴炮领袖、左都御史李邦华站出来对光时亨的行为表示支持。“皇上自然应该守社稷。当年成祖便是以天子之尊亲身守边,以静胡尘。陛下可命太子殿下往南京去监国,同时分封定王和永王于东南太平、宁国等府。” “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不能济,哥儿们孩子家做得甚事?先生早讲战守之策,此外不必再言。” 李邦华的主意立刻被崇祯给彻底否决了。 让太子朱慈烺到南京去监国,这是完全不符合朱由检心意的。因为如果实行这个办法,朱由检自己仍然逃不了命;即便有如天之福,勤王兵及时赶到,守住了京师,太子监国南京,说不定会重演唐肃宗灵武登基的旧戏。 到那时,他朱由检可比从成都返回长安在凤翔封了甲兵的李隆基还要惨。 “陛下,可先令太子先期抚军南京,召集江南军马集结待命,于江北迎候圣驾可也!”首辅陈演也出来帮腔,试图从中间和稀泥。让太子朱慈烺早点到南京去。 只要太子到了南京,他们就有把握让他成为一代贤明君主。他们的用意很明确,表面上是避免覆巢之下无完卵,即便北京被大顺军占领,朱由检的儿子还可以在南京继承大统。 “先生们不说,朕倒是差点想不起来了。”崇祯脸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为了太子南下监国之事,也为了奖励将士,激励功臣。大伴,由司礼监与内阁一道拟制旨意,立刻明发天下。署理总督山东、登莱等处兵马钱粮事,台湾兵备道、梁国公世子李华宇忠心为国,勤勉有加,朕心甚慰。着加封为临清侯,总领江北各路军马!”(。) ps:  月票!订阅!你们都在哪里? 第四百九十三章 小儿辈(一) “让开!让开!” 从济南内城南门门洞里,传来一阵阵短促而又紧张、怪异的口音,随着这一声声的吼声,数百名东番兵各执刀枪一路小跑着护卫着几辆车马从南门奔驰而出,溅起了片片泥水。 在南门外负责守御任务的营官急忙命人将拒马搬开,给大队人马腾出通道来。他看得清楚,那些断发文身的东番兵护卫的车辆上,车篷上都插着李华宇的认旗。 “想来是府中内眷要出来踏青游玩一番。” 营官在心中为自己解释着。能够让数百名东番兵护卫着出行,而又不是李华宇本人的,除了府中内眷,又能有谁呢? 车队在东番兵的护卫下,出了南门关厢,沿着城墙,折而向东。上了往邹平、章丘方向的大道,看着车队一路疾驰的意思,绝对不是踏青那么简单的事。 四里山,因为距离老济南内城的南门四华里而得名,又名赤霞山,之所以有这样的名字,是因山上遍种的黄栌树在秋季变红似红霞满山而来。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城中山,南含七里山,北到马鞍山。这里既有连绵起伏的山峦,又有开阔的平地,论起风景秀丽来,丝毫不亚于千佛山。 这里眼下是吴奉先的骑兵驻扎之地。 带着从蒙城、亳州、徐州、凤阳一带招募而来的一千多马队完成了上午的科目之后,吴奉先命人传下号令,所有骑兵下马,将马匹遛遛,然后饮一些温水,喂上几把炒过的盐豆子。让马匹也恢复一些体力,然后再去享受它们的草料。 当骑兵们在各自军官带领下各自散开后,从路旁的一间茶棚内,鬼魅一般闪出几个身影。 “吴将军,果然练得好兵!” 吴奉先打量着来人。却是熟人。生的白净面庞,相貌十分上相。一身军装裁剪的十分合体,走在街头,想必能够吸引不少花痴少女的尖叫声和手绢、香囊之类的物件。 “却原来是章旅长。怎么地?不在长清好生练兵带队伍。跑到济南来,可是有公务要办?”吴奉先没好气的打量着将茶棚里挤得满满当当的百十名亲兵,以及树荫下的七八辆车,心里颇为妒忌。同样是旅长,自己还驻扎在济南。论起军饷和各项费用来,一个骑兵旅的费用要比一个步兵旅多上至少一倍。可是,自己却是过得苦哈哈的。甚至不如当初当守备时的景象!可是,眼前这个章陵虎过得看上去倒是颇为滋润,那几辆车里看来也都是财物。 “章旅长能够带着手下人马到我这里施施然的观看了半天练兵之事,本官回去就得将巡哨边马狠狠的责罚一番,如何办得差事!若是在战场上被章将军便这样摸进来,只怕在下所部人马就要吃大亏了!” “倒是叫吴将军笑话了!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在下在南门里西大街上有一处外宅,养了两个粉头唱曲的在里面。今日无事。却是往那里走走。” 吴奉先往茶棚里看了看,嘴角现出一抹冷笑:“弄个外宅,养个粉头这种事情,咱们大人估计不会管,也是懒得管。不过,你带了这么多人进城,只怕是犯了他老人家的军纪。” 章陵虎登时脸上汗就下来了,急忙整肃衣冠向吴奉先深施一礼:“此话怎么讲,还请吴大哥指点一二。” “你营里的文书师爷该杀了!总督衙门发的公文不曾看过?凡是所属部队主管将领进省、到行辕晋见,一律只能带不多于五十名亲兵。步骑兵不论。你今天带来的,怕是不止五十人吧?一哨人马都够了!”吴奉先冷笑着提醒章陵虎。 章陵虎掏出一块洒了香粉的手帕擦擦头上的冷汗,强自笑道:“这个,在下自然是知晓的。不过。今日情形有些特殊。”他指了指树荫下的那几辆大车,“实不相瞒,咱是来给咱们大少帅道贺来的。带了这些东西来,自然要有人护送一二。”他压低了声音故作亲密的同吴奉先讲着。 “道贺?道什么贺?咱们大少帅有什么喜事吗?”吴奉先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吴,你就不要给我装了。我在长清都知道了,你这就在济南城外历城县的人能够不知道?”章陵虎满脸都是亲密无间的神色。“咱们两个都不是大少帅一手带出来的人,跟王龙还不一样,人家可是之前就跟大少帅有过交情。给老主公和大少帅出过大力气的人,咱们得自己有眼色,会做人才行。我这是得知大少帅的喜事,又是升官,又是晋升侯爵的,我这就赶紧收拾了这些贺礼前来了!” “你要是想让自己死得快点,你就只管闯进济南府去向大少帅道这个喜!” 吴奉先石破天惊的丢给章陵虎这么一句硬邦邦的话,砸的章陵虎晕头转向。难道说这位李大少爷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可是,看他平日里的作为也不太像海瑞包龙图的风格啊!如何今日送礼道贺却成了给自己找不自在的所在了? “愿听吴大哥赐教!”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章陵虎试图从吴奉先口中套取更多的信息,也好从中分析出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赐教不敢当。不过,有些事情你说得对,你我二人都不是大少帅的嫡系,自然应该守望相助。”吴奉先的四方大脸上满是诚挚神色。 他指着向东的官道,“看见那条往邹平、章丘的大路了吗?就在方才,大少帅府中车仗和数百东番兵刚刚通过。被我的巡哨边马看到了,看那意思是有什么急事。后来,城内又有消息传出来,却是夫人鹿玛红带着大少爷往登莱去,准备从登莱出海,南下到广州去见老主公。而且,昨晚就有消息,大少帅在府中令梁宽在庭院内跪了一个时辰!你把这几件事串到一起想一想,就知道我为啥说你要是想死得快,就知道我为啥这么说了!” 章陵虎漂亮的脸蛋要比他的脑子强多了。按说吴奉先的话已经说得够简单明了的了,但是他还是似懂非懂。不过,他也有一点好,既然自己不懂。那就虚心求教懂的人。 “小弟愚钝,还望大哥指点迷津。” 吴奉先看了看四周,章陵虎立刻示意手下亲兵们走远一些,将茶棚留给他们二人。 “你是不是也听说咱们大少帅被崇祯皇帝封了官。什么临清侯,总领江北各路军马的?” “对!正是因为此事,小弟才巴巴的赶来贺喜,如果不是遇到了大哥在此,只怕就一脚踩进坑里去了。” “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就没看出来,这是崇祯皇帝玩的手段?就像曹操封周瑜做什么南郡太守一样?” 吴奉先说的这段是出自三国演义的第五十六回曹操大宴铜雀台孔明三气周公瑾,在铜雀台大宴文武之后,曹操本来也打算乘着酒兴写一首铜雀台诗赋出来,“忽报:“东吴使华歆表奏刘备为荆州牧,孙权以妹嫁刘备,汉上九郡大半已属备矣。”操闻之,手脚慌乱,投笔于地。程昱曰:“丞相在万军之中,矢石交攻之际。未尝动心;今闻刘备得了荆州,何故如此失惊?”操曰:“刘备,人中之龙也,生平未尝得水。今得荆州,是困龙入大海矣。孤安得不动心哉?”程昱曰:“丞相知华歆来意否?”操曰:“未知。”昱曰:“孙权本忌刘备,欲以兵攻之;但恐丞相乘虚而击,故令华歆为使,表荐刘备。乃安备之心,以塞丞相之望耳。”操点头曰:“是也。”昱曰:“某有一计,使孙、刘自相吞并。丞相乘间图之,一鼓而二敌俱破。”操大喜,遂问其计。程昱曰:“东吴所倚者,周瑜也。丞相今表奏周瑜为南郡太守。程普为江夏太守,留华歆在朝重用之;瑜必自与刘备为仇敌矣。我乘其相拚而图之,不亦善乎?”操曰:“仲德之言,正合孤意。”遂召华歆上台,重加赏赐。当日筵散,操即引文武回许昌。表奏周瑜为总领南郡太守,程普为江夏太守。” 对此,多智而近妖的诸葛亮一语道破天机曰:“昨者孙权表主公为荆州牧,此是惧曹操之计。操封周瑜为南郡太守,此欲令我两家自相吞并,他好于中取事也。今鲁肃此来,又是周瑜既受太守之职,要来索荆州之意。” 章陵虎也是经常出没于三瓦两舍之人,如何不熟悉这段三国演义?只是却不曾将说书先生的手段与帝王心术联系到一处。 “大哥的意思是说?” “你皇帝给谁封官封爵,老主公自然不好说什么,可是,他给咱们大少帅封了侯爵,又加了什么总督江北各路军马差事,这个事情,你怎么也得跟老子说一句吧?也不说也不提,更为要命的是,在加封的圣旨里还有什么梁国公世子字样,这不是摆明了离间父子吗!” 何况,李守汉多年来就没有要立世子的任何表示,不管是立嫡立长还是立贤都是一点口风也不透。这样一来,除了李华宇之外,他的几个弟弟大凡是已经成年管事当差的,都在那里埋头苦干做事。为的是什么,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如今,崇祯皇帝给了李华宇这样大的“恩典”,倒是叫李华宇顿时成了弟弟们眼中的靶子,“哦,崇祯皇帝宣布你是咱们老爹的继承人了,你就当真是继承人了吗?他的江山能够坐多久都不一定呢!” 正在李华宇手里捧着这道火炭般的圣旨左右为难之际,从台湾时期就跟着他担任近卫营营官的梁宽,一时心热,便兴冲冲的跑来向他道贺,却是正好撞在枪口上。被李华宇怒斥一番后,命他在庭院内罚跪半日,好生想想自己的过失!如果不是府中众人为梁宽求情,只怕梁宽不止要跪一个时辰了! “相公,皇上如此做法,为的是什么?”鹿玛红抱着李华宇的儿子,命人将梁宽扶下去休息,同自己的丈夫低声探究眼下的局势。她是一个好猎手,上阵杀敌十荡十决,斩将夺旗毫不逊色与人,汉人的书也读得不错,但是这权谋场中的鬼蜮心术,却不是她擅长的。 “父帅率领南粤军主力在江南步步为营,一时顾不到江北之事。皇上为了要我山东军马为他出力,便出此下策。看似激励我出力杀敌。却不料让我成了父帅和弟弟们心中猜忌的靶子。” “你还记得廖冬至去而复返的事情吗?如果不是有人在父帅面前说了什么,只怕不会调老廖回去。同时还把我在山东扩充的数万人马调走整训。若不是山东的军情紧急,父帅怕不会将廖冬至放回来统帅山东各路军马。” 李华宇面对着妻子鹿玛红打开心扉,说出了长久以来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的话。 “眼下崇祯老儿又来了这么一手。如果光是给我加官进爵倒也罢了,父帅也不会说些什么。可是,这厮好死不死的而说什么梁国公世子!这五个字可是坑死我了!” “相公,我倒是觉得,你有些事情做的确实欠妥。违逆了父帅的心思。”鹿玛红命奶娘丫鬟等人将儿子抱到外面去玩耍,夫妻二人闭门密谈。 “夫人,你说说看,我哪里做的欠妥了。” “不要说是我了,便是刚刚投到山东的那个王龙都看出你做的不妥之处了!”鹿玛红正色的数落着丈夫。 前几日,王龙在和李华宇议事时,说起了各处的政权建设之事,王龙与李华宇李大公子争吵的面红耳赤。 两个人的矛盾便是在于,李大公子搞的政权下乡是在当地选拔乡贤。对此,王龙激烈反对。要求按照秦法学堂做法,选拔出身较低的中农以上小地主小下的子弟,到秦法学堂或是村官训练班之中集训之后再行异地任职,因为这些人从他们的出身便决定了,他们是最支持新政的一票人。 而且,这也与南粤军多年来行之有效的一套办法相吻合。但是,却被李华宇不以为然的拒绝了,气得王龙也是一甩袖子走了,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 若不是今日鹿玛红提起此事,李华宇当真是将与王龙的这场激烈争吵丢到了九霄域外去了。“你忘了。人家王将军可是没有忘掉。这不是,人家可是写了禀帖上来,要求到南中去学习一番,随行要带着几十名各级骨干一道前往。你是签批不签批?”鹿玛红抢白了丈夫几句。 “他愿意去便由得他去。横竖父帅也是打算见见他。我便在山东做好我的事。父帅日后自然知我。” “不要说什么日后了,先说说眼前吧!你打算怎么向父帅洗清你自己?” “这个。。。。”大少爷出身的李华宇一时语塞了。他还当真没有想过该如何处理这个棘手而又复杂的问题。 “这样吧!你便签了王龙的禀帖,同意他往南中去学习。同时给父帅上一道折子,说明此事。要在折子里说明,你打算在山东搞好基层政权建设。特意选拔了这些人为第一批。父帅最为看重基层政权之事,听你如此说,势必会明白你的心思跟他是一样的。然后,我再带着儿子一道回广州去见父帅,听说父帅又添了几个儿女,我这当大嫂的正好去见见小弟小妹妹们去。顺便也让父帅见见他的大孙子。” 这说起来简单好听,实际上就是一个以妻子儿子为人质的表示。更加要命的是,这人质还是得自己送上门去。这顿时让李华宇跳了起来表示反对。 “这绝对不行。我在山东做好手头的事情便足可以让父帅尽数释去心中嫌疑!” “我的大少爷,您打算怎么做?”鹿玛红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 “我在山东,可立三功给父帅!” “哪三功?愿闻其详!” “三功就是平辽东、联大顺、定江南!” 李华宇踌躇满志的对着妻子抛出了在他心中思忖多日的战略构想。 “我以山东军为主力,朝廷军为辅助,陆师自山海关出兵,与宁远咱们的那个干外甥会师,一道攻取锦州。水师则是从登州、莱州等处出海,攻打狮子口、金州等处,两面夹击建奴。此一举,则辽东势必一鼓荡平!” “那么,联合大顺呢?你之前不顾父帅的严令,卖给李自成所部大炮,为的便是这个吗?” “不错,正是为了此事!联大顺和定江南便是一体两面的!大顺军不入北京,则父帅不能名正言顺的执掌江南。大顺军入了京师,崇祯老儿的残喘性命能否保得住保不住都是一回事!到了那个时候,这天下便是咱们南粤军与大顺军两家争夺。” 李华宇的这个方案,除了要在辽东剿灭辽贼之外,便是要将京师作为诱饵和弃子,引诱李自成大顺军全力攻打。将眼下的天下的辽贼、南粤军、大顺军三方平衡为南粤军与大顺军南北平衡。(。) 第四百九十四章 小儿辈(二) 这样一来,山东便成为了李守汉战略大局上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 “相公,你这个法子固然可行。但是,你也是要想想,如此一来,在山东和登莱各处的农田水利、各处的政权建设,加强对村镇一级的掌握。还有,在登州、胶州湾、威海卫等处,也要扩建海港码头,加修船坞。如果父帅同意,也是要在那一带建造军械场,把你在济南建造的随营修械所搬过去。然后,建几个冶炼场,不光是保障军用需要,也可以打造农具和日常铁器来供给这山东登莱的百姓所需。” 鹿玛红算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贤内助,对于李华宇所需要做的事情条分缕析的罗列出来,随手取过桌上的硬笔,在纸上一一列出清单。虽然字迹不算娟秀好看,倒也是一目了然。不过,李家传统,对于书法字迹这种事情基本上忽略不计,这大概和李守汉自己也写不好一手字有着直接关系。 夫妻仔细的商谈了一夜,李华宇终于被鹿玛红说服,同意她带着孩子尽快南下,赶在圣旨抵达广州之前赶到李守汉面前,力求挽回这道册封圣旨给李华宇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献上夫妻二人对于山东建设的这份意见和要求,相信这些做法会让李守汉对李大公子印象有所改观。 虽然说是尽快,但是,鹿玛红也毕竟是李家大少奶奶,哪能是说走拔腿便走?收拾行装,打点给各位母亲、大姐李华梅,若干个第弟妹妹们的礼物,挑选随行人员,便足足的折腾了三天。 这三天,自然有不少消息流传了出去,被吴奉先这样的有心人留意到。 虽然像李华宇和鹿玛红夫妻二人的一番密议这样的核心内容,吴奉先难以得知,但是从已经浮出水面的各种迹象,他还是敏锐的分析出了鹿玛红急切切带着一个婴孩不惜千里奔波风波涉险南下的原因。 除了这个事情外。李华宇的几个措施也是让他从另外一个角度得到了印证。那就是李大公子下了命令,令北部的几处州府驻军严加戒备,以防止流贼马匪作乱。同时,海面上也加紧巡查力度。 “为的是什么?兄弟你想想看。咱们山东可是有王龙这样的大贼头。有什么样的马贼是他的对手?说是戒备,不就是防止京城里的圣旨在山东走的快了,在大少奶奶到广州之前从山东过境?要不然,海面上,陆地上。甚至连运河的各个卡子上都加派了人手。” 吴奉先不无嫉妒的看了一眼章陵虎已经变得惨白的那张漂亮脸蛋,心中又涌起阵阵得意之感,“长得一副好皮囊又如何?不能打不能拼,脑子还不好使,当真以为漂亮脸蛋就能当饭吃呐?又不是唱戏的戏子,漂亮能够挂在墙上让人看不成?” “大哥,千万救我一救!”不过,章陵虎也有一点好处,关键时候绝对是能够狠下心来拉的下脸求人的主。见周围无人,双手合十。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大哥,我今日若非遇到了大哥在此练兵,一时兴起打算从大哥这里偷学一招半式的,也不会有这番机缘听大哥讲说济南城里面的风雷云雨,当真是祖先有德!当真是如大哥所言,若是我冒冒失失的闯进去向大少帅献礼祝贺,只怕大少帅会当场翻脸。难道咱们在大少帅心目之中,比梁宽梁大人还要亲近吗?” 章陵虎满脸都是心有余悸侥幸逃生后的庆幸之色,不住的双手合十,感念诸天神佛保佑。 “如果大哥不嫌弃。小弟愿意高攀大哥一下,你我二人结拜为金兰之交,从此小弟愿意追随大哥鞍前马后执鞭坠镫。”章陵虎这么一番话,自然说得吴奉先心花怒放。双手搀扶起跪在面前的章陵虎。“兄弟,你却是见外了。你我都不是大少帅面前的旧人,自然要守望相助。” 两个人各自虚情假意的说了一通柔情蜜意的话之后,章陵虎便开始请教下一步该如何处置:“大哥,我这趟来济南,也是提前报备过的。不可能到了城门口不进城。可是如果进城的话,那我带来的这些财货礼物该怎么办?还拉到总督衙门去给大少帅不成?” “这个自然!”吴奉先面色坦然。 “不过,同样的财货要换一个送法。要不然,大少帅虽然不会罚你跪,心里头只怕早就把你记载在小账本上了!” 这一幕如果有上帝用监控探头拍摄下来给千余里外北京城里的朱由检同学看的话,估计会把朱由检气得头发都白了。老子枉自称朕了,还是自称是天子,搞一个捐资捐献俸禄筹措军饷的举动,手下的文武大臣勋贵太监们一个个都和要他们的命一样,像打发要饭花子似得给朕打发点小钱。可是这群李家父子手下的人,却要为了以什么名义给他们主公送财物而绞尽脑汁! 吴奉先与章陵虎二人仔细的斟酌了一番之后,终于打定了主意。章陵虎拉来的这几车财物,分作两份,两个人各自有一半。 “兄弟,你那一半是用来采购农具,准备兴修水利的。再有就是献给大少帅用来培训各处乡镇长的杂项开支。” “而愚兄我这份,则是给大少帅助饷的,我打算用来采办马队马匹,用来训练马队士兵的。记住了,这些财货的来源都是咱们在各处剿贼所得。不敢擅自处置,特意专程上缴的!” “偏劳大哥了!晚上我在舍下摆上薄酒请大哥。顺便命那两个娘儿们备下香烛纸马,咱们祭告天地,把咱们结拜的事情办了!从今以后,你我弟兄同心一德,我的队伍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大哥的队伍也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此心耿耿,唯天可表。” 果然,同样的财货被两个家伙巧立名目投其所好的送到了总督衙门,面见李华宇之后,正在恼火之中的李大公子得知有这么两个明白事理的部下将剿贼所获财货全数上缴,用来扩充军备采购马匹,购置农具兴修水利培养基层干部,心中当然颇为欢喜,将妻儿远行带来的不快登时便冲淡了不少。看着这吴奉先与章陵虎二人也是越发的顺眼起来。 鹿玛红带着李家的第三代,一路顺利的到了胶州湾,乘坐海船直放上海,在上海稍稍停留了一下。添置了清水果蔬新鲜肉食之后,继续南下广州。 在夫妇二人的默契之下,在崇祯皇帝的那道别有居心的旨意传到广州之前,她带着李守汉的孙子赶到了。 船只驶入珠江,停泊在天字码头上。鹿玛红呼吸着潮湿之中略带有些腥咸味道的空气,将一缕被江风吹拂的而有些乱的头发掠过耳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码头上,车马如簇。都是得到了消息前来迎接大少奶奶的国公府众人。 船只靠岸,有码头上的抢步上前搭好栈桥与船舷之间的跳板,鹿玛红在一群丫鬟婆子和东番兵的护卫之下,施施然的走到了码头上。 码头上,早已聚集了国公府的一群女眷和尚未成年的子女,为首的,正是眼下当家管事的七夫人傲蕾一兰和相助她管理财务事宜的十夫人乌云琪琪格二人。 如果是别的世家大族。虽然说鹿玛红是大少奶奶,位分不同,但是,傲蕾一兰和乌云琪琪格两个人毕竟也是她的长辈,怎么着也是要叫一声姨娘的。不要说来码头接她,便是她回到了府中也是要挨个行礼请安的。 可是,这是梁国公府李家,向来是不怎么讲究太多礼数的。而且,这位梁国公府中内宅之中多的是异族女子,更是不讲究礼数。傲蕾一兰是来自黑龙江的一株白杨。乌云琪琪格更是草原女儿,如何会把这些繁文缛节放在心中?她们只知道回来的是李家的女人,也是平日里跟她们相处的不错的女人。 来码头接一下,如何使不得? “见过七姨娘、见过十姨娘。” 虽然说平日里感情相处的不错。大家都是在士大夫眼里的蛮夷女子,但是,这礼节称呼还是不能乱了的。 “鹿玛红,路上辛苦了。”傲蕾一兰抢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鹿玛红,口中又叫又笑。 三个女人亲近了一番。自然不便在码头逗留,当下便上车往国公府中去。 透过轿车的玻璃车窗,鹿玛红看得清楚,广州街头一片喜气洋洋,街道打扫的干净整洁,临街的店铺也是纷纷粉刷了店面,换了新的招牌幌子,街道两侧的树木也被人用石灰重新刷过树干,显得异常整齐。 沿途的官衙和富商大户的府邸,也是各自花了不少心思在各自门口搭起了彩牌楼,装点得五彩缤纷光华夺目。 整个广州城都是沉浸在一派即将要办大喜事的气氛当中,街头上行走的市民百姓脸上也是流露出一副喜气洋洋的神情。 “七姨娘,广州是有什么喜事吗?还是有什么节庆?”鹿玛红颇为好奇的向傲蕾一兰询问。 “你啊!回来的再好也没有了,你赶上了一场大热闹。”傲蕾一兰放下鹿玛红送给她的几件首饰玩物,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什么大热闹?”爱凑热闹是人类这种群居动物的天性,不管是哪个民族什么肤色,受过何等教育。鹿玛红虽然眼下是梁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却也不能免俗。听说有大热闹可以看,自然忙着询问。 一问之下才知道,却原来是郑森与吴六奇二人扫荡南洋各地,将各处叛匪一一荡平,不但生俘了几个著名的叛匪头目,将南洋诸岛彻底洗荡了一番,更是借此把南粤军的各级政权在南洋各地建立起来。从村镇到县、州、府、道一一齐全。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政权的助力,郑森与吴六奇在南洋的剿匪平叛活动才能越打越顺手,原本声势浩大的叛匪武装,兵力与士气一仗不如一仗。到了最后,更是各处的守望队与壮丁队在白行久这些巡检的带领下搜山穿林进行清剿。 几个大的叛匪头子就是被这些原本他们脚下颤抖的奴隶们抓获的。 叛乱即平,自然要搞一番庆祝活动了。 听得七姨娘傲蕾一兰这般描述,不由得鹿玛红心中一突,暗自大叫侥幸!如果不是她说服了李华宇星夜兼程赶回广州,只怕这次热闹看得到看不到是次要的。以李守汉的做事风格,他能够为郑森的一场功劳如此操持铺张,难保那个消息传到广州会有人从中搅动风云,进行形成对李华宇不利的局面。 一路无话回府之后自然要拜见公爹梁国公李守汉。看着大儿媳妇千里迢迢的送孙子从山东到广东,不由得李守汉也是心中大乐。虽然眼前他精力依旧旺盛,房中的女人们还在不停的给他的儿女队伍增添新成员,但是。正所谓“老儿子、大孙子,老头老太的命根子。”他李守汉自己也不能免俗,虽然老儿子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到,但是大孙子却已经是玉雪可爱的一个粉嘟嘟的小娃娃在跟前了。 如何不让李守汉欣喜异常? “今晚好好吃一餐饭,明日你们娘儿几个自己怎么乐呵一下咱就不管了。鹿儿。你只管休息,凡事不要管他的!过几天等大木和铁丐他们回来,都跟着去迎接一下,顺便看看那个献俘虏的典礼。”逗弄了一会孙子,李守汉给鹿玛红做了一番安排。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鹿玛红顿时觉得自己这几千里海上奔波没有白下功夫,父帅说的凡事不要去管他的,莫非说的便是崇祯的那点小手段? 不管怎么说,鹿玛红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当晚的家宴因为她是长房大媳妇,虽然规模和级别十分的宏大。但是比较有碍于辈分礼节等等诸多原因,不可能搞得太热闹。但是随后的几天里,便是后宅的女人们轮流做东请这位远方归来的大少奶奶吃酒了。 从内宅的主人盐梅儿,到鹿玛红严格意义上的嫡亲婆婆黎慕华,美珊诗琳、傲蕾一兰、乌云琪琪格、达娃央宗等几位姨娘,以及李华宇的一群小弟弟妹妹们,更是轮番做东相请。 看到自己的儿媳妇带着孙子从遥远的北方归来,好容易有点回黄转绿气象的黎慕华感慨万千。这年余时光,她被李守汉打入冷宫之中,可算是尝到了失去的滋味了。这里面不仅仅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更包括她一直以为那些本来就理所应当属于她的东西。 如今儿子在北面做的有声有色,又有了一个在老爷面前颇为得宠的孙儿,想来不论是从功劳、能力还是长幼有序的排序,这继承人的位置都应该属于李华宇了。 抱着这种心态。几天的轮流宴请,黎慕华又因为是李华宇的生母原因,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请她和盐梅儿并排做了首席,这一来,黎慕华未免有些故态复萌了。几次三番的想要抢了盐梅儿的风头。却被鹿玛红及时的制止了。 鹿玛红对于这位婆婆当真是心头火起了。觑个空儿,她同黎慕华二人屏退了左右,鹿玛红这才将她为何带着儿子不辞辛苦,让一个婴孩跟着她冒险南下的原因和盘托出。 鹿玛红的这番话,顿时就像五行山上的那张揭帖一样,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不但把孙猴子压在了山下动弹不得,也登时压得黎慕华目瞪口呆了。 “娘,如果不是担心有人借着崇祯皇帝发的这道圣旨,打算挑拨咱们府里父子兄弟关系这个由头,趁机对华宇发难,您说,我能够如此奔波劳碌吗?”鹿玛红脸上带着一层严霜,十分严肃的对着黎慕华。 她有一句话到了嘴边上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结果您老人家刚刚被老爷从冷宫里放出来,见我们娘俩回来了,您也不问问清楚,就在内宅众人面前张牙舞爪的。甚至还要给太太盐梅儿眼色看,您当真以为太太怕您不成?以为她没有儿子吗?您是不是担心您给您儿子结下的对头少啊!?” 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婆母,鹿玛红虽然是个心直口快的女人,但是却不缺少对于人情世故的知识。这几年又跟着李华宇南北转战,见识自然不必说。在许多事情上,她比生于深宫的黎慕华来得见识高得多了。 所以,她才话到了口边又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不管眼前这个女人如何的跋扈嚣张,如何的惹人厌,她也是自家相公的生母。也是要给相公留出些余地来。 不过,好在黎慕华经过这一年多来的冷宫经历,脾气秉性也是变了许多。原本跋扈的性情、棱角被磨去了不少。也真正认识到了,这座梁国公府邸当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谁才是真正的核心! 这一番长谈之后,黎慕华的脾气秉性大大的改变,往日里那份飞扬跋扈的臭脾气收敛了许多,逢人便是三分笑脸。(。) ps:  求月票,求订阅,求打赏。 第四百九十五章 小儿辈(三) 一场夜间悄悄降临的春雨,将天空濯洗的异常透彻,犹如火焰般灿烂的朝霞在天边悬挂,告诉所有在这片天空下的人们,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空气中还带着晨露的清凉,清晨的阳光穿过街道旁枝叶繁茂的榕树,被垂下的细密的气根切割,在整洁的大道上投下片片不规则的光斑,珠江在城市中心穿过,安详宁静的流淌,栖息在城市屋檐下的鸟儿们被阳光叫醒,开始它们每天的晨运,此起彼伏的鸟鸣声在空中萦绕。 看上去,今天似乎和往常一样,又将是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日子。 今天的广州城比以往苏醒的要早的多。 当阳光还未来得及散发出它的温暖的时候,沿着珠江岸边,广州城最为宽阔同时也是最为繁华的城市中心几条街道上已经出现了三五成群的市民。 沿着珠江边宽阔的道路一侧的各个茶楼酒肆粥铺也是早早的开门做生意,许多的老茶客更是放弃了多年来固定的座位,纷纷抢到了二楼临街的座位上,他们互相轻松的打着招呼聊着天。 从接连响起的哈欠声听得出其中有很多人昨晚根本就没有入睡。所有人谈论的话题都是同样的,那就是即将举行的报捷献俘仪式。 随着三足乌慷慨的把金色的羽毛撒遍花城。金光映照之下,干净的街道,修剪整齐的绿化带,和衣装鲜亮的人群,都显得更加精神。 今天街道两侧虽然人山人海,街道中央却没几个人,只有几个清道夫间或清理一下风吹来的树叶什么的。而且,也是清理好之后立刻离开。 道路上用石灰刷出了一道粗粗的白线,由巡警会同各处的保长、甲长,带着民壮手执短棍在各自标定好的区域内往来巡视。广州城内各个衙门的而差役们也早就被全数集中起来统一调遣使用,当真是万人翘首以待。便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往日里似乎颇为卑微的清道夫也显得地位特殊了。在众人注视下,他们洒扫的异常认真。用烧灰铺成的路面上,便是掉在地上一个糯米鸡叉烧包,都可以毫不迟疑的捡起来吃掉。因为当真是扫的一尘不染了,这派头,恐怕皇帝出巡不过如此。 沿着天字码头通往总督衙门的道路上早已搭起了几座观礼台和彩棚,里面都是从两广、福建、江西、台湾、南中、吕宋等地赶来参加这场盛况的人物,都是在南粤军辖区内和系统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高官将领们。也有类似于阿方索神父这样的各界宗教界人士。他们被集中安排在一间彩棚内。于是乎,“无量天尊”和“阿弥陀佛”,“二赛良木阿来昆”同“主啊”的声音交织混合在了一处。 伴随着一阵号音响起,整个广州城顿时变得安静下来。众人都从号音当中辨识出,那是国公爷莅临的仪仗礼节。 号音刚刚落地,从长街的一头,蹄声嘚嘚,五匹健马护卫着一匹大食良驹缓缓而来。 被几名贴身护卫簇拥着缓缓行来的郑森,头上以一顶光华灿烂的金冠束发,身上披着一领李华樱母女领着七八个裁缝精心缝制的百花锦缎披风。整个人便如话本里的白袍小将一样,琳琅如玉,威风凛凛。着实吸引了不少围观少女的倾慕眼神。 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之下,郑森颇为享受的策马驰到李守汉落座的彩楼前,下马跪地。手中高高举起关防大印:“属下郑森、吴六奇,奉令讨伐台湾、吕宋南洋各处叛逆,赖祖宗之洪福,将士之勇猛,已将逆贼逐次荡平,缴还印信!” 缴还印信。又有赞礼官大声念诵出郑森吴六奇二人此次南洋诸岛作战的战果,通过七八十个手中高举着铜皮大喇叭的大嗓门同时念诵这份战绩清单,倒也是让此刻在广州城中的围观群众们第一时间便知晓了战果。 “南洋治安战,吕宋灭国八。南吕宋五,北吕宋三。应渤泥民众之恳求,三百义勇破渤泥,擒其王室,分财货与穷苦百姓。爪哇灭加尔文叛军三万,绿教叛军十二万。夺回人口四百余万。新设郡县二百余。此役后北至河静,南至十州,无城无县衙,无村无村官。” 虽然战果环节听得大家幸福不已,也有不少人在这场战事当中获得了好处,在茶楼上品味着一盅两件的广州人便有不少人大声商量着让家中子弟往南洋去捞世界的事情。 但是,终究没有接下来的事情让大众感到更加热血。 大家等待的英雄终于在万众高呼声中出现了。 由远而近三辆黑色的马车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马车由四匹高头大马架辕,车厢很简陋,是敞开式的。让大家奇怪的是,每辆马车的车厢身上都批了锦锻,上面还有字,当看清上面的字后,大家中的有心人释然了。这些字分别是:南粤军,归化义勇和南中人民。 预示着这场南洋治安战战争的胜利是南粤军、归化义勇和南中人民的共同功劳。想明白这点,再看车头的认旗,车上三个人的身份也就明了了。他们分别是吴六奇、塞德克巴莱和前苏丹治下的一名卑微奴隶,在南粤军这边却成为了生擒苏丹和他的宰相的耀眼英雄古达麦。 当看清楚车上三人是谁之后,民众顿时欢声雷动。早在几个月之前,报纸就已经把这三人的名字宣传的家瑜户晓妇孺皆知。顺便,小编们也充分发挥娱乐精神,了无数英雄传奇在茶楼酒肆当中传播。尤其是吴六奇,各种版本的老婆早就超过七十二个了。 面对热情的群众,赛德克巴莱和古达麦两人略显拘谨,吴六奇则是见惯了,所以他热情自豪的不停的挥舞手臂向大家致意。这位粤东子弟早就是广东人的骄傲,他今番立下的这场大功更是为广州人津津乐道,如今心目中的自己人、大英雄便在眼前朝着自己行礼招手,顿时欢呼声雷动,以至于街道旁晕倒的中年妇女让警察和现场医生手忙脚乱。 等群众的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吴六奇才摆了一个造型宣布:献俘仪式正式开始。言罢,马车开始一路接受着狂热群众的欢呼。一路缓缓前行,三人一同举起了一面破旧不堪的星月旗,然后像扔抹布一样,把这面曾经威风一时的旗帜。扔到了眼前的地上,任由马蹄踏过,车轮碾过。他们的这一举动顿时又引起了一片欢呼。 接着是十字架旗,剩下的,则是一些土王的旗帜。一路抛掷。一路大声宣布着这旗子的原有主人是谁,在哪次战斗当中被缴获等等,每一次的抛掷旗帜,都引发了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由于旗帜太多,三人干脆把它们团成一个团,一起扔到了街上。 沿途抛掷这些破布,路旁的民众不断的高呼上帝伟大、真主至大和南中万岁。走到那座坐满了各界宗教人士的彩棚时,还有一些头戴白帽子身披黑色法袍的人从棚内涌出来,想上去唾弃这些旗帜,只不过都被警察拦住了。 马车缓缓从人们面前驶过直奔国公爷所在的彩楼而去。而重头戏则刚刚开始。人们向大路尽头眺望,希望能看到成车的骷髅头,也就是京观的盛况。可惜,他们最终看到的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假,但是却是充斥了整个视野的一群活人。 这些人衣裳整洁,虽然很多人有伤,但是显然都被仔细的医治过。不过也有不能医治的东西,那就是恐惧和绝望。这些人就宛如木偶一般,被押送他们的士兵驱赶着走路。路很平,却不时的有人被自己绊倒。看过这一幕后。有个南方周报的记者在采访本上奋笔写道:“这些人虽然四肢健全,但是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罢了。” 而驱赶这些躯壳的人,却是更是令大家大为赞叹。是一群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大家也一眼就看出来了,大概意思是要好生的羞辱一番这些视女子为无物的教匪们。为头两个的女兵头目更是显眼。一个肥胖高大,一个苗条水灵,除了大小姐麾下大名鼎鼎的两个亲兵头目胖头鱼和小麻杆,还能是谁? 可惜的是两个姑娘均是一手擎着军旗,一手举着长鞭,面容严肃。后面的女兵也是威风凛凛。更有几个北疆女子背着弓箭压阵,却是七夫人傲蕾一兰的索伦亲兵。这些女子个个英姿挺拔,手中的长鞭所向,那些俘虏便如牲畜一般,战旗烈烈,更是让人为之自豪神往。此情此景,搞的最轻狂的浮浪子弟也不敢造次。 虽然对这些代表着南粤军监押着俘虏的姑娘,人们从内心感到钦佩敬重而不能造次,但是,那些俘虏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不知道是哪个先带的头,从路旁的人群当中,从临街的窗户里,雨点般投掷出果核、菜皮、鸡爪子鸭骨头臭鸡蛋等物,更不知道是谁一时兴起,竟然将自己脚上穿的鞋子都丢进了俘虏队伍当中。而且,还不止一个人两个人这样做。搞得事后负责清理街道的清道夫们光是各色鞋子就收拾了有一板车之多,倒是给制鞋厂揽了一笔买卖。 女兵们如同监押兽群一般押送着俘虏,在数十万人齐声唾骂反贼的街道上,缓缓行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这才走到了梁国公李守汉就坐的彩楼前献俘。后来,有人根据那一天的场景创作了一副油画,名字就叫做胜利日的女兵。只不过胖头鱼愣是美化成略丰满的美女,作者面对质疑还理直气壮的怒吼:“凭啥泰西一个男人婆画美了无人质疑?我稍微进行一下艺术创作那就不行?” 当然,这都是小插曲,要说大家印象最深的,是这些俘虏的队伍最后,竟然是一群清道夫赶着马车,把石灰撒遍了俘虏走过的地方。很多人不解,直到事后一个记者专访吴六奇才被告知,主公是怕这些垃圾脏了花城的土地,所以给土地消消毒。 彩楼前的空地上挨挨插插挤满了俘虏。他们大多都是在各部叛匪当中挑选出来的,原先在自己的团伙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想今天却被押到了这里,面临着最后的审判。许多人在心中咒骂着各自原本笃信的神明,若不是他们以你的名义来蛊惑我作乱,只怕我此时依旧在椰子树下面睡大觉呢!他却忘记了他在叛匪气焰最为嚣张的那段日子里,予取予求随意杀戮的种种行为了。 被古达麦生擒的苏丹玉素普,如果没有被绑在木制的十字架上用车拉过来,只怕早就变成一堆烂泥了。饶是如此,他的裤裆也是湿了一大片,向外散发着腥臭气味。倒是加尔文教派的民兵大头目还颇有几分胆色,朝着彩楼上的李守汉大声咒骂着。不过,他讲得语言谁也听不懂,他又被粗麻绳捆得和粽子相仿,自然没有人知晓他说什么了。 不曾等到别人有什么表示,早有一群人从李守汉旁边的彩棚当中冲出。冲过巡警和士兵们设立的警戒线,冲到了加尔文教派叛匪头目面前大声咒骂,手中更是高举着十字架和圣经以驱逐邪魔的方式朝着大头目身上脸上乱画一通。 兵士和巡警们见到这一幕,却也是苦笑一阵,不好拦阻。 为首的正是国公爷亲自敕封的“仁慈救世归元显佑神化冲元扶正耶教大主教”俗称红衣大主教的阿方索大主教,他老人家可是国公爷之下奉令唯一正教的首领。此时冲出来,自然是要表现一番对国公爷的忠心了。 又是将圣水不要钱的整桶浇在加尔文教那位叛匪头目的头上脸上,恨不得不杀死你也要用水呛死你。 其实也不难理解,阿方索如今是南粤军治下唯一合法进行传教的上帝使者,教会里又有一批原来的加尔文教派成员作为骨干。自然要认真撇清楚与加尔文教派叛匪的关系。如果李守汉允许的话,他们甚至可以代替刽子手来处死这些加尔文教派的叛匪来做自己的投名状。 不过很可惜的是,当阿方索大主教代表唯一合法正教的几十万信徒向“教会的保护者、炽天使在人世间的投影”、梁国公李守汉提出要将这群打着上帝旗号同南粤军作对的罪人尽数送上火刑架的时候,却被有着好生之德的梁国公李守汉拒绝了。 “开玩笑呢!都被送上火刑架烧死,烧成焦炭,老子那些矿洞里缺少的苦工谁去干?本来养着他们这些日子就费了不少口粮,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让他们把人生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贡献出来?!”钱串子李守汉在心中咒骂着。 本着上帝的一点仁爱、宽恕之心,李守汉很大度的以南粤军统帅、梁国公、教会的保护者的多重身份宣布对这些打着十字架旗号同南粤军作对的而迷途羔羊的最终处分决定。 “除了为首作恶之头目、首脑之百余人外,余者尽数免除死罪。”听到了这个消息,那些教匪俘虏当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甚至有人当即便高声唱起了赞美诗。 “该死的!你们这些反贼!那个允许你们唱赞颂上帝的诗篇的!”几个教会里的高级神职人员抢过巡警手中的短棍皮鞭便是没头没脑的朝着唱赞美诗的教匪俘虏抽打过去。 不过,神转折出现了。 死罪虽然没有了,但是却是要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进行一番赎罪行为,这些加尔文教派分俘虏。全数丢到苦役营当中去。至于说是要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矿洞,还是终日不见阳光的伐木场,或是去与湾鳄搏杀,就要看他们的命运了。 在阿方索大主教的强烈要求之下,李守汉不得不违心的破坏了一次他亲手制定的判决结果。将加尔文教派首恶众人的凌迟处死之刑,变为了符合天主教规则的一个刑罚。 “师傅。您下手的时候手上留着点准儿,咱们一会凌迟了他们之后,还要把他们绑上火刑柱烧死呢!”徒弟递过手巾把让师傅擦擦头上的汗水。 被牛千刀从锦衣卫当中挖来的行刑师傅听了徒弟的提醒,颇为不屑的撇撇嘴,“放心。咱们这门手艺,要想让人活受罪那太容易了!当初咱们祖师爷可是剐了刘瑾的!结果呢?刘瑾硬是挺了好几天才死!” 至于说玉素普苏丹,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不能在火刑柱上迅速的结束自己痛苦的过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刽子手一片一片仔细的将身上的肉割下,丢到木桶里。一旁还有十几个医学院的科学狂人不肯放过这么好的人体试验的机会,抱着纸笔在一旁又写又画的。 作为奥斯曼帝国的特使,科普律鲁在临行前也参加了这次盛大的庆祝活动,看到******兄弟被凌迟处死,他高声欢呼,然后表示这一招非常好用,回去后一定要在奥斯曼帝国各大平叛战场上好好推广。 玉素普苏丹的血肉被送到了广州城郊的几座养猪场作为饲料处理。 他和他的几十位大臣、将军,则是在广州城头辗转哀嚎了三日后,被日晒鸟啄方才死去。死后尸首以石头打制而成使用了数年的食槽成殓下葬。 以为来者诫!(。) ps:  继续求订阅、月票! 第四百九十六章 小儿辈(四) 不要以为同样都是信仰真主的信众,作为奥斯曼帝国特使的科普律鲁就会对玉素普苏丹的遭遇有着什么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受。相反的,作为信仰安拉的信徒,除了对待信仰十字架的异教徒出手狠辣之外,对待同样信仰安拉,但是不同教派的人,也是作为异端来处置的。 这一点,就连这样的新闻机构都不敢否认,什叶派和逊尼派之间的仇恨不比******世界对以色列的仇恨值低多少。远的有波斯狮子和伊拉克骆驼打了八年的两伊战争,虽然背后有东西方集团的影子,但是两个教派之间为了争夺谁是正统谁是老大的因素也是致命的。至于说近期额,大家只要稍微关注一下这几年的各种新闻报道就能从中窥见一斑了。 在广州城内热火朝天的举办献俘祝捷大典的时候,英格兰议会的特使温斯坦莱却已经率领着自己的小船队,艰难的向西驶去。 四艘500吨排水量的双桅船上塞满了货物。就连底舱里充当压舱石的都是十二磅炮、八磅炮和各色捆扎结实包装完好的炮弹。 温斯坦莱这个四艘双桅船组成的小船队,一艘船舱里装满了丝绸棉布,一艘船上满满的都是用草绳捆扎包装好的瓷器,水手们小心翼翼的往来穿梭,唯恐自己不小心碰碎了这些价值不菲的货物,更要节省下淡水往稻草里泼洒,让充填瓷器之间缝隙的黄豆发芽,作为瓷器之间的保护。而另一艘船上则是装满了军火,从盔甲刀枪、成箱成箱火铳的零部件,到救命包这种从国王到士兵都需要的医疗用品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而温斯坦莱自己的坐船上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船舱、过道,到处都堆满了整包整包的砖茶,船上弥漫着茶叶令人沉醉的气味。砖茶堆得过多了,以至于水手在船上行走时都要不停的大声吆喝着,免得对面有人迎面过来,两个人狭路相逢进退不得。 为了能够尽量的行走敏捷些。水手们自发的在船上减少饮食,以控制体重。不过,这些水手们也是乐在其中。温斯坦莱早就在出发前便告诉水手们,“记清楚你们现在的体重。回到英格兰,我就分给你们和体重相等的茶叶!” 温斯坦莱说这番话也是颇有底气的,他所在的这艘排水量500吨的双桅船,硬是塞进了接近八十万块砖茶!每块重达一斤的砖茶,一律按照一磅计算。多出来的部分算是路上折损的费用。也就是按照漕运当中出现的损耗耗米、征收钱粮过程之中的火好。 这多出来的部分。每块砖茶不过一两,但是,如果乘以庞大的基数八十万块的话,也是一个恐怖的数字。足以让整个船队的水手们每人都分到了! 为了能够筹措到采购这些货物的货款,温斯坦莱这段时间除了在南中参观大农场和橡胶林之外,便是上蹿下跳的各种筹措款项。无奈,眼下在广州和顺化等处的英格兰商人虽然不少,可是差不多三分之二都是倾向于王室的,对于他这个议会派出的使者不是那么买账。 若不是公爵殿下法外开恩,温斯坦莱打算在南粤军辖区内采购货物沿着往非洲、奥斯曼帝国、阿拉伯人半岛一直到欧罗巴销售。为议会军筹集军费的打算就要落空了! “特使先生,你可以以你的议会特使的名义向我南粤军和梁国公府发出申请,之后我会以担保人的身份出面承保你的货款。你便可以拿着保函去商家那里进行采购。之后再行结算货款便是。” 李守汉的话,不啻于大旱甘霖,让已经焦头烂额近乎于绝望的温斯坦莱登时有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感觉。 “殿下,您就不怕我拿了您的货物就此一去不回头吗?”努力保持着头脑当中的最后一丝清醒,温斯坦莱向李守汉发出质疑。 “你若是当真如此,我只需做一件事便会让你后悔不迭。”李守汉却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早已提防了这样的无赖手段。“我只要向在广州的保王党商人稍稍的表示一下友好,降低一些采办军火物资的货款。甚至是出面授予他们采购价款的信用额度。你觉得,国王军会不会在战场上大战尔等议会军时如虎添翼呢?” 听得通事将这话翻译过来,温斯坦莱顿时浑身冒出了一身冷汗。此计果然歹毒至极!本来议会军在战场上就不那么占优势,也就是因为国王军军费不是那么充分。两下里才打得势均力敌难舍难分。若是国王军不再为了军费武器发愁的话,那议会军就要哭了。 想到了此处,温斯坦莱却也释然了。既然公爵殿下已经将预防的手段都和盘托出,那就还是相信咱们的人品和信誉的! “如果贵国缺少金银的话,也可以用夏洛克来换茶叶。”李守汉再一次抛出了一个令所有英格兰人都不能拒绝的条件! “你弄过来的夏洛克猪有多重,我就给你多重的茶叶。当然。必须是具备生殖条件的公猪和母猪。” 200年后,罗伯特.欧文撰写了一系列鸿篇巨著来大肆抨击这种毫无人道的茶猪贸易。在他的如椽大笔之下,茶猪贸易和奴隶贸易一样都是残酷践踏人权的行为!“在罪恶的利益驱动下,远洋水手的生活竟然远不如船上的猪。为了能够在抵达遥远的东方能够换上更多的茶叶,船长们精心饲养船上的每一头猪,淡水、食物都优先向猪提供。而水手们的食物和淡水需求则被压到了最低,严重的时候很多水手每天的淡水供应量不到一品脱。” 十几个水手拥挤在一间狭小逼仄的舱室内,潮湿闷热黑暗的环境令人窒息。而那些猪们,却享有充足的空间和食物、淡水,当真是人不如猪啊! 但是,水手们这种拥挤狭窄的条件很快便得到了改善。船队刚刚抵达凌家卫岛,迎面便遇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当得知这个小小的船队之中竟然运载着接近400吨茶叶的时候,统领这个庞大夹板船队的范.巴斯腾先生便按捺不住了。 400吨茶叶!那将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啊! 温斯坦莱带有政治外交性质的身份决定了他此次的贸易活动带着很大程度上的探路和玩票特点,可是范.巴斯腾就不同了。这个老家伙最擅长的就是长途贩运买进卖出的勾当。 茶叶这种东西不像是盔甲刀枪火药这类的武器,也不像丝绸棉布这种生活用品,它具有很强的时间特点和季节性。如果错过了季节。那么你就只能仰人鼻息,去求手中有货的人,任凭别人狮子大开口开出天价来。 他在心里粗粗的盘算了一下,这用400吨大茶叶子、茶梗子制成的茶砖。差不多按照他对南粤军的了解已经达到了可以对外销售的顶峰,也就是说,除去那些要卖到辽东、蒙古等处的砖茶之外,整个梁国公府能够对欧洲大陆进行销售的茶叶也只有这么多了!这如何不让他眼红! 他却不知道这一年多来李守汉地盘的扩大,几乎可以大量生产茶叶的中国沿海省份已经尽数落入了他的囊中。郑芝豹负责的屯垦总局。在沿海滩涂上种植的茶园也已经开始采摘。这些茶园所出的茶叶虽然不能入行家的法眼,但是用来制成砖茶往蒙古、辽东、乌斯藏和欧罗巴土耳其等地销售还是可以的! “温斯坦莱先生,我以尼德兰特命全权东印度公司的名义,要求你至少出售一半的茶叶给我。”范.巴斯腾扳起了脸,要对温斯坦莱进行见面分一半的打劫行为。 “我。。。。这。。。。”这个时候的英格兰还不是日后的日不落帝国,而且国内的仗正打得如火如荼一般,温斯坦莱怎么惹得起海上马车夫?但是就这样拱手让出一半的茶叶,却又着实不甘心。 但是温斯坦莱能够被克伦威尔和议会军的一群大佬们派到遥远的东方来做外交斡旋,这临机应变的本事却也是非同小可的。当即脑瓜一转立刻想出来了一个自认为让巴斯腾打消主意的理由。 “巴斯腾阁下,”因为巴斯腾已经是被正式册封过的伯爵。自然可以在名字后面加上一个尊崇的称呼了。“我这船上的茶叶虽然多,却也有不少是我替公爵殿下运往榜噶剌地区的。他的三王子在那里,准备用这些茶叶打开与乌斯藏的茶叶贸易。所以,可以转让给您的茶叶数目实在有限。” “这好办!我替你运到榜葛剌去,交给三殿下便是。另外,我可以支付你一万个南中金币的运费。” 原本只是打算借着在榜葛剌的李华宣的名号来吓退眼前这个拦路打劫的低地佬,却不想狐狸没打着惹了一身骚。不但货物要给他,而且他还很大方的抛出了一万枚南中金币作为运费。 “除了运费之外,这一半砖茶的费用由你来开。”巴斯腾是个久历江湖的老狐狸了,一看就知道温斯坦莱肚子里卖得什么主意。不但要明着拦路抢下一半的茶叶。更要让温斯坦莱自己打自己的脸,把自己编的谎言戳破。 两个狐狸界的绝顶高手便在凌家卫岛上进行了一番拼斗。个中细节不得而知,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范.巴斯滕伯爵殿下以一磅茶叶一磅银子的价钱收购了温斯坦莱船队当中一半的砖茶。 表面上看。温斯坦莱吃了一个闷亏。这四十万磅银子不过是他沿途贩卖茶叶可以获得利润的九牛一毛而已,要知道,英格兰最早将茶叶运到伦敦时,几乎是以一磅茶叶换取六磅至十磅的茶价!而荷兰人更是有“掷出三银块饮茶一盅”的谚语。 但是,这四十万磅银子,温斯坦莱也没有收到手。原因是此时巴斯滕的船队当中也没有那么多的现银。他也是需要将自己携带的货物交割之后再行支付。 对此。温斯坦莱心中不住的咒骂:“你们这群该死的低地佬!拿这种低劣的理由来欺骗我们善良的英格兰人!你船队里那几艘护卫的万分周密的大船上运载的是什么当我不知道?!不是金子就是银子!你只不过是想拖延一段时间来减少自己的资金成本罢了!” “巴斯滕伯爵殿下,这样也好。这四十万磅银子的茶叶款项,请您代为在公爵殿下面前申请,购买相应数量的武器弹药。同时,在南中采办大米,兑换通宝,到日本去为我英格兰议会招募至少一万名雇佣兵。我说的一万名雇佣兵指的是登上英格兰的土地,能够在议会的旗帜下同暴君作战的战士数目。” 温斯坦莱的算盘打得也是很精。 他知道,以巴斯滕同南粤军的关系。这些年他利用欧洲不断扩大的战争大肆在交战双方之间出售军火和各种战争物资,他在南中采购的各类军事装备物资的数目想必是惊人的。对于这样的主顾,南粤军也是不会不重视,一定会给他一个很优惠的价格。这比英格兰议会自己去谈判、运输要合适的多。 至于说利用南中所出产的价格低廉的稻米和在日本购买力极强的通宝在这个长条形的岛屿上招募炮灰。却也是他从奥斯曼人那里获取的灵感。他们能够在巴尔干为奥斯曼人去攻克那些堡垒,为葡萄牙人在北非、在西班牙同西班牙人的军队大打出手,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在英格兰为议会献出他们的生命呢? 虽然说最近因为倭国雇佣兵因为市场需求不断增加而也有所提升价格,但是,别忘了。在市场这个看不见的黑爪子拨弄之下,猪肉大葱价格都能几倍的疯涨,何况是人命!眼下,倭国雇佣兵有几个大的去处,被郑森和吴六奇用在南洋的是一批,老三李华宣用于榜葛喇的是一批,老五在木骨都束也有不小的需求,还有葡萄牙人在北非、在西班牙用来同西班牙人抢地盘的是一批,还有一个大主顾就是奥斯曼帝国。经过了在巴尔干地区的试用,奥斯曼帝国从苏丹到总督都对这些价廉物美的矮子爱不释手。 所以。倭国雇佣兵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军饷涨了不说,安家费、抚恤金等等也都涨了不少。 大不了我们也按照别人的合同条件来执行就是了。什么抚恤金,什么战斗缴获,还有残忍的斩杀人头换取赏赐的条件,我们都一律执行。 但是,几年之后温斯坦莱就将为他这个决定后悔不迭。 这些矮子固然是在战场上奋勇向前,杀得国王军望风而溃。但是各种劫掠杀戮,洗劫那些贵族的城堡自不必说,至于说在内地经常出现的杀良冒功行为,也很不幸的出现在了英格兰地区。只要是交战地区的壮丁,不是被议会军承认的自己人,那就很难躲过这些倭国矮子贪婪的血红眼神。战后,当英格兰人打算重新统计一下人口时。却悲哀的发现,至少有二成以上的成年男子死于内战期间。 这么庞大的壮丁损耗,让英格兰人同倭国人结下了极为深刻的民间仇恨,几乎每一个英格兰家庭都同倭国人有着血仇。 为了弥补这庞大的人口损失,查理二世不得不和教会一起悄悄的修改了教义。就像当年为了培养水手鼓励出海捕鱼而规定斋戒日必须不能吃荤,但是可以吃鱼一样。英格兰的国教规定,婚姻的神圣是必须要得到上帝的承认和祝福的,而家庭又是婚姻最好的堡垒,为了体现婚姻的神圣,每对夫妻必须居住在同一个城镇内。 看明白了吗?每一对夫妻必须居住在同一个城镇内,那么,也就是说,只要这个男的腿脚好,能跑得动,他就可以在英格兰的任何一个城镇都有家。 这是更加久远的十几年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查理二世的爹,早已穿着两件衬衣在伦敦街头行走了很久了;咱们的护国主克伦威尔也被查理二世从墓地里挖出了挫骨扬灰了。咱们就在这里留下一个扣子,留着日后再说。 温斯坦莱的船队骤然少了四十万磅茶叶,水手们的生活空间自然宽松了许多,可是他们却高兴不起来,一路操帆弄索都是骂骂咧咧的。 看着向西行驶的船队消失在了海平面上,范.巴斯滕唤过自己手下的一名高级职员。 “你不要跟着我走了,便押解着十万磅茶叶到榜葛喇去,交给在那里的三殿下李华宣,照着咱们同这群该死的阿尔比昂佬的价钱卖给他。” 十万磅茶叶运到欧洲去,哪怕在路途上便宜一些卖给沿途的奥斯曼人和阿拉伯人,最后算下来也会至少赚上几百万银元的,如今却要以收购价的原价值卖给眼下正在榜噶剌攻城略地的李华宣,不但赚不到什么钱,还要赔上些运费和来回搬运的损耗。那位高级职员当即便有些懵头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要你以原价卖给三殿下,哪个要你收银子了?榜噶剌出产的宝石,黄麻我们都要!特别是黄麻!” 黄麻是用来制造帆索等物的原材料,对这样的原材料,眼下不仅仅是南粤军需要,欧洲任何一个有着海岸线的国度都需要,对于荷兰这样以航海物流为立国之本的国度来说更是属于战略物资。 这种将甲乙丙三地各种特产物资往来交流的做法,正是荷兰人的传统优势打法,海上马车夫又岂是浪得虚名的?只要有利润,不要说三角贸易流了,就是五角、六角又如何!? “遵命,伯爵殿下!如果可以,我将向三殿下提出今后三年的榜噶剌所出产的黄麻销往欧洲部分便有我们东印度公司代理。” 用这些砖茶在此刻正在督率军马一路修路,一路按照南乌贸易协定沿途攻打哲孟雄等处政权的李华宣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这些砖茶在南粤军眼中基本上和垃圾差不多,喝在嘴里又苦又涩。但是在乌斯藏人眼中,却是不可一日或缺之物。 有了这十万砖茶,李华宣便更有把握对付沿途的土司政权。 用砖茶或是收买,或是激励士气,让那些乌斯藏土兵们战斗力陡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筑路工地上,每天可以不限量的享受着喝茶的待遇,更是让那些朗生堆穷们每每想起了便笑得合不拢嘴,由榜噶剌通往日喀则和拉萨的道路建设也渐渐加快了速度。(。) ps:  补上周五的欠账。 第四百九十七章 小儿辈(五) 仲麦巴.陈列嘉措作为乌斯藏派遣到榜噶剌的特命全权使者,肩负着与南粤军一道征讨哲孟雄等处的职责。, 按照当初大海上师与大博学珍宝智者、固始汗僧俗两家一道与南粤军签订的南乌贸易条例规定的条文,双方签署条例后一年之内,南中宣慰司将出动不少于3000人的军队,协助乌思藏都司攻打哲孟雄、热日、白隅吉墨郡及波密。攻下上述地方之后,哲孟雄、热日归属日喀则,白隅吉墨郡归属洛喀。波密归属工布。乌斯藏都司在上述地区建宗之后,南中宣慰司方可进驻上述地区设立商务代办处。 作为乌斯藏与南粤军方面接触的通道,仲麦巴.陈列嘉措这几年能够用肉眼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更可以清晰的看得到周围人们对他的态度变化,更能看得清楚环境的变化。 一面他是两位佛爷和固始汗派出的特命全权使者,而另一个角色又是乌斯藏僧俗两家贵族们与南粤军进行贸易往来的桥梁。没有哪个人胆敢冒着被切断贸易通道的危险来得罪他。就算是两位佛爷的家人和固始汗本人也不可能。 一旦得罪了他,那些朗生堆穷们就只能懒散的赖在在自己的庄园里消耗宝贵的粮食,将该死的跳蚤传播的到处都是。没有了雇佣他们到南粤军老爷们的各处工地上干活的收入,贵族老爷们又如何去购买那些漂亮的丝绸,精美的玻璃制品,坚固精良的甲胄刀枪? 于是,在僧俗各家不断的讨好巴结包围之下,仲麦巴.陈列嘉措老爷不断的扩充着自己家的银库,不断的加盖房子来容纳那些被当做礼品送来的女人。当然,那些朗生堆穷虽然也是最终要卖给南粤军的,可是即使是会说话的牲口,也得有个棚圈不是?最令陈列嘉措悲哀的是,他的衣服几乎没有能够穿过一年的。几乎所有的丝绸衣服都会迅速的变得瘦小不合体。 “这大概就是西天乐土的生活吧?”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呼吸着温和湿润的空气,陈列嘉措觉得便是此时西天佛祖度化他成佛,他也是要好好的考虑一下的。 他是作为特命全权使者通过乃堆拉山口到哲孟雄的首府甘托克来接收这里的。 沿着那条奔流湍急发源于冈钦迥噶冰川的提斯塔河,一路南下。便可以顺利抵达甘托克。而拉昌和拉金两条河,以及从哲孟雄境内各处湖泊和冰川流来的所有溪流的水都汇入这条河,湍急的河水凿刻着两岸怪石嶙峋的山体,形成了一座座深峻的峡谷。 在甘托克城外,不时地有士兵欢呼着从冷冽的河水中钓起来一条条肥大的鲑鱼作为晚上加菜的原料。他们眼前的这条提斯塔河穿过哲孟雄腹地。最后汇入布拉马普特拉河,这条神秘的大河席卷着来自喜马拉雅山的冲积物,构成了广袤而肥沃的孟加拉平原,在这片平原上根本找不到比小孩拳头更大的石头。 这条河流此时已经成为了南粤军向乌斯藏运输物资的重要通道和血管,无数的物资被船只装载着逆流而上,蚂蚁一样多的朗生堆穷差巴们变成了纤夫,喊着悠扬有力的号子牵引着船只向前行走。 陈列嘉措便是沿着这条河流一路由北向南自高向低而来。一路上,饱览着杜鹃和木兰花树这些温带植物由稀疏变得稠密,之后有渐渐的被两旁的木槿、九重葛、树蕨和兰花等热带植物所取代。 树木变得越来越稀疏,空气也越来越湿润清新。二三十种猩红色、绿色或蓝色的巨型彩蝶聚集或盘旋在山路两旁的每一棵树上。当人马队伍经过时。它们腾空飞起,就像一群色彩斑斓的小鸟。坐在马背上的陈列嘉措和他的手下们能够听到树林里传来的阵阵猴子的吱吱叫声,偶尔看到它们在路旁的桔树林里游荡。这些猴子对农民是个威胁,给作物造成严重损失。锡金的农民养狗来驱逐猴子,或者用弹弓和泥丸赶走他们。 热带森林枝繁叶茂,树干上爬满了蕨类植物、苔藓和兰花,顶着白色或洋红色花朵的幼嫩花枝从寄生的兰花枝叶中钻出来。锡金有六百多中已知的兰花,有些地方农民用兰花喂牛。森林里散发出一种混合的气息,它由浓烈刺鼻的香气、正在腐烂的植物发出的恶臭、以及兰花和其他热带花卉发出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每一片树叶、每一根枝条上都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湿润的蕨叶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打破了沉闷的寂静。森林中有各种色彩夺目的鸟类。从青金色的鹞子到金色和猩红色相间的山椒鸟,还有闪烁着孔雀般虹彩的黑卷尾鸟。 “到底是哲孟雄啊!不愧是被雷布查人称为天堂的地方!” 沿着山路南下,此时被李华宣定为哲孟雄首府和行政中心的甘托克镇便跃然出现在眼前。这座城市沿着林木茂盛的马蹄形山脊向前延伸,山脊两侧布满种植着稻谷的梯田。沿着山势陡然直下,一直垂落到峡谷底部提斯塔河的激流之中。远处漫山遍野都是杜鹃和龙胆花,把山坡染上令人眼花缭乱的红色、粉红色、淡紫色和白色。一品红长得像屋子那么高,开着绯红色的花朵,而曼陀罗开着像低垂的百合一样的白花。 这座小镇因为坐落在天竺与乌斯藏商路的必经之处而被中野学校的师生们看中,为了商贸往来和税收方便。李华宣从谏如流的将自己的大本营设在了这里。 这里最早的居民是生活在森林中的雷布查人(leps)。这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朴实民族,宁静地生活在森林中,用火烧树木的方法开辟小块空地,种上谷物,并在森林中找些野味和野果。雷布查人具有典型的蒙古人种特征,他们的语言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十四世纪从乌斯藏迁来的菩提亚人(bt)占据了哲孟雄的高山地区,开始在这里放牧羊群和牦牛,迫使雷布查人移居到谷地。“菩提亚”是天竺人和尼泊尔人对藏族——特别是居住在喜马拉雅山南麓的藏族人——的称呼,意思是来自西藏(bot)的人。 而早期的乌斯藏移民则称这里为“登疆”,意为稻米之谷。远在公元7世纪。哲孟雄是吐蕃(西藏)的一部分。9世纪时,哲孟雄成为独立的部落,但其境内的寺院仍隶属于乌斯藏的各大寺庙。 这些后期来的菩提亚人则是称哲孟雄为“beldemog”,也就是隐秘的稻米山谷。至于说另外一个在国际政治版图上熟悉的名字。锡金,这个十九世纪才出现在政治文献上的名字则是来自于尼泊尔移民所使用的林布语(这是居住在尼泊尔东部、属于藏缅语族的林布人使用的语言),由s(新)和km(地方)两个词组成,意思是“新地方”。 相传佛教圣徒莲花生上师(藏文名grrpoe,梵文名pdmkr。原为印度僧人。生于莲花之上,被因陀罗菩提国王收为养子。750年应藏王赤松德赞邀请,前往西藏弘法,成为藏传佛教祖师,并创立了藏传佛教最古老的教派——宁玛派,即红教)在公元八世纪前往西藏弘法的时候曾经路过锡金。当时居住在那里的雷布查人信奉的是苯教,流传于西藏的一种古老宗教。据说莲花生把佛教引入了锡金,并预言在若干个世纪之后会有一个来自东方的王族统治这片土地。 如今,这个预言似乎得到了应验,莲花生上师的这个预言在雷布查人当中不断的被人提起。此时居住在甘托克镇中的李华宣。不就是来自于东方的王族成员吗? 也就是因为这个历史渊源,当得知李华宣已经进驻了甘托克镇,控制了以哲孟雄为中心辐射到了不丹、尼泊尔、榜葛剌和天竺的广大地域之后,日喀则和拉萨的两位佛爷当时便急如星火的命令陈列嘉措火速南下,去督促三殿下执行南乌贸易条例当中关于地盘问题的决议。 不能慢了啊!这块地方同宁玛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是动作慢了些,红教的那些人抢在咱们前头下了手,这块土地便和不丹一样,成为了其他教派的疆域了。 在抢夺自己教派所属地域的态度上,红教也好、黄教也罢。其本质和东星、洪兴两个社团没有什么区别。都深知地盘就是信众,就是财富。 如果陈列嘉措不动作快些的话,那么沿着提斯塔河一直到榜噶剌湾的广大土地,都有可能被白教或是红教抢夺走。 要知道。白教那些厚颜无耻的家伙,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传播自己的教义,已经完全拜倒在三殿下的脚下,宣布自己就是华夏后裔是唐宋遗民了。如果动作慢了些,只怕咱们正统的格鲁派连口肉汤都喝不上! 不过还好。 当看到甘托克镇中心的旗杆上只有李华宣的帅旗。而没有红教的经幡时,陈列嘉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数千里的奔波,总算是值得的! 但是,遥遥的望着甘托克镇内那数面旗帜下的红瓦白墙楼房,陈列嘉措却是不得其门而入。 在镇外,数百名把守在镇口的黄鞋兵和刚刚从劳工摇身一变成为南粤军所谓的义勇队的前朗生堆穷,虽然看到了往日里遥不可及的陈列嘉措老爷未免仍旧有些腿软,但是却是仍旧强硬的握住了手中的刀枪。 听得了争吵之声,在镇口担任警戒的营官前倭国志愿兵井口清兵卫,现在的南粤军营官秦兵卫从自己的岗亭之中走出来查看一下情形。 所谓的居移气养移体,秦兵卫此时的精神气质已经远非当年的那个挑着担子卖蝈蝈笼子的小贩可以比拟的。身材胖了不少不说,脸上也是泛着营养良好的油光。那个为了六百石大米的抚恤金而铤而走险的小贩,已经在倭国列岛上成为了无数年轻人的偶像。 从一无所有衣食不全变成了****老爷,家中拥有田地数百顷,一家人过得仿佛天神一样的生活,吃的是油和肉,穿得是绸与缎。这样的传奇每日里都在倭国打算通过手中的刀枪来改变自己命运,改善自己的生活状态和社会地位的年轻人当中传颂着。 见到了熟人,陈列嘉措自然是喜出望外,他同这些低贱而又脑袋僵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家伙无话可说。 “秦大人!秦大人!” 有人自然好办事。见是陈列嘉措这位乌斯藏与南粤军往来接洽的使者,秦兵卫自然是要大开方便之门。当下便命人将拒马搬开。领着陈列嘉措一行人沿着刚刚修葺过的官道往镇内来。 “秦大人,为何有如此多的黄鞋兵?那些原本应该在筑路工地上干活的低贱朗生为何也披上了甲胄成为了贵军的战士?” “三殿下要进兵,要打隆吐山,要打春丕河谷。兵马不足,又不好万里迢迢的回南中去调。这些劳工,在工地上待得久了,既听招呼又吃苦耐劳,而且身体强壮。稍加调教便是一个好兵。如何不能成为南粤军的战士?” 二人坐在马上,一路向镇内行来。 口中与秦兵卫闲聊着,陈列嘉措一双眼睛却是不停的向四外仔细观看着。 街头巷尾,不时地有人马驼队经过,沉重的货物压得那些牦牛和骡子行走起来都有些吃力。从几条热闹的街道上,人们欢喜的扛着大包小包的货物从几个临时设立的南中商铺内走出来。 细致棉布,上好的精盐,白砂糖,烈酒,成为了这些人首选。被珍重的抱在怀里,唯恐有失。 “唉!往日最低也得格贵才能享用的细布、精盐如今连根保、达桑甚至大差巴都能享用到了!” 看到这个景象,陈列嘉措心中未免有些不忿。 格贵指的是掌管寺院僧众名册和纪律的喇嘛,俗称铁棒喇嘛,在喇嘛中算是有点权力的了。根保类似于乡长,达桑类似于村长,大差巴指的是稍微有点余粮的平民。大差巴类似于汉地的富农或者小地主,差巴类似于汉地中农,小差巴类似下中农,堆穷类似贫农。 一定要把哲孟雄拿到手!既然李家三殿下要对春丕河谷动手了。那片肥沃湿润的土地,就必须是归日喀则和拉萨所有!哪怕付出再多的朗生堆穷都可以! “秦将军,殿下缺少人马,为何不与我说?我可以为殿下在前藏与后藏招募至少一万兵马!” 不但打定了主意要在攻取春丕河谷的战事当中为南粤军招募一万兵马。陈列嘉措更是打好了算盘,要无条件的扩大与南粤军的商贸往来。 便是如他同伊拉古克三所说的那样,牦牛要在新发现的肥美草场上好好的养肥自己。 “陈列嘉措大人有此好意,本官在这里自然要代南粤军将士表示感谢了。”秦兵卫同陈列嘉措一路打着哈哈,将陈列嘉措带到了李华宣的行辕门外广场上。 李华宣的行辕是原来土王的宫殿,他兵败逃走之后。这里自然被李华宣老实不客气的据为己有。这座建筑由一组白色的三层石头房子组成,这些楼房围成一座院子,院子中央是一座乌斯藏式的神庙,有着鎏金的铜瓦和双层的屋顶。此时庙宇已经变成了西征军的营务处,不时的有参谋和军需官们进进出出。庙宇前原本树立经幡的位置上,赫然飘动着几面南粤军的帅旗、认旗和军旗。 李华宣居住的房屋式样是仿照那种带有凉廊的建筑,屋顶铺着红毡,门厅和房间里都镶嵌着当地生产的木料,被仆人用沾了清水的抹布擦拭的光可鉴人,极为引人注目。行辕花园里有着园丁精心修剪的草坪、古朴的百合花池和长着紫菀及蜀葵的花坛,几盆哲孟雄当地出产的兰花几乎有半人高,正在廊下盛开,令人赏心悦目。 “我早上起来便听到鸟儿在枝头喳喳叫,便知晓今日一定有贵客到。却不料是你,仲麦巴大人!” 李华宣从自己的签押房内满面堆笑的迎出来,口中全是客套之词。 “本官一路南下,却也是看到了三殿下的文治武功。往日里荒凉得很的榜葛剌,哲孟雄,如今佛祖眼神之下,到处都是稻田。沿着提斯塔河一直到榜噶剌湾的广大土地,无数农人辛勤劳作。提斯塔河上,货船如织,大惠沿岸生灵,这岂不是三殿下的无上功德?” 陈列嘉措这番话,一半是阿谀奉承,一半却也是事实。大批的南中生产的货物从榜葛剌湾进入内河,沿河而上一路向流域各地扩散。带有强制性的推广水稻和黄麻的种植加工技术,确实是让沿途的百姓获益匪浅。 几句客套话讲完,两个家伙开始就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亲切友好而又热烈的交谈。 (嗯?这词有点耳熟!自己去翻看一下黑话表吧!)(。) ps:  今天的章节送上。 第四百九十八章 小儿辈(六) 按照南乌贸易条例的相关条款规定,南粤军在攻打下哲孟雄之后便要将这块土地交给乌斯藏方面设宗进行管辖。同时,相关条例当中也有规定,双方各自的高僧大德都有权力再对方的辖区内传播佛学妙义。 可是,如果什么事情都能够按照规定好的条文来办,也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陈列嘉措在得知李华宣已经攻下哲孟雄之后,在噶厦当中和几位高手研究该如何行走下一步棋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这个条款里存在着极大的漏洞或者是后门。 “第一,如果南粤军那位三殿下不肯将哲孟雄交给我们该怎么办?第二,若是他借口双方的高僧大德都有权利在对方领域内传播教义,找来一群白教和红教的人在我们的寺庙眼前兴修寺庙又该如何?” 这些都是乌斯藏僧俗两家极为担心的问题。他们可是不太愿意将哲孟雄那片温暖湿润,物产丰富的土地拱手让给红教和白教。 为此,噶厦的高层们开了几天的议事会,讨论出了若干个应对方案,并且报请了大博学珍宝智者和大海上师两位佛爷允准。 最高的目标就是要将这块土地按照南粤军与乌斯藏签订的贸易条例规定拿下来,并且成为格鲁派的后花园,不能说这里绝对禁止其他教派的出现,至少也是要成为优势教派。 最低的目标嘛,也是至少不能让红教在这里借助外人的力量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但是,根据墨菲定律,坏事越担心,就会出来的越大。 结果,两位佛爷和陈列嘉措们担心的事一件件接踵而至。 李华宣拒绝按照南乌贸易条例的规定将哲孟雄移交给乌斯藏!理由就是,为了下一步的进兵,这里要成为南粤军的大营,并且要在这里进行屯垦,让军粮得到保障。 而且。虽然表示不会支持红教在哲孟雄重振当年的景象,但是,对于白教在这一地区的传播,却表示爱莫能助。 “仲麦巴大人。你是知道的。白教的信众大多是不丹之人,而他们眼下都是我南粤军治下的华夏子民,白教在哲孟雄的传播完全符合贵我两军的条款规定,即使是本官将哲孟雄移交给贵方之后,贵方也要有保护并且允许白教传播的义务。” 我去!陈列嘉措看着李华宣那张白净面皮的端正五官。顿时有一种自己被家里养的那几条藏獒给轮了大米的感觉,恨不得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砸他一个万朵桃花开。可是又不敢!门外,七八个一看就是朗生奴才的亲兵正虎视眈眈的盯着,随时准备把陈列嘉措这个昔日的贵族老爷变成自己在三殿下面前的军功! 看到这几个人,陈列嘉措仿佛一团浆糊一样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抹光线! 这些人不过是一些在三殿下麾下筑路时肯出力肯卖命的朗生奴才,三殿下却给了他们如此的待遇,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因为麾下兵马不适合这乌斯藏的气候、地理?如此说来,他所说的要在哲孟雄一带休养一番,把甘托克作为大营的说法并非是耍无赖。而是出于无奈! 从榜葛剌到哲孟雄,一路都是上山,这对于生长在平原地区的战士来说无疑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虽然哲孟雄这里在乌斯藏人看来已经是属于平原地带了,但是带给南粤军的困难也是不少的。 两千多米的海拔高度,说高不高,说低也不算低了。李华宣之所以要拿着这块地方不给,原因也就在此。这里的地理环境可以让他的部下对于高海拔地区有一个适应过程,同时,这里的气候也比较适合种植水稻和其他经济作物。能够把军粮问题尽可能的就地解决,节省下来的运力就可以用来运输其他的商品和物资。 另外一个原因。却是不能拿在桌面上说的。 在得知他拿下了哲孟雄全境,从东北方向往天竺楔进了一个楔子后,李守汉颇为欢喜的命人发来了嘉奖。但是,当得知他这个三儿子打算就此带领所部稍事休整后立刻发起隆吐山战役。攻取春丕河谷,兵锋直指亚东之后,当即便是翻了脸,亲笔写来了家书,把李华宣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同上次因为李华宣误打误撞的把阿芙蓉当做珍贵药品送到李守汉面前,触动了李守汉内心那块国人最为柔软而敏感的心田而大发雷霆不同。这次不为别的,是因为李华宣的部下当中,有近三分之一的兵员来自于倭国。这无疑是触动了李守汉的另一根底线,就是不会让成建制的鬼子军队双脚踏上凡是自古以来属于我中华的土地! 这样一来,却是在李华宣的部下当中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消息传出,秦兵卫这些已经入籍的前倭国志愿兵虽然心中有些尴尬,但是,毕竟大军停在哲孟雄进行一番休整也是应该的。而且,他们也可以聊以自慰的是,“主公说得是那些倭国人,我现在可是堂堂正正的华夏子民、南粤军军官。” 秦兵卫们可以这样想,那些在南中出生、长大的倭国移民二代们也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管在河边抓鱼嬉笑便是。可是,那些还不曾立下足够入籍资格军功的倭国雇佣兵们却是沉不住气了。 几个脑子有些轴的当即便剖腹自尽,以示抗议。当李华宣赶到现场的时候,只见一整匹白棉布上赫然张牙舞爪的用鲜血写下“我等是****子民,并非倭国人”等几个大字! 稍加了解之下,却是着实吓了李华宣一大跳,原来军中那些没拿到户籍的倭国雇佣兵早已经觉得自己就应该是****子民了,最起码比哲孟雄、不丹和西藏的蛮夷要更接近华夏子民啊! “我们从南洋、孟加拉、哲孟雄、不丹一路血战而来,竟然还不如几个山地蛮夷?” 于是,这几个想不开的家伙就切腹了。一群脑子比较灵光些的人则是开是钻山打洞寻找证据,说自己的家族是南宋时期的渡来人,或者是自己的十八代祖奶奶当年是被宋人度种之后才有了十七代的祖爷爷之类的话。目的也是很简单,既然是三殿下有法度许充不许赖,那么我们就集体冒充一次又如何? 许多人在内心更是欢喜不已,原本只能是自己和直系亲属入籍,这一下。怕是整个家族都可以顺理成章的变成****上国老爷了! (这绝对不是没节操的作者在这,别忘了鬼子投降的时候都有不少台巴子切腹的,而且当时鬼子总督要投降,下头的台巴子居然有要用昭和年号独立的。就在改开之后。鬼子在东北的遗孤有政策可以回国,不也是一堆堆的人上门来认亲,打算跟着一起去日本的?这个还可以用经济原因生活水平来解释,令不厚道的作者想不明白的是,英夷已经从香港滚蛋19年了。港灿里头不也一堆跪舔英夷的吗?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当年他们的阿尔比昂海盗干爹如果遇到了占中这种事情,直接就说机关枪、马队伺候吗?) 在秦兵卫等人的协助之下,李华宣软硬兼施,恩威并用,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勉强的将这场风波压制了下去。但是,父帅的旨意又不敢违抗,他正在为如何去寻找一支可以填补那些倭国雇佣兵不能进入自古以来我中华领土作战的缺口兵力而挠头。 这个缺口,却是陈列嘉措眼中最好的机会。 你既然可以从那些筑路的劳工当中挑选人手编入军中,那我便在支援一万人马的基础上再加一把火。 把那些朗生堆穷一次性都送给你! 让他们其中的精壮汉子变成你军中的兵马。稍微老弱一些的则是成为随军长夫,用来搬运辎重粮草,喂养牲畜,搭建营帐等项杂事。 陈列嘉措算盘打得也是很精明! 他将这些人(在陈列嘉措等大贵族眼中,这些都不能算是人,顶多是和牦牛骡马一样会说话的牲畜而已)凭空送给了李华宇,让他去扩充队伍,保障后勤。那么,从日喀则到榜葛剌的这条路就不修路了吗?答案肯定是不可能!就算是南粤军不打算修了,乌斯藏的僧俗贵族们也不会答应的。这条路眼下不仅仅是一条商路。而是一条流淌着金银丝绸茶叶细盐精糖棉布宝石的河流啊!光是各种武装商队到各地贸易所带来的税收就让噶厦的前身、第巴大人们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个时候,整个乌斯藏地区的各种税赋都是归固始汗收取的。固始汗作为被辽东反贼们正式册封的藏王掌管世俗,大博学珍宝智者和大海上师作为两个宗教领袖掌管宗教,然后固始汗将西藏赋税拿出一部分赠给黄教。 看似各管一摊相安无事。但是,黄教自然不满足于从固始汗的嘴里去分享一些残羹剩饭,他们有更多更大的野心,所以一直都想翻盘,所以后来引进噶尔丹也有这方面原因。 眼下这条商贸通路,按照约定。他们是可以收取税赋的。这些税款顿时让黄教的经济实力强大得多了!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让这些已经尝到了甜头的家伙们放弃这些财富来源,还不如直接和他们开战来的简单。 陈列嘉措急急忙忙的到甘托克来接收这里,也是有着对这块方圆千里的肥沃土地的觊觎之心的! 他如果在这里同李华宣交涉顺利的话,那么,他就是草原上的头狼,会在这片土地上大肆掠夺肥沃的土地和山林。在他的身后,大批的狼群会蜂拥而至,乌斯藏僧俗两家的各个贵族头面人物们会在这里跑马圈地,建立起各自的庄园为他们生产更多的粮食,制造更多的财富。 但是,李华宣的拒不配合,让陈列嘉措只能是另辟蹊径。 将此刻在筑路工地上的劳工全数送给李华宣,便是他急中生智想出来的法子。 “殿下,从亚东到甘托克,从甘托克到榜葛剌这一路上,有多少乌斯藏的朗生和堆穷在修筑道路?” 这话问李华宣不亚于问道于盲,他哪里知道在这条绵延千里的道路上究竟有多少人在修筑道路?其中有多少是来自于乌斯藏的朗生和堆穷? 他只能去命人查看一二。不过,好在自从李守汉掌权以来,南粤军一直便是效仿秦国,实行数字化管理,精细化管理。有什么情况需要了解的。翻翻账本也就知道大概数目了。 不一会,军需官便气喘吁吁的抱着一堆账本前来报数,从上个月支出的工钱和伙食数量上看,眼下在亚东以南沿着山麓直到海边的筑路大军当中。有接近十万人的乌斯藏劳工,其中大多数都是朗生堆穷等奴隶。 也亏得都是这些人,这条道路才能蜿蜒曲折的顽强向上修建着。 “殿下,方才不是说到兵马疲惫、兵力不足吗?”陈列嘉措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今年的新茶,很是优雅的将茶杯放下。“那本官便以乌斯藏特命全权使者的身份在这里向殿下献一策。将这数万朗生堆穷全数献出,编入殿下麾下为兵如何?” 陈列嘉措这话一出,最为激动兴奋的不是李华宣,也不是在座的各级军官们,而是在门外执勤站班的那些新近才被挑选到李华宣近卫营之中的前朗生,这些乌斯藏的汉子们亲耳听得昔日高高在上的陈列嘉措老爷说出要将那十万修路的朗生堆穷全数送给三殿下,这就意味着那些人从此便是和自己一样,不再是会说话的牲口,而是堂堂正正站在蓝天下大地上的人!是在南粤军旗帜下为了主公而出力搏杀的人!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劳工数目,(也没办法知道。这个数目总是在不断的变化当中,今天山石掉落,砸死几个,明天山体滑坡埋进去四十个。后天又因为失足落水淹死了几个。虽然总的数目不会发生大的变化,但是具体到每一个工段却是不停的发生着变化。但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执行的是类似包身工的制度,各家贵族们都会迅速的补上空缺的名额的。)但是,李华宣和秦兵卫等人却也知道这个数目的庞大!就算是十中抽一,也能挑选出近万名合格的兵士来。余下的,完全可是胜任长夫和辎重队的活计! 有了这一万人马。再加上陈列嘉措之前提到的调一万藏兵来归李华宣的西征军指挥,原本有些捉襟见肘的兵力缺口立刻得到了填补不说,因为本乡本土的战士更加适应地理气候环境,他们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远非原先的那些兵丁所能达到的标准。 “照着贵我两军之前签订的协议。我乌斯藏还将拨出不少于三千人来请贵军帮助训练一番,也好护卫佛爷法驾。” 又是三千!人们兴奋异常了。这一下兵力便多了不少!如果再在哲孟雄当地招募一些人作为辅兵义勇的话,不要说的发起隆吐山战役,就是一口气打到日喀则,在年楚河谷里饮马晒甲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但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在场的人们。都慑于南粤军的军纪,只能是吞咽着唾沫暗暗兴奋,将眼巴巴的视线都投向了李华宣一个人。不论是屋里面的军官们还是在室外执勤的门巴汉子们,都在等着他拿出主意来。 “仲麦巴大人,”好半晌,李华宣才从思索当中抽出神来,努力的额平稳了一下心神,“你把这些劳动力都给我编入军中作战去了,那么这条路怎么办?路修不好,后面的弹药给养运不上来,本官如何作战?” 李华宣作为李守汉的儿子,虽然自小也是锦衣玉食的环境当中成长,但是,却被李守汉丢到普通的学校里接受公共教育。并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眼下又是带兵日久,历练的久了,考虑问题看待事物的方式方法角度都有所不同。 别人看来是件大好事,他却敏锐的看到了事物的而另外一面,那就是筑路工程的停滞。 可是,谁能想得到,李华宣的担心之处,恰恰就是陈列嘉措的得意所在。 他仰天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此事自然不劳三殿下挂怀。我乌斯藏虽然比不得南中人口众多繁华兴盛,却也是雪域佛国,随随便便的再弄几万朗生来还是小事一桩的。” 陈列嘉措的算盘是这样打得:他将这十万会说话的牲畜送给李华宣当炮灰,换来的是他迅速向春丕河谷进兵。那里的土地肥沃程度,丝毫不亚于哲孟雄,气候也是温暖湿润得很。而且,这十万朗生交出去了,对于各地的贵族来说,分摊到每家每户头上的,也不过几十人几百人而已,算不得伤筋动骨。在这些人看来,只当是这些朗生尽数的死掉了,只要能够继续在工地上赚工钱,便是死得再多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再拨些人去出公差便是了! “如此说便是甚好!这样,本官也是对你乌斯藏的事情略知一二,每个劳工我支付你五块银元,算是给他们原主人的身价银子,就当本官为他们赎身了!” “待这支人马编练好,贵方便可以在哲孟雄选择几处风水好去处修建佛寺,弘扬佛法了!”(。) ps:  对文中提到的兵员价格问题,可以自行去百度一下1930年代长江水灾后国民政府在这一带招募士兵的价格。 第四百九十九章 小儿辈(七) 历史上,江户川原来是渡良濑川的下流的一部分,经过1641年人工挖掘,连通利根川后直通东京湾。♀开通了这条运河之后,这条河流便成为了倭国东北地方、关东北部运输物资的流通干线,一直到明治时代被铁道取代。之后在1919年开凿“江户川放水路”新成了两个入海口的局面。 有一点需要提及的是,旧江户川河口的堀江量水标零点是测量利根川、江户川、霞浦、那珂川等水位的基准面。.p.0m=t.p.-0.840m(t.p即tokopel,东京湾平均潮位的零点,是日本国内测量山峰标高、河川等的水位的基准面)。这片水面,便是中野学校的师生们测绘倭国地形的参照物和水准点。 多年来,南中商人们往来于倭国的所谓中国地方、关东关西,大多是以京都湾为停泊所在,之后有专门的倭国商人到船上为大家办理相关的报关、入境手续。各种货物会迅速的被搬运到岸上的库房之中,或是装船向关东、东北地方,或是被人背肩扛车运到内陆地区。 因江户川这条河流而得名的这片平原,也因此变得人烟稠密城市繁荣异常。但是,这几日江户川却是别有一番风景。 就在李华宣在距离广州数千里之遥的小镇甘托克与陈列嘉措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讨论是否应该立刻将哲孟雄交给乌斯藏都司设宗进行管理时,京都湾海面上却是帆樯如云,桅杆索具密如柴林一般。随着黑压压的海浪起伏不定,仿佛一座城池漂泊在海面上一样。 码头上各色旗号连绵成海,各家大名的家徽、旗号,纷纷扬扬。稍远一些搭建起来的彩棚之中。更是冠盖云集,公家、武家的头面人物尽数在此。 数艘炮船众星捧月一般护卫着的傲梅号,被李华梅不断的升级换代,如今已经是一条海上巨无霸级别的大舰船。大小接近三百门火炮,舰首舰尾各有六组火箭发射架随时可以将数十枚火箭点燃发射出去。 不过,此时舰桥上的主人却不是李华梅。 “二丫若不是临盆在即。只怕这一次也是要亲自走一遭的。扬威于数万里波涛之外,却是她向来所追寻的目标。” 舰桥上,许还山与施琅并肩而立,望着岸上那一个个已经列队整齐的小小方块,心中颇多感慨。 “叔父说的是!华梅虽然生为女儿身,但是却是一颗壮士心。豪迈英武之处,也是令小子汗颜不止。” 李华梅的夫婿施琅,虽然已经是水师的统领级别人物,又是李守汉的大女婿。论身份、论军功都是颇为显赫,但是在许还山面前却是丝毫不敢造次。道理很简单,论资历,许还山是李守汉的小跟班出身,属于最早跟着打天下上井冈山的那批人,放在东汉,那就是云台二十八将里跟着刘秀一起吃过大麦饭的。论职务,如今许还山是扶桑总督。手下管着两个镇。这可是南粤军当中前所未有的职务了,就算是郑芝龙这个李守汉的亲家也只是一个水师提督的职衔。还不是总督。大公子李华宇也只是署理总督山东登莱兵马钱粮事,却也不曾麾下管理着两个镇,管理着那么一大块疆土可以建立功业。论身份,国公府里所有的公子小姐见了许还山都是要恭恭敬敬的行礼,喊一声“许叔叔”的。内宅之中也只有正室夫人盐梅儿能够偶尔叫一声小虎子表示亲近,余下的所有夫人。都要称呼官职。以施琅的为人和身份地位,又怎么会在许还山面前拿大? 况且,护送许还山这个新鲜**出炉的总督扶桑兵马钱粮事官员赴任的差事,可是水师内部打破了头来争夺的。如果不是李华梅不顾自己身子沉重到李守汉面前为施琅软磨硬泡,只怕这个差事会被张小虎等人抢去也说不好。 为了许还山的这次赴扶桑就任。南粤军几乎是全体总动员,将辖区内能够进行海上航运的船只能够征调的尽数征调。不停的在广东、台湾、吕宋、琉球、倭国、北海道等处大大小小的海峡之间穿梭往来,在一个个岛屿上卸下海量的物资,雇佣当地人员修建房舍库房,建造码头泊位。忙的是不亦说乎。 不论是穿越位于日本本州岛与北海道岛之间的津轻海峡(tsg乳-kko[tsg乳strt]),西连日本海,东通太平洋,由海峡北上,直通鄂霍次克海及阿留申群岛直奔北扶桑西海岸,沿着黑潮衍生出的寒流、暖流南下抵达北扶桑的海岸,还是南下往夏威夷群岛和太平洋,大队船舶往南扶桑的西部秘鲁等处去,倭国,都是一个必要的环节,也是一个重要的中转站。 这个时期的海上长途航行,还必须依赖于沿途的补给,船员、乘客都需要不定时的补充新鲜的蔬菜水果肉食,船上加满清水,所有的人员马匹到岸上活动一下腿脚。 所以,倭国的重要性就更加的凸显出来了。 “主公此番命你随我出行,除了要护卫我与殷雷商锋二人及前往扶桑新朝歌等处就任的官员兵丁,往该处屯垦的移民之外,怕是便要在这倭国彰显一下实力了。” 许还山与施琅二人的身后,密密麻麻的船只,战舰,商船、民船,疾风舰猎风舰,福船、沙船,几乎铺满了整个海面。除了南粤军水师的大小船只外,更有从顺风行等处征集来的民船,在两广福建海域雇佣的海船。 虽然在出发编队时便已经命人快船往倭国传达命令,令德川幕府此时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将整个京都湾海面清理出来供大队船只停泊使用,但是,此时宽阔的水面骤然就显得狭窄逼仄起来。 倒也不是德川家光不曾出力,事实上当接到这道命令的那一刻起,他便传令给幕府所有的大名,不管是亲藩大名、谱代大名还是外样大名。将濑户内海内的所有船只尽数上岸,不能上岸的就远远的赶走,为****上国老爷们腾出地方来。 但是,渔船上岸了无数,却不想来得竟然有数百艘大号海船。 这庞大的船队当中,除了有万余水师之外。余者便是要随同许还山往北扶桑去的二万余人,船上除了携带着粮食马匹清水等物之外,便是工匠们的各色工匠、书籍和兵器农具,光是种子铁料便是足够许还山领着若水道长等人在北扶桑好生使用几年的。 施琅和许还山有意炫耀武力,命船队一律扯起了满旗,先到鹿儿岛鸣炮示威,震慑了一下那些企图与南粤军为敌之人,之后在下关稍稍盘桓了一下,施琅陪着许还山到岸上同倭国的当地官员畅谈了一下当年在此处签订的南倭双方一系列的条约。大谈特谈了一番南倭友好亲善,然后从濑户内海一路浩浩荡荡到大坂,从大坂经滨松到江户而来。看着桅杆上烈烈飘扬的南粤军旗帜和李字大旗,高居在彩棚之内的德川家光同学不由得心中欢喜异常。 他德川家是南粤军明确表态的倭国唯一合法代表天皇行使权力的,南粤军在倭国如此耀武扬威,也是帮助他震慑那些心有不轨之意的外样大名。 其实,这倒也是杞人之忧了。九州风潮之后,岛津家彻底变成了历史名词。南九州更是成为了将军的亲领之地,各个大名为了争夺一个贸易口岸在幕府老中松平信纲面前各种的献媚讨好。可以说,这是从倭国自南北朝室町幕府开创以来,幕府权力、实力最为强大的时期。 有道是**************,德川家有今日如此的局面,倒是当真要好好的感谢一下南粤军的鼎力相助。 于是乎,征夷大将军幕府一声令下。各处大名便按照参觐交代的标准火速的从各自封地赶来。 此时的倭国早已不是太阁检地和大阪冬之阵夏之阵时期的倭国了。 大批的倭国新娘外嫁到南中去缓解那里的男女比例问题,更有无数的农人出海成为在南中各地勤恳劳作的农场劳工,在橡胶林、稻田、山地之中挥洒着汗水。还有一批批的浪人和前武士雄赳赳气昂昂的踏上海船的跳板,成为了南粤军和他的友军所雇佣的兵士。 这些人的外出谋生,非但没有给倭国带来负面影响。反倒是让倭国的市面变得更加繁荣起来,原因也很简单,大批的劳动力出海谋生,给倭国这个人多地少的国度带来了大批的侨汇收入。而且,通过顺丰信局汇到倭国国内的却并不是他们辛勤劳作换来的银元。而是他们兑换的一贯贯的通宝,购买的一匹匹染色棉布,还有在南中这个水稻天堂用白菜价购买的上好粳米,作为海船的压舱物被运到了倭国境内。 通宝,棉布,稻米,这些在倭国境内都是具有超强价值和购买力的,对于稳定倭国国内的金融和物价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当然,各处的大名也是疯狂的采取有水快流的方针,只要是南粤军需要的,能够换来通宝的,那他们就疯狂的出口。金银自不必说,硫磺、兰草,也是疯狂的出口。南粤军那铺天盖地的炮火,倒是有一小半的功劳是来自于倭国的硫磺。 而每隔一两年就招募一次的雇佣兵,更是让倭国的社会变得越发的安定祥和。那些前武士现在的浪人、野库崽们,纷纷被南粤军招募走,让他们到绝域万里之外去为南粤军拼杀,也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去赌一赌他们自己的命运。这些社会不安定因素渐渐从人们眼睛里消失,或者是不安定因素转眼变成了社会正能量,这无疑是让普通的倭国百姓一直到各级官吏、各家大名、甚至是德川将军本人都暗自高兴。 因为身体原因不适应海路风浪之苦而死了的,在战场上升天为神的,自然是从**上消除了对倭国治安的负面影响。他们的家人也顶多是在享受着他们的军饷和抚恤金换来的白米饭时偶尔会念叨几句。但是,像秦兵卫、白行久这些因为战功和运气而摇身一变成为了南粤军军官的人,却被幕府有意无意的在国内推广传播,树立起一个个正面的榜样。 “井口清兵卫。去当义勇队之前不过是个在市面上贩卖的小贩,可是当了义勇队之后,不但家里立刻吃上了上好的白米饭,有了足够的烤火木炭,每年更是有无数黄澄澄的通宝、白花花的稻米厚实漂亮的棉布寄到家里。如今更是成为了南粤军的军官,据说在南中各地有着不下万亩良田!每年收获的稻米有十万石之多!” 类似的传言便是在幕府和大名们有意无意的推动下加量不加价的在倭国国内。特别是那些浪人圈子当中传播。为的便是让他们赶快走,都去当国公爷的兵,为国公爷征讨四方,顺便,也最好把尸骨都丢在四方。 而普通的百姓,则是看到了自己身边活生生的例子:隔壁村子里的四郎,到南中老爷的稻田里干了五年,因为干活不惜力气,被擢升了工头。他的主家又在别的地方买了数千亩生荒地。让他去做地头,这个家伙回家探亲时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面对着村里乡亲们为他接风的酒席时口里说:“这白米饭算是什么,我在南中时早已经吃得都要吐了。不是和你们这群乡巴佬吹牛,我在那边,每天至少可以吃两顿肉,三顿饭都有鱼吃!” 当年室町幕府的将军足利义满为了能够同大明开展勘合贸易,不惜对明朝称臣。主要是得到了铜钱丝绸茶叶瓷器,而德川家光自从顺服于南粤军旗帜下。除了得到金币银元铜钱外,还得到了海量的粮食、布匹、丝绸、茶叶、瓷器、玻璃、砂糖、甲胄,武器,更是将国内的无数阶级矛盾、社会矛盾给缓和到了无形。江山稳固,这如何不让他感到自己是个识时务的英雄? (顺便说一句,历史上的将军足利义满可不是动画片里被小和尚一休耍的团团转的那个卡通形象。就像弘历绝对不是还珠格格里那个只会吹胡子瞪眼的人物一样。他为了能够同大明展开贸易,向当时的建文帝和明成祖朱棣称臣纳贡,言辞之卑怯,也是下足了本钱的。 不信,找一段足利义满上明朝皇帝书来大家看看。 日本准三后源道义上书上明皇帝陛下:日本国开辟以来。无不通聘问于上邦。道义幸秉国钧,海内无虞。特遵往古之规法,而使肥富相副祖阿通好,献方物:金千两、马十匹、薄样千帖、扇百本、屏风三双、铠一领、铜丸一领、剑十腰、刀一柄、砚筥一合、同文台一个。搜寻海岛漂寄者几许人还之焉。道义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而那个小和尚一休,在国内的清规戒律看来,也是个不老实的花和尚。年轻时候的事情咱们就不说了,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疯狂过?可是就在一休78岁时,他老人家居然还迷恋上了一位盲歌女森。森照顾了一休大约10年,在这期间,他写了许多情诗,袒露自己的爱情生活。在题为梦闺夜话的诗中,这样写道:“有时江海有时山,世外道人名利间。夜夜鸳鸯禅榻被,风流私语一身闲”。这诗词够艳情的了吧?跟他老师傅比起来,那个一直靠着女人出名,在国外给白头鹰卖了一辈子力气,最后又跑回国内来骗吃骗喝,更是八十二岁娶了二十八岁的徒孙辈研究生的老先生,给他提鞋都不配啊!) “两位大人,敝国天皇陛下,征夷大将军德川讳家光等君臣已经率领敝国文武官员及百姓数千嗯在码头上迎候多时。请二位大人登岸。” 已经爬到了幕府老中首位的松平信纲,更是一个铁杆的亲南派,他在同南粤军交往的过程当中可谓是获利颇多。每每午夜梦回扪心自问,如果不曾有与南粤军的这一番遇合,可曾会有今日这般风光富贵?所以,在得知了南粤军大队船只即将到来之际,松平老中信纲更是义不容辞的承揽起了迎客的任务。 傲梅号缓缓驶入港口,在军官们的口令声之中,水手们手脚麻利的将几十面巨大的船帆下,抛下沉重的铁锚,撇出粗大的缆绳,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傲梅号巨大的船身缓缓的停靠在江户的码头上。 面对着傲梅号小山一样的船身,看着密密麻麻蜂窝般的炮窗,在码头上按照官职爵位勋位排列整齐跪好迎候的倭国官员们,不由得阵阵冷汗从头顶上冒出。 海风吹过,大名们剃得光光的头皮上顿时阵阵寒意透骨。 没办法,倭人本性,自古便是畏威而不怀德。当年三宝太监郑和以数万水师兵临倭国,顿时便让足利义满交出了数十个滋扰东南沿海的倭寇首领人头,并且喜滋滋的接受了大明的册封。 如今,在施琅的巨舰大炮面前,他们更是诚惶诚恐的跪在海风当中等候着****大人的降临。 “叔父请!” 施琅眼睛里闪出一丝寒光,执礼恭谨的虚扶着许还山走下了舷梯。(。) ps:  又有敏感词了,让俺欲哭无泪。哪位有月票和打赏啥的来安慰俺一下吧! 第五百章 小儿辈(八) 外号“猴子”的丰臣秀吉,当年在面对着明朝宣布册封他为日本国王的天使时,气焰极为嚣张的叫嚣:“老子想当日本国王就可以当日本国王,还用得着你们来封?!” 结果,在朝鲜流干了他的血,耗光了他的精锐部队之后,外号“乌龟”的德川家康趁势崛起。如今德川幕府的第三代德川家光同学,内心可是极为盼望着能够有一天被册封为日本国王的!虽然眼下他的地位在南粤军的大力支持扶植下,已经是无人能够撼动的了,但是,幕府的征夷大将军名号,似乎比起日本国王来还是差了不少。 所以,这次迎接南粤军的两位大人,德川家光可是落足了本钱。既要在南粤军大人面前表达自己的忠诚,又要在国内的各家外样大名和公家的公卿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后台和靠山。 当然,在天皇面前,德川家光还是表现的异常恭敬的。他的忍者和宫内眼线也传出来了消息,天皇所生的儿子极有可能是李家的血脉。要不然为啥每次南中有体面的人物到倭国来,都会去拜访一下天皇,并且求见天皇的儿子。你若是说他们这是礼节性的到访的话,为什么几乎每个人都会留下一笔为数不菲的钱粮礼物或是吃食衣物用品? 怀着各种忐忑不安,德川家光主持了天皇母子亲自出席的欢迎南中两位大人带着数万军民到访的仪式后,盛情邀请许还山和施琅二人到他寒舍下榻以尽地主之谊。 “敝国孤悬海外,地瘠民贫,所出产之物难得能够入二位大人法眼。不过,这饮茶之道倒是自唐以来一直不曾改变过的。下官斗胆便请二位大人饮茶清谈。” 在德川家光的茶室之内,家光同学换了一副形象,将征夷大将军礼服换了一身便服,更是请两位大人换了官服,大家既然是烹茶清谈,自然还是随便一些的好。 日本茶道有许多流派。最古老的是自千利休沿承下来的千家流,已有将近百年的历史。他的座下几名得意弟子,都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流派。被称为“利休七哲”之一的知名大茶匠织田有乐斋,便是织田信长的亲生弟弟。织田有乐斋从年轻时就师从被誉为日本茶圣的千利休。到了织田有乐斋六十九岁的时候,从政府职务中隐退下来,把京都建仁寺中一处僧人的隐居场进行了改造做成了茶室如庵,被后世的日本评定为国宝。而千利休的弟子另一名吉田织部,为了迎合丰成秀吉的趣味。把千利休处的茶道加以改良,淡化了原有“闲寂茶”的淡雅低调,加入许多武士喜爱的夸张绚丽的元素,从而形成了独具一格的武家茶道,被称为织部流。 德川家光的这间茶室,既然用来招待南粤军的两位尊贵客人,自然不能是狭小的和狗洞一样钻进钻出的。茶室内以屏风、床榻等物巧妙的分出了床间、炉踏等专门区域。室内设置壁龛、地炉和各式木窗,右侧布“水屋”,供备放煮水、沏茶、品茶的器具和清洁用具。床间挂着几幅意境高远恬淡的名人字画,其旁悬竹制花瓶。瓶中插着几枝含苞待放的花枝,很好的点缀出了季节特点。 见两位大人已经落座,家光同学这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双手轻轻一击,坐在门口侍候的松平信纲立刻点头会意,随即便是一阵幽香随风而来,几名身着十二单盛装的女子,手中捧着漆盘,用生漆制成的器具精美华丽,盘中却是几件用来煮水烹茶的器具。 按照茶道的规矩。主人取来茶道器具,生火烧水,客人只能欣赏茶室内的陈设布置及字画、鲜花等装饰。等水开后主宾才依序相对跪坐,开始品茶。主人敬茶前先上甜点。然后主人向主宾敬茶,待主宾品茶后,其它客人才能依序品茶。茶道不但时间比较长,而且不能谈论金钱、政治、生意等世俗话题,只能谈一些自然类的话题。 可是,这三位是什么人?两位客人一位是梁国公的心腹死党。光着屁股一道长大的小伙伴,一个是他的乘龙快婿,执掌数百艘舰船的水师将领。主人则是掌握着倭国最高权力的幕府将军,他们向来都是制定规矩的,如何会遵守这些繁文缛节?何况,今日之会,原本喝茶就只是一个幌子而已,双方都有事情要谈。 从朱元璋开始,中原的饮茶习惯已经从烹煮方式改为开水冲泡的沏茶,这样的方法大概只能是用朱元璋是个土包子出身来解释。不过,歪打正着的是,正是因为这种饮茶方法,茶叶内的维生素最大限度的保留下来。三宝公郑和的船队几次三番出海远行,没有像欧洲土鳖那样闹败血症,除了在船上生豆芽种菜,这种饮茶方式也是立功不小。 许还山和施琅两个自然也是对这种把茶叶碾成粉末后煮水喝的方式很不感冒,但是,却也只能是呲牙咧嘴的喝下去。 “总督大人,若殿样,此番东来,大将军可是有什么旨意令二位带来?” 如释重负一般的将那个精致的瓷碗放下,许还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回去一定要好好泡上一壶茶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听得德川家光如此开口相问,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一边对于这款抹茶只是浅尝辄止的施琅为他解了围:“父帅此番命我率领水师出海,除了护送许叔父领人马往扶桑去收复自古以来便属于我华夏的领土,防止路途之上有歹人见财起意意图不轨之外,便是特意到贵处来拜会一番。” 对于施琅的话,许还山颇为赞许的不住点头,到底是主公选定的大女婿啊!绝对配得上二丫那个丫头!你看看这副无耻的样子,能够把这样荒诞无耻的话说的如此义正辞严理直气壮。当真是得到了主公的真传啊! 坐在施琅对面主人位置上的家光同学也是一时语塞,尼玛的!还自古以来的领土,还担心路上有歹人打劫你带着水师来护送?!哪个不长眼的小海盗敢来打劫几万人马几百条船的大船队?何况船上还有上千门大炮随行?你不要跟我说你带着几百艘炮船是来给这几万人当保镖,防止有人跳出来拦路抢劫,你们好用这几千门大炮把收取买路钱的海盗赶走吧? “除了此事之外,另有一件事要同德川将军商议一番。” 当施琅云淡风轻的将南粤军为了收复扶桑故地和开垦这块广袤的土地方便大量的移民,准备将倭国作为中转站和跳板的决定说出来之后,顿时惊得德川家光脑子有一种宕机的感觉。(大家可以去看看太平洋的地图。事实上如果向美洲大陆的西海岸前进的话,不管走南线还是北线,倭国都是一个必要的落脚点,特别是在风帆时代。) 虽然他知道南粤军一次性的有如此庞大的一支人马船队杀到。绝对是所谋者大,但是,却不曾想到,他们竟然打算将整个倭国都纳入,作为战略链条上的一环。 “家父帅的意思。是要在倭国的沿海地区择地建造营地,或买或租,供往来于南中、中原、扶桑的人们船只停泊休息。但是家父帅也有话,家光将军作为倭国的唯一合法政权代表,如果此事我们南粤军不能得到将军的同意和支持,那么,我们就只好另外想办法。” 别呀!家光听了施琅这话,心中便是如同一碗糖醋泼在了热炭火上,又酸又甜而且还热辣辣的! 托与南粤军往来贸易的福气。他这个将军可是比父亲和祖父当得舒心多了。不但府库充裕,社会治安良好。市面上物价稳定,往年是不是的就要来一次的抢米风潮,也是多年不曾有过了。大名们也乖巧了许多,没有了争夺天下人的野望,只管埋头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耕耘。 如果这个时候再有南粤军在倭国沿海地域租借购买土地建造房屋,那就等于是又开了多个口岸。而且是会有不少人口在这里往来流动! 所谓需求产生市场,贸易带来了大量南中人口,这些人又有这样那样的需求,而作为地主,自然是会尽力满足。不过这一过程中。自然免不了一些非和谐的东西。比如说,为了酿出适合****大爷口味的酒,伊势高价收购粮食,造成了其他地区的粮食短缺。又比如为了获得足够的妓女,人口贸易盛行,又比如为了获得利润,强迫劳工超时劳动等等。不过,这些都被城市的繁华所掩盖,大家能看到的。只是亭台楼阁和欢笑的市民。 “我们将对这些在贵处短暂停留的人员进行集中封闭式管理,用南中法度来约束他们。”施琅忠于职守的转述着李守汉教给他的话。 看似仁义之际的话语,却是埋藏着一个严重的不平等条约。这些南粤军经停倭国的人员,只会被南中法律制裁,倭国的法律制度管不了他们。这就是所谓的治外法权了。 “至于说在租借地与贵处百姓商人贸易产生的税赋,我方将拨出一半来交给幕府,由幕府进行统一分配。” 听了这话,家光都恨不得效仿一下当年在塔山的那些关宁军将领,跪下来管施琅叫干爹了! 他虽然不知道南粤军到底要租借多少土地,这些地方每年要容纳多少人往来短暂居住,但是他很清楚,能够让梁国公李守汉的乘龙快婿和心腹重臣在这个时候同他如此正式的提出来,就可以推断,这个人数,不会少! 想想看,每年就算是只有五万人次往来,那会给倭国带来多少通宝的收入? 这只是心中酸甜感觉的由来。至于说辣辣的感觉,则是来自于施琅的那一句,“你是我们认定的倭国唯一合法政权的代表,你如果不同意,那我们就只能另外向办法。”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他德川家光如果不同意南粤军在倭国建立租借地,为过往的数万人提供休养补给之地的话,只要眼前这两位南粤军之中的重臣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不要说是那些外样大名要炸了锅,只怕就连亲藩大名、谱代大名也会群情汹汹,到那个时候,如果南粤军在德川家的几位大名其中挑选一位愿意的人出来做个领头人,换个人来同意就是了。还有什么办法比换个将军来的更简单呢?而且成本还低! 反正倭国就是这么大,就是这么点地方,****也好。将军也罢,与其说让别人把自己赶下台,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结果,还不如在将军的宝座上稳稳当当的坐着。这个倭国与其让你们来卖。为啥老子不自己卖?! 而且,老子只需要做李家的走狗,在倭国国内却是李家的代表,地位只会更加稳固!你们这些人只管在老子面前老老实实地待着就是了! 想通了这一点,顿时德川家光眉开眼笑了。 “既然下官蒙国公爷看重。视为敝国唯一合法政权之代表,替天皇行使大政,自然要为国公爷出力了。何况,南粤军多次相助敝国平息风潮骚乱,九州风潮,更是蒙大殿下亲自出动,此番情谊,家光一直铭记在心。” 家光同学的这套话,如果用人话翻译过来的话大概就是说,你们既然说我是这倭国的老大。我自然要跟着你们一条心。不过,如果有类似于岛津家在九州那样造反的话,你们也得帮我平息下来。 “这个也是家父帅的意思。日后若是有人胆敢觊觎德川家的征夷大将军位置,改变倭国的内部权力结构,我梁国公府第一个不答应!”施琅颇为豪情的拍着胸脯对家光同学做出了保证。 在一边微合双目养神的许还山,心中却是一个劲的狂笑不止。 “施琅这个小子,恁的奸猾!说啥有人惦记德川家的权力,改变权力结构,李家第一个不答应,若是德川家自己人要当这个征夷大将军呢?若是李家打算把德川家轰下台呢?!” 趁着各家大名都在。德川家光便召集他们,将南粤军要在倭国各地设立营地,供往来船只人员有一个停泊歇息的所在之事向他们做了传达。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刚才还端着架子方正有礼的大名们。顿时变成了市场上唯利是图的盯人,争吵起来便是那些野库崽见了也是要自愧不如的。 大家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和当年抢夺通商口岸一样,要把这个租借地的名额抢到手!没办法,这些年这群大名们已经在通商口岸上吃得满嘴流油,如果能够把自己的通商口岸再升级变成租借地。那简直就是天照大神保佑了! “横滨港!”“神户!”“福冈港!”“函馆港!”“广岛港!”“川崎港!”“吴港港!”“长崎港!”“名古屋港!”“大阪港!”“小樽港!” 大名们瞬间变身成为风月场所的妈妈桑,竭尽全力的推销着自己手中的天然海港。没办法,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既然是做买卖,那靠海的自然就是先得。因此,滨海且港口优良的自然是捞到月亮最多的猴子。侨汇、贸易、商人水手的消费,还有那些可以分到手的税收,哪一件不让人眼红? 这些收入和金钱,流动的人口、货物会迅速的让那些原本贫瘠的滨海地区繁荣了起来。就像当年的鹿儿岛一样,走在街上,到处可见汉字书写的酒肆茶楼乃至怡红院,而且高中低档搭配合理,不管你是海上求生活的水手,还是家资巨富的商贾,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地方,好好放松一下身心。 当然,如果现在倭国人民有民族主义情绪的话,那看现在倭国的现实绝对是暴跳如雷。街上到处都是汉字,人们以说汉语为荣,甚至有些地方招工,都要求必会汉语。市场上,粮食是南中的白米,布匹是南中的布匹,甚至连一颗铁钉,一包糖,一个手工艺品,都是从南中不远万里输入的。这叫什么,马恩老前辈早就定了性,这是殖民地,妥妥的殖民地,是帝国主义的罪恶。 可问题是,现在马恩他们的爷爷还不知道在哪呢,而南中帝国主义,也远比日不落狡猾。大量商品输入的同时,是大量的原料采购,而采购的价格,也是相对合理,也给倭国的官民留下了足够生存的空间。比起官六民四的收取税赋标准来,南粤军便是将收购价格压得再低,都是绝对的良心价。虽然这样极大的降低了南中商人的利益,让他们腹诽不已,但是面对李守汉的铁律,却没人敢以身试法。于是,倭国人民在事实上的殖民地待遇下,居然过的逍遥自在。 对于手下各位大名的踊跃表现,德川家光很是欣慰。 不过,要是说他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私心,那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在施琅、许还山与他提出了这件择地租借的方案之后,家光便立刻命人与相关大名接洽,悄悄的将几处荒芜的土地置换到了幕府名下。 这几块土地分别位于本州和北海道之间的津轻海峡,北海道和千岛群岛之间的宗谷海峡、九州南部的大隅海峡等处,南粤军点名要在这里购买土地,建造港口,修筑炮台,停泊炮船!(。) ps:  暗爽的文字送上,继续求月票!求打赏!求订阅! 第五百零一章 小儿辈(九) “梁国公为了增加江户相模湾的防御,防止南蛮罗刹等诸多宵小觊觎,有碍我国与南中、大明的往来,决定友情赠送三十二磅长炮六门,并帮助德川幕府修筑品川炮台以固海防。” 在前来迎接****大军的各家大名面前,德川家光目不斜视,腰杆挺直。在好生伺候了许还山和施琅二人一番之后,许还山作为元老重臣代表梁国公对倭国做出了承诺,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赏赐。 那就是可以相助德川家在相模湾海口修筑炮台,除了赠送六门三十二磅海防重炮之外,更表示愿意提供修筑炮台的图纸,同时可以以优惠价格向倭国出售烧灰等建筑炮台所需要的材料。 除了这些被德川家光同学公开在各家大名面前炫耀的信息,用来表示梁国公府、南粤军对他的支持力度之外,家光同学想想就要连梦里都会笑醒的还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南粤军会以成本价卖给德川家三千支铁炮,并且派人帮助他训练直属于将军本人的铁炮旗本队。 但是,家光同学就算是再糊涂,架不住身边也是有松平信纲这样的明白人,几个高人、老狐狸在一个角落里嘀嘀咕咕的密谋了一番之后,立刻便向家光同学献上了这条妙计。 效仿当年韩国令郑国入秦国相助修建郑国渠一样,以此番修建炮台为理由,行疲弱各家大名之法! 这样的大工程,既可以炫耀梁国公府对德川幕府的支持,同时可以敛财和彰显幕府权威的机会的! 既然是为了保障商路安全,不受南蛮和罗刹人的滋扰,那么,修筑炮台的费用和人工,就得大家一起想法子了。 用句大白话说就是,这个事既然大家都有好处,就得大伙掏钱凑份子来干! 家光同学头上可是日本仅次于天皇的的称号“征夷大将军”,这个称号原本是用来打北海道的虾夷人的。现在这个称号则是被放大了,可以借口防范远在黑龙江流域的老毛子。 “罗刹人本为泰西边夷,为泰西强国所鄙,为求皮毛金银。遣刑徒东窜,为中国边患。日本为****赤子,当忧父母所忧,故天下封藩,当出钱出力。以除门外之贼。” 德川幕府的大老松平信纲开始给在场的几十位大名洗脑了! “老中大人,是不是要填海修筑台场?”有几位接近百万石级别的大名大着胆子向松平信纲询问。 填海这种事情,在如今的倭国不是什么新鲜事。 天正十八年(一五九零年)德川家康初入江户城之际,筑了城的武藏野台地尖端的正下方是称为日比谷入江的浅海,海浪起伏不断的打过来。以后经历了数十年的大肆建设,完成了都市计划内壮大的城郭,武家地,与町人地。 此时江户的官厅街就这样在填海地上扩展起来,在此以后经过二百年多年来到幕末,人们把那段地形的历史完全忘得一乾二净。土地正是俱备了形状记忆。填海地会令人联想到以前是海。到了至今也水源丰富的内皇居护城河并不是特地建造出来的。而是江户湾填海剩下来的。 但是。填海之事可是工程浩大花费众多的! 历史上,在美国“黑船来航”事件之后,幕府在江户城东南的品川地区修筑十一座海防用的台场(海上炮台),位于东京湾(当时称为江户湾)内品川外海所修筑的一系列炮台是特别重要有名的,被称为“品川台场”。 这些台场便是德川幕府令各个强藩、富藩修建。其中第一台场由川越藩修建、第二台场由会津藩修建、第三台场由忍藩修建,可谓耗费巨大。 当时德川幕府原本打算在观音崎(位于神奈川县横须贺市)与富津(位于千叶县富津市)之间建立防卫线,却不料在1853年时被美国海军司令马休?佩里(mtte.perr)所率领的四艘军舰轻易突破而在浦贺(位于神奈川县横须贺市)登陆,打破日本长年来的锁国政策,也就是著名的黑船事件。 而被鬼子树立铜像视为开启国门的精神象征的佩里,当时手下的舰队只是苏丝克哈那号、南安普敦号、万达利亚号、文森尼斯号、莱克星顿号、密西西比号、皮尔斯夫人号、马其顿号和旗舰波哈坦号所组成。驶入浦贺逼迫鬼子打开国门时。舰队总计炮二百五十门,载士兵一千六百人! 因为此事件的发生,激发了幕府方面的危机意识,因此特别委托了伊豆国田方郡韮山(今静冈县伊豆之国市韮山町)代官江川英龙(江川太郎左卫门)。于同年起在东京湾内开始修筑炮台。 江川当时投入了约75万两的金额,利用伊豆等地运来的石头,与将品川御殿山凿挖拆崩后所获得的土砂,陆续完成多座以方形或五角形石墙围绕住的西式炮台,称为台场。其中,由于第四与第七台场并未真的完成。因此实际上建好的台场共有第一、二、三、五、六等5座(原本规划是要建造11座),作为江户地区京畿重地的海上防御。 不要小看这79万两的造价,到了明治时期的鬼子为了防御北洋水师和俄太平洋舰队对东京湾的入侵,同样用人工填海的方式在东京湾入口处用填海造地的方法修建了三座海堡(海上堡垒),用作海上要塞炮台。位于最东边的是第一海堡,1881年8月开工,1890年12月完工,共使用7万立方米石材、13万立方米砂,工役32万人。海上面积23000平方米,建造费用38万日元(合今天的35亿日元)。东京湾第二海堡位于第一海堡以西2577米处,在水深8到12米的海中修建,使用石材49万立方米、砂30万立方米、夫役50万人,建造费用79万日元(相当于今日的50亿日元)。 虽然此时家光同学按照南粤军提供的图纸要修建的炮台远远没有他的子孙所修建的那么庞大,也不会有270毫米、280毫米的重型海防火炮,但是,这样的工程,一可以用来消耗各家大名的经济实力和人口,二可以从中捞取些好处。三嘛,便是可以在南粤军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忠诚,博取一下好感,这样一箭三雕的事。如何不做? 松平信纲很是不屑的看了一眼那几个出声询问的大名,在他的心里,已经将这几个敢于质疑的家伙列入了黑名单! 从宽大的袍袖之中取出一卷纸,松平信纲开始逐一点名,随着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各个大名仿佛自己不是在这初夏的江户,而是身处于寒冰地狱当中。 每一个大名的名字后面,便是一长串的数字,要他们提供的劳动力、粮食、工程分摊的费用,听着这些数字,没有人的心头不是在滴血的! 那些百姓出些劳力也就是了,反正都是些低贱的农夫,可是,为什么还要我们出粮食和金银? 为啥不去山上开山取石头来修建炮台,而是要花大钱去向梁国公购买那么多的烧灰和铁条?难道我们的钱当真是大海上被海浪推到岸边的不成? 有些脾气暴躁的大名几乎要脱口而出了。但是看到坐在家光将军上手的南粤军水师统领,正在那里闭目养神的施琅,硬生生的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施琅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自狂笑不止。这个德川家光,算盘打得比市侩还要精细!咱们明明告诉他,烧灰和铁条等物优惠价卖给他,这厮居然告诉部下各国诸侯是按照市价购买而来,这中间的出入可是大得很了。 本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原则,德川家光同学在狠狠的用太刀砍下眼前这些俯首帖耳的大名们一块血淋漓的肥肉之后,又给他们画了一个巨大的面饼。 “本官已经向两位****上官奏请。凡是我倭国军民,只要是在此次修筑台场事务当中表现好的,可以仿照先例编为义勇队往索伦人所在之黑龙江地方,同罗刹人作战!” 虽然知道这话德川家光说得有些口不应心。但是,在大名们听了之后却也是如同在老猫鼻子前挂了一条咸鱼一样,顿时让这些家伙精神一震。对啊!你可以从咱们身上割肉,咱们也可以用这个信息来收割那些打算到南中淘金的家伙手中财富啊! 几个脑子快的家伙已经开始计算该制定什么样的价格,收取多少金判、银元和粮食合适了! 但是这话却实实在在的吓了正在闭着眼睛假装睡觉的施琅一跳!尼玛的,你昨天就和我们爷俩提了一句。希望我们能够增加招募浪人充当义勇队的名额,多在倭国境内招募些劳工,如何便成了可以去打罗刹人了? 不过,却也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施琅便立刻释然了,家光也是个滑头鬼,他说得可是奏请,没有说南粤军这边已经同意的话。你如何理解是你的问题,最终解释权还是在幕府手中。 施琅在江户陪着德川家光同学,为了维护倭国的内部局势稳定,在几十位大名身上割肉吸血之际,作为梁国公府中老人的许还山,却在几位公家重臣的陪同之下,往京都来见兴子天皇。 虽然眼下德川家的权力、气势可谓是熏天,但是,看看陪同许还山前往京都的几个公家人物,却也令人为之一怔。 来的人却是权势气焰仅次于天皇和德川家光的摄关五世家——近卫、九条、一条、二条和鹰司的长子!摄关五世家是藤原北家嫡系的五族,大致形成于镰仓时期,以近卫为嫡流之嫡流,九条的家祖则为近卫之兄弟,一条、二条和鹰司较为后出,一条、二条为九条之分家,鹰司为近卫之分家。这五家垄断了公家社会的最高官职:摄政与关白,因此并称“五摄家”或“五摄关家”。镰仓时期九条家还贡献过两代摄家将军。五摄家中凡是当世担任摄政关白者,即同时也为藤原氏的“氏长者”。到江户时代,摄关五家的权势进一步膨胀,几乎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 以这样的阵容前来迎接许还山总督前往京都,公家对于这次礼仪性的拜访之重视可见一斑。原因无他,都是因为兴子天皇和她的儿子。 历史上,这位兴子天皇此时因为她的弟弟已经十一岁了,便退位让贤,把天皇这个遭罪的差事给了她弟弟。但是。现在,即便是她自己不想在京都城中的御所紫宸殿中居住的话,公家和幕府也是坚决不会同意她退去天皇之位的。原因也是因为她的儿子。 而许还山作为李守汉的最早班底,梁国公府中的老人。此次到倭国来要见这个兴子天皇的最重要原因,也是因为她这个儿子。 在近卫家长子毕恭毕敬的引领之下,许还山从唐门(建礼门)进入御所,经过平唐门,在平唐门口。近卫家长子脱下了自己脚上的鞋子,偷眼看了一下丝毫没有脱去脚上皮靴意思的许还山,脸上的肌肉动了两下,却也不敢说什么。 “大人请先到殿上间(鹤间)休息一下,外臣这就禀告敝国天皇,请到紫宸殿与大人见面。” 此时京都还不曾有平唐门与紫宸殿之间的那座承明门,那是在民国年间由嘉仁修建的,这个时侯自然不会有而且,这座紫宸殿也是地地道道的山寨版。当年大明宫中就有紫宸殿,然后遣唐使回国之后就山寨了一个。 一阵脚步声轻轻响起。却是近卫从外面进来。 “总督大人,敝国天皇已经到了紫宸殿,请大人移步前往!” “前面带路!”许还山心中苦笑一声,却不知道一会该如何去面对自己那位编外的侄儿媳妇。 紫宸殿中,兴子天皇却是不曾落座,手中领着一个孩童站在殿内迎接。近卫将许还山带到殿门口,便很是知趣的躬身退下,随同他一起消失的,便是殿内的侍女和女官。只留下兴子天皇母子、许还山,还有一个不懂得汉语只会说日语的新进下女被留在殿内。 “天之丸。去给许爷爷见礼。” 兴子的声音十分清脆,却仿佛重炮一样的威力。 “苦也!这个女人厉害得紧!她若是同咱摆谱端出什么天皇的架子,咱自然不怕她,可是她却是在这里以晚辈身份行事。这便有些难了!” 许还山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的一套说辞,在来之前便和施琅商量好了的态度,见了兴子天皇之后准备严肃重申的“梁国公对于德川幕府的禁中并公家诸法度是绝对支持的,不但过去和现在支持,将来也永远支持!这次见兴子母子只是转达一下梁国公家属的看望而已”的计划,便是在天之丸的童子音之中被封堵的严严实实的。一时不好说出口。 但是,认定德川幕府为倭国唯一合法政府,南粤军绝对不会支持任何除了德川幕府以外的倭国政府的态度却是整个南粤军的国策,在在国家利益面前,亲情便是微不足道。何况又是一个毫无感情积累的亲人。 禁中并公家诸法度明确规定了天皇的活动限于追求传统文学及执行礼仪、公卿的委任须有大将军的同意,而且将军有权干涉皇家的婚姻以及以宗教名义强制安排皇族成员出家修道。李守汉之所以如此态度强硬旗帜鲜明的支持德川幕府,其目的就是要极力避免在倭国这块土地上出现狗屁的倒幕运动、归还大政和明治维新的情况,让这东洋三岛长时期的为中华提供工蚁和各种原料,成为各种商品的市场。多少年来,在涉及倭国的问题上,李守汉都是从防止倭国国内出现那些想打着倭王旗号反对德川幕府的人。帮助德川幕府平定岛津家之乱是如此,这次要帮助德川家修筑相模湾品川炮台也是如此。 “天之丸的官话说的不错。”坐在下女铺好的坐垫上,许还山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乳名唤作天之丸的小孩,眉目之间依稀便是李华宇儿时的模样。 “母皇说过,倭国语言是低贱的语言,只有这些下等人才会说。我们是堂堂天潢贵胄,神之后嗣,又岂能讲那种卑微的语言?”天之丸有些尖利的声音讲出的这番话却是让许还山颇为欣喜。 “天之丸自从出生之后,便讲说官话,学习汉字,学习唐诗宋词。便是开蒙的课本,也是命人到顺化带回的小学课本。” 兴子天皇见天之丸让许还山如同自家孙子一样的搂在怀中,显然十分喜欢,便趁机向许还山表现了一番。 “天之丸?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许还山也是一条老狐狸了,却没有接招,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天之丸,是说他是上天赐给倭国的,也是****赐给倭国之意,大人以为如何?”兴子天皇的一双眼睛盯着许还山,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挖出些什么来一般。(。) ps:  不好意思,有些事情耽误了。向大家道歉。不过这一章大家应该也是比较爽的。 第五百零二章 小儿辈(十) 紫宸殿外,作为近卫家的长子,他自然是当之无疑的近卫家的接班人,为了家族的利益,近卫必须要努力为天皇陛下做事。看着树梢上飘落的樱花花瓣,不由得有些迷醉了。 “这才应该是臣子的本分啊!如此绚烂的绽放自己,然后迅速的离去。” 口中喃喃自语,做出一副欣赏花朵的沉迷姿态,但是,一双耳朵却是竖立起来,认真的倾听紫宸殿内传来的所有声响。 低微到了几乎不可以分辨的抽泣之声隐约从殿内传到了近卫的耳朵里。近卫不由得眉毛跳到了一下,眼睛里露出一丝喜色,“陛下开始哭了!” 按照他们为兴子天皇制定的策略,不外乎就是大打苦情牌,让天之丸出来在许还山这个祖父辈人物面前撒娇卖萌,以求得南粤军对天皇陛下的支持。 这几年,南中商人或是有头有脸的南粤军将领,但凡是到倭国来,都会来拜访一下天皇,说几句客气话,送上些钱粮物品。这对于穷得连紫衣都要大减价卖给和尚们的天皇一系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最起码大家的俸禄可以保证维持一个官员的体面了。 所以,摄关五家一致决定,一定要利用好这次总督大人和郡马大人到访的机会,利用一切手段,采取一切方式,要争取梁国公府对天皇陛下的支持! 殿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许还山见兴子渐渐收住了悲声,低声安慰被这一幕吓得不知所措只管自己流泪的天之丸,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能够被自己的臣子洗干净打包送到李华宇的卧室里,这样的君臣有什么礼义廉耻可言?若不是看在大殿下的一点骨血在,老子都懒得和你们废话! “本官此番出海之前,国公特意交代,久闻天皇之子聪明伶俐,颇得国内人心,便命我来拜访一下。若是当真如传说一般,便由本官向陛下进言。有意收为梁国公之孙,列入李氏家谱之中。” 梁国公要认自己的儿子为孙子,并且列入李家家谱之中?!这样的好消息几乎令兴子天皇欢喜的晕厥过去。认为孙子,收入家谱。下一步那就是可以让天之丸认祖归宗了! 但是想要迈出这一步又是谈何容易?不要说眼下梁国公府家大业大,几个儿子女婿女儿都在忙着开疆拓土,便是天之丸的本生父又何尝不是抱着一团火炭的心思在山东努力? (认祖归宗之事,说起来是四个字,但是当真操作起来。可是不止是一部甄嬛传芈月传豪门恩怨那么简单,它也是涉及了财产、地位、丑闻等家族政治。如果这个家族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那种,那就更加的复杂难办了。大家可以参考一下章孝严章孝慈这对孪生兄弟的认祖归宗之路。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建丰同志和章亚若的孩子,但是他们直到了垂垂老矣之时,才正式的将父亲的蒋姓替换了母亲的章姓。在幼年和少年时代,甚至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有兴趣的而同学可以去看看蒋孝严先生所著的蒋家门外的孩子一书,第一章可就是遥遥归宗路?哀哀赤子心。) 看来,若是不在梁国公面前给孩儿立下些足以安身立命的功劳,认祖归宗只怕也是镜花水月一般。 “多谢许伯伯从中周全。”兴子天皇想到了这儿,当即便在坐垫上立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许还山行礼。 “陛下恁的客套了。”虽然说得很客气,但是许还山却是老实不客气的傲然而坐,生受了兴子天皇的这一拜。这个举动,吓得躲在墙角里伺候茶水饮食的那个侍女几乎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果然是****来的老爷啊!居然受天皇陛下叩拜而无事,要知道,陛下可是神之后裔啊! 但是眼下这位神之后裔正在为了自己的子嗣而大费脑筋。 “许伯伯,既然国公有此美意,那便高攀一步了。不知天之丸该如何在家谱当中命名?” 按照李守汉的死鬼老子前几辈所制定的家谱排行,他们的字辈应该是按照“守华夏之疆,兴万世基业”来排字辈。如今李华宇的儿子辈正好应该是“夏”字。 可是。按照倭国天皇的习惯,天皇一族都是有名无姓之人,而且,都是以某仁的组合形式来起名字。比如说什么嘉仁、明仁、还有个狗屁的裕仁等等。那么,兴子的这个儿子天之丸,势必就是要叫李夏仁了。 嗯,夏仁,吓人!? 不过好在这个名字只会在倭国境内使用,一旦在南粤军的直辖区内。他就是李夏仁,是梁国公的干孙子。 投桃报李,既然天之丸眼下已经有了一个可以见得光的身份,那么兴子天皇自然也是要有所表示。 “请近卫大人进来,朕有话要说。”兴子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花,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吩咐坐在墙角的侍女。 得知陛下召见,在院内樱花树下已经是满头满脸樱花花瓣的近卫大人,急忙迈着小碎步,撩着衣襟低着头小跑的进了紫宸殿。 “近卫大人,拟制一道旨意。朕要传达给每一个倭国臣民。” “请陛下示下!” 铺好了纸笔之后,近卫恭恭敬敬的执笔在手,低垂着眼帘,静静的倾听着兴子天皇的旨意。 “一、****之于倭国,便为父母之邦,倭国当侍奉如孝子;二、各国藩地当封地自守,不得兼并互攻,违者天皇驾下征夷大将军集合天下兵马讨之。三,国门为守家之要,故只对父母而开;四、父忧子辱,吾国当为****爪牙,举凡****兴兵,吾等必为先锋。” 近卫笔走龙蛇,很快便将兴子天皇的这四点意思书写成文,准备加工润色一番后,请示天皇明发幕府。 “等一下,”许还山制止了近卫的动作,示意他暂时不要急于收摊。“陛下,老朽有两点意见,说出来请陛下裁定。” “请许总督指点。” “第一。天皇嫁娶,当选中国贤女,尊中国媒妁,不可妄取他人。此一点不知是否与禁中并公家诸法度相抵触?若是有抵触之处。某此番回到江户当与家光将军商议一番。” 您都要回江户去和家光商议了,咱们还说什么?几百门大炮顶着家光的脑门,跟他说以后天皇只能娶****媳妇,不能和倭国通婚。他敢不同意吗?从家光内心,只怕也是乐不得的让天皇只能有个远在万里之外的老丈人。远水不解近渴的才是最好! “第二,海关事关国库与****利益,天皇重之,幕府必巡,凡倭国口岸,国公府令幕府责成有司严加监管。海关收入,除口岸自留,公家与幕府当各取什一。”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既然天皇一系做出了如此巨大的表示,虽然都是些空头支票,但是架不住此时的天皇也是和汉献帝一样。都知道他是个空壳,但是谁都得打着他的旗号来办事。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哪个人胆敢不遵守的话,那就是给了政治对手以借口了。 于是,许还山便抛出了另一个巨大的馅饼。让天皇一系可以从海关收入当中分润一点,这样既可以改善天皇朝廷的经济状况,同时也是削弱幕府一系的经济实力。这种慷他人之慨的事,何乐而不为? 而且,南粤军还可以借着保证天皇利益不受侵犯的旗号,派出人手来监督税务执行情况。就如同大清朝的总税务司是英国人赫德一样,你所花的每一文关税,都是在我的监督之下进行的。 这在自小接受传统教育熏陶的李守汉看来,也算是妥妥的帝国主义行径了。 许还山的这个态度。顿时让闻讯赶来的摄关五家众臣欢喜异常,纷纷叩拜不止,口中山呼万岁。每年十分之一的关税盈余,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足可以让大家有钱去购买南中商人们运来的各种好东西,丝绸。花布,瓷器,玉器,书籍,玻璃,也可以让老婆孩子在武家那些土包子面前不至于苦哈哈的一副穷酸相了! 这也恰恰是李守汉要拨付十分之一关税盈余给公家的目的。这些年,不断通过贸易手段使自己的经济实力得到加强的幕府,也就是天皇一系所称的武家,同公家之间的经济实力差距越来越大。按照马老爷子的话来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用老百姓的话讲就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如果不能缩小双方之间的经济差距,随着幕府一方不断膨胀的经济实力,再看看已经穷得稀粥都喝不起还得撑着一个空架子的天皇一系,难保就不起别的心思。这可是极度不符合南粤军要求倭国境内必须局势稳定的战略需求。 所以,绝对不能让天皇和德川幕府这一对组合变成当年的小明王和朱元璋,绝对不可以出现瓜州沉船事故!当年的朱重八可是随着自己军事、政治、经济实力的不断增长,而决定放弃小明王这个老板,自己单独开公司做老板,不再上缴盈利了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措施,却是令天皇一系颇为喜出望外。他们邀请许还山往京都行走,原本只是打算从南粤军这里捞取一些政治资本,用来向幕府讨取些残羹剩饭。但是却不想,国公爷如此料事如神,早早的就为大家安排得如此周全,面子里子都有了,政治的、经济的好处都是大大的。 原来只是想着借助南粤军这头猛虎来狐假虎威一番,却没有想到这头老虎去到恶狼跟前告诉他,那边那个是我的干孙子,然后顺手把狼嘴边的肉抢了一块递到了自己面前。这如何不令大家感动的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当下,这道满载着梁国公对天皇一系厚爱深情的旨意便被公家几位公认的笔杆子修改润色了一遍,请兴子天皇过目之后,便以天皇的名义命德川幕府、此时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到京都来接受天皇旨意。 一时间,京都往江户的路上,羽檄飞驰急如星火。 德川家光如何能够放过这个继续借助天皇的的旗号来树立自己权威的机会?当下便率领几十位大名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到京都来拜见天皇陛下,准备聆听鹤音。 由天皇为代表的公家提出的六点主张,得到了南粤军的背书,家光同学乍一听似乎是对自己有些损失,但是,稍稍分析一下。却是有些喜形于色。这分明是给自己一面更大的旗帜以对付国内的各家诸侯嘛! 往常若是有诸侯作乱,还只能打着天皇的旗号,就像是曹操袁绍刘备孙权一样,都指责对方是汉室奸贼。但是都在忙着搞自己的小王国。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天皇这面旗帜在手不说,这旗帜上还被南粤军加持了法力。倘若再有第二个岛津家试图问鼎自己的征夷大将军宝座,那么,势必会被南粤军视为敌人。 除非。。。。。除非那个家伙能够给南粤军更多更大的好处,来换取南粤军的支持。想到了未来敌人可能会采取的手段,德川家光就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条卖国的路走到头,让别人无路可走! 说错了,是在与南粤军充分合作,效忠天皇维持倭国国内稳定发展经济的道路上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而被强行摊派了任务,要在台场修建工程过程中出钱出粮出劳工的川越藩、会津藩、忍藩等几家颇为富庶强盛的大名也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既然天皇陛下和南粤军都要咱们大家各守边界彼此之间不得攻击吞并,那也就暂时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那些金判、银元、粮食、劳工就当是给德川家交的保护费。也在南粤军老爷们面前买个好吧! 其他的大名,则是满眼艳羡的看着藤原北家嫡系的五族,近卫家、九条家、一条、二条和鹰司三家的子弟官员们可以在南粤军的许总督面前有个座位,而自己却只能跪在庭院内的树下。这就是公家和武家的区别所在了。武家可以从庶民之中产生,一步步的走上来,当年的太阁丰臣秀吉不就是这样走来的?可是公家则不同,必须有年代、有传承,有门第。这一点就和中原的世家门阀一样。当年李世民做了皇帝,想和清河崔氏联姻却被拒绝了。原因就是,你一个关陇军事集团出身的野小子。也配姓赵?! “有了这道圣旨,我就不必担心被别人吞并了!我的家族也会变成世家的,我的子孙也会成为公家的!我的家族也会和摄关五家一样的!” 不止一个大名在心中暗暗激励自己。 这五家垄断了公家社会的最高官职:摄政与关白,因此并称“五摄家”或“五摄关家”。几乎是所有武家的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没办法。在讲究血统传承的倭国,便是牛叉如丰臣秀吉这样的天下人,也得考虑:是要开羽柴幕府、或者是要往公家靠拢?因为按照倭国的传统,要当征夷大将军便不能当关白!几经考虑,秀吉决定认近卫前久当乾爹、成为关白;但是就在同时,秀吉已经失去成为征夷大将军开幕府的资格了。因为他姓“藤原”、不姓“源”。(后来他觉得四大名族源平藤橘已经不能代表他,所以他上奏请求天皇让自己姓氏“丰臣”,希望能成为日本的第五大名族。关白退休之后便是被称为太阁,这也就是太阁立志传这个游戏的由来。至于说德川家康,在今川义元死后,他“自我考证”出自己源出源氏,所以他有那个资格被任命为征夷大将军。(他既然都“考证”得出来,天皇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手握重兵的他对抗......) 如今既然已经无法成为另外一个幕府将军,那么就只能让子弟往公家的道路上行走了。也许会有子孙会成为关白或者是摄政,让家族成为倭国的第六名族! 半月之后,许还山与施琅的舰队再次出现在了江户湾的海面上,得到了充分补给的船队士气高昂的扬起了如云的风帆向着东面驶去。岸边码头上,家光同学和已经正式命名为夏仁的天之丸,领着一群倭国的公家、武家两个系统的官员们哭的和泪人一般。 这次让双方都基本满意的访问,在未来却遭到了大量有良心的历史学家的抨击。其中一位,就是旅居数国并且认识一位德国贵族的老爷子。他用异常愤怒的强调描述了这次访问:这是中国资产阶级对殖民地赤裸裸的欺压和讹诈,他们运用一贯简单却百试不爽的招数,利用东瀛统治阶级内部的分歧,只用了些许礼物,就让东瀛彻底放弃了国门控制权和基本民族尊严。随之而来的是商品的疯狂倾销和东瀛手工业者的大量破产,而破产者所能做的选择,要么是到万里之外为中华帝国当炮灰,要么是到南洋和北美、南美、十州等处充当苦力,妇女可能多一个选择,就是充当娼妓。 当然,也有风轻云淡的,一位用河流名称充当自己名字的俄罗斯人,他一生写了很多惊世巨著,但是对此事,他却只说了一句话:这是中国资产阶级和东瀛封建领主最好的勾结方式。(。) ps:  求月票,求订阅,求打赏。 第五百零三章 厉兵秣马 广州。 珠江的江水一波一波的涌动,奔腾不息的向东流去。 沿着珠江向东行走,一直到珠江口,这里便不是那么的人烟稠密繁华富庶了。只是有些人家星星点点的散落在江边。 几个捡江渣的小孩背着竹筐嬉笑蹦跳着从家中往江口来,希望今天能够有些好运气,昨晚布设在江边的渔网可以有不错的收获。 但是,还不曾看到江岸,便被几个虎着脸的兵士在路口拦了下来。 “今日这里有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几个孩子当中的孩子头阿吉,见那些兵丁手中端着火铳,尖锐的铳刺上闪动着寒光,知道不能硬来,当即便眨巴着小眼睛,讪笑着领着几个小伙伴向后原路返回。 但是,这些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上房揭瓦的年龄,又逢学堂里休假,见到有这样的大事在自己家门口发生,当下便起了好奇之心。几个人挤眉弄眼一番之后,便从草丛树木当中穿行而过,到了距离江边不远的树林之中,打算一窥究竟,回到学堂里也好去和别人吹牛。 但是,树林外,江堤上也是有兵丁们往来巡视,看着他们的肤色、装束,几个少年有些胆怯不敢前行了。 “阿吉哥,有水师陆营,还有近卫旅的兵!” “那几个家伙看上去不像汉人,大概是归化的蛮子,这些人可是一根筋的货!咱们还往前去吗?” 少年们眼睛颇为尖利,一眼便看出了那些往来巡哨的兵丁分属于水师陆营、近卫旅,从肤色相貌上更是能够分辨出其中许多人是属于苗瑶溪硐等民族,这些人眼里只有国公爷,只有他老人家颁布的军令法度。一旦触碰到了这个霉头上,只怕可不是被爹娘吊起来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别往前去了,上树去!” 几个少年在阿吉的带领下,如同猿猴一般各自选了一棵大树爬了上去。 登高远望,却见江与海交界的水面上,疏疏朗朗的停着大小数十艘船只。在船队的正面。两艘破旧的沙船停泊在水面上,它们的对面却是十余艘恶狼一般的火箭船。 在这些火箭船的眼中,这两条破旧沙船便是两条衰老但是却是肥壮的水牛,早已饥渴难耐的狼群恨不得一口便将它们吞下肚去。 “主公。提督大人,火箭船已经进入发射位置。”负责此次演习的水师统领楚天雷,遥望着信号船上摆动的旗语向李守汉和郑芝龙禀告。 “既然到位,那便开始吧!不必事事都请示。” 随着旗语兵手中小旗摆动,十几艘火箭船上顿时腾起了条条火龙。张牙舞爪的向远处的沙船扑去。虽然江面上风颇为强劲,吹得火箭的飞行轨道歪歪斜斜,几支火箭甚至被吹落到江水中,发出不甘心的一声闷响之后便再无声息。但是,大多数火箭却是仍旧按照大致的轨道扑向稍稍靠前的那艘沙船。 但是,这种火箭的精度可以是用坑爹来形容,虽然飞向了那艘沙船,但是却有些擦着船身飞龙过去,有些越过了桅杆,有些从甲板上掠过。在沙船的四周水面上炸起一个个水柱。 水下不断传来的闷响声,和在水面上闪动的火焰,看得在远处树上窥视的阿吉等人兴奋不已,但是却又不敢叫嚷,一个个小脸憋得通红。 虽然不少火箭偏离了目标,但是却也有几枚火箭落在了沙船甲板上,阵阵的爆炸声火焰冲击着人们的视听,随着这几枚火箭的击中目标,后续的火箭也纷纷在沙船上空周边殉爆,火焰和爆炸将沙船笼罩在了一团火光之中。 “主公。第一艘沙船已经解决。现在进行第二艘沙船的攻击!” 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李守汉对眼前的火箭船攻击效果哼了一声,算是比较满意。 “主公,这新式火箭射程果然是要远了许多!”郑芝龙也是有些喜形于色。前日水师陆营在陆地上对这款新火箭也进行试验。射程平均算下来要比之前的火箭提高了一成半到两成。这意味着什么呢?也就是说原本安全的区域,也有可能成为火箭肆虐的场所。 这些火箭其外形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是用于推进的黑火药,却是有了革命性的变化。采取了压缩技术! 经过多年的设计和摸索,南中的军工部门研发出了用水力和畜力做动力的药柱压制机,这样的动力能够稳定而缓慢的输出压力太猛就直接压爆了 不同形状用途的药柱通过更换模具和调整压力来解决。不光可以做爆破装药,火箭推进剂也能用这个做而形状、密度一致的药柱又是火箭弹道一致性的重要保证,意义非常重大。 每斤用料中加入2两烈性烧酒,搅拌均匀。压制成型后,在气温不高于40度的环境中自然阴干,也可通过通风强制干燥,但不可直接向药柱上吹风会变形和破裂。 这样的环境在整个南粤军当中也只有耽罗岛最为合适,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安全保卫条件。因为药柱压制时,对于环境的湿度和温度要求比较苛刻,温度不能高于20度高了也容易发生安全事故。 这些在低温湿式压制法工艺流水线上制造出来的黑火药,理论上可以将等重的黑火药威力提高到六成以上,但是,李守汉却要求匠师和教授们只要能够确保这些黑火能够稳定的保证有三到四成的提高水平就足够了。 在李守汉给出的提示之下,匠师们和教授们开始试验将这种压缩黑火用于炮弹,看看是否可以将它用于炮弹和手榴弹之中。 在李守汉的记忆当中,美国内战期间12磅榴弹爆炸也就是20多片破片,但是对于同样采取排队枪毙战术的南北双方造成的杀伤力已经令各自将领头疼了,如果换成这种压缩黑火的话,不要求多了,破片多上一倍,就足以让对手苦不堪言。 但是,在科学前进的道路上却总是崎岖不平的。在手榴弹的改进大获成功,破片效果令人兴奋不止的时候。制造开花弹的进展却是令人不敢恭维。 原因很是简单,没有合适的引信! “制造不了开花弹,那就只好尝试一下榴霰弹了!” 人都是不知足的动物,所谓得陇望蜀。在已经可以将自己的火炮射程提高不少之后,李守汉又开始期望能够加大杀伤力。若是能够把那些内装无数小钢珠的炮弹让它们在大顺军和辽贼的队形上空抛洒向正在冲击的步兵、骑兵,给他们造成巨大的杀伤,想起来那幅美丽的景象,李守汉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雷小子。我给你钱给你人,我那个儿子也交代过他了,全力配合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但是你得给我拿出来像样的东西。” 李守汉故意的虎着脸对侍立在一旁的雷氏家族第二代之中的佼佼者雷列教训着。 “主公,您请放心。说什么也不会丢了咱们霹雳堂的面子,不会让您丢了声望。”雷列却也是笑嘻嘻的应对着李守汉。 所谓的霹雳堂,却是李守汉的一时恶搞。家族成员都在军工企业当中的雷家老爷子做七十大寿时,也给李守汉送去一份全帖,请他光临。虽然李守汉没有前往,却也是硬着头皮给雷家老爷子的宅子题了一个堂号。 “霹雳堂”,这是他记不清在哪个武侠里看到的了。据说这家也是专门研发火器的。恰好应了此时此景。于是乎,被他拿来主义,用于给雷家的堂号了。对于这个堂号,雷氏家族却是异口同声的称赞,认为是给老爷子最好的寿礼。不但切中了雷家的姓氏,更点明了雷氏家族所从事的职业,而且听起来响亮威风。在得到这个题名之后,立刻便制成了金匾高高悬挂起来,作为雷氏家族对外的称呼。 所谓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尽管在远处树梢上的阿吉等人看得热血贲张。兴奋不已,但是在李守汉和郑芝龙、楚天雷等人看来,火箭的发射还不算是令人满意的,最起码。在射程上去之后,射击精度没有跟上去。 同郑芝龙等人交代了几句,李守汉便在阵阵军乐声中扬帆逆流而上径自回广州城去了,留下郑芝龙与楚天雷等人在珠江口继续试验火箭。 越秀楼中,南粤军官银号的总办刘俊林,已经在府中等候李守汉多时了。 官银号已经从顺化正式的将总部搬迁到了广州城中。准备择吉开张。 见李守汉的车马驶入了王府大门,在二道门前等候的刘俊林便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你的人都到了?” “回主公的话,人都是挑的好手,办事地点也选好了,只得主公一句话了。” “也好,随我来。” 李守汉可是读过马老爷子关于巴黎公社如何失败的诸多教训一文的,对于其中一条,失败的重要原因就是没有及时接管法兰西银行,任由他用金钱支持梯也尔政府印象极其深刻。梯也尔政府正是用法兰西银行提供的大笔金钱赎回了在色当被俘的数万法军战俘,同时招募流氓别动队,发起对巴黎的总攻。 在从刘俊林口中得知,如今的晋商和浙商们已经开始经营汇兑业务,发行银票,并且已经开始在南北各地流通之后,李守汉当即便拍板决定,将原先只有铸造发行金属货币职能的官银号扩大经营范围,而且要北迁到广州开展业务。 经济是基础,金融是关键。李守汉如何能够让这些家伙平白的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吸收存款,滥发钱票,悄无声息的掠夺财富?不要说是晋商此时头上还有些汉奸资敌的嫌疑,就算是普普通通的江南商人集团,李守汉都不能容忍他们在自己的辖区内进行金融掠夺。 开什么玩笑,你们在我的地盘上发行银票、钱票大作特作生意,赚汇水,赚利润,到最后买单的还是我的老百姓。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一路行走,一边想刘俊林询问所掌握的晋商和江南商人们在金融行业所做的经营项目。 根据商情司所做的调查统计,眼下在南粤军辖区内,北起登州、莱州,济南,经上海商贸区以及周边的松江府、杭州府等地。南下至广州等处,山西商人和江南商人共计开设了经营汇兑业务,吸收存款并且对外放款发行银票钱票等科目大大小小的钱庄、当铺、茶票庄、丝票庄、布票庄等买卖共计一百六十余家。 “他们主要吸收存款,异地汇兑。通过这些来谋取利润。但是最大的利润来源还是通过发行钱票和银票获得。发出的银票,由钱庄和票号承诺保付之后,他们便可以大肆采购各种货物运输贩卖牟取暴利。有许多买卖家更是一边收了买主的定金,一边用银票支付货款,两边来谋取利益。” “除了这些。他们发行的钱票、银票,已经有不少超出了他们本身的可支付能力。商情司的兄弟们说,至少有两成以上的商家只有不到十万银元的本钱,却发了二十多万的票子出去。这也就是仗着都开在市面繁荣情况良好的登州、济南、莱州、上海、松江、杭州、广州这些地方,他们可以闪展腾挪左右应付而不至于出现什么纰漏,若是在天津,京师等处,只怕早就原型毕露了!这就,这群鸟人还在那里说什么,十个坛子八个盖。盖来盖去不穿帮就是本事。以属下看,他们只怕八个盖子都没有,有五个就不错了!” “五个盖子?我这就让他们四个盖子都拿不出来!”李守汉冷笑了一声,停住了脚步,“俊林,你明日拟一个章程上来,凡是在我南粤军境内做类似生意的,不管是当铺还是钱庄、票号,就是庙宇道观都一样,都给我按照所发行的票面金额两成上缴存款准备金。以在遇到突然大量提取存款时,能有相当充足的清偿能力。如果他们不愿意缴纳或者拿不出这笔准备金,立刻贴出告示,告示储户和往来商户。这家号子的头寸调度出现了问题,如果有事情发生,官家不敢保证储户和相与的利益不受损失。” “主公好狠辣的手段!”刘俊林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如此一来,那些滥发钱票的商家便是立刻原形毕露了!而且这样一来,在市面上流通的资金至少有两成变成了官银号可以长期使用的无息存款了! “俊林,你且说说。咱们这官银号该当如何经营。”走到了后花园的门口,李守汉稍稍停住了脚步,好整以暇的向刘俊林提出了他对未来官银号经营发展的规划问题。 刘俊林却是在接到李守汉要召见他的通知之前便已经有了些眉目,在接到通知后,又召集官银号内的几个好手仔细了研讨了一番,自觉算是胸有成竹。 “主公当年在河静时曾经发行五百文的钱票,为的便是方便人们携带着方便,商贸往来采买物品时不必挑着大把大把的铜钱行走。属下们觉得,应该还是沿着主公的这条路子走下去。既方便商业往来,也是要保护升斗小民的利益。” “你说,该如何保护?” “普通百姓军民人等,依旧是用银元、通宝,不论是发放军饷、工钱,还是日常用度,都是如此。至于说官银号所发行的银票,属下们打算以伍佰元面额为起点。凡是商业往来,五百元以上的贸易才好使用这些票子。而且,这些票子各地钱庄、票号、当铺有义务收兑。其实,他们也是乐于收入这些票子,试问天下还有哪家比咱们的本钱厚?他们领了这些票子,也是无形之下增加了资本。” 这无形之中是给官银号在各地增加了数十家联号,让这些人替官银号维持信誉,制造声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且属下们也是有了定规,虽然不收什么汇水,但是,凡是使用银票之人,必须在官银号内存储足够的银元或是等值的金元才可以。这就避免了滥发钱票,重蹈当年大明宝钞的覆辙。有了这个规矩,想来在江南各地会迅速得到认可。” 用桑皮纸制成的大明宝钞,因为大明国朝建立之初,严重缺铜,所以才设立了宝钞提举司,其下再设抄纸、印钞二局和宝钞、行用二库。以中书省南京名义发行,分六等:壹贯、五百文、三百文、二百文、一百文。一贯等于铜钱一千文或白银一两,四贯合黄金一两,票面上端为“大明通行宝钞”六个汉字。初行宝钞时,一石米值钞一贯。同时禁止民间使用金银交易。但是宝钞很快便开始贬值。洪武年间,在江西、福建一带便是二贯纸钞只能换铜钱五百文,永乐年间更是一石米到了宝钞几十贯、一百贯的地步。到了正德年间,干脆就废止了。 宝钞是因为没有准备金,完全是靠着政府的威权进行推广,而官银号的银票则是类似于现金支票,只有你有足额现金时才会开出。所以,刘俊林才有不会蹈宝钞覆辙的话。 “自从洪武年间发行宝钞以来,历代大明天子对于宝钞大都是只管发行不管回收。即便是回收也是要加收一次成本费用。在只准民间使用宝钞交易的同时,收税什么的依然只认白银铜钱跟各种实物。同时在江陵相国出来整顿之前,我大明一年财政收入不过一百万贯(两)左右,而宝钞发行量保守估计都在一百亿贯以上,这无形之中便是大肆掠夺民间财富,试问宝钞如何能够长久?” 李守汉坐在廊柱下向着刘俊林侃侃而谈,为他指点着发行钞票可能会出现的弊端。一边说着宝钞的问题,他脑子里却也是在飞速旋转,“要不要说说扛着一麻袋的钱出门去买一包烟的经典段落?或是说说南京上海市民富裕的用万元大钞来做糊墙纸的豪阔手段?” “除了不能滥发纸钞之外,便是要做好防伪手段,各种纸张、暗号、编码、密记之类的务必要多考虑几处。这些年咱们的通宝和银元之所以能够畅行南北各地,为商民百姓所乐于接受,便是因为咱们发行的银元和通宝的成色、做工实在是太精细了,技术含量实在太高,伪造起来成本太大,所以根本无法造假。” 而且制作仿制银元和通宝,成本太高不说,也是为他人做嫁衣。但是,制造假银票就不一样了。这其中的利润可是惊人的! “属下省得。”刘俊林点头称是。(。) 第五百零四章 李自成的心事 虽然没有摆出全副銮驾仪仗,但是行走在渭河平原的这支队伍却也是气势煊赫,威风凛凛。李自成骑着乌龙驹,缓辔徐行。前边有仪仗与器乐前导,金瓜钺斧指掌拳横一应俱全,数百名精锐武士护卫前后,更有百十面旗帜一路跟随。一个武士骑着高头大马,擎着一把黄伞,走在他的前面。 看着渭河平原上那一片葱茏的麦田,跪倒在棉田麦田地头向着自己望尘拜舞的农人,想想这十余年来的四方转战,李自成不由得颇为感慨。只可惜朕的文才不佳,不然一定可以有诗作传承下来。他在心中不无遗憾的自嘲着。 在他去年攻入关中之后,各路大规模的和小规模的军事活动就从来不曾停止。北面的榆林,南面的汉中,西面的甘肃都有捷报传来。南面的湖广、东面的河南等地也是传来消息,开春以来天气雨水都是颇遂人意,稻子和小麦长势喜人,若没有大的灾害,想来也是丰收在望了。 关中的百姓看见李自成不断筹划军事,大顺军所向披靡,已经称得上武功烜赫,夺取天下的胜利为期不远了。而且也看见他到了西安之后,于戎马倥偬之中举行考试,修学校,征逸才,举贤能,定服色,改官制,直到颁布皇历,等等,样样举措无不显得这新朝廷正在锐意除旧布新,要不了几年必将文治彪炳,追踪盛唐。 特别是这个冬天,更是从湖广、河南等地调来大批粮草,在关中平原上开展以工代赈,兴修水利开挖河渠等事,规定除了每日的伙食口粮外,每挖一方土,便可以有五斤粮米的工钱,多年来为水旱灾荒所苦的关中百姓顿时欢呼雀跃,蜂拥而至。一直到渡过了春荒时分,这场以工代赈活动才渐渐的平息下来。各地的民夫们欢喜的背着粮食赶回家中去耕作。 军事上收复了河西故地,重新将汉家旗帜插到了玉门关上,整治上又是凸显出了新朝气象,大兴仁义。关中士民除少数被他抄家杀头的大乡宦、大贪官、大恶霸之家以外,几乎是人人都对他怀着真正的崇敬和期望,认为他果然是创业之君。一般老百姓尤其说他是真命天子。 “陛下,这几日下了两场小雨,虽然雨水都不大。但是对于小麦和棉花却都是极有好处。” 蓝色袍服上灿烂绣着两朵祥云作为补子图案的伍兴,落后李自成半个马身,望着官道两侧一眼望不到头满目绿色,也是掩饰不住满脸的欢喜神情。 按照战国以来所谓“五德终始”的学说,宋献策等一干神棍们一番推断后将大顺朝定为水德王,服色尚蓝。以对应大明朝的火德,同时,也是取以水灭火之意。大顺朝廷文官的补子以云为饰,一品一朵,直到九品九朵。 这些关于建国改元、颁布历书、改易衣服颜色。都由礼政府遵制宣告各地军民,从甲申元旦起,一起遵行。还有一件大事,同样是由礼政府宣布的。避讳的字,凡是犯了他的三代名讳的字,都得禁止使用,改用其他的字代替,或者改变笔画。他自己的名字“自成”两个字,是十分常用的字,如果都禁止使用。将给天下臣民造成很大的不便。所以他宣布:从甲申年元旦起,将“成”字改为日字头下边带成功的成字,这样成功的“成”字就不必避讳了。总之,凡是开国帝王应该在改朝换代时所必须做的事情。他和大臣们都考虑到了,都做了准备,马上就要颁布。至于文武官制,在襄阳的时候已经制定,如今又加以修订,更加严谨。 如今伍兴便是大顺朝廷的二品大员。户政府侍郎,署理尚书之职,总理钱粮度支和各处州县以下官员培训事。 “自古便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大顺军之所以能够所向披靡,入关之后迅速收拢民心,原本残破不堪的关中也是隐隐然有了复兴气象。此中,先生度支粮饷,筹措军需民食居功至伟!” 李自成的这番话,倒是如实的对伍兴的功劳做了一个点评。大军攻破潼关,南北西各路人马千里远征,全赖伍兴坐镇西安为各路军马筹备军需粮草,组织人员转运接驳。这才令袁宗第、刘芳亮、郝摇旗等人只管安心对付正面之敌人,不必担心军中缺少粮饷。当袁宗第等人将缴获的金银财货牛马等物运到西安后,又是伍兴力排众议,请李自成颁发旨意,在关中平原上兴修水利,以显示新朝气象,同时也是为了造福桑梓,为大顺朝廷有一个巩固的后方。 所需要的粮食,自然是伍兴用这些金银马匹等物向山东的李华宇求购得来,所购买的粮草未到时,便从河南、湖广等地府库之中临时调拨,之后再行归垫。 “朕听牛先生江说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之事时,记得汉高祖之所以能够得天下,便是他有个萧何为他镇守关中,伍先生,你和李公子两个,便是朕的萧何啊!” “陛下夸奖,令微臣诚惶诚恐了。” 李自成摆了摆手,用马鞭向前虚指,“若是没有你和李公子、玉峰几个人尽心尽力的在各处主持民政,朕又岂能看到如此景象?朕也是出身农家,看了禾苗便能知晓,今年想来关中定是个好年景。朕已经传旨,免去关中今年夏粮,改为官家收购,也让关中百姓能够稍稍的休养生息一番。” “陛下英明仁厚,臣谨代关中百姓叩谢皇恩!” “先生却是客套了,朕如今已经是化家为国,这家国本身是一体,如何不想法子让家里人过得好些?”说完,李自成便是一阵朗天长笑。 形势大好,李自成自然也是欢喜万分。不过这些日子,他耳中也听到了不少杂音。大顺开科取士,招募了很多仕子,然后把这些仕子下放到州城府县去的时候,却跟秦法学堂培养的地方官吏发生了一些冲突。由于秦法学堂都是长期在基层干实事的人,因此论起办事能力这些仕子拍马都比不上。但是这些读书人中了科举,自然要当官,所以职务就比他们高。于是,心怀不满的秦法学堂官吏把这些仕子称为官蠹。对这些仕子的命令要求,也是阳奉阴违,甚至有当面翻脸吵闹者。如果这些问题不解决,那么大顺恐怕还没有开疆拓土。就得忙于内斗。 于是乎,这些科举出身的官员便悄悄的串联起来,隐隐然奉牛金星为主将,与秦法学堂一系的官员展开明里暗里的争斗。而牛金星自忖在大顺朝中,自己既不像老八队和郝摇旗这样的闯营老人有战功。有资历,也不像李岩有声望,带着一哨人马前来投奔,帮助李自成编纂民谣,收拢人心,甚至比不过宋献策这个矮子有献上图谶蛊惑人心的功劳。为了能够在大顺朝廷之中立足,他也乐得有这些人相助声势。 于是,以牛金星为首的所谓科甲官员,隐隐然已经有了结党之势头,同秦法学堂的官员势如水火。这些人为牛金星摇旗呐喊。给他在朝中制造声势,争夺首辅之位。 这些视,被掌管逻查、暗桩密探等事的刘体纯一一汇总,密奏给李自成。 这件事也是让李自成颇为头疼。他入关之后,为了收拢那些读书士子的心,积累人望,便开科举修学校。但是,秦法系官员的实际工作能力却是他早就看在眼里的。而且这些人眼下掌握了大顺朝各地方基层政权的日常行政,没有了他们相助,只怕大顺朝也是无根之水了。比起科甲系来。他们虽然说不会什么诗词歌赋,但是胜在人数众多,而且掌握了基层行政,却是万万不能伤了他们的心。要是按照以往在闯营。李自成大可以排摆酒宴给两人劝和,但是现在李自成已经称帝,自然也得学点皇帝的做派。于是李自成就像以往那些帝王一样,跟伍兴、牛金星打起了哑谜:”伍爱卿,牛爱卿,自古天子牧百官。百官牧民,不知两位爱卿管理的百官现在何为?“ 面对李自成的询问,伍兴胸有成竹的说:”修河道、发工粮、清理积欠,甚是繁忙。“牛金星则是老脸一红,因为他看中的那些仕子现在正在抓瞎中,但是总不能就说啥也没干,于是牛金星说:”署理政务,亲睦同僚,了解民情。“ 李自成心中默默一沉,看来这两人果然是明争暗斗,虽然说臣子内斗算是君王的权术,但是要是斗的太狠,岂不是跟大明一样了?想到这里,李自成灵机一动,这些积累的想法渐渐的有了眉目,于是他突然问两人:“两位爱卿,你们说说,这南蛮子的法度是否可取?” 伍兴牛金星差点笑了,心说陛下你这是开什么玩笑,咱们所有做法都是照抄南蛮子的成例,一点版权费都没交。要是按照国际通行规则,恐怕李公子早就带着城管来敲门了。好吧,这是作者的黑话改编版,伍兴牛金星所做的,当然是把南中的做法大大称颂了一番。 李自成点点头,然后说道:“我觉着南蛮子有个做法更好,不过我们尚未推行,那就是官吏一体,普及学校。朕曾思考明朝弊政,发现民智不开,官员昏聩,小吏奸诈是明朝灭亡之根。民不智,则易被小利所诱,官不深入黎民,则易被小吏玩弄,而小吏上进无门,则心中只想贪墨。今朕当除积弊,民当强制入学堂学习,官员必须从小吏做起,而小吏若是精干可用,也可为官。现在八股取士多年,当然只能遵成法,但是将来学校推广之后,当改科举之制,学校考试,取吏,官从吏取,如此当可除明朝之弊,不知两位爱卿意下如何。” 秦法系官员和科甲系官员的明争暗斗,暂时便是以李自成出面调解而告一段落。 但是,牛金星的首辅之位,暂时却被搁置了下来。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这个位置,皇上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似乎制将军李岩倒是颇有几分希望。这个消息传到了牛金星的耳朵里,顿时如同一桶雪水从头浇到了脚后跟。那李岩无论是从家室、才学都远远胜过他。同样是举人功名,但是李岩在河南的声望可是比他强多了。 他牛金星可是被李自成从监狱里搭救出来的,本身就欠着天大的人情。人家李岩可是拉着队伍投奔的李自成。而且这些年,不论是战场上的军功,还是处理民政。大顺朝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李自成若是将首辅之位给他,牛金星当真是没有说话的地方。 特别是这次,李自成特意令署理户政府尚书职务的伍兴陪着他在渭河两岸巡视一番,牛金星更是一时气馁。也只能是暗自安慰他近期收的那些门生。“便是李公子做了首辅也没关系,他在起义之前也是读书人,更是有着举人功名在身的豫东名士,想来也是深明大义的。” 陪着李自成出来巡视渭河两岸的伍兴可没有牛金星想得那么多,在他心中。简直把这次陪同圣驾前往当成了一次春游。可以好好看看渭河两岸的大好春光。 君臣二人在渭河边上策马行走了一番,看了看冬天所疏浚的河道沟渠将渭河水欢快的引进到麦田棉田之中浇灌着万顷良田,不由得二人都有一时豪气万丈在胸之感。 “朕幼年时便听老人讲,当年秦王在关中修了郑国渠,这八百里秦川变成了米粮川,后来朕起兵之后经过四川时也曾看过李冰父子所修的都江堰。这两处水利为秦国并吞六国打下了物质基础。只可惜天启以来,明室衰弱,这大好的关中粮仓也变成了白骨遍野之地了。若不是先生主持以工代赈,这一冬一春,不晓得要冻饿而死多少人。” 李自成夸赞了一番伍兴所做的工作。迅速话锋一转,问起了其他的事情。 “先生,看这麦子长势,还有各处的棉苗情形,若是不出大的天灾,夏粮丰收应该问题不大。不知道对于财赋度支之事,先生有何良策?” 除了将山寨自南粤军的官绅一体当差纳粮之法和把崇祯丢弃的老祖宗嘉靖皇帝的优免则例等法度坚定不移的在辖区内推广,鼓励垦荒奖励耕织等等历代休养生息之法以外,伍兴也只能是绞尽脑汁的向李自成提出建议,尽量的在关中扩大棉花种植面积。同时将土豆、番薯、玉米等高产作物想办法在关中和陕西甘肃各地推广种植。“棉花用来换取我大顺所需之物,粮米则是用于军需民食。” “除此之外,便是尽快的铸造永昌钱币了!” 伍兴的这话,也算是切中了要害。这几个月军需、民用、赈灾、水利等处都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撒出去。如果不是在关中抄了秦王等宗室和一群乡绅的家。再加上从西番地等处缴获的财货,光是依靠河南、湖广等处的钱粮税收,大顺军怕是难以支撑过来。 如今在从南到北长达数千里的大顺辖区内,流通的铜钱大多是南中通宝和明朝历代皇帝所铸造发行的钱币。银子则是各种各样,不过,银元因为成色统一。分量均等,携带方便而成为市面上比较受欢迎的货币。 李自成虽然不懂得货币发行权和铸币税对于一个政权的重要性,但是他却知道历朝历代都要发行铸造钱币来表明自己的合法性。而且,总是看着南粤军发行南中银元和南中通宝在自己的地盘市面上流通,这心里却是着实不是滋味。 铸造钱币,自然也是目前一件大事。明朝廷的钱币虽然还可以继续使用,但必须赶快制造大顺通宝,来代替明朝的钱币。自从天启年间以来,明朝因为国库枯竭,制造了很多又轻、又薄、铜质又坏,带着不少眼的小铜钱,民间称之为麻钱或皮钱。所谓麻钱,是指钱面不光,带有沙眼,像脸上的麻子一样;所谓皮钱,是因为元朝时候币制混乱,缺乏黄铜铸钱,就用羊皮制造钱币,使人们十分反感。所以如今对那些又薄又小的钱,也称为皮钱。 由于天启年间中央政府铸造的钱币质量很坏,各地伪造钱币愈来愈不能禁止,银价日趋昂贵,钱价日趋低落,给百姓带来很大的痛苦。江南苏州一带,民间曾经拒绝使用大启钱,酿成很大的风潮。 李自成对于民间厌恶这种钱币的情绪也是深刻了解,深深懂得老百姓的心思。所以不论是四川、陕西、湖广交界地带往来周旋之际,还是在商洛山中被围困的时候,但凡是有需要赈济百姓或是发放钱粮的时候,他都会特意叮嘱叫亲兵们带着许多嘉靖、隆庆和万历三朝铸造的厚敦敦的大方钱,散给山中百姓。 这样的钱币,比起明廷所铸造的跑马崇祯来自然是深受百姓欢迎。 “咱们要铸造钱币,自然要铸造好钱出来!”(。) ps:  求月票,求订阅! 第五百零五章 暗流乍现 李自成在巡视完渭河平原上的麦田保墒情形返回西安之后,就立即下旨成立宝源局,这个衙门隶属于户政府,职责专门铸造又大又厚的永昌钱。,.同时也令伍兴组织工匠研究一下,如何能够铸造出和南中银元一样的银元了。眼下在大顺辖区内使用的银元虽然也是大受欢迎,但是毕竟是别人家的货币,用起来颇为别扭。可是使用白银元宝、银锭的话,不但形制不同,成色不一,而且每次白银交易都要反复称重、验真假,还要剪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夹了铅。如此种种,令人不胜其烦。但是却又无可奈何,你稍不注意就会吃了大亏。 银元的铸造虽然烦难,但是好在大顺军中金银不少,而且银元颇多,一时半会倒也不急于使用。可是,用于铸造永昌钱的铜来源却是很困难。 因为要追求成色好品质好品相好,就必须要大量的投入上好的黄铜,可是李自成比不得李守汉,手中有吕宋铜矿和菩萨地区的铜矿可以毫不顾忌的大把使用,甚至连海船船底为了防止生物附着都用薄铜片包起来。让伍兴上哪里去找那许多上好的黄铜? 宝源局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写成奏本,由户政府上奏给大顺皇帝李自成。提出了两项解决方案。 老李同学看了奏本之后,当即便批准同意执行。 这第一种方案便是收集民间铜器,输送宝源局,以便能够日夜加紧铸造。虽然这搜集铜器的事免不了骚扰百姓,但是也只好这么办了。 比起第二种来,第一种劳心费力而且收获的铜品质杂乱,数量偏少。远远不如第二种来的爽快。 这第二种,伍兴给李自成出的主意便是对各地的寺庙道观下手。令各地寺庙根据庙宇的大小捐输数量不等的铜制佛像来,将庙宇内的铜制佛像拿来铸造钱币。“如果有胆敢抗旨不尊者,可立即发兵征讨之!” 这道杀气腾腾的圣旨立刻发往各地州府。在大顺军将领看来,那些庙宇和各处的大乡绅大官宦和宗室一样鸟样。都是占据了大片田土,不交税不交粮的大户。如今皇上看得起他们要他们报效些铜器,如果胆敢冥顽不灵的话,不是正好给了咱们一个收拾他们的好理由?他们积攒下来的钱粮财货。不是正好可以给咱们大顺朝廷派上用场?! 于是乎,关中平原上,各处大小寺庙道观可就倒足了大霉。可是,却也有那些没良心的佃户和小和尚小道士小尼姑们,不但不舍身卫道。以报庙宇恩养之德,反而领着大顺军将士四处挖地窖,将寺庙秘密储藏的金银粮食甚至是刀枪盔甲一一起了出来。 庙宇所占有的大批土地,趁机便是被大顺朝廷推行了新政。 关中平原上的这股拆除铜像,将寺庙所占据的土地收回的风潮,很快便在大顺军辖区内推广开来。看着一天天被运到长安城中的大小佛像变成了一炉炉黄灿灿的永昌通宝,看着户政府每五日上报的增加可以收缴钱粮的土地数字,不由得李自成、刘宗敏等人颇为欢喜。 有人欢喜,便有人怨愤。无数的出家人纷纷在暗室之中摆设香案,祈求佛祖释迦摩尼和太上老君们。诅咒出了这样一个毁僧灭道主意的始作俑者天打五雷轰下到十八层地狱里去挖煤修下水道! 可是,便是在这春光明媚的景色之中,那个始作俑者却是施施然的出了长安城往骊山方向而来。 “先生,先生等等我。”伴随着一阵呼唤声,一个人影风驰电掣的追赶着前面在麦田里挖着荠菜布衣便服的人,这个布衣便服的人听到声音后停住了脚步,轻轻的自言自语说:“哎,当这个狗屁官,连挖个野菜都不得安生。” 言罢,他放下篮子和小刀。默默的等喊他的人追上来。等来人近了,便服之人说:“周正,你又什么屁事?今日是我的汤沐之日,该休息不办公。要办公等明天。” 这个叫周正的人从大青驴背上跳下来一边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的说:“伍先生你才真是的,好歹您现在也是堂堂的朝廷大员,休假就休假,喝个茶听个曲也就好了,自己一人出来挖什么野菜?爱吃叫下人去挖也就好了。不行你让我挖也行,我跟你说先生,想当年没投闯王之前,论挖野菜,我比山上的兔子还在行。” “这荠菜生于麦田之中,与麦苗争夺水土,争夺空间。若是不早早铲除,势必危害麦苗的生长。此物又是味道颇为鲜美,与羊肉一道包成饺子却也是极为可口之物。”说着,便服之人便举起手中的柳条筐示意周正看筐内的小半筐荠菜。 “先生好雅兴。那一会回城之后,学生就去买一脚羊肉来,晚上便在老师这里吃饺子了!” “你这厮!” “没办法,咱虽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可是咱也是跟着皇上南北征战了这么久了,好东西也是吃过了不少。这陕西的饮食实在是有些粗糙,难得有机会在老师这里打个牙祭,还不赶紧抓住机会?” 便服之人正是伍兴,听了周正的一番话,伍兴不禁无奈的笑了,这哪里是要在我这里打牙祭,分明是有话要和我说。否则,以眼前人的同知身份,什么东西吃不到嘴?其实这挖野菜虽然是他的爱好,但是这次出来,其实就是变相的避客,没想到这个周正可倒好,直接追上了骊山,这才叫避无可避。 这些日子以来,秦法学堂的学生们接踵而来,目的也只有一个,让伍兴给他们做主,收拾那些官蠹。其中言辞最激烈的,正是这个周正,他曾经直言不讳的跟伍兴讲,大顺新政,收拾的就是仕子的老子,你现在让他们的儿子给你做事,岂不是与虎谋皮? 要说道理,伍兴比他们都懂,问题是,仕子一派也是有深厚势力。而且他们背后的人,可不是他这个半路来投的人能比的。因此,他只能尽量躲避,但是从进入关中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来看。躲,这个办法似乎也没啥效果。 伍兴想到这也只能无奈的叹叹气说:“行了,既然你都到这了,我也不能撵你走。不过这地方可没有太师椅,你自己找个土台坐吧。”周正也不客套。直接找了一个靠近伍兴的地坐了下来,伍兴也放下工具坐到了地上。 坐定之后,周正不禁感慨的说:“先生,当年在开封,我记得我们也是如此席地而坐,听您给我们指点江山剖析事物,一晃好久没这么坐地谈心了。”伍兴笑了笑说:“那是,你们现在都是大顺的州府官吏,各自有繁忙的政务,翅膀也硬了。哪还有心情听我这老师唠叨。” 周正连忙摆手说:“先生,你这就冤枉我们了,我们一直可都是遵行先生教导,半字都不敢违背。”伍兴看了看周正道:“你这后生啥时候脸皮也厚了,还他娘的半字不敢违背,你当我不知道,前一阵你刚纳了妾,这可是我这先生教导你的?”周正脸一红说:”先生你知道了啊,不过先生,虽说我纳妾确实是自己好美色。不过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哦,你倒是说来听听。“伍兴笑道。 周正先看看周围,确定无人之后才说:“先生,你也知道。我这新任上司姓黄名施仁,我跟你说,这货才他娘的王八蛋呢!也不知道怎么玩弄的手段,本来这厮鸟是关中人氏,依照法条应该回避家乡的。可是人家就能本乡本土的做官!刚上来,就耍鬼点子。咱大顺要按照前朝嘉靖皇帝的优免则例搞钱粮征收,于是这家伙就说,那就要从嘉靖年间算起,这样的话,他们家族前前后后一共出了几十个举人,十几个州县官,还有两三个知府。所以要按照这几十个人的功名优免。” “哦。”伍兴不禁面色有点沉重了,他问:“那后来怎样了?”周正一拍大腿笑道:“跟咱们秦法学堂出来的人玩这套,瞎了他的狗眼!老子拍着桌子骂他是官蠹,然后把他们家的人带着枷锁游街,限期清理积欠,敢不给往死里打板子。先生你没看见,那个黄施仁脸都和死人一样难看了,想和我翻脸却又不敢,哈哈哈!” 说到得意之处,周正不禁大笑起来。等他笑了一会,伍兴才不紧不慢的说:“周正,你说了这么半天,好像跟你纳妾没半点关系,要是举报违法,你应该去找李岩。” 周正连忙说:“先生,您别不耐烦啊,这是铺垫,知道不,您教导我们的,铺垫。后面是这样,我现在那老丈人,姓孟,有个女儿叫孟喜,那长的太带劲了。他家原来欠黄家的债,后来这家伙被我羞辱了一番,也不知道是早有预谋还是一时发邪火,非去他家逼债,而且说了,大顺虽然有新规矩,但是欠债也得还钱。但是我这老丈人以前是流民,才刚回来,哪有钱还他,结果被逼的寻死觅活的。然后呢,正好被我看见,我就替他还了钱。” 伍兴摆手打断道:“然后,你就把人家姑娘骗到了手,成了你屋里人?”周正一撇嘴道:“伍先生,您一读书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那不叫骗,叫两情相悦。从那之后,我是没事就去她家帮忙干活,种地扫院子,我啥都干,最后我那老丈人感动了,说这小伙子有前途,既然你们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姑娘你就嫁了吧。” 周正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闭口不言。伍兴这下抓住了把柄,不仅拍着腿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刚才还不承认,这下说漏了吧,我就说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意才怪。算了,既然都让你骗上床了,就好好对人家,要是让我知道你对人家不好,我就罚你小子去到渭河河堤上去挑土,还不许领工钱。” 周正不屑的一撇嘴:“先生又瞧不起人,我这一天到晚没事就去渭河转悠,一头一脸的汗,两条腿上都是泥,比那修河民工也差不了哪儿去!而那个黄施仁,他又去过几次?偶尔去一次,那呼朋唤友吟诗作赋的,又是丫鬟又是家奴厨子轿夫伺候得跟郊游一样。看得让我眼睛里冒火!当时我就请出皇上的圣旨来,命人把他带来的那些人全都赶到工地上挑土挖泥去了!咱老子是做贼出身,虽然不算啥好人。可我起码遵法度,事事替百姓着想。因为咱是穷苦人,不忘本。先生您不想惹事我能理解,但是先生跟着皇上到陕西。难道就是为了避难不成?” 周正这番话,就像利剑一样,刺穿了伍兴的心防,伍兴不禁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伍兴才对周正说:“你说的对,若是为了躲避灾祸,我当去南中。既然跟随皇上到了陕西,攻取了八百里秦川,就当造福一方百姓。过些日子,我当在朝堂之上谏言,建设陕西三年,广建秦法学堂,同时让陛下约束黄施仁这些官蠹。”说到最后,伍兴的眼里也露出了一丝杀机。 无独有偶。就在伍兴跟周正在田地中看庄稼的时候。长安城内牛金星的府中,被周正骂的狗血淋头的黄施仁,也正跪在牛府的客厅之中跟牛金星哭诉着:“恩师啊,你可得给学生做主啊。周正这个混蛋,仗着有伍兴撑腰,藐视上官,不服管束,甚至把我的家人游街示众,当众杖责。还强抢民女,辱骂长官。如果这种人不严加惩处,国将不国啊!” 面对黄施仁的哭诉,牛金星倒是波澜不惊,他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的说:“你为了少交钱粮,把你家死了几十年的死鬼都算优免,周正占着理,自然敢责罚你的家人。至于那民女的事情,我都懒着说你,一个布衣裙钗有啥好的。犯得着为她逼迫良民?这还得感谢周正放你一马,不然若是传到伍兴或是李岩耳朵里,他二人告到陛下那里,只怕你现在早就全家人头落地了。” 牛金星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像惊雷一样震的黄施仁眼前直冒金星目瞪口呆,他立刻止住了哭声,起身跪地对牛金星拜道:“老师救我。” 牛金星笑了笑说:“起来吧,伍兴没告你,所以你我才能在这说说家常。但是,下次记得,本朝不是大明,陛下更不是崇祯。国朝初定,正是法度森严之际,若是让人抓住你的把柄,你的脖子软,陛下的刀子可不软。” 黄施仁连忙称是,只是一跪一站,汗水却已经浸透了衣裳。他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这才说:“学生多谢老师教导,可是老师,这伍兴不过是半路被抓来投了皇上的野路子,带了一帮大字不识几个的草民,如今却骑在了老师头上作威作福,更是整得学生脸面全无。这历朝历代都是没有的事情,老师,长此以往,咱们读书人的体面何在?” 牛金星眼睛一瞪,斥道:“糊涂,体面是自己挣的,你少干点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有体面二字。另外他伍兴也就是冢中枯骨,嚣张不了几天。”听牛金星话里有话,黄施仁连忙问:“老师,这是何意?” 牛金星意味深长的一笑说:“历朝党争,无非就是争谁学生多。现在他伍兴秦法学堂的学生遍布陕西河南湖北,所以我事事都让着他。但是若是陛下挥师东进,打进北京,到哪时候,全天下的读书仕子都将聚集在老师的麾下。到那时候,就是老师的学生多,他伍兴的学生少。” 黄施仁一听顿时大为振奋,不过转瞬之后他又黯然道:“老师,将来陛下一统天下,天下仕子当然尽归老师。可是,如果伍兴继续大办秦法学堂,他的学生也会增多,那又该如何?” 牛金星哈哈大笑道:“增多?做梦!秦法学堂的关键,首先要有一批至少识字五百并且熟悉政事的泥腿子,而教此辈读书识字,那是要有教师和经费的,这些钱粮,以往都是陛下出,现在则是官府出。但是等打下北京之后,天下势必传檄而定。眼下北方战乱萧条,百废待兴,官府哪里还有钱继续大办秦法学堂,培养官吏?至少五年之内是不可能!而有这五年的时间,我就可以奏请皇上多开科举,广纳贤才,到那时,让我的学生遍布朝堂之上,就算五年之后伍兴大办学堂,重振旗鼓,也很难恢复现在独霸朝堂上下把持政务的局面。到那个时候,这天下,依然是我辈读书人的天下。秦法学堂之人,也只配去做个小吏!” 黄施仁越听越觉着牛金星实在高明,于是忍不住由衷的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先生此举,高,实在是高!”(。) ps:  月票?订阅?你们都在哪里?sf0916 第五百零六章 张家长李家短。 大顺的朝廷便是以当日秦王的王府建筑为主,稍加修缮便展开了。 今日,在殿上,大顺在长安附近的文武官员三品以上的尽数到齐。 宝座上的李自成依旧是那套布衣箭袖的打扮,望着殿堂上衣冠楚楚的文武官员胸前的补子,却也是颇为欣慰。十多年尸山血海当中滚过来,几次三番面临生死绝地,那时候哪里敢想象会有今日! “陛下,人已经到齐了。”作为大顺朝廷第二人的不二人选,刘宗敏同李岩眼神交汇之后,便出班奏报。 “好。今日召集大家来,却是有一件事要和大家说说。”说完,李自成摆手命人取出一封书信,“林泉,这是驻守榆林的确山伯王根子派人送来的书信。你是有大学问的人,你来给大家读读。” 接过那封书信,李岩不曾看内容,只看了封皮却是眉头一皱。这是多尔衮命人通过榆林附近的蒙古王爷送来的书信。 “大清国皇帝致书于西据明地之诸帅:朕与公等山河远隔,但闻战胜攻取之名,不能悉知称号,故书中不及,聿毋以此而介意也。兹者致书,欲与诸公协谋同力,并取中原,倘混一区宇,富贵共之矣,不知尊意何如耳。惟速驰书,使倾怀以告,是诚至愿也。顺治元年正月二十六日。” 这是范文程执笔秉承多尔衮的意思写给大顺军要求联合一道伐明的。但是,既要做****,又要立牌坊。若是要谈一道伐明,为何又含含糊糊的只是说“致书于西据明地诸帅”?这个名义却是很令人有些气恼。你们不过是一群造反的鞑子,咱老子如今也是大顺的皇帝! “大家都听了这群鞑子的信了。你们怎么看?”李自成强压着胸中怒气,询问着眼前的文武大员。 此时的大顺朝廷,武职官员自然是以刘宗敏为首,文官则是以李岩为首。李岩此时已经是首辅地位之人,这个职位却是让牛金星看得眼里冒火的。 “小虎子,你是咱们这些人里同辽东鞑子们唯一打过交道的。你不妨说说看,该如何对这些鞑子?”刘宗敏粗豪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为众人解了围。 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霍山伯罗虎。这位簇新出炉的霍山伯、震山营主将罗虎如今手中握有数万步骑兵,而且大多是火器装备的精兵。几次硬仗打下来。更是为刘宗敏、李过、郝摇旗、袁宗第等闯营老将们所认可,已经是大顺军中第二代中的佼佼者,若不是李自成没有合适的女儿,只怕罗虎早就被他和高桂英招了驸马了。 他又在山东同辽贼酋首阿巴泰很是打过几场硬仗,对于辽贼们也算是比较了解。 “陛下。微臣以为,辽贼虽然凶悍,不过是一群辽东马贼罢了。其意在于劫掠。”罗虎倒也是当仁不让,器宇轩昂的站了出来,为众人讲说他对辽东反贼的认识和看法。 “前几年松山大战,辽贼虽然侥幸获胜,却也是令他们伤亡惨重。辽贼魁首黄太吉又在不久之后北征辽东蛮族受伤而死,多尔衮与黄太吉的长子豪格争夺大位,虽然以豪格被杀而告终,多尔衮却也不曾坐到那个位置上。”执掌大顺各处暗桩、探子的刘体纯。也是站出来为罗虎的话做着注释。 “想来是辽贼缺少粮草银钱布匹了,多尔衮为了自己的权位,要大举进关劫掠。为了不和我大顺军正面开战,故而有此之语。”在文官队里的宋献策也是从人心权位的角度上分析多尔衮这封信的来意。 “那,卿等以为该如何处置?”李自成在自己脑海当中已经有了一个对多尔衮此举的判定,但是,他却不急于拿出来,他要听听手下大臣们的意见。 “陛下!俺也以为,这是多尔衮那个鞑子打算进关来抢东西,又怕和咱们大顺正面硬抗。所以才做出这么个虚情假意的东西出来,说什么平分天下。陛下早晚要一统天下,还和他们这些奴贼平什么分天下?”紧随着刘宗敏,郝摇旗也从武将队伍当中站了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 “摇旗。你且说说,为什么这么说?” “陛下,道理很简单,都是带兵打仗的。都要往兵力薄弱的地方下手。如今吴三桂那厮据说在辽东整军经武,部下不下十万人马。又有梁国公给他调配粮饷器械,他的军队应该是眼下明军当中最为强悍的一股。我要是多尔衮也不和他正面硬抗。而是从宣大破边墙进山西、宣府、大同一带。这些地方自从当年卢象升卢大人在这里搞屯垦一来,虽然几起几落,但是比起京畿地区来,钱粮还是不少的。特别是山西!差不多有七八年不曾有大的天灾人祸了。他不去抢,咱老郝也心里痒痒的!” 郝摇旗粗豪的话,顿时引得殿上的人们报以一阵哄笑,人们用笑声对他的想法表示认同。一河之隔的山西,这些年除了支应陕西军队的粮草等事外,当真是没有什么大的兵灾天灾。相对来说,却是是块肥美的香肉。 打山西,这个建议顿时让李自成也是心中一动。攻取山西,可以获取粮草、金钱、人口,获得一个向东发展的空间,扩大自己的回旋余地。同时,不论是向东采办粮草器械布匹,还是出太行、经大同兵分数路攻打北京夺取天下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地方。 “林泉。你文武双全,又熟读经史,便由你来说,咱们是不是要打山西?” “陛下,”此时已经隐然是首辅身份的李岩,整整衣冠站在众人面前。 “昔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固守以窥周室。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故有席卷天下,振长策而御宇内之举。山西表里河山,形胜险固,商贾云集,土地富裕,进可击京畿、关中。退可扼守关隘,高屋建瓴,此唐室、晋武之基也。我大顺既然以定鼎关中,陛下欲效仿当年李渊父子开万世之基业。则宣大不可不控,三晋不可不据。今日之势,当思谋山西之地。” 牛金星听得了李岩这话,顿时心花怒放。眼中看着这个同年也觉得比前些日子夺去了自己视为禁脔的首辅地位时顺眼了许多。只要大顺军决定渡河东征,他就会从中推波助澜。打了山西,打大同,拿下大同取宣府,从山西出太行奔畿南。总而言之,便是要让大顺控制的地域越来越大,所需要治理的地盘多了,自然官员就要多了。到那个时候,他的大计划才开始。 “伍先生,怎么半天不见你说话?”虽然已经是登基称帝,但是很大程度上。李自成还保留着在河南时的作风,礼仪规制不是那么的严格,朝堂上议事时也愿意听手下人的意见。 “伍先生定然是在心里盘算,大军渡河东征,需要多少粮草,军饷,需要征调多少船只等等。”刘宗敏同伍兴的关系处的不错,对于伍兴的功劳和贡献他是看在眼里,同时也是颇为了解伍兴的工作习惯。当下他便以调侃的口气为伍兴开脱。 “汝侯说得正是。属下正是在计算该调动多少钱粮物资,如何征集船只。”伍兴很是承情的顺着刘宗敏的话头继续。不过,他也有他的盘算。 “陛下,当今之际,天下已有半数归大顺所有。以臣之愚见。当以固陕、伐夏、谋晋、窥直八个字为我大顺的方略。” 固陕、伐夏、谋晋、窥直,李自成慢慢的咀嚼着这八个字的方略,越是细细品味越觉得有些味道。“顾先生,你看呢?” 站在伍兴身旁的顾君恩,很是友好的朝伍兴点点头表示钦佩,然后朝着李自成行了礼:“陛下。臣也以为伍大人的话颇为有道理。我大顺当先筑牢根基于这八百里秦川,同时出兵宁夏夺取河套,再行谋取山西,兵锋窥视京畿。” “若是辽贼先于我之前劫掠山西又该如何?难道让陛下用好不容易才休养生息的陕西去救济一个残破不堪的山西吗?”牛金星觉得自己该出来表明态度了!否则,出兵山西的事情势必会被这两个家伙硬生生的给搁置不议了不可! 牛金星的话也是一下子便击中了李自成的要害之处。这段时间他在陕西、河南、湖广等地赈济灾民,兴修水利,鼓励农桑,让这些地区能够得到休养生息。但是,历来都是破坏容易建设难。让握惯了刀柄的大顺军将领去组织生产恢复秩序,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好不容易有了些兴旺气象,若是又被拿去填了山西的无底洞,这些将领们势必不会愿意的。 “小虎子,你说说看,那群鞑子战力如何?”郝摇旗晃动着黑脑袋,头上的冠总是让他觉得不是那么舒服,但是又不能不戴。 “正牌的辽东建奴当然是战力不错,与咱们的老营将士差不多。但是,人数却是不多。往往是那些附逆之贼先行崩溃,裹挟着辽贼败走。所以,每次与阿巴泰对阵之时,将士们都要仔细观察一下,哪里是剃发已久的老贼,哪里是新近剃发的新贼。新贼败了、溃了,老贼便是再能打,也是人单力薄,不是咱们的对手。咱们当年在山东撵得阿巴泰像兔子四下里乱窜,阿巴泰比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比咱们当年在商洛山还惨。” “霍山伯放肆!”在一旁的一名御史抓住了罗虎一时口快的语言中弊病,疾言厉色的指责着。 “唉!一时嘴快说错了。”罗虎有些懊恼的的双手一摊。 “罗虎时刻不忘艰难困苦之时,朕心里也是颇有同感,来人,赏赐霍山伯银领圆铠一副,河曲马五匹,呲铁钢刀剑各五柄。”对于罗虎时刻不忘当年在商洛山和鄂豫陕山区往来周旋的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李自成也是颇为欢喜的,不忘旧日艰难,也就不会背叛他这个皇帝,这样的小虎子不好好赏赐一番,更待何时? “林泉,牛先生、顾先生,伍先生,你们都是我大顺朝中数一数二的文官,不妨给朕点意见,对于多尔衮这封信,该如何处置?” 一向温润如玉与人和善行事有谦谦君子之风的李岩,此时也难得的促狭起来。 “陛下。臣听闻奴酋墨尔根台吉本名在其族语中为獾子,臣意便从此处着手了。” 李岩的笔下甚是来得,当即便在殿上挥毫,但见笔走龙蛇。顷刻间一封回书写就。 “大顺永昌皇帝诏谕东据明地夷狄朝贡书:阴阳有别,故分晨幕,****有别,故分夏夷。今西岐在大顺,黄帝陵寝于终南。历代先贤圣主受大顺天子春秋之祭,虽百兽灵禽亦显祥瑞,未有敢忤逆圣主者。近闻辽东有恶兽名獾,伤人夺命,有干天和,汝等本为明庭良民,今明衰顺兴,当顺天道。夫****无物不有,唯缺獾皮御寒,汝等若能取此恶獾朝贡。朕当厚往薄来,不吝财货之赏。” 当李岩为众人解释了回书当中各种拐着弯骂人,各种在辽贼内部煽风点火的手段之后,不由得大顺众将齐声叫好。 “咱们这些人,打仗没得说,可是这笔头子上的本事就不如李公子了!” “你少吹牛,你打仗的本事也不如李公子!上次被围还是嫂子红娘子带人杀透重围把你救出来的吧?” 看着这一派和谐热闹的情景,被封为军师,但是有名无权的宋献策不由得颇为嫉妒,而一旁的牛金星。则是捻着自己保养的颇为良好的三绺墨髯微微含笑看着这一幕。 “好吧!你越是文武双全,越是得众将人心,你的本部人马越是战功卓著,你的地位也就越危险。亏你还是读书人。连名满天下身危,功高震主不赏这话你都忘记了?”牛金星在心中不无得意的畅想着那一天的到来。 刚刚将李岩拟好的回书令礼政府抄录用印交给王根子,命来人带回沈阳送到多尔衮那里。殿外,李双喜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低声在李自成耳边嘀咕了几句。看到这个情景,在场众人立刻便安静了下来。不知道又有什么情形发生了。 李自成听完了李双喜的奏报,眉毛动了动,脸上阴晴不定。 “双喜,这里都是咱们大顺的文武大臣,你把汉中的事情说与大家听听。” 刚刚从汉中传来的消息,却是李自成这几年顺风顺水以来最大的一次战败。 “各位,西营八大王张献忠从武昌进兵四川,攻取重庆府,成都府等处后,令张可望攻打石柱、忠州等处,专门对付秦良玉的白杆兵。令张定国攻取叙州府、泸州、播州等处,令张文秀领白文选攻取保宁府,令张能奇领****利攻取龙安府、松潘等处。这两个张献忠的儿子,竟然在汉中同咱们大顺兵马交锋。” “前锋将领一时不查,中了他们的埋伏,折损了数千人,马千余匹,刀枪器械甲胄无数。” 这个消息无疑是让这些大顺朝廷的文武大员们有着当头一棒的感觉。 什么?!张献忠那厮居然杀进了四川?而且还占据了重庆府和成都府这样的富庶之地?这也罢了,居然他的两个养子统领兵马与咱们争夺汉中地盘,竟然还让咱们吃了个大亏? 这可是数年来不曾有过的事情! 要是说起多年西营和闯营之间的恩恩怨怨来,又怎么用一句相爱相杀来形容? 两家里都不止一次的在对方危难之际出手援助,相助兵马器械帮助对方重整旗鼓,也不止一次打算趁着对方羽翼未成之时干掉对方。虽然都知道早晚有一天大家要撕破脸在战场上刀兵相见,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 “双喜,张文秀和张能奇在什么地方算计了咱们?”郝摇旗第一个如雷也似的怒吼着站了出来。 “宁羌州,七盘关!” 听了这个地名,刘宗敏等武官们都一时无语了。 七盘关又称棋盘关,位于川陕交界咽喉处(陕西宁强黄坝驿乡与四川广元转斗乡的分界线)的七盘岭上,号称西秦第一关。是四川连接秦岭以北的东北、华北、中原以及西北的唯一道路枢纽。 这个地方对于往来转战南北多年的大顺军各位将领来说并不陌生,张献忠的两个养子占据了这里,随时可以进兵汉中! “陛下,你给我一道圣旨,我带着本部兵马到汉中去,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两个小子赶回四川,让他们去和秦良玉那个老女人的白杆兵去拼命!”郝摇旗向李自成请旨出兵。 白杆兵也算得上是西营的老对手了,甚至一度可以说是他们的克星。这几年,秦良玉在石柱、忠州一带潜心训练兵马,大肆采购土产放船出川去换各色精利兵器,白杆兵渐渐的又恢复了元气,虽然不像万历年间那般强盛,却也是一时之雄兵。这些事情,大顺军也有所耳闻。 若是将张献忠伸进陕西的手砍回四川,让他去和秦良玉火拼,这对于大顺的战略扩张无疑是件好事。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李自成,期待着他的主意。 “摇旗,你便带人去汉中,守住汉中府,把这两个毛娃娃教训一顿,赶回四川就是。然后,守住七盘关,不要让他们再来陕西骚扰。” “捷轩,渡河东征山西之事,你便要张罗起来,待关中收了秋粮,你便领人马出发便是。” 布置了两路军队之后,李自成含笑看着伍兴,“伍先生,夏秋两季粮食收了之后再行出兵,先生以为如何?” “粮秣柴草,若有一物短少,陛下便处罚伍兴便是!”(。) 第五百零七章 登基与劝进 端午节过后,从南到北的冬小麦已经开始泛黄,那些侥幸在天灾人祸当中能够苟延残喘的地方,也开始琢磨着抓紧时间开镰割麦,好让自己能够在这乱世当中继续挣扎下去。 辽东也是如此。 山海关、宁远一带的军屯,还有那些曾经“丁逃地荒”的田地,如今也是麦浪滚滚。当日松山大战时,李华梅为了激励士气,令隆盛行在宁远、塔山一带大量销售的铁制农具、一种步犁,此时发挥出了他们的性能。 在那些军户和招募流民的耕种之下,多少年不曾有过的情景出现在了吴三桂等人的面前:连绵数十里的麦田,高粱,绿油油的波浪在辽西走廊上起伏翻滚。 只要能够支撑到麦子下来之前辽贼们不来,麦收之后咱们便是谁都不怕了!这是辽东各镇将士的一致看法。吴三桂已经向辽东各镇将领传下话来,收获的麦子咱们的舅舅有话,一石麦子可以换一石五斗的稻米,高粱则是一石高粱换四斗米。这样的交易,谁不愿意做?(事实上是一石麦子换两石稻米,一石高粱换五斗米。李华宇也是秉承了李守汉的旨意,大量收购麦子、高粱,为的便是北上时行军作战方便些。至于说差额是怎么回事,相信大家绝对不会认为吴三桂是从中渔利的。) 山海关的总镇府内,在吴三桂的签押房之中,他的几个师爷、幕僚也是一脸喜色的向他禀告各处农田作物的情形,只要不下大雨不刮大风,今年的麦子势必丰收。 有土斯有财,有财就有饷,有饷就有兵,有兵就有土。这是这些人包括吴三桂在内统一的认识。有地盘,有粮食,就有兵马,手里有了一支能打的队伍,就会有更大的地盘。更多的兵马。 几句互相吹捧的话说话,幕僚们各自散去办理自己的公事,只有一名陈姓师爷留了下来。 “大帅,北面有人捎了信来。” “哦?又有人写信来。这回是谁?” “是学生的同族,曾经和大帅共事过,眼下已经降清的陈邦选。” 从松山、塔山战后,一直到多尔衮主持辽贼朝政这段时间,不管是黄太吉主持政务还是多尔衮这个摄政王说了算。对于吴三桂的策反工作始终不曾停歇。 眼下他借助南粤军的兵马钱粮实力,强行将辽东各镇各营收编改造,并且在各地辽民当中招募新军,按照从吴标那里偷来的招数进行训练,辽东镇近十万兵马,已经隐隐然有了当年李成梁时代强军气象。 于是乎,辽贼们发动各色人等对吴三桂展开工作,亲情打动,高官厚禄,威胁利诱。无所不及。这里咱们应该说句公道话,尽管吴三桂此人在史书上的名声不好,先是投降了清军,为其前驱,剿杀李自成,追杀永历皇帝等人,而后又起兵反清,被清廷编纂的史书抹得比非洲人还黑,在某包衣笔下更是古往今来第一大汉奸,但是。他既没有为清军屠城,又没有给清军送去大炮、工匠,比起还珠格格她爹和某包衣的祖宗们来,他同清廷的关系有点控股股东和小股东之间的合作味道。但是没办法。谁让你打败了呢,打败了你就得留下一个为后世所不齿的反复无常形象来。 但在这时,在亲友、部属、同僚大都投降了辽贼,而且都是高官任做骏马任骑的情况下,在山海关外明朝据点尽失,只剩宁远孤城。处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在关内李自成、张献忠都已经据地开府建国立号进逼京畿,往日里的仇敌即将成为一代新主的情况下,吴三桂竟能坚守危城,不投降清军,亦是难能可贵的,也是这个被基本否定的历史人物身上可以肯定的地方之一。 “陈邦选?他说了些什么?” “有书信在此。另外,信使还带了二百匹战马、五百张貂皮、狐皮,二百斤山参,一百颗东珠的礼物来,就在宁远等候爵帅的示下。” 能够将战马送来给吴三桂这个敌军将领,足见多尔衮对策反、争取吴三桂这个辽东大帅的重视程度了! “。。。。何不随机应变,保全富贵身家?自古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弃暗投明,逃满身之罪案;通权达变,免瓜葛之嫌疑。况我皇上仁圣天纵,有功者受大封于永远,抗守者必罚处不姑容。总爷少年悬印,聪明自然超群,宜勿持两可,拜下风速,则功赏出众,而宁城生灵顶恩于世世矣。岂有松、锦、杏、塔四城不存,而宁远尚得乐太平、仍图长久者!” 陈邦选的书信也不过是些让吴三桂听得耳朵里都起了膙子的陈词滥调,也不光是他这么说,从祖大寿、洪承畴等人,或是位高权重对吴三桂有提拔重用之恩,或是为他的长辈亲眷,又有陈邦选这些当年旧部同僚的袍泽之义,不断的对吴三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动摇、软化他的意志,甚至在适当的时候令他率领辽东军这个近十万兵马的庞大集团归顺清军。他旧日同僚姜新也写信历数“大军已丧矣,松锦已失矣,文官洪军门归顺矣,武官祖镇台等投降矣。??宁前数城皆笼中鸟、釜底鱼,不过迟延旦夕耳”,为他剖陈利害,历数归顺之人。 陈师爷念完了陈邦选的书信,请示吴三桂:“爵帅,此事该如何处理?” 稍加沉吟,吴三桂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人家既然送来了厚礼,咱们不能不讲道理。传令给宁远,礼物收下。你替我在山海关的几家铺子里采办些铜锅、铜碗,玻璃酒具,绸缎布匹花粉胭脂等物,令来人带回。” 礼尚往来,投桃报李。而且回赠的都算不得是军用品,便是朝中那些乌鸦们知道了,也是说不出什么来。 陈师爷点点头,却又举起手中的信笺,“爵帅,这书信该如何处理?” “老规矩,抄件备份存底,原件入档。” 陈师爷也是吴三桂的心腹。为他掌握机密往来文档。知晓他的习惯处置方式。他那里已经存了洪承畴、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等多人的书信。 “你替我写封信,给本伯的舅父大人,告诉他,最多旬月之后。辽东便有十万麦子运到登莱,请他准备接收。另外,把这些书信的抄件附录在书信后面,给他一起送过去。” 此举便是一举多得之意。既表示了忠心,又凸显了自己的重要性。陈师爷也是颇为了解此中诀窍之人。当下便点头会意。 吴三桂这道文书被快船送到登州,又经过了李华宇的一道手专递到广州时,已经耽搁了一个月的功夫。粤东大地上到了早稻已经成熟的季节。 一望无边的田野里飘出一阵阵芳香,颗粒饱满的稻穗压得稻秆直不起腰来,好象在感谢大地的养育之恩。顽皮的孩童在自家田地里奔来跑去,不时的被从泥水当中惊起的鱼儿溅得一头一脸的泥水,惹来大人的阵阵叱骂。 同样的景象也在广西、福建、偏沅、赣南、赣北等处不同程度的上演着,战争和灾荒距离人们稍微远了一些,人们开始渐渐的喘息过来,为心目当中的太平盛世而祈求、努力。 但是这些为了自己理想而手脚不停忙碌的人们不知道。就在他们为早稻即将收割而欢喜之际,一场风潮在广州城中正在酝酿成形。 “大顺倡义提营首总将军为奉命征讨事:自古帝王兴废,民兆于心。嗟尔明朝,大数已终。严刑重敛,民不堪命。诞我圣主,体仁好生。义旗一举,海宇归心。渡河南而削平豫楚,入关西而席卷三秦。安官抚民,设将防边,大业已定。止有晋燕。久困汤火,不忍坐视,故特遣本首总,当于秋高马肥之际。自长安领大兵五十万,分路渡河进兵为前锋。我主亲提兵百万于后,所过秋毫无犯。我为先牌喻文武官等,审时度势,献城纳印,早图爵禄。如执迷相拒。许尔绅民缚献,不惟倍赏,且保各处生灵。如官民共抗,兵至城破,玉石不分,悔之何及!” 吴三桂的这道表功文书同这篇李自成以刘宗敏的名义发布的准备秋后渡河东征的檄文比较起来,那就分量太轻了。 这道檄文和张献忠在成都称帝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到了广州城,两块千斤大石头丢了进来,顿时在城中官员当中激起滔天巨浪。 张献忠在成都称帝,国号“大西”,也许是为了恶搞,也许是为了恶心北边的邻居李自成,年号干脆就是“大顺”,以成都为西京,蜀王府为西王府,同样的设置左右丞相、六部尚书等文武官员。以汪兆龄为东阁大学士,左丞相,裁断政事,严锡命为右丞相。胡默为吏部尚书,王国麟为户部尚书,吴继善(江鼎镇)为礼部尚书,龚完敬为兵部尚书,李时英为刑部尚书,王应龙为工部尚书。京畿道御史为齐之奂。颁行通天历,并开科取士,选拔三十人为进士,任为郡县各官;设钱局铸“大顺通宝”行用,同时对西南各族百姓“蠲免边境三年租赋”;其钱局所铸造的大顺通宝,做工精巧,被许多人当作装饰品。;邀请传教士利类思、安文思为“天学国师”编纂了新的历书通天历。 改兵制设五军都督府,,中军王尚礼,前军王定国,后军冯双礼,左军马元利,右军张化龙。水军独立成军,以王复臣、王自羽为水军左、右都督。在成都进行军事管制,以王尚礼为提督御营,窦名旺为提督皇城都指挥,分兵一百二十营,各营设总兵为统率。有“虎威、豹韬、龙韬、鹰扬为宿卫”,设都督领之。城外设大营十,小营十二,中置老营,名为御营,献忠居之。又命张可望为平东将军,监十九营;张定国为安西将军,监十六营;张文秀为抚南将军,监十五营;张能奇为定北将军,监二十营。这便是所谓的四将军,他们所统领的部队乃是大西军主力。四将军并五军都督四面出击,逐渐占据了四川省全境。为了维持地方治安,大西政权还在各州县组织了地方武装,称为“里兵”。 张献忠严明军纪,不许“擅自招兵”,“擅受民词”,“擅取本土妇女为妻”。违者正法。张献忠封四个养子为王,张可望为平东王,张文秀为抚南王,张定国为安西王。张能奇为定北王。 张献忠还任命原雅州知州王国臣为茶马御史,与川西、云贵等处少数民族贸易,重视招抚少数民族。用内地所出之茶叶布匹盐巴等物交易金银马匹。俨然也是一片开国气象。 这些消息有的是被被分布在长江沿岸各处的南中商人向商情司禀告而来,有的干脆就是秦良玉命人冲出重庆沿江东下到安庆求援的书信当中所说。 眼下这位秦总兵秦侯爷,可是被张献忠的儿子们压在了石柱。虽然没有打什么大仗,但是看着外面的一个个据点和一条条通路被占据、封锁,这位老妇人也是未免有些忐忑不安。 眼下在整个四川境内,能够与大西军有一战之力的,也只有她的白杆兵了。余下的各处地方团练,官军残部,四将军和五都督不去打他们,他们就已经是神佛保佑祖宗显灵了。 但是,在广州城中的官员们看来,既然张献忠一个流贼头子。仅仅是占据了四川都能够沐猴而冠的开国建号登基为帝,同样是流寇头目的李自成,也不过是占据了河南、陕西、甘肃和湖广数府更是大言炎炎的而扬言要渡河东征,直取北京!那么,咱们主公仅仅在中原便坐拥两广、偏沅、福建、赣南、赣北、山东、登莱数省之地,如果算上南中、吕宋、台湾、十州、扶桑等地,治下何止万里,人民何止亿兆? “主公不登基称帝,奈天下苍生何!” 终于有人喊出了萦绕在他们心中许久的一个念头。 这话有人喊了出来,立刻便在广州城内的大小衙门。茶楼酒肆当中得到了强烈共鸣。他们有一个很朴素的想法,什么阿猫阿狗的人都可以当皇帝,那么咱们主公论地盘有地盘,要钱粮又有钱粮。兵马更是海内精绝之兵,船坚炮利,所向披靡。为啥他老人家不能当皇帝?! 他老人家当了皇帝,咱们这些人自然便是开国元勋,从龙有功之人。 于是,各个衙门里的官员们开始组织串联。行动起来。广州府仗着自己的地利之便率先拔得头筹,城内各条街巷的地保令甲长保长们拿着户口簿子挨家挨户的去登记签名,同居民住户讲明白,要在万民折上签名劝进。会写字的签名,不会写字的就按上自己的斗箕指模。 城外的各处州县,更是快步赶上,知县令各处乡镇长官将散落在各处村庄之中的乡老耆岳们召集起来,组织他们乘车乘船往广州城中去,或是在城中大造声势,或是头顶香炉到越秀楼国公府前跪香。无论如何也要逼得梁国公他老人家勉为其难的答应出来当皇帝! 这其中,劝进和组织群众劝进,上蹿下跳闹腾得最欢实的,居然不是最早跟随李守汉的南中官员,不是南粤军将领军官,而是隐然奉两广总督姜一泓为领袖的明廷两广地方官员! 对此,早就是一个铁杆要拥戴李守汉做开国皇帝的反明分子李沛霆,颇为不解。这群家伙平日里都是满口的圣主贤明的词,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一个个的都跳了出来? “这还不明白?你我兄弟和南中老人,在此辈眼中都是从龙旧人。不用说什么也是有多年跟随的情谊功劳在那里。这些人可在主公面前没有什么功劳,更没有什么情谊在。顶多就是上下级的僚属关系罢了。此时他们不跳出来好好的表现一番,一旦有了那一日,主公当真身登大宝了,此辈以何等功劳为进身之阶?” 李沛霖倒是颇为淡定的看着街头巷尾那些官员们和颜悦色的同进城来劝进的四乡百姓们口沫横扫的讲着国公爷为两广和天下各地百姓所立下的合伙之功。如此功劳,如此上应天命,下合人心之人,怎么能不挑起天下的这副重担?这番表演,在李沛霖看来,无疑是扭捏造作痕迹太重了。 与其如此大费周章的四处动员百姓进城来劝进,倒不如扑下身子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不过这么一来,他们也是体会到了南粤军这套行政体系的动员能力和威力了。日后势必会对这些乡镇长们另眼相看了。 “哥,那我们该如何?”李沛霆还是年轻了些,修炼的程度不够。 “怎么做?做好你分内的事情,然后等我的消息,随时准备跟我进府去见主公,商讨北上勤王之事!”(。) 第五百零八章 不是不想时候未到 广州府内的劝进活动,热热闹闹的搞了几天,但是却是一副冰火两重天的情形。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情绪热烈的人们在那里或是口沫横飞的宣传鼓动,大肆宣讲梁国公他老人家的丰功伟绩,应天顺人。或是拦住路人请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护照来,抄录下护照编号,然后请他在劝进簿子上签名、盖指模。那情景就和某年的超级女声投票差不多。 可是,就像是台风的台风眼里最平静一样,被万众瞩目的梁国公府却是平静如常。府中各色人等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外面闹得沸反盈天的劝进群众活动是另外一个世界。 便是内宅之中,却也是异常安静。若是换了以往,只怕黎慕华第一个便要跳出来有所动作。可是经过了一番冷宫待遇之后,她也变得成熟沉静了不少,除了读读书,看看花,喂鸟养鱼之外,便是给鹿玛红写信,告诉他们夫妇二人孙儿在广州的情形。 她口中的孙儿,乳名唤作太平的李华宇长子(?),此时却和叔叔姑姑大好、小好两个人一起,三个小孩子被李守汉一道带着在后园中池沼边上钓鱼。 这个池塘也是精心设计,水道与外面的几条小河相通,引得活水往来流通,养得池塘中红莲绿叶相映成趣。一条条的锦鲤、红鱼不时的荷叶下面跳出来活动一下身躯,打几个挺,溅起朵朵水花。 李守汉便在池沼当中的水榭之中拉了一张小竹椅子,手中擎着一根钓竿,在那里学习姜太公。旁边的三个小孩子不时的在他耳边身旁又叫又跳,一有点动静便是欢喜异常,搞得伺候在侧的丫鬟保姆们也是苦笑连连,不过,看着国公爷和七夫人都在那里十分欢喜,这些人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爹爹!爹爹!”小好奶声奶气的指着猛地向下一沉的鹅毛鱼漂,示意给李守汉去看。方才李守汉给这叔侄三人说过,若是有鱼儿咬钩了。那鹅毛鱼漂便会向下沉,到时候一提钓竿便有鱼儿出水。 果然,李守汉用力一提钓竿,一条金翅金鳞的鲤鱼很是不甘心的摇头甩尾的浮出了水面。 好兆头!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掺和这次广东官员的劝进活动,只管将自己手中事务做好的李沛霖,远远的站在水榭的入口处见到了侍卫们大呼小叫的拿着网抄将那条鲤鱼从水中捞出,放入一旁的竹篓里,也不由得心中一动。 “宗兄。何事来得如此匆忙?”放下钓竿,接过侍卫们递过来的热毛巾擦擦手上的水珠,李守汉心情颇为舒爽,示意三个孩子向李沛霖行礼问好之后,这才询问李沛霖的来意。 “主公,京中内阁有旨意到。因李闯准备渡河骚扰山西,朝廷震动,皇上下旨令四方兵马勤王。” 又要勤王?李守汉猛不丁的有些发蒙。眼前子孙在欢声笑语,让他有些忘记了今夕是何年了。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占据西北,张献忠控制四川。多尔衮虎据辽东,三家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北京城里的那张皇帝宝座。 “各方动作如何?” “凤阳总督马士英有书信到,除了感谢咱们借了钱粮给他抚慰流民、修补城池之外,更有两件事情相求。” 对于凤阳总督马士英这个被东林抹的黑得不能再黑的散尽家财抗清而死的大奸臣,李守汉印象一直不错。与马士英多次书信往来后,发现此人确实是个肯做事也有能力的能臣,于是乎,多次相助饷械,相助他在凤阳地区收拾残局。而马士英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物,既然这位被朝野上下的东林党一直视为阉党帮凶的国公爷如此示好。怎么能不好好的与之交往一番呢? 所以,不管是李大公子在皖北招募兵丁,还是南粤军在安庆设立水师大营,只要是他马士英能够帮上忙的事情。这位马总督都是鼎力相助。 “马瑶草有什么难为的事情,居然用到了求字?”李守汉不由得笑了出来。 “无非是军饷粮草甲胄器械等事。”李沛霖做了一个前提性的发言,然后才缓缓的说出:“马瑶草所求之事,也是与勤王之事有关。” 马士英与籍贯顺天府大兴县、现任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控制着陪都、江南和淮扬地区的史可法二人关系不错。(嗯?哪里又有点不对了。马士英这个大奸臣居然和史阁部关系不错?)如今崇祯同学的旨意下了。要求各处兵马勤王,连远在岭南的李守汉都接到了旨意,身处淮扬地区的史可法又怎么能够逃脱呢?他接到的旨意是令他以督师名义出兵“勤王”。在接到旨意两个月后,史可法传令江南各镇兵入援,誓师勤王。(这是史实。他在崇祯十七年二月接到的命令,四月十一****才下令动员,到了二十二日,得知北京城已经被攻破,朱由检同学去了景山单程游。中间的这两个月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可是,淮扬地区、留都、江南虽然素称富庶,但是却也是饷械两缺,钱粮不足,军队欠饷严重。史可法又是职责所在,只得与邻近的好友马士英商榷办法,上哪里去筹措这大笔的军饷军粮? 于是,便有了马士英开口向李守汉寻求帮助之事。 “江南富庶之地竟然饷械两缺?”李守汉听得了马士英为老朋友史可法求借勤王军资之事,不由得两眼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在逗我呢是吧?谁不知道扬州、江南素来都是富得流油,在那当官都放屁油裤裆的地方?!还说什么饷械两缺?” 李沛霖手中捧着马士英的书信,被李守汉的惫赖神情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您还好意思说这些?史可法如今就算是想在扬州、留都和江南一带找大户摊派,想方设法的而筹措军饷,只怕都找不到人!您可是在一开始就往长江流域运河流域大肆走私精盐,挤压扬州盐商的利润空间和生存空间的。 如今江南各地虽然因为不归南粤军管辖而没有执行各项税收钱粮制度,可是士绅富户的日子仍旧不好过。原因很是简单,不曾进入南粤军在上海、江南等处设立的两个外围组织,松江商贸区和江海联防协定的,也就是没有给南粤军当商业和金融上的带路党的家伙,没能混上买办资格。不曾与南中商人们展开贸易活动的,大多混得无比悲催。 仅仅是晋商率先发起,无数江南商人跟进的一两白银换一块银元的行为,就已经让无数家中藏了数十万两白银的富户悄无声息的财产缩水了至少一成!原因很简单。南中银元一块含银成色颇高,对外打得招牌便是纯银之物,其实也差不多了,成色应该是在九九八以上了。一块银元折算下来银应该为八钱上下,而江南的细丝银子。成色大多是在八成五左右!也就是一块银元实际上都是当一两库平十足纹银用!但如果是民间其他的银子,比如元丝、馃子等成色不好的散碎银子,估计还要一两半。扣除火耗和运输折损,仅此一项,晋商们和南中商人们就获利颇丰。更不要说那些大工场采用果下马纺织机生产出来的精制细布、还有细盐、白糖等物。这些商品,都是悄无声息的将淮扬、江南的财富收割走的罪魁祸首。 再加上官绅大户们仍旧不交税不交粮,你让史可法一个空头督师如何去面对分别驻守淮安、泗州(今安徽泗县)、临淮(今安徽凤阳临淮关)、庐州(今安徽合肥)的总兵刘泽清、高杰、刘良佐和靖南伯南得功这群骄兵悍将的鼓噪索饷?左思右想,也只有向梁国公开口求助了。于是,便只得老着脸皮请朋友帮忙,代为开口试探。 “要借多少?”李守汉倒也是直截了当。 “马瑶草信中不曾说明。只是说有此事,请主公看在同殿称臣的份上予以关照。具体事务,他会让史可法派人到留都或者是上海去同我南粤军之中主事之人相商。不过,从他字里行间逗露出的一点意思来看,史可法至少要借足可以支应三万人兵马数月的粮饷和军械甲胄!” “哼!”李守汉鼻孔里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毛巾丢到了一旁,这些人总是以为别人的钱粮器械都是大风刮了来的一样简单容易,只需要自己开口便是。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史可法表示可以免去江北的盐税。或是用盐税做抵押来充抵货款。”这话倒是让李守汉心里舒服了一点。用扬州、淮安等处的盐税做抵押,这无疑于是将江北的盐业也交到了南粤军手中! 虽然这二十多年来,在盐漕两帮和各地盐商的不懈努力下。江北的盐税早就被侵蚀的所剩无几了。但是,将盐税作为抵押物品交到南粤军手上进行监督,除了给了李守汉一个名正言顺进入淮安、扬州地区的理由之外,更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将原本是走私的而精盐变成正式发卖的官盐。彻底的把盐业市场进行一次洗牌! “马瑶草也是很给他这个朋友捧场。在信中主动提出愿意将凤阳总督治下各处的盐税也一并作为抵押物品。” 凤阳总督全称为总督凤阳地方兼制河南、湖广军务一员,驻地便是大明中都凤阳府。虽然归马士英管辖的河南、湖广等处都已经挂上了大顺的旗号,可是仍旧是管理着亳州、宿州、颍州、泗州和寿州五州十三县的凤阳府和周边地区的庞大地域,而且影响力巨大、人口众多。有马士英的加磅,自然,是李守汉乐于见到的。 “方才你说马瑶草有两件事。这为史可法出面筹措求借粮饷器械算是一件,那另外一件事呢?” 李守汉笑吟吟的将装着鲤鱼的竹篓子交给了大好,示意他带着妹妹和侄儿到一旁去玩。口中却是继续询问李沛霖那封马士英书信之中所说的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却是让李守汉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是仔细想想,却也是情理之中。 “马瑶草的意思,凤阳地面多年来连年荒旱水灾,又是多年战事连绵。各处灾民甚多,若是没有妥当的衣食来源,有赈济钱粮,只怕此辈也会从灾民变成饥民,由饥民变成流民,再向前一步便是投了流寇。危害大明江山社稷。” 所以,马士英便想出了一个釜底抽薪的主意,将凤阳各地的灾民集中起来,到南粤军所辖各地去垦荒。这也算是一种移祸江东的如意算盘了!但是算盘打得再如意。也要看看李守汉会不会将算盘珠子给打碎了。所以,马士英也是要先行向李守汉请示一番,探探这位梁国公的口风才好。 虽然在东林诸多君子眼里,梁国公李守汉也是阉党同伙,又是武人勋贵。与阉党狼狈为奸,彼此之间各种为虎作伥的手段行为都是层出不穷,但是这件人情却是从来不曾有的。 “哈哈!这位马总督也是一位妙人啊!”李守汉不由得忍俊不禁了。这无疑是打瞌睡给送了枕头来。 往年里从中原各地吸引流民到南中各地垦荒,大多是同各地的军头、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军,以及各地的土寇杆子打交道,用他们需要的各种物资来换人口。但是现在,李自成和张献忠二人都是开国建号的一方皇帝了,休养生息还来不及,又如何肯把劳动力打包出卖?所以,这一年多来。南中已经开始出现了劳动力不足的苗头了。可是南粤军的海船运输了大量的货物到港口卸载了货色,却只能很不情愿的半空着船舱或是干脆空着船舱南下回去。这可是极大的增加了海运成本的! “他是如何打算的?有没有什么计划?” “书信里却没有说。不过,信使口中却是透露了些口风出来,看看每两个月三十万人可以不可以。或是到江边集合登船,或是集中起来从陆路到海边。不过,沿途的口粮、盐菜却也是无从筹措。还要请主公要施以援手了。” 一点粮米、盐菜,这同每两个月三十万人的收入来比较,无异于九牛一毛。李守汉很是随意的摆摆手,“宗兄,这点小事。你只管答应马瑶草的信使。只要能够稳定中都局势,不令大明历代祖先的陵寝受到滋扰,区区一点粮米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说的!让李沛霖顿时无语了!主公,您还能不能更加无耻一点啊?!口口声声的说什么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可是您手里却把挖大明江山社稷墙角的小锄头挥舞的飞快!别人挖墙角也就挖了,您挖了墙角却还要往里面塞进去几桶黑火药,搞个放迸! 但是,有了李守汉的旨意,李沛霖办起事情来自然就是心中有数了。当下便婉言谢绝了七夫人傲蕾一兰留下来一起分享李守汉钓上来的那条金色鲤鱼的好意,瞟了一眼那条在大好小好和太平三个孩子手中传来传去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大鲤鱼。起身离去。 回到了自己的签押房之中,李沛霖便命人将马士英的使者请来。此人是马士英的一名族人,唤作马五。论起来还是他没有出五服的侄儿。若不是这层关系,马士英也不会让他往来奔走,接触到如此机密大事。 李沛霖当下便向这位马五交代了李守汉的意思,用盐税做抵押向梁国公府借贷,除了发放军饷之外,便是用来采办军粮添置甲胄器械。“这件事我家主公已经答允。你回去之后便请马大人转告史可法史督师,派人到上海接洽此事。” “至于说你家叔父所说的,每两个月移民就食三十万到南中之事,经本官在我家面前为凤阳各地百姓苦苦相劝,主公看在大明江山社稷,为了护卫历代祖先陵寝安宁,还是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他说一句,马五便口中称颂一句李守汉与李沛霖君臣二人的恩德无量。“国公爷此举活人无数,敝叔父那里对长史大人也是会有一番谢意的。”这就是明摆着的要给李沛霖有一份好处了。 李沛霖摆摆手,示意大可不用如此。“令叔若是有此番心意,某家便是心领了。能够让江淮各地生灵不再变成饿殍,便是令叔为本官积累的无量功德了。”话是有些官腔,但是李沛霖拒绝了马士英的馈赠,却又给马士英留足了面子,倒是让马五大为佩服他的官场手段。 当下马五心满意足的给李沛霖磕了头,起身正要告辞,却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正是李守汉的儿女亲家,南粤军的水师提督郑芝龙来找李沛霖。 马五自然是个识趣的人,当即迅速遁去留下李沛霖与郑芝龙在室内说话。 “外面那些人闹得如此动静,主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郑芝龙言下所指,便是府城之中的各种劝进活动。 “外面的人愿意闹便由得他们闹。主公这里不说话,他们能搞出什么名堂来?”李沛霖命人泡上茶来,与郑芝龙隔着茶几坐下来品茗细谈。 “那,主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做大明朝的忠臣?”郑芝龙也是个脑后长着反骨的人,从来不曾有一天想过要做大明的忠臣孝子。不过,眼下利益使然,他又是李守汉的儿女亲家,儿子大木,几个弟弟郑芝凤、郑芝豹等人都在南粤军之中担任要职,李守汉若是有登基为帝的打算,他们也是作为从龙之人,皇室姻亲而会成为新的贵族成员。 可是,如今外面闹得红红火火的,作为猪脚的李守汉却是置若罔闻一般,仿佛此事与己无关。这便是让郑芝龙颇为费解了。故而有此一问。 “若是要做大明忠臣,那外面行劝进之事搞得如此热烈的那群家伙便是乱臣贼子了。以咱们这位主公的性子,不抓起了砍头都是好的!可是你看,可曾动了他们一根毫毛?”李沛霖一语道破天机,顿时解开了郑芝龙心中的谜团。看来,自己的这个亲家也绝对不是个善良之辈。 “不过,飞黄兄。方才主公在后园池塘当中垂钓,钓起了一条金色鲤鱼。” “嚄!好兆头!好兆头!” 鲤鱼跃龙门,这个道理谁都晓得。 “可是,如今龙门还不知道在哪里,贸贸然的跳出水面,若是被人或是鱼鹰看到了,岂不坏了大事?!” 李沛霖端起茶杯,“飞黄兄,请!”(。) ps:  马上月底了,大家看看月票还有的话,赶快投吧!x:.254.201.186 第五百零九章 你们这是要让我当袁世凯啊? 这些天,李沛霆的门前可谓是车水马龙,访客不断。 但是,来的人既不办事,也不送礼,都是寒暄客套一番,顾左右而言他,都是今天的天气不错哈哈哈之类的,一朵云彩的颜色形状都能津津有味的扯上半天。 而李沛霆也是寒暄对寒暄,客套对客套。不过他心里倒是非常清楚,来的这些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让李沛霆挑头劝进。李沛霆心里不禁冷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小人幸进之技,你们不干让我来? 就这样,在李沛霆的有意装聋作哑之下,那些心中有鬼的访客不得其门而入,也只得悻悻而返。终于从昨天开始,车马渐渐变得稀疏起来。不过中午时分,郑芝龙姜一泓联名给李沛霖下了一张请帖,说是为了给李华梅生的孩子过“洗三”,特意当晚在郑芝龙府中设下便宴,各位亲友便在郑府之中奉屈小酌几杯。 看到这份请帖,李沛霆差点笑出声来,李华梅前些日子生了孩子不假,六斤八两,母子平安。可是,如果要是有什么庆祝活动,也是要有施琅家出头来办,就算是施琅此时出海去了,可是他的父亲施大宣还在家中啊!如何由郑芝龙出头来办?这些人啊!找理由探口风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谁不知道我李沛霆不好这个?作为公子哥儿出身的李沛霆,平日里可是对这些交际应酬的活动最是厌烦。所以,南粤军之中的各级官员将领,若是家中有什么婚丧嫁娶之事,他是肯定会备上一份礼物,而且是价值不菲投其所好的那种命人送去,但是他本人却是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不过李沛霆并没有拒绝,因为有些事,也要找他们商量一下了。可是他很好奇的是,怎么郑芝龙也按捺不住跳了出来了? 一晃到了日头偏西,命人备好车马。李沛霆来到了郑芝龙的府上。 郑府门前红灯高悬,用彩绸和各色时令鲜花扎起了的花牌,将气氛渲染的十分热烈喜庆。在门口迎候李沛霆的,居然是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这个面子李沛霆却是必须要给了!郑芝豹担任垦务总局坐办的差事。管辖范围可以说遍及南粤军辖区,光是他在各处滩涂荒滩上种植的茶树、桐树,每年就能养活几个镇的兵马了!当然,这里面也有李沛霆的功劳,他们二人亲密合作。将那些不能入士大夫之口的粗茶大叶整理成茶砖,卖给各处的少数民族,换取皮毛、生金、人参、马匹,牛角、珊瑚等等。从中获取超量利润。 同郑芝豹客套过几句后,李沛霆被请进了客厅,只见客厅内的隔扇、窗户全部被打开,打通成为一间敞厅,厅里摆了十几张桌子,人挤得满满的,草草扫了一眼。却是冠盖云集,里面一个端茶递水,跑腿给正在桌子上打麻将推牌九的官员们拿毛巾递点心的居然都是个同知。 这排场,怕是此时北京城内的崇祯皇帝都不敢去想,这些人平时各自都有各自的职责、辖区,靠着梁国公府发放的养廉银子不用贪污受贿也能过得颇为惬意,虽然说不上锦衣玉食,但是也过得不比朱由检差多少。而且很多人平时是出公门入私宅,现在挤在这儿推牌九打麻将?我看你们打的不是麻将,是这副大明江山该由谁来做庄家了! 李沛霆倒是没说破。只是在郑芝豹的邀请下,跟郑芝龙姜一泓坐到了一个桌子,然后一本正经的学习起一百四十四号文件来。说起来也怪了,自从进了这间花厅开始。李沛霆这手气就壮的没法说,打麻将虽然不能说把把天胡,但是什么地胡、******、大四喜、杠上花那都是平平常。牌九也是如此,最惨的一把牌虽然是瘪十吧?可是对家也是瘪十,而李沛霆却是庄家,庄家吃闲家。仍旧是他赢。 李沛霆虽然不太喜欢赌钱,但是总赢心里也还是挺舒服的,站在专门玩骰子的摇摊桌前,看着四角用象牙嵌出界线,每一方又用象牙嵌出茶杯大的圆点,庄家一点,对门三点,右方是二,左方是四,标识出左青龙、右白虎的摇摊桌面,李沛霆便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我这种一直谈不上运气的人,今天手气也这么好,难不成是大小姐和施大统领的这个宝贝儿子的福气深厚,让我也跟着转运了不成?”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旁边桌子就有人接话说:“那是肯定的,李大人,你可不知道,您站那位置是正南,今天我早起夜观天象,见青龙出于正南,龙于正南,财运也在正南,李大人当然是无往不利啊!” 李沛霆一听心里好一通膈应,真是什么时候都少不了无耻小人!说话那个人他也颇为眼熟,似乎还是广东的按察副使。每日里都在珠江上的花船流连忘返,不睡到日上三竿他都不会起床的一个家伙!就你还夜观天象?你在珠江里听着唱曲观天象吗?你编瞎话也要动动脑子编得像点好吧?别出现什么爷五死和七十多岁的抗战老兵没钱看病穷困潦倒的事情,或者是拿着39年的南京中央军校毕业证来指责政府不关心抗战老兵,不能落实他们的待遇等等。 就在李沛霆绞尽脑汁琢磨着该如何客套一下好把这个话题接过去的时候,站在他身边手中握着一把筹码跟着他这盏灯笼下注的郑芝龙笑着说:“不错,最近确实祥瑞频出。老夫虽然没见过什么青龙,不过前几日老家家人来信,说到田地里查看庄稼长势,发现有九穗稻谷正在扬花吐穗,这几日正在派人好生看管照料。想来不几日便可以送到广州,与诸位一同观看此嘉禾。而我家的稻田也在正南,想必必是青龙路过,惠及禾苗。” 李沛霆听得这话,差点把嘴里的一口热茶喷出来,手里头的一把筹码几乎都洒了,心说郑老先生你也老糊涂了?都这么大岁数还跟我讲童话故事,你是自己智商降低还是把我当傻子?不过呢,好像这种情况正好适合gb,ok,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想到这里。李沛霆将手里的筹码放下,面色严肃的转过头看着郑芝龙说:“郑提督,你的官职差事是什么?主公的官职爵位又是什么?”面对着李沛霆这番义正辞严的官话,郑芝龙不禁一愣。所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李沛霆则是得理不饶人,他厉色说:“主公是大明的梁国公,而你,是我南粤军中执掌水师的一方大员,现在天下动荡。东南不稳,你身为主公部下,不思如何替主公牧守东南,替朝廷在东南保留一份元气,留住此半壁江山,也好将来去残除秽,却在此妄语,我实在难以苟同,耻于与你等为伍!” 将这番话硬邦邦的丢给郑芝龙,然后将手中赢了来的一把筹码洒得到处都是。转身拂袖而去。 李沛霆的离去让原本热闹的厅堂一时犹如墓室,郑芝龙也被李沛霆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呛得半晌无语浑身发抖。若是按照他往年的脾气,只怕早就拔出宝剑将李沛霆给砍了。但是,却也是着实被李沛霆气得够呛。若不是一旁的郑芝豹始终在他身边轻轻的拉住他的袍袖示意他,郑芝龙当真是被李沛霆气倒了。 “兄长,切莫生气,李二先生绝对不是有意针对兄长的。” “提督大人,学生也觉得李二先生话里话外似乎另有一番用意啊!” 到了僻静之所,郑芝豹、姜一泓二人命人端了热茶来给郑芝龙平顺一下怒火,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同郑芝龙做了说明。 “李二倒是什么意思?姜先生。某家是个粗人,这种猜谜破闷的事,却不是某家所长啊!” “郑公,”姜一泓换了一个公私两便的称呼。“您看,咱们今日之举,不过是要请李二先生出头来向主公劝进。故而才有此番举动” “而李二先生虽然声色俱厉,却也是个妙人。您且仔细想想方才他的那份斥责之语。”姜一泓满脸都是独得之秘的得意神态。 “李二刚才说了什么?”郑芝龙看着弟弟和姜一泓两个人各自一副心有灵犀的诡异神色,不由得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等他回味了一下刚才的话,却似乎有所感悟。于是他霍然站起。“****的李二这厮!端得是好心思!这个举动让主公可以获得实惠,又不必担负什么骂名,进可攻,退可守!果然是好手段!” 当下三个人客客气气的打发走了客人,然后便齐聚在郑芝龙的书房之中,趁着酒兴,由姜一泓执笔,郑家兄弟二人在一旁补充,寻了地图出来不时的在地图上指点勾画一番。 三个人或是笔下来得,或是头脑思路开阔,忙碌了一夜没睡觉,奋笔疾书。等到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终于将这篇文字写完了,郑芝龙郑重其事的面向李沛霆府邸方向抱拳拱手,说了一声:“谢了。” 第二天,一份郑芝龙、姜一泓领衔,水陆两军和两广福建数百名官员联名,标题代牧东南议的奏请,被送到了李守汉的公事房。 在这份奏请里,郑芝龙带着这数百名官员将领直言不讳的向李守汉说,现在天下大乱,大明有覆灭之危险,唯东南尚存有一丝元气,可为中兴之地。然前有流贼张献忠窜扰,后有悍将左良玉不服管束,朝廷最后之根本有倾覆之危。当此危急之时,国公当以雷霆手段,代天子牧守东南诸省,建新军、清墨吏、推新政、集钱粮,为大明守住这东南半壁江山,如此大明方能转危为安。 东南互保提前了二百五十多年出来了! 街头上几万人闹腾的锣鼓喧天的劝进场景,李守汉隔着一道宫墙可以装聋作哑的假装不知道,视作没发生过。可是,这份几百人联名送到他桌案上的说帖,却让他不得不认认真真的去看。 一看之下,不由得李守汉脑海当中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东南互保那是什么?那可是在李守汉的历史书上臭名昭著的一件事! 北京城内的清军和义和团在东交民巷,天津城内的聂士成也是统领所部和义和团一道围攻紫竹林、老龙头火车站等西方侵略者的据点。忠实的执行着朝廷对英法德意日美俄奥比利时西班牙荷兰等十一国的宣战命令。 可是,这道圣旨出了京畿、直隶便被视作“乱命”、“矫诏”。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等与列强合作,经控制着电报局的大买办盛宣怀从中牵线策划,由上海道余联沅出面,与各国驻沪领事商定东南保护约款和保护上海城厢内外章程,规定上海租界归各国共同保护,长江及苏杭内地均归各省督抚保护。这一点与担心自己在长江流域的利益受到影响的英美两家帝国主义不谋而合。当即便大力支持。 清室向十一国宣战后,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两广总督李鸿章和闽浙总督许应骙、四川总督奎俊、铁路大臣盛宣怀、山东巡抚袁世凯等人纷纷加入,同各参战国达成协议,史称“东南互保”。 担任两广总督的李鸿章更是直接给清廷拍电报声称对各国宣战的诏书“此乱命也。粤不奉诏”。“乱命”一词是李鸿章精心选择的政治术语,李鸿章深知“若不量力而轻于一试,恐数千年文物之邦,从此已矣”,故称“此乱命也。粤不奉诏。” 这件事牵扯到的地方督抚大员之多,官员们胆量之大,涉及地域之广,后果之严重,是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别的不说,当时宣战诏书下至各地方时,邮政大臣盛宣怀下令各地电信局将清廷召集义和团民及宣战诏书扣押,只给各地督抚观看,并且电告各地督抚,不要服从此命令。湖广总督张之洞更是随后提出“李鸿章大总统”方案:一旦北京不保。就共同推举李鸿章出任中国“总统”以主持大局。试问有哪个正常国家,中央向敌国宣战了,可是地方政府却和敌国签订了和平条约,规定互不侵犯,这不是汉奸行为是什么?可是就这种汉奸行为,居然还能为无数史学家所推崇,认为是保护了国家的元气,杜绝了八国联军的侵略行径。你怎么不说瓦德西等人根本就不用自己亲自上阵了,自然有督抚大员把想要的东西送来了?! 徐梵澄在“蓬屋说诗”第十六则中记载:“有云:‘臣罪侍东南,不敢奉诏。’南皮(张之洞)奋然掷烟枪而起曰:‘这老寡妇(指慈禧太后)要骇她一下!改:臣坐拥东南。死不奉诏!——则其时大臣私对慈禧有此称矣。” 据兆文钧辜鸿铭先生对我讲述的往事一文记载,辜鸿铭1900年曾向张之洞提出江南独立计划。辜鸿铭说:我提出江南独立计划,暂作缓冲,我们好乘机尽快整军备战。并唤起举国人民同仇敌汽,.和敌人作长期战斗,保家卫国,北上勤王,争取获得最后胜利。 辜鸿铭是一个文人,他是不是在吹牛不得而知。可张之洞这件事却是有旁证有人证的。作为朝廷的湖广总督。你平日里玩命糟蹋朝廷的钱也就算了,居然还管太后叫什么“老寡妇”?还扬言要骇她一下?胆子还能比这个更大一些吗? 至于说牵扯的人员之广,这件事情里牵扯到了两个十一年后往清朝的棺材上钉钉子的人物。除了时任山东巡抚的袁世凯之外,李鸿章幕僚刘学询更是给一个人去信谓:“傅相因北方拳乱,欲以粤省独立,思得足下为助,请速来粤协同进行。” 这个人名唤孙文。(嗯?以推翻满清统治的先行者,为著名历史发明家有良心的青年历史教师猿某非所推崇的孙先生,怎么和一群满清官僚扯到了一起去了?这不科学啊!) 地方政府如此公然的违抗中央的命令,让人看出了清廷中枢的软弱与空虚。从此威信扫地。在庚子之后,虽然说清廷加大了编练新军的力度,一心要所谓的富国强兵。但是,通过东南互保事件窥出了清廷底细的有心人们、各实力人物由此开始军阀化(典型例子即为淮军发展而来的袁世凯系北洋军阀诸部及原满清广西绿营及巡防营发展而来的旧桂系陆荣廷部)。他们已经实际上摆脱了清廷中央的控制,虽然表面上仍然效忠朝廷,仍然高呼万岁,但是在心里已经把朝廷看成了一个傀儡和摆设。对于符合他们集团利益的中央政策,会加倍地放大执行;而对于损害他们集团利益的中央政策,可以满不在乎地加以抵制。 宣统元年,作为摄政王、宣统皇帝本生父的载沣想杀袁世凯为哥哥光绪皇帝报仇而不能成,也是这件事的后果之一。在平定太平天国当中而形成、壮大的湘淮军,坐大不过三十年,便有实力对抗中央,这便是洋务运动三十年官权泛滥的结果,地方政府手中权力太大,太多了的缘故。 其实纷繁复杂的表象背后,是经济基础的改变,马老爷子的名言是绝对的真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不管清政府想如何努力,只要它不能改变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基础,无论新军洋务,都是镜花水月。那些买办享受着中外勾结的巨大利益,掌握着地方的税收和军队,而清政府几乎被摧毁殆尽。能依赖的,只有宗社党和区区几个省的土地,而这些土地,还遭受了来自帝国主义的严重威胁,尤其是庚子年,更是遭受了致命一击。 实际上,今天的世界依然没什么改变,我们数一数这些年战乱的国家,乌克兰,寡头有私军,叙利亚,民间到处是私军。绕过那些皿煮毒菜的名词,我们又可以看见,乌克兰是欧洲对西方资本最开放的东欧国家之一,而叙利亚,在战乱前也是搞了去工业化。这些国家,政府能掌握的资源,只有区区几家国有企业和很难收上来的税收,如此,国家如何强大有力?可惜的是,面对历史的教训和乌克兰、叙利亚的血光,依然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总是希望国家承担更多的责任,而自己一分钱不掏,还高喊这是时代潮流。他们全然无视国家的力量来自人民的支持,他们抽走了支持,让国家如何用强大的臂膀捍卫所有人也包括他们。因此,为了所有人也包括他们自己,不厚道的作者强烈建议他们去这两个国家旅游一下,看看他们主张的东西到底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而看到这些之后,是否还能对国有企业虎视眈眈,是否还能一如既往的偷税漏税,是否还能理直气壮的高喊政府负责?有利可图的时候拼命叫嚷要让利,要尊重市场,可是当无利可图或是要履行义务的时候,又反复强调这是国家的职责。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所以,买办便是汉奸之中的精英分子。与那些我们印象里歪戴着帽子叼着烟,斜跨着盒子炮的传统形象相比,他们却是文质彬彬多了,颇有些风度翩翩的味道。但是,给国家带来的危害却是更大。传统文化上的东林加上现代经济意义层面的买办,可谓流毒百年贻害无穷。 眼前这份文书就摆在面前,几百个官员将领的签名历历在目。这里面不光是有以姜一泓为首的原两广总督系统的明廷官员,更有郑芝龙为代表的福建海商集团,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南粤军的将领。 这便令李守汉很是挠头了。 “你们这是要让我当袁世凯啊?”他面带着苦笑掂量着手中的这份文书。(。) ps:  大家五一节快乐! 第五百一十章 掺沙子。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仔细的和李沛霖等人研讨了一番之后,李守汉还是默许了郑芝龙、姜一泓等官员以自己的官职身份联名向朝廷上奏,要求为大明朝廷保留一份元气计,将东南数省尽数归属于梁国公管辖,“以为东南互保。” 同时,这份倡议,由南粤军控制的报纸在江南各地进行刊载,并且,那些写手们按照各自报纸主笔的意思,极尽推波助澜摇唇鼓舌渲染之能事。将参加东南互保后的好处一一列举出来。什么梁国公大军驻扎在此,不必担心流寇、匪徒作乱,而且他老人家所部向来是军纪严明公买公卖,加上军饷充足,国公爷爱兵如子,兵士们每日里都要有荤腥入口,你们家里田地鱼塘所出的菜蔬鱼虾鸡鸭等物,怕是要卖个好价钱了。 过好日子,过太平无事的好日子,过太平无事丰衣足食的好日子,是每个老百姓所追寻的目标。在报纸、茶楼酒肆说书唱曲先生们连篇累牍的舆论轰炸之下,于是乎,江南百姓们期盼早日加入东南互保的心思,不亚于我们当年期盼着加入关贸总协定之后各种外国的好东西都极度便宜了之后的心态。却是浑然忘记了当真那一天到来的时候,铺天盖地一般涌来的细致紧实的染色棉布、绸缎,砂糖、瓷器等南中商品会不会把自己挤得没有了生计? 对于此事,南京城里的官员和勋贵们却也是一片叫好之声。不久前的张献忠渡江南下,在南直隶、偏沅、赣南、赣北等处好一通袭扰,着实的吓坏了这些大人先生们。虽然各自在松江府、杭州府早早的都置办了宅院,开设了买卖。但是倘或是留都当真有失,那可就是自己的官运到头了! 现在,有高个子愿意来给咱们大家撑起这片天来,为啥不愿意? 于是乎,在留都各衙门尚书、各位爵爷的联合倡议之下,请求朝廷允准留都、南直隶、浙江等处进行东南互保的题本,被海船连夜送往京师。题本虽然只有千余字的内容。但是在结尾处列名签字的大小官员、勋贵们的官衔、爵位名字,却是密密麻麻的有三千多字! 不曾等这份题本到了天津登岸,凤阳总督马士英的题本也拜折明发。他的动作更快,走得步子也是更大。不但在题本当中提出为了确保祖宗陵墓与中都的安危。必须加入东南互保之外,更是宣布在凤阳总督辖区内,参照梁国公在广东所推行之法度,实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实行各种南粤军的税收制度。“以苏民困,以充府库。” 一时间,黄河以南仍旧为明军控制地区,一片要求加入东南互保的声浪。 看着雪片般飞来的效忠信,李守汉却是只管轻轻的笑了两声,吩咐公事房将这些书信存档,以备日后是否能够派上用场。 他却只管在一张印有梁国公专用的信笺上挥舞狼毫,下了命令给公事房。命令公事房加大对政事堂的投入,特别是内地籍贯官吏的培育力度。 “至少在一年内,给孤培养出五岭以北籍贯的一千名州县官。五千名乡镇长,一万名村长!” “主公,此事却有些难了!” 坐在李守汉面前的王龙,手中捧着这道朱砂淋漓的札子,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他和他手下的数百名骨干到两广、南中也游历参观了些日子,也正是在出现了东南互保和劝进的风头之后,李守汉特意命人将他从柴棍地区找了回来。 召见王龙,对李守汉来说,也是无奈之下的亡羊补牢之举! 这些日子李守汉自己躲进小楼成一统,不管外面如何的惊涛骇浪都是一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模样。但是。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却也是让他心惊胆战了。 眼下南粤军内部的势力派别已经各自露出了面目,彰显出了实力。虽然没有当年朝堂上齐楚浙党、东林党那么彼此之间掐得和乌眼鸡一样,但是。却也是有着各自利益的诉求的。 别的不说,此时在山东济南府的李华宇,他的想法就和李守汉不同。在他看来,中原之地,最好不过是一块能够充当南粤军原材料来源和产品市场的土地,只要能够为南粤军提供源源不断的劳动力和原料、市场。这块土地上谁当家作主,还当真不在他李大少爷的心上。 如果他李华宇只是作为李守汉儿子具有这样的想法,那么咱们的梁国公完全可以拿出老子的威风来狠狠的教训他一顿,把他的错误思想纠正过来。可是,在南粤军内部,特别是二代南粤军当中,大多数人已经对中原的情怀意识很是淡薄了,在他们看来,他们就是南中人,顶多是家族祖坟老宅在福建、广东一带。那里如今也是归属国公爷的管辖范围,至于说更加遥远的长江、黄河一带,都是那些这几年才蓬头垢面的从船舱里爬出来的中原流民的家乡,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必劳心费力耗费粮饷消耗兵力的去为那块连年荒旱的土地去争斗? 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这些年来,南中各地农田在推广了金属农具之后,效率自然大大提高,各种技术例如使用水牛耕作、推行稻田养鱼、养蟹,有条件的水田进行的稻麦轮作,山区旱田的番薯、玉米等作物的本土化与推广,让粮食连年获得丰收。再加上国公府每年以保护价进行粮食征收活动,使得本来就是被称为水稻天堂的这块庞大的土地越发的显得丰衣足食富庶繁荣。同自己的好日子比较起来,那些不断涌进南中的中原流民虽然不停的补充着南中的各种劳动力缺口,也是在各地进行着开垦荒地的活计,但是,他们带来的关于中原各地的负面信息,也是越发的使得南中军民从内心深处便不太愿意去经略中原,只想着维持眼前的局面就好,若是要土地的话,十州也好,扶桑之地也好,大片的土地都在那里等着咱们。中原来的流民。在已经在南中各地经营了些年头的前辈们看来,就是一群远房的穷亲戚,如今家里没饭吃了,便来投亲靠友。这种心理上的优越感。更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坚定了这些人的内心信念。这种优越感,大家可以去找找香港回归前的各种影视作品来参考一下就是了。那里面可是有着诸多什么“表叔”、“表姐”、“阿灿”之类的描写的。 所以,为了改变这种情形,首先一点就是要尽快的在南粤军的官员队伍当中纠正意识,同时要以最快的速度培养出来一个能够与南中本土派相抗衡。至少能够有一战之力的中原派系出来。 纠正意识倒还算是容易,眼下南粤军体系内对于李守汉的命令也好,指示也好都有着一种近乎于神谕的崇拜,能够做到不折不扣的执行。但是培养出一个新的派系出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思来想去,除了命令吏司尽快将籍贯属于中原地区,或是在中原地区长期作战、经营的那些官吏军官整理出来,加快提拔使用之外,便只能是在眼前这个王龙身上做些文章了! 王龙投到山东时可是带了一大批秦法学堂的学生来的。虽然是山寨货,但是却也是皮实耐用,最要紧的。他们适合中原各地的情形。只要是轮流的到政事堂进行一下回炉,那便仍旧是南粤军行政体系的好手。而且,他们还可以充当一下政事堂的教员,从另外一个方面贯彻一下李守汉抄袭鞍钢宪法的两参一改三结合,让学生们互教互学,改变那些政事堂学生对于中原各地的各种模糊认识。这样一来,不但提升了这些秦法学堂学生的水平,同时他们也是充当了一下酵母的角色,势必会带动一批政事堂的学生有想法北上。 一进一出,关系可就大得很了! 至于说王龙本人。李守汉也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他打算让王龙在政事堂强化一些时间,补充一下基本常识后,到柴棍、九龙江或者是湄南河一带担任一段时间的道台,熟悉掌握了南粤军的政权运行模式程序后。便是另有一番重用了。 李守汉在内心早已为王龙安排好了一个职位,那就是登莱巡抚! 登莱巡抚,在大明官制之中是隶属于总督山东、登莱兵马钱粮事务的官员,原本是为了防备辽东反贼们从海路南下袭扰山东二特意从山东巡抚治下分离出登州、莱州、青州府和登州镇总兵归登莱巡抚节制。鼎盛时期,便是辽东半岛上的金州、复州、海州、盖州等四座卫城和著名的东镇兵以及沿海岛屿都归登莱巡抚管辖。从这个职位设立开始,在袁可立等人的不懈努力下胶东半岛与辽东半岛便依托海路被紧密的联系在了一处。一直到了著名将领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为大清除去了如同附骨之蛆的心头大患之后,辽东半岛上的诸多城池才开始逐渐被辽东反贼们一一攻陷。到了还珠格格她爹孔有德发动兵变血洗山东之后,登莱便彻底的衰败了下去。 这几年随着李家父子对山东地面的不断投入,不惜工本的建设,登莱巡抚这个位置也是从之前的万人嫌,渐渐变得含金量颇多了。许多人钻山打洞的挖门子找路子要到登州担任这个巡抚,为的目的各有不同。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安稳又有大大的油水的差事。别的不说,光是登州、青州、胶州等处港口,每年收入的银元便有多少? 但是,各种请托都被李守汉以各种理由挡了回去。他还不想让那些人把手伸进自家的钱袋子里去捞钱。今天这个职务之所以要派给王龙,其原因也是很简单。 李守汉要往中原加大投入!同时,要在李华宇的部下掺沙子! 王龙因为他在龙虎营时期的经历,同李华宇建立了感情基础,能够彼此信任。但是他的出身经历,与各家农民军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与京营将领能够成为结拜兄弟的交际能力,又决定了他绝对不会是李华宇的核心班底成员。 所以这些条件,再加上王龙本身又是一个极为能打,善于带领骑兵的将领,从他的履历来看,他在曹营之中也管了一些民政事务,不算是什么生手。综合起来,李守汉决定一定要重用王龙此人! 在李守汉的内心深处。对于登莱巡抚这个职位还有另外一个用意。那就是一旦京师有变,李自成的大顺军也好,多尔衮的大清军也罢,不论哪个军队先攻破京师。按照他的安排,崇祯都应该逃出京城经天津海路南下,在登莱地区登岸短暂停留之后,南下入长江水道到留都南京。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够捏着鼻子同意郑芝龙等人提出的东南互保的原因之一。 “王龙,在咱们南粤军的老窝里行走了这些日子。感觉如何?” 命人给王龙端来了茶点水果,李守汉这才缓缓的同他开始谈话。 充足到了变态地步的粮食供给,大量的油料和豆制品,名目种类繁多的糖品,因为毗邻大海,又有无数海船在海面上劳作,更不用说各种鱼类的供应。除了这些,淡水鱼、猪牛鸡鸭的充分供应,让王龙等人看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 这些人都是原来曹营当中老营骨干,并不是那些没有吃过肉吃过油的普通流民。这些普通的肉食点心菜蔬饭食还不足以让他们惊讶。但是,胜在普及。 能够在他们行走所见到的任何一个城镇村寨当中都见到家家户户房檐下沉重的米缸,在背阴通风之处见到悬挂在房梁上的咸鱼风鸡腊肉等物,不时的可以在街巷的垃圾池当中看到各种动物骨头和蛋壳。这些迹象足以让王龙和他的手下们感到惊讶。 这是他们走遍中原各地都不曾见过的景象。当有人提出这个慨叹的时候,立刻被大家嗤之以鼻。若是大明朝有这样的景象,咱们又何必做流贼? 会不会是有人事先安排好了的?这个说法又被众人还以白眼。那些肉食什么的可以提前准备好,可是那沉重的米缸下面常年累月的痕迹,却是伪造不来的。沿途咱们所见到的那些百姓的神色体态,分明就是红光满面,常年油水充足的人才有的。何况。说句泄气的话,咱们现在是什么身份,国公爷犯得着用假象来骗咱们?你也忒意的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但是,当随行的官员们告诉王龙等人。这只是原来黎朝的辖区升龙等处百姓的生活,若是到了河静、柴棍、九龙江、湄南河等处,那才当真是富庶之地,稻米成仓鸡鸭成群的所在。 “国公爷有这么多的粮草储备,又加之人口众多,为何却不北上中原。去给自己换一件黄袍穿上?”王龙却也是想到了什么便向那随行官员问什么。 这个问题确实是难住了礼司随行的官员。他想了好半晌,才给了一个王龙听来十分勉强的答案:“粮草虽然多,可是消耗却也是更多。再向前行走,到了河静,将军便知道了。” 果然,到了河静这个南粤军真正意义上的老窝之后,王龙算是真正的明白为何南粤军能够做到甲坚兵利这四个字的原因所在,也明白了为何中原各股武装力量,不管打得什么旗号,都视南中所造之甲胄兵器为一时之精品的原因。 作为前曹营的核心骨干成员,王龙可以说走遍了江淮河汉之间的广大地域,同此时在中原大地上的各种武装都打过交道,甚至便是辽东反贼,也因为在龙虎营的那段经历他也颇为熟悉。 在他的印象当中,农民军各部军队刀枪甲胄器械来源十分简单,不是从官军手里抢来的,就是花钱买来的。自己营中很少有工匠能够打造甲胄器械,即使有也只能是稍稍进行一些维修整理类的活计。因为战术需要他们不可能在某个地方待太久。也就是在与闯营合伙之后,曹营才开始像闯营一样设立工匠营收集各种手艺人开始大规模的制造甲胄器械。 至于说辽贼,他在山东时也曾经审问过几个俘虏,按照这些俘虏不无得意的供词所描述,盛京城外,绵延十数里,烟火昼夜不休,丁当声响不断。当时听了,便让王龙颇为惊讶,连绵数十里的铁匠铺子冶炼工坊,这该有多少人在里面劳作,每年能够制造出多少器械刀枪甲胄来?怪不得鞑子兵马如此强悍! 但是,当河静城外的工场区出现在了众人视线当中时,王龙立刻便知晓了为何礼司官员说消耗也是巨大的了。在众人视野当中,无数的烟囱密如柴林一般,向空中喷吐黑烟。无数混身煤灰的官奴手脚不停的将一车车焦炭沿着铁轨推到他们的目的地。无数的工场作坊如鱼鳞般鳞次栉比的排列着,一直到了众人的视野所及尽头,仿佛到了天边都不曾停止。 参观了冶炼钢铁的高炉,打造兵器的工场,铸造火炮的炮场,王龙和他的手下们,思想上已经悄悄的发生了又一次的变化。不再是为自己及时投奔了南粤军跟随了李守汉而感到庆幸。如今在他们的心中,在为自己已经是南粤军的一员而有些自豪。私下里对比起来,王龙觉得,多尔衮那厮若是与主公争夺天下则必败无疑! “以此攻城,何城不破?以此克敌,何敌不败?” 在河静军工,看着那些工匠们给一排排的火铳、火炮擦拭上油,做着最后的几道工序,抚摸着似乎尚有余温的炮身,王龙口中不由得喃喃自语。 他的本部人马作为曹营的火器部队,是熟悉这些铳炮威力的。几次大战役,他和罗虎便是靠着这些武器所发挥出来的卓越性能,将士们的力战不退而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作为农民军第二代之中的佼佼者,他和罗虎、张定国、张可望等人一样,都深知这些火器的威力。但是这一路走下来,沿途村寨里壮丁们不时操练的身影,学堂里的孩童玩耍时也要列开阵型的表现,他更加坚定了要跟着李守汉打天下的决心。 有源源不断的武器供应,有着受过基本军事训练,懂得军纪森冷的兵员队伍,再加上丰足的粮草,就算是李守汉躺在广州城里睡觉,前线的将领们用兵马钱粮火器同敌军对耗,也能耗死对手! 当李守汉问起王龙,他这次沿着升龙、河静到柴棍的数千里走下来感觉如何,有什么见闻时,王龙便是将上面的那些心得如实相告。 “属下在河静时,听闻匠师们正在研究新的炮弹,一时兴起,想想咱也是在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同官军打过,也同各地的杆子民团打过,连辽东鞑子都打过,于是便班门弄斧同大家一起谈论起各地军队面对炮火时的不同反应。也好让匠师先生们能够有所心得。” 见王龙有心在这些地方,倒是让李守汉有些意外,但是又颇为欣慰。 “什么炮弹?”李守汉随口问了一句。 “我也听不太明白,好像是要把大量的霰弹装入空壳内,装填上******,用来对付敌军的大队骑兵和步兵冲击的。属下离开的时候正在研究如何铸造那个空心球,据说很讨厌。要求球壁尽可能薄,但是发射时还不能碎裂。不过,大学里的几位高手先生都去了,在河静军工那里进行计算如何一个尺寸,怎么的强度,怎么样的装药量等等诸多因素。听得属下头昏脑胀的。不过,这种炮弹的弹壳似乎已经明确了,就用白口铁铸造。” 李守汉听明白了,这是要设计制造榴霰弹的节奏啊!有了这东西,在很大程度上就可以弥补自己骑兵不足的短板了。不过,看来一时半会还很难批量制造出来。他打了个哈哈,开始进入了正题。(。) ps:  不好意思,发烧病了几天。耽误了很多事。大家有情绪的话,就用月票和红包砸死不厚道的作者吧! 第五百一十一章 渡河伐明! 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正式把东南几省的地盘变相拿到手,但是表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足的。好歹也是要给北京城里的崇祯皇帝留足了面子好做中兴之主不是? 于是,虽然说数百名官员联名的题本被快船送到了京城,但是,梁国公李守汉自己的请罪题本,弹劾自己对部下管理不严也是同时送到了崇祯皇帝的桌案上。随着这份题本一同送到的,还有李守汉对这数百名官员的处罚决定。一律罚俸一年,降级留任。 看到了这个题本,不由得朱由检同学嘴角阵阵苦笑。“李爱卿,你如何也会玩弄这套手段了?”罚俸一年?罚得不过是大明朝廷给诸位大臣根据官职品级所发放的那几十两银子,还不够郑芝龙姜一泓等人喝几次早茶的开销。至于说降级留任,更是无稽之谈。 这些人在李守汉面前表态站队,还怕什么降级留任?只怕降得不够狠才是!此时降得越狠,日后越是飞黄腾达。 不过,李守汉题本里提出的几点应对之策,却是颇为符合崇祯的胃口。也是令朝中大佬们再一次看不清此人的嘴脸到底是周公还是王莽、曹****。 李守汉在题本里喊出了一个口号,此番东南互保,其目的是为大明建设巩固的东南中兴根据地。 除了这个口号之外,李守汉更是在题本后面附上了一个条陈,里面详细阐明了该当如何将东南建设成为大明的中兴之地。草草的看了几眼,除了准备在凤阳、南直隶、浙江和赣南赣北等地推行那些已经在两广福建等地卓有成效的钱粮制度之外,便是大批的培养官吏,编练新军。 具体做法是让朝廷选拔官吏,然后由梁国公府按照南粤军的官吏标准进行培训,所需钱粮由梁国公府报效。新军则是由南粤军与朝廷联合建立,朝廷负责兵员,南粤军负责提供教头组织训练,负责练兵所需的钱粮补给。练成之后由朝廷节制该部新军,任命指挥官。所需的甲胄器械一应物品俱由梁国公府报效。 这些条款,让内阁的衮衮诸公们颇为在意。谁都明白,南粤军之所以有今日的势力和影响。便是在于他们有一个呼应灵便如臂使指的行政体系。若是能够为朝廷所遴选的官吏也培训一番,在朝廷辖区内任用,势必也是会收到类似效果。而且,李守汉这个家伙当真是钱粮多的没处用,要为朝廷训练军马。好啊!那就拨几万兵马给他去训练。反正如今中原、京畿各地灾民、流民甚多,竖起招兵旗便有吃粮人。 但是,内阁的大佬们还是很自觉的将球踢到了崇祯脚下。“兹事体大,伏请陛下乾纲独断。”他们都清楚,李守汉的这份题本是和前面的那份数百位两广官员、南粤军官员联名上书的要求东南互保的题本互为表里的。你同意了他为朝廷培养官吏训练新军,便得同意那份东南互保的奏疏要求。否则,得罪了这位大明朝廷的擎天柱不说,两广和南直隶、凤阳、留都各地的官员勋贵甚至是留守太监们都成为你的敌人。 可是,这份罪责若是事后崇祯追究下来,也是他们不好逃脱的。所以。本着天塌下来高个子去顶的原则,他们将最终决定权塞回到崇祯手中。 “拟制旨意。”崇祯看了一眼暖阁内跪了一地的内阁大佬们,心中涌上一阵悲凉,同时夹杂着阵阵恶心。“这便是朕的臣工!有事时拿不出主意,遇事又没有担当。平日里争权夺利却是以一当百。唉!” “传旨给梁国公,他的题本朕看到了,准了。令南京兵部尚书、督师史可法在凤阳、蒙城、泗州、亳州一带招募兵丁,由南粤军派遣人员携带钱粮器械前往操演。务期早日成军以为朝廷出力。” 稍稍停顿了一下。崇祯又看了一眼脚旁那几份奏疏,除了那份要求东南互保的题本之外,便是马士英和王业泰等人要求加入东南互保的题本。他感到浑身无力。向后靠到了椅子背上,“马士英、郑芝龙等人所奏,公忠体国,心在社稷。着礼部拿出章程。为首倡议之人每人加世职一等,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 皇帝既然如此说了,那毫无疑问的,这份东南互保的题本也是被默许了。不过,大人先生们还是要敲钉转角的确认一下。 “陛下,那这东南互保之事?该当如何?” “准了!”崇祯口中吐出这两个字。便如同他自己青衣小帽手捧着印玺跪在北京城门口,旁边他的儿子们****着上身,手中牵着一只羊等候着胜利者的裁决一般。只不过,别的亡国之君是被别的军队兵临城下,他却是被自己的臣子逼到了这一步。 内阁大佬们立刻磕头领旨,去同司礼监一道拟制旨意下发,饬令有司和该管官员奉旨办理。只留下崇祯一个人在暖阁内乜呆呆的发愣,不知道想些什么。 ********* 战争,对于文人是纵横捭阖的春秋笔,对于将军是沙盘推演变为现实,而对于普通老百姓,则代表了沉重的负担。军粮民夫器材,都要由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承担,要说有所不同的,只是这些付出能否有一定回报的区别。 一条黄河,在世界范围内不过是一条水量长度都很一般的河流,却分出了泾渭分明的河东河西两个世界。 山西依山傍河,位置极其重要,从秦始皇开始,得山西者得中原就是一个共识。因为山西比华北地势高,比陕西又肥沃富庶,不管是华北政权占据山西,还是陕西政权占据山西,都能对对方造成压倒性的优势。而不管李自成还是大明朝廷,显然都不是傻逼,所以这点事还都看得透。因此,双方都把所能集中的一切力量全部投入到了黄河沿岸,一场决战一触即发。 在河东,这些年河东百姓如果同河西的三秦百姓比较起来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同北面的大同、宣府等镇的百姓比较起来称得上是国泰民安了。既没有水旱灾害也没有大规模的蝗虫滋生,蒙古鞑子和辽东反贼的入关劫掠也到不了山西。可是,山西的百姓日子就能过得好了吗?答案自然是痴心妄想!没有了天灾。也没有了兵乱,但是,却在**这个方面补足了份额。 官绅为了显示对大明的忠诚,毫不犹豫的动员手下所有的壮丁民团。严厉的要求乡民必需向大明朝廷奉献忠诚,粮食、土地、铜钱、银元甚至女儿野菜,来者不拒。凡是听话的良民,一律发放崇祯皇帝发行不久的宝钞,宝钞不足的。则由乡绅打一张欠条,约定平贼之后用这张欠条抵偿未来缴纳的税赋。 一时间,三晋大地上演了各种悲喜剧,跪地求饶的,投河自尽的,铤而走险的,如果当代****导演能有幸去哪里看一眼,一定会觉着自己闭门造车想出来的各种神剧故事实在是弱爆了。不过可惜的是,这些看来是闹剧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而河西。同样是热闹非凡,如果你能用无人机对整个大顺统治区航拍,会发现几乎每一天,大街上都会有戴枷游街的人。与河东不同的是,这些人多数衣着光鲜,还有大量僧道尼姑等出家人。他们被秦法学堂出身的官吏驱赶着,官吏一边走路一边筛响手中的铜锣高声喊道:“父老乡亲都看好了,大顺新政,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凡有无故不纳粮者,一律游街示众。优免行嘉靖旧例,积欠一律定息八分。” 这些被鸣锣游街示众的,大多便是当地各种体面人。虽然身份僧俗不同行业有别。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经济身份,都是大地主,大高利贷者。如今,河西的百姓看到这些往日里重利盘剥高额租子的家伙被披枷带锁的游街示众,无不是拍手称快。这些家伙身上带着枷锁游街,自然租子、利息便被强行打压到了大顺朝廷规定的份额内。便是最底层的佃户也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 可是。河东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要说就只算三饷,河东人民的负担已经够惊人了,但是偏偏对大明忠心耿耿的官绅还认为不够。三饷之外,又加了平贼捐,河防税等等明目,甚至有人听说河西伍兴搞了一个定秦税,这些官绅也闻风效仿,也搞了一个安晋税。 于是河东人民含着眼泪的编了一首歌谣:定晋税,孤身睡,老婆女儿跟人睡。都说闯贼血饮马,而今饮马也不怕。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伴随着横征暴敛的,是星火燎原一样的反抗。各种各样的民乱不可遏制的爆发,怎么也无法彻底扑灭,同时河东还没有造反的百姓中,秘密的流传一首歌谣: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债务光。 为了渲染出对手的残忍暴虐,给自己的行为增加合法性,山西各地特别是沿河一带的官绅们不约而同的发明了这样的一个说法: “大顺军的战马平时是不饮水的,而是饮血。杀俘虏的血饮马。马饮惯了血,对水不屑一顾。打仗前一天,往往不饮马,让马特别饥渴。上了战场,战马一旦闻到血腥味,奔腾嘶鸣,眼睛发红,简直像狮子一样。骑这种马陷阵,无不克。” “除了以人血饮马之外,更剖人腹做马槽来喂马,使马一见到人,便像虎豹一样张开牙齿想吃人。” 听听!这样一来,每次打仗要有多少人变成战马的饮料?你们要是不想变成战马的饮料和饲料槽子,就老老实实的忍受一下阵痛,完粮纳税,出工出力出钱帮助咱们大明的官员军队守住了黄河,你们就可以去过太平日子了。 官员们出于一片好心绞尽脑汁编造出来大顺用人血饮马的说法,居然为山西那些不知道好歹的升斗小民所鄙视,认为是谣言。可是,自然有人慧眼识珠的。这种谣言几百年后居然还有人用来写在自己的作品中,给自己的仕途铺路,而且居然一路如同火箭式的蹿升。当真是如鲁迅先生所说的,给人家做女婿换来的。 不过让后世的历史学家惊诧不已的是,面对西面百战百胜的大顺军队和内部的烽火燎原,山西的官绅表现了惊人的淡定。他们非但没有所收敛,反而更加疯狂。你不是造反吗?那我收没造反的人庇匪税。你不是传唱歌谣吗?我收谣言税。过路有行路税,过桥有护桥税。农人捡粪有粪捐,红白喜事杀猪宰羊的话要有割头税,叫花子有花子捐,什么都不干的人还要有懒捐。谁叫你什么都不做的?!而且在收税的时候。这帮饱读诗书的家伙意外的算数不好,总是能把一加一算出三四五来,甚至能算到十。 不但包捐包税的绅士乡贤们在收捐税的时候不太识数,而且,在向各级官府上缴捐税的时候更加的不识数了。明明是超额数倍完成了任务。却是向上呈报,地瘠民贫加之抗捐抗税的刁民太多,所承包的捐税只收上来了五成有余六成不足。朝廷若是要咱们全额上缴,那咱们就只能是破家为国了。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有一些读过书的小地主去县城告状,县官居然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乡贤仕子,国之楷模,若要告状也可,只需在村里凑足半数之人上告。本县即可受理,不然以诬告乡贤论处。 至于说为什么各级地方官员如此回护那些士绅乡贤,其实道理也是很简单,只需等到天黑之后到各处官衙的后门去等候一番,看到那些辘辘驶来的沉重车辆便会知晓其中关键所在了。为什么包捐包税的士绅乡贤没有完成上缴数额反而屁事没有,为什么有人告发他们,官员如此回护。 说到这,不厚道的作者要先停一下,因为家里要砌墙。至于说为啥要砌墙,理由很简单。家里砖头太多,要不不砌墙,就没地方放了。这不,最新扔过来的砖头理由如下:“放屁。古代民风淳朴,地主农民都是乡里乡亲,谁也不会欺负谁。哪像现在,地沟油苏丹红,简直是道德沦丧,人心不古。”作者自认为不是啥高尚之辈。各种无节操的事情也干了不少,但是最少在作者心里,借用债务把幼女搞上床实在不怎么高尚。 但是,根据作者对老辈的了解,他们中的一些人居然认为这是善事。理由是,好歹脱离了穷家,吃得好穿的好,家里的债还免了。首先声明,说这话的老人家,虽然不是党员,但是在共和国的岁月里,也是兢兢业业,党让干啥就干啥,作奸犯科的事情一辈子都没干。 但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道德标准也就那样。至于低一点的,随手把快死的孩子扔沟里,抢走乞丐的粮食就不说了。当你真正的了解了我们的前辈是什么样的道德下限之后,你还会觉着苏丹红地沟油还算个事吗?对比前辈,我们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们道德高尚。当然,会这样不怪我们的前辈,他们也都是苦海里小心的求生,不像我们有人民解放军保护着,有警察罩着,最不济,也就是被流氓堵小巷里揍一顿。 我们中的多数人,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在一个村庄里,多数人因为畏惧权势或者被宗族束缚,已经习惯于违背良心做事时候,那是一个什么世界?很不幸的是,中国还真有这样的地方。南方某地,村长儿子强奸少女,记者去调查,多数村民众口一词的说是少女勾引村长儿子。只有少数村民在确认无人之后,才对记者小声说,记者同志,他们都是一个家族的,都互相向着说话。我们不敢说实话,不然的话就没法在村子里住。看见没,这就是所谓的民风淳朴,这就是所谓的乡贤治国。至于南方某村子民主选举,两个家族差点火并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免得大海同志派出人手来我家送温暖送快递,我还多活两天陪老婆孩子顺便干点喜闻乐见没节操的事情呢! 三晋大地便是在内部的鸡飞狗跳民怨沸腾当中胆战心惊的在沿着黄河的吉县、乡宁县、大宁县、隰县、永和县、石楼县、中阳县、柳林县安排了大队兵马,调集了数万官军和民团心惊胆战与河西的府谷、佳县、临县、米脂、绥德、吴堡、清涧、延川、延长、宜川、河津、韩城等处驻扎的大顺军对峙。 河对岸,便是数万由汝侯刘宗敏率领的大顺军精锐部队。仿佛一柄利剑高高悬在东岸守军的脖颈之上。 终于,这柄悬在黄河东岸守军头顶上的利剑有坠落下来的趋势! 随着最后的一捆高粱入库,整个黄河东西两岸变得地净场光,粮草丰足。沿着黄河岸边三四丈高的悬崖峭壁,两岸的大顺军和明军各自修筑了无数的炮台和碉堡,准备用各自的火炮来封锁这段七十到一百步宽的河面。这么狭窄的河面,不论是大佛郎机还是六磅炮、八磅炮,都可以完全封锁。只不过,无论是从火炮的数量,炮弹的重量,密度,东岸的明军同西岸的大顺军比较起来都显得相形见绌。 在数百名骑兵亲兵的护卫之下,作为渡河东征总指挥的刘宗敏,领着张鼐、刘芳亮等人沿着清涧、延长这一条路线沿途检查各营的渡河前准备情形。 已经是重阳节气,河面上的水汽混合着陕北高原上的西北风,将刘宗敏等人的披风吹得犹如吃饱了风的船帆一般,人们甚至可以感受到那透过棉甲和铁甲吹到肌肤上的阵阵寒意。 早知道这样的寒凉,出营之前便应该穿上那件蛟龙皮甲再套上铁甲了!几个亲兵在队伍当中小声嘀咕着。他们都是各自主将的亲兵,每个人都有掌管炊事、甲胄、器械、马匹的杂役辅兵伺候。如今的大顺军已经远非当年在商洛山和鄂豫陕山区转战时的闯营老八队可以比拟。这些亲兵不要说一人双马甚至三马,三层甲胄,便是手中的器械也是花样种类令人眼花缭乱。 除了熟悉的马槊长刀弓箭骨朵之外,更有马铳和短火铳在马鞍上背上悬挂着,随时准备喷射出火焰和弹丸来射杀对手。 对于眼下大顺军的装备,刘宗敏、张鼐、刘芳亮等人都是颇为得意的,能够有今天的成就,也是他们一手一脚拼杀出来的结果。 “小鼐子,万岁把从小在他和高娘娘跟前长大的慧梅嫁给了你,虽说你也是万岁的义子,这也算是公主下嫁了。”平日里威武严肃的刘宗敏,今日心情颇佳,居然同张鼐开起来了玩笑。(。) 第五百一十二章 渡河!渡河! “以渺渺之身,起自银川,兵威所至,壶浆竞迎。请大家搜索看最全!兹者三秦底定,定国关中;兴师东渡,直捣燕京。指日戈归牧野,马放华阳,长安定鼎。与万民同登衽席,岂不休哉! 凡尔将士,共宜各舒忠愤,用集厥功。其有摧锋陷阵,勤劳懋著之士,裂土分茅,锡之带砺。其或奸宄携贰,及微狠违令者,国有常刑,法将难贷。 凡尔将士,共喻此意,勿焚我庐舍,勿虐我黎民。惟今约誓,其各勉旃。” 长安城中,李自成在后宫之中卸去了宝剑,两名侍卫为他解下来了甲胄,他满意的舒展了一下筋骨。已经正式被册封为皇后的高桂英迎了上来,摆手示意侍卫们下去休息。 “皇上此番出城校阅军队可是辛苦了。”高桂英命宫女去取茶水点心和水果。 “诶!这同咱们当年四方转战之际,算是什么辛苦?享受还来不及!”李自成颇为不以为然。 见李自成念念不忘当年转战四方的经历,高桂英也是颇为感动,这是皇上念旧的表现,若是别的女人见到皇帝如此仁厚恩德,只怕早就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了,可是高桂英是什么人?那也是在万马军中往来冲杀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物,当即只是微微点点头,对李自成的话表示赞许。转而吩咐几名侍卫头目要注意陛下的衣着饮食等事,切不可令陛下过于操劳等等。 “皇后在宫中做什么?” 李自成待高桂英忙完了这一番举动之后,这才开口询问。 “陛下出城校阅兵马,牛先生等人将陛下东征的檄文送了来,恰巧慧梅几个丫头也进宫请安,我便留她们一道这道檄文。” 慧梅、慧琼都是在高桂英眼前长起来的丫头,同张鼐、李双喜、王四、罗虎等人一样,都是被李自成夫妇收养的孤儿或是阵亡将士的遗孤,李自成夫妇视她们为自己的子女。在进了西安之后,便由高桂英做主,慧梅嫁给了张鼐。慧琼嫁给了李双喜,算得上是成全了这些在战场上另外一种青梅竹马长大的情侣。 “这算是这些女子们回门了吗?”李自成同高桂英用米脂方言打了个哈哈,转过头吩咐身边侍卫,告诉御膳房准备一桌酒席,朕要同皇后一道和这些女子们吃一顿团圆饭。 酒宴还不曾齐备,高一功却是手中捏着几份文书,兴冲冲的跑进宫来。 “皇上。我军陕北渡河前线奏捷文书!汝侯领着数万兵马渡河成功,已经攻占石楼、中和等处县城!” 在场众人都有些惊呆了。黄河。他们不是没有走过,当年高迎祥在世时便领着数股农民军渡过黄河到山西就食。那个时候黄河还是属于冬季结冰时节,人马可以踏冰而过,如今可是秋汛刚刚过去,黄河水势尚足,如何如此顺利的便渡过了黄河,而且攻占了两座县城? 虽然大顺军不像明军,不太会有谎报战功的事情发生,但是。这未免也是太快了些吧?军报上可是一直都在说,对面的明军和团练沿着河岸修筑了无数的碉堡和炮垒,挖了数道壕沟作为防御阵地,如何便能一阵而下?不要中了别人的奸计才好! 望着众人疑惑的目光,高一功正要开口,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了慧梅紧张关切的神色。当下便有些促狭的笑了笑:“这事可就要问咱们的小鼐子了!” 听得高一功说到了自己的爱侣,慧梅的神色更是有些紧张了。 “皇上。皇后,事情是这样。”高一功毕竟是长辈,又是朝中重臣。自然要考虑一下身份,不好在慧梅面前太过于为老不尊,少顷便将清涧渡河前敌的情形依据战报所说一一呈奏。 黄河西岸的清涧一带,已经准备了数十艘对槽大船。另有数百具筏子,三千余大顺军精锐各执刀枪顶盔掼甲在河滩上列队严阵以待,等候着登船出击的号令。 “小鼐子,古人云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你虽然也是咱刘铁匠看着长大的,但是如今事关皇上的大业,事关这几千人的性命,你可不敢有半点的马虎。”刘宗敏收起了难得的轻松。取代的是一脸的严肃庄重。 “请总哨刘爷放心!”张鼐也是被刘宗敏的神色所感染,口中不由得叫出了当年闯营将士对刘宗敏的敬称。“您请看!”他用马鞭指点,示意刘宗敏在河岸上看看那为数多达数十门的八磅炮、十二磅炮、六磅炮,以及数量倍之的大佛郎机。 每一门大炮后面,都是精神抖擞的炮手,堆得半人多高的炮弹,稍稍向后,更是堆得和小山一般的火药桶在山坡背后。这些炮手大多数是大顺军在采买了隆盛行所出售火炮时,依据契约规定,由隆盛行手把手教出来的炮手,也有不少是历次战役当中俘获投降的明军炮手。这些炮手当中有着完整的一套技术体系,观测手,测距手,装填手,清膛手,使用的也是棉布药包。 他们观测手,同大顺军的将领一样装配有望远镜,虽然少,但是已经能够保证使用。同时,测距手还有系列成套的方器与圆器,用于测量炮兵射击诸元。 这些火炮的左右,分为内外两层用草袋子装满了泥土筑起了炮位,防止对面的炮弹摧毁火炮,杀伤炮手。两岸的炮队阵地都是如此。只不过,西岸的大顺军除了在外侧使用草袋子装满泥土筑起一人多高的围挡之外,更在内侧使用百十个特意用荆条、柳条编织而成的半人多高的大筐,筐内同样装满了黄土,加水淋湿后筑起排列成矮墙作为掩体。这些装满湿土的高大荆条筐柳条筐,因为它们的韧性和湿度,可比装满土的草袋子,承受更大的炮子打击力度。 内外两层的防护,让大顺军的炮手对自己的安全信心十足。当然当真是中了炮子,那就是该死**朝上了。 炮队的后面,则是数十具火箭发射架,一枚枚的火箭被从木箱当中取出,那些发射手们不时的微微摇动着手柄,调整着仰角。控制着射界。 “刘爷!别的不敢说,打得对面的那些明贼火炮不敢开炮,让对面的弓箭手不敢冒头!让渡河的兄弟们顺顺当当的开过河去!” “登到东岸之后的事情便不由你们炮队营担心了。只是,这数千人渡河时,你的炮弹要给咱老刘狠狠的砸在东面的碉堡和炮位上!” 担任渡河先锋的白旺,也是精神抖擞的接受了刘宗敏的军令。 “你的三千多人准备登船,做好准备之后。在河滩上放一枚信炮。这里炮队营便以炮火压制对岸的明贼,掩护你们渡河。” “渡河之后。你令兵士们将咱们大顺的军旗打起来,军旗到了那里,炮子便跟到那里!” 白旺也是跟着闯营打仗打老了的人物,虽然知道对岸的明军都是一群惊弓之鸟、乌合之众,但是,兔子急了也一样要咬人。何况是数万刀枪在手的人?汝侯此举,无疑是给兄弟们多加上几个保险。当下白旺领命而去,组织本部精锐将筏子抬到岸边,艄公水手一律集中。每名艄公发了十块银元,水手五块,讲明打完这一仗,大家除了赏赐银子之外,更有军功在身,日后可以免去税赋钱粮十年。 不消得片刻,三千余人便是登船完毕。白旺命手下亲兵取出一枚信炮。在河滩上点燃。 信炮发出尖利的响声在河滩上空炸响,震得两岸的峭壁发出阵阵回声。 “开炮!” 张鼐将手中令旗用力向下一挥,发出一声吼叫。 随着这声信炮向后,炮队营的炮阵中,发出一阵连续不断的火炮炮声,沿着黄河西岸的数里阵地上。从东南到西北,一道长长的弧形阵地中密集浓烟升腾,雨点般的炮子,向对面的石楼阵地上覆盖了过去! 随着密集的炮子掠过黄河,所发出的阵阵尖利刺耳的空气撕裂声,很快便在河东的山头荒草林木间冒起阵阵的青烟,随着风势。火头开始出现,转眼间便在山岭各处弥漫。 随着一枚枚炮弹掠过黄河,砸得明军的阵地上哭号声与烟雾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山岭各处不时冒起的大股大股的火头。 见对面东一处西一处冒起了火头,张鼐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孩童般顽皮的笑容,“再给你们加点佐料!” 他手中令旗摇动,在炮队后方列阵的那几十具火箭发射架的射手们一起将火把对准了火箭尾部的引信。 这些火箭大多数是所谓的油箭,用鱼油和猛火油混合在一起,用来纵火焚烧敌军的阵地,在对方营垒当中制造混乱。 烟尘爆炸,火头卷起,不幸身在落地之后炸开爆出一个个巨大火头的油箭周围的明军身上的甲胄衣服冒起了火头,口中发出阵阵非人类的惨叫声,在山岭上如无头苍蝇般的到处乱窜。几个倒霉的团练士兵,跑出去没有多远,便倒地不起,身躯渐渐卷曲收缩,眼见得被活生生被烧成了一团焦炭。 放眼看去,整个石楼的河防阵地,碉堡、炮位,己经被炮弹落地砸起的烟尘所笼罩覆盖,随着火箭与炮弹交织落地,不时地还有大团大团的火光不断冒起。 轰鸣声中,数十发十斤以上的炮子,呼啸而来狠狠的砸在明军炮垒周围,掀起一团团泥土烟尘,让炮位无力的发出阵阵动摇,这种动摇更是让躲藏在炮垒后面的明军炮手们双手抱头,紧紧的缩在炮位后方用土袋子垒砌而成的矮墙后面,个个冷汗直冒。 这些沉重的实心铁球,在炮阵内外弹跳,烟雾尘土,夹着血光,呼啸而来的炮子,每一次弹跳都带来一片血光,带走阵阵惨呼呻吟。 大顺军如此猛烈的炮火,着实令东岸的明军官兵很是诧异。前些日子大顺军在河西构筑工事,修筑炮位时他们也不是没有看到过。拖曳火炮的牛马成群结队,将数十门重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放到位。可是,这边带队的副将却是一口咬定那是流贼在故弄玄虚,他们上哪里去弄来那么多的火炮?不必管他! 结果,今天便尝到了炮弹砸到头上的滋味了! 如果是双方的火炮数量相差无几,或者是明军的士气尚有一战之力的话,完全可以展开一场炮战,互相用实心弹狠砸对方阵地。明军同时可以用小炮使用霰弹压制准备渡河的大顺军船队,让渡河兵马的鲜血将黄河变成一条红河。但是。此时明军已经完全丧失了作战的勇气!只管躲在工事后面瑟瑟发抖。不时有士兵捂着耳朵,尖声大叫。或是被炮弹掠过时所发出的刺耳巨响震破了耳膜,两股细细的鲜血顺着耳朵缓缓流下。或是被眼前的惨烈景象吓得疯了,只管发出阵阵尖叫声。 还有人被炮弹砸中、滚断了腿脚,倒在血泊之中,发出阵阵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在他们身旁,支离破碎的残肢断骨浸泡在血泊之中。 火炮放列时炮位周围的土袋子摆得再多。胸墙垒砌的再厚,面对着雨点般落入阵地的炮弹。也是缓不济急。因为炮弹遇到土袋子虽然去势会缓解一些,但是还是会滚动弹跳。因为炮阵地总要给人留下活动之地,留出用来搬运炮弹火药的通道。而炮弹飞来及弹跳时,似乎很慢,实际只是肉眼看到炮弹运行的速度,实则速度很快,人体想要反应,往往己经来不及。 “火候差不多了!给白旺传令,过河!”从单筒望远镜里看得清楚。对面明军阵地已经是一片鬼哭狼嚎狼奔豸突,刘宗敏嘴角浮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唢呐声穿透了阵阵炮声,在黄河河谷当中响起,向在河滩上等候得急不可耐的白旺传递了出击的军令。 “杀!” 一轮炮声渐渐的停歇下来,河面上桨声、水声传来。 在对槽大船上指挥的白旺命手下精兵个个将强弓拉开,弯弓撘箭随时准备对河岸上阻击的明军开弓放箭。同时,冲在前头的十艘大船上。二百余名火铳兵各自仔细的把火铳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唯恐燧石或是火药弹丸出了什么毛病,登岸时打不响误了大事! 黄河当中渡河船队水手在拼命的划动着手中的船桨,艄公尽量的把稳舵杆,让船只和筏子在黄河的惊涛骇浪当中尽量的平稳一些。 西面的峭壁上,炮队的炮手们同样拼命的给火炮做着清理炮膛,装填药包。用推弹杆将沉重的炮弹从炮口推到炮膛底部与药包完美结合在一处。 “甲位好!乙位好!丙位好!”各炮的炮手们装填完毕后,各自就位,手中擎着羊毛刷子和推弹杆、抱着用来运炮弹的荆条筐大声喊着口号,报告自己的工作已经完成。 “放!” “放!” “放!” “轰!” “轰!” 一门八磅炮炮口向外吞吐的烈焰与烟雾,大股浓烟喷出的同时,一颗沉重的实心铁球咆哮着向对岸飞去。 火药产生的巨大后座力,将沉重的炮车。带动着上面的炮身,急速向后退去,冲上用黄土堆积而成的斜坡,之后迅速退回到发射前位置。几名炮手急冲上前,将火炮复位,准备下一轮发射 这门火炮左右,同样是巨响声不断,火炮的炮口,炮位的上空,大股的硝烟在喷涌而出,迅速连接凝结,在河面上吹来的冷风面前也是不甘示弱,久久不肯散去。 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炮声,巨大的冲击力、后坐力,仿佛整个大地都在为之剧烈颤抖。 南北纵贯数里的炮阵地上空,大股大股的白烟腾起,远处观之,一条厚厚的灰白色硝烟带,渐渐的向空中缓缓升起,但是却很难散去。 第二轮的炮火开始射击。同第一轮有所不同的是,这一轮射击是对着那些似乎还有些抵抗意识的炮位集火而去。为正在渡河的兄弟们提供炮火掩护。 “告诉炮队营主将张鼐,就这样打!狠狠的压制明贼炮火。”从望远镜里,刘宗敏已经看得很清楚,渡河船队已经驶过了河中央,渐渐的距离东岸的渡口越来越近。只要抢占了渡口,那就等于一脚踢开了山西的大门。 对槽大船的船底传来一阵震动,一声闷响传来,却是船底与地面接触,“到了河东了!兄弟们,跟老子冲!” 白旺一手执宝剑,一手高擎着大顺军旗,口中大声吼道。百余名亲兵在他的率领下跳下大船,涉水向渡口冲去。 白旺的旗号被掌旗兵硬生生的插在了河东渡口的泥地里。 “这是咱们将爷的功劳!” 数十艘木船和更多的筏子纷纷冲到渡口两侧,船上的大顺军士兵开始了抢占渡口的战斗。 但是,渡口却也没有那么顺手! 利用地形的优势,明军在渡口的半坡处修筑了数座炮垒,在炮垒内安放了大佛朗机,对渡口实行了炮火侧射,试图用密集的霰弹来拦阻大顺军的冲锋。(。) ps:求月票,求订阅! p 第五百一十四章 势如破竹 栗子大小的霰弹从通往渡口道路两侧密集袭来,打得正在仰攻大顺军登时便倒下数十人。 伴随着火光、巨响,烟雾,如同铁扫帚一般的数百枚霰弹,将正在挥动手中大刀利斧劈砍着拒马木桩的大顺军选锋打得血肉模糊,冲锋的队形为之一滞。 “好!打得好!继续打!”把守渡口的副将兴奋的一蹦三尺高,手舞足蹈的叫喊着。 “快!你骑快马到县城去向列位大人报捷,就说十余万闯贼精锐已经开始渡河,在我英勇将士的拼死阻击之下,施放火炮,闯贼船只或焚或沉,死于河水之中无数。侥幸渡过河来之贼,更是在我官军将士的刀剑之下死伤累累,积尸万余,尽数丢弃于大河之中,河水为之赤!” “请城中各位大人只管安坐,准备犒赏三军的酒肉赏银便是。” 听得了副将大人的吩咐,他的亲兵头目点头会意,拉过战马领着数人去了。 渡口处的争夺更加惨烈。 借着炮火带给大顺军的打击,为明军的阻击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副将手下的兵丁和那些民团被各级军官连踢带打的从长壕之内赶了出来,弓箭手居中,长枪兵和刀盾兵在两侧护卫,草草的列成了一个阵势,开始对大顺军的进攻队形进行抛射。 在官长们手中皮鞭刀剑的威吓之下,弓箭手们开始拉弓放箭,拼命的向猬集在半坡处的大顺军发射箭矢。噗噗噗的闷响声不断,借助着地势优势,那些箭矢充分发挥出了设计杀伤力,将冲在前列没有盾牌遮挡的大顺士兵射倒了一片。 “前面稍微停下!让拿盾牌的兄弟上前!掩护火铳兵列阵!” 区区数百人的伤亡,还不能让在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白旺胆怯,他眯缝起眼睛,从遍地硝烟火焰的战场上望去,立刻便将敌我态势判明。稍稍的相度了一下地势,便传下号令。令手下的刀盾兵上前,为火铳兵列阵争取时间和空间。 借助着刀盾兵手中高高举起的盾牌遮挡住了漫天由高向低处乱飞的箭矢,白旺手下的那二百多火铳兵得以从容列队。 “检查弹丸!检查火石!”带队军官急促而尖利的嘶吼着。没办法,数千人都被阻挡在这渡口下面。如果他手下的这些火铳兵不能迅速击破对面的阻击阵型,让大队人马冲上去与明贼溃败的队伍混在一处,那么,炮垒当中的火炮势必再次发射,给大顺军造成更多更大的伤亡。当真如此的话。他的这颗六斤四两的脑袋,肯定是要被砍下来丢进黄河里去! 但是,此时两军之间距离还稍稍有些远,明军的弓箭手和刀盾兵居高临下自然省力,可是火铳兵仰攻的话,却是颇为费力。 于是,大顺军的进攻队形再次缓缓前进。刀盾兵将盾牌擎在手中,为进攻前锋,为袍泽兄弟们遮挡着从前方和头顶不时飞来的箭矢。 一步两步,五步十步。渐渐的。两军的队列距离越来越近,明军弓箭火铳带给大顺军的威胁和杀伤力也越来越大。 “白旺,你的队伍行不行?不行就撤下来休息,换我的人上!” 第二波带队渡河的大顺将领****,带着百十名亲兵急匆匆的冲到白旺跟前,询问战况。在河滩上,又有数十艘大船到岸,无数的大顺军将士各执器械从船上跳到岸上。 “汝侯说,看到这群狗贼在渡口坡道上设了炮位,阻挡咱们大顺天兵。你又没有带火炮来。不如先让开。让我的人上去,打开通道,功劳还是你的!” “你给老子滚开!老子不用你帮忙!” 虽然****是李自成的族中子弟,按照现在大顺的体制。也算是宗室成员,可是,带兵打仗的人在战场上个个眼珠子都是红的,又怎么能够让别人来替自己打仗?还说什么你让开我来,功劳算你的?这是赤条条的羞辱啊! 白旺红着眼睛吼了****一句。“前头好了没有?!” “好了!” 火铳兵的哨官远远的传来一声回答。 “那你个夯货还等在那里干啥?!****个先人哩!给老子打!” 伴随着他一声喝骂,他身旁一个旗鼓吹响了手中的唢呐。一阵嘹亮的唢呐声在战场上空回荡! 前锋的火铳兵排成了两列横队,将不算很宽的坡道塞得满满当当的。听得白旺的号令之后,火铳兵的哨官狠狠的将手中腰刀向前劈去,大喝一声:“开火!”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前排火铳手齐射,数十米宽的坡道上,腾出了一道长而浓密的硝烟地带。 前方密集的明军弓箭手,还没有从对面骤然闪开的刀盾兵队形这个突然的举动当中反应过来,对面便出现了两列火铳兵的身影。紧跟着便是爆豆一样密集的铳声响起,这些弓箭手身上大多数人没有铁甲护身,顶多便是一件棉甲。而那些团练的弓箭手身上,便是连一件破旧棉甲也没有!随着百余支火铳的抵近射击,这些弓箭手喷出道道血雾,转眼间便倒下一大片,鲜血顺着坡道渗入脚下的黄土之中。很多人中弹后,表情似乎呆了一呆,随后醒过神来,便是无比凄厉地倒在地上惨叫不已。 仿佛狂风刮过麦田一样,对面的明军弓箭手一阵骚动,很多前排的弓箭手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回头就想跑,队形一时开始出现了混乱。便是这个时候,第二轮的火铳射击开始了。 “放!” 扳机扣动,龙头落下,大股的硝烟火焰从铳口喷射而出,前方又是倒下大批的明军弓箭手。 两轮打击让这些弓箭手的队形变得更为混乱,光挨打不能还手,看身旁一个个人满身是血的倒下,这样的打击对于这些明军士兵和团练兵丁来说,心理压力太大了。况且前排弓手倒下一大片后,余下的大都是山西沿河各地的团练丁勇,他们本来就是被官绅连威胁带蒙骗的弄来当兵的。这些人哪里来的拼死作战勇气?何况家中欠了一屁股债,又是几个月欠饷不曾发,他们如何能够肯拼死作战? 顿时明军队伍大乱。 见明军一群群一堆堆的像是没头苍蝇般到处乱窜,白旺知道。火候够了!当下便是一声号令传下,火铳兵让开道路,长枪兵上前杀开通路,刀盾兵紧随其后。大队人马杀上去! 大顺军的长枪兵也是久经沙场的百战之师。全身披甲,手中一色都是长达一丈有余的丧门枪,三尺有余的枪头锋锐无比,明晃晃的在阳光下跳动着寒光。 这些长枪兵,在大顺军在中原各地转战时。同马队、炮队营、震山营等部配合,打得有声有色。在史书之中记载:“临阵,列马三万,名三堵墙。前者返顾,后者杀之。战久不胜,马兵佯则诱官兵,步卒长枪三万,击刺如飞,马兵回击,无不大胜。” 由此可见。大顺军的这些长枪步兵之精锐了! 多年来转战南北,又同隆盛行展开贸易,这些精锐长枪兵早就到了武装到牙齿的地步,每人都是一顶八瓣帽儿铁尖盔,至少一套棉甲外加一件胸甲的配置。手中的而长枪更是原装正版的丧门枪枪头!可以想象一下,当数百人各自挺着长枪如林般冲杀而来,这些原本就士气低迷军心浮动队形混乱的明军,又哪里有这个勇气敢于上前与之肉搏? 当下里一声发喊,数千明军与团练齐齐的向后转,各自迈开两条腿。也不管前面是道路还是沟崁壕堑,或是同袍的身躯,只管迈开大步逃命便是! 各种自相践踏,冲突在明军阵中爆发出来。平日里官军对团练的各种欺凌虐待。颐指气使,此时也到了一个算总账的时候。不时有明军官佐士兵在逃命途中被莫名其妙的从某个角度刺来的一刀一枪倒地,转眼间便是无数双大脚雨点般踩下来,变成一团地面上模糊的血肉。 看着刚才还算是打得有板有眼的部下,蜂拥逃回,沿途将阻挡他们逃命的鹿砦、拒马、炮车推倒一旁。遇到无法绕过的壕沟便奋身跳下,却不曾来得及到壕沟另一侧爬上沟沿,便被后续接踵而至的逃兵们当成了踏脚石踩着头顶逃过。这一幕,让刚刚打发人到城中报捷的副将顿时目瞪口呆。 不过,他也算是颇为能够沉得住气,当即便收拢起自己的亲兵与家丁,策马往县城方向而去。 白旺的认军旗很是得意的出现在了渡口上空。 紧随其后的,便是****的第二队人马,杀上了东岸。撵着明军败退的路线直追杀了下去。 控制了渡口,大队人马便可以源源不断的渡过黄河来,刘宗敏便是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乘船过河抵达渡口。 “白旺,张鼐,你们两个打得不错!”登上东岸之后,刘宗敏第一句话便是向统兵马控制着渡口的张鼐与白旺二人赞许。他自己也不曾想到,素来号称天险的黄河,竟然便如此轻易的突破了。 但是,让刘宗敏更加吃惊的事情接二连三的上演。 接替白旺担任前锋的第二队人马将官****,无比郁闷的派人从石楼县城奔回报告。大军杀到石楼城外十余里时,便遇到了出城纳降的明军官兵绑缚了城内的大小官员,捧着地丁钱粮册子和地图在道路旁边等候。 为首的,正是刚刚还在渡口同白旺打得热火朝天的那位副将大人。 他手下的家丁们将在石楼城内闻讯却来不及逃走的大小官员们一个个绑的和粽子一般,扬眉吐气腆胸叠肚的站在道路旁,不时的对这些官员拳打脚踢。 副将投降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能够长保富贵,当然,如果能够继续在大顺朝廷当中带兵那就更好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便将那些本来也打算归顺大顺弃暗投明的官员一索子绑了,用来做自己的见面礼、投名状。 至于说那些跟着他一道起义的明军士兵、团练士兵,目的就简单纯粹的多。“娘卖的,老子们在河防前线上拼死拼活的,你们这群狗东西欠着老子们几个月的军饷不发,拿去养小老婆捧戏子。今天也给你们点厉害的尝尝!” 原本拉开了架势准备在石楼城打一场硬仗的****,见此状颇有几分攒足了全身力气一拳打出去,原本以为能够打得对手满脸开花,结果对手却是跪地求饶的感觉。 恨得他有一种拔出腰刀来砍了这几个家伙的冲动。但是又不能这样做。 “将军。县城内有不少富户,不但所存钱粮金银颇多,家中蓄养的骡马也是不少,可供军用。”见****对自己的态度还算不错。副将立刻又献上了另外一个投名状。事实上,他的部下已经洗劫了城内的几个富户了。 听得了****已经进驻石楼县城的报告,刘宗敏不由得用粗大的手掌抚摸着腮边钢针一样的胡子,“嘿嘿!咱老刘原本以为这黄河有多难过,结果你们看。不到一天的功夫,咱大顺军马过来了一万多人,火炮也过河数十门,拿下了石楼县。很快这山西便是咱们大顺的了!” 张鼐和白旺、刘芳亮等人也是喜不自禁。尤其是张鼐,他的炮队为大军渡过黄河提供炮火掩护,将对岸的明军火炮打得根本不敢开火,白旺的渡河先锋才能有惊无险的顺利过河。 “张鼐,渡河一战,你居功最大。本将会上奏皇上,为你和白旺等有功将士请功。眼下你们两个要办的就是两件事。第一,将有功将士、阵亡将士整理上报。第二,到石楼城去,一者接收城池你们便在里面稍事休整。为大军征集粮草、骡马。” 为了强化对于石楼、中和等刚刚克复地域的管理,刘宗敏特意给了白旺一个差事,河东警备将军,并且给了他一支大令。有那渡河之后不听将令,不守军纪的,果毅将军以下者可以就地正法。 拿下了石楼、永和不啻于一脚踢开了平阳府(也就是我们熟悉的临汾)这块晋南富庶之地的大门。刘宗敏这个转战南北的大顺军之中的二号人物,如何不懂得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一面督促大军加快渡河速度,一面令人写好报捷文书,飞马回长安向皇上李自成报捷。请皇上速速调遣大军随后跟上,务期一举拿下山西!同时兵马也要提防大同方向的宣大兵马南下增援山西。 石楼、永和、交口、大宁、介休、灵石、霍州、蒲县、吉县、古县、韩信岭,一个个州县和战略要冲出现在了渡河东征大军雪片般飞来的报捷文书上。 大顺军几乎是一种行军式的战斗。所到之处,明军无不是闻风即溃,腿长的先行洗劫一番之后,拔腿便跑。跑得慢的,便同当地官员士绅早早的准备好了猪羊果品酒食,到城外三十里处迎接大军前来,吊民伐罪解救生民出水火。晋南大片膏腴之地尽数落入大顺军控制。 在报捷文书当中。刘宗敏不无得意的向大顺皇帝李自成奏报,只要拿下了临汾城,整个晋南便将尽为我大顺所有。但是为了加快进军速度,请皇上别遣一将自河南焦作、洛阳等处渡河进入山西境内作战。以期收到两面夹攻的效果。 同时,请皇上下旨给此时在河南组织屯垦的泽侯田见秀,请他秘密调动部队沿河布防,同时派遣使者往彰德府走一遭,去同南粤军的李大公子部下沟通一下,讲明,咱们大顺军只是为了拿下山西,并不是打算与南粤军为敌。大家还是好朋友,生意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 凡此种种,目的便是为了给渡河大军争取时间,好让他们能够顺利拿下这块“东临雷霍,西控河汾,南通秦蜀,北达幽并”的战略要冲。 李自成很是得意的将刘宗敏这几份数日内送达长安的报捷文书在大殿上让文武群臣传阅了一番。当然,传阅之后,便是一片的歌颂我大顺文治武功远迈汉唐的赞美之声。 牛金星,作为最早提出渡河东征建议的大臣之一,更是出班跪地,建议李自成本人统领大军迅速渡河东进,席卷山西、大同、宣府等地,为刷新天地的大顺展现赫赫之功。 牛金星的话,立刻引起了一群文官的大声附和,他们无比热情的劝说李自成率领大顺军主力精锐渡河东征,占据山西之后,北上攻克大同,兵锋直逼宣府,然后越过居庸关,出太行山,只要大顺军的旗帜出现在华北平原上,“则明贼势必彻底崩溃,我主万岁便可顺天应人,一统华夏。” 李自成正待要开口询问半晌不做声的伍兴下一步该作何打算,却见殿外又有一名侍卫手中捧着文书急匆匆跑上殿来。 “启奏陛下!汝侯有紧急军情从临汾前敌送到!” 热闹的大殿上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的盯住了李自成面前的那份文书,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新消息。 “众卿。汝侯从临汾城中发了这份文书给朕,用得居然还是平阳府的公文信笺。如今这晋南各地,已经全数归我大顺所有!”(。) ps:  继续求订阅求月票! 第五百一十五章 进驻南京! 关注,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临汾被刘宗敏轻松攻破的消息很快便飞越了太行山,到了华北平原上的小城林县,通过驻守彰德府的南粤军山东部队,很快便传到了广州城中。 对于这件事,李守汉也是颇为不解甚至是有些惊讶。 临汾,古称平阳,系唐尧古都,俗称卧牛城。“卧牛城”人们也习惯地称做平阳城。不过,最早的平阳城,是在汾河以西,因地居平水之阳而得名,即现在的尧都区金殿一带。今临汾城,是由北魏所筑的白马城扩建而成。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记载,是因为“魏刑白马而筑之”。原来鲜卑族有“遇重大事情要杀白马歃血盟誓”的习俗。白马城是以军事城堡的面目出现的,它建在汾河东岸二级阶地前沿,西、北两面高出汾河河床二三十米,站在白马城头,望着脚下的汾河和对岸远处的吕梁山,居高临下的感觉很强。 景泰初年(公元1450年),再行修葺。其城周长十一里二百八十八步,高四丈五尺,外包以砖;池深二丈五尺。城四边各建一门,东门叫武定门,西门叫和义门,南门叫明德门,北门叫镇朔门。城门外各建月城,俗称瓮城。城门之上和城的四个角各建有木结构城楼和角楼。另建敌台八座,窝铺九十七座。明正德七年(公元1512年),又增筑东关城,呈半圆形,周长一千二百六十四丈,高两丈五,城上宽九尺。上设敌台八座,城开正门、小门共七座,但还是土城。明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重修,隆庆二年(公元1568年)又重修。并增高三丈二尺,上宽一丈八尺,外包以砖,正门、小门、楼台皆增高广。新添角楼四座,敌台增至十七座。门七,东曰“望晓”,西曰“望射”,南曰“望薰”。北曰“望关”,东南角门二,东北角门一。 临汾,西面是汾河,东面、南面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城墙高达数十米,不但城墙高,而且厚。足可以令两部卡车在城墙上并排行驶。号称是从五代十国开始,多次大军兵临城下却不得其门而入。人称是攻不破的卧牛城。便是到了现代,阎老西的小同乡徐向前元帅。统领华北部队十万大军,历时三月,挖掘了数条坑道,使用了将近十吨炸药才将临汾城墙炸开了两处宽达百余米的缺口,大队人马冲进城内,解放军的序列里从此有了临汾旅这个番号。 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刘宗敏是如何做到的? 但是从李华宇的军情通报后面所附的文字当中,李守汉找到了答案。 那就是炮队集中,以密集的炮火轰击城头,虽然不曾打破城池。令步兵一拥而入,却也是让城内的官吏将领士绅们心惊肉跳。 他们可是都清楚,城外的大顺军还在被称为流寇时期,就有使用大炮轰击城池用以破城的成功先例。 崇祯八年。农民军共数十万人围攻光州(今河南潢川),曾以大炮20门攻城,放两炮就把城墙轰毁。二攻开封时,所用的火炮威力,“飞铁熔铅,四面如织。空中作响,如鸳鸟之凌劲风”。“大炮小铣昼夜击打,城墙如筛,守惮者不敢露影,甫露首,辄中弹死。”此外还采用了传统的“高临法”以抬高炮兵发射平台和以炮兵的集中射击进行火力准备。“伐柏作台,长十余丈,广五丈余,高可三丈,上容百人,置炮攻城。”“列大炮百余枚齐燃击城,城被炮击倾颓如坂,步贼随炮登城。“ 李守汉微微闭上双眼,想象一下,号称********的临汾城外,数十门重炮一字排开昼夜不停的轰击城垣,又有数百门小炮轰击城头杀伤守军,这样的杀伤力破坏力如何姑且不说,带给城内守军精神上的压力无疑是巨大的。 清军入关之后,便是倚仗着乌真超哈炮队的火力优势,对关内各处城池进行攻坚。曾经有清军扬言:“将炮一百位摆作一派,凭它哪个城池,怎么当得起三四日狠攻?”完全是一种以火力优势虐待敌军的口气。 (嗯?似乎又有那里不对了。不是辽贼是一群野蛮人吗?怎么只知道茹毛饮血的通古斯野人手上会有如此多的大炮,这在十七世纪可是代表着先进技术和先进生产力的。如何是代表着愚昧落后的野人手中火炮比明军手中更多更好?这一定是体制的问题!) 临汾城中的官员士绅们也是如此。虽然城高池深,似乎可以阻挡住大顺军的攻势。但是,城外的大顺军似乎不急于蚁附登城,甚至连云梯都没有多准备。只管不停的驱赶牛马拖曳来一门门火炮在城外放列,拉来一车车的炮子火药用来施放。 看到城下不时冒起的灰白色烟雾,闻着越来越弄的硝石与硫磺味道,脚下的城墙不时传来阵阵微微的震动,城中的官绅将领们心中的防线崩溃了。 “竖起白旗,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咱们归顺大顺皇帝。追随皇上骥尾吊民伐罪,讨伐暴虐明廷,拯救生民于水火。” 城门开放,城头上竖起大顺旗号,临汾就此易主。 “你们几个怎么看?” 将李华宇命人快船送来的这份关于山西全境几乎被大顺军攻克的文书递给李沛霖等人传阅。眼下李自成已经统帅大顺军主力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开始了对大同方向的攻略行动。雁平、宁武、岢岚三道的各处城池已经开始有大顺的官吏进行管理。 而冀宁道、冀南道两处,则是因为与南粤军的人马相距不远,所以,在大顺方面还没有弄清南粤军的态度之前,也只是很谨慎的接受了这两处的部分城池,派遣官员进行管理,余下与南粤军接壤部分,则是依旧由前明官员守城。 因为历史和对蒙古人作战的原因,归宣大总督管辖的山西镇、大同镇、宣府镇,属于三个平级的行政区域。都有各自的总兵、巡抚驻扎。山西巡抚、大同巡抚、宣府巡抚以及三镇总兵统归驻阳和的宣大总督管辖。 “李自成和刘宗敏统领大军北上大同,大同镇的兵马能不能阻挡的住大顺军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关键是,一旦数十万大顺军如山洪决堤一般沿着大同往宣府一带猛冲过去,我们该怎么办?” 李守汉沉着脸问在场的文武大员们。 “主公。李自成所部兵马既然已经进驻林县一带,与我彰德府兵马只是隔着一座山头,若是顺军向畿南之地进兵,那么,大公子所部便是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头发已经不多了的张小虎。搔动着头顶上几根稀疏的长发,颇为焦虑。 他所担忧的而却也李守汉担心的一部分。 若是李自成统兵往京师进攻,不论是大顺也好,还是京师里的大明朝廷,都会将注意力投射到这支距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的精锐之师身上。大顺军要派遣重兵提防李华宇从侧翼发起突袭,抄了自家的后路。而京城里的内阁大佬们和皇帝崇祯本人,则是会想法设法让李华宇尽快采取行动,不说是消灭、击溃李自成的这几十万大顺军马,也是至少要让南粤军的北线部队在李自成的侧翼起到牵制作用,让这位大顺永昌皇帝不那么能够放心大胆向北京进军。也好为他们处理财产。准备逃命争取时间和空间。 虽然说李华宇在许多事情上有自己的想法和手段,同李守汉的规划有不少冲突的地方,但是,说到底也是父子之情。是灰比土热是盐比酱咸。李守汉也担心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年轻气盛,一时不查被京师的皇帝、内阁大佬们还有李自成两个方面给算计了。 损兵折将丢失山东倒是小事,一旦李自成席卷了黄河以北,那他的气势还得了? “主公,若是为朝廷计,为天下计。属下倒是觉得,既然日前朝廷有旨意。准了东南互保之事,不妨主公将行辕搬迁到南京。” “主公到了南京,则江南江北各处军民势必人心大定。知道东南互保之事已经成了,那么。东南财赋之地既稳,便是为朝廷保全了一份元气。这样既为大明保全了东南半壁,若是京城有变,主公也可以提一旅之师北上靖难。” 李沛霖说完了自己这番见解,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一旁的两广总督姜一泓和到广州述职的广西巡抚黄锡衮两位。他知道,这两位势必也要劝说李守汉将行辕搬迁到南京。但是,应该是有另一番光明正大的理由。 黄锡衮,作为籍贯福建晋江的福建同乡,自然在以闽粤两省为主要来源的南粤军系统官员眼中地位不同。同时,他又是以联第会元、三甲第十五名进士的身份被授职为广西巡抚。虽然广西历来都在正统科甲出身的官员眼里是个蛮荒烟瘴之地,不但汉夷杂处,土官众多,又有李家的势力在那里经营多年,简直连鸡肋都算不上。但是,一个初入仕途的小伙子能够被任命为广西巡抚,无论如何也是个奇人奇事了。(想想看,刚刚通过公务员考试的大学生被任命为乌斯藏的副主席这样的省部级干部,估计就没有人认为那里条件艰苦了。而是一片骂声了。)也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反映出黄锡衮此人的才能。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到了广西就任巡抚之后,与李华宝这位二公子相处的十分融洽。李华宝要修路、疏浚河道,搞以工代赈,他便责令各地官员务必全力配合,同时亲自扑下身子去和李华宝一道在工地上摸爬滚打。有那土官抗拒修路架桥等事,不用李华宝开口,讨伐逆贼的告示给朝廷的文书便起草停当。 几年下来,广西居然也有了几分桃源胜景的气象。 不但与李华宝相处的十分融洽,他与此时在京城内阁之中担任首辅的魏藻德同为崇祯十三年的同年。所以,黄锡衮此时已经成了南粤军与朝廷都十分认可的官员。 “主公,学生等也是主张主公当下不宜拖延,应当火速进驻留都,一者可以安定江南民心士气,二者,一旦圣驾南巡,主公人在留都。迎接圣驾到留都也是便捷许多。” 黄锡衮的主张同李沛霖一致,只不过是从另外一个角度阐明了立场。那就是要是崇祯从北京城里逃难逃出来,你李守汉在南京的话,接应起来也方便的多。而且。李守汉也从黄锡衮的话里品出了另外一层意味。 如果他在广州迟迟不北上的话,不要忘了,眼下东南互保已经被朝廷认可了。到时候一旦江南有事,你一样要北上救援,此时在金坛等处便有那些佃户、家奴组织的所谓“削鼻班”起事。也是让江南士绅们人心惶惶。何况,南京作为留都,有着一整套的官僚班子,倘若是崇祯到了南京,李守汉却不曾到,南京城中的那些官僚勋贵,没有李守汉在那里镇住场子,天晓得会玩出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来? 到时候让你报效钱粮是小事情,若是让你交出兵权来,一道旨意送到你面前。你是接旨还是抗旨? 所以,必须尽快北上南京,控制住江南局势才是上策! “亲家,施琅这小子带着船队出海,若是你我此时率领行辕北上南京,可曾有足够的船只运送?” 李守汉迅速的将战略层面的问题降低到技术层面,不再讨论是否该把梁国公府行辕搬迁到南京去,而是和郑芝龙商量,眼下水师的舰船还有多少,能够保证一次将行辕全数搬迁过去吗? 施琅领着一个庞大的舰队为许还山护航到了倭国之后。稍事停留补充了果蔬清水肉食之后,便继续扬帆出海。将许还山的庞大船队送上了前往扶桑之地的航路上,两下里分手。施琅自顾自的执行他的另一项任务,踏勘海洋。测绘海图,寻找各个可供补给停留建设港口的岛屿,作为前往扶桑的另一条航路。 “阿爹,不妨事的!” 出了月子之后第一次参与这样级别会议的李华梅,很是果断的将怀中婴孩递给身旁伺候的婆子,斩钉截铁的接过来了父亲李守汉的闻讯。 “虽说施琅带着出海的舰船不少。可是大多都是他本身舰队的下属船只。小虎叔的左翼舰队,楚天雷叔叔的舰队中军,还有水师学堂所属的练习舰队都不曾出动。再加上在长江口执行江海联防协定的炮船,顺风行的客船、各处的货船,除了可以将父帅和行辕全数送到南京之外,便是将近卫部队运送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横竖距离近,近卫军的兄弟们挤一挤将就一下也就到了。” “郡主的话说得不错。”郑芝龙也是点头附和,“若是主公北上南京,我南粤军自然是要全军动员。官家船只,民间船只一体动员征用便是。正如郡主所言,横竖也是短途,弟兄们将就一下,几日也就到了。” 李华梅与郑芝龙、张小虎等人考虑的,除了要将李守汉的梁国公行辕,也就是南粤军的庞大指挥机构全数搬迁到南京,更是要有大军随同前往。若是只有一个前进指挥所到了南京,只怕那些官僚也是要各种阴阳怪气阳奉阴违的。 所以,这几位水师将领都不约而同的考虑到了大部队运输的问题。除了近卫旅要同李守汉同时进南京之外,水师的炮船也要在南京的下关江面驻泊。水陆两军齐头并进,才能让南京的官僚们彻底服帖。“这群官油子,如果没有大炮顶住他们的脑门,炮口指着他们的宅子,他们才不会乖乖听父帅的话呢!” 李华梅几次随同李守汉北上勤王,对于李守汉的预防措施,比如说随时准备切断南北漕运,火烧通州等手段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在她心里,早就深深烙下了对明廷官员的不信任感。如今又是到了风中残烛般的大明朝廷需要李家出力出钱出兵的时候,在这种不信任感的基础上又加上了一层浓重的鄙夷。 不过,李华梅的这番见解,却也是深合众人之心。当下,一群胆大包天的家伙便召集了兵司和营务处的参谋们进来,开始商讨征集货船,调动炮船,动员各镇兵马或是经闽浙之间的陆路,赣南与浙江之间的山路开进。 而作为南粤军最精锐的近卫旅,则是要在李守汉进驻南京之前,与水师和水师陆营各部配合先行控制南京周边及城中各处要点。 南粤军这部强大的机器便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开始为又一次北上勤王行动运转起来。 李守汉在送近卫旅的数千人马北上之后,心中一阵不宁,想起了即将面对李自成与大明朝廷双重压力的儿子李华宇,当即便命人取来笔墨,在码头上写了一封书信给他。 信中除了夸奖了一番李华宇之后,便是各种谆谆教诲,告诫儿子,在大军不曾抵达之前,切切不可以与大顺军开战,做好接应京师逃出官员,甚至是崇祯本人的准备。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ps:  继续求订阅,求月票! 第五百一十六章 慢慢走,等等看! “舅舅!您来得正好,快给我出个主意吧!” 奉了李守汉的令旨北上到京师准备应变措施的李沛霆刚刚到了济南,顾不得看看济南周围千佛山、燕翅山上的山头红叶,层林浸染,就被李华宇派来的人接进了前德王府,如今的总督衙门。% 在自己的签押房之中,李华宇愁容满面的指着桌案上一堆公文,“有兵部的,有朝廷内阁发来的旨意,还有一道崇祯老儿的亲笔特旨,至于说山西巡抚蔡懋德的求救文书就不用说了。都是要我火速出兵,以精兵侧击李自成大军侧翼,以解山西之危。” 李沛霆用两根手指夹起那份崇祯皇帝亲笔书写的特旨,脸上的神色颇为耐人寻味,只是在转过头的一刹那,一双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杀气,心中默默的念诵道:“你们朱家也有今日!” “华宇,你自己心中作何打算?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是舅舅能够帮得上忙的,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舅舅,您请上座。” 一边安排李沛霆落座,一边李华宇命人送上茶点水果。 “这些俗礼便免了吧!你把各处军情与我说说。” “也好,请舅舅了解一下详情之后再说。”李华宇吩咐人将各处的邸报和告急文书取来,同时悄悄示意梁宽将门外侍候的亲兵们撤到院子外面去,只留下梁宽自己在院子当中值宿。 “舅舅,您从广州来,父帅是个意思?”李华宇将门窗关闭,压低了声音向这位舅舅询问。 “什么意思?倒是没有明说,不过,东南互保的事情是要落实到底了。另外。我这里的差事也是有了明确的意思。” 李沛霆所说的他这里,指的是他之前管理的隆盛行系统。在广州出发前,李守汉已经明确了态度,在中原战事没有出现明朗化之前,暂时停止对辽东反贼的大宗商品贸易。这个年头所谓的大宗商品可不是什么石油、铁矿石,而是实打实的粮食! 杜绝了对辽东的粮食出口。无异于是要遏制住辽东反贼们的喉咙。 “不能对辽东输出粮米?”李沛霆转述了李守汉的指令,着实吓了李华宇一大跳。“父帅,这是,这是要。。。。!” 他在旁边封闭严密的木柜当中取出一封书信,“舅舅您请看,这是我那个干外甥从辽东发来的书信,信中恳请我能够卖给他二十万人半年的口粮。他可以用牡马、牝马、黄牛和蒙古牧奴来支付粮价。” “二十万人半年的口粮?”即便是李沛霆向来胆大妄为,但是对吴三桂提出的二十万人半年口粮的购买要求,也是被下了一大跳。“他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难不成打算转卖牟取暴利?据闻。他在辽东屯垦,今年也是收成不错,至少他辽东军马一年的粮食草料是有了。” “舅舅,您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朝廷已经是到了顾头不顾腚,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了。”李华宇脸上露出了一抹轻蔑之色。 “拆了东墙补西墙?莫非?” “正是!朝廷已经下令,正式下令放弃宁远,命蓟辽总督王永吉、宁远总兵吴三桂统兵入卫京师。同时檄调蓟镇总兵唐通等部勤王。” 这么一来,吴三桂便是要重新考虑所部兵马的军粮供应问题。谁都知道,靠着朝廷。无异于与虎谋皮。必须得自己想办法才是。 “我那个干外甥,便是以孤军远戍,收拾人马安置家眷费时费力为由,回复朝廷,同时写信给我,向我求购粮草。舅舅。您看,我该如何办理。” “给他回信。只要他守住了宁远,山海关,不要说半年的粮食,一年的我都给他!” 李沛霆的话。慢条斯理,却是雷霆万钧。 “舅舅,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即使是李华宇如今已经是执掌数百万人生死富贵的封疆大吏,对于李沛霆的这个决定,却也是有些心惊胆战。 “华宇,舅舅问你一句,你可是要说实话。” “舅舅但请吩咐便是。”李华宇与李沛霆兄弟两个虽然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却是很尊重这两个舅舅。年少时是因为感情,稍长一些了是钦佩他们的才干能力,自己主持一方军政之后,想得事情更多了,则是开始看重他们手中背后的实力了。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打算让崇祯这个皇帝继续做下去吗?” 李沛霆的话,语气平和,但是杀气腾腾。 如此单刀直入直奔主题的问话,饶是李华宇在午夜梦回之际也曾经无数次的盘算过,却是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过,眼前这个舅舅却是如此直白。 “你不想主公做这天下之主吗?”李沛霆的语气变得像伊甸园里诱惑亚当和夏娃吃苹果的那条蛇,更像是某个岛屿上的电信诈骗分子,冒充公检法时的语调。 “这个自然。”李华宇面对着李沛霆的问话,只能是含含糊糊的回答。 “好!我这边杜绝了同辽贼的粮食贸易,那么,这些辽贼要么饿死,要么入关劫掠。这样一来,吴三桂便有了合理合法的借口不离开宁远、山海关一线。你觉得,靠着唐通那帮人,勤王能够有个鸟用?想拆东墙,结果也只是有两块烂砖头在手里,坏事有余,成事?想都不要想!” 听得李沛霆下了如此的判定,李华宇也不说话,只管从墙上的公文袋之中取出一份京城公馆之中的密报递给了李沛霆,“舅舅,您看,烂砖头的脾气也是不小的。” 李华宇和李沛霆口中的烂砖头,便是蓟镇总兵唐通。他领着自己蓟镇正兵营所部八千士卒到达北京,屯扎在齐化门(即朝阳门)外。陛见时,朱由检赐宴,慰劳有加。唐通也表示“愿捐躯报效,使元凶速就歼夷。”朱由检非常高兴。赏唐通本人银元四十块,兵丁每人五钱。为了加强对这支军队的控制,他派太监杜之秩充任监军。这种做法激怒了唐通。他把朝廷赐给的东西摔在地下,满腹牢骚地说:“皇上太师我,伯我;又以内官节制反上我,是我不敌一奴才也。”接着便借口自己带领的兵员数“寡于贼。不敌,战此平地,尤不敌。当往居庸关设险以待。”上疏后不待朝命,拉起队伍就走。 “怎么,咱们这位皇帝,居然赏赐一个总兵四十块银元?兵丁每人五钱银子?怎么分啊?把一块银元凿开两半吗?”李沛霆语气里满是嘲讽之意。 “如今朝廷军饷匮乏,为了筹饷,京城里闹剧不断。”因为毗邻京师,李华宇对于京城里的动向。特别是一些细节上的变化,要比远在广州的李守汉掌握的清楚得多。 “哦?又有什么新戏码上演了?”李沛霆很是恶谑的询问。 李华宇面带轻蔑,“舅舅,国丈周奎此人,您可熟悉?” “嘿嘿!岂有不熟之理?此人见到银子,便如苍蝇见血一般。我当初在京之时,何时想见他,只需一张名帖投到他府中。不论何时,他定是急如星火般赶到。怕是他那个皇帝女婿也不如我这般好使。” “舅舅果然豪气。我说的新戏码便是此人所出演的。” 李华宇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为李沛霆讲说了这一场闹剧的始末。却原来,崇祯在二月中旬下了一道捐饷的旨意,责成勋戚、太监和百官报效银钱,以纳银三万银元为上等。 但是,在百官勋贵们眼里,皇帝你自己内库里有钱不出。却让咱们掏腰包?却浑然忘记了京城南苑的那几万京营新军正在操练。见达官贵人们相顾不动。朱由检便派内官徐高,密谕周后的父亲嘉定伯周奎,让他纳银十二万银元,给其他臣工做个榜样。周奎不肯答应,说是“老臣安得多金?”一口咬定只能捐一万银元。朱由检认为太少。要他至少拿出二万银元。周奎派人向女儿周后求助,周后暗中派人送去五千个银元。周奎不仅自己一个铜子不添,反将周后送来的银元扣下两千,只以三千银元应付差事。 “也不光是命人捐资助饷,他担心各处军镇不听招呼,又派出一批亲信太监前往各地担任监督防范之责,派卢惟宁总监通、德、临,津,方正化总监真定、保定,杜勋总监宣府,王梦弼监视顺德、彰德,阎思印监视大名、广平,牛文炳监视卫辉、怀庆,杨茂林监视大同,李宗先监视蓟镇中协,张****监视蓟镇西协,等等。”李华宇说到此时,眼角冒出了一丝杀气,“别的地方也就算了。王梦弼、牛文炳这两个没卵子的阉货也敢来咱们的彰德府、卫辉府、怀庆府?” “哼!当年这个小子甫一登基便杀了魏忠贤,一时间东林那群狗贼们纷纷歌功颂德。可是事到如今又如何呢?他不是还得靠着太监?”李沛霆讽刺了一句朱由检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这两个太监你是怎么办的?”他很是优雅的提起了右手,向下虚劈,用这个动作来询问李华宇是不是如此这般的处理了这两个监军太监。 “那倒没有。这两个阉货哪里有王德化与王承恩的胆气?能够和咱们一道大战鞑子的?老实说,若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位来,舅舅,我都会出营三十里迎接。这两个家伙,哼!他们没有那个面子!” 这王、牛两个监军太监也是心中明了自己在李华宇那里只怕讨不到什么好处,便在吴良辅的指引之下,声称自己有病不能前往,此事便无疾而终。至于说往其余各镇派出监军太监的举动,也是由于兵部认为,这样政出多门,事权无法统一,只会增加地方上的困难,请求收回成命。 “舅舅,如今上海、松江、杭州一带,地皮价钱是不是疯狂上涨?各处以银锭、元宝、官宝兑换银元的比例也是不停的下跌吧?”讲到这里,李华宇带着一抹孩童般顽皮的笑容。 “却是如此。如今上海商贸区的房价翻着跟头的上涨,都是从京城里来的人,只要有现成的石库门房子,不论多少一律买下。各处的营造厂忙的不可开交,木匠、泥瓦匠的工钱都是每日早晚各给一次。讲不好。明日人家就许不来你这工地了。” “舅舅,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与山西的形势有关?” “不错。刘宗敏渡河之后,京城里的大小臣工们眼见形势不妙,便纷纷开始逃难,旬日内外,大车小辆络绎而出都门。咱们的运粮船在天津泥沽码头。运一个逃难的人都是五十块银元起步,所携带的箱笼行李一件便按照一个人计算,船上的饮食另外算钱。” 运粮船有很多都是归李沛霆的隆盛行管辖的,听到这里,不由得李沛霆神情颇为古怪,对于手下人的趁火打劫行为有些尴尬。 “舅舅,这不算啥!坐咱们的海船南下,一旦上了海船便保险了,他们要是坐运河里的漕船。不但花费更多,耽搁时间更长,路上也不是那么平静。” 至于说崇祯皇帝的那道特旨,则是督促李华宇火速出兵京畿,拱卫京师。对此,李华宇则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不是让我出兵吗?好办! 李华宇便是以署理总督山东、登莱等处兵马事的身份,令归他节制的山东总兵刘泽清督率所部出山东入北直隶,沿着邯郸、邢台、真定、保定这条路线北上。 “刘泽清当初被阿巴泰那厮打得兵马尽失。这几年在直隶与山东边境收集散兵溃勇,剿灭刀客马贼。渐渐的又有了几千人马。他吃我山东的粮,领我山东的饷银,此时不听招呼,我便立刻剿了他!他就算是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领命出发!” 崇祯皇帝的旨意都是这样,至于说山西巡抚蔡懋德给李华宇发来的各种告急求救文书、书信。更是不被李华宇所重视了。 李自成亲帅大军渡过黄河之后,大顺军的进攻势头便是兵分两路,一路由李自成、刘宗敏统率,于占领平阳后北上进攻太原,准备在攻取太原后。沿着宁武、大同、阳和一线北上,务必要将大顺的旗号一直插到九边之地的长城各口,断绝山西这个北京的右臂。而另一路则是由磁侯刘芳亮率领大顺军左营,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后,沿黄河北岸进军,相机占领河南怀庆府(今沁阳一带),继占山西潞安府(今长治地区),如果在这一带的南粤军没有什么动作的话,那便东下收取河南卫辉、彰德二府(今汲县、安阳地区)、北直大名府,分兵收取附近州县,然后经邯郸、邢台、河间向东,切断运河,令南方的粮饷、军队无法北上增援,如此一来,便可以让大顺军主力能够从容的攻取山西、大同两镇之地。 “如今,我抽调了三千马队,四个警备旅的步兵,附三十门火炮便是在卫辉、怀庆一带同刘芳亮对峙。他不东进,我不向西。大家便这样对耗。不过,他向北我就不管了。” “我刚刚入城时听人传言,李自成、刘宗敏二人统领大大军已经到了太原城下。又别遣一军由大将任继荣、马重禧等带领东出固关,往阳泉、井陉方向来了。可有此事?” “有便是有。横竖那里由代天子出征的大学士李建泰管辖,更是与我无关。我也给蔡懋德蔡大人发去了文书,告诉他,山西那是他的辖区。没有皇上的旨意,我山东兵马不敢擅自越境剿贼。而且,如今我部已经接到了北上京师勤王的旨意,大军已经出动,临时调整行军方向,唯恐军心疲惫。” 见李沛霆对这许多的地名有些茫然,李华宇便取过地图来在图上为李沛霆勾勒出明军与顺军的互相态势。这一标注地图,不由得让这舅甥二人都吓了一大跳。 隐隐然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已经出现在了华北大地上。东起河南,西至黄河,大顺军的两路人马便如同两条张开的臂膀,将整个华北大地作势揽在怀中。 “我若是李自成,拿下大同之后,势必东进宣府,居庸关,同时令刘芳亮等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出现在保定城下,彻底切断京师与外界的陆路联系。然后,顺顺当当的拿下北京城,到那时,只怕四方便是传檄可定的局面了。” 听得了李沛霆为自己做的前景分析,顿时让李华宇眉毛向上跳动了几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舅舅,您是来劝我火速出兵京城的吗?”李华宇这几年也修炼得遇事不惑喜怒不形于色了。他借着喝茶的功夫,稍稍的稳稳神,缓缓的开口询问李沛霆的目的所在。 “火速?为啥要火速?你可知道主公派我北上为的是啥?安排应变之策!说到底,就是接应朱由检一家逃难的!我若是着急,为啥到你这济南府来同你聊这些?”李沛霆的面目显得无比狰狞。 “他老朱家的北京城不丢,怎么能够九州离乱李继朱?” “可是,父帅那里该如何交代?若是蔡懋德失守太原之后,父帅令我火速出兵救援的话,该如何应对?” “怎么应对?我今日是如何做的,你难道没有看到?华宇,舅舅传授你六字真言,你可以用来应付朝廷与主公督促你出兵的命令。” “请舅舅教我。” “慢慢走,等等看!” ps:  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多尔衮:准备入关! 李守汉暂时无限期停止了与辽东反贼的大宗商品贸易。这道命令立刻不折不扣的在南粤军系统内贯彻执行。 原本吃水极深,负载极重的数十条福船,在北上辽东的途中,沿途接到命令,所有的粮食不得运往狮子口、锦州等地。于是,山海关、宁远一带的码头上就热闹非凡起来了。 “少将军,大少帅接到了您的信,体谅您的难处,便将原本要运往天津的粮米截留下来,先行拨付宁远、山海关的兄弟们充作军粮。大少帅还有话,只要您在山海关宁远这一线一日,您部下的粮草便不用担心!” 宁远城外海边码头道路几乎都是以上好的青石垒砌而成,当初这里因为负担着军港和为辽东大战大量军资转运的任务,南粤军将这里好生修整了一番。曾经异常繁忙,如今,随着辽东大战的远去,这里也渐渐的冷落了下来。码头边密密麻麻都是高大的仓房,也不知属于当地什么大商贾或是权贵所有。各处仓房之间、通往码头的方向,为了输送物资方便,都是一条条的青石板路或是小石子路,非常好走,比起那些坑坑洼洼的官道,这路面简直就是一条条高速公路了。 码头上一字排开满满摆放的都是吴三桂派来卸载粮米的车辆,有马车,有独轮车,为了尽快的将粮米搬运,更是召集了数以千计的民夫手执扁担绳索,或者是肩膀搭着一块粗布在码头外面列队等候装卸。 人们鱼贯而行,到码头边上,看着船舷上的脚夫们七手八脚地在水手们的指挥下借助着一个个滑轮将一袋袋粮食卸到码头上,这些人将粮米接住,搬运到自己的马车或是独轮车上。 看着这热闹繁忙的景象,听得隆盛行管事掌柜的以南粤军自家人的口气称呼自己,吴三桂心中安稳了不少。他也有收到风声,近期不会有粮食卖给建奴,奴贼缺粮。势必会蠢蠢欲动。到那时,他便有理由不去山西去同李自成拼命,守着海边,要什么有什么。足以养活这几万大军,当真天下有变,也是可以待价而沽。 “本帅回头便修家书,向母亲大人表明心迹,誓死追随母亲大人、外公大人。另外。还要拜请先生费心,有封家书是写给济南大舅舅的。辽东诸军唯大舅舅马首是瞻。”说起来,吴三桂的岁数比李华宇也是相差无几,甚至还大一点,但是,他这一口一个大舅舅的叫着,丝毫不觉得肉麻,反而十分亲切。 那掌柜的也是得了李沛霆的密示,知道自己的这趟差事目的何在的。见吴三桂有这么一个明确的态度,自然知道这趟差事办得十分圆满。几十万石粮食在南粤军来说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代价。能够用这些粮食换得几万大军的动作,这个买卖,划算! 当然,吴三桂也不是那种只知道占便宜的人。当即便令手下将领带着掌柜的去交割马匹。数千匹上好的蒙古马,另有数百名蒙古牧奴。至于说那些来自科尔沁草原的马匹和牧奴是怎么个来路,吴三桂没说,隆盛行的掌柜的也懒得问,只管接受检视这些马匹的情形,招呼那些牧奴去洗澡吃饭换衣服,安排郎中给他们种牛痘。 人世间的事情。孤阴不久独阳不长。此起彼伏是天道循环。宁远的吴三桂情绪高涨了,锦州、盛京一带的多尔衮就高兴不起来了。 原本派到锦州码头上准备交接货色的奴才们很是沮丧的向他禀告,因为这些日子海上没有风,那些吃水深载重大的粮船一时到不了。只有那些运输盐和绸缎、瓷器香料等物的船只到了。将货色卸下后,把咱们的红蓝花染料和染好的棉布运走,留下一句话说,稍等些日子,待海上起了风之后便会有粮船到。 可是,看着院子里被西风吹得扑簌簌乱响的纛旗。多尔衮不由得心底浮现出了一个念头,“莫非南蛮那边有什么变故?”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登时便惊得多尔衮一身冷汗,湿透了内里贴身穿的小褂!他现在虽然是身为摄政王,位高权重;但是,他很清楚,忠于黄太吉的那一派势力并没有因为豪格的死而变得销声匿迹,他们只是暂时收敛起了爪牙,躲在角落里****伤口等候时机。一旦他们认为机会来了,他们就会猛扑上来,把他多尔衮撕得粉碎,连一点骨头都不会留下! “去,请范先生来。”多尔衮准备同已经投向他的智囊范文程一道来分析一下眼前的态势。 范文程没有赶来,多铎和曹振彦却是急匆匆的从外面闯进来了。 “二哥,外面的南蛮不给卖咱们粮食了?”多铎脸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也很清楚,如今辽贼集团的八旗兵丁,包衣兵,还有各处的工匠,大量的非农业人口,哪天不是要海量的粮米油盐消耗?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粮食来源,不消得数日,盛京城里就会人心浮动,再有些日子,只怕八旗内部就会有人私下里串联,对多尔衮的权力地位进行挑战。 “怎么?”多尔衮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已经有谣言在四处传播,说那些南蛮停了同咱们的粮食贸易,原本定好的粮食没有到。” 曹振彦也是一脸的焦躁,南粤军的贸易却也是公平合理,虽然是没有没有供给辽东反贼们粮食,但是对于辽贼们手中的红蓝花,染色布,毛皮人参生金等等特产却也是价格合理童叟无欺。要么是以精盐、白砂糖、绸缎、瓷器等物交易,要么就是以银元交易。让亟需粮草准备过冬的辽贼们有苦难言说不出道不出。 要知道,黄太吉活着的时候,多尔衮兄弟便是依靠自己手中的钱粮物资同八旗各部结交,借以扩充自己的实力。就算是盛京出现物价风潮时,那也只是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之物的价格暴涨,还不曾到了有钱买不到东西的地步。可是,如今粮食的最大来源出现了问题,靠着山西的范家、王家、黄家等商人,只怕也是杯水车薪难以弥补粮食的巨大缺口。 这两年,靠着红蓝花贸易。八旗各部早就吃得满嘴流油,突然间生活标准降下来,那些旗主王爷贝勒们嘴上不说,只怕私底下各种小动作都会做! “本来按照红蓝花贸易的约定。山东会用一大批粮食来充抵货款,让咱们可以渡过这个冬天的,但是突然间山东方面说粮食暂时来不了了。不过对于贸易约定中的双倍赔付山东执行的异常坚决,甚至用三四倍的价格赔付了咱们一大堆丝绸瓷器玻璃等奢侈品、细砂糖和精盐!”曹振彦脸上的伤疤抽搐着,显得分外可怖。“咱们要这许多的精细之物又有个鸟用?!能够当饭吃还是能够当衣服穿?” 一边在这里发牢骚,一边曹振彦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有些神情讪讪的走进来的范文程与鲍承先两个人。当初大举在辽东推行两头在外,从中谋取巨大利益的主意便是这两个家伙出的。如今,却让辽东反贼们体验到了两头在外的恶果,知道了有钱也买不到粮食的难处。(话说,有钱买不到粮食,一定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吧?) 如果不是在多尔衮的摄政睿亲王府,只怕多铎早就扑上前去用大嘴巴子同这两个黄太吉的心腹亲信进行一番触及肉体和灵魂的亲密接触了。当初黄太吉在世的时候,这两个家伙给黄太吉出了不少的主意来对付他们兄弟三人。把他们三个也是收拾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你们两个狗奴才,当日跟摄政王和先皇面前大言炎炎的鼓吹同南蛮贸易的好处!你们跟本王说说,如今这个局面该如何处置?冬天勉强可以熬过去,春天怎么办?当真到了春荒难度的时候,本王就把你们两个撕碎了给饿红了眼的那群奴才们充饥!” 多铎命人计算过,他的镶白旗满洲当中,库房里所储存的粮食还可以支撑到开春,想来正白旗满洲和阿济格的正红旗满洲也差不多的情形,可是,这三旗都是他们兄弟三个的嫡系奴才。他们尚且如此,其余五旗和八旗蒙古的情形只怕更糟。那些不善蓄积不会过日子的家伙,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米敲米桶的货色。 “豫王爷。稍安勿躁。我大清自从立国以来,哪一年不缺少粮米布匹?不都这么过来了?您忘记了历次入关伐明,为的是什么?因粮于敌!那一次大军入关伐明,不是将士们空着肚子去,吃得饱饱的回来的?这一点,豫王爷也是多次领兵入关的。想来不用奴才细说吧?” 范文程对于多铎的暴怒,却是丝毫不以为意,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目不逝的风度。他知道,眼前这个新主子,狂暴起来如同烈风野火,但是也只是一阵而已。若是你在这个时候胆怯服软,那么,等着你的当真便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境遇的。 “范先生的意思是,准备让我八旗大军入关伐明?”多尔衮的眼睛一亮,这种转移内部矛盾和危机的额手段,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八旗大军入关,不但可以解决粮草问题,捎带着可以借作战的机会,削弱其余各旗的实力,加强对八旗的控制,巩固自己的权力。 “正是!我辽东没有粮草,宁远的吴三桂库房里可是粮米布匹甲杖堆积如山。天津一带,同样是库房仓廪连片如云!只要破了边墙,大军攻入,成千上万石的粮米不是任凭我八旗将士取用?” 范文程的颇具诱惑力,也很具有煽动性。听得多铎与曹振彦两个人眼睛里都冒出了火星,恨不得立刻便拿下宁远,攻入天津。 “你们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回摄政王的话,奴才们是从范永斗范家在盛京的大掌柜口中得知,他日前刚刚从宁远到盛京。故而有此消息。” 范永斗家传来的消息,自然不会是假的。多尔衮满意的点点头。 “主子,其实,咱们还有一些粮食可以供主子支派调遣的。”曹振彦也是一时灵光一闪,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去处。 “快说!我大清那里还有粮食?”多铎照着曹振彦的屁股便是一脚,虽然是一脚踢过去,但是力度却是不大,完全是欢喜的那种调弄奴才。 “主子,奴才前些日子到金州、盖州一带检查防务。防备明狗故技重施,继续在辽阳一带骚扰。与在辽阳进行开矿冶铁打造兵器等事的陈板大见了一次。这厮在紧张等处令那些矿工、杂役屯垦,又将打造兵器所余的边角铁料收集起来打造成农具使用。奴才到时,这些包衣阿哈们正在将秋收的粮草入仓。草草的看了几处庄子。供给陈板大属下的那些工匠吃上个一年半载的不成问题!” 俗话说“金复海盖,辽阳在外。”明初设立于辽东半岛的金州、复州、海州、盖州四卫。沃野千里,土地肥沃,再加上这一带的百姓大多数来自于胶东半岛的汉民,对于农耕十分熟稔。“各仓原收积米豆可足十余年之给,”被称为膏腴之地。 虽然自从努尔哈赤起兵作乱以来,辽东半岛的人口锐减,土地荒芜田园废弃。不久前又被施琅与吴三桂这对义父义子联手给洗劫了一番,但是,在本溪、抚顺、金州海州等地开矿冶铁铸炮的陈板大,令手下的那些矿徒闲暇时自己开荒屯垦,将那些原本抛荒的土地重新变成了农田,而且,收获不菲。 听到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处存粮之地。多尔衮当即心中便安稳了不少。 看着眼前这两个神色颇为尴尬的谋士,他也是心中难压怒火。“若不是你们这些狗奴才在本王面前鼓吹什么两头在外,可获大利,本王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捉襟见肘?幸亏还有陈板大这个迂腐的奴才在辽东埋头种田!”多尔衮却选择性忘记了,他当初为了同黄太吉争夺权力,为了篡位,是如何不遗余力的在八旗内部推行两头在外的贸易活动的。 “曹振彦。” “奴才在。” “你跑一趟本溪,替本王去见那陈板大,命他将各处屯垦的庄子粮食数目整理清楚上报。然后让他随你一道进京,本王要当面嘉奖他。” 曹振彦领命退下去。屋子里的多尔衮与多铎兄弟二人在炕上盘腿对坐,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锅,阵阵青烟在屋子里缭绕。鲍承先与范文程两个,也只能是规规矩矩的坐在两位主子面前。随时听候招呼。 “豫亲王,你说咱们要是入关伐明的话,走哪条路比较好?”半晌,多尔衮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询问多铎。 “嗤!二哥,这话还用问?如今明国的所谓九边,在本王眼里就是一道泥湖的篱笆墙!除了宁远、山海关一线的吴三桂还可以同咱们八旗放对周旋几个回合之外。余下的根本不够砍的!” 多铎没有注意到多尔衮是以摄政王的身份在询问他,而不是兄弟之间闲话家常。倒是坐在兄弟两个对面的鲍承先,虽然低眉顺眼的,但是却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点,不由耳朵动了动。 “如今,山西镇要应付渡河北上的流贼大军,大同镇的兵马说不定要南下增援太原。宣府与大同之间便是一片空城了!而前几日有细作来报,蓟镇总兵唐通那厮领着兵马去了明国京城,旋即开往居庸关了!这不就是说蓟镇也是空城一座了!咱们想从哪里走,便从哪里走!” 多铎虽然是号称荒唐王爷,但是在战场上却有着惊人的能力。对于敌我友各方的态势了解的十分通透,当下里如数家珍一般将与清兵对峙的各部明军的动向、底细说得一清二楚,不由得令范文程对这位十五爷刮目相看。 “多铎,你觉得李自成的大顺军多少日子能够打破太原城?我大请兵马该什么时候出动入关伐明?”多尔衮也对三弟的这番做为颇为赞赏,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多铎能够如此料敌预先,最起码可以保证八旗兵马入关之后不会吃亏。 “咱们大清兵将之中,除了七哥饶余贝勒阿巴泰,余下众人都不曾与流贼交过手。而且,饶余贝勒也只是与流贼一部在山东、直隶各地周旋,却也没有打过太多的硬仗,这流贼的战力究竟如何,却也不好说。不过,太原城向来便是号称坚固,不论是当年的宋太祖赵匡胤,还是我大金的前辈粘罕等人,都是长围久困损兵折将方始攻下太原。宋兵更是以水代兵,水淹晋阳。所以,流贼战力如何,便看这太原城如何了。” 多尔衮也是很赞同多铎的意见,便以太原城的坚守时间作为大顺兵马战斗力的试金石了。不过,在他和多铎、范文程、鲍承先,以及阿济格等所有人的心目之中,像太原这样素来便以坚固而著称的城池,至少也要支撑他个十天半个月的! “老陈,你这一年多辛苦了。如今咱们大清入关伐明在即,你将铸造而成的火炮,打造的兵器甲胄一并运到盛京来,为入关做些准备。” 在召见陈板大的时候,摄政王多尔衮很是温和的向这个大清朝廷的军工负责人传达自己的意图。(。) 第五百一十八章 陈板大翻身范文程背锅 一夕长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窗户纸上呈现出了鱼肚白,天色即将放亮了。 多尔衮这才颇有几分歉意的站起身来,向跟他谈了一晚上的洪承畴抱拳行礼:“与先生纵论天下大势,受益良多,不觉便忘记了时间。还望先生见谅。” “摄政王爷说的哪里话!王爷如此礼贤下士,正是洪某报效国家之时。” 多尔衮命人用自己的车马,护卫送洪承畴回府去沐浴、休息,特别吩咐下去,今日除非有特别紧急的军情,否则任何人不得打扰洪先生休息。 他的这番做作,让洪承畴有些感激涕零。自古君臣知遇到了这样的地步,也是难得了,大概,也只有王猛与前秦的苻坚了。 送走了洪承畴,多尔衮也在侧福晋的侍候下上炕休息。虽然说这名侧福晋也是八旗当中有名的美人,前肃亲王豪格的福晋,同样出身于科尔沁蒙古的王公之家,与眼下的两位太后有着姐妹姑侄之亲,与庄妃并称为大玉儿、小玉儿。可是,架不住情人眼里出西施。多尔衮看着小玉儿的脸,心里不由得把她和人称大玉儿的庄妃做了一番对比,怎么比也觉得不如大玉儿来得动人。 在小玉儿的温柔体贴之下,多尔衮上炕就寝,但是,经历了一天劳碌的他,脑子里异常的兴奋,这几天所经历的事,见到的人,不停的在脑子里反复闪过。 曹振彦作为多尔衮的亲信,往本溪、抚顺一带去传召陈板大,却是无功而返。只是将陈板大这一年多来垦荒屯田的数目抄录了一份清单带了回来,向摄政王主子交差。 “主子,陈板大说他的差事是替主子开矿冶铁,打造兵器,余下的事情跟他没关系。”大概曹振彦在陈板大那里碰了个大钉子,话里话外不停的给陈板大下烂药。也难怪,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陈板大是黄太吉眼里的红人。曹振彦又是多尔衮跟前有功的奴才,这前朝红人和新君功狗遇到了一起,不摩擦出点火星来那才叫奇哉怪也呢! 在一旁的宁完我、鲍承先等人也是在那里阴一句阳一句的给陈板大扎针,拼命的要破坏他在多尔衮心目之中的形象。也好为自己的过失起到一些弥补和掩盖。但是,此时的多尔衮脑子很清楚,不能因为这点事便处置了陈板大。一者他是先皇的奴才,又是埋头打造兵器的人,也不曾卷入党争当中。若是因为这点事便处置了他,容易让八旗内部,特别是两黄旗之人有些牢骚和看法。再一个,此人能够组织矿徒、工匠闲暇之余垦荒种田,积攒了不少的粮米,有功无过。若是此时杀了他,或是处分了他,肯定会人心不服。 “便是天子,也有求人的时候!”多尔衮心中苦笑了一声,“他陈板大是个有本事的奴才。这几年又是埋头在辽阳等地冶铁铸炮,未免脾气变得古怪了些。他不来没关系,本王正好要巡视辽阳的防务,便去见见他!” 辽阳到盛京的道路修建的不错,轻骑前往,若是加鞭驰骋的话也是可以朝发夕至,多尔衮眼下身份不同,自然不会如此驱驰。不过,到了辽阳城外铁场时,眼前的一幕却也是让他有些心头一颤。 叮当叮当。清脆的打铁声从工场深处不断的传来,在寂静空旷的工场中,显得格外引人瞩目。间或,有一两句说话的声音。但是很快就停止了。多尔衮看着几蓬荒草在道路旁被冷风吹得摇摇摆摆,眼前颇有几分荒凉景象的工场,不禁一阵感慨,自己也就这一年多忙着和黄太吉、豪格父子争夺权力顾不上来这里,没想到当年烟火兴旺人喊马嘶的铁厂,居然萧条败落成这个样子。 很快。多尔衮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只见陈板大穿着一件破旧的红褂子,外面套着一件牛皮围裙,上面满是被烧红的铁屑烫出来的大洞小眼,身上脸上满是灰尘,而身边,有几个年轻人陪着,好像是他的徒弟。只听陈板大说:“你们都看好了,我再演示一遍,打铁要身正、手稳、心定,瞧你们之前打那东西,是给人用的吗?” 却正是陈板大在教导几个年轻人如何打制火铳的龙头、扳机等零部件。可是,那几个年轻人虽然嘴上不吭声,但是显然也没太听进去,陈板大见此生气的说:“别当我不知道,要不是最近南蛮子不收红蓝花,你们估计也不会到我这来。我也知道,弄这些红蓝花容易,而且不费力、挣钱多,但是那花花草草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变成武器杀敌。虽然说睿亲王一时糊涂不支持咱们但是早晚他会想明白,谁是利剑谁是饭桶。这就像是人一样,咱们这些冶铁炼钢铸炮的,就是人的骨头。人没有骨头了,就是再多的肥肉,也是给别人嘴里预备的肉!” 这里陈板大正说得口沫横飞,只听得背后有人冷声说道:“谁说我不支持你的?” 却正是多尔衮在不远处被众人簇拥着,面沉似水的质问着陈板大。 听到声音,几个人扭头一看,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陈板大更是哆哆嗦嗦的说:“睿亲王,奴才该死。” 多尔衮扶起了陈板大,略带着几分抱歉语气的说:“你说得对,本王确实是疏忽了。人不能没有骨头,若是没有骨头,便是再多的肥肉,也是别人嘴里的美味!本王不该冷落了你和工匠们的心。不过,本王也从来没忘了你们的功劳。” “来人,陈板大赏银元五千,其他人工匠每人赏银一百,杂役赏银十块。”转过身来,多尔衮吩咐随行的官员。 原本以为,多尔衮这一番赏赐,不说会让陈板大欢呼雀跃,纳头便拜,从此彻底归心,至少现场的气氛会变得欢乐祥和许多。结果,大家都想错了。 陈板大一听此,突然放声大哭,多尔衮起初以为他是觉着委屈,就安慰说:“放心。你们尽心尽力的为大清办事,以后赏赐田宅都少不了。只要你们这班奴才好好为本王办事,本王绝不会让你们再受苦。” 陈板大止住哭声才说:“奴才不是为自己哭,而是为大清。辽阳各个工场那么多工匠都是多年来先皇费尽了心思从四方纠合而来,着实不易,如今却都被各旗旗主白白的卖掉换了银钱,便宜了海南的那群南蛮子,将来他们还会造武器对付大清。要是早有这笔钱,怎么会如此。” 他哭着说:“奴才现在是懂那句话了,什么叫十年之功毁于一旦。这一年,是打断了骨头的损失。主子,不是我瞎说,从搞红蓝花开始,奴才手下能工巧匠少了六七成以上,这些人,可都是工场的核心骨干,拉出来一个都是能够独当一面。都是难得的好手。主子,奴才就想不通了,为啥人家李守汉人才济济还要拼命拉人,而我大清,就这么点人才,还要拱手送人,我想不通,想不通!看着一个个人投了南蛮子,还都是欢天喜地走的,我这心。。。” 多尔衮看着伤心的陈板大。张口想说话,却最终没有说出口。说什么呢?说自己当初为了打击黄太吉一定要搞红蓝花,一定要把黄太吉已经搭建起来的军工体系打压下去,还是告诉他红蓝花已经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而且这个利益集团比塔山系还要庞大,甚至强大到他多尔衮都要考虑一下的程度。 不行,不能说啊,如果把这个事情说开了,搞不好这帮红蓝花利益党直接撕烂了自己,其中很多人。就是自己塔山系中的人。多尔衮想了半天,决定还是说点没营养的话:“陈板大,你不要伤心,你还在,也没老,这些人,早晚可以成为能工巧匠。至于说红蓝花,当初搞也是为了让奴才有口饭吃,只是谁也没想到让南蛮子钻了空子。不过你放心,此事再也不会有了。” 说着这,多尔衮气魄也来了,跟陈板大保证到:”今后,本王就是你的靠山,用人用钱用土地,找本王即可。我相信你是有能力的,这些人也是有能力的,你们一起干,咱大清还是能像塔山之战一样,转危为安。“ 听得了多尔衮的保证,陈板大这才不哭了,他面对身边的几个年轻人说:“听着没,我就跟你们说过,干这行,就是比搞花花草草有前途,现在主子都给咱们撑腰,咱们还怕谁?都给我好好干,别给主子丢人。” 陈板大教训自己的几个徒弟,却不想,一个徒弟突然叹了口气说:“好了,师傅,这下咱们师娘也不用再被范家的婆娘羞辱了。”多尔衮虽然是摄政王爷,但是毕竟是在战场上杀伐出来的,讲究的就是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头没脑的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连忙问原因,陈板大本不想说,但是又不敢顶撞多尔衮,便说了实情。原来当初黄太吉在世,陈板大得宠的时候,范文程也是对他另眼相看。范文程的小妾就找机会跟陈板大的老婆套近乎,两人一度处的不错。 但是自从黄太吉死后,八旗各旗大搞特搞两头在外贸易,对于陈板大所掌管的冶铁铸炮工场这种吞金行业便不再感冒,各种钱粮拨付也是种种拖延。陈板大又是一个不太会搞买卖的人,家里的生活条件自然与范文程无法相比,这小妾就开始各种不待见陈板大老婆,甚至当众羞辱陈板大老婆是打铁汉子的婆娘,浑身都是铁锈味,搞的陈板大的老婆没事就诉苦。偏偏陈板大这一年来被冷落,钱也没有地位也没有,家里就实在抬不起头。 现在睿亲王给自己撑腰了,陈板大觉着自己终于可以在家里抬起头来了,所以才有这个感慨。 “这厮!就是他向先皇献计,搞什么红蓝花,搞什么两头在外与南蛮的贸易,我大清才有今日捉襟见肘的困难处境!”见陈板大对范文程不满,多尔衮便顺水推舟的把红蓝花贸易的罪名扣到了范文程头上。 从陈板大口中得知,这一年多,因为辽贼上层都把大把的钱粮用去搞两头在外的商贸活动了,他也是迫不得已,便用打造兵器铠甲的边角料铸造成农具,命各处矿山的矿徒还有那些工匠们利用周边的抛荒田地种田、养殖,“人总是不能瞪眼饿死啊!” 一来这里原本就是上好的粮食产区,有着良好的基础。二来,陈板大也算是利用职务之便。给这些负责垦荒种田之人配备了上好的金属农具,耕作起来自然效率不同。三来,这些人都是身强力壮之人。一年下来,倒也是收获颇丰。虽然肉食尚且不能全部自给,但是粮食却是自给有余。 “眼下,奴才麾下各个矿场、工场的存粮,大约有四十万石。前日曹觉罗来,说因为南蛮背盟毁约。不肯出售粮食与我大清。奴才便命人将粮食集中起来,算一算,这些粮食和眼下八旗各部手中粮食若是节省一些吃得话,勉强够吃到明年开春。” 好一个知情识趣的奴才!听得了陈板大的这番布置,顿时让多尔衮心花怒放! 自从黄太吉死后,豪格作乱,他便趁机将原属于这父子的上三旗做了一番调整,两黄旗仍旧是皇上的亲兵,但是暂时由他负责节制、指挥调动。而豪格的正蓝旗满洲,因为犯上作乱的原因。被他召集八旗各旗旗主王爷们公议,虽然不追究将领们的罪名,但是,罚牛录、罚银子的处分是少不了的。更为要命的是,正蓝旗满洲被从上三旗当中踢到了下五旗。政治地位降低了不说,人马也少了二十个牛录。 这二十个牛录的兵马,眼下便由曹振彦负责节制,与他一同节制指挥的,则是从正黄旗投诚过来的何洛会。通过打进去、拉出来,掺沙子等手段。多尔衮已经将正蓝旗满洲渐渐的两白旗化了。如今,在即将出现粮荒时节,陈板大上缴的这几十万石粮食,无疑。也是他进一步控制八旗各部的有力武器。 命手下得力官员留在辽阳与陈板大办理粮米交割事宜,多尔衮便在那些矿徒与工匠们近乎于狂热的欢呼声中启程回盛京。原因其实很简单,除了陈板大当众宣布了摄政睿亲王要大量投入钱粮恢复工场之外,更有一件深入人心的举动令这些人欢呼雀跃。 “摄政王知道大家的孤寒苦楚,已经下令给朝鲜王和各旗旗主,征调一万五千名妇女到辽阳。配给大家为妻,让大家可以成家立业!”原本这个政策在稳固人心方面便起到了重大作用,许多的工匠和矿徒因为拉家带口的缘故,便没有离开,在面对吴三桂的骚扰和商人的收买时,还能想着自保家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同时,多尔衮也要继续削弱各旗的实力,所以,要大力继续推行这个政策。 这样一来,顿时让那些光棍们欢声雷动。 回到盛京,底气足了不少的多尔衮,便以摄政王的名义召集朝会。在十王亭前,厉声斥责范文程误国!“你这奴才蛊惑先皇,行什么红蓝花贸易,与南蛮搞什么两头在外。先皇听了你的话,如今我大清这般处境,你如何让先皇在九泉之下安稳?” 在满蒙汉三旗王公大臣面前,多尔衮疾言厉色,骂的范文程、鲍承先、宁完我三个汉臣浑身冒汗,跪在十王亭前颤抖不已。冷风当中,范文程这个曾经炙手可热权倾一时的人物,觉得自己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了。但是却又不敢为自己分辨,只能是在心里暗自叫苦、问候多尔衮的母亲。“你这阿巴亥的杂种!这红蓝花、两头在外的染布,分明就是你为了与先皇对抗,收拢八旗人心而搞出来的勾当,如今局面不好收拾了,便来将罪名扣在咱们头上!”但是也只能是在心里骂几句,不要说口中分辨,却是连头也不敢抬,将暖帽脱去,露出剃得青虚虚的头皮紧紧的贴在青石地面上。 多尔衮这样的举动,也是从三国演义里抄来的。借着粮官的人头,安抚军心。但是,这样的举动、招数,用来糊弄满蒙汉八旗的旗主、固山额真还凑合,如何能够瞒得过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洪承畴? 但是,洪承畴很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秉承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只管规规矩矩的跪在一旁听多尔衮训斥范文程三人。 好容易等到议事结束,各旗旗主们兴冲冲的按照多尔衮的旨意,回去整顿兵马,凡是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男丁一律召集,准备入关抢粮、抢钱。多铎更是带着自己的一群巴雅喇兵和家奴,雄赳赳气昂昂的冲到了范文程府中,将范文程新近纳得一名小妾抢到了豫亲王府。算是对范文程误国误民的一点薄惩。 “洪先生,请留步,摄政王有话要同先生商议。”(。) 第五百一十九章 洪承畴出手! 洪承畴在辽贼上层当中,早在黄太吉在世时便被定下了江湖地位,哦,不,朝堂上的地位。那就是“我八旗军马都是瞎子,乱冲乱闯。如今得了个引路的人,朕如何能够不心中高兴?如何不重重地赏赐他,好使他为朕效力?洪承畴就是个顶好的引路人。”所以,不管黄太吉在位还是多尔衮掌权,对于洪承畴都是礼敬有加,“凡值大祭祀、宴会,必令亲随,赐房屋庄田男女有差,服食无虚日。” 今天,多尔衮觉得,要用上这个领路人了! 乘着多尔衮的车马,被摄政王府的巴牙喇兵和家奴前呼后拥的护卫到了摄政睿亲王府门前,洪承畴已经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将生平所学、所知,尽数倾囊而出,以报这两年恩养之德。 他降清这两年多来,一直是悄无声息的蛰伏,一则明清处于相持和谈之际,他身份尴尬,自然难有出头露面之—无—错—机;二则,黄太吉、多尔衮、豪格等人为了权力连番争斗,便是各旗的王爷贝勒们都噤若寒蝉,唯恐一步不小心行差踏错,落一个万劫不复的粉身碎骨结局,他一个无拳无勇的新降之人又能如何?如今报效“恩养”的机会终于来临,洪承畴自然不肯放过。 在多尔衮的签押房之中,洪承畴稍稍客套了一句,便升炕同多尔衮隔着炕几对坐,有人送上烟茶水果点心,另外有两碗热****。 “先生,请!”多尔衮五指分开,捏住小银碗,将一碗****递到洪承畴面前。 这****并不是什么热牛奶或者羊奶,而是奶茶。是以新鲜的牛奶、盐和茶水混合而成,清食宪鸿秘记载:粗茶叶煎浓汁。木杓扬之,红色为度。用酥油及研碎芝麻滤入,加盐或糖。对于奶茶这种东西,以游牧渔猎民族为主的清廷,自然也是日常饮食文化的一部分。 龙江三记载:“满洲有大宴会每宴客。坐客南炕,主人先送烟。次献乳茶,名曰****茶。”另据清稗类钞载,东蒙蒙古族有每日喝2-3次奶茶的习惯。可见饮茶是满蒙民族共同生活习惯,并且在宫廷保留。这一点从清代贡茶制度的完善、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进单种类数量之多及故宫博物院藏清宫茶叶可以略见一斑。 但是,这种饮品对于籍贯福建,又是曾经做过蓟辽督师、兵部尚书的洪承畴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了。但是,面对着多尔衮的一番美意,他又不能不接受。只得是捏着鼻子把这一碗奶茶灌下去。 “先生在明国多年带兵。无论是明军还是流贼,都是十分熟悉,请先生教我,该如何应对眼下局势,以为大清谋利?” 洪承畴略略思索了片刻,“奴才乞借地图一观。” 他降清后隶属镶黄旗汉军,所以,在多尔衮面前便自称是奴才了。 在一旁侍候的睿亲王府亲随。在多尔衮的示意下,取来了皇明疆域一览图供洪承畴参考。 因为有晋商八大家的帮忙。邸报、报纸,题本抄件,这些信息载体在清军这里都不是什么稀罕物。通过这些,洪承畴作为一个有心人,稍加收集整理就可以轻松掌握关内的军事、政治动向,各派势力之间的此消彼长。 “奴才斗胆请问王爷一句。此番入关伐明,所为者何?若是为子女玉帛,我八旗将士多次入关,此道已经极为熟稔,不用奴才多言。若是为了江山。奴才倒是有一点愚见呈上!” “子女玉帛是下面那般奴才的看法,先生不用去理他们。本王为的自然是江山百姓!” “既然王爷以江山百姓为先,那奴才不妨直说,如今这天下,以实力论,南中最强,李闯次之,大清最弱。但是若以人和论之,我大清第一,顺次之,南中最弱。” 洪承畴用毛笔沾了些颜色,在地图上涂涂抹抹,勾勒出三个不同颜色的地域。顿时让多尔衮有一目了然之感。辽东、蒙古是黄色,自然是眼下控制着从辽东到青海广袤地域的大清。从山东以降,凤阳、南直隶,浙江、赣北、赣南、偏沅、福建、两广等处,一色是红色,南方丙丁属火,这自然是南粤军的辖区。 至于说西面的大顺军,洪承畴则是用淡墨轻轻的勾勒了几条细线,以代表这里是逆贼、流贼所盘踞的地区。 “王爷请看。如今大明虽然依旧存在。不过,却已经是李守汉手中的招牌,被他操弄的台前木偶傀儡而已。日后王爷挥师入关,势必要与这两家争夺天下。” “南中之强奴才不必多言,王爷与之有塔山之交,心知肚明。然当年奴才所言之事,今日仍在,李守汉虽削平叛乱,然杀孽必重,加之听闻其得胜之后派官入寺,强分豪强之財,且在广州耀武,羞辱叛乱之人。故此番之太平,不过扬汤止沸,若与我军长期周旋,则叛乱必复起。况李守汉狂妄自大,非但不知收敛,又重兵争霸中原,且不收官绅之心,强横压人,我闻山东之民苦南中久矣,自读书士子起至各处官绅,便是曲阜圣人家亦是如此,各地士民盼天兵如盼甘露。人心如此,南中于山东岂有胜算?” “李闯则为李守汉无师傅之名之徒,处处学习南中,故南中之强,其有三分,但弊病亦有三分。且其内部秦法学堂与士子不和,早晚必生内乱。” 说起来了李自成所部,洪承畴应该是明军与清军当中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人。他同农民军周旋多年,曾经多次打得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处于穷途末路,但是,他却看不到那一层,为什么会有李自成、张献忠这些人的存在?为什么每每打得李自成张献忠在他的马前狼狈而逃,遁入深山老林之后不久,他们便又能重振旗鼓出现在他面前?如果没有他为之拼杀的大明朝廷所豢养的那些宗室。没有朝堂上肃立的那些正人君子们不缴纳钱粮赋税,只怕李自成依旧是一个忠心于朝廷的银川驿卒。 “先生,不知李自成所部战力与明军、南军相比如何?”多尔衮不太关心什么读书士子与南粤军、与李自成大顺军之间的矛盾,作为一个统帅,他更关心的是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如果战斗力强悍,那么什么内部矛盾都会被掩盖、镇压下去。 他同明军作战多年。在塔山也与南粤军大战连场,每每想起当日战况的惨烈,不由得便是在梦中也是惨呼不断,然后暗自安慰自己,“塔山大战已经打完了,我是胜利者。” “李自成所部各级将领,大多数为陕西流贼头目,自天启年间便兴兵作乱,有着十多年的作战经验。俱都是百战余生之人,我大清兵若是与之对阵,切切不可轻敌。”洪承畴先生先是给李自成等人下了一个总评,然后开始仔细分析优劣之事。 但是,洪承畴对李自成的印象和认识,却还是停留在崇祯十三年!这是一个致命的要害!因为从那之后,洪承畴便从陕西被调到了辽东,从专门对付李自成变为对阵黄太吉。虽然也从邸报当中能够了解到李自成的动向和变化。但是,他作为朝廷大员。自然清楚得很朝廷官员写报告的德性。要么把李自成写的极为无用,动辄驱赶数十万饥民攻城,要么就是笔下的李自成简直就是好莱坞电影的变形金刚一般。这就要看是要向朝廷报功还是向朝廷诉苦了。 “崇祯八年时。奴才领兵追剿此辈流贼,之前流贼多饥民,见大军到,避兵逃窜。自八年起则迎兵对敌,左右埋伏,更番迭承,则剿杀之难也。贼人人有精骑,或跨双马。官兵马三步七,则追逐之难也。” “贼之营伍,大致伍长、什长、哨总、部总、掌旗、都尉为序。流贼之战,最擅伏击,其左右埋伏,更番迭承,防不胜防。” “作战时贼阵五重,饥民处外,次步卒,次马军,又次骁骑,老营家口处内,若战破其三重,骁骑殊死拼斗。若是不敌,贼马军,骁骑,老营立时脱逃,他们精锐不失,转战别处,片刻又集兵数万。” “此些精贼,人人有马,或跨马二、三匹,官兵不过马三步七,追逐极难。若是追得紧,粮草不易,倏忽之间,贼老营精骑又至,官兵每每大败。” 洪承畴搜索着脑海当中的记忆,为多尔衮描述着关内这支强悍的武力的作战特点。 在他看来,现在的李自成应该还是当年被他和孙传庭在潼关南原打得抱头鼠窜,身边只剩下十余骑狼狈逃入商洛山的流寇头子。所部兵马再多,也不过是裹挟了几十万的饥民而已。 “若是以先生看来,李闯在关内迭克名城,该是如何办成的?”多尔衮的话里,明显带有质疑的味道。他也不是没有带兵进入大明腹地过,那一座座城池,若是守将坚决将士用命的话,怕是这群洪承畴口中的流贼很难攻克。 “王爷却是不知。流贼善用细作,或携药囊蓍蔡为医卜,或缁流黄冠,或为乞丐戏术,观各城虚实,或为饥民饥军内应。他们盈千盈百,往来城中,不知是贼是兵。流贼大队攻城时,他们或是在城内杀官纵火,或是打开城门接应大队入城。几时见流贼打过硬碰硬的攻坚战?若是他们遇到了王爷当日的守御,只怕积尸遍野也未必能够破城而入。当年的洛阳城,高迎祥以十余万陕西流贼围攻,也是铩羽而归。为何李自成以万余新附之贼便能轻易破城?其中关窍便是在此!饥民、变兵从中相助而成!” 多尔衮虽然怀疑洪承畴的话,但是却一时找不到理由。他从七哥阿巴泰口中得到的印象也是与之相差无几。流贼善于运动,可以连续几日几夜的远道而来,追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是,却很少给阿巴泰的正宗辽贼硬碰硬的打一仗。 完全就像是一群草原上的野狼一样,远远的缀着目标,一旦发现目标有疲惫松散的迹象立刻便扑上来狠狠的撕咬上几口,然后,当对手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便扬程而去。你若是追击,便正中下怀,他们会牵着你大兜圈子,等你再次出现松懈疲劳的时刻。若是不追击,他们便会继续远远的跟随着你。便如同一贴狗皮膏药,一条跗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 “奴才近日听闻。李自成又有渡河窜入三晋骚扰的迹象。以奴才愚见,黄河天险,向来都是飞鸟难渡,只怕李自成的流贼要在秦晋之间的这段黄河上流尽了鲜血了。便是侥幸不顾伤亡,窜入了山西,处处坚城,各地官绅又是为了自保身家,势必拼死力战。到那时,处处都是睢阳。人人都是张巡。倒是要看看李自成又有多少兵马可以消耗掉!” “先生的意思是,流贼可以不用去管他,只看他们如何在山西境内被消耗掉?” “正是!流贼之作为,无非是为圣天子清道尔!”洪承畴先是不着痕迹捧了多尔衮一句,然后继续说:“以奴才看,李自成在山西滋扰,得利的只怕只有李守汉一人。他扰动的越是凶狠,李某人的南粤军便越有理由北上。此人已经用东南互保的一纸文书。囊括了黄淮江汉之间的大片土地了。到那时,他别遣一旅之师北上。声称流寇骚扰圣驾,将崇祯小儿裹挟到南京,成为他手中傀儡,不是更加容易控制?” “若是到那时,这黄河以北,便是我大清与流寇争夺之地!” 至于说如何与李自成争夺黄河以北的广袤平原。洪承畴却也有一番见地。除了军事上要以堂堂之阵,以精锐骑兵死死的盯着李自成的嫡系老营人马之外,更是要以孔有德等人的乌真超哈大炮狠狠的轰击李自成所部据守的城池,野战时则是以炮火轰击阵列。在心理上给流寇以巨大压力。 除了军事上发挥满清军队的优势以外,更是要利用人心向背来对付李自成的流寇!不过。洪承畴所说的人心,可不是那些粗手大脚满脸黧黑的农人,也不是那些被沉重赋税租子压得喘不过气来,不得已举家外出变成饥民、流民的那些百姓。他说得,是各地饱读诗书,被朝廷以优免则例恩养了数百年的读书人、官绅们! “以奴才之愚见,如果要入关伐明,不要轻易攻打山海关,应像过去那样绕道长城各口,置吴三桂所部强兵于不顾,突入关内。同时,请王爷严明纪律,令八旗各部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同时,广揽人心招降纳叛,有开门归降者,官则加升,军民秋毫无犯。以此收拢人心,与李自成周旋。奴才敢断言,若是如此施为,不消一年,直隶、山西、大同各地,便尽数归我大清所有。” 至于说如何废除李自成与李华宇在山东、山西、陕西等地推行的各种恶政,恢复万历年间旧制度,以令天下士民稍加喘息,同时,以尊师重道,尊孔读经等种种口号和行动,向天下士子证明,咱们才是正宗的儒家弟子,是合法的政府才能有的做法! 种种手段,听得多尔衮匪夷所思,但是又是入情入理。 “奴才今日在王爷面前斗胆狂言一句,上述各条,再有便是原官留任,不咎既往等作为之措施一出,当是各地纷纷反正来归,各处士绅组织义勇驱逐流贼与李守汉所部爪牙。” “那,先生,若是有您方才所说的,守睢阳之张巡,又该如何处置?难道要屠城以为来者树立个榜样吗?”。多尔衮有意提出一个问题,试图考较一下洪承畴。 “不然!”洪承畴很是坚决的否定了多尔衮的这个提法。“奴才听南路来的商人说,李某人在南粤各地平乱,讲得是所谓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这一点,我大清也可以拿来使用一番。” “若有城池抗拒不服,对抗天兵,城下之日,官吏悉诛,百姓仍予安全。有首倡内应者,破格封赏。此要务也。”洪承畴拽了一句文。“王爷您想,守城的官员知道自己守城的结果是什么,还有谁会守?他们的部下当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打算打开城门充当内应以求得封赏!” “可是,先生您有一点不曾虑到。”多尔衮命人将奶茶撤下,吩咐给洪承畴准备夜宵,又有人沏上茶来。 “我大清此番入关,便是尽发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之男丁,也不过十万余兵马。与流贼动辄百万人马对抗,如何能够抗之?” 洪承畴闻听此言,不由得笑出声来。“王爷这是在考较奴才吗?难道您忘记了田忌赛马的故事了?” 在八旗制度完善后,清军与明军交战,向来第一波先驱汉八旗作战,第二波驱蒙古部落兵作战,第三波驱东北各部落兵作战,第四波驱蒙古八旗作战。最后才是八旗满洲的军队上阵。 “汉军八旗之战力,无论如何也是要比那些饥民强上几分吧?以各部兵马轮流与流贼之兵作战,消耗他们的士气与战力。到了关键时刻,王爷这几年一手调教出的火铳兵,便可以用来对付李闯的老营了!只消得老营被歼灭,各营统领死伤几成,流贼便不足虑!”(。) ps: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第五百一十九章洪承畴出手!: 第五百二十章 洪贝利,洪局座 仗着多年与晋商亲密无间的合作所积累的下的人脉,辽贼们对于李自成所部大顺军在山西的军事行动,虽然不能说是第一时间便收到消息,但是,也不会比在北京城里的崇祯皇帝晚多少时间。 一道道紧急军情,被晋商们和辽贼暗藏的细作、眼线快马北上。越过大同、宣府两镇的边墙,在蒙古各部贝勒的接力传递之下,换马不换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递到盛京。 但是,很不幸的,这接踵而来的消息,不但骇得多尔衮等满洲贵族瞠目结舌,更是把洪承畴的脸打得噼啪山响。 先是黄河河防被大顺军一日之间便告突破,不但渡过了黄河,而且将石楼、孝义等地一口气拿下。在河东地区建立了巩固的一块地盘,成为大顺军攻略山西的跳板,可以令数万大军沿着这块跳板,杀向四面八方。 原本在洪承畴口中可以消耗大顺数万精锐的黄河,只管静静的在河床山谷之间流淌。 “不妨事!”手中捏着山西来的密报,洪承畴虽然脸上微微有些发热,但是面对着多尔衮、阿济格、多铎、鳌拜、何洛会等人惊愕质疑的目光,口中还是振振有词。“想来是把守河防的参将早早被流贼收买,或是临阵怯战,不战而退也是有的。” 这一点,倒是合理合情的解释。满洲这些旗主王爷们,哪个不是与明军作战经验丰富的人?对于明军的尿性,他们比谁都清楚。所谓一触即溃者为上等兵马,望风而溃者为中等兵马,闻风而溃者为正常兵马。想来,那把守河防的参将所部,面对着大股流贼鼓噪渡河,还能稍稍支撑一下,也算是明军当中能打的队伍了。 但是,再能打的队伍,兵丁也是要吃饭。要养家活口的。你让一群被欠饷几个月甚至一年多的士兵去为那些喝兵血而变得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老爷们拼死杀敌,他们傻啊?!只要对面的敌人吆喝两声,立刻弃甲曳兵而走,脑子灵活的。脑后有反骨的,说不得就和流贼一道去杀官造反了! “流贼李闯虽然侥幸渡过黄河,窜扰三晋。先后占据介休、灵石、霍州、蒲县、吉县、古县等处,兵锋直指晋南重地平阳府。但是,平阳府却是向来以坚固而称。且城内官绅众多。李自成所部,势必要在这座卧牛城下死伤惨重!” 洪承畴很是笃定的给即将发生的临汾攻坚下了一个定义。 但是,没有几天,临汾城在大顺军猛烈炮火打击下,官绅们献出临汾城垣,宣布自己归顺大顺,同圣天子一道,吊民伐罪,诛灭暴君。 饶是洪督师久历官场,脸皮早已练得厚实无比。但是却也微微显出一些朱砂之色。 同样让各位王爷贝勒们担忧的是另外一个军情。那就是大顺永昌皇帝李自成,亲帅大军渡过黄河,与刘宗敏在临汾会合,准备对山西巡抚治所太原发起攻击。 “寇大至,络绎三百里,羽旂铁甲,炯烁夺目。尘坌纷起,昼为暝;马嘶人喊,海沸山摧。” “守土文武吏率皆望风降遁,或绅士争为乱首。倒曳衣冠,疾走恐后,相与称仁诵义曰迎真主。” 被贬官三级留任的范文程,站在大殿当中。为众人诵读着前方细作和友好人士发来的对大顺军在山西的情形描述,听得在场的满蒙汉三旗的各家王爷们无不心惊胆寒! “上帝鉴观,实惟求瘼。下民归往,只切来苏。命既靡常,情尤可见。粤稽往代,爰知得失之由;鉴往识今。每悉治忽之故。咨尔明朝,久席泰宁,寖弛纲纪。君非甚暗,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甚至贿通宫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利擅宗绅,闾左之脂膏罄竭。公侯皆食肉纨绔,而恃为腹心;宦官悉龁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肆昊天既穷乎仁爱,致兆民爰苦于灾祲。朕起布衣,目击憔悴之形,身切痌瘝之痛。念兹普天率土,咸罹困穷;讵忍易水燕山,未苏汤火。躬于恒冀,绥靖黔黎。犹虑尔君尔臣,未达帝心,未喻朕意。是以质言正告:尔能体天念祖,度德审几,朕将加惠前人,不吝异数。如杞如宋,享祀永延,用彰尔之孝;有室有家,民人胥庆,用彰尔之仁。凡兹百工,勉保乃辟,绵商孙之厚禄,赓嘉客之休声。克殚厥猷,臣谊靡忒。惟今诏告,允布腹心。君其念哉,罔恫怨于宗工,勿阽危于臣庶。臣其慎哉,尚效忠于君父,广贻谷于身家。永昌元年谨诏。” 同样被降级罚俸的宁完我,读完了李自成以大顺永昌皇帝发布的诏书,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人家已经是以皇帝的口气身份向天下喊话了,若是再以流贼头目视之,岂不是一件笑话? 同时,大顺军令左营制将军、磁侯刘芳亮统领数万军马往冀宁道等处,接受各地官员投降,同时,小心谨慎的监视着虎踞彰德府、怀庆府、卫辉府等处的南粤军李华宇所部。 “一个刘宗敏领着张鼐、白旺这些流贼当中的二流将领,便打得山西明军抱头鼠窜,各地局面崩坏,若是李闯本人亲自领大军而来,顺军之中猛将精兵齐至,山西、大同两处,可守得住?” 在辽东大战之中崭露头角的岳乐,如今也是执掌一旗的旗主王爷,虽然部下里颇多多尔衮的亲信,但是权势地位也是不可同日而语。他的担心,恰恰也是在场众位王爷的担心。这么强的一支军队,我们若是入关去,不小心与之硬碰硬的话,势必损失惨重,到那时又该如何? 多尔衮听得众人附和岳乐之言,也不说话,只管以目光示意洪承畴。 “各位王爷,且听我一言。”洪承畴平日里自视甚高,虽然在多尔衮面前自称奴才,但是,多尔衮是整个大清的当家人,权力地位非比寻常。在这些王爷面前。他却不屑自称奴才。 “太原城池坚固,且又有晋王封藩在此。官员众多,士绅云集,兵马众多。粮饷皆足。且又有山西巡抚蔡懋德驻节于此,想来流贼未必能够讨得了好处去!” 蔡懋德此人,倒是这些满清贵族们比较熟悉的人。因为他曾经在宁远任职多年,同清军多次交战,算得上是善于带兵之人。 崇祯初。出为江西提学副使,好以守仁拔本塞源论教诸生,大抵释氏之绪论。迁浙江右参政,分守嘉兴、湖州。剧盗屠阿丑有众千余,出没太湖。懋德曰:“此可计擒也。”悉召濒湖豪家,把其罪,简壮士与同发,遂擒阿丑。皆曰:“懋德知兵。”内艰,服除,起井陉兵备。旱。懋德祷,即雨。他乡争迎以祷,又辄雨。调宁远,以守松山及修台堡功,数叙赉。会灾异求言,懋德上省过、治平二疏,规切君相,一时咸笑为迂。 懋德好释氏,律身如苦行头陀。杨嗣昌谓其清修弱质,不宜处边地。改济南道。济南新残破,大吏多缺人,懋德摄两司及三道印。迁山东按察使、河南右布政使。田荒谷贵,民苦催科。贼复以先服不输租相煽诱。懋德亟檄州县停征,上疏自劾,诏镌七级视事。十四年冬,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召对,赐酒馔、银币。明年春。抵任,讨平大盗王冕。十月,统兵入卫京师,诏扼守龙泉、固关二关。 也就是因为他的政绩,不但善于治理民政,又习于用兵,“帝深信之,故而有此一番安排。且太原城中,又有才子傅山等人,布政使赵建极、巡宁道毕拱辰、守宁道毛炳义、督粮道蔺刚中、太原知府孙康周、山西提学道黎志陞等人皆一时人杰,当可以与李闯等辈周旋数月!” 出于对蔡懋德等人的了解,洪督师再次信誓旦旦的为各位王爷做出来了太原战役的预测,听得众人也是将信将疑,但是,蔡懋德的能力性情他们却是知道的。这个平日律身如苦行头陀的家伙,确实可以称得上坚韧二字。 但是,洪承畴千算万算,也只是算了蔡懋德的个人品行能力,却不曾将整个山西乃至整个大明的宗室、官员士绅的品格考虑进去。 身为山西巡抚的蔡懋德面临着的不仅是大顺军的重兵压境,更要面对山西官场、宗室、士绅、巨贾等各种错综复杂的利益团体带给他的巨大压力。 原本,他以一省长吏身份亲赴平阳部署防河事宜,本想着扼守住黄河渡口将大顺军阻拦在山西境外。但是,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由于粮饷无着,军中欠饷已久,士无斗志。于是,他便请求封在平阳的晋藩两位郡王西河王和交城王带头“劝缙绅士民捐饷”,却不曾想,当初在洛阳的一幕在平阳重新上演了。整个城中,没有一个人答应捐钱。 防河计划尚未落实,晋王又派人催他回太原守城。等他回到太原,平阳已经被官绅们献出。而巡按御史汪宗友又劾奏他擅自放弃平阳。崇祯得奏,不问情由立即下令把他解任听勘,另派郭景昌接任山西巡抚。郭景昌刚到固关,就得到义军占领汾州的消息,不敢到太原赴任。蔡懋德虽然已被革职,但接替人未到,只好硬着头皮同布政使赵建极、巡道毕拱辰等人策划如何守住太原。 无兵无饷,他又是以一个革职听勘的身份在太原滞留的身份,蔡懋德面对着这种艰难尴尬的局面,看到的是各处的人心惶惶民情沸腾,各地官员面对着大顺军的攻势纷纷望风归附,一时之间竟然也是束手无策。不过,毕竟是文人出身的官员,身边又有一个有名的傅山相助,两个人在一起稍加推演,便有了一个安抚人心,稳定局面的主意。 很快,一道署名为“秦民王国泰、黎大安”的帖子便在太原省城内外一夜之间到处张帖,帖子的大致内容便是“言贼荼毒逼勒之惨”,告诉太原的百姓,你们如果守不住太原城,那么,三秦之地的今日,便是这晋阳古城的明天!同时,一个童谣在城内外被孩子们广泛传唱。 “马在门内难行走,今年又是弼马温。” 街头的拆字、算卦的先生们纷纷思忖,马在门内。便是一个闯字,难行走,则是说目的难成。今年恰恰又是甲申猴年,猴子的老祖宗齐天大圣受封的天庭官职可是弼马温。民间也多有传说。猴子可以避马瘟。这同样是说李闯在甲申猴年难成大事。 好歹算是安抚住了城内的各种谣言。可是,大顺军的兵马却也出现在太原府境内。 已经兵临城下了,晋王朱求桂也担心自己步了福王的后尘。于是,忍痛挥泪拿出了三千两银子,送到送到城头“募死士杀贼”。可是。好死不死的,宗室学福王一般吝啬,官员也同样是一般的贪婪!经手此事的山西提学黎志陞却从中尅扣,用纪功纸票代替现银,原本就士无斗志的明军士气更加低落。 在大顺军扎营方定的凌晨时分,巡抚标营裨将张雄开新南门投降,大顺军遂占领太原。晋王朱求桂被活捉,蔡懋德自杀,布政使赵建极、巡宁道毕拱辰、守宁道毛炳义、督粮道蔺刚中、太原知府孙康周等都被处死。山西提学道黎志陞被俘后,跪在大顺军将领面前口称:“本道历任三月。尚未入考棚”,竭力为自己洗刷。在大顺军任职的文士韩霖也为之求情说,“此天下文章士也”。 在牛金星的斡旋之下,这位相助大顺军攻取太原有功的山西提学道黎志陞被大顺录用,留守山西,组织主持考试,选拔文官。 这份文书摆在了洪承畴面前时,整个殿内众多的旗主王爷贝勒大臣们鸦雀无声,都在等着看他该如何解释此事。 此外,在李自成、刘宗敏所统的主力攻克太原之后。又分出一支军队由大将任继荣、马重禧等带领东出固关,与在南线的刘芳亮遥相呼应,南北配合。刘芳亮所部数万人马,除了继续警戒河北三府的南粤军之外。更挥师北上,攻取邢台、邯郸、河间等地,一路皆望风归附,以平均每天至少一座城池的速度北上。 而任继荣、马重禧二人,则是兵锋直指真定(今正定),威胁保定。 李自成、刘宗敏等人则是亲率主力沿着太原、宁武、偏关这条路一路向北往大同方向急速行军。其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就是要消灭大同守军,将整个三晋大地收入囊中。 别人是既得陇复望蜀,是由北向南,自东向西而来。李自成的顺军则是恰恰相反,自南向北,由西向东开进。 洪承畴以他敏锐的官场观察嗅觉,从牛金星保下了山西提学道这个事情上意识到,大顺军内部文官体系当中的矛盾。以牛金星为首的受传统儒家教育的科甲系文官,对秦法系的文官把持行政权力很是不满。想来要通过招降纳叛、组织考试的形式来扩大自己的影响和实力。 “若是李闯在山西也组织了科考,此人势必为天下士子归心。”自古以来,读书人从来不看坐在龙椅上称孤道寡的那位是否为华夏之人,而是看他是否尊重儒家。忽必烈是如此,多尔衮也是如此。只要您尊崇儒家,您就是上应天命的合法政府。 豫亲王多铎却不管洪承畴此时内心思潮翻腾,为李自成即将确定他在读书人当中的合法地位而恼火之际,扯开嗓门问起了多尔衮。 “摄政王!这太原省城都没守住,往后的那些小城还守个屁!?以本王看,还是告诉在边墙附近游牧的蒙古各部,提高防范,稍稍向北退回一些,免得李自成打到大同时一时兴起杀出边墙,让这些蒙古人垫了他的马蹄子!” 多尔衮哼了一声,算是对多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为表示了些不满,然后转过头来向洪承畴问计:“洪先生,你对山西境内之事熟悉,这太原往大同一线,可还有什么堪比黄河的险关要隘?有什么名将大吏可以抵挡得住李闯大军?” 洪承畴在众人齐刷刷的数十道目光当中思索了半晌,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到什么险关、强军、名将可以与太原、黄河等处关隘,可以与蔡懋德等人的才干品行向媲美。 不过,他却也是经验丰富,知道遇到这种问题时该如何转移注意力。 “王爷,不妨事。以奴才料想,即便是李闯大军北上一时得手,莫要忘记了,在他的南方侧翼还卧着一头老虎呢!他的兵马在三晋大地攻城略地,出太行山,取真定、取邢台、邯郸等处,可以说是威风八面。难道,在济南府的李华宇李大总督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以奴才所料,只怕是李闯兵马北线未到大同,南线的刘芳亮便会与李华宇部下冲突起来!到那时,顺军与南军在畿辅之地大打出手,王爷便可行卞庄刺虎之计!” 洪承畴正在那里眉飞色舞的为大家描述这样一幅美好前景,殿外当值的章京急匆匆的捧着一份刚刚送到的文书跑了进来递到了范文程面前。 “主子!大喜事!”范文程故意用高了八度的声音来给洪承畴难堪,算是对他这些日子急速蹿红的一点报复。 “闯贼十六日自太原起身,二十日过雁门关,二十一日兵至宁武,宁武总兵周遇吉督兵守城,战况颇为激烈!” 随同这封最新战报送来的,还有对宁武关的地形描述,以及对周遇吉此人的情况。 周遇吉,字萃蓭,辽东锦州卫人.性鲁直,少有勇力,后入行伍,用兵多智谋,战辄先登,积功至京营游击.京营将多勋戚中官子弟,见遇吉质鲁,意轻之.遇吉曰:公等皆纨弟子,岂足当大敌.何不于无事时练胆勇,为异日用,而徒糜廪禄为!同辈咸目笑之。 周遇吉先后跟从张凤翼、孙应元、杨嗣昌等人与农民军转战于河南、湖广等地,因为屡次获胜,积功加封为太子少保、左都督。 啊?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了刚才还在说太原至大同之间不会有什么大战发生的洪承畴。 洪承畴的脸上登时汗如泉涌。(。) ps:  继续求订阅,求月票,求打赏。 第五百二十一章 南北糟心事不断! 宁武确实是在总兵周遇吉的指挥下,让大顺军主力势如破竹的山西攻势遭遇了一次意外。 在历史上,这次宁武战役,几乎是李自成渡河东征过程中唯一像样的战斗了。 于是,这场战斗的意义和惨烈情况,便被无数人大书特书。 什么野战数日,围城旬日,以炮火伤万余人。开门奋击,杀农民军千余人,火药尽,又趁夜率壮士二百,缒城入农民军营,又大胜,农民军退二十里,周遇吉坚守半月,援军不至,开城门伪降,诱农民军万余人进城,关下门闸,杀死农民军四骁将,将进城农民军,全部杀死。李自成检前后死将士七万余人,对前进十分担忧说:“宁武虽破,死伤过多,自此达京师,大同,宣府,居庸关重兵数十万尽如宁武,吾辈岂有孑遗哉,不如还陕图后举。” “廿五日,贼(指李自成)集头目计曰:‘宁武虽破,受创已深。自此达京,尚有大同兵十万,宣府兵十万,居庸兵二十万,阳和等镇兵合二十万。尽如宁武,讵有孑遗哉!不若回陕休息,另走他途。’已刻期明早班师”等等记载,无不是在夸耀周遇吉的战绩,与宁武关战役的惨烈。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不惜笔墨的描写,大顺军破城之后的屠戮之惨。 “周遇吉夫人刘氏,蒙古人,饶勇异常,率妇女二十余人登屋而射,被农民军纵火全体烧死。周遇吉徒步跳荡,手格杀数十人,矢集如猬毛,被执,缚之高竿射杀,或说磔于市。”平寇志等书说,“贼屠宁武,婴穉不迴”,王珻作节录补而谓‘贼恨其久不下。屠杀一尽,血流成波。’。 在文人的笔下,这次宁武关之战,几乎是可以和太原五百完人、张瘸子的孟良崮、金门之战等等相提并论了。但是。仔细想想,事实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不厚道的作者又要在这里给某些人扒皮洗脸了。 第一,时间上对不上。 历史上,崇祯十七年正月初八,李自成在西安誓师北上。百万雄师由禹门口东渡黄河,取道山西,直指京师。过河后,兵分三路,李自成自率东北一路主力约50万北上,正月廿八攻陷平阳(临汾),二月初二攻陷汾州(汾阳),二月初八攻陷太原,二月十六攻陷忻州后包围了代州(代县)。明季北略卷二十周遇吉宁武大战条中说,“遇吉设奇制胜。每战必胜”,相持半月,至三月初一日才被大顺军攻克城池。这明显是在瞎扯。 据康熙二十一年山西通志卷三十杂志载,李自成是在“二月十六日自太原起身,数日至宁武”;崇祯十七年三月兵部为贼势已压云境等事行稿说,大顺军“二十日过雁门关,二十一日攻宁武”;乾隆十五年宁武府志卷十一,大顺军攻克宁武的时间是二月二十二日。这就清楚地表明,整个宁武战役首尾不过两天。当时的明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士气不扬。根本就没有“相持半月”之事。 而且,若是当真是如文人们所记载的那样,仅仅在宁武关就相持半月,三月初一才被大顺军攻破城池。那么,朱由检同学如何在三月底就去了煤山上找那棵歪脖树探讨人生的归宿去了?要知道,从宁武到北京,沿途要经过大同、宣府、居庸关等各处城池险地,以李自成的几十万大军行军速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半个月二十天的时间内开到北京城下的。要知道。从宁武到北京,铁路距离五百四十公里,公路距离也有五百余公里。这个距离若是个别驴友徒步的话还可以在十天半个月内走到北京市境内,注意,是境内,而不是北京城区。走到境内也是身体疲惫至极。几十万大军如何能够做到这点?即使勉强有小股精锐能够做到,肯定也是人困马乏,容易为敌人所乘。 第二,双方的兵力、战果严重不符。 以炮火杀伤万余人?你周遇吉所把守的宁武关,虽然是明朝长城防线外三关之一(另两关为偏头关、雁门关),处于三关中路,又是明沿长城一线九边重镇之一山西镇的治所。前人论述说:“宁武关北临云朔(大同、朔州),西带偏保(偏关、保德),最为冲要之地。”但是不过就是一座周围三千五百余米,城高十五米,城墙宽三米有余的小城,只是一个总兵的驻所,既非省城也不是封藩之地。就算是有些防御蒙古骑兵的火炮,以明末军备废弛的尿性,这些火炮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能够炮火杀伤万余敌人的,你以为你的大炮是袁督师的红夷大炮,一炮过去,数十里糜烂吗?还是苏联红军的喀秋莎火箭炮,最是适合用来对付集群目标? 不得不说,这些火炮当真是质量过得硬的优质产品,一直打到火药用尽,也没有发生炸膛、炮筒过热等明末火器使用过程之中喜闻乐见的事情。 火药用完了肉搏,肉搏不是对手又使用诈降计来争取拖延时间。结果,在文人们的笔下,李自成再一次的扮演了无脑之人的角色。在敌军不曾缴械出城的前提下,没有派出小股部队控制要点,就贸然派出了大队人马开进宁武关。结果,这万余人前锋和所谓的四骁将就变成了周遇吉的战果。 胡说八道!你们以后编瞎话能不能稍稍的动点脑子?也好具备点欺骗性? 大顺军万余人一次性开进宁武关城?还被周遇吉所部连续鏖战了数日的数千兵马全歼?我去!这些兵马个个都是州长嘛!宁武关有没有能够同时容纳万余人的瓮城、关厢权且不说,这些人难道是采取球赛散场之后的队形一窝蜂的涌进去的吗?你的几千兵马若是想全歼这万余前锋的话,势必要全数集中,可是,你的部队集中到一点,其余部分势必空虚。这一万多大顺军便是猪羊一般被你宰杀,也是要有些动静的,城外的大顺军主力若是此时猛扑,你又该如何? 最是离谱的,就是此战带给大顺军的心理阴影面积极大!居然检点死伤。区区一个宁武关就死伤了七万余人!可是,根据记载,周总兵遇吉大人麾下不过四千余人,就这还是他到了宁武之后“汰老弱。缮甲仗,练勇敢”所得的精锐敢战之兵。果然是精锐!在武器装备兵力兵器都不如人的情况下,平均一个人要杀死杀伤接近二十个人!直杀得李自成颇为畏惧前面的大同、宣府、居庸关等处的“数十万兵马”,打算退回陕西休息,另图他法。 试问宁武关打得再惨。有潼关南原打得惨吗?那个时候李自成老本几乎拼光,都没有丧失斗志,区区一个宁武关,便让他丧胆落魄了? 但是,宁武关战后,整个九边门户,外三关便彻底洞开。大顺军马大队人马还在宁武,前锋尚未离境,大同总兵姜镶的使者便飞马驰到,代表姜镶要求归顺大顺。顺天应人共襄义举。 “陛下,以臣愚见,应当速速挥师北上,占据大同,攻取阳和。剿灭明军宣大总督王继谟所部,席卷宣大!”送走了姜镶的投降使者,牛金星向喜形于色的李自成趁机建议。既然现在的战事如此顺利,那就索性把兵马撒开了跑起来就是!地盘能够占多大就占多大! 这样的建议,自然是天时地利都符合,李自成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结果。大顺军马刚刚接收大同防务,连姜镶给大顺皇帝接风的酒席还不曾来得及吃,阳和地区各处军民人等准备迎降的表文便如雪片般飞来。 最为悲催的,便是宣大总督王继谟了。他手下各镇各营各标将领都在那里写给李自成的效忠信。准备改天换地迎接新君。他却不敢行军法来处置了这些人,甚至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只能是把全城文武官员召集到了关帝庙之中,歃血盟誓,试图用这些形式来激励人心。他自己更是“大声激烈,洒泪倾肝”,但是效果然并卵。“诸人但默默虚应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大同兵十万,宣府兵十万,阳和等镇兵合二十万的真正战斗力! 为了不当俘虏,也为了防止手下这些人把自己绑起来作为给新朝的见面礼、投名状,王继谟便领着亲丁百余人护送库银一万余两逃回京师。运走这些银子到底是防止留下了为李自成所用,形如资敌,还是准备拿走当自己的生活费,咱们就不知道了。 可是,刚刚走到天城卫(今天的天镇县),他很惊愕的发现,原来这些家丁也是靠不住的!“众兵呐喊震天,又将其好马及饷银尽夺,挟去投贼矣!” 看到了如此悲催的一幕,王大总督当真是欲哭无泪。他在写给崇祯的题本奏疏之中哭哭滴滴的向崇祯诉苦:“看此时候,无一兵一将一民不反面向贼。” “臣茕茕孤身,止有归命于皇上而已。” “混账!” 在乾清宫东暖阁内的崇祯,愤怒的把桌几都要掀翻了,用力的拍打着桌面,震得手臂生疼,桌上的朱砂、笔筒、笔架几乎要跳了起来。 “王继谟奉旨援云(指大同),此时正当推诚鼓众,奋励图功。据奏兵将溃散,不服调遣,平日料理安在?姑著戴罪收拾兵将,立解云围。不得饰词规避,以干大法。” 他抄起毛笔,饱蘸了朱砂在王继谟的奏疏上张牙舞爪的写下了这样的批示,让王继谟这个连身边的家丁都跑了的光杆司令去收复大同,否则,便是想死都死不成! 写完了这段批示,崇祯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经用尽了,他向后无力的靠在锦缎靠枕上,只管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上的藻井。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不用说,他也听得出是谁。 “大伴,又有什么事?” 来者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 “皇爷,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听得王德化这吞吞吐吐的语气,崇祯便是一阵苦笑。“大伴,你与朕之间还用如此吗?局势已经糜烂至此,朕还怕什么?有什么事,只管奏来!” 王德化带来的果然是坏消息。 大顺军到达阳和时.明阳和兵备道于重华,“郊迎十里,士民牛酒塞道。”宣府(今河北宣化)总兵王承胤也先期派人到大同递表投降,接应大顺军先头部队千人潜入宣化。民间更是喧传大顺军“所过秋毫无犯,发帑赈贫。赦粮苏困,真若沛上亭长、太原公子复出矣。” 听得这话,朱由检觉得似乎又有一柄大锤狠狠的在他的胸口和头顶狠狠的敲打了几下,打得他头晕眼花。一阵阵胸口发闷,喉咙里有着丝丝甜意,他暗叫一声不好。强自将翻涌之意压制了下去,半晌才缓过劲来。 “朱之冯呢?!大同巡抚卫景瑗自尽殉国,他又怎么样了?!” 他口中的朱之冯。乃是宣府巡抚。天启五年进士出身,曾在山东做过地方官,性情刚烈。上任宣镇巡抚后,雄心勃勃,准备效仿当年卢象升的作为,意图还宣镇上下一片朗朗青天,甫一上任,立时决意裁汰冗兵冗役、兴复屯田、检查军饷虚冒、将贪赃枉法的总兵唐玉弹劾入狱,清查镇内隐田,更要杜绝地方官将侵吞赋税银两等弊端。 而大同巡抚卫景瑷则是因为大同总兵姜镶投降。和代王一系一道被俘。代王在大同一带作恶多年的宗室,自然是被处死无疑。但是,同为陕西同乡的卫景瑷却是待遇不同。因为他官声不错,李自成有意招揽,劝他归顺时说:“朕本米脂一民耳,今日至此,天命可知,尔真好官,尔降仍用尔抚大同。” 劝降不成,李自成答应他可以送他回陕西韩城老家。但是。卫景瑷但求速死,自己到海会寺中自经身亡。李自成命人将他尸首成殓起来,给了家人银钱车马,命人护送回韩城老家。 同样是宣大地区的巡抚。朱之冯的命运也相差无几。 “回皇爷的话,朱巡抚也是如此。宣府总兵王承胤与闯贼通,密谋降贼。朱之冯在城头督战,军士抱手默然无动者。一切大炮之火线已绝其火,门已俱塞实,不能发矣。” 这个消息令崇祯半晌无言。宣府距离京师不过二百余里。中间只有居庸关阻碍,精锐骑兵疾驰一昼夜便可到达,宣府有失无异于李自成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北京城。 但是崇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德化却是将这条最新的军报从中贪污了些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宣府镇守太监杜勋,与王承胤一道争先恐后的献出了宣府城投降。 见崇祯无力的摆摆手,王德化很是识趣的倒退着弓着身子退出了东暖阁。走到院子里,吴良辅等心腹却已经在宫门口不远处悄悄的聚集在一处等候他。 “公公,南边出事了!” 吴良辅压低了声音向老祖宗王德化禀告新的紧急军情。 “出事了?什么事?前日国公爷不是上了折子,奏请皇上圣驾火速南巡江南吗?如何今日便出事了!?”王德化有些恼火了。李守汉的几道奏疏,都是请皇爷南巡江南,到留都驻跸,以图中兴。崇祯对此也是颇为心动。但是,皇爷几次与朝廷官员内阁大佬们商议此事,都被大佬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否决了。 对于这些人内心的小算盘,王德化嘴里不说,心中却是能够猜得七七八八的。两个字,利益!为了这两个字,连崇祯提出的派太子到凤阳祭祀祖陵,顺便监督左近江北、凤阳等处军马之事,他们都坚决的予以否决。而且,用词举例十分狠毒。 “陛下,若是太子殿下到了凤阳,有人效仿当年唐肃宗灵武故事,将置陛下于何地?”这种井中投毒的手法,顿时让所有打算劝崇祯南下的人顿时闭上了嘴巴。 而王德化本身就是一个主张崇祯立刻离开北京到南京去再图中兴的人。听到吴良辅南边出了事的禀告,脑海当中第一反应就是,切莫是南京出了事! 他最担心的就是留都南京城中的那群东林逆党与国公爷的入城军马冲突起来,国公爷一怒之下,这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老祖宗,不是南京出了事!是潞王!” 吴良辅的话倒是稍稍的让王德化心里安稳了许多。封在卫辉的潞王,虽然与万历皇爷同为李太后所出,但是因为幼子得宠的关系,几乎威胁到了万历的帝位。不但威胁万历,更是影响到了万历立嗣之事。当时万历打算立宠爱的郑贵妃之子为太子,但是被李太后和朝臣们举出了潞王的例子来反对。所以,作为万历子孙的朱由检,自然不会对潞王一脉有什么好印象。 “什么事?他也被闯贼杀了不成?” 潞王府所在的卫辉府,在刘芳亮攻克上党之后,便暴露在了大顺军的额炮口之下。因为有封藩在上党的沈王朱迴洪一系被杀的先例在,所以,王德化很自然的便想到了是不是潞王朱常淓也被刘芳亮给杀了。反正现在各地的亲王、郡王等宗室,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那倒不是。潞王朱常淓在总兵卜从善的保护下,携带宫眷和宝器渡河南下。但是却被李大公子拦截,拒绝他进入山东地面。声称他的封地在卫辉,请他回去。潞王不服,以福王先例争辩,结果。。。。” “结果怎么样?”王德化本能的意识到,肯定是潞王吃了这个李华宇的大亏了。 “李侯爷说,当年老福王是身死封国不曾逃走。现在福王是为了延续血脉不得不忍辱负重,否则便是有违孝道。若是潞王也是身死社稷,他自当尊重潞王世子。”因为李华宇被朝廷册封为长清侯,虽然他本人不曾接受这个封号,但是宫内的太监们却是早已以这个封爵来称呼他了。 “潞王听了这话,自然是心中恼火。便斥责山东兵马将领。可是,李侯爷手下的兵,有哪个是好相与的?虽然不敢对潞王宗室动手,却是把护卫的兵丁暴打一顿。责令他们赶快护送潞王爷返回封国,否则便是要以铳炮相送。潞王无奈之下,只得暂且在彰德府之中停留下来,上表弹劾李华宇纵兵行为不检。” “胡闹!”王德化骂了一句,却也不知道骂的是谁。(。) ps:  继续求月票,求订阅,求打赏! 第五百二十二章 洪水来临之前 在崇祯看来,潞王的这一番遭遇,确实是有几分咎由自取。尽管有御史跳出来指责李华宇纵兵欺侮宗室,但是却是应者寥寥。 斯世何世?李自成打到了宣府,距离居庸关不过百余里,而在这里驻守的唐通所部,虽然号称是利用地形,可以起到以一当百的效果,但是,毕竟兵马不多,甲胄器械不全,如何能够挡得住李自成的数十万大军? 一旦李自成突破居庸关天险,大队人马自八达岭向昌平、京师等地如山洪暴发一般猛冲,京师该如何?大多数官员早就打着见势不妙拔腿开溜的主意。在天街上,以同乡、同年、同门等关系为纽带而形成的一个个小圈子,几乎是公开的在那里讨论。 “你在上海买宅子了没有?” “没有,不过我在杭州买了。年兄,你在何处置了宅邸?” “你我兄弟所见略同。我在莫干山上择地,请人建了座山间别业。贤弟,溽暑时节可以一同到此避暑。你我兄弟朝夕过从,诗文唱和,也是一桩乐事。” “这个到时自然是要叨扰了!” 中层官员们可以打着大不了一走了之的主意,内阁大佬们却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同意崇祯提出的南巡江南的方案。尽管崇祯手中挥舞着李守汉多次上奏请求崇祯南下的题本,但是,各位大佬们却是依旧态度坚决。 “陛下,梁国公提出的请陛下南巡江南,拜谒祖陵之举,虽然是出自一片拳拳忠君之心,然以臣等看来,梁国公毕竟武人出身,思虑欠妥。此举不啻于当年的武皇帝下江南之举,有病国扰民之虑!” “陛下,眼下李闯虽然倒行逆施,嚣张于一时。然以臣等看来。其人其势,较之当年恭仁康定景皇帝时的也先又如何?那瓦剌也先也是在土木堡得逞与一时,令英宗睿皇帝北狩。虏骑出没于京师城下,兵锋直指德胜门。朝中文武纷纷主张南下留都暂避一时。然。景皇帝天毅英明,力排众议,绝不南下。” “臣附议!现在的情形与景泰初年相比可谓强上数倍!!贼骑进犯的路线一般无二都是沿着大同、宣府、居庸关一线涌来!但是,陛下却仍旧安居京城,指挥若定。此情此景。令臣想起了嘉靖年间俺答汗之事,然后围城月余,不过是在京畿骚扰州县,又能如何?只要陛下稳住心神,召集四方兵马勤王,崇祯二年以来东虏多次入关骚扰,不都是如此办理吗?” “只要陛下坚守,李闯顿兵于京师坚城之下,到那时,四方勤王兵马云集。一战而灭贼骑精锐,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虽然这些嘴炮吵得崇祯耳朵都有些要炸开的感觉,但是还得做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去听。但是,当魏德藻提出可以调京营新军的二万人马到居庸关守御,利用地形的优势,将李闯的人马以铳炮大大的杀伤一番,以挫其锐气的主张之后,却是遭到了崇祯的激烈反对。 “胡闹!京营之新军,乃是守御京城。护卫宗庙之兵,如何能够浪掷于居庸关前!” “魏大人,你的话也确实是太过于孟浪了。”一旁的王承恩也是忍不住开了口,“京营新军。乃是皇爷多年的心血所凝成。为了编练这支人马,皇爷不惜碱膳撤乐,将梁国公所报效供奉内库之钱粮尽数的投入到此。你方才说什么梁国公武人出身,咱家倒想请问一下魏大人,您倒是科甲正途,您给皇爷做了什么?这京营之兵。可曾吃过你家一粒米?用过一文钱?” “你!你这阉宦之辈!大臣与皇帝在此议事,何时轮到你说话了,你想学魏忠贤吗!?”这位魏德藻魏大人,大概当真是被王承恩的话给气糊涂了,他竟然说出了王承恩想学魏忠贤这样犯忌讳的话。 “哼!倘若有魏公公在此,尔等胆敢如此嚣张?国事何至于此?”王承恩也是毫不客气,当即便是针锋相对的反唇相讥。“无论如何,京营新军乃是皇爷的最后一点本钱,用来守御京师,决不可信由尔等浪掷!” 王承恩的话,事实上便是崇祯的心声。 为了经这几万新军练成心目当中的强兵,除了从李守汉手中想方设法的弄到甲胄器械军装,崇祯更是将每月从海关关税当中收入到内库之中的税银用来给这支军队关饷。甚至是将李守汉每年报效给他的几十万银元都拿出一大半来作为练兵费用。 可是眼前这些官员,从新军兵员的招募,训练,到钱粮筹措甲胄调拨都在那里装聋作哑假痴不癫,只是到了成军之后,仿佛突然间看到了这支军队一样,纷纷的想方设法的要往新军里塞进自己的心腹。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更是打算将这支军队抓在手中,崇祯又岂能让他们如愿。 “大伴,你去安排一下。选拔些忠勇之士。准备下车马衣物。倘若当真有那一日,朕还要靠着京营新军杀出重围,南下安抚江南去。” “奴婢遵旨!” 在打发走了魏德藻等人之后,崇祯很是无力的靠着靠枕,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藻井看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还有,你替朕办这几件事。” “请皇爷吩咐。” “一,写信督促梁国公李守汉尽快北上。大队人马不能即刻到达,可别遣一旅之师于天津登岸,以安定京师人心。你可以在信中告诉他,此事办好,朕晋封他为王爵!二,派遣得力之人到山东去,以安抚福王、鲁王等宗室为由。催促李华宇自山东出兵向北,向西进兵。以拱卫京师南路,侧击流贼之背。三,选拔几个可靠之人,教习太子和皇子、公主们民间礼仪、事务风俗。免得有不测时容易暴露行止。” 这话听到王承恩的耳朵里,分明便是一个个霹雷一般。皇帝这不是在吩咐自己的家奴去办事,颇有些托孤的味道。登时让王承恩泪流不止,跪在地上以头碰地不止。“奴婢等无能,奴婢等该死!” “大伴,国事如此,又岂能埋怨你?当真有那一日。朕还要倚重你护卫太子、皇嫂等人南下留都,再图中兴。” “此等事不会有!即便是如皇爷所说,奴婢也是要留在皇爷身边!这等事,哪个愿意办。便由哪个去办!便是杀了奴婢,奴婢也是是不会去的!” 君王末路,凄惨惶恐程度,不亚于贫贱夫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入夜,内城的而某处宅院之中。花厅内灯火通明,炉火烧得正旺。十余人正围坐在圆桌边推杯换盏。 这里是宫内红人吴良辅的宅邸。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门口是广亮大门,虽然不是像夸住宅里说的那样,上有门墩下有懒凳。却也是门口有供轿夫们歇脚喝茶抽烟聊天休息的地方,门口墙壁上有拴马的桩子。宅子有三重院落,每个院落都有正房、厢房、下房(供佣人住的房子)、为了能够在雨雪天气里行走方便,院子里设有回廊连接各处房屋。所谓的三进三出,是从大门进去是院子,里面又有一道二门。进了二门还是院子,里面还有一道门,再进去又有一个院子。每进院子里都有别开的小门供出入。 花厅,便是在后花园之中,一座以玻璃为窗改建而成的暖窖。原本宅子的主人只是给花草冬季越冬的所在。吴良辅在南漕这件事情上很是发了些财之后,便买下了这所宅院之后,便大肆改建。将这所花房暖窖,以大块玻璃为窗,在半人高的墙壁上开口安装。更是将屋顶的亮瓦去掉,统统的换成了玻璃。以铜丝编结成网镶嵌在木框之中。 “我这花厅有个好处,便是可以在屋子里赏雪观鱼望雨。这样的宅子,你便是搜遍了北京城。也未必能够找得到第二家。” 吴良辅这话虽然有些小人暴富的嘴脸,但是却也是实情。玻璃昂贵这虽然是事实。但是在富商巨贾豪门云集的京城之中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大多数人却不愿意在天子脚下如此张扬,免得在乱世之中给自己惹来灾祸。不过,吴良辅却不这么想,他只管将在顺化看来的李守汉的水晶宫尽力的复制过来,以供自己享受便是。 “公公果然是妙人!不像是咱们这些粗人。每日里只知道刀枪兵马的。” 今日被吴良辅请到家中饮酒的,却正是京营的谈奇瑞、罗明祖等人。 酒宴经过了两轮高潮之后,暂时平静了下来,吴良辅命人将桌上的残席撤下去,准备点心水果送上来。一干人等便一边赏着花房当中的姹紫嫣红绿肥红瘦,一边品茶聊天。 “魏德藻打算将你们调去居庸关防御李自成,被老祖宗给骂了回去。”吴良辅轻描淡写的将白日里宫中发生的那一幕仔细说给了谈奇瑞等人听。登时令谈奇瑞等人脸色大变。 要说最关心战事进展的,除了崇祯皇帝便是他们这些人了。一旦有战事发生,他们是首当其冲的。 以谈奇瑞、罗明祖为首的京营新军将领们,齐齐的将目光投射到了吴良辅脸上。 “能够被二位将军带到咱家这里喝酒聊天的人,自然都是二位将军的心腹体己人。” “这个自然!这些人都是跟随我二人多年,又一起在山东跟鞑子打过大仗恶仗的人,自然信得过!” “信不过的话,我们也不会将他们带到新军营之中了!这个请公公放心,都是我们得用之人!” 听完了谈罗二人的一番表白,吴良辅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两位将军是在大公子面前挂了号的人物。咱家也是曾经跟着国公爷他老人家一起杀过鞑子的。咱家能够有今天,”吴良辅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空中指了指周围,“这宅子,银子,还是咱家在宫里的一点点体面,都是拜他老人家所赐。说到底,咱们都是国公爷提携的人,自然要给他老人家出力卖命。” 吴良辅这话,无异于是将最后的一层窗户纸捅破,告诉在场的人,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人,将来说不定还是一个主子。这话从他一个在宫里正当红的太监口中说出来,自然是别有一番震慑人心的味道。 “咱们这些人。在京城之中自然是要为公公马首是瞻了。”谈奇瑞与罗明祖打仗不行,但是却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生的人,身为世家子弟的他们,可以说从记事起便接触这个官场。对于此中的各种情形早已是烂熟于心见怪不怪了。 “说得哪里话,什么为咱家马首是瞻,咱们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国公爷办事的。” 吴良辅家中佣人送上茶水果品点心,吴良辅止住了话头。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示意众人吃点心,吃水果。 “二位老哥,你们都是在山东大公子手下见过大场面的人,不妨给咱家直接说说,这京城守得住,守不住?” 吴良辅的话,让谈奇瑞立刻愁形于色。 “不瞒公公说,若是李闯别部军马,便是李闯、刘宗敏袁宗第郝摇旗刘芳亮等人亲至。以标下所部兵马的训练纪律兵器,只要粮饷弹药供给不绝,对抗三五倍的闯贼兵马不成问题。” “但是,标下担心李闯的那支杀手锏。” 谈奇瑞说完,罗明祖接过了话题。 “据闻此辈营号为震山营,乃是闯贼义子罗虎亲领。便如成祖时京师三大营一般,营中步兵、骑兵、炮队火器俱全。最为凶悍精锐。听闻,当日开封陷落、豫西之败,皆由此部而来。可谓是凶悍狡诈至极。属下所部虽然堪称精锐,但是对上罗虎之兵。恐怕胜负也是在五五之间。” 谈奇瑞与罗明祖两个,在京城众人眼中,那可是京营当中的佼佼者。在山东助战时,能够将阿巴泰所部打得灰飞烟灭。让一直由勋贵纨绔子弟组成的渣滓队伍脱胎换骨变成精锐之师,这点本事和经历,让无数人敛手称服。 但是,从他们口中听得对李自成各营军马的评价和担心,顿时让吴良辅打定了主意。 “实不相瞒,国公爷日前有诏令到了。他老人家公忠体国。担心一旦李闯兵临京师城下,城中各种典籍书卷有失。特别是历代的文书档案,还有永乐爷编纂的那部永乐大典,特为命咱家想法子回护一番。今日请二位将军来,便是要说说如何将这些紧要的物事运出京城,运到安稳的所在。哪怕是交给大公子手中也是妥当的!” 我去你个远远地!谈奇瑞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这分明是觉得京城守不住了,打算将宫内所藏的文物宝器书籍档案等物席卷南逃,到国公爷那里去献宝讨好,不管京城丢失之后,李守汉是扶立新君也好,自己当老板也好,有了这桩功劳,都在新朝安身立命。 但是,吴良辅今日与咱们兄弟两个说这桩事,无疑是将这桩功劳分给咱们两个一份。这个人情,无论如何,得领!要说罗谈二人之间的默契那是没得说的,当下便表态。 “公公一片赤诚之心,标下也是看得到的。既然公公有如此一番安排,但请公公放心,城内的事情,宫内的事情咱们不好插手。但是,出了京城,咱们兄弟便可以拍胸脯跟公公担保,便是李自成大军围城,城外也是咱们兄弟的天下。” “公公只管放心,这些东西若是少了一页纸,你只管来找咱们说话!” 看着罗谈二人如此笃定安稳,倒是叫吴良辅很是放心。他却上哪里知晓,眼前这两位身后可是买了好几处的保险的! 当真大顺军围城,他们只需将罗虎的旗号亮出来,便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包围圈。而天津的泥沽港口,更是有李华宇派遣的船舶在彼等候,只要他们一到码头便可以扬帆远去。 他们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其实不是在大顺军兵临城下时拼死抵抗,护卫崇祯和文武大臣杀出重围南下,而是在最紧要的关头,放弃指挥,只管自己逃命便是!至于是京城、皇帝、宗室、百官,都统统的去他奶奶的! 这是前几日李沛霆命人送来的急信当中隐约透露出来的意思。 李华宇和李沛霆这对舅甥,眼下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崇祯和他的大明朝廷葬身于大顺军的滔天洪水之中了。 不但命人对罗谈二人所部这支眼下京师当中绝无仅有的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做工作,更是命人炸开黄河冰面,令船舶可以通航。 往年冬日里寂静的黄河河道从山东到河南这段河面上,此时是船舶如织,帆樯如云。 黄河从郑州到入海口,整个黄河中下游水道都可以通航,山东全境全线通航。能通行帆船、对槽船、舢板、划船等。帆船顺流而下最快时可以日行百余公里,逆流枯水期也可以日行30余公里。 也不光是黄河通航,山东境内全长224公里的小清河也是异常忙碌。船只从济南的黄台码头出发,经过章丘、邹平、桓台、广饶等县,在寿光的羊角沟入海,可以直驱烟台、龙口。无风时上航7日下航4日,顺风上航3日下航2日。 船舱里向上游运输的都是大宗物资大概以罐头、腌腊肉食、烧酒、救命包,黃豆、黑豆、大米、棉花、布疋、食盐、油料、纸烟、火药为主。 向山东方向运输的,便是只有两类了。一类是各种贵重物品,从金银细软古董字画到硬木家具,而船舱和船头密密麻麻的人,便是另外一种了。 ps:  继续欢迎订阅、月票、打赏。另外,在贴吧里的朋友,可以加群夺鼎1617来谈谈。谢谢! 第五百二十三章 亡天下 不光是崇祯一个人有着坐困愁城焦头烂额的感觉,此时节威风八面统领水陆大军驻守南京的梁国公李守汉,也是深有同感。 为了避嫌,同时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更是为了让自己的耳朵根子能够清静一点,李守汉将自己的行辕设在了南京城外的孝陵卫。 随同他一道北上的近卫旅、水师陆营一万多兵马按照各自分配的职司,在南京城各处扎营。虽然李守汉本人不曾入城,但是,江面上的炮船,城内驻守的兵马,街道上带着红白两色袖标手执铁尺短棍在街头巡逻,为首头目更是口中高声念诵着梁国公军令的盐漕两帮帮众,都无声无息的告诉别人,这座大明朝廷的留都,或者是宪法首都,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的大军进驻,顿时让如同一群被捣了自己盘踞多年的垃圾堆、粪坑的苍蝇、蛆虫一样猬集到南京的明宗室贵族们松了一口气。就算是朝廷再把宗室亲王当成猪来养,这些年梁国公麾下精锐转战南北所向皆克的新闻他们还是能够听到的。这支军队的进驻,让他们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顿时平静安宁了许多。于是,顾不得朝廷礼法制度了,危机时刻,小命自然是最要紧的。什么亲王、郡王、奉国将军、仪宾等等各种宗室成员,排着队到孝陵卫大营前投递自己的名剌求见梁国公。 若是倒退一年,或者半年,说不定李守汉还会拨冗出来接见一下这群寄生虫。但是,现在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了! 他发现,北上到江南之后,南粤军等于把自己放在了一个火山口上,处于一种左右为难的境地! 原因也是很简单,各地的将领写来急报。将他们所面临的一种情形如实上报。 那就是被各地士绅称为“奴变”、“佃变”的农民运动! 奴变主要发生于江苏、安徽等省,佃变则主要集中在赣南、赣北等处。 其实,如果没有李守汉的穿越行为,这份民变的分布范围上,还会增加上福建。 福建,因为山多地少,而大量的百姓出海谋生。但是,毕竟能够出海的也只是沿海地区,闽南一带,闽西、闽北的百姓仍旧是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难挣扎。同其他地区相比,这里的百姓还要多一层盘剥,那就因为土客杂居而产生出的强大宗族势力。可是,同一个祠堂拜祖先的地主,可不会因为你和他几百年前是一个祖先而对你有多仁慈。 福建宁化地主收租时,“以二十升为一桶,曰租桶;及粜则桶一十六升,曰衙桶,沿为例。”一进一出之间,佃户的负担便增加了四分之一。在正项佃租之外,佃户们又被迫缴纳冬牲、豆粿,实行送租至仓等旧例。 类似的手段在江西一些地方也同样出现,豪绅们也“于庄田租粒之入,俱改用大斛”;石城县“旧例每租一石,收耗一斗,名为桶面。”这就是传说之中的所谓“大斗进小斗出。”(那些说地主都是仁慈长者的家伙,大概都是被穷咬阿姨的作品给洗脑了。说什么黄世仁不该死之类的话。老实说,如果说这话的人去找黄少东家去借二斗米,你看看到腊月二十三之后穆仁智找你要几石!看那个时候你还能说穷咬阿姨说得对说得好吗?!) 如果没有这么高的租子,再加上祠堂的公费,官家的赋税,农民们还可以再咬牙撑下去,可是,如此沉重的负担压在头上,也就不得不铤而走险了。这也就是为啥福建、广东等地向来被称为侨乡的原因。试问,如果在家乡能够有一碗安生饭吃,又有谁愿意风波涉险的到蛮荒之地去谋生? 可是,内地的百姓便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若是铤而走险,便是官家缙绅口中笔下的谋反、作乱了。 “初,甲申、乙酉间,吉州一大变也。苍头蜂起,佃甲厮役群不逞者从之。刲牛屠豕聚会,睢盱跳梁。每村千百人,各有渠魁,裂裳为旗,销锄为刃,皆僭号铲平王,谓铲主仆、贵贱、贫富而平之也。诸佃各袭主人衣冠,入高门,分据其宅,发仓廪散之。缚其主于柱,加鞭笞焉。每群饮,则命主跪而酌酒,批其颊数之曰:‘均人也,奈何以奴呼我?今而后得反之也。’此风****于安福、庐陵,其后乃浸淫及永新。” 江西的佃户提出废除每纳租谷一担加耗一斗的所谓桶面,得到佃户们的热烈响应。在这个基础上又把佃户组织为田兵,斗争的内容也由废止桶面陋规发展到减少租额,一石止纳七八斗,并且提出了永佃权的要求。由于当地地主豪绅的势力比较雄厚,佃户首领吴万乾就联络宁都、瑞金、宁化的客户,(这个客户可不是你说的那个公司客户,而是指的是客家人。)多次围攻县城。 崇祯十六年,江西龙南、定南又有“密教杨细徕以妖言惑众”。史载:“细徕系定南何氏家奴,流浪外乡数载。突归,自称遇师指引,今当弥勒下界,谬以天翻地覆、铜风铁雨恐吓愚民,必入其教始得免劫。因是煽惑男妇以千万计,立教堂于定南县樟田,密约从教者俱于本年六月初一日齐赴龙华会。一时愚民哄动,有弃其父母妻子产业而不顾者。至晚,细徕密谕腹徒,各选精丁,授以兵具,诡云至下历司踏胜地举刃疾呼,其城自崩。至司试其术不验。营兵发炮伤数人,众悉奔溃。”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浙江奉化县胡乘龙,领导当地农民在雪窦山起义,“自称天萌国大将军”,“改元宗贞,谓于崇祯去其头、剥其皮也”。所谓“天萌国”估计具有压倒“大明”的意思。 至于说河南、偏沅等地的农民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起而反抗,在前文之中也是多有描述,在此就不再赘述。总而言之一句话,各地的藩王缙绅们,是李自成张献忠们最好的同盟军,最坚定的支持者。源源不断的为他们提供着兵员、武器、粮饷。 这是所谓的福建、江西一带的佃变。因为李守汉的原因,南粤军早早的便将手伸进了福建、广东一带,在这里推行新的钱粮制度,同时大规模组织人口出海垦荒。劳动力减少了,佃租地租便不得不降了下来。更因为李守汉疯狂的打击宗族势力,各处的祠堂被拆穿了老底,扯下了宗族祭祀公益机构的画皮,露出了本来的敛财工具面目。祠堂也变得不再神圣,而只是一个祭祀场所。没有祭祀活动的时候,这里便是一个学堂。 因为这些手段,原本在福建发生的佃变、在广东发生的奴贼,便悄悄消弭于无形。(顺便说一句,电影红色娘子军里的吴琼花,她的身份就是南霸天家的奴隶。你没看错,在民国二十几年的时候,在民国官员、社会贤达人士的家里还有奴隶。) 你可以说海南岛是偏远落后地区,蛮荒之地。好!我不和你争论。那么,江南之地,算得上是人文荟萃的富庶发达所在吧?早在明洪武年间,朱元璋便明确颁布过免奴为良的法令,并对官绅畜奴作了严格的限制。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畜奴的风气又盛行起来。特别是在南方,缙绅地主通过购买和接受投靠,拥有大批的奴婢。明后期,江南士大大之家不仅家内服役依赖奴婢,而且部分田土的耕种也由奴仆承担。著名的明粉顾炎武先生说,“今吴仕宦之家,(人奴)有至一二千人者。”沦为奴仆的农民,“子姓世为奴,非主自鬻,无得脱册籍。”他们的子女称为人奴产子或家生奴婢,家主有役使和转让的权利。有的地方严格禁止奴仆读书识字,目的是使他们永远处于愚昧无知、易于役使的地位。 什么意思呢?便是被无数人诟病的八旗奴隶制度,主子奴才的被骂的上了天。可是,八旗的主子们也不禁止手下的奴才们或是通过读书科举,或是通过军功来上进。只要你承认你永远是我的奴才就行。红楼梦里,不也是有类似的描写,赖大家的也是奴才,但是她一样在家里使奴唤婢,晴雯就是她买了来的丫鬟,后来才送给了贾母。她的儿子也是一样外出做官,并且,可以请贾母等人去她家花园子玩乐一天可谓是挣足了面子。至于说奴才混得好,官居一品,主子败落了在街头赶车扛大个,这些事情在清末的各种野史杂谈之中比比皆是。 哪个制度更加黑暗没人性一些?要不说满清鞑子就是一群没文化的野人呢!怎么就不知道垄断读书受教育的权力呢?怎么不知道堵死上进的通道呢? 而江南士绅们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奴才呢? 史料中说:“间尝闻江南惨礉之主,或有苛使盲驱,繁于僮约。奴多腹坎无食,膝踝无裙,臀背无完肌肤。奴女末配聓(壻),蚤破其瓜;妇未耦子,先割其鲜。主妇妒,则有锻椓阴私,薙毛缝皮,丑痛之声,流闻于外”。 这种现象的肇始,则是来自于张居正的改革。一条鞭法和官绅特权加速了投献,投献则带来了大批奴婢。 李守汉命令南粤军自南向北沿着闽浙、浙赣等省大路沿途推进,自己率领着水师沿海北上入长江口之后,各地的农民、奴仆、佃户的变乱消息便如雪片般传来。 有这种景象的原因,一来归功于八大王张献忠在江南各地的一番游历,再者就是李守汉自己所造成的。 各地的官绅,通过与南中的贸易固然赚了不少的银元,家中各色的南中或是更加遥远的天竺、天方等海外奇珍异宝也收罗了不少。但是,佃户、奴仆、农户的日子却是更加难过。同时,随着精细棉布白砂糖一道冲击江南各处的,还有商人们有意无意间带来的南中见闻、制度等等。 当这些商人们向围观的百姓吹嘘南中便是官奴都有成为自由人的一天,并且同样可以通过军功或是其他贡献来改变自己身份地位的时候,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在他们口沫横飞吹嘘的时候,早已将一颗颗火种播撒了下去。 当李自成大顺军在黄河流域大举进攻的消息越过淮河飞过长江抵达江南之后,早已堆积如山的干柴堆上又加了一桶热油。来自南方的南粤军北上的消息则是成为了点燃燎原大火的那一点火星。 在这些农人奴仆看来,既然这些钱粮人身制度是由国公爷提出来的,并且也在国公爷治下得到了很好的贯彻执行,让大家都能够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种,而且都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而打拼。之前咱们这里不归国公爷管,那是咱们命浅福薄,可是如今皇帝老爷开了天恩,把咱们江南各省也划归国公爷管辖了,那么,咱们就应该要求国公爷他老人家在江南各地执行这套制度! 本着这样朴素的想法,农人奴仆们自己先行动了起来。 在距离南京咫尺之遥的金坛、太仓等地,原本的奴仆们组织起来,自称为“削鼻班”。这个名称的来源是江南一些地方“谓奴曰鼻”。班名“削鼻”,就是要削除奴仆的身份和世籍。 对于这段历史,明末文人张明弼的削鼻班记、金沙细唾,王家祯的研堂见闻杂记都有很精彩很详细具体的描写。 研堂见闻杂记记载江苏太仓州的情况说:“吾娄风俗,极重主仆。男子入富家为奴,即立身契,终身不敢雁行立。有役呼之,不敢失尺寸。而子孙累世,不得脱籍。乙酉乱,奴中有黠者倡为索契之说,以鼎革故,奴例何得如初?一呼千应,各至主门,立退身契,主人捧纸待。稍后时,即举火焚屋,间有缚主人者。虽最相得,最受恩,此时各易面孔为虎狼,老拳恶声相加。凡小奚细婢,在主人所者立牵出,不得缓半刻。有大家不习井灶事者,不得不自举火。自城及镇、及各村,而东村尤甚。鸣锣聚众,每日有数千人鼓噪而行。群夫全家,主人落魄,杀劫焚掠,反掌间耳。城中倡首者为俞伯祥,故王氏奴。一呼响应,自谓功在千秋,欲勒石纪其事,但许一代相统,不得及子孙。” 而削鼻班记中也有一段非常具体的描写:“有邑绅御下严酷,少拂意即鞭扑,奴怨之入骨。奴既挠聚,遂缚绅至城隍庙,庙中有竹节大杖,杖末量五寸,积一寸许。数其平昔事轮杖杖之.两人对杖,交进乱下,杖至百余乃止。血渗漉阶前,肤肉糜烂,肢骨撑露,死而复苏,气奄然而已。绅平生爱品茶,以硖州碧涧、阳羡天池为最。奴奉命采茶者必计时日返,迟则受笞。至是杖主讫,摔出庙门,群溺之,旋以秽溲一摞灌其喉曰:‘试尝此碧涧、春池也。’又邑中风俗,凡时节喜庆,碾白米为细粉,蒸熟成餈,名曰糰子;所盛之器为蒸笼,一笼计五六十枚,每蒸三四笼或六七不等。一绅家蒸糰偶未熟,集奴婢列跪于前,计糰若干箠手若干。时为奴缚至庙中,共数而詈之曰:‘若犹记一糰,一箠乎?此箠债当偿久矣。’亦如数箠之。两手赤肿,血漫漶于皮爪间,指腕几折。箠毕,以琅珰系颈牵之游街,抚掌懽呶,杂沓巷市。若此类者,莫可缕记。顾亦有感其故主者,号于众曰:‘我辈报复,必须恩怨分明。如某之长厚仁心,某之仁慈待物,知怨而不知德,惧为神人嗤矣,必报之。’于是,列仪仗,枞金张彩,八人舁大輿,猎猎迎故主出游。主逊谢,辞甚恭;奴请益力。主愈谢。而众已拥持入輿,旌奴导前,骑奴环后,轩盖鼓次,轩耀路隅。绕城一匝,乃送归。主逊谢再三,然后懽呼而去。其他惨辱屠虐,虽邑令亦无如之何。” “若有憾于主,则曰:‘吾受汝扈若干年矣,城隍神令我酬汝。某日,汝棒我,请偿棒。’则掣神签以数棒,曰:‘痛乎?’其主曰:‘痛!’则曰:‘若棒我时,何为不知痛也?某日,汝锥我,请偿锥。’曰:‘痛乎?’其主大号。则曰:“若既知痛,向何为锥我也?”有一绅,性严正,独留城。诸奴絙其项,徇于市,令大叫曰:‘为主慎无若我之谿刻也。’不叫,则棘鞭竞鞭之。是绅老,几毙。有数诸生不胜楚挞,亦几毙。” 是不是有一种纲常颠倒,社会秩序大乱的印象? 如果在许多的公知和有良心的历史学者眼中,这种景象无疑是令人痛心疾首如丧考批的。他们会认为,这些卑微的农民,奴仆,忘记了主人家的豢养庇护之恩,“为所欲为,一切反常,竟在乡村造成一种恐怖现象”。 对于这种说法和论调,主席老人家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著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当中就给了这些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凡此种种,“都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自己逼出来的。土豪劣绅、不法地主,历来凭借势力称霸,践踏农民,农民才有这种很大的反抗。凡是反抗最力、乱子闹得最大的地方,都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为恶最甚的地方。” 官绅的老祖宗孔夫子不也是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吗?你欺凌了别人几十年上百年,难道就没有做好思想准备,有一天要迎接别人的报复吗?凭什么就不允许别人报复?而且这种报复是疯狂的,野蛮的,带着巨额利息的。 虽然说眼下南直隶和浙江的诸多豪绅大户们大多不再以农桑之事为主要的经济来源,而是转而依靠自己在各地的买卖铺子,为南粤军系统的商人提供营销渠道,通过销售各类南中商品来获取巨额利润。可是,谁也不愿意看到原本数百年来的秩序被打乱。 这也就是为啥在孝陵卫大营前来谒见李守汉的人排大队的原因。 可是,行军在江南各地的南粤军各旅、各镇的将领们却也是将各种说贴、禀帖飞马来报。各处的民变都是要求主公为他们做主,在江南各地推行南中制度。可是各地官绅又纷纷到营中请兵,要求咱们出兵平乱。该当如何,请主公示下。 以李守汉自己本心而言,他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江南这群东林的。可是,这群家伙张口闭口的振振有词。 “国公欲以东南之地为中兴大明之基,如何能够坐视江南莠民作乱,扰动四方不得安宁。长此以往,江南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如何能够令大明中兴?”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如果不能恢复以往社会秩序的话,你所谓的大明中兴,便是一场春梦,咱们这些人是绝对不会支持你的。摆明了是要让李守汉在官绅与那些在各地作乱的佃户与奴仆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来。 “各地农人的诉求,本爵也是多有得知,其状可怜,其情可悯。本爵观之,亦无非是在租税钱粮上有些想法。公等皆为江南巨富,些许租谷,不过区区之数,又何必与之争一时之短长。眼下,国家正值危难之际,当以国家大事为重。” 李守汉还打算从中调解,做一个和事老,让两个利益截然不同的阵营能够找到一个折中的处境。这样也可以为大明在江南有个较为稳定的环境。 但是,来访的几位江南头面人物说出的话,却是如同一连串的霹雳炸在眼前,令李守汉有着头晕目眩之感。 “国公谬矣!吾见天下之田赋日增,而后之为民者日困于前。夫天下者,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人人之天下。国家之亡,朝代更替,不过是亡国而已。国可以亡,天下则不能亡。今日此辈之举若不痛加剿洗,势必会亡天下。天下若亡,便是大明留存又有何用?” 翻译成人话就是:“老子管你那个大明朝廷个屁事!大明朝可以亡,老子们的天下不能亡!” 这话让李守汉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他才仿佛第一次看到这些江南东林士绅们一样,仔细的打量这些人。 “敢问先生如何称呼?”李守汉凝神打量着眼前说话的这个人。 “不敢当国公先生二字,学生黄宗羲。” “太冲世兄乃是当年东林七君子黄公尊素先生长子,幼承庭训家学渊源。向来为江南士林楷模。”旁边有人见李守汉似乎听进了黄宗羲的话,忙不迭的为李守汉引荐。 却是如此!原来是东林党徒!果然家传的本事!李守汉心中暗自骂道。 “如今大明之势,便如风中之一点残烛,风雨飘摇之间。公等如何不能为君父分忧?”李守汉也是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你妹的!你们这些人往日里不是总说忠孝节义挂在嘴边上吗?眼下到了给国家皇帝尽忠的时候了,倒要看看你们如何为自己分辨。 “国公此言谬矣!江南田赋甚重,田亩一年所出尽输于官,然且不足。此皆君父之害也!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故而有三皇官天下之说。” 黄宗羲还在那里引经据典喋喋不休的讲说着自己的那套“君害”理论,但是在李守汉看来,却是一些早就被验证过的失败的所谓“小政府大社会”、“协调型政府”的陈词滥调而已。 翌日,孝陵卫行辕当中,数十匹快马飞奔而出,往各地军营去了。马上的信使们背负着李守汉给各地将领的批复,“天生万民,皆为国之赤子,无高低贵贱之分。各处有民变、佃变、奴变之地,一律行南中之法!” 李守汉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之后,江南的官绅们无不咬牙切齿暗自愤恨,小木偶和钢针之类的东西不知道做了多少。 第五百二十四章 打了不罚罚了不打 铁甲生风,马跃如龙,大顺的军队如同洪流一样迅速的冲垮了整个山西明王朝的统治,也给伍兴带来了无尽的烦恼。 跟随着皇帝御驾一同过河的伍兴,此时便在太原城中处理新近克复地区的政务。这些天,前方捷报频传,后方他是如坐针毡,原因无他,手里没人。要说起来,伍兴倒不是没有准备,早在渡河战役发动之前,他就准备将近三百人的干部,准备跟随大军接受沿河的州县。算起来这三百人也是可以满足晋南数个府的官吏需要了。 倘若是战事进展顺利,后续他将采用紧急培训的方式,在两个月内凑足两千干部。一样可以满足整个山西镇乃至于大同镇的部分官吏需求。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军渡河之后,那干脆就不是打仗,而是行军,平均以每天至少一座城池的战果。就算是宁武关这种有些抵抗的城池,也是两天就拿下了。 结果,前期准备的三百官员别说按照南中的标准下放到乡村,也不要说像伍兴原本打算的那样,控制住一些要紧的镇子,现在是连县里都不够分。 因此,别人都是看着捷报兴高采烈,只有他伍兴愁的差点白了头。可这事情还得解决,没办法,伍兴也只好以紧急对紧急,不再对后续干部搞系统培训,只是简单的教授某种政务该当如何办理,就让他们去顶位。(是不是觉得有点像驾校?)同时大幅度降低选拔标准,把平时他觉着不太靠谱的一帮人也拿来凑数。而其中之一,就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何凤山。 说起这个何凤山,人倒是挺机灵,人品也还可以,问题是这货实在是没有老实气。眼睛一眨就是个鬼点子。当初因为伍兴罚他把千字文用正楷抄写十遍,他就搞了一头驴,一面写上伍兴两个字。一面写上之驴两个字,然后骑着这头驴在长安街头招摇过市。 伍兴知道后责问他。他还笑着说这是送先生的驴,我怕丢了,所以写上字。伍兴气的破例赏了他一顿戒尺,结果这货左躲右闪,总共也就打中两三下。 “见过无赖子,没见过如此惫赖的。”没奈何,伍兴干脆来了个冷处理,让他一直在学堂里待着。不过现在事情紧急。伍兴也没法继续留他了,于是就找他来谈话。 一番客套之后,伍兴开门见山的说:“何凤山,你在学堂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和你一起入学之人,不少人都已经做了知州,更有做了同知、知府的。你也该出去历练一下了,你看如何?” 何凤山嘻嘻一笑说:“先生,您让我去,我肯定是要去。不过呢,我这几天肯定是不会走的。” 伍兴疑惑的问:“为何这几天不行?”何凤山充满深意的一笑道:“先生何必瞒我,后天先生就要新纳一位新师母。我作为追随先生时间最久的学生,岂能不讨一杯喜酒?” 伍兴不禁一皱眉,不过瞬间他就释然了,他说:“看来是周正这小子告的密,算了,既然你都知道,那你就来吧。不过说好了,喝完了喜酒,你一刻钟都不许耽搁。立刻给我跟着周正去平阳上任去。” 何凤山连忙答应,伍兴也点点头。他沉默了一下,才叹了口气说:“何凤山。你这人虽然淘气,但是本质不坏,所谓淘小子出好汉,我觉着你将来必有作为。但是你是机智有余沉稳不足,而周正正好相反,所以我才让你跟他同去。河东与陕西不同,官绅富户不仅多,而且勾结紧密,还与辽东建奴和东南的李守汉多有勾结,暂时是杀不得,纵不得,我也正为此为难。你跟周正到了河东之后,有事要互相商量,且凡事都要周正定夺。你记住了没?” 何凤山笑着答应了,伍兴这才稍微放了点心,不过转过头他又想起点事来:“我说何凤山,既然知道了,就该准备点礼物吧,但是先说好了,上次那头驴就算了。” 何凤山闻言神秘的一笑,然后掏出一个包装精巧的小木盒说:“先生,您自己看,这是学生给先生准备的好东西。”伍兴翻了翻,发现里面有几双丝袜和几个小瓶子,他不解其意,就问道:“这是何意?” 何凤山说:“先生,这是学生费尽了周折,才弄到的一点新奇之物,据说还是从明贼秦王府里流出来的。这袜子是冰蚕丝袜,南蛮子的好东西,要是您的新师母皮肤不好,可以穿上,保证摸着比水獭皮还滑溜。那几个瓷瓶子是天竺神油,若是先生力不从心,来上一口,保证龙精虎猛。。。。。。” 何凤山,还没说完,只见一个茶杯直接飞了过来,幸亏他这些年没事光练躲避了,所以没砸着。伍兴看一击落空,就强忍着怒气笑着说:”何凤山,你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何凤山哪里会信,他是脚底抹油,撒腿就跑。伍兴连忙追赶,无奈人家跑步那是专业的,伍兴只能说是业余的,所以很快就被甩开了,最终只能指着背影骂了几句算完事。 何凤山口中的这位新师母,其实不过是伍兴要纳的一个小妾。虽然只是纳妾,但是因为伍兴在大顺朝廷当中的地位和功劳,这场纳宠之举,却也是办得红火热闹之极。 不要说各营的将军,各处的官员纷纷派人送来了贺礼,便是已经率军北上的皇帝李自成,也是命跟随他多年的老八队老人,如今他的御营掌牧官王长顺从大同前线赶回,作为贺喜钦差前来。而远在长安的高皇后,也命人为伍兴带来了皇后的赏赐物品。 伍兴的这个小妾荆深红,虽然只是一个妾室,却是在大顺营中一时风光无限,荣宠至极。 “听闻先生有纳宠之喜,学生特来道贺。” 虽然心里恨死了伍兴秦法学堂一系,但是毕竟同殿为臣。这点表面工作,牛金星还是做得十足的。不但自己正装衣冠前来,更是带着儿子牛佺一道前来道贺。随着这父子前来的。更有十数名挑夫,携带着丰厚的贺礼前来。 “不过是纳宠而已。老夫子如此厚爱,倒是叫在下如何是好?”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在你办喜事的时候带着重礼登门道贺,便是平日有些嫌隙,此时也不好提出什么。伍兴也是面带笑容同牛金星父子说话。 “些许微物,乃是陛下所赐,牛某虚长几岁,还想多活几年。追随陛下开出一个太平盛世来,这些便不好再用了。正好为如嫂夫人添妆!” 一番热络的谈话之后,便是按照宾主落座观礼。有几名婆子丫鬟将荆深红从内室之中搀扶出来,给老爷磕头见礼奉茶。 纳妾便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荆深红虽然衣着华贵,但是按照礼仪制度却只能衣绯色不能着红裙。也即是只能穿粉红色的衣裙,红裙子,不好意思啊,那是正室夫人的。而且,与正式结婚不同,荆深红也不曾有凤冠霞帔。只能以珠翠弥补。灯火之下,牛金星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位伍兴的新宠。 “果然是佳人。”但是仔细看上去,粗粗通一点老庄相法的牛金星却发现。此女的面相一看便知道是刻薄之人。大凡刻薄之人,一定没什么福气。可是此女的面相却不光是没福气那么简单,“克夫,横死之相。”牛金星给荆深红下了一个论断。谁把这么一个败家娘们给伍兴伍侍郎的?管他呢!有道是娶妻取德,娶妾取容。横竖是伍兴自己的事,只要最后倒霉的是伍兴就可以了。 但是,出乎牛金星意料的是,这个荆深红竟然帮了他那么大的一个忙。甚至在大顺朝廷呼啦啦倒了的过程当中,也是居功至伟的! 纳妾礼成。自然是酒宴摆下。虽然说伍兴不太讲究饮食之道,但是招待贺客却是不能马虎。何况还有周正等人帮忙料理。当下,宴开数十桌。请宾朋入席。 身为侍郎的伍兴,自然是要请牛金星和王长顺两位身份资料最为显著的贺客坐在首席上,命小妾荆深红为两位贵客把盏敬酒。 酒席宴前,众人少不得要高谈阔论一番眼下前线的军事。王长顺摸着花白的短须,颇为得意,“眼下万事顺利,说不得皇上要在北京紫禁城里过年了。” “对!大年初一,皇上便在紫禁城里请大家吃灰面!” 在场的不少陕北籍贯的官员将领齐声欢呼。 首席位置上,作为右相的牛金星,却不曾像那些官员将领们那样喜形于色。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伍先生,自渡河东征以来,我军进展顺利。眼下皇上亲统大军北上,今日从前线传来的军情当中得知,宣府已经投降。大军直抵居庸关下,不日便要越过八达岭直逼北京城。可是,我军粮草军饷若是都从陕西一路转运而来,劳师以远,消耗大不说,而且如何运抵军前?此事大难,还望先生教我。” 牛金星这话,倒是出于一片公心。早就因为大顺军进展太快后方给养粮草跟不上而恼火的伍兴也是愁容不展,“牛相,此事业已经困扰某家久矣!” “你们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痴汉!眼见得山西各地到处都是粮草,如何还在这里发愁!” 手中用一块麻布垫着,不停的为牛金星与王长顺等人添酒的荆深红冷笑了一声,重重的把手中酒壶放下。 此言一出,立刻震惊四座。原本热闹非常的宴会厅,立刻变得安静了下来。数百双眼睛一齐注视着荆深红。这位伍兴的新晋小妾很是享受这种语出惊人为众人所敬仰的感觉,稍后又是一番言语说了出来。 “这太原以南,晋中之地直到晋南,祁县、太谷、平遥,介休,临汾,哪一处不是肥猪满圈?!只管杀了来吃肉就是了!” “小娘子何出此言?”牛金星已经约莫猜得了几分荆深红的用意,但是却不急于说破,只管手中捻着胡须,笑意盈盈的问着荆深红。 “相爷可曾听说过三晋之地有这样的民谣流传,‘上有老苍天,下有亢百万。三年不下雨,陈粮有万石。’一个亢家便是豪富如此,还有那渠家、范家。黄家、王家、曹家、常家,苗家、靳家、梁家。随便哪一个家中不曾有数万石、十余万石粮米,金银细软之物更是堆积如山。” “本相当年未曾追随陛下时,也曾听人说起过所谓的南马北查、北安西亢等四家富户,大多是粮食商人盐商等辈。那一年赴京师科考时,京师大贾多晋人,正阳门外粮食店亢掌柜者,雄于财富。” 牛金星说得也不错,山西亢氏是大粮商、大盐商。当时在北京。由于是京畿要地,四方辐辏,买米糊口之人倍繁于他省,而北京资本最大,规模最大的粮店就是亢家在正阳门外开设的粮店。在原籍平阳府,亢家更是“仓廪多至数千”,藏有米粮万石以上。 至于说其余的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等著名的八大皇商,还有常家、曹家等晋商大户,随便哪一个拉出来都是家资百万,藏粮米万石的人物。 但是。牛金星与伍兴却不敢擅做主张,将这些晋商大户尽数的洗劫了。原因是什么?一者秦晋两省在外地谋生之人都是彼此称为大同乡,相互照应。彼此之间有些感情牵连。二者李自成等人在中原各地转战之时。也是没少从山西商人那里得到各类物资和支持。甚至是明军调动的情报等等,都可以从山西商人那里得到。有这一番香火渊源在,伍兴就算知道平阳府、太原府、榆次等地富户遍地,也不好乱动。 你知道哪个富户与李自成、刘宗敏有过交情?你知道哪个买卖当年是和闯营有着生意往来,帮助闯营洗钱、采购各色物品? 一旁的王长顺等人却是想不到那么多,只是听到荆深红说这山西各地富户遍地,每个人家里都是藏有粮米万石,金银无数。这如何能够放过? “伍先生,咱们为何不打开几个围子?让兄弟们也过过瘾。也是筹措粮饷。为皇上分忧!”王长顺作为闯营老人,在牛金星、伍兴面前。说话自然不用忌讳什么。 “唉!王老兄,”牛金星虽然是右相。但是他却不敢在王长顺面前拿大。这个老马夫头当年可是在潼关南原大战之后,李自成领着十八骑突围而走。王长顺跟随着被打散了的高桂英收集残部辗转灵宝、陕县各地,也算是劳苦功高之人。 不要说他一个半路来投的举人,便是眼下大顺朝中的几位年轻的侯爷,皇上的养子,见了王长顺都是很亲热的喊上一声:“长顺大叔。” “投鼠忌器啊!”简单的为王长顺等人很含糊的说了一下内中的利害关系,牛金星却是一脸的愤懑:“自明中叶,行开中法。晋商便以边塞而富。对外与蒙古鞑虏、辽东建奴通商,将粮米盐巴布匹铁器与之交易,对内更是于九边各地大兴贸易。可谓是富甲天下。” “奈何此辈与我大顺有些香火旧情,却是不好办啊!” “相爷此言谬矣!”一边的荆深红满脸的不屑。“以小女子看来,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下。都该死!” 被她无端的抢白了几句,牛金星也是有些愠怒了。本想要发作,但是,这里却是伍兴的喜事酒席,不好造次。“那便请小娘子指点迷津,本相也好开解一番了。” 荆深红见大顺朝廷的右相都被自己的惊世骇俗之语给镇住,心中油然而生一阵满足感。当即便抛出了一番言语。 在她看来,晋商虽然与当年的闯营有旧交情,但是,不过是生意往来罢了。闯营当年也没少给晋商们钱。“此辈为了利益,无事不可谓。故而一个都不能留。” 当年九边行开中法,鼓励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根据里程远近﹐一至五石粮食可向政府换取一小引(二百斤)盐引,让这些商人吃得满嘴流油。但是,为了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这些商人们同样把各种蒙古人急需的物资,不光是生活必需品,连箭头、好铁这些军事物资也是一并运到草原上。 到了努尔哈赤在辽东起兵作乱以后,这些商人团体更是将大宗物资源源不断的运到辽东。 “难道此辈这些事情就不该死吗?”荆深红满脸的杀气。浑然不像是一个新嫁娘的身份。 “何况,他们也是给明贼兵马办理转运,提供粮草。如此一来,他们与当年我大顺的那点交情,早就功不抵罪了!” 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是却听得牛金星频频点头。 “伍先生,让如嫂夫人这般一说,让本相颇为汗颜啊!本相觉得,先生可以奏明圣上,为了筹措粮饷,不妨在山西各地开征一笔捐税。便如当初先生在三秦之地开征的定秦税一样。让这些人拿出钱粮来。” “对!打了不罚罚了不打!” 伍兴也是很坚定的点了一下头。 ps:继续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马上就是月底了,大家看看还有剩余的吗?另外,书评区里的朋友,你们的夸奖,不厚道的作者也就厚着脸皮接受了。但是,别说什么这本书比某某书如何如何之类的话,我不愿意和别人比,也不想被你拿来比。愿意看的就留在这看,不愿意看或者是有意挑事的,好走不送! 第五百二十五章 商人们的节操 形势的发展端得是令伍兴和原打算在一旁看热闹,顺便煽风点火的牛金星瞠目结舌了。 纳妾之礼的第三天,伍兴便匆匆忙忙的带着一份连夜拟就的关于在山西各处征收抚晋捐,(其实也就是针对那些晋商大户的罚款,以惩戒他们多年来对前明官军、蒙古鞑虏和辽东反贼的支持行为。)连夜北上,准备到大同面见皇帝李自成,征得他的同意之后便在山西各地开始推行此项政令。也好解决军队的粮草给养骡马不足的燃眉之急。 前脚伍兴带着自己的亲兵兴冲冲的出了太原,后脚周正与何凤山二人便来向伍先生辞行,准备到平阳府就任。 先生伍兴既然不在,便是师母荆深红出来接待了他们二人。 “见过师母。” “见过师母。” 虽然荆深红只是伍兴的一个小妾,但是,地位却是有些奇特。以伍兴的身份地位,他现在却是没有正妻,所以,这位荆深红便是内宅当中的实际当家人。再者,她这个小妾,可是在皇上李自成、皇后高桂英那里都挂了号的人物,更是地位特殊。说不定哪一天便是一道诏书下来成为诰命夫人了。所以,周正与何凤山二人便是很恭敬的执弟子礼。 不要以为这份礼节很是僭越。当年常校长凯神公在上海时,跟时年十三岁的陈洁如相识,便过张静江和孙中山的关系,继续向陈母表示有意明媒正娶陈洁如,并最终得到陈母的首肯。蒋向陈洁如声称自己已经与原配及侍妾脱离关系,并许诺“你将是我独一无二的合法妻子”。二人于1921年12月5日在上海举行婚礼时,张静江是证婚人,时年凯申公34岁,陈洁如15岁。(嗯?又是一个萝莉控?)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地位,黄埔早期的学生,包括政治部主任等校领导,都称呼陈洁如为陈师母。政治部主任更是毕生未改这个称呼。 “先生北上,去面见皇上请示在山西筹饷筹粮之事。大体上便是那日妾身所提出的在山西宰杀肥猪的打算。只不过先生要做的稳妥一些罢了。”命丫鬟仆人给周正两个人献上茶来,荆深红听得何凤山开口询问先生去向时,便有了这番答复。 “其实先生也是恁的小心了!眼下各处军情似火,到处都是要用钱用粮,各营的骡马柴草也都出现了困难,先生只要有妥当的筹粮之法,皇上那里是自然欢喜得紧,何必连夜北上这么辛苦!”何凤山有些不以为然。 “何大人说得不错。妾身也是这般认为的。横竖皇上要的是粮饷骡马,要的是天下,至于说征粮过程之中如何操作,皇上眼下注意力全在居庸关、宣府一线,哪里顾得上?” “这话师母说得极是!周兄,我二人到任之后,少不得也是要把征粮征饷之事摆在前头。” “鸣岐兄,”周正皱皱眉,称呼着何凤山的字,“筹措粮饷这是自然的。但是,该当如何办理,这还是要等先生从皇上那里回来之后,拿出一个法子来才好。” “只怕到那时,黄瓜菜都凉了!”荆深红冷笑了一声。“自古以来,催科也好,筹粮也罢,哪有一件是能够和颜悦色的去商量的?你若是不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这群山西的土财主,如何会把粮食银子牲口交出来?” “师母这话一针见血!周兄,我们到平阳去,只管大烧大杀便是!那个不肯交出钱粮骡马,老子便杀他的头,烧了他的王八窝!” 等到伍兴兴冲冲的从大同归来,拿着李自成御批的筹饷条陈,准备召集各地地方官员将领们开始征收抚晋捐的时候,周正和何凤山二人已经在平阳府将亢家等富户的家抄了。 随着他们在平阳抄了亢家,将十余万石库存粮米抄出来大车小辆的送往大同前线以及沿途各地以供军用,各地的官员们便纷纷起而仿效。能够抄别人家的,不但可以在皇上面前立功,顺带着还可以有大把的油水可以捞。这种事,傻子才不干。 于是,榆次、太谷、平遥、介休、祁县等地,大凡是晋商聚集之所,纷纷点火烧荒,开始对晋商家族财产进行抄家。 原本伍兴的打算,只是将为首的十余家晋商大户进行一番处罚,令他们将家中存粮骡马献出,同时征收十分之一的现银作为处罚。可是,各地的官员们一番折腾,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粮食银子骡马甚至是家具衣服首饰都一股脑的收了。 这里面干得最起劲的,不是周正等秦法系的官员,而是牛金星的及门弟子们。他们干起这种抄家的活计来,可是一点不比往日里流贼出身的秦法系官员差,甚至更加专业,热情更高。 除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点小原因之外,几个为首的人物更是曾经在牛金星座前被耳提面命过。 “抄家筹粮筹饷之事只管放手去做。切不可为秦法学堂之人专美于前。此事若成,功劳自然有尔等的一笔。若是不成,或是出了什么民怨沸腾之事,也是由他伍兴和秦法学堂诸人所起。” “他们若是不犯错,如何能够有我等科甲正途之人于朝廷上安身立命宣扬圣人正道之地?” 这是众人内心当中的一点隐秘,自然不能宣之于口。从表面上,都是冠冕堂皇声称自己是按照伍兴伍侍郎的意思,对山西各处通敌、通虏、通奴的晋商进行清算,以惩治他们数百年来祸国殃民之罪! 但是,如果光是针对亢家、范家、黄家、王家、曹家、常家,苗家、靳家、梁家,什么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等八大皇商下手,这件事情还情有可原。毕竟他们大发特发国难财,同辽东反贼,蒙古鞑虏做生意在山西境内是尽人皆知的秘密。 可是,事情却是恰恰相反。那边周正、何凤山抄了亢家,榆次、介休、祁县、太谷、平遥一带的科甲官员们,却是丝毫不曾动豪绅巨贾一根毫毛。反而是把那些中小规模的商人折腾的鸡飞狗跳叫苦不迭。登堂入室,拆墙掘地的让他们交出赎罪的粮食银子,献出骡马柴草以供军用。 无数跑单帮,或是三五成群结队的行走于宣大三边各镇各口,甚至是远赴蒙古草原赚得点蝇头小利来谋生养家的小商人,被拘捕圈禁起来,每日里严刑拷问,枷号示众,让家人耳闻目睹他们的惨状,到处想方设法的筹措银钱粮米来赎人。 “尔等的衣食住宅,起居坐卧,都是建立在各地汉家百姓的尸骨血肉之上。” “尔等通敌卖国,罪大恶极!” “因为你等,死在鞑子刀下的百姓有什么?多少城池沦丧尔等为图蝇头小利,不惜与辽贼鞑虏贸易往来,令其吃饱穿暖,甲坚兵利!被打入地狱后,应该先上刀山,然后下油锅,再转到火海刑域,最后到凌迟刑域,剐满一千三百三十六刀,最后投入畜生道!” 在晋中各地,无数的官员义正辞严的呵斥着跪在衙门前惨呼不绝的商人们。络绎不绝源源不断的,有兵丁将一袋袋铜钱,一坨坨巨大的银锭子,一车车粮食运进府库之中,然后再行运出。 就在伍兴为这种纷繁杂乱的局面而跳脚不已,大骂手下官员荒唐混账的时候,他房中的荆深红却是对此不以为然,认为杀得人抄的财货还不够,“这些人应该统统抓起来,充军!让他们到军中去服苦役,或是在攻打城池时去挖掘城砖!” 如此言语,气得伍兴一甩袍袖愤愤然搬到签押房之中居住。可是,有心制止各地官员的胡乱行为,看着账本上每天不断增加的银钱数目,运往前线的粮米柴草骡马头口数字,伍兴却也是无可奈何。 最要命的是,此时已经御驾抵达宣府的李自成,得知后续源源不断的粮草接济之后,更是龙颜大悦。亲自写了特旨嘉奖伍兴的此番作为,弄得伍兴尴尬无比。倒是一旁的牛金星捻髯大笑。 太原城中,迎晖门朝阳街一座宅院之内,此时却是冠盖衣冠云集。 正厅之上,数十位衣冠楚楚的人物济济一堂,正在神色闲豫的品茶吃点心。 前排的十几张黄花梨官帽椅上,铺着以金银丝线绣着蝙蝠口中衔着金钱图案的椅披,更有上好毛皮的坐垫,让这些老人们可以尽量的舒服些。 为首的,便是范家、黄家、王家、曹家、常家,苗家、靳家、梁家等家的家主。十几位跺跺脚便能够让整个宣大地区乃至整个北方都为之颤抖的老人,今日却如同避猫鼠一样,悄悄的躲在了太原城中这座宅邸里谋划出路。 “各位大家,亢家的事,大家都听说了吧?”为首的范永斗放下手中的几瓣南路来的橘子,慢条斯理的用他的介休口音同在场众人开始交谈。 那如何能够不知道?! 平阳亢家,他们主要经营盐业与粮店,规模之大,仅仅在平阳府,就有仓廪数千,京师正阳门外,也有他们开设的全京城最大的粮店。连财大气粗,目空一切的京商,都要甘拜下风。这些年更是在南京、天津等地大作特作南漕生意,粳米、油脂,肉瓷罐、精盐白砂糖等等无一不是可获暴利的行当。整船整船的南路货色被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吃下,然后分销四方。他们还是资本雄厚的典当商人,经营当铺,兼营汇兑。更是以放高利贷闻名。多年来种种经营下亢家已经隐隐超过范家,成为山西首富,号称有资财数千万,在平阳的宅第连云。亢园大达十里,树石池台,幽深如通。 当年的亢家,为了挤垮当地的竟争对手,就曾连续三个月拿出九十尊金罗汉,到对手的当铺典当,一直逼得那人关闭当铺。这一招也有山西商人用在隆盛行的林文丙身上,只可惜林文丙背后的实力实在是太过于强悍,这一招才未曾得逞。 可是,如今在平阳的亢家,已经是一个类似于过眼云烟的名词。虽然有子弟逃走在外,不必担心绝了宗嗣血脉,可是,老窝却是被何凤山给端了一个底朝天。 家中所储存的二十余万石粮米,数千匹骡马,无数的金银细软,尽数便宜了这些陕西流贼! 亢家便是大家的前车之鉴,也是因为这个,大家才悄悄的从各自家乡汇聚到这晋阳城中,商议一个对策出来。 说起来,大家干的活都差不多。以范家为例,主要经营粮食与各种军需物资,很多产业就在张家口。初多与蒙古各部走私,后来老奴起兵满洲兴起,从建州时代到清国,他们就以张家口为基地之一,络绎不绝的展开贸易与走私。 与满蒙的贸易是非常赚钱的,堪称暴利,那些满洲人与蒙古人,什么都没有,就不会没有银子,这种走私,还非常安全,比海贸还没有风险,毕竟陆路没有风浪,边塞走私,涉及到庞大的利益团体,各方掩护下,便是想出事也难。可是如今却不同了,来了一群不讲规矩不讲交情的流贼草寇,把大家的好日子搅和的乱七八糟。虽然眼下里还没有把火烧到自家身上,但是,小草小树烧完了,大树便是再枝繁叶茂,也是难敌刀斧锯齿的。 “曹大家,我们这些人都是老朽了,昏聩糊涂,你却是如新刃初发,最是明白不过了。不妨给咱们这些相与们出个主意,大家想个法子渡过眼前的关口。”见众人都在那里不说话,范永斗也只得拉下脸皮来点将了。 他所说的曹大家,便是太谷曹家的家主曹三喜。曹家原本不是太谷人,始祖曹邦彦是太原晋祠花塔村人,以卖砂锅为生,明洪武年间举家迁移到太谷北恍村,兼以耕作。到第14代曹三喜这一代,曹三喜独闯关东做买卖,获利甚丰,当时所谓“关外七厅“均有曹家的商号。 (说起此人的家世来,远不如所谓的八大皇商和什么乔家大院、常家庄园来得有名。但是,以他家的大院取景拍摄的一部电视剧,相信大家都看过,到现在也经常会在各个电视台播出。那就是著名的亮剑,里面楚云飞的团部、李云龙住院的医院,都是在曹家的三多堂取景。楚云飞与李云龙喝酒的那个院落门前,悬挂着“客亦三多”的匾,也是祝愿来访的客人同样的多子多孙多福寿。) 曹三喜倒也不客气,站起身来朝着各位老前辈团团的作了一个罗圈揖。 “各位大家,列位相与,前辈,小子孟浪,在这里有些话说与众位听听。算是抛砖引玉了。” “曹大家客气了,你若是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让大家渡过此劫,便是全山西的相与们一齐欠了你一个破天也似的人情,日后咱们大家总是有一番心意的。” 经营茶票庄、当铺等行当的渠家家主,却是大喇喇的抢了范永斗的话头,代表着全山西的相与们向曹三喜做了一个许诺。 “各位大家,有劳了。”得到了这个承诺,曹三喜也算是心满意足,他朝着几位家主再次躬身行礼。 “各位大家,自从当日亢家坏了事,为周正、何凤山二人抄没了家财之后,此举便如草原上的而野火一般到处蔓延。各处抄没的财帛粮草骡马不计其数,尽数成了大顺朝廷的军饷军粮。”听到了这点,曹三喜可以很清楚的听到阵阵咬牙切齿之声。 “可是,各位仔细想想看,这堆山填海的粮米银子,除了平阳亢家的之外,又有几文银钱几斤粮食是在座各位的?” 曹三喜到底是年轻了些,思路要快了许多。他一针见血的为众人指出,榆次、介休、祁县、太谷、平遥各处不要看折腾的沸反盈天哭声遍地的,可是倒霉的都是小门小户的买卖人。当真与辽贼与蒙古鞑虏贸易往来数额巨大的,却是一根毫毛也不曾被碰到。当然了,这也少不得各家各显神通,有送女儿给官员做妻妾的,有送衣服用品给官员的。他们身上穿的,脖子上围的,怀里搂着的都是各大家的心意,如何会与各大家为难? “我年轻了几岁,许多事情没有赶上,自然是见识短浅。不过,眼下之事,比起当年万历皇爷派遣税监往各地收税如何?便是万历皇爷,也未必能够支撑得住!”曹三喜更是举出不算久远的例子来。 “所谓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越是气势汹汹,越是难以持久。我等只需要咬牙撑过这一段便可。” 却原来是如此!听完了曹三喜的一番高论,室内的沉闷空气顿时一扫而空。 于是乎,你提议要去晋王宫里拜见右相牛金星,捐献军饷出来给大顺朝廷。我说要劝居庸关守将归顺大顺朝廷。方才那死气沉沉的气氛顿时被热烈的氛围所取代。 范永斗见眼前如此热烈的情景,脸上的皱纹都几乎笑开了。几根手指灵活的摆弄着一枚摩挲的精光耀眼的银元口中却是与黄云发攀谈:“老黄,你最近与济南那边可曾有往来?” 黄云发不由得老脸一红,虽然商人图利,自己在这桩生意上确实也赚了不少的银子,可是,毕竟把老婆女儿都搭进去了,这个事好说不好听。 “偶尔有些往来。” “你不妨代山西的全体相与们与济南的李侯爷密通声气,若是李侯爷父子能够荡平李闯,还天下以清平,我等愿意报效大军在山西境内的全部粮饷!” “这个?!”黄云发听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好你个范永斗,这边要走牛金星的门子,以求得保全身家。那边又去同李华宇密谋,要将李自成打翻在地。果然是好手段!怪不得人家能够位列山西诸多商人之首! 但是黄云发仔细想想,还是毅然决然的点点头,表示愿意亲自往济南走一趟。虽然说眼下各处都在打仗,但是从山西往彰德府、怀庆府一线倒还算是平静。只要是到了彰德府,亮出来自己是梁国公便宜岳父的身份来,便是可以畅通无阻的到济南了。 他对于范永斗这种多方下注的手法竖起了大拇指。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我已经让三拔出边墙沿着蒙古各部往沈阳去见九王爷了。一样是这般条件!” 范永斗面不改色的又把黄云发吓了一跳。(。) 第五百二十六章 岔道城 鸡鸣驿、下花园、保安州、东八里、西八里、怀来城,永宁城,延庆州,城池屯堡上空飘扬的日月旗被人狠狠的从城头踢下,换上了大顺的旗号。 沿着官路,通往居庸关的山路上更是车马拥塞,人欢马叫。数十万人的庞大行军队伍,前锋已经过了延庆城,后卫却还在大同与太原之间。 宣府镇已经从明军护卫京师的右臂,变成顺军攻打北京的左勾拳。 眼前,唯一可以阻挡大顺军前进道路上的关隘,便是八达岭与居庸关了。 八达岭的由来,按照长安客话中的解释:“路从此分,四通八达。”因为八达岭是居庸关的外口,北往延庆、赤城、蒙古,西去张家口、怀来、宣化、大同,东到永宁、四海,南去昌平、北京等地区,可谓是四通八达,所以它历来便是一条重要的交通要道和防卫前哨,素有“京北第一屏障”之称。 八达岭这名,最早时见于金代诗人刘迎的长诗中晚到八达岭下,达旦乃上和出八达岭。元代,这里称“北口”,是与南口相对而言。南口在北京北郊昌平县境内,从南口到北口,中间是一条40里长的峡谷,峡谷中有万里长城的著名关口“居庸关”,这条峡谷因此得名叫“关沟”。八达岭高踞关沟北端最高处。这里,两峰夹峙,一道中开,居高临下,形势极其险要。自八达岭下视居庸关,如建瓴,如窥井。“古人有居庸之险,不在关城,而在八达岭”之说。 “林泉,你看这八达岭比潼关如何?”借助着手中的望远镜,李自成在山脚下便清清楚楚的将八达岭山形地貌看得明明白白。 “圣人云,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今陛下以堂堂正正之师,吊民伐罪以正讨逆。便是********,又岂能阻挡王师前进?” 跟随李自成御驾行动的大顺丞相李岩,恰到好处的转了一句文,用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话来回答李自成。 “丞相所言甚是。学生亦是如此看。”在潼关战役之中崭露头角,为李自成大军献上声南而击北,佯攻钟祥,调动明军引诱孙传庭大军出潼关东进计策的顾君恩,也是为李岩的这番言语而击节赞叹不已。 听得了手下重臣的这一番善颂善祝,李自成却也是微微露出了些笑容。 “话虽如此,但是朕却不敢小觑了这道雄关险隘。免得伤了朕许多忠勇将士的性命!传杜勋来!” 杜勋,字子猷,原本是崇祯宫中尚膳监掌印太监,大概的差事权力就和海大富公公、小桂子公公的活一样。后来被外派任宣府(今河北宣化)监军。李自成大军东进,大同总兵姜镶派使者至李自成军前纳降。杜勋虽然没有派出使者早早的去接洽投降事宜,却也是另有一番表现。 他和总兵王承允出城三十里迎接,对于他的这番表现,宣府巡抚朱之冯大骂:“尔上所倚信,特遣尔,以封疆属尔。尔至即通贼,何面目见上?”杜勋却是一言不发,大笑而去。朱之冯见大势已去,自缢死。 杜勋听得皇上召唤,急忙一溜小跑的从队伍的后尾处奔来。 “奴婢参见皇上。” “杜勋,你在宣府献城归顺朕,也是有功于我大顺。可是,你在明国那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说到这里,李自成以目光示意,旁边有人丢过一份邸报掷给杜勋,上面赫然有着宣府监军太监杜勋在宣府尽节,帝赐杜勋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其侄为世袭锦衣千户等词句。 “奴婢自从出城设摆香案迎接陛下天兵之时,便已经将此残躯尽数献与陛下了!”杜勋倒也是干脆,很是直截了当表了一下忠心。 “少啰嗦!只管给咱说说对面的这座山岭上的布防和兵马情形!” 刘宗敏对于杜勋这些人向来都是没有什么好声气,只管粗豪的呵斥着杜勋。 “是!汝侯说的是。”杜勋站起身来,却依旧弯着腰,指着远处山岭上的各个敌楼、关隘,哨口、道路为众人一一讲说起来。 他讲完之后过了好半晌,众人还在惊愕之中不能自拔。 这一带的长城都是当年戚继光戚少保督工建造。依照山势修建,分为南、北两峰,蜿蜒于山脊之上。从城墙上往下面看是有两个门洞和字形的城墙、、垛口、箭楼、敌楼和瓮城。在瓮城墙上内外两面都有垛口墙,四面拒敌。倘若敌人攻破关门涌入城内,将受到四面守城将围歼,敌人如落瓮中。 瓮城是这一带长城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一般都建在地形险要的交通要道上。八达岭的瓮城建在山脊上,受地形限制,依山就势,东低西高,东窄西宽,瓮城内无井,水源缺乏,平常驻兵不多,守城部队驻在西北三里的岔道城。 米,西门楣题额“北门锁钥”,城门洞上,安装有巨大的双扇木门,门内安装有木顶柱和锁闩。平时,大门敞开,行人商旅自由出入;战时城门紧闭,严实坚固;一旦发出反击号令,城门洞又是千军万马发起冲锋的出口。 关城设东、西关门,西城墙下部用10余层花岗岩条石垒砌,上部砌大城砖。墙宽20余米、厚17米、米;顶部为长方形城台,米、米,平方米,四面筑宇墙垛口。城台两侧30~40米处,各建敌楼1座,以墙连通,与关城构成犄角之势。西城墙两侧连接有南、北两道城墙,两墙均建于山脊之上,东低西高,成字形,在东门相遇。 而作为居庸关外围据点,整个八达岭防御体系重要一环的岔道城,更是横亘在大顺军队前进道路上的一个不可回避的关口。 据延庆州志记载:“岔道有二路,一至怀来卫,榆林、土木、鸡鸣三驿至宣府(今宣化)为西路,一至延庆州、永宁卫、四海治为北路。”故得名“岔道”。明嘉靖三十年(1551年)岔道城开始修筑,历经三十余年终于建成,整个城呈不规则长方形,中间略鼓,两端略缩依山势而建,北部城建在半山之上。整个城东西510米,南北宽185米,为船形。万平方米,米,由石条城砖、石灰、泥土筑成。城上设有马道,外侧宇墙设垛口、望孔、射口,南城墙有烽火台2座。城墙的建造分为两个时期,早期是内夯土,外用石块加白灰砌筑,晚期又在原城墙外用条石和砖砌筑。 这处处关隘都是修建的如此坚固,又都是择险而建,端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倘或是再有一个类似于周遇吉那样坚守不退的人物,大顺军这一路千里而来,难道要在这八达岭下折损无数兵马吗? 见众人面对这座雄关险阻皆是面有忧色,杜勋却是呲牙一笑。 “皇上,各位侯爷、大人,此处关隘虽然说险峻异常,但是却也并非不破之城。据奴婢所知,便是崇祯朝以来,这座用来防范北方虏骑的城关便被奴贼攻破过。” 杜勋说的,便是崇祯九年那次居庸关失守。 崇祯九年七月初,清兵入寇,一路攻取独石口,一路攻取喜峰口。 清兵入喜峰口,明巡关御史王肇坤激众往御,不敌,退保昌平。十日,昌平被围,王肇坤与守陵太监王希忠,总兵官巢丕昌,户部主事王一桂、赵悦,摄知州事保定通判王禹佐分门守御。 十六日上午,居庸关从内侧被攻破,十六日晚,昌平两千朵颜蒙古兵作为内应,引清兵入城,巡关御史王肇坤战死,同时战死的,还有户部主事王一桂,保定通判王禹佐,守陵太监王希忠,判官胡惟忠、吏目郭永、学正解怀亮、训导常时光、守备咸贞吉等人。 总兵巢丕昌出降,清兵焚天寿山德陵。 “守岔道,所以守八达岭;守八达岭所以守居庸关;守居庸关所以守京师。”听完了杜勋这通详细的介绍,李岩在马上若有所思。 “陛下,臣父子自归顺以来,蒙陛下天恩,封官进爵,但是却无尺寸之功。实在是汗颜得紧!如蒙陛下恩准,臣父子愿领本部人马,攻取岔道城来献!为陛下入主京师扫清道路!”文水伯陈永福提缰催马而出,在李自成驾前请战。 “也好!往日之知道爱卿善守,今日却不妨见识一下爱卿之攻!”对于陈永福等前明官军这些降将,李自成向来是恩遇抚慰有加,但是当真是到了打硬仗的时候,李自成却不敢把他们作为自己的可用可靠实力。 今日却见陈永福父子主动请战,去攻打眼前这座横亘在山间险道上的关口,确实是令李自成颇为欣喜。 “爱卿却是要小心。此处山间崎岖狭窄,大队人马施展不开,人马上去的少了,未免为明贼所乘。还是要多多的想些法子才是!” “多谢陛下!此间山间小堡,又有几何兵马?!臣去去就回!” 陈永福、陈德父子各自跳上战马领着本部数千精锐跃出大队,沿着山间道路直奔岔道城而去。 往岔道城的路上,山坡、沟底,星星点点的散落着几户人家。知道要打大仗,要有大队人马过境,胆子小的住户早已赶着牲口,背着粮食,收拾了细软衣服,把粗笨应用之物掩埋好,拉家带口的躲进深山之中。胆子大的,也是用石块砌死了大门,躲在门后观察着眼前这一幕即将是令大明天翻地覆的景象。 越过了南口村,沿着狭窄崎岖的四十里长的关沟,陈德催马在前,领着百余名精锐骑兵飞速而来。新换的马蹄铁敲打在山沟里的石头上,转瞬间便有偶尔几点火星一闪即逝。望着两侧山头上的密林荒草,陈德不时的提醒手下人,“警醒些!别中了别人的埋伏!” 随着陈德的口令,这百余骑兵渐渐的在关沟内拉开了长长的队形,头尾上长达三里有余。便是有埋伏,也只能伤及一部,不会伤了元气。 为首的斥候在马上已经可以看到隐约的沟口,看到在沟口后面的那座堡垒随着马匹的奔跑条约也是在不停的起伏不定。 但是,沟口的景象却是让斥候为之精神一振! 沟口处聚集着一大群人! “少伯爷!沟口有人!娘的!这群明贼果然是胆子不小,居然还敢列阵迎战?!” 陈德勒住了马头,远远的望过去,虽然有望远镜的帮助,但是在镜头里也只能看到沟口那里聚集着一大群人。为了以防万一,他勒住马缰绳,等候后面的骑兵跟上来。 “全体下马,整理甲胄兵器!”发布了这道命令,陈德便是径自跳下马来,将挂在马鞍上的长刀、步弓、火铳等物一一摘下来查看一番,更是将箭囊打开,检点一番里面的箭矢。做完了这一切,他满意的点点头,招手唤过一名心腹亲兵。 “你马上到伯爷那里去,将这里的情形告知伯爷,就说我打算击破拦阻之敌,冲到岔道城下,请他老人家督率大队人马火速前来!” 送走了报信的亲兵,陈德又命令手下人吃了些干肉饼子,稍稍给战马休息了一会,见大家精神体力都恢复的差不多了,便一跃上马,“立功露脸的时候便在眼前,随我来!” 这百余骑兵都是原来陈永福的家丁,最是精悍不过,便在陈德马后一路呼喝咆哮着卷起阵阵烟尘,直奔沟口的大队人马而来。 战马的而几个跳跃之间,人们已经能够从马上隐约看到那些在沟口聚集的身影,陈德不由得阵阵兴奋,从背后摘下马弓紧紧的握在手中,又取了三支狼牙箭用三根手指捏住,只待能够看得对面清楚些了,便要弯弓搭箭射出去。 “兄弟们,跟我上!拿下了岔道城,攻破了居庸关,咱们就可以到昌平去烧崇祯小儿的祖坟去!” 在陈德的冲锋箭头不远处,陈永福挥动着长枪,大声吆喝着,身上的斗篷被山间的冷风吹得飞扬起来,俨然便是战舰的风帆一般。在他身后,千余骑兵和数千步兵在狭长的关沟内掀起了一道滔天的狂潮。 拿下居庸关,沿着八达岭的山道向下直冲,不远处便是天寿山皇陵所在。这里可是埋着自永乐以来的历代明朝皇帝、后妃。 崇祯令三边总督汪乔年、米脂县知县边大绶发掘了李自成家的祖坟,把祖先骸骨尽数毁了的事,在大顺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也是文武们引以为恨的一件事。虽然有钟祥诱敌孙传庭出潼关时烧了享殿的举动,但是比起了抛坟掘墓的事情来,大顺朝廷上下却是一致认为做得远远不够,也应该把崇祯家的祖坟同样刨了! 如今,为皇上出这口恶气,能够建功立业简在帝心的机会就在眼前,如何不令陈永福手下的官兵们士气大振?一个个只管催开步伐,大步朝着沟口方向猛扑。 但是,冲到沟口时,一幕令人瞠目结舌垂头丧气的情景赫然如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一样砸在了众人面前,砸的大家胸中发闷,仿佛使足了全身力气打出去的一拳,被对方轻松闪避开了一样。 沟口处,陈德领着百余骑兵正在与数百名明军官吏兵丁混杂在一起,欢声笑语。沟口旁边的宽阔处,早已有人平整出了场地,高高搭起了彩棚、以山间松柏扎起了牌楼,牌楼上用彩绸妆点,隐约上面还有字迹,急切间也看不清,大抵是恭迎圣驾之类的词。 路边,除了有锅灶烧水煮茶之外,更有一班鼓乐在,乐师们很是卖力气的耍用着手中的笙管笛箫,将动人悠扬的细乐送入人们耳中。 “这个,这个,这他娘的怎么回事?!”陈永福颇为恼火,“陈德,你给老子滚过来!”陈永福本打算在岔道城很好的打上一仗,在李自成和大顺文武官员们面前露个脸,可是,眼前这些岔道城官员的表现,完全把他的计划给打乱了。 “父亲,岔道城只有一个守备领着三名千总,不过数百兵丁,且又数月不曾关饷。兵无斗志,将无战心。听得皇上大兵到了,立刻出城到沟口迎接,以追随皇上讨伐暴君崇祯!” “嘿!”陈永福将手中长枪狠狠的刺入脚下冻土,饶是那块土冻得坚硬,却也是被他这带着无量无尽怒火刺出的这一枪深入了一尺有余。 但是,即便是心中再有怒火,也不能不做出一副表示来。毕竟,这些人望风而降,却也是李自成的天威所至。 “马上向皇上报捷。就说岔道城守军为圣上德威所感,于大军未到之时便以起义归顺。前锋臣陈永福所部,兵不血刃占据岔道城。眼下正往居庸关进军!” 八达岭为居庸之禁扼,岔道城又为八达岭之藩篱,岔道城投降了,八达岭和居庸关呢? 第五百二十七章 危城落日 京师通往东南方向的官道上,车马拥塞,人头攒动,骡马的嘶鸣,与呼爷唤娘寻妻觅子之声不绝于耳。 从朝阳门开始,一直沿着运河到通州,近百里的烧灰道路被逃出京城的人流车流挑子轿子塞得拥挤不堪。也难怪,李自成的大顺军兵不血刃便连续破了岔道城、八达岭、居庸关,通往京师的最后一道险关隘口便改姓了顺。 数十万大顺兵马居高临下,在八达岭上如山洪暴发一般沿着山路猛扑下来,这种气势又岂能是南口、昌平、沙河等处驻军所能够抵挡得住的?何况,这些地方的驻军早就是虚有其表了。 三大营土木之变后主力损耗殆尽,此后一年不如一年,虽定兵额十万,又有春秋二班官军一十六万,然内有多少,实在难说。 而且班军沦为工匠,终岁不得入操,被京城权贵呼来喝去,充当杂差苦役。营兵又多为勋贵子弟,骄惰成性,平时到教场应付操练者少,还未到天黑就散伙,这战斗力自然不用提了。 当然,不说战斗力,论起外表,三大营诸人个个高大威武,形象不用说每次皇帝阅兵,见旌旗林立,盔明甲亮,官兵齐呼万岁,每每心中大悦。 但是,其中弊端重重,瞒得过皇帝,却瞒不过同样是居住在京城的百姓和官吏眷属。他们很清楚,历次奴贼入关在京畿地面上劫掠,几时见过京营的大爷们斩将立功?不都是从各地抽调的勤王兵马来干苦活累活?可是,如今连边军都是不战而降了,京营的这些大爷们又如何是对手? 一个主意在京师居民脑海当中随即形成,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听闻南路的大顺军也只是引兵马出太行,取真定、保定这一条路北上,意图与自居庸关南下的李自成所统领的主力南北夹击北京城。这些人当即便做出了抉择: “出朝阳门沿着通惠河奔通州,到了通州,或是换漕船沿着运河南下,或是干脆奔天津乘海船出海奔山东!” 逃难的人们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有钱有势之人骑马乘车坐轿,便是到了朝阳门内水关码头,也是有人迎接护送,上了停泊在通惠河里的运粮船,准备优哉游哉的乘船到通州。漕帮的帮众们也是抓紧时间利用这难得的商机狠狠的赚上一笔银子。 “一个人,五十块银元。不分主子奴才,不分男女老幼。箱笼行李,一件便是五块银元!咱们这是真不二价,童叟无欺。您还不要嫌贵,有的是人要做。何况,咱们这船可是漕帮的船只,您若是到了通州还打算南下运河,咱们不再另行收费。一道下山东回江南便是!若是打算到天津换海船,那您就更加的得坐咱们的船了,咱们漕帮虽然是一群苦哈哈,可是蒙国公爷父子两代人看得起,咱们都是给他老人家们出力办事的。漕船和海船,那是江海一家!不坐咱们的船,您就算是到了天津,只怕也是要另外找门路才能上海船。咱们就不同了,直接北运河到泥沽,到了码头,只要有空的海船,您就可以登船!” 有道是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这些久历江湖的人一张利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把人们忽悠的不分东南西北。 很快,漕船上便满是箱笼行李和衣冠楚楚的达官显贵了。 而拿不起这笔船资的人们,便只能是满是羡慕嫉妒恨的继续沿着通惠河两岸的道路,向郑村坝、杨闸、通州方向行走,准备到了通州再行想办法或是寻觅漕船南下,或是东进天津乘坐海船。 那些实在是没什么太多闲钱的,倒是一开场便打定了主意,迈开自己的两条腿,沿着运河南下,通州、沧州、德州、临清这一条路只管走就是了。 望着人潮攒动的通惠河两岸,得到了圣旨,将部队从南苑调到朝阳门、东便门、正阳门等处把守京师东南方向的谈奇瑞、罗明祖两位左都督兼伯爵,也是兴趣阑珊。虽然他们的眷属和家私,此刻早已在黄浦江边的石库门房子里看着浦江落日听着舟楫桨声,但是,看得这一幕,未免确实有些让人颇为伤怀,有着穷途末路之感。 “老罗,你看看这个阵势!”站在朝阳门的城楼上,望着从那刻着一枚谷穗的城门洞内不断涌出的逃难之人,谈奇瑞完全没有了往日神采飞扬的精气神,而是颇为萎靡不振。 “看着样子,京师是非丢不可了!”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便在城楼上当着一群心腹将领的面肆意言论起来。 “你说李闯王打得什么主意?” 作为统兵将领,罗谈二人自然对于军情要比城下的百姓了解的多,他们身后的墙上挂着的公文袋里,便有数份军情文书。将李自成南北两路的进军情形说得一清二楚。 北路李自成亲自统领的主力军队自不待言,已经将数百门大炮拖过了八达岭,沿着军都山南麓一路急行军直奔昌平、沙河一线。而在清河一带,已经出现了大顺军的前锋游骑,驻守在这一带的三大营兵马人心惶惶,每日里逃兵不断。 相比较京师三大营的旧军,脱胎于京营的新军,罗谈二人掌握的确实不错。接近三万人的队伍,基本建制圆满,士气还算不错,到现在如此紧迫的形势之下,也只是跑了数百人而已。 “不管别人怎么想,咱们把手里的弟兄拢住了就是!”罗明祖很是坚定,他部下当中,千总以上的军官家眷已经全部送往天津,随时可以上船南下。千总以下的低级军官和兵士,则是每个人发了两个月的粮饷作为安家费,以笼络军心。 谈奇瑞做得也是不差,他大喇喇的坐在一口箱子上,用铁网靴的靴尖将脚前的一口虚盖着的箱子盖踢开,露出了里面红彤彤的一片。 “这是咱老子舍出去了这张老脸,在京里的隆盛行那边借贷来的二十万银子。今天我和老罗喊你们这群狗东西来,就是告诉你们,到了节骨眼上,咱们两个事不会吝惜银子的。你们也得对得起这些银子!” 城楼里,东一处西一处的堆积着二十几口银箱,里面尽数都是用红色桑皮纸包裹好的一卷一卷的银元。 “伯爷,您放心!别的营头怎么干,咱们管不着也不相干。但是咱们这些人,都是跟着您从山东一路杀过来的。那些狗皮倒灶的吃空饷喝兵血的事情,咱们是不屑的干!每次皇上关饷,咱们都是如数点名发放,从来不克扣兄弟们的军饷。” “您就只管下令,是不是要咱们护送皇上南下巡幸江南?” 乱哄哄的,军官们的说话声将城楼变成了菜市场。 “我们可都听说,南军派来迎接皇上南下的使者已经到了天津,就等着皇上出京城呢!” 这话倒也是不错,奉了李守汉的命令北上应变的特使李沛霆,早已抵达了天津。但是,却也是只到了天津,再往前就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只是命人写了书信奏疏,送往京城,请崇祯皇帝出京奔天津,“臣以备好大小海船数十,一俟圣驾莅临便可扬帆南下留都。” 这些消息,都通过了王承恩、王德化的渠道送到了崇祯面前。可惜的是,内阁却依旧不肯让崇祯出京。倒是极力主张太子和几位皇子可以出京到天津去。同时,更是以皇帝崇祯的名义发布了一道诏书,明告天下宗室,可以放弃封藩之地到南京去。 而崇祯皇帝本人却只能在敌军即将兵临城下之际,继续与这些内阁大臣们大打嘴皮官司。为了防备万一,他将手中最后一点精锐,花费了他数百万军饷钱粮打造出的京营新军调到了北京城通往东南方向的朝阳门一线,随时准备出城而走。 但是,似乎皇帝、内阁、与已经被简化为南军的李守汉之间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之中。 皇帝崇祯接受了李守汉的建议,准备南下留都再图中兴大明。而内阁却以京师不能无人为由,要求皇帝择人留守,指定好安排是谁来干这个有死无生,要么就要替无数人背黑锅的差事。可是,皇帝崇祯却是又不肯按照内阁的意思办,不打算让太子们先到南京去,同时,安排几个留守京师的人选却被内阁以品行、才干、魄力甚至是身体不好为由统统的否决了。见皇帝迟迟不出京师,作为接应皇上南下的李沛霆,便又是一道道的题本书信的请求皇帝火速出京。于是,又是一轮无休无止的扯皮开始。 “陛下不妨暂且放弃京城,令百官随驾出行。臣奉令北上接应陛下,定然求得万全之计。”在最近的一份奏疏当中,李沛霆更是声泪俱下的要求皇帝崇祯不妨和朝廷百官一道走。但是,当崇祯如同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将这份奏疏传示诸位大臣的时候,却不料被人反唇相讥。 “他李守汉若是当真忠心为国,为何到了此时却依旧无一兵一卒前来救援京师?却只是派一白衣说客抵达天津不停的在那里摇唇鼓舌,蛊惑陛下南巡,此意何在?!须知!自成祖以来陛下的历代祖宗陵墓在京师,宗庙宫室在京师。一旦离开京城,陛下何以成为陛下?!陛下难道当真愿意做为他人摆弄于手掌心里的汉献帝、唐僖宗吗?” 这话,可谓是毒汁四溅,句句诛心。 “臣附议!梁国公远在南方一时远水难解近火倒也是有些推脱之词。陛下旨意令李华宇兴师北上,他近在咫尺,可是,到了今日山东兵马尚未出德州!其人其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正是!这对父子便是神奸巨恶。顺贼刘芳亮所部出太行,肆虐畿南各地,大名、真定、保定先后被其骚扰,李华宇便驻军在彰德府、怀庆府一带,坐视顺贼肆虐而不管不顾!以山东军马之战力,他若是趁顺贼渠魁刘芳亮出太行各口时迎头痛击,何至于有畿南各府的失陷贼手!何至于有京师被围之窘境!” 早就悄悄的将家眷、细软能够搬运走的都弄走了,不能搬走的也紧锣密鼓的在府中挖地窖准备藏起来的各位大臣们,在朝堂上却是孜孜不倦的一副与李家父子这对祸国殃民的奸佞不共戴天的气势。几乎让人不敢相信他们的家眷此时都已经在松江府、杭州府等处优哉游哉的。 崇祯见这群人仍旧是这般嘴脸,只觉愤懑之气充盈体内,似乎五脏六腑都要烧成焦炭,他差点要猛咳出血,最后又强自忍住。自从李自成东渡黄河征伐山西以来,连日来崇祯皇帝便是食不下咽,夜不成寐,不但眼眶深陷,脸色灰暗,而且头昏目眩,身体难以支撑。但是眼看着亡国就在眼前,他不能倒下去对国运撒手不管,否则,那就当真是无法在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了。 “朕不能倒下,朕还要撑下去!宁远伯,不,梁国公是朕的股肱之臣。他便是有些私心,也比这些禄蠹强上百倍!”一面强自支撑着自己,一面在心中默默的念诵着。 崇祯对眼前这些大臣们的内心想法也是能够猜度出几分的。他们不把他这个明廷皇帝绑起来献到李自成马前便已经是天高地厚的恩义了!之所以几次三番拦阻崇祯不令他南下,若是说他们内心没有打算在新主面前献媚表功的想法,那才是见了鬼了! “哼!尔等想学李景隆,朕却不是建文帝!” 那李景隆是曹国公李文忠的儿子,论起来,也是太子朱标的表弟,建文帝的表叔,他本是建文帝心腹,深受亲近信任。建文帝继位后不久,周王朱橚被告发谋反。建文帝派李景隆以备边为名前往开封,包围周王府,将周王全家押回南京,废为庶人。也算是协助朱允炆削藩的得力助手。不久燕王朱棣起兵靖难,在真定(今河北正定)大败长兴侯耿炳文。黄子澄向建文帝推荐李景隆,建议让他接替耿炳文。八月,建文帝任命李景隆为大将军,让他率五十万大军北伐,并亲自在江边饯行,行“捧毂推轮”之礼,赐“便宜行事”之权。这种恩遇、权力、信任,在明朝开国以来也是不曾有过的。 可是,李景隆又是如何回报自己这个表侄子对自己的这番恩遇呢? 郑村坝、白沟河先后丧师数十万,建文帝顶着朝野一片杀李景隆以谢天下的呼声将他保了下来。他却在燕军逼近南京时,开金川门迎接燕军入城,致使南京失守。成祖继位后,李景隆因有“默相事机之功”,被授为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加封太子太师,并增岁禄一千石。(啥意思?他也是和常公一样的历史功绩吗?还是常公学的他?)当时,朝廷每议大事,李景隆都位于班列之首。靖难诸功臣为此愤愤不平。永乐二年(1404年),遭到周王、成国公、刑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人连番弹劾,被削爵圈禁。 “退朝!” 知道今天也是一个争吵不休无疾而终的局面,崇祯便也懒得再同这些乌鸦们费口舌精力,摆手示意让这些人滚蛋。 王承恩作为皇帝的大伴,司礼监秉笔太监,此时又添了提督京营的职责,见皇爷很是不愉,便摆手示意让大臣们和内阁的先生们快些下去。若是放在前几年,他大可以命锦衣旗校将这些大臣拉下去施以廷杖,或者干脆送进镇抚司诏狱,但是,现在却不是时候。 “唉!朝纲不振啊!” 命人以暖轿将崇祯送回乾清宫内休息,王承恩却是打算在宫内巡视一番,这也是他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内操的职责所在。 行不数步,眼前他的干儿子吴良辅快步迎了上来,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此言可有假?” “千真万确,今晚便在王公公府中见他。” 吴良辅所说的王公公,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 这些年,王德化与王承恩以及宫里的大小太监们,通过与南方的贸易,得到了无数的好处。便是王承恩自己,也是同别人合伙在京城中开了几家大商号专门售卖南方的粳米粮油布匹,私下里也卖些甲胄刀枪火药之类的玩意,更在畿辅有多处庄田,派本家侄子在梁国公治下开垦了数百里的荒地。 而王德化更是赚得盆满钵满的。他的宅子便在厚载门附近的鼓楼两边,房屋成片,十分壮观。而且院中不仅有亭台楼阁,还有很大的花园。假山池沼、翠竹苍松。奴仆成群,一呼百应。王德化年轻时在宫中同一位姓贾的宫女相好,宫中习惯称为“菜户”,又称“对食”。有一年皇后千秋节,把一批年长的宫女放出宫来。贾宫人出宫后既未回父母家中,也不嫁人,住到王德化公馆中主持家务,俨然是王公馆中的女主人身份,也很受王德化的侄子们和奴仆们的尊敬,呼为太太。 “唉!”想到此处种种,王承恩不由得长叹一声,“你便去回复王公公,说咱家一定按时赴约。” 此时,崇祯已经在暖轿当中睡着了。 崇祯一人睡就被噩梦缠绕,后来他梦见自己是跪在奉先殿太祖高皇帝的神主前伤心痛哭。太祖爷“显圣”了。宫中藏有太祖高皇帝的两种画像:一种是脸孔胖胖的,神态和平而有福泽;另一种是一个丑像,脸孔较长,下巴突出,是个猪像,同一般人很不一样。崇祯自幼听说那一轴类似猪脸的画像是按照洪武本人画的。现在向他“显圣”的就是这位长着一副猪脸的、神态威严的老年皇帝。他十分害怕,浑身打颤,伏地叩头,哭着说: “孙儿不肖,无福无德,不足以承继江山。流贼眼看就要破城,宗社不保,国亡族灭。孙儿无面目见太祖皇爷在天之灵,已决定身殉社稷,以谢祖宗,以谢天下。” 洪武爷高坐在皇帝宝座上,长叹一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说道:“由检,你以身殉国有什么用?你应该逃出去,逃出去恢复你的祖宗江山。你还年轻,不应该白白地死在宫中!” 崇祯哭着问道:“请太祖皇爷明示,不肖孙儿如何能逃出北京?” 洪武爷沉吟说:“你总得想办法逃出北京,逃不走再自尽殉国。” “如何逃得出去?” 崇祯俯地片刻,高皇帝没有回答。他大胆地抬起头来,但见高高的宝座上烟雾氤氲,“显圣”的容貌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灰色的、不住浮动的一团烟雾,从烟雾中传出来一声叹息。 崇祯忍不住放声痛哭。 “皇爷!皇爷!” 一阵急促的呼唤,令崇祯在半梦半醒之间醒来,但还没有全醒,不清楚是自己哭醒,还是被人唤醒。他茫然睁开眼睛,看见王承恩站在暖轿边,不觉脱口而出:“朕梦见了太祖高皇帝!” 王承恩却顾不得这些了,又叫道:“皇爷,大事不好,你赶快醒醒!” 崇祯猛然睁大眼睛,惊慌地问:“什么事?什么大事?快奏!” “刚才得到禀报,您派襄城伯李国桢率领三大营兵数千人在沙河布防,准备阻击李闯大军前进。两个时辰前,三大营兵望见贼兵前队旗帜,不战自溃,多数逃散,也有的举着白旗投降。襄城伯李国桢,一看军心瓦解,不可收拾,赶快带着一群亲兵和奴仆奔回京师了。” 对于襄城伯李国桢的战败,崇祯早就有心理准备。在辽东同奴贼真刀真枪都很做过几场的居庸关总兵唐通,都在李自成大兵到来之前便出城三十里递上降表。襄城伯李国桢比较起来,算是强多了的! “算了!大伴,襄城伯也是尽了心了。你便代朕去抚慰一番吧!” “是!皇爷。另外,今晚那个人在王公公府上,与奴婢等密议如何护送皇爷出京南巡之事。” 听得了这个消息,顿时让崇祯眼前一亮!(。)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不能让崇祯跑了! 素有天险雄关之称的八达岭、居庸关防线,因为唐通等人的出城三十里投降而使得北京城的最后一道门户向新兴的大顺朝大开。 李自成和他的文武群臣以及各营将士都是兴高采烈,认为按照这样的进展,北京城在二三日内必定不攻自破,然后传檄而定江南,千秋大业从此奠定。 刘宗敏留下两千人马,代替投降明军驻守居庸关和八达岭。七八万大军继续前进,像潮水般向北京涌去。李自成与丞相府、军师府、六政府等中央各衙门不必同大军一起赶路,暂到昌平城中休息。因有要事相商,刘宗敏也被皇上留下。 昌平州衙还比较宽敞,被作为大顺皇帝的临时行宫。军师府驻在昌平总兵的镇台衙门,丞相府驻在学宫,六政府和其他各个衙门分别挤在别处衙门和民宅,而御营亲军等部队都分驻兵营,又在空地上搭起了许多帐篷。晚膳以后,李自成同刘宗敏稍谈数语,便命传宣官分头传知丞相、军师、六政府尚书、侍郎以及文谕院学士等中央大臣,来行宫开御前会议。 自从渡河东征山西以来,在行军途中已经开过多次御前会议,根据形势的发展变化不停的调整战略。从原本只是打算拿下山西,变成了攻取大同,随后又变成了囊括整个宣大,到现在,人们已经开始推演攻取北京城的战术了。 今晚的这次会议,将讨论攻破北京后的许多重大措施,包括大顺皇帝在北京城外将驻跸何处,攻破外城后从何处入北京内城,由何处进入皇城与紫禁城,进入紫禁城以后将居住何宫,这些在路上非正式议论过几次的重大问题,也要在今晚的御前会议上讨论决定,以免临时慌张。 “这里有些狭窄了!其实以臣愚见,不如驻扎到天寿山崇祯的祖宗陵墓那里去!那里地方宽阔,便是数十万人一起到了,也是住得下!” 御营亲兵的将领王四,领着手下人马在昌平州各处巡哨,见城内各处拥挤不堪的景象,不由得撇撇嘴,发发牢骚。但是,也只能是说说而已。哪有开国之主的御驾住到前朝皇陵里去的道理? 若是依照王四这些人的打算,不但要兵马驻地设在皇陵之中,更是要把这数十座陵墓一股脑的放火烧了,然后炸开封土,把里面的尸骨弄出来烧了,“就像他们在米脂干的那样!” 为了避免手下人胡乱报复,在过了居庸关后,李自成便厚赏陈永福父子,令他父子领本部人马火速占领天寿山明陵,杜绝散兵游勇、顺军将士对明陵的破坏。 御前会议开始时,李自成问宋献策何时可以破城。一时,同僚们都将目光转到这位军师的脸上,等待他向皇上明白回答。 自从大顺军不战而进入长城天险居庸关,又越过昌平,宋献策便得到前锋将领禀报,知道明朝的李国桢率领三大营兵防守沙河。襄城伯李国桢本是纨袴子弟,毫无军事经验,只会夸夸其谈。率领数千三大营兵——大部分是市井之徒,平日里流连三瓦两舍花街柳巷都是好手,当真打仗那便是十个不如一个了。 襄城伯李国桢率领这些军队开到沙河布防,望见大顺军来到,不战自溃,李国桢逃回北京。宋献策在心中认真分析了攻守形势,断定大军只须围城二日,城中军心士气瓦解,必可轻易破城。 他平日留心气象变化,特别是他在青年时骑马摔伤的左腿,每逢雨雪天气就会感到酸胀疼痛不止。抵达昌平之后,他的左腿又开始隐约有酸痛感觉,他知道,很快就要有雨雪降临了。 但是他毕竟是江湖术士出身,又依仗此术深得李自成和闯王部下的将士信任,三年来身任军师,飞黄腾达,所以他不用最简单的话说出来他的分析,而是略微伸出左手,手掌朝上,用拇指掐着食指、中指的关节,口中甲乙丙丁戊戌庚辛的喃喃自语了半晌后方才开口道:“依臣看来,倘若后日有雨雪降临,则大后日黎明便可破城。倘若后日无雨雪,尚须等二三日破城。” “那就是说,不管怎么样,皇上都会在北京紫禁城里过年了?!”负责掌握大顺情报探马事务的刘体纯,很是兴奋的搓着自己一双手,脸上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兴奋的,满脸都是通红。 李自成也是面露喜色,说道:“朕看着天空彤云密集,大概一场大雪是避免不了的了。便以军师之言,按照大后日破城部署诸事好啦。我朝定都长安,北京只是行在,事定后将改称幽州府,这事在长安时已经商定。朕在北京行在,进紫禁城后将居住何宫为宜?” 牛金星早已知道宋献策的意思,李岩当然也知道,但他们都笑而不言。李自成平素对牛金星十分礼遇,许多类似的事情都依靠他和宋献策献计,此时见他不言,不知何故,偏要望着他问道:“牛先生先说,朕在紫禁城中应居住何宫!” 牛金星近来竭力养成雍容沉着的宰相气度,既不与丞相李岩争权争功,也要一切重大决策都归皇上乾纲独断,所以他恭敬地向李自成欠身回答:“今晚奉召前来御前议事大臣之中,多有在崇祯朝出入宫廷,对禁城中主要宫殿所知较多者,请他们为陛下各陈所见,再请宋军师按五行之理,以抒良谋,然后请陛下斟酌可否,断自宸衷,必将万无一失。” 那班从襄阳和西安以及在山西境内投降的,被认为是识时务的,知道“天命攸归”的降臣,如今被说成是大顺开国的“从龙之臣”,遇此进言机会,恰是个可以锦上添花的好题目,谁肯落后?多数人都认为新朝皇上到北京后理所当然地应该入居乾清宫,无庸讨论。礼政府尚书巩焴站起来说道:“陛下应运龙兴,吊民伐罪,天与人归,成此鸿业,德比尧舜,功迈汤武。攻克北京,诚如军师所料,只是指顾间事。臣以为,陛下进城之后,当入居乾清宫,名正言顺,不必更择别处。” 李自成问道:“朕常听人说乾清宫之名,究竞在紫禁城什么地方?这宫可是很大?” 巩焴回答:“紫禁城中,宫殿甚多,外臣很难详知。臣自宦海游历以来,十年间先为工部给事中,随后供职礼部与翰林院,数同其他朝臣蒙崇祯皇帝召对,其召对之处,或为平台,或为文华殿,或为乾清宫,故臣幸有机会去乾清宫两次。紫禁城中宫殿建置,分为前朝后宫,这是就中间主要布局而言。所谓前朝,是指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而言,统称为三大殿。后宫乾清、坤宁二宫之间,有一殿,名曰交泰殿,取乾坤交泰之义。陛下进入紫禁城之后,当然应居住乾清宫中,处理国事。明朝自永乐十九年迁都北京,至今二百二十余年,只有正德与嘉靖二帝,不理朝政,不喜欢居住乾清宫,不足为训。陛下应运而兴,以水德代火德而主天下,不住在乾清宫何以表大顺得天下之正?” 李自成觉得巩焴的这番话颇有道理,但看李岩、牛金星和宋献策都没有赞成表示,便心中产生怀疑,遂向别的文臣问道:“你们各位有何主张?” 文谕院学士顾君恩说道:“易经上说‘大哉乾元’,又说乾为天,为君,坤为地,为后。故明朝修建皇宫,皇帝所居之宫取名为乾清宫,皇后所居取名为坤宁宫。‘清’与‘宁’均是平安亨通之义,故两宫之间为交泰殿,盖取易经泰卦之义,象曰:‘天地交,泰。’刚才巩尚书建议陛下入居乾清宫,颇合正理。然而臣别有担心,不妨另考虑一处宫殿。 顾君恩在献上明攻湖广、暗取陕西的计策之后,李自成一跃而完成了从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到大顺皇帝的变化,这其中,顾君恩的功劳不小。故此,对于他的建议,李自成也是很是重视。 李自成问:“你担心什么?” 顾君恩说:“以臣看来,崇祯虽是亡国之君,然与历代亡国之君不同。崇祯性情刚烈,人所尽知。城破之时,他既不肯投降,也不愿被俘受辱,必将自尽于乾清宫中,或自缢,或服毒,或自焚,甚至他会将后妃们都召到乾清宫中,一起死于火中,轰轰烈烈殉国。所以臣请陛下考虑另一座宫殿为驻跸之处,方免临时忙乱。” 李自成不觉动容,轻轻点头,向群臣问道: “还有什么宫殿可以驻跸?” 兵政府尚书喻上猷回答说:“臣在明朝,曾备位言官,除参与早朝之外,又数蒙召对,或在平台,或在文华殿,故对文华殿略知一二。文华殿为紫禁城内一处重要宫殿,在左顺门之东,东华门内不远。文华殿”李自成点头:“这文华殿很有名气,朕也常听人说起。你说下去,说下去。” 喻上猷接着说:“文华殿建于永乐年间,原来不常临御。嘉靖践祚,将文华殿重新修建,换成黄瓦,此后为春秋经筵所在地,也往往在此处召见大臣。殿之正中设有臣工朝见的宝座,宫中习称金台,一般召见是在东西暖阁。殿中横悬一匾,上写“学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经大法”十二个字,为神宗御笔。这文华殿和后边的谨身殿,加上文华门及其他房屋,成为一个完整的宫院,十分严密。而且文华殿与内阁很近。内阁在午门内向东拐,是从文渊阁划出来的几间房屋,为辅臣们值班之地。我大顺朝虽然恢复唐宋以来的宰相制,称为天佑阁大学士,不用辅臣五至七人,以首辅为主,共襄国事,组成内阁制。但是丞相府人员众多,不能都在紫禁城内。午门内向东的内阁仍将为李丞相在紫禁城内的值房,便于皇上随时召见,商议军国大事。倘若陛下以文华殿为宫中临时驻跸之处,则内阁可以说近在咫尺。故微臣无知,冒昧建议,请陛下进紫禁城后驻跸文华殿,不必考虑其他。” 李自成含笑点头,在心中称赞喻上猷说得有道理,但没有马上说话,等候别的文臣各抒所见。 文臣们看见皇上的神色愉快,所以继续围绕着这个题目发言,除牛、宋和李岩三人外,几乎都说话了。但人们并没有新的建议,只是就乾清宫和文华殿发表意见,一般意见是如崇祯不焚毁乾清宫,也不在乾清宫中自尽,李自成就理所当然入居乾清宫,否则就驻跸文华殿。文臣们看着李自成的脸色,对主张文华殿的建议锦上添花,例如有人说倘若皇上进东华门,驻跸文华殿,正符合古人所说的“紫气东来”之义,而紫气就是祥瑞之气。又有人想趁机会迎合牛金星的心意,向李自成说道:“陛下,我朝虽然定鼎长安,北京将改称幽州府,目前只是行在。然行在之期,可长可短。驻跸数月,亦是行在。以臣愚见,皇上驻跸文华殿之后,丞相以内阁为值房,不妨将文渊阁改名天佑阁,名正言顺,以新天下耳目。此事易办,只是换一新匾而已。” 众人便在李自成面前各自拼命的展示着胸中所学,要在这位新朝帝王面前尽量的展示自己的才华和忠心。倒是让在一旁的刘体纯心中暗自好笑,虽然尽量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是,眉梢眼角嘴边还是略微有些肌肉在不住的震颤着,向外无声的传递着主人的内心世界。 “二虎,你想说些什么?”李自成一眼便看出了刘体纯内心之中对这般文臣的不屑和嘲弄,但是又不能直接讲出来,索性便让他站出来回话。 “皇上,刚才各位先生们说什么文华殿、乾清宫的,咱也没进过宫,不像是各位先生都是在明廷宫里出来的。自然情形熟悉的紧。不过,方才顾先生担心崇祯小儿自己自绝,然后把宫殿弄得晦气了。这点倒是不必担心了。” 刘体纯的话里带着骨头,他说那些投降的前明官员都是从明朝宫里出来的自然熟悉,就是拐着弯的骂他们是太监,是一群没卵子的货。这点,在场的李岩、顾君恩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但是却顾不得问,只是对他说得不必担心崇祯自尽的话产生了疑问。 “刘将军,何出此言?” 顾君恩说出这话,便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了。刘体纯掌握着大顺的探马暗桩,专门负责刺探各处军情,想必是收到了什么密报。 “二虎,有什么事情只管说便是了。这里都是我大顺的股肱之臣。朕与他们君臣之间别无二心。” “是!臣领旨。”刘体纯也是学了学牛金星的动作,从椅子上欠了欠身,“方才顾先生所说,担心崇祯火烧宫殿,或者说是于宫中自尽,污秽了宫室。为我大顺开国不利。可是,臣接到城中密报,崇祯只怕未必肯死!他还在那里做着逃出北京,到南京去中兴他的大明王朝的梦!” 这话顿时让方才还在那里热烈讨论着李自成进京之后该住在哪个宫殿里才最妥当的文臣们仿佛冷水泼头一般。 “刘将军,此事可当真?”宋献策作为军师,地位较为超脱,可以过问军政事务,他便代表着在场的文臣们率先发言。本打算称呼刘体纯为“二虎”,但是这个名字实在有些不雅,索性便含糊的称一声刘将军了。 “正是!”刘体纯冷笑了一声。 李自成却顾不得那许多,只管看着提营将军刘宗敏,“捷轩,此事如何?” “皇上,方才臣也是刚刚才从二虎这里得知的。皆因为我军进展动作太快,南路明远所部自山西出太行、入畿南,攻取真定府、围攻保定府,未曾来得及对北京城东南方向进行封堵,让朱由检和京城众人有了一个逃走的通路。” 文臣们都不说话了,巩焴、喻上猷等人都偷眼看着顾君恩,顾君恩却又是在望着李岩与宋献策。 他们都清楚,往东南方向逃走意味着什么。陆路可以奔山东,水路可以出天津海口南下! “京师城内细作来报,梁国公派遣亲信到京城迎接崇祯南下,已经备了大小数十艘海船在天津泥沽、北塘等处。只要崇祯愿意走,他可以拔腿立刻逃离京师,到他另外一个巢穴当中去。到那时,坐拥长江、淮河之天险,背靠梁国公之坚甲利兵,至少一个划江而治的局面是少不了的!” 不能让崇祯逃走了!一旦他跑了,那攻取北京城的意义便是不在了! “捷轩,林泉,牛先生,你们看该如何?” “皇上,以咱老刘看来,督率兵马连夜南下,绕过北京城,攻取通州封闭崇祯逃走的路径。而且,可以顺便向关宁方向警戒,防止我军攻城时吴三桂那厮的关宁军突然勤他奶奶的王!”刘宗敏粗大豪放的声音在李自成的行宫殿内回荡。 “皇上,以臣看来,不妨釜底抽薪。”李岩略略的思忖了一下,抬起眼睛望着李自成。 “崇祯南逃,虽有江南半壁可以依赖,但是当真可恃者,唯梁国公一人耳!他既然有使者在京师左近,皇上,以臣之愚见,不妨命人与之接洽,劝其归顺大顺。许其以江南国主之地位。世代镇守江南便是了!” “林泉此法甚好,臣附议。自来南人贪利,许之以高官显爵,令其不收纳崇祯,则崇祯出奔便无容身之地。他所仰仗的臣子,便是送他命的无常!” 李自成听得了李岩的这个建议,也是微微点点头。 “你们说派谁去合适?” “御营总管吴汝义。他当年是最早和南中商人打交道的,熟人多,办起事来方便些!”李岩很是坚定的回答着李自成。 李自成也是点头赞许了一下。“说起了与南军熟悉的,朕本打算派确山伯罗虎前往与梁国公的使者会晤一番。但是他如今领着震山营护卫着朕的御营,也是干系重大走不开。也好!便传旨,让小吴跑一趟,想办法见到南军的使者!” “皇上,臣以为,除了派吴总管与南军接洽,暂时稳住南粤军不令他们北上袭扰我军之外,更要别遣一军轻骑东进,迅速占据通州、永清、武清一带,封闭崇祯东出天津道路。臣意左营制将军谷英部下骑兵数千人较为妥当。” “准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想跑的人惹不起! 谷英万万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很是轻松的一趟差事,结果却让他的数千精骑在朝阳门外狠狠的栽了一个大跟头! 当谷英狼狈不堪的将在朝阳门外东营房等处被人迎头给狠狠揍了一顿的消息禀告给已经进驻彰义门外玉渊潭、三里河等处的李自成时,不由得让随驾众人都为之一惊! “子杰,你说什么?!” 第一个表示不相信的,便是汝侯刘宗敏! 谷英也是闯营老人,跟着李自成南征北战一步步的从低级军官成长起来的高级将领。虽然战功不如李过、刘芳亮、袁宗第、郝摇旗等人显赫,却也是闯营等而次之的人物。 “朕一路吊民伐罪,所向披靡,为何到了北京城外,反而有此惨败?” 听完了谷英的损失兵马数量,不由得让李自成颇为惊诧,谷英的数千兵马,居然战死数百,重伤、被俘千余人,轻伤也有数百人,损失战马将近一半。这样的损失可是在他出商洛山之后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 “谷将军,你到底是遇到了哪支明军?莫不是吴三桂的关宁军前锋到了?” 宋献策与李岩等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关宁军放弃了山海关、宁远等地,大军勤王到了北京,谷英恰好遇到了关宁军的前锋,故而有此之败。 “不!不是关宁军。”随行军营将谷英的伤口包扎好,谷英有些气急败坏的挥舞着尚好的左臂,“从旗号和盔甲上看,这群狗子就是京师的京营!” “子杰,且慢些说。”李自成制止了谷英的动作,看着他那仿佛有无数的话涌到了嘴边,但是又一时拥挤着说不出来的神情,命人摆过了一个行凳,示意他坐下讲话。 随行的李过、高一功、刘体纯、袁宗第等人也是纷纷围坐过来,担任护卫御驾任务的罗虎和率领手下炮队在彰义门一带布设炮位的张鼐,则是默不作声的站在人群外面,静静的倾听。 谷英率领着他部下的四五千精骑,沿着北京城的城墙,护城河,如同一股狂飙般由西向东席卷而来。 彰义门、阜成门、西便门、右安门,永定门,城头上虽然有守军,也有大炮,但是望着城下这支耀武扬威疾驰而过的骑兵队伍,却没有一处守军敢于以火炮进行炮击袭扰。相反的,都将身体缩进了垛口后面,从箭眼里向外偷窥着这支骑兵的而动向。见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这里,守军们渐渐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谷英的大队人马刚刚驰过东便门,准备沿着通惠河往通州去,却迎面撞上了一支正从朝阳门内逶迤而来,护送着无数辎重车辆沿着水关码头行走的骑兵。 “闯贼的骑兵!” “明狗的骑兵!” 两支军队的哨骑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 谷英所发现的这支骑兵正是京营新军的骑兵。为首的罗明祖负责押运宫中和六部、内阁所储存的各种档案文书典籍到朝阳门码头上船。由谈奇瑞的步兵沿途护送这些档案文件到通州,之后,这些文书会被沿着北运河运到天津上船。 这是当日在王德化府中,王承恩、王德化与林文丙三人商定的撤离方案。以运输档案文书为借口,将文官们的视线转移开来。等到文件档案运得差不多了,崇祯一家人再行离开。离开时发布一道诏书给城内的大臣们,告诉他们皇帝南巡去了,让他们火速赶来护驾便是! “伯爷!西南面来了一大队闯贼的骑兵!”负责对西面进行警戒的一名参将脸色微微有些泛白,急匆匆的策马冲到了罗明祖面前。 “慌什么!”罗明祖到底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物,勒住马头接过亲兵递到手中的望远镜,向西面望去,但见烟尘当中,数千精骑策马而来,为首的将领认旗上似乎是一个“谷”字。 “哼!管你是谷子还是高粱!只要来得不是刘宗敏郝摇旗和罗兄弟就好!”罗明祖心中冷哼了一声,将望远镜递给身边的骑兵。 “旗鼓官!” “标下在!” “擂鼓,列阵,准备迎敌!” “命人去报知谈伯爷,说咱们要去和闯贼的骑兵活动活动筋骨,问问谈爷,要不要一起来!” 当旗鼓官将自己主将的意图快马告诉正在通惠河两岸监督着漕帮众人将一个个巨大的樟木箱子上船的谈奇瑞面前时,谈奇瑞不由得裂开大嘴笑了起来。 “这种事情,如何能够少得了咱老谈?儿郎们!咱们在山东也是和鞑子真刀真枪见过血的,闯贼的骑兵再强,能够比鞑子的骑兵强吗?咱们便用手中的火铳告诉告诉这群流贼,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京营好汉的利害!” 铜号声在码头上此起彼伏的响起,一哨一哨一营一营的步队集结起来,向着西南方向东便门、左安门一带运动。 谈奇瑞率领着自己的数百亲兵先行策马直奔罗明祖的中军而来。 “怎么样,老罗,来得点子扎手吗?”大战在即,谈奇瑞不由得又回到了当初和王龙、罗虎二人并肩在齐鲁大地纵横驰骋的日子里,嘴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从两个小兄弟那里学了来的黑话。 “没事!来得是谷英。不是什么硬手!我的马队冲一下,估计就垮了!”罗明祖也不谦虚,挥动着鞭梢示意谈奇瑞看看对面谷英的骑兵。 谷英却是有些托大了。原本认为兵贵神速,要插到通州去截断北京与外界的通道,故而一路狂奔而来,不惜马力。但是却没有想到,在狂奔了数十里之后,却在这里遇到了京营的骑兵和步队。最是令人惊诧的是,这些明狗居然不惊不乱,列队在此,准备与大顺军做上一场! 这可是多少日子都没有遇到的事情了。 “将爷!怎么着??”谷英身边的亲兵头目拔出宝剑,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咱们的马儿跑得有些累了,正好在这儿抢些马来替换!” 谷英队伍中帅旗摇动了几下,大队人马渐渐的放缓了步伐,以帅旗为中心开始集结。 他的打算也是和那亲兵头目所说的相差无几。这些明狗在这拦路,不过是些土鸡瓦狗,一触即溃的货色而已。正好抢了他们的战马作为替换,好早些赶到通州去! 罗明祖麾下的战马,大多是御马监所豢养的太仆马。中级将领们更是骑乘的都是御马。作为全国掌握马政的最高机关,正所谓船破了有底,底破了还有三千钉子。为了打造新军,崇祯也好,王德化与王承恩等人也好,都是不惜血本的而投入,几乎将太仆寺所有的好马尽数给了新军。 这些喂养的膘满肉肥****油亮的战马,无疑是谷英眼中最好的战利品。 他却不曾注意到,这些战马,在马上骑手们的指挥下,渐渐的列成了长长的一列,为数多达近千骑,一列后面又有一列,总计有五六列之多。 在骑兵的两侧,谈奇瑞的步队也是急速运动而来,借助着枯草树丛为掩护,冒充疑兵。实际上却是以数千只火铳为自己的友军和兄弟牢牢的护卫住了两翼,顺便在大顺军进攻的时候可以在两侧打闷棍、砸黑砖。 有什么样的将领就会带出什么样的队伍,京营新军对于硬碰硬的排队枪毙战术很是不屑,但是,这种埋伏在有利地形,集火射击大量杀伤敌军的手段却是十分的在行。 望着草莽树丛之中不停起伏的身影,谷英不屑的笑了笑,明狗们的这种举动无异于是江边卖水。也不想想咱们大顺是如何走到今天的?你们这些小小的伎俩如何是咱们的对手? 随着各营各队军官们的口令声,闯营惯用的骑兵战术队形业已成型。数个大小不等的锋矢阵型,箭头朝向了京营的横列,各个阵型的顶尖之处,在掌旗官飘荡的大旗下面,各营的将官们策马而立,充当着准备冲锋的先锋。 “闯贼是要用锋矢阵来冲散咱们的骑兵墙!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咱们的骑兵墙是最喜欢这样的敌军阵型吗?”罗明祖脸上露出了一抹残忍而得意的冷笑。 “老罗,别慌,一会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我先让儿郎们在两侧打上两轮火炮,用炮弹霰弹先欢迎一下他们!让他们的队形更加散乱些。。。。” “然后我的骑兵再行上前去!” 两个家伙露出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 “别忙,我再调一千火铳手到你的马队阵前,先让这些火铳手们用弹丸杀杀闯贼的锐气!”谈奇瑞冷笑一声,命手下的参将在马队前列开队形,队伍前面以拒马列开,防止谷英的骑兵冲阵。 蹄声如雷,谷英的四五千骑兵数万只马蹄暴风骤雨般敲打着冻得坚硬异常的地面,大地上隐约有阵阵雷声滚过。 巨大的烟尘,仿佛平地里扬起的沙尘暴一样,笼罩在飘扬的大顺旗帜下面,旗角下,尽是身穿铁甲、棉甲的骑士,看那无边无沿的架势,似乎谷英麾下的这四五千骑兵都在策马狂奔,一时间天地之间听不到了任何声响,只有如雨如雷的马蹄声。 眼前已经遥遥可以看得清楚京营骑兵、步队旗号的字了。按照谷英以往同中原各部明军作战的经验,只要双方接触上,不消几个回合,这些明狗便会抱头鼠窜而去。 “弟兄们,跟着老子上去!这些狗子们的战马和甲胄器械都不错!”谷英在百余名老营精骑的护卫下大声在冲锋的队伍当中叫喊着。 “将爷!你看!”谷英的亲兵头目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在自己冲锋的方向前那些在拒马后面列阵的火铳兵,同时,在两侧的树丛长草之中也有人推出了大炮,急忙示意给谷英看。 当几乎所有的骑兵都发现就在自己的冲击队形左右两翼都出现了大炮的时候,京营所有的炮手都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喊一声:“开炮!” 紧接着,护卫着炮队的火铳兵们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开炮!” 惊天动地的火炮齐射声响起,巨大的声浪震得大地为之颤抖,十五门大佛郎机,十二门六磅炮,统一使用了霰弹!大片大片白色硝烟在火炮上空腾起,无数霰弹交叉组成的密集弹雨向正在迅猛冲击的顺军骑兵狂飙而来! 原本被大顺军骑兵马蹄敲打激起的尘土转瞬间变成了一片被鲜血和碎肉染得通红的烟雾!冲锋的道路上,似风吹麦浪一般,顺军骑兵被打倒了一大片,各人身上,无不是血肉模糊,布满密集的血洞。无论他们穿了几重甲,有过多少年辉煌的战场搏杀经验,在这火药和钢铁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大佛郎机的霰弹最佳射程在百步左右,六磅炮的更高些。而这些大佛郎机炮放列的位置距离顺军冲击队形不过一百二十余步,那些六磅炮放列的位置的射击距离不过百步,正是最佳射程之内!霰弹们在穿透了盔甲之后,打穿了人体,放翻了战马之后,意犹未尽的冲向了正滚滚而来的生力军队形之中! 登时,这一轮炮火打得谷英的冲锋队形为之一滞。 “停止前进!” “停止前进!” 谷英也是久经沙场的老人,当即便下令暂且停止前进,他要先将在两侧打闷棍砸黑砖的这些讨厌鬼打发掉,才能解决面前的骑兵。否则,有多少人上前去都是白白的喂了炮弹。 可是,以罗谈二人的默契,如何能够让他的战术得逞? 在马队两侧的树丛长草当中,登时便有数千人现身出来,排列成数排,前排蹲姿,后排立姿,手中的火铳上铳刺闪着寒光。 “前排,瞄准!准备射击!” “后排向后转,装填!” 昂扬的口令声在火铳兵队列中响起,士兵们在军官的口令声中有条不紊的做出动作。 口令声被北风传到了谷英的耳中,看着眼前严整的队形,谷英不由得也是有些忐忑了。他不敢用这数千骑兵去冲对方的火铳、火炮,将士折损是一方面,当真如果在这里折损兵马过多,耽误了皇上的部署,他回去可是不好交代。 正在谷英踌躇犹豫之际,京营的马队开始动了。 以一百骑为一队,以甲长、队官手中长枪上的三角小旗为标识,骑兵集结完毕。 “一会跑起来,看我的枪尖,不许超过我的枪尖!” 队官们虎着脸最后一次的叮嘱着手下的骑兵们。甲长们仔细的检查了马匹之间的距离,几乎都是在一米左右的间距,一百匹战马。拉开了一个百米宽的正面。 号角声响起,京营的马队开始行动起来。 起初是战马以小碎步缓慢的向前快走,之后逐渐变成了慢跑。 随着马队的逐步加速。整个排面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大,但是马与马之间的距离依旧控制在两米之内。 看着在马上东倒西歪的京营骑兵,不由得谷英当即便咧嘴大笑不止,“该死的狗子们!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居然敢和老子们拼骑兵!弟兄们,上马,压上去!” 但是,两下里以骑兵队形一接触,谷英的心便猛地向下一沉! 这些京营骑兵虽然骑术不佳,但是战术和军纪颇为严谨。数百骑组成的巨大排面,不论是地形如何,总是拉成一个横排面冲过来,一路冲撞碾压着冲击着那些四下里乱跑的顺军受伤落马的残兵败将,不时的有人被慢跑的战马撞到在地,接着被后面的马匹踩踏成死人。 更为要命的是,崇祯当真是不惜血本的投入在了这支新军身上。几乎所有 骑兵的刀都是用呲铁钢打造而成,只要略微一用力,便可以在马上斩破敌人的甲胄。但是,这些京营的骑兵们还有一招更懒更加没有技术含量的招数。 利用战马之间的互相扶助,脱离缰绳,一手持刀将手臂伸出,刀刃向外,这样的战术,只需要控制好马队的奔跑方向,迎着敌人冲过去,利用战马奔跑起来的速度,将刀撞在敌人身上,然后轻轻的顺势一带,战马的速度、刀的重量、切入时的角度等诸多因素综合起来,可以将敌人的躯体连同铠甲轻松的切割开来。 顺军千里转战而来,虽然是所向披靡军心士气大振。但是,在马匹的体力、饲养方面,却是远远不如眼前的京营马队了。至少是在理论和供应标准上,没有那么多的豆料和食盐供应,只有一般的草料。 因为毗邻天津的缘故,京营的这群纨绔子弟出身的军官们可以很方便的采购到大量的黄豆和食盐用来喂马。在山东的经验让这些大少爷们很清楚的认识到,你平日糊弄马,战时马就能要了你的命!所以,在明军当中司空见惯的克扣马料的行为,在这支军队当中却是很稀罕的杜绝了。 但是,与之恰恰相反的,谷英的骑兵不但是千里行军,战马草料、豆料供应不足,更加严重的是,方才的一路数十里狂奔而来,更是让战马体力消耗巨大。这样一来,京营与顺军战马之间的差距就出现了。 还有一点,便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眼下的京营新军,正是应了那句话,“穷寇莫追归师莫遏。”他们是一心想要早点离开京师南下逃命的,你谷英却来拦阻住他们的去路,这些大爷们不和你玩命才怪! 于是,谷英便被罗明祖挥师掩杀了十余里,直到遇到了李过部下的哨骑接应才算是逃出了生天。 李自成驾前文武万万没有想到,一路如此顺利的情形之下,还会在京师城下栽这样的一个大跟头!(。) 第五百三十章 朝阳门、八里桥 罗虎和张鼐赶到左安门附近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远处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通往通州方向的河道、官道上,灯火闪动,人声鼎沸。 “虎子,趁着他们忙着逃命,咱们把队伍调上来,我先用大炮轰一下,你再带着队伍冲上去就是了!” 在二人身后,炮队营的兵将们驱赶着上千头骡马,拖曳着数十门大炮急速而来,震山营的步骑兵则是在一旁静静的护卫。除了偶尔有几声马嘶鸣传来,整个震山营的队伍当中便是静悄悄的。不像炮队营那么人喊马嘶的热闹喧嚣。 罗虎倒是颇为沉得住气,“鼐子哥,不慌!先弄清楚情形再说!谷英大哥已经吃了亏了,皇上怕误了大事才派咱们两个人来此,若也是冒冒失失的冲上去,再打了败仗,兵马损失不说,怕就是误了皇上的大事了!” 他们口中所说的皇上的大事,便是日前宋献策给李自成所算的那一卦,某某日某某时辰能够破城,若是不能,便需延后数日。误了皇上入城,正式灭了明国,这么大的罪名可是谁都背不起的! 张鼐听了,却也只能是咬着牙看看远处的灯火,“那你我兄弟带着人望那个方向再行哨探一番!” 两个大顺朝的伯爷各自带着亲兵往东便门方向向北一路小跑而来,好在是这边人马喧嚣吵闹不停,数百人的动静倒也是听不太清楚,即便是听清楚了,也会混杂在人潮当中。 灯火照射下,却见东便门到朝阳门之间聚集了不下数万人,大小车辆无数,更有不少的旗牌、仪仗等物。黑暗之中,却是很难看得清旗牌上的官衔,不晓得是什么人物在此。 不消得罗虎张鼐二人多有什么示意,罗虎的亲兵立刻便化身成了夜不收的角色,悄悄的扑到东便门附近的隐蔽所在,觑个空子,擒了一名新军的哨官前来审讯。 借着手下士卒点起的灯火,张鼐和罗虎仔细打量着那个被捆得和粽子一样从马上丢下来的哨官。 那哨官倒也是个硬汉子,被从马背上丢到冻得坚硬如铁的地面上摔得鼻青脸肿七荤八素的,却口中不哼一声,兀自自己挣扎着站起身来,冷眼看着眼前这几个头领模样的人,口中更是振振有词。 “嘿!铜丝琉璃马灯,你们这些家伙果然是阔了啊!这么贵重稀罕的东西都能用得起了。当真是开国建号了,不再是贼了!” 说话的动静腔调,却是罗虎颇为熟悉的京师勋贵子弟的口吻。 口音语气熟悉,身形相貌却也有些眼熟。 “来人,把灯火举高些,让咱看看这位京营的好汉。”罗虎命人将灯火弄得亮些,他好仔细看看眼前这个俘虏的哨官。灯火拨亮了之后,罗虎仔细端详被他亲兵抓来的这个哨官,而被俘的这个哨官也在细细的打量眼前这个闯贼头目。 “这位,这位将爷,您是罗爷吗?”不消片刻,那哨官有些期期艾艾的,带着几分疑惑的口气,不过,说话却是变了不少。 “伯爷,我看这厮也是有些面善,是不是咱们打过交道?”罗虎手下的两个得力营官也是有些疑惑。 “罗爷,您果然是罗爷!嗨!是我啊!咱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那哨官一跃而起,口中带着几分狂喜。 “罗爷,您是义勇营的罗爷,我是三千营的罗胖子啊!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来!” 这个姓罗的哨官是罗明祖的同族兄弟,也是被他带到山东的亲信之一。当日罗虎与王龙两个率领闯曹两家部队组成的龙虎营,正是这罗哨官跑熟了的。三千营、神机营和龙虎营之间配合作战搞得风生水起,两下里都有相见恨晚的感慨。 龙虎营在山东大大的发了一笔横财,而三千营、神机营两部更是部卒将佐个个腰缠累累,否则,也没有那么多的钱来好生养马练兵! 回到京师之后,崇祯筹措来了钱粮要京营练新军,这位罗哨官也跟随罗明祖编练新军,升职成了哨官。今日却不想在这里与当初在山东的老朋友们见了面。 既然是熟人,自然是待遇不同。罗虎当即命人给罗哨官松绑,让他坐下来说话。 荒郊野岭,大家也只有将马鞍和马褥套铺在地上坐下来说话。 “白天是你们和谷将爷大家发生的误会?”张鼐在一旁斟酌了一下词句,方才慢吞吞的问出来。 “没错。白天大家正在奉了皇上的旨意,把宫里和六部的典籍文书装船运走,结果那位谷将爷从斜刺里便冲了上来,天晓得他是做什么的?咱们的两位伯爷便领着咱们和他做了一场,倒也是没有丢了咱们的面子。” “伯爷?”罗虎有些迟疑。 “罗爷您有所不知,咱们山东的弟兄们回京之后,皇上都给咱们升了官。您那边一开国登基,这边皇上就有些坐不住了。往年想封个爵位那都得是闹天宫的本事才行,可是现在皇上也顾不得了,只要是带兵将领又有战功的,便都可以封个爵位出来。咱们的罗、谈两位大人,如今都是伯爷了!” “那,烦劳你到朝阳门见一下你家兄长,还有那位谈大人,就说山东故人在此,打算跟他们饮酒叙旧,不知他们愿意来否?” 罗虎命人给罗哨官牵了一匹马过来,将他的腰刀和一应什物都还了他,命他给罗明祖、谈奇瑞二人送信去了。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不过,在经验丰富的张鼐和罗虎耳朵里听来,这时隐时现的马蹄声却是将厚布或是毡子包裹在马蹄上才能有的效果。 “罗虎兄弟呢?罗虎兄弟在哪呢?可是想死你老哥哥了!” 罗谈二人的大嗓门在数丈之外便开始大声嚷嚷,亲热的呼喊着罗虎。远远的看见了罗虎之后,谈奇瑞更是一个箭步抢上来,一把便抱住了罗虎,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这一番举动,简直就是兄长见到了离家日久的幼弟一般。 一番客套之后,四个身份分属两个截然对立阵营的家伙,开始互相交底、摸底、谈判。 “罗大哥,你们在这里做甚事?” “皇上把我们摆在了朝阳门一线,护卫着京师与通州的大路,这几日宫中和六部的文书典籍纷纷运出来,或是装船、或是走陆路南下到天津。看这个意思,皇上八成是要放弃京师了。” 罗明祖倒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在一旁的张鼐却是冷笑了一声,“此时才想起来,怕是晚了吧?” “这位将爷怎么称呼?您若是不服气,不妨咱们拉开架势明日再打一仗!横竖老子们的家眷如今都在这儿,打败了,你们进城去找皇上的晦气,要是你们打败了,嘿嘿!只怕这码头上又得多几面旗牌了!” 对于张鼐,谈奇瑞便不像对罗虎那么客气了。几句话夹枪带棒的噎得张鼐直翻白眼。 白天的一战,让本来已经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北京城顿时欢声不断,虽然战果不大,只是斩杀了二三千颗流贼首级,夺获甲胄兵器不少,更有一千余匹战马,但是,却已经足以安抚城中大僚和皇帝那颗惊慌失措的心了。晚饭时据说崇祯更是破例的喝了两杯酒以示庆祝。 罗明祖和谈奇瑞击溃了谷英所部前锋,顿时让城内的勋贵们气焰涨了数倍。以成国公朱纯臣、襄城伯李国桢为首的各家勋贵们纷纷扬言,当年尔等文官在土木之后仰仗逆臣于谦的势力将我辈勋贵不放在眼里,动辄便是诸多羞辱,如今又如何?同样的逆贼围城,尔等可有破敌之策? 少不得还是我勋贵出城与逆贼大战,以稍挫其气焰,而后,梁国公大军到了便可将此辈逆贼尽数化为齑粉! 这还不算,为了能够表示自己老子英雄儿好汉的气概,各家勋贵似乎是约齐了一般,全副仪仗旗牌摆开,带着各自的家奴家丁到朝阳门码头、广渠门一带前来助战!(当然,除了可以在战后的功劳簿上分一杯羹之外,是不是看着这里地方宽阔,又距离码头近,一旦打败了,拔腿开溜也方便咱们就不得而知了。) “在下所部若是能够侥幸赢了张鼐将军一局,只怕万岁的銮驾都是会出城来为在下擂鼓助威的!”罗明祖敲钉转角的又跟进了一句。 这话倒也不假,张鼐的名字可是要比谷英的字号在朝廷里面响亮多了。伯爷、将军这些不说,还是在李自成面前以养子身份长大的,不久前更是被李自成夫妇亲自指婚,将同样的养女嫁给了他。这份荣耀和地位,几乎可以与太祖开国时的沐英、李文忠等人相媲美了! 那张鼐又岂是一个好相与的?带兵打仗的人脾气有几个好的?他又是个年轻气盛的,心中对这群京营的纨绔子弟早就一万个看不起。心中暗道,不过是些釜底游魂,偶然侥幸胜了一阵,却在这里炫耀什么?不如早早归降我大顺!听得罗谈二人如此语带嘲讽,当即便是准备发作。 “鼐子哥,别发冷娃脾气!”罗虎急忙用陕北方言劝说罗虎几句,又用低低的声音问他:“鼐子哥,你觉得,谷英大哥,汉举叔等人的队伍要是和我的震山营打,会那个赢?”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你!”张鼐颇为不解。 “这两个家伙的队伍是在山东同我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崇祯这几年又是不惜血本的供给他们练兵,若是不调理好他们,我大顺军马势必损失惨重!” 这话登时让张鼐无话可说了。 自从震山营成军之后,闯营众将便私下里将这支人马和自己的队伍做了一番比较,但是,无论是谁,最后都不得不垂头丧气的承认,单纯从战斗力而言,震山营可以单挑总哨刘爷刘宗敏亲自统领的闯营最精锐部分,而且是刘爷所部伤亡至少三成以上,而震山营却能基本建制圆满全身而退。便是老营亲军也未必能够讨得到便宜。如今听罗虎这么说,张鼐便换了一个态度,同罗谈二人攀起交情来。他的出发点也是很简单,让大顺军能够兵不血刃拿下北京城。 至于说是招降罗明祖、谈奇瑞这些人,让他们为新朝继续征战四方,便如唐通等人一样;还是开个口子让他们率部南下等以后再想办法收拾他们,则是要随机应变了。 同样的摸底和谈判,买进与卖出,则是在通州城外不远的八里桥进行着。 京师周边交通要道上的重要桥梁有三座,一为京西南宛平城外的卢沟桥,二为京北昌平州的朝宗桥,三为京东通州的永通桥。 永通桥,因为距离通州八里路而被俗称为八里桥。这座跨越在运粮通道通惠河上的拱桥,因为主拱洞高大,可以让往来的运粮帆船不必落帆便可以很是顺畅的从桥下通过,便有了“八里桥不落桅”的美名。桥面上,用青石板铺就的数丈宽的道路,同桥下的烧灰道路形成了一条区分开来主路、辅路、上下行分别行走,供骡马大车运输货物之用的交通要道。 此刻,在八里桥西面的龙王庙内外,密布警哨,数百名披甲执锐的甲士将龙王庙团团围住。庙内的龙王殿内,大顺的中军主将高一功、御营总管吴汝义与隆盛行的掌柜林文丙隔着供桌相对而坐。 他们也是在讨论着身后这座北京城以及紫禁城里面的崇祯皇帝这两项资产,北京城算是固定资产,崇祯皇帝则是无形资产的处理方式。 “贵宝号以及贵东家于我大顺有施以援手于穷途末路之时的大功。我二人来时,陛下特意有口谕,若是贵东家肯顺天应人归顺大顺,当有列土封疆之赏。” 高一功所转述的这番话,倒也不全是客套的外交辞令。从商洛山之中辗转而出的闯营,武器辎重药物甲胄无一不缺。如果不是侥幸遇到了陈国熹的商队,只怕也没有那么顺当的便将数万归附的饥民武装起来,同时,把缴获的金银细软甚至是没有什么用处的破纸烂画变成亟需的粮食布匹食盐火药等物。 从某个角度上讲,隆盛行是给闯营这个当时虚弱至极的病人输血的大夫。但是,眼下却是各为其主。 对于高一功的释放出来的善意,林文丙也是含笑笑纳了。但是,作为南粤军的骨干成员,他也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此时,便在不远处的天津城中,李沛霆可是担负着接应崇祯一家突出重围的任务。 “但是本将想不明白的事,为何贵宝号以及贵东家于天下大势上却看不清呢?我大顺永昌皇帝,自长安发出讨伐明国的檄文以来,所向披靡,大军旗号到处望风纳降,贵军却在我大军兵临北京城下时意图接应崇祯南下,究竟是何意思?” “在下是个商人,奉了我家主公的旨意,拿着主公的本钱货物行走四方,为的便是一个利字。”林文丙打了一记太极拳,将高一功的高帽子封闭了出去。同时,借力打力,提出了南粤军自家的要求。 只要你给出的价钱合适,咱们是什么都可以谈的! “林掌柜,有话便请讲出来便是!”高一功也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只要你肯开出条件来,按照王婆的话,此事便是有四分光了! “高伯爷可曾知晓,我家主公曾经对明廷有过一个救助协议?”果然,林文丙上来便抛出了实际问题,我们同明廷签订的那些条约,我们南粤军的特殊利益,你们能够确保吗? 所谓的救助协议,便是当年李守汉对朝廷的援助计划, 所谓的救助分三次完成。同南中和两广福建等地相比,眼下大明之所以乱作一团,根本问题有三,水利不修、兼并严重、律法不行。 因此,第一批救助一千万银元,用于改善山东、广东、福建的水利。 第二批为反兼并救助,先在山东试点,用钱从官绅手中购买土地,然后低价卖给农民耕种。这笔钱,大约两千万银元。 第三笔,数量大约也是两千万银元,用于在广州建立法官学院,为大明各地官府培养法官,以确保救助协议执行。 所有借款,皆由大明朝廷名义借贷,崇祯皇帝以天子名义担保,并在协议上用大宝也就是玉玺盖印。年利六分,资金使用由南中商社掌控,以确保资金不被贪墨。还款可以适当延期,但是利息必须按期偿还。 李守汉的这个救助协议,表面上对于大明朝廷来说是续命吊气的老山人参汤,实际上倒有点像是潘金莲的汤药,是吃不吃都要死。 但是,在这个时候,林文丙却同高一功、吴汝义两个人大言不惭的提出来要大顺承认这笔借款的合法性,同时继续执行这个协议,这登时让高一功有些气不忿了。 所谓的救助协议,所筹措的钱粮,大多数都是用来支付与我大顺的军饷了。如今你们却要我大顺承认这笔借款,还要让我大顺继续为崇祯当年打我们结下的阎王账还本付息,走遍天下,上哪里说得通这个道理?!(。) 第五百三十一章 讨价还价 这如何使得?! 高一功很是愤懑!大顺自开国以来,轻徭薄赋奖励农桑,同时在陕西湖广河南等处开垦荒地修复水利赈济灾民,再加上打仗,到处都是大把的钱粮要铺排出去!如果不是为了筹措钱粮牛马,何必让贺锦、袁宗第等人顶风冒雪的去打青海的蒙古人和乌斯藏人?如果手中粮草银钱充足的话,伍兴又何必在山西接连抄了无数晋商的家来筹粮筹饷? 如今南粤军却拿出来了崇祯的借条,对大顺军说,你们要是想接替崇祯做这大明天下的主人,就得承认崇祯欠我们的钱,然后替他还本付息。这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谈判一时陷入了必然的僵局之中! 这也就是高一功这个农民出身的流贼土包子格局气量太过于狭窄了!他怎么能够制定,在没有李守汉的历史上,明朝灭亡之后的二百多年后,神州大地上无论王朝更迭,政权变化,无论是先行者在南京,还是袁大头在北京,或是别的大帅入主北京城的时候,首先都要对国际上郑重承诺,“我们愿意承担前朝的一切义务,承认各项条约、借款。”在这一点上,做得最好最有风度的就得说是校长了。 在国民政府的首都南京被日本人攻陷一年多之后的1939年,校长还在督促当时的财政部长大姐夫,一定要按时支付庚子赔款的相关费用给日本人。好确保我们在国际上的形象和信誉。也免得日军的飞机缺少燃油和炸弹,大炮没有炮弹,士兵的刺刀不够锋利。 这个时候已经是东北全境沦陷七八年了。这种政治家的风度何人能及?这也就是为什么校长能够得到国际上的尊重原因。有信用嘛!直到那个从湖南乡下出来的北大图书馆管理员上台之后,才很是无赖和流氓的把中国同国际上的各种条约、借款统统的不认账了。表面上是赖掉了本来可以子孙还上几百年就能还得差不多的借款,结果却是换来了几十年的封锁禁运,唉!政治家的格局和风度很重要啊! 双方便是坐在供桌两侧,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 少顷,御营总管吴汝义开口打破了僵局:“林大掌柜的,您说了贵东家和贵军的想法和要求,难道就不听听陛下对贵军及贵东家的一番恩典吗?” 吴汝义一直都在闯营当中担任中军官、中军总管、老营总管之类的角色,上阵杀敌不是他的专长,但是,处理各种粗综复杂的矛盾,调和问题确实是他的强项。按照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逻辑,吴汝义自然是认为南粤军是开出来了自己的条件,待价而沽。要大顺这边表示出自己的诚意罢了。 面对着吴汝义递出来的橄榄枝,哦,不对,这个时候我神州大地上大概还不知道橄榄枝为何物呢!应该是丢出来的香囊、手帕之类的物件。林文丙自然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当下便含笑询问。 “陛下有意,将眼下贵军山东李华宇所部占据的河内之地正式划给贵军管辖。不过,官员州县以上者要到驾前谢恩,河内百姓的税赋上缴朝廷。朝廷负责该处军马的粮饷给养。” 所谓的河内之地,便是指的河内郡。广义上是指黄河中游北面的地区,约相当于河南的黄河以北、太行以东地区。同时还包括鲁西和大名府等地。李自成的打算是将这一地区作为大顺军与南粤军之间的一块缓冲地带。 “只有这些吗?”林文丙的脸上古井不波,“如果是这样,那便也没有什么意思。眼下各处州县都在我军控制之中,又何必劳动大元帅的神思呢?!”林文丙的话说得也是很不客气。反正这些地盘都在我们的炮口下面控制着,你李自成就这么送空头人情吗?还打算把这些地方的钱粮赋税和官员任免权拿走?想得真美! “贵东家在长江各处搞得东南互保,陛下也予以承认。只要这些地方更换旗号,成为大顺的辖区,皇上便一视同仁。以小孤山为界,小孤山以西之地归大顺,小孤山以东由贵东家掌握。另外,大明所奉赠给贵东家的梁国公封号,皇上有意废止,代替为江南国主。” “江南国主?”林文丙差点没笑出声来。亏李自成身边的几位重臣李岩、牛金星、顾君恩等人还是举人之类的功名在身。难道就不知道这江南国主是南唐后主李煜向宋太祖赵匡胤屈服之后去了帝号改称的尊号吗?!这是个让人极为忌讳的亡国之号。你们大顺难道是打算把我南粤军变成南唐,把李守汉变成李煜吗?只可惜,我们那位主公,弄钱粮轻赋税,开荒地辟荆棘,炼钢铁造枪炮都是好手,唯独不会的就是诗词歌赋。 可是,有没有这个江南国主的的名号,从山东沿着运河南下,淮河两岸、黄河以南、长江流域,哪座城池不是唯李守汉和南粤军马首是瞻?特别是在长江以南的赣南、偏沅等地,州县以下的官员已经开始渐渐的变为南粤军的官吏来担任,那种由士绅大户掌握的乡间政治逐渐的被挤压出去。所以,有没有江南国主这个空头名号,对于李守汉和南粤军来说,意义不大。 “我家主公不缺那几两金子。”林文丙倒也是直言不讳的回应着吴汝义释放出来的善意。 “这么说,贵东家和贵军是要抗拒天兵到底了?”高一功的胸中怒火到了要爆发的边缘了。 “抗拒天兵?”林文丙笑了笑,在灯火的映照下,看不出他的神情是讽刺还是讪笑。“贵军从商洛山转战出来,为贵军补给刀枪器械甲胄粮米药品的,是我们。贵军在河南各处攻城略地,为贵军筹措物资粮食火药的,是我们。帮助贵军将各种无用之物变成现银,各处购买亟需物资的,还是我们。高伯爷这话,似乎是忘记了贵我两军的这段交情了吧?!” “交情?好像我闯营也是给了贵军十足的价款了!”提到这一段往事,高一功就怒火满胸膛。也难怪,人都是容易记住怨恨,记住粥饭里面的一粒沙子,却选择性的遗忘,没有这一碗热粥,你可能很难挨过寒冷的冬夜。高一功此时就只记得将一车车缴获来的金银财货,还有闯营消化不了的人给隆盛行来换取军器粮食药品的事情。却从不想这些物资对于急速扩张的闯营来说意味着什么。 “既然高伯爷谈起了咱们之间的生意,恰好林某是奉了主公之命执掌陶朱之事的,咱们不妨便说说咱们之间的生意。”林文丙哼了一声,从一旁侍立的随员手中取过自己的护书,翻出一个折子开始为高一功、吴汝义二人算算南粤军与大顺军之间的贸易往来数目。 一组组数目报出来,高一功和吴汝义二人原本高昂起的头颅渐渐的低了下去,从东渡黄河以来一直都被不停的胜利而激起的高傲,顿时仿佛被针刺破了的猪尿泡一样,一泻千里了。 “各色粮米,品名和种类我就不说了,太多太乱了。每年都在近千万石上下。盐,二十万石,喂马豆料,六十万石。火药,十五万桶。各色布匹,一百二十七八万匹。各式甲胄,五到七万套。矛头,六万到十万只。弓,五万张,箭矢,百万计。至于说各色肉瓷罐、风鸡腊鸭腌肉之类的,则是每年不少于数百万斤!” 至于说火炮、火铳等物,高一功和吴汝义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他们在闯营时期和眼下的大顺军中,都是执掌中军,负责钱粮事务的。对于这些物资在闯营来说意味着什么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这些物资,只怕闯营是支撑不下去的。 “两位伯爷,可知道我家主公历次进京,京中都有人企图对我家主公不利。我主公做了何种预防手段吗?” “愿听林大掌柜的教诲。”不知不觉中,高一功的气势被林文丙打击的无影无形了,言语间客气了许多。 “其实也没有什么。驻守城外的护卫,只要听得城内对主公不利,立刻东进通州,便是某家身后的这座城池,将码头上的漕船、各处仓廪的漕粮尽数烧毁,几处邻近的运河水闸炸掉。然后到天津与水师汇合。那水师得到消息后,立刻南下送信,我南粤军水师便会立刻封锁长江,截断运河水路。京师,嘿嘿!只要不怕变成一座饿殍遍地的死城,便只管对我家主公打主意!” 林文丙这一手叫敲山震虎。表面上是说如何在朝堂上的各派系斗争之中如何确保李守汉的人身安全,但是却是对高一功和他身后的大顺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你们如果胆敢不答应我们的条件的话,我们也可以截断黄河水运,停止和你们的贸易活动。甚至可以令水师沿着长江北上,攻取大顺军的粮仓湖广的德安、钟祥、荆州等地。让你们在这灾荒遍地的中原和北方守着一堆银子饿死! 虽然大顺军已经开始在河南、湖广、陕西等地进行屯垦,恢复被连年灾荒和战乱所破坏的农田水利设施,尽量的恢复农桑,可是,这些活动不是一朝一日便能够见到效果的。 何况,此时北方的平均亩产水平很低,不过2.31石的亩产水平。这还是风调雨顺的年月里。这样的亩产水平,如果断绝了南中的粮食来源,大顺军的辖区内还有大片的棉花种植田,这一进一出的损失便是极大的了!军需、民食,都成问题。搞不好,就又是一场民变会爆发! 这2.31石的粮食,既要保证农人自己的口粮和种子,同时还有保证大顺军的数十万人马的粮草,注意,不光是人,还有马。这些四条腿的家伙胃口可比两条腿的人大多了。根据明万历会典万历六年记载,素称湖广熟天下足的湖广地区,也不过是有二百二十余万顷田土数,注意,这是包括了荒地河滩、未耕之可耕地的数目,不能完全计算为已经耕种的土地的。以湖广这种粮食高产区都未必能够养活几十万脱产军队,真不知道随便哪个地区便能调教训练出几万威震天下的精锐兵马是如何完成的?! 搞得不好,在秦岭与大顺军对峙的大西军张献忠,在武昌苟延残喘的左良玉,就会瞬间变成两条疯狗扑上来对着大顺军进行疯狂的撕咬,直到咬死大顺军为止! 所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倒退几年,高一功绝对不会把林文丙的虚言恫吓放在眼里,你要打便打,要停止贸易就停止贸易!一旦贸易停止,我虽然是没有粮食没有军器供应了,你也一样没有了棉花的一个重要来源,你那连绵千里的稻田,每年平均亩产十石的粮米,我看你怎么解决掉!可是,现在大家的身份不同了。想问题、处理问题便不能冒险了。 “那,贵东家是否必须要陛下承认前明崇祯欠下的这笔款项,同时要求大顺继续执行相关条款?”将前后的因果利害想明白,高一功也竭力将语气放的平缓些。 “我家主公目下远在广州,正在利兵秣马准备北上勤王。不过,方才我说的这些,想来也与主公所思所想相差无几,这是我家大少帅在济南当面交代的。” 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却是让高一功颇为满意。在他看来,李守汉在南方的利兵秣马,李华宇在济南提出的这个条件,无非都是为了在大顺这里能够勒索到更多的好处而采取的措施手段而已。 但是,无论是高一功与吴汝义如何的威胁利诱,摆事实讲道理,晓之以天下大义,林文丙这个钱串子脑袋就是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任凭你说出大天来,不答应承认崇祯欠下的阎王账,不答应替崇祯还这笔永远也还不清的钱,休想让南粤军对大顺军表示出一星半点儿的归顺或是支持之意。 数十里外,张鼐和罗虎与谈奇瑞、罗明祖二人之间的谈判也进展的不是很顺利。 借着刚刚击败谷英的余威,谈奇瑞与罗明祖二人对于张鼐带来的大顺皇帝李自成准备招抚他们二人所部的旨意不屑一顾。 在他们二人看来,只要大顺军之中的罗虎小兄弟所部不出动,余下来的各营各部都不过如此!就算是刘宗敏亲自来,也只能是在新军营面前碰得头破血流的回去。 只要他们守住了这条目下京师与外界相联系的唯一通道,不管是哪个方向的援军到了,他们都是守城有功之人。倘若是京师不保,皇帝南巡,那他们更是责无旁贷的护驾有功从龙南下之人。 相比较这两项大功劳,张鼐开出来的价码就有些微不足道了。不过就是原职原官留任,皇上入城之后会根据他们献城之功来给他们颁赏爵位。笑话!老子本身就是大明朝的伯爵了,难道献出京师之后,你能够给老子封一个王爵吗?! 当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双方的谈判或者是讨价还价活动终于进行不下去了。张鼐霍然而起,“虎子,咱们还是回去向皇上复命。就说你我兄弟无能,未能将两位将军招抚,也只好戴罪立功,上阵赎罪了!” 未曾等到罗虎说话,一旁的罗明祖笑嘻嘻的开口接话:“请张将军放心,咱们在这里是朋友,是兄弟。若是将军带着人马铳炮前来,我们兄弟两个绝对是热烈欢迎。咱们战场上打完了,还是兄弟。” 这一番惫赖的言语,气得张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甩披风,气呼呼的而领着亲兵只管走了。罗虎见状,也只得与罗谈二人拱手道别,急匆匆的追赶张鼐去了。 “虎子!这两个混账东西,耍了咱们一夜!”行出数里,张鼐听得了几名亲兵的禀告之后,恨得不住的在马镫之中跺脚。胯下的黄马不住的发出“希律律”的长鸣。 却是亲兵们哨探来的军情,这一夜,罗谈二人与张鼐和罗虎在谈判桌前磨牙,他们手下的得力将领们却是丝毫没有闲下来,督促民夫和兵丁,在朝阳门码头附近大修特修工事,挖掘了两道壕沟,叠起了三道矮墙,用麻包装满黄土垒砌起了数十座炮垒,黑洞洞的炮口与一道道壕沟矮墙连接成为一个初具规模的防御体系。虽然工事简陋,但是却足以守御一阵。倘若是大顺军攻打朝阳门,只怕会损失惨重。 听得了亲兵的奏报,不由得张鼐的脸色变得铁青。“虎子,你说,咱们该怎么向父帅交代这桩差事?!” 两个人一路无话,只管到此时李自成的驻跸所在,阜成门外的玉渊潭、钓鱼台一带。 按照大顺朝头号神棍宋献策所说,之所以选择在这里作为李自成的驻跸所在,“八百里太行山至北京西山结穴,故西山郁郁苍苍,王气很盛,特明朝国运已尽,不能守此天赐王气耳。我皇上奉天承运,龙兴西土,故谶记云:‘十八孩儿兑上坐’。如今定鼎长安,不仅是因为陕西乃皇上桑梓之地,山河险固,亦应了‘兑上坐’之谶。钓鱼台与玉渊潭地理相连,恰在京师的兑方,圣驾驻跸此处,亦是‘兑上坐’之意。且西山王气甚盛,明朝运衰,不能享有,而大顺义师自西而来,此郁郁苍苍之西山王气遂归我大顺所有。” “况且,钓鱼台和玉渊潭一带,不仅有泉水从地下涌出,故名玉渊,还有玉泉山和来自别处的水也汇流于此,碧波荡漾,草木丰茂,为近城处所少有。我朝以水德应运,圣驾驻跸此地,最为合宜。” 李自成的行宫,便设在了钓鱼台附近的丁家花园。 以钓鱼台和玉渊潭为中。东以三里河西岸为界,向南去也以小河的北岸为界,在大约方圆三四里内,都成了大顺皇上驻跸的禁地,将许多居民强行赶往别处,实在无处可去的人都不许随便出门,还必须用黄纸写“顺民”二字贴在门额上。倘若是居住在大路旁边的人家,还得在门口摆一张方桌,桌上供一个黄纸牌位,上写“永昌皇帝万岁”。牌位前放着香炉。御营有三千骑兵,跟随御营一起的一部分大顺朝中央各衙门的文武官员(一部分留在长安),以及众多的亲兵。奴仆和厮役之类,步骑合计约有五千人之众。钓鱼台和玉渊潭一带的房屋远不够用,所以李强和吴汝义率前队骑兵和骡驮子来到以后,除立刻派将士们占领公私房舍,驱赶居民和闲人,进行清扫之外,又在较空旷的地方搭起了许多军帐,清扫和整治了通往行宫的道路。凡是要紧的路口和“行宫”的周围,都派了兵士警戒。一座最大的宅子,算作大顺皇帝的行宫,其余一处较好的宅子,作为牛丞相和丞相府官员们的驻地。另外,在三里河河岸上有一处叫做李皇亲花园的地方,作为正副军师和军师府官员们的驻地。 丁家花园原本这地方在金朝是皇帝常来游玩钓鱼的地方,金亡后此地荒废。到了元朝中叶,被一姓丁的达官买去,重加修缮,增加了许多亭台楼阁,曲径回廊,假山池塘,水榭船坞,成为有名的丁家花园,所以又名花园村。明朝两百多年中,此地几次更换主人,但是丁家花园的旧名依然保存。经过两进院落,到了第三进院落,正中坐北朝南有五间大厅,前有卷棚,左右各有五间东庑和西庑,大厅正中安设有临时御座,是一张雕花檀木太师椅,上蒙黄缎绣花椅披。前有一张八仙桌,挂黄缎围幛。稍前一点,左右摆着两行较小的太师椅,带有蓝缎绣花椅垫和椅披,以备文武重臣在御前会议时使用。因为按“五德终始”学说,大顺是“水德王”,色尚蓝,所以除黄色为皇家专用服色之外,官民便以蓝色为上。 在行宫门外,张鼐、罗虎二人刚刚向负责御营亲兵的李强报到,远处高一功与吴汝义二人的马队也是带着怒火狂奔而来。(。) 第五百三十二章 想走?没门! 崇祯这两天的情绪低沉到了极点。 先是做梦梦到了太祖爷,告诫他要务必逃出危城,到南京去重振朝纲,中兴大明。可是,如何逃出去,可惜迁都北京的成祖爷没有像太祖爷给建文帝那样,为他这个子孙留下什么锦囊妙计或者是密道。 宫女和太监们又在纷纷传说,在深夜曾听见太庙中巨大响声,又似乎有脚步声走出太庙。他还听说,奉先殿连日来在深夜有恨恨的叹息声,有时还传出顿足声。一连数夜,侍候在奉先殿的太监们都听见正殿中在半夜三更时候,常有叹气声,顿脚声;还有一位老年太监看见烛光下有高大的人影走动,使老太监猛一惊骇,大叫一声,跌坐在殿外地上。 每次从太监口中听到类似的奏报,都让他的情绪一次次的被打击到低谷,他虽然口中不言,甚至有时候还令人将所谓谣言惑众之人寻找出来重办,但是在他的内心之中,惶恐,惧怕,胆怯,惊慌,等等情绪交织在一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有时在内心深处他也绝望地哀叹道:“这难道是亡国之象?朕难道是亡国之君不成?!朕的祖父、兄长是无道之君倒也有些勉强说得过去的缘由,朕如此勤政,如何便是亡国之君了?!!” 如果说从勤政这个角度来说,崇祯的确很像他的祖宗,著名的劳模皇帝朱元璋,和百十年后的四爷雍正也是不遑多让。他十七岁继承皇位。在即位后的几年中,他每日兢兢业业,立志中兴明室,做一位千古英主。作为受命于天,代天理民的天于,他照例每日五更起床,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梳洗冠带,在乾清宫的丹墀上焚香拜天,祝祷国泰民安,然后乘辇上朝,一大的忙碌生活就开始了。 但是,正如主席那句被无数人篡改之后传播的话一样,“如果路线错误,知识越多越反动。”(原话是这样的:“如果(知识分子)路线错误,知识越多越反动”,不知为何总有人故意隐匿“如果路线错误”这个前提条件,断章取义,拿“知识越多越反动”大做文章。)同他的祖父、兄长相比,崇祯在治国理政上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那就是一味的讨好官绅,只想留下一个千古英主仁君的名声,而一改祖父、兄长已经行之有效的那套利用太监从官绅手中夺回一些原本就该是国家和皇帝所有的权益的手段。结果,便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朕朝乾夕惕,苦撑了十七年,竞落到今日下场!” 眼看着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就要亡在自己的手中,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特别是在他心目当中颇为不以为然的祖父神宗万历皇帝和兄长熹宗天启皇帝,倘或是在九泉之下这两位质问他,你把朕传给你的江山如何便丢失了?!他该如何去应对? 这种多日来压在心头的自愧心倩,今日特别强烈,使他坐立不安。他忽然在暖阁中狂乱走动,连连发出阵阵恨声,并且喃喃地自言自语:“朕无面目见祖宗!无面目见祖宗!” 但是他却忘了,在刚即位的第二年,他命一位有学问兼善书法的太监高时明书写了“敬天法祖”的匾额,悬挂在乾清宫正殿中间。这四个字,从前没有别的皇帝用过,是他经过反复斟酌,想出这四个字,表明他的“为君之道”。在他看来,天生万物,天道无私,能敬天即能爱民,所以作一位“尧舜之君”,但是在他的意识里,那些粗手大脚为他完粮纳税的农人百姓应该不在“民”的范畴内,就像如今亚洲最大的皿煮国家只有一亿人一样。敬天是理所当然。至于“法祖”,是表明他要效法大明的开国皇帝大祖和成祖。这两位皇帝被称为“二祖”,是他立志效法的榜样。成祖以后的历代皇帝,都称为“列宗”,他并不打算效法,只是出于伦理思想,表示一下对他们的尊敬罢了。 但是,随着当皇帝的时间长了,伴随着山河每况愈下,诸事不顺,他即位之初的那份“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的锐气渐渐的被消磨下去,每年到奉先殿跪在“二祖”的神主前痛哭祷告的次数也增多了。愈是国事挫折,愈是悲观绝望,愈是愤懑愁苦,他愈是想到奉先殿,跪在太祖和成祖的神主前痛哭一场。他不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到奉先殿去不全是求祖宗保佑,如古语所说的“乞灵于枯骨”。他有无限苦恼和说不尽的伤心话,既不能对朝臣明言,也不能对后妃吐露,而只能对两位开国祖先的神灵痛哭。他在痛哭时虽然不说话,避免被宫女和太监听见,但是他奔涌的眼泪和感人的呜咽就是他发自心灵深处的倾诉。 在往日里,大小臣工,每日除在上朝时面陈各种国事之外,还要请求召对,还要上疏言事。每当到了朝议的时候,各个都是慷慨陈词,指点江山。仿佛只要皇帝采纳了他们的主张,便会立刻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了。可是,今日京师被围,国家亡在旦夕,满朝文武为何没有一个人要求召对,献上一策? 他忽然又想到吴三桂来京勤王的事,更觉恼恨。当朝廷得知李自成破了太原的时候,就有人建议下诏吴三桂进关,回救北京。蓟辽总督王永吉也从永平府来了密奏,力主调吴三桂回救京师,以固国家根本。他当时已经同意,加封吴三桂为平西伯,指望吴三桂平定从西面来的陕西流贼。可是朝臣中有不少人激烈阻挠,说祖宗疆土一寸也不能丢掉,责备放弃关外土地为非计。朝中为应否调吴三桂勤王的事争论不休,白白地耽搁了时间。后来因局势日见紧迫,朝臣们才同意召吴三桂勤王,但又说辽东百姓均皇上子民,必须将宁远这一带百姓全部带进关内,这样就必然误了时间。 非但在吴三桂进京勤王的事情上横竖阻拦,对于梁国公父子、凤阳总督马士英和各位南京勋贵们提出的南下留都请求,这些朝臣们同样是反对声不断。御史光时亨更是在朝堂上跳脚大骂道:“皇上今日南下,难保明日不是第二个汉献帝!”气得崇祯几乎要喝令锦衣旗校将这狂悖之徒拖下去廷杖。 他痛恨朝廷上都是庸庸碌碌之臣,竟没有一个有识有胆、肯为国家担当是非的人!想到这里,他怒不可遏,将端在手中的一只茶杯用力往地上摔得粉碎,骂了一句:“诸臣误国误朕,个个该死!” 蓦地,他脑海当中如同电光火石一般的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在前年,京城各处出现了的那份关于土木之变的没头帖子,里面将朝臣们如何为了争权而将英宗皇帝和诸多勋贵送到了土木堡这个所在,将他们借着蒙古人的手而一一铲除掉。难道,此獠等辈今日更要故伎重演,将朕交给李闯不成?!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正想着这可怕的事情,门外有太监低声通传,左都御史李邦华求见。 “先生平身。赐坐!” 将李邦华宣召进暖阁之中,崇祯面对着这样一个已经七十一岁,须发如银的老臣也是要客套一下。站在窗外侍候的太监,立即进来,在崇祯的斜对面摆好一把椅子。李邦华躬身谢恩,然后侧身落座,等待皇上问话。崇祯对待李邦华这样有学问、有操守的老臣一向尊重,照例称先生而不呼名。但是他明白,如今京师被围,戎马倥偬,不是从容论道时候,李邦华年事已高,纵有四朝老臣威望,对挽救大局也无济于事。崇祯心中难过,叹一口气,随便问道:“先生,今日朕因心中烦乱,无心上朝,先生已是古稀之年,如何赶来见朕?不知有何重要陈奏?” 李邦华突然离开椅子,跪下叩头,颤声说道:“陛下!国家到此地步,老臣死不蔽辜!” 崇祯猛然一惊,愣了片刻,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臣有误君误国之罪。” “先生何事误国?” “此事陛下不知,但臣心中明白,如今后悔已无及矣!” 崇祯听出来李邦华的话中含有很深的痛悔意思,但是他一时尚不明白,一边胡乱猜想,一边叫邦华坐下说话。等都华重新叩头起身,坐下以后,崇祯问道:“先生所指何事?” 李邦华欠身说:“初,贼方渡河入晋,太原尚未失陷,然全晋空虚,京师守御亦弱,识者已知京师将不能坚守。李明睿建议陛下乘敌兵尚远,迅速驾幸南京,然后凭借江南财赋与梁国公之精兵利器,整军经武,对逆贼大张挞伐。以南粤军水师之精锐,先行沿江而上定楚地,豫其后,次第扫荡陕、晋,此诚谋国上策!” “当时有些言官如光时亨辈竭力反对,乱了朕意。此计未行,朕如今也很后悔。可恨言官与一般文官无知,惟尚空谈,十七年来许多事都坏在这帮乌鸦身上,殊为可恨!” “虽然当时有些文臣知经而不知权,阻挠陛下南巡大计,误君误国。但臣是四朝老臣,身为都宪,当时也顾虑重重,未能披肝沥胆,执奏南巡,也同样有误君误国之罪。” “卿当时建议择重臣护送太子抚军南京,也不失为一个救国良策。” “臣本意也是要建议皇上往南京去,因见李明睿的建议遭多人反对,所以臣就改为请送太子抚军南京了。” “啊!” “确实如此,故臣也有负国之罪。” 崇祯如梦初醒,但他对李邦华没有抱怨,摇头说道:“此是气数、气数。”停了片刻,崇祯又说:“据先生看来,当时如若朕去南京,路途如何?” “当时李贼大军刚刚渡河入晋,欲拦截圣驾南巡,根本无此可能。欲从后追赶,尚隔两千余里。况且到处有军民守城,关河阻隔,使贼骑不能长驱而进。陆路陛下只需过了沧州,便会有临清侯大军前来迎驾,又岂有宵小之辈胆敢犯驾?水路自不必说。在元朝时候,江南漕运,自扬州沿运河北上,至淮安府顺淮河往东,二百多里即到海边,然后漕运由海路北上,从直沽入海河、到大津,接通惠河,到达通州之张家湾。自淮安府至张家湾,海程共三千三百九十里。我朝洪武至永乐初年,运河未通,漕运均由海运,所以先后有海运立功者受封为镇海侯,航海侯,舳舻侯。永乐十年以后,开通了会通河,南北运河贯通,漕运才改以运河为主,然海运并未全废。自崇祯九年以来,梁国公所供之南漕,皆由海路转运而来。” 说得激动之处,李邦华突然以头触地,“臣恳请陛下,趁流贼尚未合围京师连夜出宫,选拔精悍忠君之士数百,护送陛下至天津登船南下!” “然宫眷、百官、宗庙又将如何?” “圣驾轻装简从,于夜间突然离京,直趋天津,只须二三日即可赶到。六宫及懿安皇后,可随后前来。陛下到了天津,就如同龙归大海,腾云致雨,惟在圣心。陛下一离北京,即不再坐困愁城,可以制贼而不制于减。背靠海路,有大小海船数百艘,往日里粮米数百万石转运无虞,何况区区数千人的宫眷、百官?向北,可将吴三桂封为候爵,他必感恩图报,亲率关宁铁骑扈驾。到那时,进退皆由陛下一人把握,我大明岂不是中兴有望?!” 崇祯又感动又深有感慨地说:“倘若大臣每都似先生居官清正,忠心耿耿,老成谋国,国事何能坏到今日地步!” 闻讯赶来的王承恩、王德化等人第一次觉得,李邦华这个左都御史,朝中言官的领袖人物看上去是如此的顺眼!这位老者所向皇帝建议的逃走方案,恰恰与他们同梁国公密使所商议的章程有鼓角相合之处! 几个忠心的臣子、家奴在那里筹划皇帝该如何出宫,京营和锦衣卫、东厂等衙门该当如何接应,怎么安排车马护卫,要携带何人同行等杂务。崇祯却不必管这些琐事,他只管再次走进奉先殿,向着殿内供奉的列祖列宗神主牌位一一叩拜。先在太祖皇帝的神主前行了三跪九叩头礼,又在成祖皇帝的神主前行三跪九叩头礼,这次到奉先殿,他内心很清楚意味着什么,这就是所谓的辞庙!这一去,也许就是百年。所以他又到每个前代皇帝即所谓列宗的神主前行一跪三叩礼,只是在他哥哥熹宗皇帝的神主前稍微迟疑了一下,拜了一拜之后,还是跪在拜垫上规规矩矩的叩了三个头。第三个头不曾磕完,已经是泪流满面。 悔恨,羞愧,愤恨等等情绪交织在了一起,让他不由自主的在朱由校的牌位前多停留了一刻。“去,请懿安皇后准备起驾,随朕一道去天津。”扪心自问,朱由检突然觉得自己对兄长颇多愧疚之处。兄长和皇嫂把江山社稷交给了他这个弟弟,可是,自己这个弟弟是如何回报他们的?江山自不必说,便是皇嫂的一个太后名分都十分悭吝。 “朕德行有亏,当有此劫。”他口中喃喃自语。 一行小小的车队,从神武门出宫,沿着景山前街向东,准备出东华门往朝阳门行走。车队由十几辆轿车组成,另有百十匹马护卫兼做备用更换。 在车队的前后左右,数百名内操太监、锦衣旗校、东厂番子不远不近的护卫跟随着,虽然已经将车马上与皇家有关的标识徽号去掉了,但是,在明眼人眼中却是一望而知,这个车队必是大人物在其中。 出了东华门,早有隆盛行的七八辆大车在北池子大街上等候,从车上跳下来百十名身穿隆盛行保安服色的汉子,各自手执刀枪加入了护卫的队列当中。 二十几辆大车车轮碾压石板路,发出隆隆响声,一路向东而来。刚刚走到十王府街街口,在车队前面开路的护卫却是惊愕的发现,在路上黑压压的站着数十名冠带袍服齐全手执笏板的官员! 为首的,正是御史光时亨! “逆贼围城,陛下不思与江山社稷共存亡,却是如此藏头露尾的微服出巡,难道是要效仿宋徽宗?亦或是效仿本朝武宗皇帝出巡江南不成?” 果然是职业嘴炮高手,见崇祯的出巡车队过来,光时亨便气沉丹田一声充满正气的呐喊,把崇祯的这番举动和宋徽宗、明武宗两位著名的那啥皇帝相提并论了。 几名在前面开路的隆盛行保安当下便要发作,作势就准备拔出腰间利刃上去砍人了,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一定要将崇祯从北京城中接出来,护送到天津。 看着如狼似虎般扑上来的隆盛行保安、东厂番子,光时亨尽管已经是两条腿战栗不已,但是犹自口中强横:“陛下纵然有江彬那样的爪牙,也难敌臣臣心中的一腔碧血、浩然正气!” “陛下若是致意南巡,弃江山社稷宗庙于不顾,便请从臣等身上过去!臣等愿意以血肉之躯为御驾车轮铺平道路!”(。) 第五百三十三章 破城 崇祯意图微服出京逃走,结果半路上被数十名御史当街拦阻悻悻而归的消息,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通过几个不同的渠道送到了驻跸于钓鱼台丁家花园的李自成面前。 “二虎,当真崇祯要逃走?” 李自成顾不得与高一功、张鼐等人就京营、南粤军等方面谈判进展不顺利议事半日的疲惫,只管直视着负责掌管各处密探、暗桩、细作的刘体纯,准备从他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当中查究出些东西来。 关于崇祯逃走未遂的事情,刘体纯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真事无疑。这消息不但有他埋伏在京城内的细作火速密报,也有相关方面通过隐秘渠道通知他的。几个消息来源互相一加印证,他可以确认这是确凿无疑之事。 “林泉,捷轩,牛先生,宋先生,你们看此事该当如何?” 李自成将他手下的李岩、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等文武两面的首脑召集到一处,命刘体纯将京城内最新的这一动向对这几位做了说明。 “好啊!崇祯小儿想跑没跑成,被他手下的那班大臣给截了回来?!”刘宗敏用他打铁的大手兴奋的搓着披风的一角,浑然不顾衣角很快便被他揉搓的粉碎了。 “前明的御史向来是颇有些风骨的。当年明武宗打算出京到宣府去嬉闹,结果便是被御史硬生生的拦了下来。这一回,想不到这些御史又一次的效仿了前辈。”牛金星捻着自己的胡须也是颇为钦慕这些御史的行为。 “此辈禄蠹倒是为我大顺立了一大功!倘或是被崇祯小儿逃出京城,与天津的冯元彪等人汇合,不要说指挥吴三桂的关宁军顽抗我军,便是径直南下逃走,都是会给我大顺造成天大的麻烦出来!”李岩也是对这些御史的猪队友行为颇为赞赏。 说到了崇祯南逃可能会带给大顺的麻烦,李自成不由得想起了刚才高一功所奏报的与林文丙谈判不顺利之事,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思忖了片刻之后下定了决心。 “一功,你和小吴两个再辛苦一趟,去通州走一遭。便是告诉南边的那位使者,就是朕现在忙于围攻北京,暂时无暇考虑承认崇祯欠款之事。只要拿下了北京城,便可以商讨此事。但是,不管怎么,我们与南方的贸易不能中断。” 李自成的主张无疑是一个缓兵之计,但是却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法子。总不能让大顺永昌皇帝在北京城外就宣布要替城里的大明崇祯皇帝还高利贷吧?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但是,你崇祯又不是什么绝代佳人,又不是死了爹要回北京的旗下大姑娘,凭什么会有英雄援手于穷途末路之时?李自成又不是千里送京娘的赵匡胤,也没有那么一个糊涂仆人,把银子送错到了兰儿姐的船上。 但是,只要是能够换取南粤军在大顺军攻打北京城期间采取两不相帮的中立立场,这就是帮了李自成的大忙了。 “捷轩,今日便传令各营,务必做好攻城准备。小鼐子。” “儿臣在!”张鼐作为李自成的养子之一,又是身兼炮队营的主将,自然知道此时是有差事派给他了。 “把咱们带来的大小火炮,沿着阜成门、彰义门、右安门这一线放列,架起大炮来给朕轰便是!” “皇上,咱老刘这就督率各营做好攻城准备。不过,皇上,朝阳门那群家伙,怕是要咱老刘亲自出马去对付了!娘的,好久没有打一个过瘾的仗了!打下了北京城,皇上的江山便是万世一统,咱刘铁匠再想打仗怕是就难喽!” 刘宗敏已经从谷英口中知晓了京营那些新军的战斗力,不免有些见猎心喜。 “也好!便让罗虎带着他的人跟你一道去!”李自成略略想了想,便下了决心。 “皇上,对付一群纨绔子弟,不至于动用小虎子的兵马吧?” 刘宗敏有些惊了。 “咱老刘去就足够了。” “知道你提营总哨刘爷骁勇绝伦,可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群家伙又不是些善男信女。让小虎子上,你给他掠阵便是。” 至于说西面攻取彰义门、阜成门等处的总指挥自然便是由李自成的侄子李过亲临一线指挥了。按照李自成的说法,西面的攻城是起手,东面解决掉京营这几万新军才是重点。 “几个月前我军已有许多细作进入外城,扮做各色江湖中人,小商小贩,小手艺的,钉盘子钉碗的,补锅的”,他们同城内的穷苦百姓多有暗中接头,原来已经说妥,只等大军围城,住在广宁门内的穷人们就打开城门,放我们大军入城。先破外城,内城人人胆寒,守城的太监们也会献出城门。外城一破,城外的这几万京营兵马也就是惊弓之鸟,不战自乱!” 这样的安排,让刘宗敏、李过、高一功等大顺的元老宿将们都十分满意,“若是我这里先行破城,未必不是首功!”负责督率各营在西面发起攻击的李过心中不无得意的遐想。 而刘宗敏为了保险起见,则是向李自成进言,“小虎子的震山营是咱们大顺的心血所凝成,便是和老营将士一般。岂可轻易损伤?不如让唐通等新近归顺的各部有一个为大顺建功立业的机会。” 刘宗敏这话说的很是冠冕堂皇,但是他的话大家都听得很明白,那就是让新近归降的明军各部去和京营新军硬碰硬,他们谁杀了谁,对于大顺都是一件好事。打死京营去外患,干掉杂牌除内患。 商议已毕后,各自去照着部署去准备。 按照宋献策推算的吉利时刻,李自成由李双喜率领的两百名御营亲军严密保护,从钓鱼台行宫启驾,黄伞前导,带着秦王、晋王两个被俘的明宗室亲王,另有一部分文武大臣扈从。 御营指挥李强率领着众多御营亲军沿路警跸,严禁闲杂人闯入御道。李自成一队人马在人声肃静中出钓鱼台向南行走大约两里,在旷野的大路上转向东行,又走了两里之遥,从一座石桥上过了小河,向南走一阵又转向东行,不久便进入一片茂盛的松柏林,走到一座道观的山门前边。白须垂胸的方丈事先得到通知,率领全体两百多老少道众,面带惊恐之色,跪在山门外边迎接,伏地叩头,然后抬起头来说道:“白云观全体道众,恭迎永昌皇爷圣驾!” 果然,众人的视野之中,山门上边有一青石匾额,上刻“敕建白云观”五个大字。“这里也是北京有名的道观,当年的长春真人便在此处修行。”宋献策好歹也是打着道士的旗号在江湖上混,遇到了同行自然要出来回护一番。 白云观的道士们完全继承了丘处机的作风和光荣传统。李自成兵临北京城下,白云观的道士们便立刻全副法器仪仗的出来迎候了。 李自成命御营亲兵在山门外等候,由李岩、牛金星、宋献策、吴汝义等人陪同,在白云观的方丈引路到观内随喜一番。 这座道观,创建于金朝,元朝改称太极宫,后来改名长春宫,经过重建,又改名白云观。虽然经过两次较大火灾,两次重建殿宇,但有些古树都是金元旧物,所以进入院内,但见许多苍松翠柏,虬枝相接,绿荫森森。 大顺君臣刚走到“玉历长春”殿前,几点雪花从松柏枝叶间飘落到众人的衣冠袍服上。李自成抬头一望,彤云密布,雪花落在脸上,颇觉清凉。他高兴地望一望牛、宋等人说:“好,好,果然下了瑞雪!” 牛金星笑着说:“已应吉兆,可喜可贺!” 李岩接着说:“果然可贺,军师燮理阴阳料事如神!” 老方丈看见李自成君臣为了几点雪花竟然如此高兴,如何肯放过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赶快躬身说道:“皇上见几点雪花喜形于色,君臣盛称可贺,足见陛下关心民瘼,真乃少有的尧舜之君。” 李自成正在想如何破城的事,随便问道:“北京一带旱情如何?” 方丈说道:“回奏万岁,今冬以来少雪,想来开春又要旱魁逞凶,此时正是麦苗要雨时候,如无甘霖普降,必将夏粮无望,饿殍载道。” 李自成继续想着即将破城之事,心不在焉地向方丈望了一眼,并未做声。方丈见李自成面有笑容,赶快跪下,接着说道:“方外臣今日得遇圣主,愿冒死为民请命。恳皇上于底定幽燕之后,早日驾幸白云观为万民祈雨,或于白云观敕建普天大醮,必有春雨沛降,利国福民。” 虽然是兜揽生意的推销手段,但是李自成却是听得颇为心情舒畅,“林泉,此事便辛苦你和牛先生,待入京之后诸事稍定,便安排普天大醮,为社稷祈福,为历年来阵亡将士超度。” 李自成等人在观内说话间,外面的人们却是手忙脚乱的将他的御座安顿好,御座便在距离彰义门城濠一里多远,连夜搭好的一座黄色毡帐内,上有黄铜宝顶,闪着金光。这顶在西安为他特别制作的军帐,称为行军御帐,也称帐殿。御帐东南角树一根三丈高的旗杆,上悬绣龙蓝旗,中有用红绒缝上的“大顺”二字;御帐前,面向城门,设有御座,上有绣龙黄缎椅披。御帐左右,各筑成两座炮台,各炮台相距十丈,共是四尊三十二磅攻城大炮。另外,还有四尊二十四磅攻城大炮,也是相隔十丈一尊。每一尊大炮的红绸炮衣都已卸掉,并且有掌炮军官在每一尊大炮前焚了香表,每一尊大炮的后边站立十名炮手,穿着蓝色的过膝襔裆,前后心上各缝有一块圆形白布,上写一个“炮”字。在御座前三尺外左右地上摆好两个矮凳,上有红色坐垫。这是给秦王、晋王二位设立的座位。 片刻之后,李自成在众人的护卫下,大踏步来到御帐前边,昂然在御座坐下,举目向城头观看。秦、晋二王在御座左右稍前的矮凳上坐下。李过、李岩、牛金星、宋献策以及六政府尚书和左右侍郎、文谕院学士等一批新朝重臣,分立御座左右。侍郎以下官员也立在左右的后排。归降的镇守太监杜勋也随同众位文武站在后排。吴汝义和李双喜因为要随时听皇上呼唤,站在御座背后。李强率领五百火铳手、一千弓箭手,站在城濠外边,对城头虎视眈眈。 倘若城头上有打算向御帐放炮的可疑动作或发出叫骂恶言,只要李强一声令下,这一千五百人会在瞬息之间,将密集的弹丸和利箭向城上射去,使守城的人们没法抬头,而站在一处土丘上的张鼐手中红旗一挥,所有的北从西便门南到天宁寺的、对准城头的各种大炮将都跟着一齐点燃药线,顷刻之间将使城楼和雉堞多处崩塌。 这样一番大动作,自然不会瞒过守城兵丁、太监的眼睛。毕竟,从西直门的北边到阜成门的南边,面对城墙用沙包堆成的数百座炮台上的大炮不是耍笑的!阜成门外月坛内不停的有车辆骡马出入,将一车车火药炮弹运往各处炮垒不是假的! 对于各种大炮尤其是所谓红夷大炮的威力,北京人是最为熟悉的。 倘若是数百门火炮不停轰击,便是北京城墙号称坚固,又能坚持多久?倘若是因为抵抗而激怒了大顺军入城屠城,咱们大家该如何逃过?想到了这些,更使守城的太监和军民望之心跳腿软,面如土色。 但是,城上的诸多太监中也有眼尖的太监认出来站立在李自成身后右边第二排的镇守太监杜勋,但不敢用手指点,只是互相挤眼努嘴悄悄地互相示意。杜勋的出现,使守城太监们的精神更加瓦解。 李自成似乎在御座上说了些什么,一名骑白马的将领疾驰而来,背后跟随着十几个骑马的随从,他们一直到城濠岸边勒马,向城头上放一响箭,然后用自然合韵的语言向城头整齐的高声念诵:“守城的军民人等听清!我大顺军兵将如云,大炮千尊,已经将京城团团围定,水泄不通。进城之后,只杀贪官,不伤百姓,平买平卖,四民安生。明朝的秦晋二王,已经投降,左右陪从。倘若放箭打炮,意图顽抗,我城下众炮齐鸣,必将尔等严惩,决不宽容!” 宣讲完了之后,那名骑白马的将领双手捧着刘宗敏的一张文告,用浓重的陕西口音,一字一字地高声念道:“大顺倡义提营首总将军汝侯刘谕:谨奉永昌皇帝圣旨,晓谕城上军民与内臣。明朝气数已尽,尔等均我臣民。义师进入北京,定在今日黄昏。只听炮声一响,尔等速开城门。大军吊民代罪,纪律一向严明。入城之后,百业照旧,市井无惊;布新除旧,共享太平。倘敢闭门抗拒,不肯立即献城,定遭屠戮,以示严惩。切切此谕,务须凛遵!” 宣讲已毕,这十几骑便在城上众人如释重负的目送之下扬鞭策马得意而去。 “该死的东西!流贼都到了城壕边了,你们为什么不开炮轰贼?!”没等到众人稍稍松口气,城下马道上便传来一阵吼声。 却是负责提督京城防务的秉笔太监王承恩领着数百人巡视至此。 王承恩早已被怒火激发的两只眼睛里血丝密布,用懂得相面的术语,这种情形叫做血贯瞳仁,说明此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了。和一座火山相仿,只需要一个爆发点就能喷发出巨大的能量,上万吨的岩浆会把任何试图阻拦它们前进的物体化为灰烬。 本来策划的十分周密的一次微服出京行动,不知道如何走漏了风声,被数十名御史和闻讯赶来的朝中官员们当街拦阻,哭劝,更有几个人在地上撒泼打滚要行死谏。逼得崇祯没有办法,向这些人表态“朕自当守宗庙社稷,然皇嫂应出京”,但是,以光时亨为首的一群人却是得理不饶人,以痛打落水狗的态度很是蛮横的责令皇帝崇祯必须全数回宫,什么皇嫂离京,不可以! “懿安皇后为杞县人士,闯贼伪丞相李岩亦是杞县人,陛下莫非是打算以此乡谊行议和之事?” 人群之中有人发出如此悖逆诛心之言。气得王承恩眼前一阵眩晕,几乎就要栽倒。 无奈之下,崇祯和一干准备同他一道离京之人只得是悻悻而返。 这么一番周折,如何不令王承恩怒火埋胸?到了彰义门,却发现闯贼便在城下炫耀,城头上却是一炮不发。 “公公,敌众我寡。您看!”负责彰义门一线的镇守太监做出一脸苦相,指着城下南北两个绵延罗列数里的巨大炮群。“城下闯贼有火炮数百门之多,我军只有十数门火炮,如何与之对轰?” “你!”明明知道这是太监的推脱之词,可是王承恩却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拆穿他的谎言。 “闯贼便在火炮射程之内,正是为国效力建功立业之时,尔等却在此畏刀避剑,尔等要做什么,辜负了朝廷多年恩养之德!” “王公公,不是我等怕死,您看,秦王与晋王就在闯贼身边,所谓投鼠忌器,如何敢开炮?万一误伤了两位王爷,小的们担待不起啊!” 正在两个太监头领一时僵持不下,城头上气氛极为诡异尴尬时,城下的大顺军却开始行动了。 数千名民夫在千余名兵丁的监督护送下,抬着大小各异的木板、背负着装满泥土的草袋、麻袋,越过在城下放列的炮群,缓缓的朝着壕沟而来。 这种攻城战术在大顺军已经是运用的十分熟练了。先填平壕沟,之后,或是兵丁在炮火弓箭火铳的掩护下云梯蚁附登城,或是火炮以实心弹轰击城垣,将城墙上所包裹的城砖击碎,跟着便是精壮扑城挖取城砖。 但是,首先都是要将城墙外的羊马墙、护城河等辅助守御设施解决掉。 一个个草袋子被率先冲到城壕边的民夫丢进已经干涸的壕沟内,紧接着又有抬着长木板的民夫们喊着号子将木板立起,用长绳子拴束住一头,缓缓的向壕沟对面翻过去。 “开炮!再不开炮流贼就要登城了!” 顾不得多废话,王承恩抢步上前,在一门八磅炮前略微观察了一下,夺过一名炮手手中的烟袋,顾不得肮脏,猛力吸了几口,将烟袋充当了点炮的火把。 炮弹飞出,正中民夫人群当中,溅起了朵朵血花。 “打!就这样打!” 见城下的大顺军也没有开炮反击,王承恩顿时胆气壮了不少,大声嘶吼着,指挥城头守军向城下攻城填壕的大顺军开炮压制。 一时间炮声隆隆响起。 脸上被硝烟熏染的黑白不一的王承恩,透过城上硝烟望见城下的顺军民夫向后退去,不由得发出得意的笑容。 “公公请速退!闯贼炮火怕是马上就来了!”城头上的太监却不敢欢喜,只拉着他沿着马道向城下狂奔。 果然,不过片刻,连续几响炮声,声震大地,并听见炮弹在空中飞过时所发出的刺耳尖啸声。几十枚炮弹掠过城头,落在了城中,将城门附近的几处房屋打得梁断墙塌。炮弹落处,烟雾升腾,随着烟雾腾起火头冒出,阵阵呼喊哭号呻吟之声也在城内响起。 王承恩虽然是被称为“内相”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深受崇祯宠信,却也不是不知兵之人。非但熟稔操炮事务,并且当年同李守汉一道在长清与两白旗结结实实的做过一阵。但是,刚才大顺军反击的炮火,却让他明白了,顺逆之势已经逆转了。 耳边却又听得从城东隐约传来了阵阵炮声。 “公公!似乎是朝阳门方向!” 他的一名护卫辩别了一下方位,指着东面的朝阳门方向。 这一下,顿时让王承恩彻底慌了神。朝阳门,此时便是大明朝廷和崇祯皇帝身上的一根脐带,与外界和母体保持着一点联系。倘或是这根脐带被断,那么大明朝廷和崇祯皇帝也就彻底完蛋了! 王承恩惊魂未定,赶快带着护卫上马,向东驰去,一行人穿过西单牌楼,抵达长安右门,翻身下马。因为承天门前边正对皇宫,遵照明朝礼制,任何人不许骑马和乘轿子横过御道,所以王承恩命从人们绕道而行。经过长安左门向东单牌楼驰去,打算从东单牌楼继续往东,直奔朝阳门。 在疾驰的马背上,迎面寒冷的北风吹入衣袍,让人有寒彻入骨之感。他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骂着那群朝臣:“皇爷的江山便坏在你们手里!” 西面的炮声和喊声渐渐远去。 东面的喊杀声渐渐清晰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破城(二) 朝阳门外已经是炮声、喊杀声交织成一片。 在刘宗敏的率领之下,张鼐率领震山营精锐监押,不,督率着渡河入晋以来沿途归顺的姜镶、唐通等各部明军数万人,绕过半个北京城,急行军数十里开赴朝阳门外,准备将这里盘踞的不到三万人的京营新军,崇祯小儿手中最后一点可以依赖的武力解决掉。 一路急行,数万人马的行军队伍拉出了一条浩浩荡荡的长龙。虽然是冬天,那些新近归降的明军身上却已经跑得汗流浃背,瘦削的脸上额头、鬓角全是汗水。若是往常,如此奔跑,这些明军只怕早就怨声载道,骂声不断,甚至是有哗变的可能。但是,现在却不敢。 原因也没有什么,震山营在左右监押,一样的疾风骤雨般行军,提营总制刘爷的亲兵队伍在后面督队,看着那些一人双马身披双层甲胄的精悍士卒,唐通也只能是喘着粗气,命令手下家丁催促部下兵丁加快步伐,不得掉队。 “快点!你们这群窝囊废!皇上每天两顿饱饭每月二两银子的养活着你们,你们却在这里学他娘的王八爬!对得起皇上的恩情吗?!快走!胆敢偷懒掉队的,按照逃跑论罪!” 听得这话,那些本来有些跑不动、不想跑的士卒也是打起精神喘着粗气努力跟上大队。大顺军对于逃跑士兵的处罚是极为严苛的,称之为“落草”,一旦被抓回来,等待他们的就是死罪。差别就是哪一种死法罢了。其实也不仅仅是大顺军,李守汉的南粤军对于逃兵、畏敌怯战等行为,同样是以严酷的军纪处罚对待。而且,这些逃兵不但是要自己承担恶果,他们的家人也是要受到连累。夺去田地都是轻的,如果严重的话,说不得会被判为官奴,到矿井、老林子里去辛苦劳作,挣扎求生。 这一点,南粤军和辽东反贼的处理是惊人的一致。 八旗兵若是在战场上当了逃兵,有所谓的夺旗处分,全家老小不再是旗丁,身份降为包衣阿哈,从主子一下降为奴才。 看着渐渐出现在东便门附近地平线上的大顺军大股队伍,起初也是吓了谈奇瑞等人一大跳。但是斥候来报,率先出现的则是唐通等人的旗号与军队,不由得罗明祖谈奇瑞两个脸上露出了阵阵狂妄的笑容。 “原来是这些背主忘恩之徒!也好!便让他们知道某家手中宝剑之利!” 从望远镜的镜头里看着连滚带爬过来的唐通部队,罗谈二人更是心中笃定了。这样的队形,不要说是南粤军和鞑子的八旗精锐,就连在山东和畿辅各处的教匪都强不到哪里去。 “老谈,给我掠阵,我带着儿郎们先冲上去剿杀一阵,破开他们的队形。”罗明祖指着运河里最后几艘漕船,“你让孩儿们赶快装船,赶紧走!” “两位请放心!有老朽等人在,料也无妨!”面对着狂风暴雨般猛扑过来的大顺军队伍,襄城伯李国桢、成国公朱纯臣等人尽管已经是脸色煞白,上下牙在不由自主的叩击,口中却兀自豪气干云。 “各位爵爷,烦请督促脚夫,赶快装船,起运。若是无事,便也一道押运这些典籍文书往天津去。眼下流贼想来不熟悉地形,若是有奸细献媚,随便哪座水闸开闸泄水,只怕大家想走都动弹不得了!” 罗明祖的几句话,顿时让这些勋贵们闭口不言,稍稍过了片刻,码头上一叠连声的响起了一片催促家丁护卫的声音,无非是督促他们去帮助脚夫搬运物品,赶快走! 几声铜号的嘹亮号音响起,新军马队迅速列队。数千骑兵分成四列,在西起朝阳门码头,东至东营房长达二里有余的范围内列队已毕,同样是前排手执长枪,后面三列则是将马刀高举。 罗明祖拨转战马,在队列前兜了两个圈,很是满意自己部队的军容和士气,“儿郎们,前面那群狗贼,是我大明军队的叛逆,无耻降贼之徒,跟我来,杀贼!” 千余骑兵在罗明祖的率领下,缓缓的列队向前,队伍里不时的响起各级官佐的吼叫声:“控制住马速!勒住马缰绳!保持队形!人挨人,马挨马!” 向前行走了十余步,战马从小碎步渐渐变成了快走,紧接着又变成了慢跑,二百余步之后,千余匹战马将速度放开,硬生生的砸进了乱哄哄散漫而来的唐通部队当中! 不讲究个人技战术水平,极端强调纪律与团体配合,这种要求下训练出来的骑兵,无疑是最适合要求速成的京营和南粤军这样的军队。这种方式方法训练出来的骑兵,以蛮力和团体对战辽东八旗,这种战术可谓是屡试不爽。如今,用来对付在明军当中战斗力都属于三流水平的唐通所部,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第一列千余名骑兵手执长枪冲入唐通所部的阵型之中,长达丈余的丧门枪,如墙而进的骑兵墙,将本来就散乱不堪的队形搅动的愈发混乱。铁蹄之下,血肉横飞,惨叫声不断。 二千有余的唐军骑兵便被这千余骑兵像赶鸭子一样赶得到处乱窜! 不断被后面追杀上来的京营骑兵刺落马下的唐军骑兵,听得同袍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却没有一个敢于回头迎战,只管狠劲用力抽打着胯下战马,拼命的向前跑。 结果,这样一来,不但唐通部下的骑兵垮了,他部下的数千步兵也被自家的骑兵给冲乱了队形。原本勉强保留着的建制与队形,在自家骑兵的马蹄冲击践踏下,转眼变成了一堆沙子。 这数千沙子齐声发喊向后转,把随后跟进的原宣府总兵王承胤所部也冲得乱七八糟的。一些眼疾手快的骑兵,更是趁乱把友军骑兵的马抢过来用于自家骑乘。 在刘宗敏的强力弹压之下,两支前明军边军部队被砍了上百颗人头,才算是勉强稳住了阵脚。不过,被罗明祖领着人马冲杀了这一阵,唐通和王承胤所部检点损失,却是让两位总兵哭都哭不出来了!只一阵,他们便损失了数百步骑兵,丢失死伤马匹二三百匹。 “白鸣鹤!蓝应诚!你们两个在左右两翼各带五百老营兄弟压阵,咱老刘居中,唐总兵,王总兵,你们二人的队伍为前锋,步兵在前,骑兵随后,咱们一起压上!” 唐通所部接近八千人马,王承胤部下一万上下,姜镶的的部队也不比他们少多少,三部便拉开了一个极宽大的正面缓缓的压了上去。 望着越来越近的通惠河,望着河边那鳞次栉比的市面房、堆栈、库房,虽然间隔遥远,但是三位总兵不由得齐齐的咽了一口唾沫,“娘的,这应该是京师最为富庶繁华的地方了!” 虽然河道里几点白帆渐渐远去,但是以三位总兵和他们部下丰富的经验看来,这些铺面、堆栈、仓廪当中,所储存的各种值钱的东西不会是少数!只要咱们冲杀上去,还不都是由着咱们的性子来? “快!杀上去!” 三位总兵督促着部下快步上前。 被发财欲望烧得眼睛通红的这三位总兵,已经将对方的布置视若不见了。 此时,罗明祖的骑兵已经全数下马,为谈奇瑞的步兵护住两翼,同时充当预备队。而所有的步兵,早已列队整齐,各执火铳神色漠然的看着奔跑叫嚣扑来的这些前明军们。 这些新军在朝阳门一带驻扎的时间不短了,对于各种地形地物颇为熟悉,在各自营官、哨官的带领下,以一些不太显眼的树木、石头,沟崁等作为参照物,连标定与自己队列的距离。看着大河涨水般扑来的大顺军,各级军官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脏兮兮的潮头,只管在心中默念,“一百八十步,一百六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步。” 已经有按捺不住的箭矢从这些大顺新附军的队伍当中飞出,歪歪斜斜的落在京营新军的队伍当中。不时的有士兵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随后被队伍后面上来的辅兵拖到后方由郎中救治。 为了最大限度的发挥火力,谈奇瑞没有安排三列射击,而是将全部的火铳兵分作两列列阵,前排射击,后排预备。两轮射击之后,迅速变阵,让队伍后面的大炮来告诉这些新附军该如何忠君爱国。 “六十步!爵帅!六十步了!”谈奇瑞身边的司号长带着些急切与兴奋的低声提醒着他。 京营可没有修炼到可以让对手冲到二三十步的间距时开火的程度,六十步左右,也恰好是进入了火铳的最佳射程了。 “开火!” “开火!” 数千只火铳自西向东爆豆般响起,略微有些浑浊的烟雾在河道附近升腾起来,同水雾结合在一处,竟然有些水滴从半空中落下来。只不过,落到地面上便与一小滩一小滩到处流淌的鲜血混杂在了一处。 前排后排两次射击之后,唐通、王承胤、姜镶三人的部队便有些不稳,冲在前面的士卒有些犹豫,到底是该前进还是后退,后面的部队却是在蓝应诚、白鸣鹤和刘宗敏的催促督率下不断涌上来,一时间形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 第二轮射击便再次降临了。 当最后一声火铳还不曾落地,谈奇瑞的司号长便抢过铜号,用号声督促各营迅速变阵,收缩队形,为在阵后的火炮让开施展淫威的通道! 果然,三十余门六磅炮、八磅炮、大佛郎机一起开火,实心弹,霰弹,一起杀入本来就混乱嘈杂异常的大顺新附军队伍当中。 罗明祖和谈奇瑞耳朵里已经分辨不出惨叫声了,被霰弹击中、击穿身体的士兵,被在烧灰路面上弹跳滚跃的实心弹滚断了腿脚的士兵,无助的躺在地上,望着渐渐飘落的雪花,口中的呻吟声渐渐低落,直到渐渐毫无声息。 “全体上刺刀!” 又是一声号声响起,火铳手们麻利的将套筒铳刺从腰间拔出,套在铳管上,听得卡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这才放开手。 “杀!” 。。。。。。 饶是刘宗敏同明军打了半辈子交道,各式各样的明军部队也是见过了无数,但是这么泼皮无赖的打法却是不曾见过。 被谈奇瑞指挥着的火铳兵用刺刀硬生生的将至少一倍兵力于他们的唐通、王承胤三部兵马赶了下来不算,还将二百多名老营将士搭了进去。丢失的甲杖骡马兵器更是不知有多少。 如果不是罗虎领着震山营在后面拉开了一道阻击阵势,接应溃逃下来的大顺军队伍,只怕这两万多人会卷着刘宗敏一路从朝阳门逃回钓鱼台去! 仗打到了这个份上,饶是刘宗敏素来骁勇无敌,却也是无可奈何。方才他也命白鸣鹤与蓝应诚两个将领领着老营骑兵从两翼压上,试图用老营精锐来阻止京营步兵的掩杀。结果,这边老营精骑刚刚动作,那边那群臭不要脸的骑兵又肩膀挨着肩膀一起挥着雪亮的马刀直接撞了过来,登时便让冲锋在前的蓝应诚挂了彩,左臂、右腿,右肋,被马刀留下了三道深深的口子,几乎可以看到了骨头。那边的白鸣鹤也是被几个列队冲来的骑兵硬生生的撞下马来,若不是身边亲兵见机的快,将他一把拉到马背上,只怕跟着李自成从商洛山走出来的白鸣鹤就变成了马蹄下的一摊肉泥了。 “捷轩叔!对面是京营的队伍!这群家伙是跟我一起在山东打过鞑子的!战斗力非同一般明军可以比拟!”罗虎将刘宗敏从马背上扶下来,顺手给他搭了一个极为合适的台阶。 “小虎子,你捷轩叔是有点大意了,被这些狗贼给算计了。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咱们在这里牵制住了这支精锐,崇祯就不敢从这里逃走!皇上在西面会督率大军猛攻城垣,只要有一处先破,这北京城便是咱们大顺的!京营的这群家伙们便是再能打,到时候也得乖乖的归顺咱们!” 听得了刘宗敏说出了战役意图,罗虎心里便一块石头落了地。 “捷轩叔,要不要让他们,”罗虎努努嘴,示意在不远处垂头丧气的唐通、王承胤、姜镶三人,“再冲一阵?” “不可!”刘宗敏用大手摩挲着腮边钢针相仿的胡子,“他们胆气已丧,再上去也是无用。说不定会把咱们的队伍都冲散。到那时乐子可就大了!” “那我带着人上去!” “小虎子,你别冒险!这群狗贼如今正在嚣张之时,气焰正盛,切不可冒险出击!” “捷轩叔,我明白,您只管在这里给我掠阵。”罗虎命人取过锅灶,为刘宗敏等老营将士烹煮食物,同时令营中伙夫将炊事车一字排开,为三部败退下来的兵马提供些热水热汤饮食以安定军心。震山营之中的郎中则是背着药箱在各部营哨当中往来穿梭,为彩号医治、处理伤口。很快,大顺军的阵地上便渐渐安定了下来。 “小虎子这小家伙,果然是块材料。”刘宗敏很是欣慰的看着罗虎的背影。 “马鹞子,跟我走!” 外号“马鹞子”的李进宝已经是震山营之中的一名果毅将军,掌管着二千骑兵的人物,听得罗虎召唤,立刻便领了五百骑兵跟随罗虎往前沿而来。 前沿阵地上,两支分属不同阵营的军队,十分诡异的以同样的队形,同样的战术动作,甚至是十分相似的武器装备分作南北两面对峙着。 同样的火铳兵手持上好了套筒铳刺的火铳列队,同样的骑兵在火铳兵队伍两翼护卫,甚至是火铳兵手中的火铳都是一个款式,骑兵的胸甲、马刀、长枪都出自一家。在步骑兵的背后,罗虎不望便知,一定有不少火炮在后面做好了发射前的装填准备,因为,他营中的火炮也是如此安排的。 “伯爷,嘿嘿!咱们这群老朋友果然是不赖!能够让总哨刘爷都吃了瘪!”李进宝在罗虎身边嬉皮笑脸的同主将开着玩笑。 李进宝可以胡说八道,但是身为一营主将的罗虎却不能。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却也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咱们的这两位老朋友,确实不是白给的!” 对面京营的阵地上,各营各哨的将士并没有因为将数倍于己的敌军击溃而忙于抢夺财物而乱了阵势,而是阵容严肃的列队等候。如果不是对面突然杀出了仿佛从镜子里冒出来的这支队伍的话,他们也许会一直掩杀下去。 “马鹞子,去!跟对面的兄弟们招呼一声,就说山东一起打十桶、砸响窑的老朋友来了,请他们的主将出来说话!” 马鹞子李进宝一马飞出,便在距离京营阵型三十余步的距离上大声吆喝起来。 “京营的兄弟们,在山东一起打十桶、砸响窑的老朋友到了,请贵军主将出来说话!” 随着李进宝的吼声不绝,罗虎也命令部队缓缓后退,表示出自己的一点善意。(。) 第五百三十五章 破城(三) 北面明军的阵营当中几匹战马从波开浪裂般分开的营哨队形当中飞驰而出,随着马上将官的口令传出,明军的阵线也缓缓向后退去。 两拨人马向着刚才还被死亡和杀戮所笼罩的中间地带相向而来。 “白鸣鹤,派人飞马到钓鱼台向皇上禀告这里的军情。请他立刻挥师猛攻彰义门等处,崇祯断然不可能从东面逃走了!只要外城一破,这些京营也就不战自乱了!” 刘宗敏放下手中的而望远镜,嘿嘿的笑了两声,将已经包扎好伤口的白鸣鹤唤到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白鸣鹤点点头,吩咐手下得力人手飞马向西而去。 军阵之中,罗虎向迎面而来的谈奇瑞抱拳拱手,“有些日子不曾与老哥一起在战场上了,想不到老哥手段依旧,老辣尤胜往昔。” 谈奇瑞面对着罗虎发自内心的赞誉,脸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笑开了花。一夜之间,他和罗明祖两个人,先后击溃了大顺嫡系将领谷英,有名凶悍的贼中魁首刘宗敏也是在他们马前含恨而去。这样的而战绩,若不是在大顺兵临城下之际,只怕被吹嘘成为一场大捷,“斩杀流贼精锐十万,甲杖如山,贼尸堵塞河道,河水为之不流,斩杀贼首刘宗敏”之类的说辞都会出现。 “嘿嘿!虎子兄弟,没办法,到了这个时候,不拼命是不行的。你家皇上把刀都架到脖子上了,我们又不想死,那就只能拼命了。” 谈奇瑞鞭梢挥动,指着倒卧在战场上的伤兵和尸体,不无得意。虽然这些人身上还依旧穿着明军的鸳鸯袄,但是却已经是大顺的军兵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能够一战击溃倍数于己的兵力,而且将刘宗敏击退,这场战绩,说到哪里都足以让他在人前炫耀一番的。 二人自然不能在这遍地尸首的所在说什么旧日交情,李进宝带着人在附近河道旁寻了一处背风向阳的所在,草草的收拾了一下,便请两位主将过去坐。 “马鹞子!你个扮猪吃老虎的货!当初说什么不会赌钱,结果呢?!把老子们一个个的当成羊牯宰了!”见到当初一起喝酒赌钱的老朋友,谈奇瑞口中笑骂着,挥动手中皮鞭在李进宝的肩膀上轻轻抽了两下。 “马鹞子也出息了,如今在我营中掌管着两千精骑。谈老哥,咱们兄弟难道还当真要在这里真刀真枪的做上一场吗?依我看,不如您和罗大哥一起跟我去见皇上,以二位的本事,一个伯爷制将军的位子是少不了的!” 面对着罗虎的招揽,谈奇瑞却是将头摇动的和风车相仿。 “不行。兄弟,你的心意,你老哥哥心领了。可是,某家世受皇恩,如今大明到了为难之时,如何能够背叛朝廷?我想,李闯王心里也是不会喜欢那些朝秦暮楚之徒吧?” 谈奇瑞嘴里说着,眼睛却是示意给罗虎,不远处在战场边缘被丢弃在那里的几面认军旗,那上面标识着唐通、王承胤、姜镶等人的字号。罗虎脸色一红,“谁能想到渡河之后竟然是如此顺手。原本伍先生和牛先生都只想拿下山西的,却不想一路望风而降势如破竹。兄弟们想停下脚步都不能。” “唉!真正是气数!”谈奇瑞说了一句十分犯忌讳的话。 “既然朱明气数已尽,大哥何必为其殉葬?有道是良臣。。。。” “兄弟,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老哥哥这里有些隐情。”谈奇瑞摆摆手打断了罗虎的话。 昨日城中发生的那一幕闹剧他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都已经到了这般时候,那群狗乌鸦还在与皇帝为敌,看来,这北京城不留也罢!只是,便这般走了,又有些不明不白,让他颇为不甘心。 “大哥,有什么话只管将出来讲明白!咱们兄弟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罗虎见话风有些松动,急忙趁热打铁。 “实不相瞒。” 谈奇瑞便将王龙逃到山东之后派遣使者到京城报平安,同时延揽他们二人所部在京师有事时南下到山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罗虎和盘托出。然后,做出一脸懊恼相:“我和你罗老哥,眼下把一家老小都送到了松江府,不但是全家老小都过去了,我这营中不少军官的眷属也都随同前往。为了安置这些家眷,我们两个拉下面子厚着脸皮去求大公子,在松江府买下了一块二百亩的地皮,用来安置兄弟们的家小。大公子虽然念及旧情,给的是白菜价,可是鸠工盖房都要花钱。我们如今是把全部家当都放在了上海!兄弟你想,如今我营中军官们的妻儿老小都在上海,大家的家当也都在那。我就算是想归顺大顺,手下的兄弟们也不会跟着我走。大家都担心国公爷的军法啊!” 谈奇瑞说的这番话,倒是让本性厚道的罗虎有些为难了。 你总不能让别人不顾妻儿老小身家性命来投顺你大顺吧? 罗虎一时有些语塞了。倒是李进宝带着几个亲兵上来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熟肉、热酒摆在二人面前,“还有几个酒菜,马上后面的兄弟们就会送上了,请将爷先用这些。” 李进宝的这一番举动算是将尴尬的气氛打断了一下,让二人有了转移话题的借口。 借着摆放杯盘餐具的当口,李进宝低声向罗虎说道:“皇上有旨意,只要这京营不与咱们大顺为敌,除了不能带走崇祯和他的儿子之外,去留两便,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罗虎点头会意。 北京城西面,彰义门。 李自成御帐前的三十二磅攻城重炮也是第一次在这位永昌皇帝面前露出自己狰狞的獠牙! 一炮过去,远远便将彰义门城楼一角打坍了,砖石瓦砾到处乱飞,将城头上的太监、军兵、百姓惊得四下里乱跑。那枚三十斤重的炮弹去势未减,落入城墙内,又将几处窝铺打得房倒屋塌。 “炮口仰角大了些,调整角度!” 这发炮弹只是试射,效果自然不能让炮队营主将张鼐满意,他亲自督率炮手们奋力摇动摇柄,将两门三十二磅攻城重炮、两门二十四磅炮的炮口调低。 一名炮长眯缝着眼睛,借助着跑身上的象限仪和量天尺观测了一下角度、距离,最终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小张爷!这次没问题,保证能够一炮正中城墙!” 四枚重炮炮弹飞出去,狠狠的砸进了彰义门城楼附近的城墙之中,砸得砖石四处乱飞,有不少碎石块飞过城壕,落在了准备攻城的大顺军队伍当中,当时便出现了死伤。 在御座上的李自成却对在自家队伍当中发生的伤亡视若无睹,只管眼睛盯着城头上的动静。 果然,这次的炮击让城上变得更加混乱,一阵阵没头苍蝇式的到处乱窜之后,城上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但是,片刻之后,一阵暴雷也似的欢呼声便在城下大顺军的攻城队伍之中响起! 几个守城明军士兵将城头上的日月旗一脚踢到城下,竖起了一面白旗。紧接着,彰义门的城门缓慢而又沉重的打开了! “皇上,彰义门打开了!” 担任西路攻城总指挥的李过颇为兴奋的冲到李自成面前指着远处已经完全打开的彰义门,不但城门洞开,便是吊桥也被重重的放在了城壕的沟沿上。北京的外城已经向大顺军敞开了大门! 不但是彰义门打开,与其相毗邻的西便门也随之打开! 关于是谁率先打开了北京的这两座外城门,向大顺军献城,主流史料上都将矛头指向了大太监曹化淳。可是,根据相关史料记载,曹化淳早在李自成兵临北京城下六年前,便已经回了天津老家颐养天年,享受退休生活去了。又如何能够飞过数百里的距离到北京城来相助崇祯守城,然后还向李自成献了城? 负责彰义门防御事务的,是兵部尚书张缙严。 他被大顺军的炮火吓破了胆,又有人指给他看,前宣府监军太监杜勋便站在李自成身后。而在大顺军以炮火还击之前,他便看到了宣府总兵王承胤、大同总兵姜镶、居庸关守将唐通等人的兵马旗号从城下经过。顿时让他内心萌发了一点想法。 “原来此辈皆归顺了大顺!” 大约二十天前,李自成破了宣府以后,朝廷便接到了塘报,说监军太监杜勋同总兵官王承胤、巡抚朱之冯都被流贼捉到,慷慨不屈,骂贼尽节。尤其是塘报中说,杜勋十分忠勇,手刃流贼多人,正要冲出重围,继续指挥杀敌,不幸受伤被俘,敌人劝其投降,杜勋骂不绝口,遂致见杀,死事最烈。 崇祯便下旨阁臣,偕同礼部堂上官速议如何厚赐族表,以酬忠节。虽然当时在言官中曾有人上过奏本,说杜勋已经降“贼”,所传尽节是虚,请将杜勋在京城中的弟弟和侄儿斩首,但崇祯绝不相信杜勋竟会辜负皇恩,降了闯贼,认为原塘报称杜勋在宣府尽节的消息是实在的。于是不等内阁与礼部复奏,立刻下旨说“国家不幸,贼氛鸱张。值大局危乱之日,正忠臣效命之时。顷据确报,钦派宣府监军内臣杜勋骂贼身死,忠义可嘉。特降鸿恩,赐杜勋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立祠宣府,有司春秋致祭;荫其弟为锦衣卫堂上官,其侄为世袭锦衣千户。钦此!” 但是,谁能想到,被崇祯已经认定为忠臣烈士的杜勋、王承胤等人,摇身一变又成了大顺的忠臣良将!继续为新朝出力效忠。 “此等人可以,吾辈为何不行?!” 几百名大顺军的骑兵策马冲进彰义门,随后便是千余名步兵紧跟入城。原本小心翼翼提防着瓮城或是城门洞内会有的各种守御设施、埋伏之类的,却是一样也不曾见到。冲过了瓮城,只见兵部尚书张缙严领着数十名守城官员衣袍冠冕的跪在路边,“臣张缙严等恭迎大军入城!” 在城门刚打开时候,西城上有的守城军民不知负责守城的这些大官们内心的想法,看见城门被打开,眼见大顺军就要进城,一时间往日里听到的关于“流贼”如何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传闻一起涌上了心头,内心不免陷于恐怖,纷纷从城上滚下逃命,住在彰义门附近的百姓更是拖儿带女携带包袱,扶老携幼,纷纷向东面他们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方奔跑。 乱了一阵,大顺军从彰义门与西便门两处城门整队入城,一队从彰义门入城的骑兵,大约有一千人,俱是白帽青衣,外穿绵甲,背上插着绣有军法字样的认旗,进城后分为数队,拿着刘宗敏的令旗、令箭,一边沿着大街疾速前进,一边呼叫:“大顺朝提营前总将军汝侯刘爷有令:我奉大顺皇帝之命,率大军来安汝百姓,勿得惊惶。尔等须用黄纸写‘顺民’二字粘于帽上,并粘门首!” 随着这些手执令旗、令箭的执法队在街道上往来奔驰喧嚣,乍破城时那种混乱嘈杂的局面渐渐的安定了下来,不再有大顺军队伍按照往日破城习惯,沿街大叫:“不许开门,开门者杀!有骡马的火速献出,违令者杀!”但是,在稍稍背静的街巷之中,却也传来了兵器的撞击声和男人的呼喊声,女人的哭号声,转眼间,便是几处火头冒起。 这是任何一座城池被攻破时都会出现的景象,往往是外来的兵马还不曾动手,城内的兵痞流氓青皮光棍们便开始杀人劫掠放火焚烧了。 彰义门与西便门献城,顿时引发了连锁反应,不消得一个时辰,外城的七座城门余下的广渠门、左安门、右安门、东便门、永定门尽数被守城官员们作为开城归顺大顺的投名状献出。 大队人马向城内涌进,外城的百姓却也是惊慌失措,不知所以然,只是随着人群四处奔走哭叫哀嚎。 站在内城宫苑高处的崇祯,脸上一阵的湿冷,也不晓得是他眼中流下的泪水,还是天空的雪花在他脸上融化所致。 “大伴,朕到底是亡国之君了。”崇祯不用回头,却已经知晓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主人是谁,他用干裂无奈悲凉的嗓音向王承恩倾诉着此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皇爷!此时休也再提这个!趁着逆贼未入内成,咱们从朝阳门冲出去,与那里的京营守军汇合,往通州去!通州一路尚无贼兵!快走!” 也顾不得君臣礼仪了,王承恩命身边几个内操太监上前去,架起了崇祯便走! 崇祯的御马吉良乘早已被牵在乾清门外等候。一个小太监搬来朱漆马凳。崇祯上了七宝搂金雕鞍,一个长随太监替他牵马,绕过三大殿,又过了皇极门,在内金水河南边驻马,稍停片刻。他回头看了一阵,想着这一片祖宗留下的巍峨宫殿和雕栏玉砌,只有天上才有,转眼间将不再是他的了,心中猛然感到刺痛,眼泪也夺眶而出。要放火烧毁么?他的心中迟疑,下不了这样狠心,随即勒转马头,继续前行。 崇祯手中握着一柄双筒精细短火铳,身边一个太监牵马,王承恩在一旁紧紧跟随,也是手中紧握着一柄火铳。在崇祯十七年的皇帝生涯中从来没有如此走过夜路。他形影相吊地走出午门,走过了两边朝房空荡荡和暗沉沉的院落,走出了端门,又到了大致同样的一进院落。这一进院落不同的是,在端门和承天门之间虽然也有东西排房,但中间断了,建了两座大门,东边的通往太庙,西边的通往社稷。崇祯在马上忍不住向左右望望,想着自己辛辛苦苦经营天下十七年,朝乾夕惕,从没有怠于政事,竞然落到今日下场:宗庙不保,社稷失守!他又一次滚出眼泪,在心中连声悲呼:“苍天!苍天!” 崇祯满怀凄怆,骑马出了承天门,过了金水桥,停顿片刻,泪眼四顾。三四百内操太监牵着马,等候吩咐。王承恩明白崇祯的心绪已经乱了,出宫来无处可去,大胆地向他问道:“皇上,要往何处?” 崇祯叹息说:“往正阳门去!” 王承恩猛吃一惊,赶快谏道:“皇爷,正阳门决不能开,贼兵已至外城,正阳门一开,贼兵涌入,危及圣驾!” “朕不要出城。朕为一国之主,只想知道贼兵进人外城,如何放火,如何杀戮朕的子民。你们随朕上城头看看!” 王承恩命三四百名太监立即上马,前后左右护驾,簇拥着崇祯穿过千步廊,走出大明门,来到棋盘街。前边就是关闭着的正阳门,瓮城外传来了阵阵人喊马嘶之声,想来便是大顺军的大队人马。再往何处?王承恩望望皇上,等待吩咐。正在这当儿,守城的太监们在昏暗的夜色中看见棋盘街灯笼零乱,人马拥挤,以为是宫中出了变故,大为惊慌,向下喝问何事。下边答话后,城上听不清楚。守城的太监中有人声音紧张地大叫:“放箭!放箭!赶快放箭!皇城里有变了,赶快放箭!” 又有人喊:“快放火器!把炮口转过来,往下开炮!” 在棋盘街上有人向城上大喊:“不许放箭!不许放炮!是提督王老爷到此,不是别人!” 城上人问:“什么?什么?到底是谁?” 王承恩勒马向前,仰头望着城上,用威严的声音说道:“是我!我是钦命京营提督,司礼监的王老爷。是圣驾来到,不必惊慌!” 城头上一听说是圣驾来到,登时寂静。没有人敢探头下望,没有人再敢做声,只有从远处传来的稀疏柝声。在城头上昏暗的夜色中但见一根高杆上悬着三只白灯笼,说明军情已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刻。 此时,三四百人马拥挤在棋盘街,十分混乱。王承恩知道皇上急于立刻离开,到他的面前说:“请皇爷随奴婢来,从东边绕过去!事不宜迟!”崇祯随即跟着王承恩,在太监们的簇拥中由棋盘街向东转取道白家巷回宫。白家巷的南口连着东江米胡同的西口,有一座栅栏。在迸人栅栏时,他忽然驻马,伤心地回头向正阳门城头望望,才望见城头上悬起来三只白灯笼。其实,这三只白灯笼早已悬挂在一根高杆上,只是崇祯和他周围的太监们刚才拥挤在棋盘街,站立的角度不对,所以都没看见,现在才看清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破城(四) 原来事前约定,当“贼兵”向外城进攻紧急时,挂出一只白灯笼;开始攻打外城,挂出两只白灯笼;已经有大批人马进人外城,到了前门外大街,接近瓮城,立刻挂出三只白灯笼。现在崇祯望见这三只白灯笼,突然瘫软在马鞍上,浑身冒出冷汗。他赶快用战栗的左手抱紧马鞍,而短火铳从他的右手落到地上。替他牵马的太监弯身从地上拾起,双手捧呈给他,但他摇摇头,表示不再要了。 “陛下!此处距离朝阳门并不算远,奴婢等人誓死保护陛下冲出城去,与新军会合!”王承恩倒是颇为沉着,手中紧握着那柄在长清战场上便带在身边的短火铳。 他的底气来自于身后的三百经过内操的太监。这些太监们手中各自擎着一支最新式的快枪,背上斜跨着赭红色的牛皮子药袋。王承恩对于这些内操火铳兵可以说是信心十足。在日常秘密操演时,他见识过这些火铳在须臾之间连续射击数次而不必担心铳管过热的问题。 “奴婢的这几百人,可以对阵闯逆的万余精兵!” 崇祯却没有王承恩这般自信。深深地叹了一声心中兀自懊恼,当日被光时亨等人拦住去路时,没有像武宗皇帝那样毅然决然的南下,才有了今日这般境地。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王承恩,转向东南方向望去,最早看见的是崇文门的巍峨箭楼,接着又看见古观象台。忽然,他看见崇文门内偏东的地方冒出了火光。他浑身猛然一震,从喉咙里“啊”了一声,定睛向火光望去。片刻之间,离那火光不远地方又冒出一股火光。两处火光迅速变成烈焰腾腾,照得东南方一大片云天通红。 王承恩也惊骇地望着火光,对崇祯说道:“皇爷,那烈火焚烧的正是新乐侯府和巩驸马府!一定是贼兵进崇文门后,先抢劫焚烧这两家皇亲!” 崇祯仍在看远处的火光和浓烟,颤声说:“烧得好,烧得好,真是忠臣!” 内九门之一的崇文门被官员们率先打开,大队的顺军马步兵一涌而入,顿时将身处于东江米巷街口的崇祯与王承恩等人暴露在了大顺军的刀口之下! 尽管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是这三百余人个个乘马,便已经无声的告诉大顺军将士,眼前的这一小队人身上有油水! “上!活捉这群明贼!” 千余名率先进入内城的大顺军马队,沿着崇文门里大街,从崇文门城楼下沿着一直延伸到东单牌楼的石板路径直冲向了矗立在东江米巷路口的崇祯等人而来、四五千只马蹄敲打着雪花落在上面湿滑无比的石板,发出如爆竹般清脆的敲击声。 “下马!列阵!”统带这三百内操太监的太监吴祥哼了一声,对蜂拥而来的这些大顺骑兵表示出一点蔑视。 “咱们虽然是些没卵子的畸零人,但是今天在皇上面前却也要给那群背主忘恩降了逆贼的官儿们看看,到底谁才是有卵子有骨头的!” 王承恩自从参与了长清战役后,宫里的太监们便经常把“咱们虽然是没卵子的,但是却也干了有卵子的事”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上,时不时的便拿出来挤兑一下那些文官们。 转眼间,三百名内操火铳手已经列成三排,或蹲或立,将崇文门里大街封堵的严严实实的。神色漠然的内操太监们按照往日里操练时的步骤,打开弹仓,将子药安放进去,然后扳动摇臂,将弹仓复位,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龙头与火石的情形,这才按照头目吴祥的口令将火铳举起。 吴祥以百人一列,将这些火铳手排成三列,三百只火铳将街道远处奔来的大顺军骑兵笼罩在了死亡的阴影之下。这些太监们早已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了,死亡,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比净身还要简单舒畅许多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大家还怕什么?前两排的火铳手们只是冷静漠然地看着对面冲来的骑兵们。 蹄声嘚嘚,很快,骑兵们便冲入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他们脸上因为兴奋紧张而显得有些狰狞扭曲的五官也看得越来越清楚。 就在大队骑兵冲过八十步,前锋的十几个骑兵已经冲进六十步距离时,吴祥用如死神般的大声吼道:“开火!” 啪啪啪啪,排铳的声音响起,大股的硝烟腾出,冲在前面的骑兵登时人仰马翻倒下了一大片。 人的惨叫声,马的哀鸣声交织在了一起。 前锋的骑兵倒下,顿时影响了后续骑兵的冲击速度,在狭窄的街道上冲锋,不比在野外,可以迂回通过。横亘在眼前的一具具同袍躯体,此时便是敌人最好的障碍物,严重的影响了冲锋速度。便是不管不顾的直接踩踏过去,那些兀自流着鲜血,冒着热气的身体,也会成为最好的绊马索、陷马坑,把一个个依靠速度飞驰而来的骑兵从马背上掀下来! 见对面的骑兵在街道上聚集成团,吴祥岂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当下又是一排密集的弹丸齐射过来,打得街道上又是一阵惨叫连连,中弹的人痛苦地滚倒在地,发出撕心扯肺的嚎叫声。 “第三列,上前!射击!第一队,卧姿,装填!” 顿时,铳口冒出的火光连续成了一道火链。瞬间升腾起的白色烟雾在火铳兵的头顶上形成一堵厚厚的烟墙。让大片大片的雪花未能落到地上便融化成了水滴落在了人们的衣袍上。 “装填!射击!” 烟雾当中,带队的吴祥用太监特有的尖利嗓音毫无好生之德的将可怕的命令传了出来。转眼间,卧倒在地的火铳兵们又一次的将火铳当中的弹丸发射出来! “该死的阉货!” 带队的大顺军军官已经透过烟雾看到了对面打死打伤他百十号兄弟的这些人原来不过是一群太监,不由得气得他暴跳如雷。 “他们用得是什么火铳?!居然射击的如此快!” 这军官也是打仗打老了的,很快便发现了对面的情形有些不同。射手们打完了手中弹丸之后,不必立姿装填,很是很惬意的卧倒在地或是采取蹲姿便完成了装填动作,而后继续将一轮一轮的弹丸无休无止的泼向大顺军队。 “将爷!那里面好像有个大头子!”一名军官指着隐约可以看见的崇祯有些兴奋的指给将官看,“说不定是个王爷什么的!” “好!告诉兄弟们先行退下来,反正他们的火铳也打了这半晌了,无法再多打了!咱们整理一下队伍,一口气冲过去,活捉那个大贵人!” “好!打得好!”看着潮水般退下去的大顺军队伍,崇祯兴奋的几乎两只眼睛里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在一瞬间都想亲自率领着这三百内操太监夺回崇文门。也好在日后的青史上为自己的武功留下浓浓的一笔。让后人知晓,朱家的皇帝,不光是太祖朱元璋能够提三尺剑击破鞑虏恢复汉家江山,也不光是成祖朱棣能够远征沙漠,亲自上阵,更不要说武宗朱厚照,能够在应县与士卒同吃同住,甚至还亲手杀敌一人,亲自指挥的这场战斗,取得了杀敌十六名,己方伤五百六十三人、亡二十五人的战绩,被称为应县大捷!打得鞑靼小王子所部数万精骑因为被杀十六人的战绩而不得不退出长城各口,数年不敢窥视边塞,百年不敢靠近应县。“朕之武功,当不差于武宗!”崇祯口中喃喃自语。 “皇爷!不可以恋战!趁着逆贼暂时退走,咱们快走!”到底王承恩是经历过沙场搏命的锻炼,知道该如何把握节奏,当即便拨转崇祯的马头领着他向东狂奔而走。 向朝阳门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程,前面路北边出现了一座十分壮观的第宅,崇祯问道:“这是何处?” 一个太监回答:“启禀皇爷,此系成国公府。” 崇祯道:“叫成国公出来护驾!” 三四百人停止在成国公府门前的东西两座石牌坊之间,有一个太监下马,去叫成国公府的大门,好半晌里边才有人问:“是谁叫门?有何要事?” 太监回答:“是钦命京营提督,司礼监王老爷有事拜见国公。” 门内声音:“国公爷此时在朝阳门外京营驻地督战未回,请王老爷改日来吧!” 叫门的太监回来对王承恩说:“公公,城内的几处勋贵府邸都是如此。都说爵爷在朝阳门外督战,以奴婢看来这都只是借口而已,这些人怕是都在城外京营军营之中躲避!奴婢告诉他说是圣驾到此好么?” “他们倒是伶俐得紧!” 崇祯哼了一声算是对这些勋贵们的打破短跑记录行为做了一个评价。 “唉,朕无力治理江山,徒苦了满城百姓!”望着城中数十处火头,满耳都是喊杀声和马蹄声,随着大雪的纷纷落下,眼前一片昏暗。这一派末世景象,让崇祯刚才的一点兴奋又是荡然无存。 王承恩说道:“皇爷真是圣君,此时还念着满城百姓!” 崇祯又说:“自古亡国,倘若国君身殉社稷,必有臣民从死。我朝三百年养土,深恩厚泽,不知道有多少人不忘君恩,为朕尽节?” “皇爷,何必出此不吉之言?漫说是我大明尚有江南、山东半壁江山完好,便是通州蓟门天津等地依旧在我大明官军手中!卷土从来未必是什么难事!便是汉唐天子,也曾有过车驾出京之事!不过,倘遇天崩地坼之祸,京师内外臣工以及忠义士民,一俟得知龙驭上宾,定有许多人为皇上尽节而死,岂止奴婢一内巨而已!” 崇祯的心中稍觉安慰,忽然问道:“文丞相祠在什么地方?” 王承恩遥指东北方向,哽咽说:“在那个方向,离国子监不远。皇爷,像文天祥那样的甘愿杀身成仁的千秋忠臣,也莫能救宋朝之亡。自古国家兴亡,关乎气数,请皇上想开一点,还是赶快出城为好,莫等贼兵来到身边!” 崇祯在想着颇有忠正之名的四朝老臣李邦华昨日曾告诉他说在贼兵入城时将在文丞相词中自缢,此时也许已经自缢了。 其实,李邦华昨日听说李自成的人马破了外城,就带着一个仆人移居被尊称为文信国的文天祥祠堂中,准备随时自尽。这一夜他不断叹息,流泪,时时绕室彷徨。他越想越认为倘若皇上采纳他的“南迁”之议,大明必不会有今日亡国之祸。他身为左都御史,北京被围之前竞不能使皇上接纳他的“南迁”建议,北京被围之后,连上城察看防守情形也被城上守城官员们阻拦,想着这些情况,在摇晃的烛光下暗暗痛哭。 就在刚才,当仆人向他禀报“流贼”已经进人内城的消息。他走到文天祥的塑像前,深深地作了三个揖,含泪说道:“邦华死国难,请从先生于地下矣!” 随后,他向白石灰刷的粉墙望了一眼,又瞟一眼仆人在屋梁上为他绑好的麻绳,和绳子下边的一只独凳,马上放心地坐下去研墨膏笔,口中似乎在念诵着什么。忠心的仆人拿一张白纸摊在桌上,用颤抖的声音躬身说道:“贼人已经进内城了,请老爷写好遗嘱,老奴一定会差一个妥当仆人送到吉水府中。” 李邦华心中说:“身为朝廷大臣,国已经亡了,还说什么吉水府中!” 他站立起来,卷起右手袍袖,在粉墙上题了三句绝命诗: 堂堂丈夫兮圣贤为徒, 忠孝大节兮誓死靡渝, 临危授命兮吾无愧吾! 崇祯却不知道,和李邦华一样为他的大明朝死节的官员多达二十余人,而到各个城门处迎接大顺军入城的无耻之徒,却只有两千余人!当城内秩序一片混乱之时,宫城之中有数十名宫人、太监纷纷投入金水河或者是悬梁、投井。 内城的几座城门已经都被守城官员们献出,大顺军马从各处城门杀入。方才在崇文门与内操太监们大打了一场的那支大顺军马也是稍稍休息后便重新沿着崇文门里大街追杀而来。 “刘将爷!将爷!”方才发现了崇祯的那名顺军军官兴奋的领着一个面色平淡的商号伙计模样的人冲到刘姓将官面前。 “这是崇文门外商号的伙计,将爷,您可知刚才跟咱们打仗的人是谁?” “谁?!”刘将官勒住马缰绳。 “里面的一个大太监我认识,他是皇帝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钦命京营提督王承恩。他能够陪着出来的人,带得队伍又都是内操太监里面的精锐,想来肯定是皇帝无疑了!” 听得了那名前来报信的商号伙计的分析,不由得刘将官和他身边的十几个军官兴奋异常,若是能够活着抓到崇祯,这无疑是攻破北京城的最大一桩功劳。 “好!你先回去,我们只管去追,追到了崇祯小儿,自然是重重有赏!” 打发了那名伙计,刘将官领着手下千余名骑兵风卷残云般猛扑而去,将街道上的积雪溅得到处乱飞。 那名伙计望着远去的步骑兵队伍,不由得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他有节奏的在街上一家铺面的门板上敲击了几遍,门板打开,露出了店铺掌柜的一张警惕的脸。 “告诉上面,已经把崇祯的行踪报知大顺军,有数千人马追下去了!崇祯想出城是走不了了!” “好!大掌柜的知道了一定是十分欢喜!” 简短的对话之后,那名伙计头巾上贴着一张写有顺民二字的黄纸,沿着街道墙壁而去。 片刻之后,他的尸体出现了刚才内操太监与大顺军短暂激战的东江米巷与崇文门里大街交汇的街口,与数具大顺军尸体倒在一起。 刘将官领着数千人马在身后紧紧追赶,便让崇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得到消息的各部大顺军纷纷向城东涌来,将通往朝阳门的道路一层一层的封堵起来。朝阳门冲不出去,崇祯便只能在这百余名内操太监的护卫之下,向宫城方向逃来。 坤宁宫寝宫内,一名小太监已经在画梁上绑好了一根白练,摆好踏脚的凳子。寝宫中以及窗子外和坤宁宫正殿,跪着众多的太监、宫女,屏息无声,十分寂静。坤宁宫的管家婆吴婉容挥走了小太监,跪到周皇后面前,用颤抖的低声说道:“启奏娘娘,白练已经绑好了。” “我是当今皇后,一国之母,理应随皇帝身殉社稷。你们无罪,可以不死。等到天明,你们就从玄武门逃出宫去。国家虽穷,这坤宁宫中的金银珠宝还是很多,你们可以随便携带珠宝出宫。吴婉容,你赶快扶我一把!” 吴婉容赶快扶着皇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上吊的地方走去。她竭力要保持镇定,无奈浑身微颤,两腿瘫软,不能不倚靠吴婉容用力搀扶,缓慢前行。 皇后由吴婉容搀扶着,走到从梁上挂下白练的地方。她最后用泪眼望一望在坤宁宫中忠心服侍她的宫女们,似乎有不胜悲痛的永别之情。除吴婉容外,所有的宫女都跪在地上为皇后送行,不敢仰视。周皇后由吴婉容搀扶,登上垫脚的红漆描金独凳,双手抓住了从画梁上垂下的白练,恨恨地长叹一声。吴婉容问道:“娘娘,还有什么话对奴婢吩咐?” 周后将头探进白练环中,脸色惨白,她双手抓紧白练,声音异常平静地对吴说道:“我要走了。你去启奏皇上,说本宫已经领旨在寝宫自缢,到黄泉去见列祖列宗。请皇上不必以臣妾为念,中兴社稷要紧!”(。) 第五百三十六章 破城(五) “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于万方,十有七载于兹。政不加修,祸乱日至。抑圣人在下位欤?至于天怒,积怨民心,赤子沦为盗贼,良田化为榛莽;陵寝震惊,亲王屠戮。国家之祸,莫大于此。今且围困京师,突入外城。宗社阽危,间不容发。不有挞伐,何申国威!朕将亲率六师出讨,留东官监国,国家重务,悉以付之。告尔臣民,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以歼丑类。分茅胙土之赏,决不食言!” 在稍稍偏僻些的角落里,崇祯草草的写就了这份求救的诏旨,加盖了随身携带的小玺之后,命令王承恩选派得力人手立刻潜出城去,明发天下,召集四方忠义之士讨伐逆贼。 “皇爷,此事,奴婢便派吴良辅去办!他对南边的人事较为熟悉!”王承恩接过这道特旨,稍稍的思考了一下便有了人选。 在时远时近的喊杀声和马蹄声交织下,崇祯这支如同惊弓之鸟的小队伍,一路在内城的大街小巷之中迂回盘绕,躲过了一支支大顺军的兵马。沿途不时的有打散了跑散了的内操太监加入到这支队伍当中。原本只有百余人的队伍,又恢复到了四五百人的规模。 快走到长安左门的时候,崇祯经过这一阵对自己的折腾,头脑完全清醒了。看天色,如今已经四更天了,天马上就要大亮了,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需要赶快处置宫中的大事和准备身殉社稷了。 他在东长安街心暂时停下,往日里宽阔喧闹的十里长街,突然间只剩下这一小队颇为狼狈的人马,使崇祯不由得胆颤心惊。他暂时立马的地方,南边的是左公生门,北边隔红墙就是太庙。他向西南望一望前门城头,三只白灯笼在冷风中微微飘动。他又看一看红墙里边,太庙院中的高大松柏黑森森的,偶尔有栖在树上的白鹤从梦中乍然被炮声惊醒,带着睡意地低叫几声。崇祯对王承恩说:“朕要回宫,你也回家去吧。” 此时崇须的身边站立着秉笔太监王承恩,另外还有一个是替他牵马的乾清宫的答应,一个是王承恩的亲随太监。吴祥领着那四五百号内操太监稍稍远一些的站在街道上。 王承恩说:“奴婢昨日已经辞别了母亲。若陛下殉社稷,则奴婢殉主,义之正也,奴婢决不会偷生人间!但是,事情尚未到那山穷水尽的一步,陛下切不可轻言弃了天下之举!” 崇祯今天常常愤恨地思忖着一件事:前朝古代,帝王身殉社稷时候,常有许多从死之臣,可恨他在亡国时候,竟没有一个忠义之臣进宫来随他殉国!他平日知道王承恩十分忠贞,此时听了王承恩的话,使他的心中感动。他定睛看看王承恩,抑制着心中的汹涌感情,仍然不失他的皇帝身份,点点头说:“很好,毕竟不忘朕豢养之恩,比许多读书出身的文臣强多了!” 王承恩遵照紫禁城中除皇帝外任何人不能骑马的“祖制”,到了长安左门外边的下马碑处,赶快下马,将马匹交给亲随的太监牵走,他步行跟在崇祯的马后进宫。他猜不透也不敢问,皇上到底是要在乾清宫举火自焚还是自缢。当走进皇极门的东角门(即宏政门)时,他看见皇极殿就在眼前,绕过三大殿就是乾清宫了,王承恩胆怯地问道:“皇爷,时间不多,要不要命内臣们赶快向三大殿和乾清宫搬来干柴?” 崇祯又一次浑身一震,停住吉良乘,回头看看王承恩,跟着又一次下了决心,回答说:“朕从昨天就有了主张,不必多问!” 到了乾清门外,崇祯下马,吩咐王承恩暂到司礼监值房休息,等候呼唤。他对于应该马上处理的几件事已经胸有成竹,踏着坚定的脚步走进乾清门。一个太监依照平日规矩,在乾清门内高声传呼:“圣驾回宫!”立刻有十几个太监跪到南路旁边接驾。魏清慧和一群宫女正在乾清宫的一角提心吊胆地等候消息,慌忙从黑影中奔出,跪在丹墀的一边接驾。 崇祯没有马上进人乾清宫,想到片刻之后便要在宫内大开杀戒,他的妻子、女儿马上都要死去,他在丹墀上彷徨顿脚,发出沉重的叹息。忽然一个太监来到他的面前跪下,声音哆嗦地说道:“启奏皇爷,请皇爷不要忧愁,奴婢有一计策可保皇爷平安。” 崇祯一看,原来是一个名叫张殷的太监,在乾清宫中是个小答应,平常十分老实,做点粗活,从不敢在他的面前说话。他感到奇怪:这个老实奴才会有什么妙计?难道当真是成祖显灵了不成?于是他低下头来问道:“张殷,别害怕,你有何妙计?” 张殷回答说:“皇爷,倘若贼兵进了内城,只管投降便没有事了。” 崇祯的眼睛一瞪,将张殷狠踢一脚,踢得他仰坐地上,随即拔出宝剑,斜砍下去,劈死了张殷。这是崇祯平生第一次亲手杀人,杀过之后,气犹未消,浑身战栗。众太监和宫女们第一次看到皇上在宫中杀人,都惊恐伏地。 稍稍喘了几口粗气,崇祯随便指了指一个宫女,命她速速奔往慈庆宫,禀奏懿安皇后,请她自尽,“你启奏懿安皇后,如今亡国大祸临头,皇上请她立刻悬梁自尽,身殉社稷。莫坏了祖宗的体面!” 又向一个宫女说:“速去传旨催袁娘娘自尽,催长平公主自尽,都快死吧,不要耽误到贼人进来,坏了祖宗的国体。” 此时,从玄武门上传来了报时的鼓声和报刻的云板声,知道四更过了一半,离五更不远了。坤宁宫后边便是御花园和钦安殿,再往后便是玄武门。玄武门左右,紧靠着紫禁城里边的排房,俗称廊下家,住着一部分地位较低的太监。这时,从廊下家传出来一声两声鸡啼,同云板声混在一起。听见廊下家的鸡叫声愈来愈稠,崇祯的心中很急,脚步踉跄地向寿宁宫走去。他虽然想保持镇静,在死前从容处理诸事,然而他的神志已经有些慌乱,只怕来不及了,越走越快,几乎使背后的宫女和太监们追赶不上。 住在寿宁宫的长平公主是崇祯的长女,自幼深得父皇的喜爱。当她小的时候,尽管崇祯日理万机,朝政揪心,还是经常抱她,逗她玩耍。她生得如花似玉,异常聪慧,很像皇后才入信王府时候。去年已经为她选定了驸马,本来打算开春之后就要“下嫁”,只因国事日坏,不能举行。此刻他要去看看他的爱女是否已经自尽,尸悬画梁他的心中忽然万分酸痛,浑身战栗,连腿也软了。他想大哭,但哭不出声,在心中叫道:“天啊,亡国灭族人间竟有如此惨事!” 住在寿宁宫的长平公主今年十六岁,刚才坤宁宫中的一个宫女奔来传旨,命她自尽。她不肯,宫女们也守着她不让她自尽。现在众宫女正围着她哭泣,忽然听说万岁驾到,她赶快带着众宫女奔到院中,跪下接驾。崇祯见公主仍然活着,又急又气,说道:“女儿,你为何还没有死?” 长平公主牵着他的衣服哭着说:“女儿无罪!父皇啊” 崇祯颤抖地说:“不要再说啦!你不幸生在皇家,就是有罪!” 长平公主正要再说话,崇祯的右手颤抖着挥剑砍去。她将身子一躲,没有砍中她的脖颈,砍中了左臂。她在极度恐怖中尖叫一声,倒在地上,昏迷过去。崇祯见公主没有死,重新举起宝剑,但是他的手臂颤抖得更凶,没有力气,心也软了,勉强将宝剑举起之后,却看见一名宫女扑到公主身上,一边大哭一边叫道:“皇爷,砍吧!砍吧!奴婢愿随公主同死!” 崇祯的手腕更软了,宝剑砍不下去,叹口气,转身走出寿宁宫,仓皇地走到了袁妃居住的翊坤宫。崇祯走后,寿宁宫中的宫女们和公主的奶母仍在围着公主哭泣。寿宁宫的掌事太监何新赶快从御药房找来止血的药,指挥年纪较长的两个宫女将公主抬放榻上,为公主上药和包扎伤口,却没有别的办法。公主仍在昏迷中,不省人事,既不呻吟,也不哭泣。由于事出非常,掌事太监何新和奶母陈嬷嬷对昏迷不醒的公主都不知如何处理。幸而恰在这时,被大家素日敬爱的坤宁宫管家婆吴婉容来到了。 吴婉容看见公主虽然被砍伤左臂,因皇上手软无力,并未砍断骨头,更没有伤到致命地方,醒来以后休养些日子就会康复。她将何新叫到寿宁宫的前庑下,避开众人,小声问道:“何公公,你打算如何救公主逃出宫去?” 何新说:“公主已经不省人事,倘若我送公主出宫,公主死在路上,我的罪万死莫赎。” “不,何公公。据我看,公主的昏迷不醒是刚才极度惊惧所致,一定不会死去。你何不趁着天明以前,不要带任何人,独自背公主出玄武门,逃到周皇亲府中?” 何新的心中恍然明白,说道:“就这么办,好主意!” 但是,身后传来的声音却是如同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来:“去周皇亲府上?你们忘记了娘娘那一万银子的事情了?万一逆贼进了城,公主的这个外公为了长保富贵把公主献给逆贼呢?” 身后,却是刚才扑到长平公主身上的那个宫女。 “你这贱人!谁让你说话的?!”何新有些气急败坏了。 “等一下何公公!你先听她说完。”吴婉蓉倒是颇为沉得住气,大概是刚才刚刚送走了周皇后的原因,对于眼前这凄惨的一幕已经有了些免疫力。 “以奴婢所见,大隐隐于市。咱们公主当日可是跟那位南边的郡主娘娘交情莫逆的。而且,当时她在辽东受了伤,公主娘娘奉了圣旨还带着御医到天津去探问过她的伤势。当时奴婢也随行在侧。两个人还结拜了姐妹。那位郡主娘娘还给了咱们公主娘娘信物,说是有事情的话到随便一个南中商人开得铺子去出示信物,他们便会奉令而行。” “那还等什么?快去找!”吴婉蓉急促的低吼了一声,“何公公,你在这里照应公主,我去禀告皇爷一声!” 偏殿里,崇祯手中宝剑兀自滴滴答答的向下滴血,刚才在昭仁殿外,他一剑将刚刚开始学习宫中礼仪的小女儿砍死,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女儿,“朕的小女儿啊,不是父皇太残忍,是因为你是天生的金枝玉叶,不应该死于贼手,也不应该长大后流落民间!儿啊,你死到阴间休抱怨你父皇对你不慈!” 太子和永、定二王已经从地上站起来,立在父皇面前,等待面谕。崇祯忽然注意到三个儿子所穿的王袍和戴的王冠,吃了一惊,用责备的口气说:“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是这副打扮!”随即他向站在偏殿内的一群宫女和太监看了一眼,说:“还不赶快找旧衣帽给主儿换上!给二王换上!” 众人匆忙间找来了三套小太监穿旧了的衣服,由两个宫女替太子更换,另有宫女们替二王更换。崇祯嫌宫女们的动作太慢,自己用颤抖的双手替太子系衣带,一边系一边哽咽着嘱咐说:“儿啊!你今夜还是太子,天明以后就是庶民百姓了。逃出宫去,辗转民间,你要隐姓埋名,万不可露出太子身份。见到年纪老的人,你要称呼爷爷;见到中年人,你要称呼伯伯、叔叔,见到年岁与你相仿的人,你要称呼哥哥我的儿啊,你要明白!你一出宫就是庶民百姓,就是无家可归的人,比有家可归的庶民还要可怜!若是祖宗在天之灵庇佑,让你逃到山东,切记一切要听梁国公父子的安排!你要千万小心,保住你一条性命!你父皇即将以身殉社稷。你母后已经先我去了!” 当崇祯亲自照料为太子换好衣帽时,永、定二王的衣帽也由宫女们换好了。在这生离死别的一刻,他拉着太子的手,还想嘱咐两句话,但是一阵悲痛,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只有热泪奔流。 崇祯不敢多耽搁时间,他赶快停止痛哭,吩咐钟粹宫的掌事太监赶快将太子和定王送往他们的外祖父嘉定侯周奎的府中,又吩咐一个可靠的太监将永王送到田皇亲府中,传旨两家皇亲找地方使他的三个儿子暂时躲藏,以后出城南下。吩咐了太监们以后,崇祯因为将恢复江山的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他又对太子说道:“儿啊,汝父经营天下十七年,敬天法祖,勤政爱民,并无失德,不是亡国之君。皆朝中诸臣误我,误国致有今日之祸。儿呀!你是太子,倘若不死,务必要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便是权臣如何欺凌你,你也要忍耐一时。等你长大之后,你要恢复祖宗江山,为你的父母报仇。千言万语,只是一句话,我的儿啊!你要活下去!活下去!恢复江山!”他痛哭两声,吩咐太监们带着太子和永、定二王赶快出宫。 “陛下!陛下!” 吴婉蓉跌跌撞撞的从日精门方向连滚带爬的呼喊着过来。 “这个奴才!这个时候了,还在慌什么?!” “皇爷!皇爷!奴婢有大喜事向皇爷禀告!”吴婉蓉手中高举着一块金镶玉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一朵凌霜怒放的梅花,背面则是一条巨大的炮舰在风波浪涛之中傲然航行。 “这是兆阳郡主娘娘当日送给公主殿下的,持此令牌,便是如同见到兆阳郡主本人,南中商人便会奉令而行。陛下,有此助力,几位少主子可以顺利的出城南下了!” “苍天!苍天!” 在这个节骨眼上,崇祯万万没有想到,当日派长平公主去天津探访李华梅的伤情,原本只是为了表示君主对于臣下的一点关怀爱护之意,但是却不想,行得了一点春风,却望来了如此的一场秋雨! 他知道,大顺军马所到之处为了收拢人心,往往不对商贾平民进行洗劫,这一点要比大明官军强得多。 而且,他也曾略微有所耳闻,南中商人与逆贼李闯之间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双方常有往来。每每李闯所部攻城破镇时,对于各色商贾都是秋毫无犯,公买公卖。 但是,他此时却也顾不上了。只要他的几个孩子能够突围出去,借助南中商人的庇护逃出北京,与李守汉父子汇合,重整大明江山,便是南中商人卖给李闯再多的物资又如何? “吴婉蓉,你便带着太子、永王、定王,背着公主逃出宫去!寻觅一个可靠的南中商人店铺躲避起来!” “皇爷,地安门外有一个珠宝铺子倒是奴婢熟悉的!” 将诸事安排妥当,崇祯将宝剑从朱红色大柱上拔出,“大伴。” “奴婢在。” “你可愿意再陪着朕走这一程,为太子、永王、定王、长平等人逃出生天做此一搏?” “奴婢愿追随皇爷骥尾!”(。) 第五百三十七章 破城(六) 一直在朝阳门城楼上坚守,为崇祯皇帝苦苦把守着这座唯一通往外界的生路,王德化从上了城楼,他的情绪便如同顽童手中的风筝一样。一会借着东风扶摇直上青天,一会却又是翻着跟头栽倒在烂泥地里。 原本以为自己和王承恩、吴良辅以及南粤军的使者秘密商议好了的将崇祯一家悄悄转运出京城的而计划天衣无缝,可是,谁能想到,便在近在咫尺的位置上,皇上的车驾便硬生生的被一群乌鸦给拦截了下来。 白白的便宜了那些脚底抹油的勋贵们,借着在城外督战的大帽子,跳上了漕船一路东下逃之夭夭。如果不是城外的新军拼力死战,将从西面大举而来的顺军拦阻在东便门以南,只怕这条京师通往外界的最后一条通路也会被大顺军给掐断。 可是,现在内城之中也出现了大顺军的兵马,沿着一条条的街道向着朝阳门、禄米仓、海运仓方向蜂拥而来。曾经在京城生活过的李岩、宋献策、牛金星等人都向李自成进言,这一带因为毗邻运河,有着大量的仓廪,里面粮米财货不计其数。不为了别的,就算是为了大顺永昌皇帝入城之后京城秩序稳定,也必须要尽早的控制这里。 何况,此时,这些蜂拥而来的大顺兵马还有另外一个差事,那就是夺下朝阳门,将崇祯外逃的道路彻底切断,断了他这个念头! 但是,此时的崇祯,已经不再是大明朝的皇帝,而是一个心怀愧疚,为了自己的孩子们能够有一条生路而势如疯虎的父亲! 刚刚带着数百内操太监冲出东华门,迎面便撞上了一支三四百人的顺军骑兵队伍。正沿着宫墙外的道路缓缓而来,有说有笑的。为了节省马力,骑兵们都下了马,将战马交给马桩子牵着,大多数人则是三五成群的谈笑而来。 “快枪手列开!开火!” 王承恩此时自动的接管了这支小队伍的指挥权。而吴祥则是很委屈的去指挥那些半路上聚拢来的散兵游勇。 情急之下,快枪手们没有列成三列,而是只列开了两列。二百余支快枪迎头打过去,弹丸在晨曦当中所画出的弹道显得异常绚烂瑰丽,在白雪的映照之下,显得分外动人。 措不及防的顺军,被迎头打来的弹雨当即便放倒了六七十人,到处乱飞的弹丸,将战马惊得咴咴乱叫,不时的试图挣脱马桩子握着缰绳的手。 为首的军官正待要整顿一下队伍,利用对方火铳装填的空档冲上去,用手中的刀矛利剑给这群没卵子的家伙好好的上一课。却不料,他刚刚把队伍整队,迎面冲杀了没有几步远,对面的弹丸又一次的密集杀到。这一次,因为距离近了,队形更密,大顺军的伤亡更多,一枚弹丸正好迎头飞来,将军官的面门击中。登时一股红白之物箭也似的飞射出来,溅了旁边的军士一身。 “掌盘子的死了!掌盘子的死了!”情急之下,这军士把当初在河南拉杆子时的黑话都喊了出来,于是,余下的百十人更是作鸟兽散。 “吴祥,冲上去!不要留活口!抢马!”王承恩的声音比地上的冰雪还冷。 抢了百十匹战马到手,崇祯一行人的胆气顿时壮了不少,有那太监更是将地上大顺军将士的衣甲头盔剥下来自己穿上,对比一下自己手中的刀剑,果断的将地上大顺军的刀剑捡起来。 猛然间看过去,这支队伍里有太监,也有身穿大顺军服色的。 但是,这样的队伍,自然也引起了其他大顺军队伍的关注。一股一股的队伍,纷纷的朝着沿着东华门外大街向十王府大街一线疾驰的崇祯一行围追堵截过来。 “公公!您看!城内似乎有动静!” 在朝阳门城楼上望眼欲穿的王德化,在小太监的提示下,悲喜交加的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向远处望去。 果然,原本在禄米仓一带把守粮米仓廒的大队大顺军,纷纷向西冲去。而西面,一支小队伍正在大队人马的包围之中奋力向东冲来。 王德化眼睛里几乎欢喜的流出眼泪来!他一眼便从镜头里认出了骑在白色良驹上被几名内操太监紧紧护卫的人正是崇祯本人! “快!传咱家的将令,令城外的新军调一营骑兵、一营步兵进来,冲进城去接应皇爷出城亲征!” 崇祯从宫内冲出,并且沿着十王府大街冲到了禄米仓、灯市口一带,眼看着就要冲到演乐胡同、本司胡同一带了。这个最新的军情和王德化责令兵马入城接应的命令第一时间被送到了罗明祖面前。 因为常来常往,对于教坊司所在地的朝阳门附近地形十分熟悉的罗明祖,自然知道崇祯冲到了灯市口一线意味着什么。当下毫不犹豫,立刻一跃而起,“传令!将驻守日坛的兵马西撤收缩,驻守南水关的步兵两营,骑兵一哨先行入城接驾!” 只要救出崇祯,他们就是救驾有功之臣。而且,能够在李闯百万大军之中将皇上救出,这份军功、这份战力,势必是要天下敬仰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罗虎与谈奇瑞的谈判顿时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在朝阳门外,原本建于嘉靖九年,用于皇帝祭祀光明之神太阳的场所,这里正式作为帝王祭祀太阳的场所是在明隆庆元年(1567年),在此之前祭祀太阳都是在天坛圜丘外从祭。按照礼仪典章规定,春分之日祭大明之神。天府广记载:“祭用太牢、玉礼三献,乐七奏、舞八佾。甲、丙、戌、壬年,皇帝亲祭”。 在用白色石头砌成的方台上,是红色琉璃象征着太阳。罗虎和谈奇瑞二人的谈判,便在这极为神圣庄严的所在进行。 “谈大哥,咱们自家兄弟,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当初一起打过十桶,一起追剿过教匪王可,用一个酒壶喝酒,一个锅里搅稀稠,两下里的许多兄弟还一起赌钱一起去逛过怡红院。这交情不比崇祯老儿的跑马崇祯厚实多了?如今我大顺兵临北京城,我看咱们就没打的必要。这样,我向陛下请一道恩旨,开个口子,你们去南直隶,我留下来打北京,两不干涉。” “那好啊!老哥承兄弟的情!那我便命人进城去接驾。然后离开京师便是!” “这个,两位老哥和京营的兄弟们去留自便,但是崇祯是要留下来的!” “兄弟,这可不行,京营都是世家子弟,忠君爱国。” “这样,贵部到了天津与天津巡抚冯某所部会合之后,可以将无用的全部骡马、火炮等物交给小弟,小弟出五十万银元。” “兄弟,你这是为难你老哥哥。老哥哥身受国恩,世代享受皇恩雨露,到了这个关头,不能对不起皇上啊!” “六十万银元。只要哥哥们赶快走,不要让小弟为难。” “兄弟,你也知道,如今朝阳门一带,大脑袋太多了。京城里但凡是年龄资历爵位比你老哥高的家伙,自忖能够在你两位老哥哥面前抖抖威风摆摆老资格的老头子们如今都在这里督战。那一个个的官爵旗牌,都快比我的军旗都多了!” “八十万银元。” “兄弟,我和你罗大哥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把这些老头子们先打发走了,然后咱们再说咱们的事。不过,不一定能够行啊!” “只求老哥能够尽快决断。” 正在双方讨价还价之际,罗明祖的调兵命令到了。 当得知崇祯已经突围冲到了朝阳门内不远的时候,谈判双方的脸色都变了。 这场谈判也就谈不下去了。 各自回去,整顿兵马准备大干一场! 与刘宗敏汇合之后,罗虎不无羞愧的将此番谈判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将他做了禀告。坐在一堆银箱上面的刘宗敏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用力一拍箱盖:“小虎子,老实说,你捷轩叔我早已经料到了。” “啊!?捷轩叔,那为啥还要去和他们谈?” “这就是你年轻的不懂了。大凡是能打的队伍,都有一股子气。有的是傲气,有的是霸气。眼前这支京营也是有这股子傲气的队伍!你能够谈成这样,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如果不是崇祯小儿妄图突围的消息传来,只怕,”刘宗敏用力拍打着屁股下面的银箱,“这些东西就能买下这座朝阳门了!” 对于大顺军这样的军队来说,在必要的时候大把的洒出银钱去来达到战场上需要死伤许多人马才能达到的目的,这样的事情不算稀奇。这种事情,在历朝历代的官军与造反者、匪帮之间都有发生。在敌我悬殊较大,或者不愿意死伤过多的时候,便会请出赵公元帅这个大家共同的朋友从中说合,各取所需。 当下刘宗敏与罗虎两个简短的分派了一下活计,刘宗敏依旧是坐纛掌总,罗虎率领震山营猛扑朝阳门,争取夺下这座城门,即使不能夺下来,也要将京营驱离。同时,刘宗敏以提营总制的身份,令已经攻克了崇文门的大顺军沿着城墙向东便门、朝阳门一带快速冲过来,彻底切断城内外的联络。 一场围绕着朝阳门城楼为中心,分为城内、城外、城墙上几处战场的争夺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城内,吴祥领着王承恩、崇祯借助着这一带的仓库、粮仓等大型建筑掩护,在胡同里来回穿梭,时而躲藏在胡同里躲避大股大顺军,时而用短促密集的火铳急射干掉小股大顺军队伍。 眼前已经看到了演乐胡同的东口,出了这个胡同口,再向前走不多远便是南水关胡同,到了南水关胡同,就可以与驻守朝阳门的京营新军会合,大家便可以逃出生天了! 城外,震山营的骑兵与京营的骑兵列开了同样的骑兵队形,沿着高大的城墙,南北两股骑兵铁流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血肉飞溅到了城砖上,惨叫声不绝。沉闷的马匹撞击到一处所发出的闷响,伴随着马蹄踩踏在人身上所发出的噗嗤噗嗤的声音,令刘宗敏这个在疆场上见惯了尸山血海的将领也不禁有些头晕眼花。 “娘的乖乖啊!就这么硬生生的冲上去撞开对方的队伍啊!”连续三四列震山营的骑兵队伍排成密集的阵型向北冲去,却被京营毫不犹豫的以同样密集的队形迎面而上! 虽然两家的战术和训练水平基本上一致,但是,大顺军却有两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因素严重影响了战斗力的发挥。第一个,风向!此时正在下雪,不算强劲但是绝对明显的西北风卷着雪花往震山营骑兵的脸上吹去,让人们眼睛都睁不开。第二个,那就是人们已经没有了那种拼死求生的欲望了。眼看着北京城就要拿下来了,谁不想跟着皇上过几天好日子?如何能够将一条性命丢在这北京城下?而京营却是恰恰相反。顺风不说,而且将领们说得很直白:“咱们现在就好比是进了棺材,就差盖上盖子了!不想死的,就跟着老子冲上去!”正如嘉庆年间指挥清军平定白莲教的额勒登保所总结的一样,“处处死路,惟拼死向前一条生路!”向前还能有可能活下去,后退百分之百是个死!听着城内一阵紧似一阵的喊杀声和火铳声,罗明祖不时的激励着部下的军官和士兵:“听见了没有?铳声都听得这么真了,皇上已经冲到城下了!只要咱们接应皇上杀出京城,那就是大功一件!子子孙孙享用不尽!” “弟兄们,城里面那帮没卵子的都打过来了,咱们还能输给他们?都摸摸自己裤裆,看看卵子和鸟还在不在!护驾到了南京,钱粮赏赐我就不说了,梁国公他老人家大家都信得过。不过,他老人家要是发起火也是挺吓人的,我先把话放这儿,要是你们不拼死作战,将来廖阎王要是想出啥损招让你们生不如死,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们。” 城楼上,王德化也是看得很清楚,一队骑兵冲上去,同逆贼的精骑迎头撞上,各自被撞得人仰马翻骨断筋伤,然后又是一队骑兵冲上去,继续同逆贼的精骑对撞。只撞得流贼的骑兵不敢再出动,转而以火铳队列队而出,双方便在风雪之中间隔不到六十步展开对射! 城内,驻扎在南水关附近的两营步兵也是向西猛冲。他们已经看到了演乐胡同、本司胡同这边隐藏的这支小队伍,从行动和服色上看,毫无疑问的,定是皇上无疑! “冲!冲上去救驾!” “快!冲,冲过去咱们就护驾杀出重围了!”两支队伍之中,不约而同的响起了各自首领的吆喝声。 演乐胡同与南水关胡同之间,是一条不算长的胡同,被称作竹杆胡同。这条胡同街口的两间院落,同城内的所有院落一样,都是关门闭户,用缸装满了土石堵住大门,防止乱兵进入劫掠烧杀。当王承恩指挥着这支小队伍冲到竹杆胡同口的时候,街口的这两间院落屋顶上、院墙上突然有人向这支小队伍发射出密集的弹丸。同时有人高喊:“崇祯在这!崇祯在这!” “不要让崇祯跑了!” 被突如其来的密集侧射火力打了一个冷不防,王承恩的这几百号人当场便倒下了二十几号。这当头一棒顿时让他们前进的势头为止一挫。但是,更要命的是,这阻击崇祯前进的人们向周围的大顺军散兵游勇们发出了警示,崇祯皇帝在这!如何不让在附近作战的大顺军将士兴奋异常的向竹杆胡同奔来? 目测一下附近大约有千余人向这边涌来,王承恩不惧反喜。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命余下的人一起下马。眼前的街道狭窄,无法容纳这许多的马匹,而且,战马的目标太大,容易成为活靶子。 众人狠狠的在马屁股上或抽一鞭子,或刺一刀,有那心狠的,更是在马腿上砍上一刀,免得落到大顺军手中资敌。数百匹战马四散而去,顿时冲得蜂拥而来的这些人闪避一旁,队形乱作一团。 趁着对方抢马的功夫,王承恩命人检查了一下各自的弹药,“小的们,咱们虽然是没有卵子的,却护卫着陛下冲到了这里。前面那么多有卵子的都死在我们火铳之下,这点逆贼能挡住我们吗?” 众人齐声吼道:“不能!” “好!果然没有给皇爷丢人!”王承恩拔出腰间的呲铁钢宝剑,“眼前就是最后一道关口,冲出去,皇爷便是龙入大海,等圣驾到了南京,凡是活下来的,一律升职发精忠报国牌匾!死了的,咱家会请梁国公把钱送到你们亲属手里。要是咱家将来能活着回到北京,咱家的坟地里面,也有死了的兄弟们一个牌位。咱家的侄子们每年会给大家伙香火供奉!” “诸天神佛保佑!保佑王公公能够护卫皇上破围而出!咱家愿意后半生以家财斋僧布道,逢庙烧香,遇庙拜佛!此生便茹素念佛!” 城楼上,王德化望见城下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大顺军散兵以火铳阻隔,心中急如火焚一般。口中不住的向佛菩萨们祷告,希望能够保佑崇祯突出重围。 “公公,您看!” 身边的小太监一声惊呼,指着南边的城墙示意王德化。 沿着宽阔的城墙,几乎与城墙同宽的一支队伍,似乎是缓慢的,但是却势不可挡的扑了过来! 不由得王德化打了一个寒颤!(。) 第五百三十八章 破城(七) 王承恩沿途击溃十余股大小不一的大顺军之后,距离朝阳门也越来越近,朱由检几乎可以听到千余步外京营新军的呼喊声。王承恩也兴奋不已,自古功高莫过于救驾,到了留都自己只怕可以跟三宝公公比肩了吧? 正当王承恩在幻想自己享受先辈三宝公公的待遇时,忽然一阵炒豆般的枪声惊醒了他的迷梦。 之前冲在最前面的内操太监横七竖八的倒了二十多个,如果不是竹竿胡同两边的民房中升起的白烟,王承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所向披靡的内操军会在这里折损二十余人。这时,胡同两侧的民房中忽然传来了阵阵巨大的喊声:“崇祯在这里,别让崇祯跑了!”“这里有好多银子啊!”、“好多南蛮金币!” “直娘贼!咱家****祖宗十八代!”王承恩骂了一句,“快,赶紧把这些烂蛆打发了,护送圣驾去朝阳门!” 就在王德化心惊肉跳于刚刚赶到的大顺军声势的时候,王承恩却是轻松的露出了阴险的笑容,因为他发现,这些人衣着不伦不类,身上穿着明军的大红色鸳鸯袄军服,却打着大顺军的旗帜,而手里拿的,是南中的火铳。很显然,这些人肯定是哪个降将的家丁,想来赚便宜的。 我呸!王承恩暗中啐了一口,心说瞎了你们的狗眼,就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废物,也敢来捋虎须?想到这,王承恩一股豪气直冲胸口,他用洪亮的几乎听不到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的声音高喊:“第一列第二列第三列听令,缓步前进,没有本公的命令,不许停下,不许开枪。” 随着王承恩的命令,内操新军齐步走向拦在他们面前的军队,不得不说,王承恩练兵还是有一套的,这些内操新军步伐齐整,走了二十步没有调整队列,这成绩,足以让戚继光内牛满面。看着三列新军整齐的前进,王承恩自信的对崇祯说:“陛下请放心,不过是些附贼鼠辈,小的们两排铳打过去,道路就通了。” 崇祯看着内操新军整齐的队列也是满脸欣慰,他对王承恩说:”内操新军,皆是忠君爱国的好汉,你要好好记下他们的功劳,等到了南京,朕就给他们正式的番号,你看叫忠义军如何?“ 就在崇祯王承恩谈话的时候,三列新军距离对面的军队越来越近了,八十步,七十步,眼看就到了六十步,王承恩却没有下达停止前进的命令,而对面,也没有任何动作。不过,王承恩却有点犯嘀咕的,六十步,基本上是京营才能忍受的距离,对面是谁的家丁?能这么沉得住气。 距离很快到了五十步,对面却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就在王承恩准备下令举铳的时候,巨变陡生,只见胡同两边的房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大量火铳手,他们迅速举起火铳瞄准,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房子上的火铳手一起开火,一阵白烟腾空而起,随着烟雾的消散,数十具尸体出现在内操新军的队列里。还没等他们从打击中清醒过来,眼尖的人发现对面的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向前走了十步,而此时,他们也举起了火铳。剩下的事情毫无悬念,三列火铳手用京营成名的阵型打了一个齐射,伴随着硝烟的散去,三列新军的生命也随之消散,虽然依然有人发出呻吟,但是眼见是活不成了。 看着三列新军短时间内烟消云散,王承恩心疼的差点砍自己一刀,但是与损失相比,如何挽回浪费的时间才是更要命的问题。王承恩非常明白,时间每过去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在这危机关头,王承恩表现了良好的心理素质,他下令游兵队迅速占领周围的房屋,用快抢压制他们的侧射。在游兵队得手之后,王承恩再次下令派出三列新军,只不过这次,他们在距离对方六十步的距离就停下,然后毫不犹豫的开枪射击,一阵密集的弹雨毫不留情的飞向了对面的敌军。 不过很可惜,对面似乎早有防备,就在他们举铳的时候,齐刷刷的卧倒在地,躲过了这些致命的打击。王承恩气的一拍大腿,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对头。这些快抢,可是梁国公送来的秘密武器,别说一般明军,就连梁国公的部下里,知道有这种快抢的人也不多,这些人是如何想出破解之法的?难道。。。王承恩不禁把怀疑的目标锁定为梁国公,但是瞬间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简直是搞笑,梁国公想当皇帝,说一声就行了,哪里用得着玩这一套?另外不管幕后黑手是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通过这条竹竿胡同。 略微思索了一下,王承恩命令道:“交替掩护,接近敌军。”听到了王承恩的命令,这三列内操新军不禁心中一凛,因为,这在以前的训练中出现过,后面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鞭子早就教育过他们,后面的内容就是:上刺刀。 肉搏,是最残酷也是最有效的战斗方式,西方有一个反对肉搏制胜论的人说过,多数刺刀冲锋都会被连续的火力击溃,但是他没说的是,剩下的是刺刀冲锋迅速的击溃了敌军。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如果双方实力相近,那么攻击部队的伤亡都不会低。因此,内操新军都不约而同的回想了一下往事,然后,他们又都摇了摇头,想那些干嘛,反正咱们这些可怜人本来就是死过不止一回的人。当年净身时,大家已经死过一回了!如今不过人死如灯灭,有梁国公他老人家,自己家人能得到好处,也就行了。 虽然波浪一般的掩护射击,三列新军很快就到了距离对方三十步的地方,这个距离,举铳射击基本上已经毫无意义,虽然能打死很多人,但是却会因此无法做好肉搏的准备,因此,对方的素质越高,越不用担心遭到火铳的射击。王承恩,更是无比确定这一点,因此,等到了三十步的距离,他用兴奋的宛如见到花姑娘的皇军的声音喊道:“小的们,上刺刀。” 随着王承恩的命令,一阵整齐的刺刀入座的声音传来,接着,三列新军杀声大作,猛虎下山一般的冲向敌军。而对面,也终于站起身来,只不过他们没有向前冲,而是散向道路两边。就在冲锋的新军纳闷的时候,从敌军的后列,冲出了几排长矛手,这些人同样排着整齐的队列,以整齐划一的队列冲来,所不同的是,他们手里的梭镖,可比铳刺长多了。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冲锋的新军吃了大亏,但是王承恩看着陷入被动的新军队列,却若有所思,突然,他厉声喊道:“小的们,为皇爷爷尽忠的时候到了,用国公爷传给你们的绝招。” 伴随着王承恩的命令,只见一百多新军整齐的上刺刀,然后,端起火铳,以身体为支撑点,整个身体都随着上了铳刺的火铳撞了过去。这招,如果后世的英国人看见了,肯定大骂山寨盗版,因为,这就是英国佬成名的刺刀术,打的就是一命换一命,不过,这招虽然是绝招,但是也得使用者豁出性命才行,而很凑巧的是,这些内操新军,现在就不差勇气。 事实证明,英国佬这套刺刀术只要使用得法,确实威力惊人,虽然对面占据了伤亡数据的优势,却迅速的被以命换命的打法打的节节败退。王承恩趁势下令其他的内操新军跟上,他本人也拔刀冲锋。这一队敌军,被王承恩猛烈的攻势打的狼狈不堪,却没有丝毫慌乱的迹象,反而变的更加疯狂。只见不能维持线列的他们,三五人一个小组,死死的纠缠住内操新军不放,甚至被打断胳膊腿之后,依然尽最后的力量刺杀发铳。虽然这些努力已经无法阻止内操新军的胜利,却大大拖延了他们获取最终胜利的时间。 不过,王承恩却没有觉着这有什么,因为他站在高处透过南水关的栅栏向外眺望,已经能看到京营骑兵墙激起的烟尘,敌军已溃,友军在望,还有什么能比这种事更让人安心的。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从马道上,一队队跟京营骑兵一模一样的骑兵出现了,他们毫不犹豫的冲向京营骑兵,两路骑兵的相撞,撞出了一片血花,也撞碎了王承恩跟京营迅速会合的希望。 不过王承恩倒是没有气馁,虽然伴随这震山营的骑兵,一队步兵也拦在了他的面前,但是王承恩自信刚才那么顽强的军队自己都击败了,难道小小的流贼步兵,还能挡住自己不成?想到这,王承恩咬牙切齿的喊道:”小的们,列阵,跟着本公公杀闯贼。“ “追随老祖宗杀贼!” “跟随老祖宗杀贼!” 余下的百十名内操太监,用干裂的嗓音从胸腔里发出阵阵吼声。从来就不被人当人看的他们,在这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找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一个男人的血性和尊严! 面对着内操新军残余的这百余名太监平端着似乎可以不停发射的火铳,采取一命搏一命的打法,向前猛扑过来,那些据守在民房之中,不停的以排铳齐射和长矛突刺来阻挡迟滞崇祯前进的大顺军队伍,不由得也有点支撑不住了。 “点子扎手!” “风紧,出水!出水!” “赶快去报告大掌盘子的!” 不时的有呼喊声从冒着烟火的民房当中传出来,透露出这支部队也是左支右绌的艰难处境。 “唉!要是有火炮就好了!” 看着被自己手下的徒子徒孙们从一间间民房当中驱赶出来,但是却又是冥顽不灵的坚守不退,逼得手下内操太监们只能是一步一步的用血肉之躯与之反复争夺的场面,王承恩心中不住的懊悔,如果此时手头有火炮就好了! “哪怕是有些马尾手榴弹也是好的!可以让小的们一路炸开一条通路,不至于如此艰难!” 王承恩只恨自己没带炮,而主角时空后世无数明粉也在幻想如果当时王承恩带了佛朗机,哪怕只有一门佛朗机,不停的轰将出去,以双方不到数百步的间距,只需数炮,就可以轰开一条道路,保护着崇祯冲出重围跟京营汇合了。 但是,被四五名内操太监护卫的风雨不透的崇祯却不这么想。他只是看到了一座座阻挡他逃命道路的民房被攻克,通往外界的道路在一尺一寸的向外延伸,不由得他感慨万分。 “大伴,朕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年宋徽宗的手下,有一人叫童贯,他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崇祯这话一出,登时吓得正在挥动宝刀督战的王承恩魂飞魄散浑身冒出了冷汗,“奴婢罪该万死!”他顾不得许多了,双膝一软便有要跪下去的动作,却被崇祯一把拉住了。 “皇爷,奴婢万死,不知奴婢何事做的不妥当,让皇爷爷认为奴婢是奸臣?” “大伴,朕怎么会认为你是奸臣,就是那童贯,又何来奸臣之说?朕现在是看透了,童贯才是忠臣,你们也才是真正的忠臣。当年宋徽宗退位,金军南下,他想逃生,当时他无权无势,跟在他身边,不就是那六个不知道讨好新君的六贼吗?为什么讨好新君的人,屈膝外族的人一次次在史书上被写作忠臣良将,而忠于故主,生死相随的人被骂成是奸贼!朕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他们那些龌龊勾当掩盖干净。而时间一长,真假黑白就颠倒了,朕可以断言,咱们君臣要是冲不出去,朕在书中就是无胆鼠辈,你,大伴,就是出卖朕的奸臣。” “皇爷,奴婢不管书上怎么写奴婢,但是请皇爷一定要收回刚才的不吉之言,什么叫冲不出去?皇爷爷身边有我们保着,我们的对面,最多里许,就是京营的精锐,我们一定能冲出去。只求皇爷爷到了南京,一定要给我们这些人洗刷冤屈,尤其是魏公公,他也是忠臣啊。” 王承恩说起了魏忠贤,不由得让崇祯心中一阵黯然,阵阵羞愤惭愧之情一起涌了上来。“对,朕确实愧对魏公公,他以贫贱之身执掌重权,筹军饷罢庸官,辽东战局渐渐稳定。海内虽有灾情,却都有钱粮可供赈济,未成燎原之势。而朕却是先错杀了魏公公,后错信了袁崇焕,致使辽贼骚扰京师,流民糜烂中原。后来更是为朝中东林所蛊惑牵制,放着有梁国公这样的忠臣良将不用,一次次贻误战机。致使十余万虎贲战死广宁,马科曹变蛟含恨而亡,连河静郡主都几乎丧命。朕有时候会想,若是皇兄与魏公公站在朕面前,破口大骂朕为败家逆子,无道昏君,朕将何言相对?” “皇爷,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无法挽回,但是来日大有可为。陛下到了留都,可以依靠京营和内操新军,再加上梁国公所部精锐,报效钱粮甲胄器械,以江南之人力,别说十万虎贲,百万未尝不可。至于马科等人,陛下多加照顾其家人即可。总之,太祖爷能够靠着江南底定大明江山,皇爷如何不能重新收拾山河?只要咱们平安到了江南,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稍稍的停顿了片刻,王承恩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满脸郑重的开口对进言:“皇爷,经过此一番波折,皇爷当可以看出何人应为心腹股肱,何人当信,何人不可以用了。到了留都,奴婢愚见,万万不可轻信读书人,当年太祖爷所说,唯读书人不可以议论国事,奴婢现在想起来,当真是至理名言!要好生抚慰梁国公之心,以为国朝柱石,切不可再让东林奸佞一党独霸朝纲了!” 主仆二人自顾自的说着内心肺腑之言,却浑然忘却了这里是在危机四伏瞬息万变的战场上! 从城头上,已经冲到朝阳门城楼附近的一哨震山营步队,为首的哨官眼光尖利,一眼便望见了正在城下奋力前行的这支小队伍。也看到了被他们疯狂的突围行动打得步步退后的那些打着大顺军旗号,身穿明军服色的大顺军将士。 从他们身上的服色,手中的兵器,还有拼死护卫着队伍当中那个贵人,这些信息都无声的说明,这支小队伍大大的有油水!否则,不会这么拼死拼活的向外冲,城外的京营队伍也不会近乎于疯狂的同咱们震山营作战。 “跟我下城!截住这股明贼!” 为首的哨官低低的声音招呼着手下的几个队官。 但是,从马道下城,再从马道冲到崇祯等人突围的要冲,等他们冲到位置的时候,只怕崇祯已经与南水关附近的京营兵马汇合在了一处。 “跟我下城!” 为首的哨官稍稍的打量了一下城墙,将身上的羊毛大氅裹到身上,用手扶扶头盔,带头从城头上纵身而下! 身后,这一哨震山营步队的兵马也是纷纷一跃而下。借着地上的积雪,身上的大氅,虽然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的,但是幸好没有什么太多的伤亡。为首的哨官顾不得检点伤亡,只管吩咐手下队官们赶快列队准备迎敌! 这支小队伍,成为了一道铁门闩,牢牢的把崇祯出城的最后一点希望牢牢锁死!任凭着城外的京营兵马拼命向城内冲,将城内的王承恩等人试图出城的希望化为了一片泡沫。 看着身边的内操太监一个个倒在了前进的道路上,望着城头上一面面不停增加的大顺军旗帜,崇祯不由得长途一声:“大伴,看来,你与朕君臣二人今日便在此处了!” 王承恩却是另有一番见识。 “皇爷,若是要以身殉社稷,此地却不是皇爷您该待的地方!趁着此间正乱,奴婢陪皇爷回宫去!伺候皇爷升天!” 看着城楼上越来越多的大顺军旗帜,一面面被大顺军士兵从城头上抛掷而下的明军旗号,王承恩心中阵阵悲凉。城外的骑兵喊杀声也渐渐远去,渐渐消失。 “大伴,咱们回宫去!本来朕就是要为太子他们逃出生天故而现身突围,此时,想来太子他们业已出宫到了平安所在。江山有后,朕又何必枉自自怜自哀?!” 在朝阳门城楼易手之时,崇祯与王承恩君臣二人绝望的看了一眼城楼,一骑绝尘向西往皇宫而去。(。)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一队夷齐出长安 在一阵鼓乐声中李自成的御驾从钓鱼台启驾了。 走在最前边的是李双喜,他身后是军容整齐的二百骑兵,全是甘草黄高头大马。这二百骑兵的后边是一位传卫武将,骑在马上,身材高大,擎着一柄黄伞。黄伞左右是十名驾前侍卫武将和传宣官,都是仪表英俊,神情庄严。 然后是李自成,穿一件绣着飞龙和潮水的淡青色箭袖绸袍,腰系杏黄丝绦,头戴宽檐白毡帽,帽顶有高高的用金黄色丝线做成的帽缨,帽缨上边露出耀眼的金顶。帽前缀一块闪光的蓝色宝石。黄伞,帽缨,袍上的绣龙,说明他已是帝王,而淡青色龙袍和帽前的蓝色宝玉,表示他是“水德应运”。为着要臣民明白他是从马上得天下,而江南尚待平定,所以事前议定,他今日以箭袖戎装入城。 因为是箭袖戎装,所以这件淡青色绣龙绸袍比普通袍于短半尺,仅及靴口。他本来就身材魁梧,今日身穿戎装,腰挂宝剑,骑在高大雄骏的乌龙驹上,更显得他的威严和英雄气概。 这一匹大顺皇帝的御马乌龙驹,在西安时已经换成了黄辔头,黄丝缰,银嚼环,盘龙鎏金镫,镀金铜铃。 骑马跟随在圣驾左右,稍后一点,是丞相李岩、军师宋献策,右丞相牛金星三人,以备皇上随时有所垂询。跟在圣驾马后的是六政府尚书。按照大顺制度,这班文官们,因为天子是戎装,他们今天都穿的是蓝色官便服,暂以绛色丝绦代替王带。 但为着在东征的路上可以显示文官的官阶,官便服上也有补子,颜色是淡蓝。李岩与牛金星是一品文臣,所以补子用金线绣着一个大的云朵。宋献策的补子上绣着两个云朵。尚书暂定为三品,补子上金丝线绣了三朵云。 文官的队伍后面是二百名扈驾骑兵,一律是出自青海的枣红骏马。大顺的将士一律是蓝衣蓝帽,十分整齐。文武官员们的奴仆。长随、亲兵,人数众多,一律骑马走在最后。 李自成以大顺皇帝身份,沿路“警跸”,自城外缓辔徐行,望着洞开的阜成门、西直门,并不进城,而是继续往北走,然后转过西北城角向东,到了德胜门外。守城门的大顺军将士跪在大道两旁迎接。从瓮城门外的大街开始,到进城后的沿途大街,已经由军民们匆匆地打扫干净,街两旁的香案也摆出来了。 由德胜门一直向南走,然后经西单牌楼向东,转上西长安街。所经之处,异常肃静;沿街两旁,家家闭门,在门外摆一香案,案上有黄纸牌位,上写“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门头上贴有黄纸或红纸,上写“顺民”二字。 倘若为着赶快进入紫禁城,最近的道路是走地安门进入皇城,再经玄武门进人紫禁城。但是新皇帝一不能走后门,二不能走偏门,必须走皇城的向正南的大门,即当时的大明门,今日的中华门。从德胜门到大明门经过的路线,是牛。宋和一群文臣议定了的。沿途“警跸”,每隔不远的距离就有兵丁布岗,气氛肃穆,只欠来不及用黄沙铺路。按照牛金星、宋献策二人的说话,君主不重则不威。只有这样,才能显现出新朝开国之主的万千气象来。 从长安右门外大约半里地方向南转,进公生右门,顺着皇城的红墙西边向前走,一直走到正阳门内向左转,到了大明门的前面。正阳门和大明门之间是一个四方广场,俗称天街,又称棋盘街,此时已经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人。 大明门的守门兵将在明朝原是锦衣旗校,从今天早晨起换成了大顺朝的御营亲军。城门楼飞檐重脊,鸱吻高耸,十分壮观。城门三阙,中间有石刻匾额“大明门”;中间阙门两边挂的对联是: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臣刘宗敏,率领文武百官,恭迎圣驾!” 刘宗敏率领几十员在黎明时已经进城的部分武将,还有新朝中央各衙门六品以上文官,都在城门里边迎接圣驾。依照宋献策和牛金星在御前拟定的新皇帝入城仪注,按照战争中胜利入城规矩,皇上不乘法驾,不用卤簿,戎衣毡笠,骑马入城,而迎驾的文武官员骑在马上肃立街道两旁,不用俯伏街边。 刘宗敏因为在大顺朝位居文武百官之首,所以单独立马前边,然后按照唐宋以来习惯,文东武西。而文臣是先按衙门次序,再按品级次序,即按照俗话所说“按部就班”的传统规矩骑马肃立在大街的东边;武将们按照权将军、制将军、威武将军、果毅将军、游击将军等官阶为序,骑马肃立在大街西边。看见李自成的黄伞来到眼前,刘宗敏赶快在马上抱拳躬身行礼答话。 “捷轩,辛苦了!” 李自成在马上看得清楚,刘宗敏的披风、甲胄上星星点点的溅了不少血迹在上面,看得令人颇为触目惊心。若是往年,,便是刘宗敏浑身浴血,李自成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但是,自从东征以来可谓是望风披靡传檄而定,如何能够让身为提营总制的刘宗敏亲自上阵? “说不上辛苦,却也吃我杀得快活,打得过瘾!”刘宗敏咧着大嘴笑了笑,“京营这群家伙,端的是硬茬子!若不是小虎子的震山营出动,换了别营人马,只怕要吃他们的大亏!就这样,还是铜锅遇到了铁刷子!” 对于朝阳门的战事,李自成也是颇为惊讶,想不到战事激烈到了如此地步。 “朕也听说了。若不是你捷轩当机立断,令罗虎所部从崇文门登上城头,沿着城墙猛扑城楼,只怕这崇祯小儿当真会逃出城去!” “陛下,此言不假!据城内的将士们说,他们眼看着崇祯突围的队伍距离接应崇祯的京营人马不过百余步了,当真是千钧一发!若不是震山营的队伍从城上杀到,抄了京营兵马的后路,此辈与崇祯汇合,冲出城外也未可知!” 说起了朝阳门的战事,让一辈子见惯了血肉横飞的刘宗敏也是心有余悸。 一队一队的骑兵列队冲上来,硬生生的同震山营的骑兵队撞在了一起,每一次骑兵对撞都是一声闷响一声惨叫之后便有几个鲜活的生命消逝了。饶是震山营骑兵墙素称强悍,却也未能在京营队伍面前讨了什么便宜去。数千骑兵所布成的数个方阵,转眼间便被京营骑兵一一攻破。 如果不是罗虎及时下令骑兵撤回,由步兵火铳攒射来压制京营骑兵的冲锋,只怕震山营的骑兵会一败涂地。 “陛下,这位便是臣在朝阳门城上俘获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此人见我军在城下与京营鏖战之际,亲自在城头擂鼓,以鼓声为京营壮声势。罗虎指挥人马攻克城楼之际,又率领人马与我军周旋,被俘前还打算跳城自尽!” 刘宗敏命人将王德化押到了李自成面前,请他发落。 “捷轩,他忠心事主,也是忠义之士。不可为难了他。” 李自成看着被几个大顺军士兵紧紧看押住的王德化,虽然此人此时身上的蟒袍早已被撕扯的一条一缕的,脸上更是伤痕累累。但是,却是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倔强神色。虽然下巴上没有胡须,但却让人内心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果然是一条汉子! “陛下,不但这位王公公是一条好汉,护卫崇祯出城的那几百个太监也都是有骨头的汉子。从宫中一路打到了城门口,被我大军断了去路之后,犹自苦战不停,直到最后力竭被俘。”在刘宗敏身后的罗虎说起了这场小战斗,却也是一脸的赞佩。 这一仗,护卫崇祯的四五百内操太监,阵亡者不下三百余人,伤重被俘者百余人,另有数十人见大势已去,索性便手执已经砍出缺口的刀剑,直扑震山营的火铳队伍。 “都是好样的。”听完了罗虎的奏报,李自成也是一种赞叹,“林泉,这些人虽然是抗拒天命,但是忠心可嘉,你安排人把他们好生安葬。收集一下他们的家乡籍贯事迹,日后本朝为前明修史时,此辈忠义之士也是要名垂青史的。” “是!臣谨遵圣命。” 处理了忠义之士,眼前却是一群衣冠禽兽们在天街上各具袍服冠冕,手中捧着履历手本,同样是按照所属衙门和品级跪倒在地,迎候着大顺天子。 “臣,甲戌科进士,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叩见大顺永昌皇帝陛下!” “****授首,万姓归心。臣,翰林院庶吉士周钟谨为大顺永昌天子贺!” 跪倒的人群中,两个不太甘心的声音响起,令人颇有些意外。 正在听刘宗敏、罗虎等先入城的将领们讲述着皇城内周皇后跟懿安皇后张嫣自尽,李邦华等大明二十余名官员,驸马巩永固家等勋贵全家或是举火或是自刎壮烈殉节之事的李自成,听得了这声音,转过头去,颇有些厌恶的望着黑压压跪倒在天街上的这两千余名投降官员。 “是谁在那里讲话?!” 正听的罗虎讲说如何在竹杆胡同阻挡住势如疯虎一般朝大顺军阻击队伍猛扑的两股明军,听得兴起的李自成,对这不长眼的声音感到了万分的腻歪。 见皇上言语不善,立刻李双喜、李强等人一个眼神过去,七八名如狼似虎的御营亲兵冲过去,沿途的官员们纷纷闪开一条道路,为这些人让路,更有那打算表表忠心的,更是为御营亲兵们指点着,就是那个人。 亲兵们将那两个说话之人从人群中揪出来,按到在天街上听候皇上发落。 那边罗虎继续为李自成讲着竹杆胡同的战事,浑然没有发觉牛金星眼神里不断闪烁的目光。 “陛下,如果不是有一部兵马突然在竹杆胡同口开火阻击王承恩所部,微臣当真是没有脸见您了。”说起了当时的情景,罗虎兀自是心有余悸。 “陛下,臣向您引荐一个功臣。”罗虎从身后拉出一名身穿哨官服色的军官。 “陛下,他是臣部下一名火铳兵哨官王昌顺,就是在竹竿胡同最要紧的时候,他的队伍第一波赶到,阻断了京营兵马与崇祯汇合的痴心妄想。” “其部下火铳兵骁勇异常训练有素,阻断之后迅速列阵齐射,并且一轮攒射之后马上发动刺刀冲锋,一时打蒙了京营和太监,给后续部队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罗虎说得不错,不过事情远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王承恩和京营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一时间王昌顺的线列犹如风暴中的小船,被两侧的弹雨席卷着推来推去。队伍当中不断有人倒下,一开始军官还呼喊补位,后来都来不及喊,甚至无人喊,全靠士兵自觉补位。最后,阻拦的部队只剩下两列残缺的线列,但是却始终如铁壁一样阻拦在京营和崇祯之间。 看了看王昌顺身上弹丸洞穿的战袍,被烟火熏得黑乎乎的脸蛋,李自成也是颇为感动,又听得此人的名字,顿时心中异常欢喜。 “王昌顺,你很好!读书人都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朕看,你比岳家军更胜十倍!” “这么说,确山伯可以确定,崇祯未曾逃出城去?”在李自成身后冷眼看了半晌的宋献策,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丢在了刘宗敏与罗虎面前。 “不错!咱老刘城上看得清楚,也审问了许多人,都说王承恩见无力突围,便带着崇祯向宫内逃去了!如果不是这样,京营兵马如何肯退出城外?” 刘宗敏对于神棍宋献策的发问颇为不屑,这厮无疑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和战功。 “皇上,崇祯是否逃出城外,不妨请问一下王德化王公公,他始终在朝阳门城楼坚守,若是他见到了崇祯逃走,再行定策也不妨事。” 李自成点点头同意了牛金星的这个主意,示意几名御营亲兵放开王德化,请他到跟前说话。 但是,刚刚被松开束缚的王德化,脚步踉跄的冲到了天街上,对跪在街头的魏藻德、陈演等几位曾经担任过大明内阁首辅、阁老的官员,以及兵部尚书张缙彦、给事中光时亨、庶吉士周钟等人拳打脚踢起来,一边打,一边口中喃喃的骂道:“误国贼!误国贼,天子何在?汝辈来此何干!” 等到王德化狠狠的抽了张缙彦一个嘴巴之后,因为体力不支而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李自成这才命李双喜派人过去把他架起来,搀扶到自己面前,命人找来一个棉垫令他坐下说话。 正在询问王承恩与崇祯等人的去向时,负责清理宫城和金水河附近宫殿的大顺军将士却有了新的发现。 他们将在宫中投金水河自尽的百余具宫女、太监的尸体抬出玄武门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崇祯的御马吉良乘从煤山的院中出来,出了北上门,左右张望,似乎想进玄武门,又不肯进,抬头叫了几声。这马,鞍辔没有卸,连肚带也没有松。负责清理皇宫兼追查崇祯一家老小下落的李过,恰好正因为寻找不着崇祯的下落,坐在玄武门内休息。得到禀报,立刻来到玄武门外,牵住御马打量,心中恍然明白,就在马身上轻轻拍拍,将马牵进万岁山门,说道:“御马,你带路吧,去寻皇上,寻找你的主人!” 由这匹御马在前引路,果然在一个很隐蔽的去处找到崇祯的尸首。 这个新发现,李过立刻命人飞报李自成。 消息传来,天街之上,立刻欢声雷动。 当然,欢呼声不仅仅是大顺军将士发出的,那些急于表明自己弃暗投明立场的官员们所发出的声音不比大顺军将士低一个分贝。 “真是聒噪!让他们安静些!” 李自成的这个旨意,立刻得到了李强的重复贯彻执行。他手下的数百亲兵,各自举起刀鞘、马鞭,朝着兀自在天街上欢呼不已的群臣们猛抽猛打过去。 看看天街上安静了下来,李自成这才问这些官员:“你们从天亮就在此,呆了这许久了,想来是又饿又累了。”当即便有人回答道:“微臣肚子虽然很饿,但是心里特别开心啊!(原话:肚虽饥饿,心甚安乐。)” “陛下,此事真假,可令王德化、杜勋等前往辨识,若是当真为崇祯,当以礼下葬才是。” 李岩的话,顿时让正在李自成面前痛哭不止的王德化止住了哭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位大顺皇帝。 命人带着王德化与杜勋等熟识崇祯的人前往辨认,李自成等人却是要将眼前这些前来投顺新朝的前大明官员处理一番。 “陛下,此皆一时文章之士也!望陛下收录,以开天下之士之路!”对于如何处理这些归降的官员,牛金星第一个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ps:  伯夷叔齐兄弟两个可是耻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了。这一章节里所描述的,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一幕。明末官员的节操,可见一斑了。 第五百四十章 京城群丑 东华门外搭起了席棚,崇祯的尸首便停在这简陋的席棚之内。 在得知了崇祯的下落之后,李自成当即便率领着一干文武重臣,带着王德化等宫中太监前来辨识。 看到了煤山脚下那两具被大顺军士兵抬下来的时候,远远地,王德化便泣不成声。待得走近了些,更是放声大哭嚎啕不止。 “皇爷!奴婢未能救驾出城,奴婢万死!” 见王德化等太监如此悲痛,李自成等人知道,眼前的这具尸首当属崇祯无疑了。 打了十多年的仗,李自成刘宗敏李过张鼐等人自然是见过无数的尸首,自己人的,明军的,普通百姓的。但是,今天这两具尸体,却给李自成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 崇祯脸孔还很年轻,白净面皮(当然死后脸色变得灰白了),略有清秀的短胡须,长发散乱,遮住了半边脸。帽子已经失落,双目半闭,舌头略有吐露,脖颈下有一条被丝绦勒成的紫痕,一只靴子已经失去,光着的一只脚上只穿着白袜。李自成的心中一动,不忍多看。此刻他看着崇祯的尸体,并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和兴奋,而是产生了很复杂的思想和感情,竟然使他在心中叹息一声。 “林泉,你熟悉典章制度,崇祯的后事便交给你来料理一下。” “微臣明白,臣定然办好此事。便是千百年后史家评说,也会称颂陛下的仁德宽厚。”李岩很是乐意的接过了这宗差事。 “王德化。” “奴婢在。” “你忠心事主,朕看了也是十分喜欢的。你故主的后事,你自然是责无旁贷。他倘若顺应天命,将天下让与朕,不要自尽,朕定会对他以礼相待,优养终身。可惜他不知道朕的本心,死守着‘国君死社稷’的古训,先逼皇后自尽,他自己也上吊了。你是崇祯身边的心腹,又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朕看你不忘旧主,还是有良心的。你要好生协助李丞相,在宫中找一好的棺材,将你的旧主小心装殓,停放在寿皇殿中,好生守护,等候孤的圣旨。乾清宫中的宫女还有没有?” 旁边有人回答道:“大部分都投水自尽了,也有逃出宫去的,如今还剩下十来个宫人仍住在乾清宫中,等候发落。” “等你们将崇祯的尸首抬到寿皇殿以后,命乾清宫的宫女们来给崇祯梳头,整理妆容,更换衣服靴帽。” “领旨!”王德化又叩了一个头,又问道:“奴婢斗胆请问,崇祯皇爷临朝十七年,一旦身殉社稷,深蒙陛下圣德,准予礼葬,此实亘古以来未有之仁。不知装殓之时,是否可用皇帝的袍服冠冕?” 李自成正待要表示同意,以天子之礼料理崇祯的后事,却不料身边的牛金星开口了。 “以臣愚见,崇祯既是亡国之君,自然不能用皇帝冠冕龙袍入殓。况且临时找来的棺材,亦非梓宫,更不可用皇帝衣冠入殓。陛下对胜朝亡国之君施以尧舜之仁,不加戮尸之刑,史册上实不多见。用宫便服或常朝服入殓,准许太子、二王与胜朝旧臣‘哭临’,于礼足矣。” 但是,如今太子与永王、定王两个亲王,这三个与崇祯关系最近的人都下落不明,此事自然不好办理。于是,只能是搭起了席棚,将崇祯与周皇后的棺椁摆放在内,设置灵位,供奉香烛,以供京城内降臣参拜哭祭。 在李岩的有意安排之下,李邦华、巩永昌等前明官员亲贵在大顺军入城后死节殉国的二十余人的灵位,在崇祯夫妇的灵位两侧陪祭,算是给这些前来祭拜的降官们一点警示。 但是,李岩却不曾想到,他的这番精心安排,却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诸臣哭拜者三十人,拜而不哭者六十九人,余皆睥睨过之,惟主事刘养贞,以头触地,大恸。”、“泥首去帻,踉跄奔赴,跪梓宫前大哭”、“以头触阶,血流被面”。 但是,不要以为这掉了几点眼泪的三十个官员,和前来拜祭礼节性的拜了几拜而无泪可洒者六十人属于天良丧尽的人。比较起来,他们是节操满满的。 就在他们在席棚内或真或假的洒泪祭拜之时,席棚外,通往东华门的道路上几匹马嘚嘚而过。 马上的乘者圆领纱帽,看也不肯看一眼席棚,策马而过。 “这厮是谁?” “翰林院庶吉士,南直隶金坛人,复社山长,周钟的便是!” “哼!果然又是东林贼徒!” “嘘!噤声!此人如今是天佑阁大学士牛金星座上宾,牛****深慕其名,在陛下面前多有推荐,眼看便是新朝显贵了!” 周钟,字介生,江苏金坛人,周镳从弟。为诸生,有盛名。崇祯十六年(1643)进士,官翰林院庶吉士。生长于人文荟萃的江南,从小就被人目为才子。复社乃是江南才子集中的大社团,周钟更是个中佼佼者。能够担任社长之职,足见此人的道德文章之盛了。 正策马缓步行走间,远处锣声响亮,迎面过来了一支小道队。周钟眼尖,当即便勒住了马头,翻身下马,恭恭敬敬的站立在路边迎候。 前边是两个衙役手执一对虎头牌,一个上边写着“回避”,一个上边写着“肃静”,然后是一对纱灯,上写“天佑阁”三字,然后是两行护轿的军士,鸣锣开道,简单的仪仗,四个衙役手执水火棍,两个衙役抬着檀香炉,然后是一个人骑在马上,擎着一柄蓝色伞盖,然后是四个贴身仆人,鲜衣骏马,其中一个奴仆拿着红锦拜帖,一顶八抬绿呢大轿被众星捧月一般护卫在当中,俨然是太平宰相气派,好不威风! 却正是天佑阁大学士牛金星出门入宫面见李自成的队伍。 “学生周钟见过恩师!”周钟见牛金星的队伍过来,便跪拜在路边朗声报道。 在轿子里听到了周钟的声音,牛金星急忙连续几下跺了跺轿子地板,轿夫们急忙落轿。 周钟名满天下,社友遍及江南,牛金星自然是要好生延揽一番,将他招致麾下以壮声势。 进入北京之后,诸事繁多,李岩要处理的各种政事军务更是繁杂。于是便给了牛金星等人一个空儿。 以牛金星为首的文臣们,最主要的活动是准备新皇帝的登极大典,还要按照大顺汇典加紧准备新的朝服朝冠。群臣每逢三、六、九日上表功进,大家竞相在劝进表文上下功夫,有人不惜以厚礼请京师四六名手代笔,力求颂扬的话别出心裁,不落陈套,而且要文辞典雅,对仗工稳。大家都在等着钦天监选定了良辰吉日后举行新皇上的登极大典,从此大顺朝就算是正式开国,而大顺皇帝也成为正统的天下共主。在北京新投降的文臣,都期盼着自己被新朝录用。像周钟这样已经被授予官职的先进,更是竞相将自己的新官衔用馆阁体浓墨正楷书写在大红纸上,贴于大门。有的新降官员,为着夤缘求进,递上门生帖子,拜牛金星为座师。 这些劝进表之中,自然是以复社社长周钟的劝进表最为文采斐然。他在劝进表中说,崇祯皇帝“****授首,万姓归心”,称赞李自成“比尧、舜而有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转眼间李自成这个两个月前还被明朝官府通缉、被称为流贼渠魁的农民军统帅,在周钟看来,其文治武功已经超越了历代君王的典范――尧、舜、商汤和周武王;另一方面,他又批判两个月前他还叩头口称圣上的崇祯乃是****。 也有人私下里同他说,李自成起兵以来杀戮过重,恐怕难以成事。周钟却是轻描淡写地回应说,当年,前明的太祖朱元璋不也是一样吗? 这种明里暗里时时处处维护大顺政权的自觉行为,自然很能搔到新政权要员们的痒处。周钟得到了牛金星为首的大顺政权中的科甲系的赞赏,在北京城之中如鱼得水,引来了旧日同僚们的艳羡和模仿。 而京城之中的另一位新朝的风云人物,同样也是位才子。中允梁兆阳。他在晋见李自成时,便迫不及待地指责躺在席棚当中的崇祯“刚恢自用,君臣血脉不通,以致万民涂炭。”将大明朝廷有今日的局面一股脑的推到了崇祯听不进群众意见,不肯采纳他们这些读书人的意见上。至于李自成这个脱粟粗服的前明朝驿卒,他则是当众吹捧说他“救民水火,神武不杀,比隆尧舜,汤武不足道也。”――比周钟的吹捧又进了一步,周钟认为李自成和汤武是一个级别的圣君,梁兆阳则认为汤武和李自成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介生,意欲何往?” “恩师,学生有篇拙作,本打算到恩师府上请先生斧正一二,再行呈奏天子。” “哦!介生又有锦绣文章面世?老夫倒是要先睹为快了!” 周钟在大顺军进入北京之后,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文笔优势,连续数篇文章都是让大顺朝廷上以李岩为首的文官赞叹不已,“到底是庶吉士的底子!”不论是劝进表,还是士见危授命论,牛金星揽卷读之,无不大为赞叹。对于周钟,自然是另眼相看。而周钟更是一个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妙人,到处逢人便说,牛老师对我真有知遇之恩,便如重生父母一般。 “学生一篇拙作,倒是叫先生见笑了。下江南策。”庶吉士周钟命身边仆人从拜盒当中取出以小楷工笔誊抄的一份文稿,恭恭敬敬的呈送到前卢氏举人牛金星的面前,请他指点一二。 牛金星便在轿子里翻阅起这篇策论,不得不说,庶吉士的文笔当真了得。在文章之中,周钟为大顺分析了出直隶、进山东、下江南对于大顺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同时也提出了对于盘踞江南、冥顽不灵的梁国公李守汉为首的一小撮前明余孽应该如何处置的意见。或是招抚,或是剿灭,或是以离间挑拨等手段令其自家伙里杀起来,种种类类,不一而足。 “介生,文章很是精炼。恰好今日本相便要入宫面圣。你我师徒便一同前往如何?” “谨遵师命。” 周钟便策马在牛金星的轿子旁亦步亦趋,恭执弟子礼。随同牛金星的道队进了皇宫。 此时,李自成却不在他驻跸的武英殿内。 他领着刘宗敏、李过、袁宗第、刘体纯、张鼐以及刚刚从城外进城的罗虎,一道到京城的制高点煤山上来欣赏京城雪后的景致来了! 雪后的北京城,鳞次栉比的宫殿寺观,民宅官榭,被白雪所覆盖,犹如琼楼玉宇天上宫阙一般。 李自成等人却是仿佛第一次见到如此美景一般,望着这白雪覆盖下的京城,无不是啧啧称赞。 十几年来,李自成率领着老八队的起义人马,起初活动于陕西、河南、山西境内,后来进入湖广,打回陕西,渡河东征。他走过无数的高山大川,都不像此刻登上煤山的心情舒畅。 其实煤山并不是山。它是明朝初年改建北京城的时候,将元大都的北面城墙拆毁,利用一部分城墙上堆成了这座假山,不但不能同大山相比,也不能同大山余脉的丘陵相比。论它的占地范围和高度,都不值一提。按照当时计算,从山顶垂直到地面是一十四丈。 就这座小小的假山的中峰,在当时就是北京城内的最高处。李自成登上煤山的正中峰顶之后,向南纵目,从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到房屋鳞次栉比的南城和外城,从午门、端门、承天门、大明门、正阳门直到永定门,尽入眼底。神圣不可侵犯的紫禁城,如今踏在他的脚下。辽、金、元、明四朝赫赫的皇都,如今踏在他的脚下。占领了北京就是灭亡了明朝,夺取了天下。十几年百战经营,如今才看见真正胜利了,大功告成了! 李自成一站到煤山的中峰之巅,又是欣喜,又是惊叹,不自觉地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伴随着李自成的这一声长啸,旁边的刘宗敏、刘体纯、袁宗第、张鼐等人,一齐拔刀在手,呼喝不止。仿佛又在战场上与敌军生死搏杀。 倒是随后赶来的李岩脸色平静,很是友好的朝着站在一旁的罗虎赞许的点了点头,“确山伯此行辛苦了。若不是你兵不血刃拿下了通州,这一场雪下来,京城之中便要有缺粮之虞了。” 朝阳门之战,以罗虎攻克朝阳门城楼,切断了内外联络,将京营城内驻军一举全歼而急转直下。 刘宗敏见势头对自己一方有利,当即便挥军而上,一步步的压缩着京营的空间。 听得从城内传来的喊杀声渐渐沉寂,城头上一排排的火铳不停的向城下的京营打下来,不断的有京营士兵被弹丸击中,惨叫一声倒地。 这些信息都在残酷的提醒着罗明祖与谈奇瑞,情形对京营越发的不利了!城内的皇上崇祯,只怕是逃出生天无望了! “老谈!咱们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快!收拢人马,准备撩水!”情急之下,罗明祖嘴里也冒出了当初从王龙罗虎口中学到的黑话。 若是别部明军,遇到了这样的情形,必定是一溃千里无疑。但是,这支新军却是被罗谈二人视作自己在这乱世当中安身立命的本钱所在。不但不克扣军饷,甚至是不惜以家财垫支军饷,自己掏腰包给兵丁们加菜。上下以恩义相结,内部关系处理的相当融洽。 当下,罗明祖与谈奇瑞二人招呼一声,各级官佐便纷纷收拢士卒,整理队形,各队交替掩护着集结到一处,准备退出战场。 若是按照白鸣鹤等人的意思,定是要挥师而上,死死咬住罗明祖、谈奇瑞这支队伍,一直到击溃他们,消灭他们为止。但是,在刘宗敏饱经战场历练的眼里,眼前这支队伍虽然因为战场形势不利,伤亡过大,而收拢队形,但是,所谓的穷寇莫追,归师莫遏。倘若是自己挥兵杀上,势必让对方做困兽之斗,给自己造成巨大的伤亡。 刘宗敏一面命令白鸣鹤等人火速带兵入城,与罗虎所部交接朝阳门防务。他自己与罗虎领着震山营和两千老营精骑,同样缓缓的收拢队伍,监视着京营的动作。 两支刚才还打得血肉横飞的军队,不声不响的停止了交锋,各自静悄悄的收拢人马,把伤号集中到一处。 “虎子,你的队伍若是冲一下,有几成把握干掉他们,或者是击溃他们?”刘宗敏有些不死心,他还在想着在北京城外解决这支军队的计划。 “三成左右。”罗虎有些硬着头皮回答。 眼前的京营,步队依托着东营房、日坛等建筑,列开队形,准备以火铳攒射来迎击大顺军的冲锋。在两侧和后方担任警戒的骑兵,稍事休整之后,也恢复了些体力,将阵势列开。 “捷轩叔,不如做个人情,放他们去通州。但是,与他们提前说好,经通州南下东下,都不得焚毁运河上的粮食,不得破坏船闸。” 刘宗敏稍稍沉吟了一下,觉得罗虎这个主意是比较切实的。眼下硬拼对于大顺没有什么好处。索性便做得漂亮些! 于是,罗虎再一次的与马鹞子飞马而出,与罗明祖谈奇瑞二人谈判。 这一次,谈判进行的异常顺利。 大顺军让开道路,京营东向去通州,同时送了四十五万银元的军饷作为路费。交换条件便是京营经通州不论是沿着运河南下也好,继续东进也好,都必须将通州和运河上的设施、粮食完整的交给大顺军。 作为一个保证,罗明祖要求罗虎派出一名联络官到京营当中,“免得路上遇到你们的队伍阻拦发生误会!”于是,与罗明祖谈奇瑞和许多京营军官都熟悉的李进宝,便成为了这支明军三大营精锐当中的大顺军军官。 两支军队便不远不近的拉开了十几里路的距离,不疾不徐的从朝阳门外沿着运河向东奔通州而来。 从京城方向逃来的难民和败兵口中得知了京城当中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在通州奉了李沛霆的命令与大顺军进行谈判的林文丙,也只得是长叹一声,收拾行囊准备立刻离开。 但是,令他感到惊诧的是,他准备离开通州去天津,刚刚从京城逃出来不久的传旨太监吴良辅,却是一反常态,要趁乱回宫去。他将崇祯的亲笔特旨和几名小太监交给林文丙,请林先生代他南下传达皇爷的圣旨。 “咱家是皇爷的奴婢,是个可怜的人。但是国公爷和列位先生不把咱们这些畸零人当外人看,反而当人看。咱家便也是要有点心意献给国公,算是报答他老人家这些年的恩典。” 说完这话,吴良辅很是决绝的将身上的蟒袍换成了平民百姓的服色,逆着逃难的人群,向西而去。 罗虎便是采用“送客式的追击,敲梆式的防堵”,与京营人马保持着二十里路的间距,同时派人飞马通报沿途各部顺军,对于京营的这支队伍情形进行了详细通报。你们要是觉得你们战斗力比我强,便只管去打,我在后面给你们站脚助威。若是觉得不好打,那就不要乱动,只要他们不是企图往蓟州、滦州、迁安、卢龙一线去与吴三桂汇合,一切都好说! 不过,罗明祖与谈奇瑞想来是没有像罗虎想的那样,往蓟州、玉田方向行走去和吴三桂合兵一处。他们很是守信的在通州稍事停留,补充了些粮草,征集了几十艘漕船,将伤号安顿在漕船上,便与林文丙一道向天津行来。 罗虎便顺势接受了通州! 更大的一个收获却是在回程的路途上。 几名明朝官员拦住了罗虎的队伍,向他密报,便在附近不远处的庙宇内,十几名逃难之人颇为可疑。其中一人看上去年岁虽然幼小,但是却是俨然这群人的主人。 “下官当日也曾经在京师见过此人,仿佛是暴君崇祯的孽子!” “还请将军快些!那些人的马匹疲累,不得不在庙中暂时停留。”(。) 第五百四十一章 孙传庭哭灵 一乘青布小轿在百余名大顺兵丁的前后紧密护卫下,沿着天街一路行来。沿途的原大明官员远远的见到了这乘轿子过来,仿佛见到了杀父仇人一般扑了上来,指着轿子大声唾骂。如果不是轿子被大顺兵丁各执刀枪严谨护卫,只怕轿子里面的乘客,会被这些人从轿子里拖出来,在天街上围殴而死。 “前朝逆臣,该当千刀万剐!” “暴君鹰犬爪牙,你合当万死!” “螳臂当车,抗拒天命,今日见了圣上,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你在三秦之地苦害百姓,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为暴君挥霍,今日正当明正典刑!” 喧嚣的声讨咒骂声浪,一波接一波的透过薄薄的轿帷子传到了轿内乘客的耳朵里,虽然他被人称为孙聋子,但是这么强大分贝的声讨和咒骂声,便是再聋也是能分清一二的。 孙传庭在灵宝兵败之后,被京营兵马护卫着渡过黄河退到山西境内。随着他的兵败消息传到了北京,弹劾他的声浪再次达到了新的高度。对于丢失了兵马实力的统兵将领,朝中的文武可是没有什么忌讳的。何况,他孙传庭可是把陕西、山西等地的士绅官宦宗室富商都得罪到家了。于是,崇祯也没有办法庇护他,只得下旨,令京营人马回京,顺便把孙传庭解到刑部天牢之中待罪。 结果,这一待罪就待到了大顺军攻破了北京城。 如果不是有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官员打算借着孙传庭的人头在李自成面前献媚邀宠表忠心,只怕李自成也不会知道同自己在战场上周旋了数年,多次差点置他于死地的孙聋子孙白谷,如今就在刑部的牢房之中。 听得了这个消息,当即便令李强派出人马,“将孙先生请到朕这里来,朕有话要问他。”对于孙传庭这样的人物,李自成内心并没有什么恶感,相反的,作为一个统帅、大顺的皇帝,他反而希望手下多一些孙传庭这样的人,尽忠王事。 “孙白谷在三秦之地推行的各项制度,端的是利国利民富国强兵之举措。只可惜,所遇者都是些禄蠹污吏,若是能够得遇明主,想来也是治世良臣。”在武英殿内,李自成当着手下文武大臣的面,毫不遮掩的夸奖起孙传庭来。 “若是孙白谷得识大势,晓得天命所归,臣愿意将这丞相之位让与他。”李岩也是很赞同李自成的话语,很是配合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孙老儿不光是地方政务厉害,练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谈论起自己的老对手,刘宗敏也是不由得由衷的发出了一声赞佩。 “那便如此了。只要孙老先儿肯归顺我大顺,朕必不吝高官厚禄。” 虽然是在战场上打了多年的交道,但是,孙传庭和李自成等人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同处一室,双方之间近得可以看清楚对方脸上散乱的发丝,伤痕。 “你便是李自成?你我疆场相见多年,不想今日却是如此境况。”孙传庭站立在武英殿之中,脸上如古井不波,一双眸子只管盯着李自成。 “大胆!” “放肆!” 李自成、刘宗敏、李岩、牛金星等人还不曾说话,一旁站立着的一群在陕西归顺的前明官员们却是率先跳了出来,须眉倒竖二目圆睁的高声呵斥着孙传庭的大逆不道行为。 看着眼前这些旧日里自己的手下,孙传庭却是理也懒得理,只管微微阖着双目,养就胸中一团气力,准备少时大骂闯贼一番之后从容就义。 “白谷先生,咱们疆场神交已久,却是公怨,并非私仇。说起来,我大顺军上下,对你还是很赞佩的。朕今日把话说在前面,疆场之上刀枪无眼,便是死了再多的人,也不能是私仇。” 李自成摆摆手制止了这些新晋臣子们表忠心的行为,只管说出了自己内心的一点想法。看着胸前衣襟上一个囚字的孙传庭,李自成以眼神示意命李强取过一件锦袍披到孙传庭身上。 锦袍,圆凳,面对着李自成释放出来的一系列善意,孙传庭却是不置可否。 “孙先生,潼关一别,本来朕以为你已经遭了崇祯的毒手,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想入京之后却是听说先生被困于天牢之中,实在是意外之喜。” “天子何在?”孙传庭猛不丁的问了一句,顿时让气氛变得尴尬异常。 “天兵入城之时,崇祯妄图抗拒,抗拒不成,又企图逃走,率领内操太监于朝阳门左近大战一场,终难得逞。于是,含恨于煤山自尽。”李岩在一旁将崇祯的结局如实相告。 “陛下!罪臣死罪!”听得了李岩的话,孙传庭立刻起身扑倒在地,伏地恸哭起来。 看着孙传庭哭了一会,声音渐渐变得低沉嘶哑了,旁边有人递过了热茶和手巾,让他擦拭一下脸上的泪水,喝上几口热茶润润嗓子。 “孙先生,你与朕相识相知多年,见识自然非比那些腐儒贪官可比。你不妨持中而论,朕的大顺较之崇祯的大明如何?” “大顺将领皆起自田间,本为难以谋生之良民,为生活所迫,或为情势所迫,起而造反。”孙传庭被人扶到了圆凳上,略微沉吟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李自成等人颇为恳切的说出了这番话。 “某家当日执掌兵符之时,便知晓贵军诸将领的出身来历。你,李自成,虽然尊为闯王,但是出身不过是陕西银川驿驿卒,若非是先帝听了奸佞之言裁撤驿站,你又怎么会铤而走险?你,刘宗敏,本身是蓝田锻工,在闯营之中最是骁勇。如果不是催逼课税甚急,想来你手中掌握的仍旧是铁锤火钳,而不是刀枪兵马。至于说李公子你,本来是打算安抚桑梓之地的饥民,免得他们铤而走险,出来施粥劝赈。本意不过是要保全身家,免受覆巢无完卵之灾祸,却被家乡劣绅贪官所害不得已而起兵。” 一口气将大顺高层的出身经历如数家珍一般说了一遍,孙传庭仰面看着武英殿的藻井,口中喃喃自语道:“大明之亡,非是亡于天子,而是亡于这般官绅。” “所以,你在陕西推行仿照的南中制度,抢了他们的钱财,他们便想方设法的逼你出兵潼关与朕交战。若不是他们在朝堂之上相助朕一臂之力,你又怎么会有灵宝之败?” 说起了当日陕西籍贯的官绅宗室们为了一己私利而不惜将孙传庭手中编练的这数万新军、崇祯皇帝的这最后一副家当一脚踢出潼关,送到李自成大军的刀口之下,李自成虽然是既得利益者,但是也是从鼻孔里表示出了对此辈的不屑。 “我大顺军入三秦之后,一切钱粮税收制度便如先生在日。更是查抄了宗室官绅家财田地,也算是为先生出了被此辈陷害逼迫的这口恶气。”李岩温言相告,“自古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先生之道,与我大顺天子之道如出一辙,何不殊途同归,也好一同为天下百姓谋一个升平景象?” “林泉说得极是。朕渡河东征以来,所到之地,无不是望风景从,一路直取京师。足见天命所归、民心所向。何况,先生你在三秦之地推行的法度,朕一样行之有效。将来天下底定,便由先生统管这四海新政之事,亦或是编练数十万虎贲貔貅之师如何?” 李自成开出来的条件,令在场的前明降官们无不是眼热心跳,虽然他们见机的早,在底定三秦时便改换了门庭,成为大顺的新贵。这点资历,作为从龙之士的他们足以在殿外的那群毕恭毕敬跪在庭院里的京城官员面前自傲了。但是,李自成却也不曾上来便委以重任,以天下新政推行,或者是编练数十万新军的大权相许。 有那些功名心重的,恨不得立刻扑上前一把按倒了孙传庭,让他在李自成面前叩头谢恩。 但是,孙传庭的一个举动,让殿内外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思忖了半晌,孙传庭摇了摇头:“太子尚在。” 殿内瞬间安静了一下,李自成、李岩、刘宗敏、牛金星等大顺高层,以及那些前明降官们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阴晴莫辩。 过了片刻,李自成开了口。 “白谷兄,若是朕告诉你,崇祯的长子此刻便在东华门外的灵棚之中守灵,你该当如何。” “为臣子者,自当往君父灵前哭祭一番!”孙传庭站起身来,斩钉截铁般回答。 为了表示自己对崇祯的态度,同时也是要招揽京城官员,以显示为人君者的气度胸怀,李自成不但允许孙传庭前往祭拜,更是以大顺天子的身份亲往祭拜。 灵棚外,自然有大顺军兵丁在维持秩序。得知皇帝要前来吊祭一番之后,因为举报太子朱慈烺有功,而被李自成临时委任为宋王府长史的史可程早早的便在道路旁跪侯。道路两旁,更是黑压压的跪满了大明朝廷在京师的官员。 清代官场有句谚语,叫做“太太死了压断街,老爷死了没人抬。”讲得就是这种官场上很现实的生态。都是为了在活人面前买好,才在死人面前嚎哭。别的例子就不举了,最有名的便是慈禧老佛爷。 民间野史据说她父亲惠征在宁池广太道任上因为被太平军打得望风而逃,死于镇江。只留下了慈禧姐妹和他们的母亲等孤儿寡母扶着棺材进京。于穷途末路之时在清江浦得到了时任清河县令吴棠的三百两银子的周济,这无异于雪中送炭一般。不但送了银子,而且亲往祭拜。当即姐妹两个感激涕零。姐姐对妹妹说:“千万要记住咱们的恩人,他日若能富贵,一定报答这个贤良的人!”并将吴棠的名帖珍藏在妆盒中。 这个故事出自于恽毓鼎的崇陵传信录,自然是不可信了。惠征死于任上的时候,慈禧已经入宫成为兰贵人了。不过,吴棠此人确实是和慈禧有些渊源。在慈禧掌握大权之前,他一直是担任县令之类的职务,咸丰十年(1860年)吴棠升至徐海道员,兼帮办军务,咸丰十一年擢升江宁布政使兼漕运总督,督办江北粮食,此后又短期调任两广总督、两江总督、闽浙总督,可谓一路扶摇直上。慈禧还一度任命他为钦差大臣。同治元年(1867年)升为四川总督,官至头品顶戴一品大员,光绪元年(1875年),吴棠因病奏请开缺,光绪二年病逝于四川任所。而且,但凡是有弹劾吴棠的奏折,一律留中不发,或者是轻描淡写的派人去走个过场。死后,慈禧旨赐他功绩最著文臣头品顶戴。祭文中,甚赞他“柱石勋高,栋梁望重。”“治乱经邦,功绩卓著”并追封他为“勤惠公”还亲自传旨拔款在他的原籍盱眙县三界修建了吴勤惠公祠堂。 这个惠字,可不是随便能够给人的。 又扯远了。咱们调头回来继续说崇祯这场丧事吧! 跪在灵棚外面的前明降官,自然不是为了崇祯和朱慈烺来的,而是要在李自成面前刷一下存在感的。说不定一朝简在帝心,便可以扶摇直上了。 同道路上的人头攒动相比,灵棚内却是当真应了“老爷死了没人抬”那句话,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宫中的小太监伺候着朱慈烺按照礼制典章焚化纸钱。 供桌上崇祯夫妇、懿安皇后等人的牌位前,罗列着猪羊三牲和不少的香花供果,虽然不是按照天子和皇后的礼数制备,但是在这种国破家亡的情形下,也算得上是丰厚了。 孙传庭顾不得看跪倒在道路旁迎接李自成御驾,山呼海啸般发出“万岁”欢呼声的那群昔日同僚,只管跌跌撞撞的一路嚎啕大哭,一路直奔灵棚。 他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倒是着实吓了朱慈烺一大跳。眼前这个人的扮相实在是太奇特了些,身上披着一件锦缎为面貂绒为里的斗篷,斗篷下却是一身囚服,蓬头垢面须发苍然,口中不断的叨念着:“罪臣万死,罪臣来晚了。” 孙传庭严格按照天子的祭拜礼节在崇祯夫妇灵前叩首,起身,舞蹈,再叩首,拈香,上香,焚化纸钱等一系列动作完成后,身为太子的朱慈烺在一旁按照丧礼以人子之礼回拜。 “这万万使不得,折煞罪臣了!”孙传庭急忙扶起向自己倒身叩拜的太子朱慈烺。 “卿家何人?”朱慈烺睁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询问着这位此时此地在父皇母后灵前吊丧祭拜的大忠臣姓名。 “罪臣是。。。。”孙传庭还不曾开口,旁边的史可程却先开了腔,“这位大人便是当日的兵部尚书,三边总督孙传庭孙大人。被暴君崇祯无罪下狱,幸得皇上天兵攻破京师,这才有机会重见天日,若不然,便又是一桩千古奇冤。” 被俘之后,被李自成封为宋王的朱慈烺,看也不肯看一眼这个因为向大顺军献出了自己行踪而被封为宋王府长史的史可程。他知道,这个家伙实际上就是监督自己这个囚徒的看守。 但是,孙传庭的情形却是截然不同。他因为兵败被父皇投入天牢,从他身上的锦袍便可以看得出,眼下明摆着一场大富贵便在眼前,他却不惜开罪大顺朝廷,而恭恭敬敬的在崇祯夫妇灵位前祭拜,这不是千古忠良是什么? “殿下,这些是什么人?” 孙传庭指着在崇祯夫妇和懿安皇后张嫣等人供桌两侧罗列的数十个大小规格尺寸不一的灵位,心中虽有所悟,但是还是开口向朱慈烺询问。 饶是史可程在历史上能够做数朝元老,先后经历了大明、大顺、大清,在崇祯、永昌、弘光、顺治、康熙等几位皇帝驾前称臣,天生的绝佳根基,此时脸皮虽然未曾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却也是颇有几分境界,但是,听孙传庭问到这数十个灵位之事,却不免脸上微微有些朱砂之色。 恰好,此时李自成在李岩、牛金星等人的簇拥下,也迈步进了灵棚之中,他便忙不迭的赶上去伺候,算是躲开了这场大尴尬。 史可程的名字大家可能比较陌生,但是,他有一个好哥哥,可是被康熙在扬州建了忠烈祠的。没错,就是韦小宝韦爵爷去扬州种的那个栗子。 在历史上,史可程可是一个有名的三姓家奴、五朝元老。不信?看看历史上的春秋笔法是怎么记载的吧! 可法无子,遗命以副将史德威为之后。有弟可程,崇祯十六年进士。擢庶吉士。京师陷,降贼。贼败,南归,可法请置之理。王以可法故,令养母。可程遂居南京,后流寓宜兴,阅四十年而卒。看看,这里面怎么说的?史可程先生以崇祯朝庶吉士的身份投降大顺,大顺败退之后又南下到南京投奔了弘光朝廷。弘光朝廷被水太冷等人坑死之后,他又因为哥哥的缘故回家奉养老母,优哉游哉的过了四十年。阅四十年而卒的话就是1685年过世。尼玛这个时候别说什么南明、吴三桂了,就是明郑都灭亡两年了。 不是三姓家奴、五朝元老是什么?(。) 第五百四十三章 京城排南事件 武英殿内,灯火摇曳。 李自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望着面前大顺的文武高层和心腹重臣。白天,为了招降孙传庭而做出的一番举动,结果以孙老先儿大骂数千降臣,让整个场面变得颇为尴尬而不得不收场。 命人择地将孙传庭好生看管起来,李自成便召集手下文武重臣议事。眼下的事情千头万绪,虽然进了京城,可是,天下并不是传檄可定的局面。 别的不说,与京城近在咫尺的通州,便是刚刚拿下来,虽然缴获了不少的粮米漕船,可是,以京师这座大城的每日消耗,如果不能保证粮草稳妥供应,不要说市面不稳,便是军粮都不好筹措。 可是,东面的天津,却也是一个烧红了的金元宝,拿在手里烧手,若是丢出去又舍不得。这里,财富众多、人口密集不说,更是南漕海运的接驳转运之地,只有拿下了这里,才好同南方的那位爷商量粮米诸事。 虽然一路东征以来缴获极其丰富,但是,南北征战多年的李自成、刘宗敏、李岩等人很清楚,手里哪怕有一亿两白银,在这饥荒年月,也不如有一亿斤粮食来得心里安稳。 “此事还应该由高将军和子宜将军前往才是。”牛金星虽然眼下不是大顺的丞相,可是,燮理阴阳的人臣派头却是极足的。他口中称呼着高一功和吴汝义的字,手中捋着打理的异常精顺的胡须,眼睛含笑望着高一功与吴汝义两个人, 这二人,却是一直以来闯营与隆盛行打交道的代表。 但是,当初通州与隆盛行的谈判却是不欢而散,而且,朝阳门外京营的撤退,又是与隆盛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牛金星此时让高一功、吴汝义去和隆盛行谈判解决粮食供应问题,这不是摆明了挖个坑去逼着高吴二人往里面跳? 吴汝义倒也罢了,高一功可是大顺的老臣,本身又是国舅的身份,自然不会把牛金星放在眼里:“早若是想到了此时的艰难,为何当日不肯留下一丝余地?到了现在,却让本官和小吴两个去为难?”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宋献策也在一旁开口。“当日高将军与小吴将军去通州八里桥与南中商人谈判之际,我军对京师合围之势未成,自然要虚与委蛇的与他接洽一番。”稍稍停顿了一下,宋献策又道:“如今陛下已经驾临京师,天气正值隆冬,如果不能保证军需民食,如何显出新朝天子气象?如何让天下黎庶安心?” 宋献策这话说得很现实。如今天气寒冷,加上又是李自成的大顺军刚刚进京,如果因为粮食和煤炭等生活物资供应出现了问题而每天都有贫民冻饿而死,大顺的脸面上须不好看。如何去招抚天下州城百姓? 宋献策已经将与南中方面接洽,从根本上解决北京的生活物资供应问题上升到了政治高度,这自然而然的让在场众人无形之中提高了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身为大顺丞相的李岩也在座位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眼下不仅仅是过冬的问题,马上就要开春,开春之后就是一个春荒。总不能一边向各地发出招抚的圣旨,一边又是饿殍遍地,流民千里吧?” “林泉,你是咱们大顺的大管家,你就只管说这个事该怎么办好就是了。”刘宗敏揉了揉额头,这些事情困扰的他有些头疼,真真比上阵厮杀来得还要麻烦。 “孟子云,大而化之谓之圣。老子又云,天不变,道亦不变。圣贤之言,调过来说就是天变了,道也要变。要随着大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如今,天地新开,我们的道也要变化。这个和在战场上打仗是一样的,敌变我变。” “还是林泉是大学问人!一下子我就明白了!刚才你说的什么老孟,我根本就没听明白,不过,后面的话我听得清楚明白,如今天变了,咱们的道也要变了!”刘宗敏咧着嘴笑了笑,眼睛看着高一功,“一功,你和小吴再辛苦一趟,往天津走一遭如何?” “汝侯,高将爷和小吴将军往天津去,却不是走一遭那么简单。以本官看来,此事虽然说是商谈粮草物资供应之事。但是,较之以前与南中商人的历次商谈都有所不同。” 李岩缓缓的为众人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在他看来,此时与南中商人去商谈对京师的粮食等生活物资的供应问题,从某种程度上是要南粤军承认大顺朝廷为中央政府。这和之前攻打京师时两家的唇枪舌剑又有所不同,那个时候是担心崇祯南逃,借助南粤军的兵力和江南的人力物力财力同大顺军相抗衡。但是如今崇祯已死,太子被降臣献出,并且封为宋王。那么,下一步便是招抚各地的明军残部,尽收天下州郡。 但是,天津此时便是和当初的通州一样,是一个横亘在大顺朝廷面前的大钉子,无论如何,不管采取何等手段,使用何种形式,都要将这个钉子去除。 “大家都晓得,天津不光是南漕海运的转运地,他还是明廷设立的卫所、巡抚衙门所在地。更有天津商贸区这个国中之国的存在。财富人口众多,倘若是不能为我大顺所有,而是转而与山海关方向的明军关宁军部呼应,那么,无异于有人在我等卧榻旁虎视眈眈的举着一口利刃,令我等寝食难安。” 所以,为了让大家能够安安稳稳的在北京城里筹划大顺平定天下的大计,天津这个大钉子,都必须要去掉。 但是,是凭借武力硬生生的拔掉,还是将这个钉子调转过方向来,成为自家狼牙棒上的一根尖刺,就要看大顺文武的手段了! 但是,如果要将盘踞天津的京营残部赶走,将在那里的商贸区收为己用,想要达到这个目的的话,大顺文武们很是恼火的发现,有一个大问题是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回避的。 “我大顺如何处置南粤军?” 打,固然简单利落,可是一旦炮火响起,局面就变得很难收拾。别的不说,断绝了南中的各种物资供应,大顺的局面就会立刻呈现出很尴尬的境地来。粮食,武器,铠甲器械火药,药品布匹,哪一样不是大量采购的? “一功,这几****便和小吴两个准备一下,前往天津,招抚那里的前明官吏将领。告诉他们,只要愿意为我大顺效力者,文官朕必量才录用,武官依旧带兵便是。” “至于说南中商人所建的商贸区,待天津官员归顺之后,不妨再徐徐图之。但是,在此期间,不要去骚扰他们,免得打草惊蛇。” 李自成的话算是为大顺如何处理与南粤军、南中商人的事情定了一个调子,先将天津地方官员招抚过来,切断他们与辽东明军的往来联络。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整个天津都变成大顺的了,区区一个弹丸之地的商贸区,又能如何? 在场众人无不点头称是。 为了弥补眼下事务繁多,人手严重不足的局面,牛金星建议应该尽快加速录用京城之内的前明降官,理由是他们政务熟悉。对此,李岩也表示赞同,不过,他向李自成建议,此事应交给目前正在山西一带为大顺军处理后方诸事的伍兴来办理。 对此,李自成也是都点头同意。于是,一道召伍兴入京办事的旨意飞马出了京城,往山西去了。 高一功、吴汝义二人去筹划招抚天津军民官吏之事不提,牛金星未曾尽如己意,也只得暗自在肚子里去咬牙下功夫。 武英殿内只留下了李双喜和罗虎二人。 “如今咱们也进了北京城了,你们两个小家伙也都是爵爷了,朕也该给你们娶一房妻子,好让你们给朕生几个孙子。”殿内的气氛随着李自成亲切和蔼的话语,顿时变得十分柔情融洽。 “父皇,娶媳妇这个事自然听您和母后的意思。可是,方才牛先生说要尽快录用前明降官,儿子觉得颇为不妥。”罗虎望着殿外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将楼台殿阁侵蚀的只能勉强看得出一个轮廓,宫内的太监和御营官兵们开始在各处掌起灯火。 “此辈在我军入城时的作为,父皇都是看在眼里了,此辈收崇祯提拔,吃着老朱家的俸禄,受着老朱家的恩养,可是老朱家有事的时候他们却是这个德行。父皇,您觉得他们如此的背叛故主,就能对咱们大顺忠心不二吗?” “朕当然知道!所以朕才要招揽孙传庭!也才任凭孙传庭百般辱骂此辈!”李自成的眼睛里射出了一道不屑的光芒。 但是,大顺朝廷的高层们,不论是永昌天子还是丞相李岩,总制刘宗敏,军师宋献策和牛金星,做梦也想不到,这些降人们忠心未必有,帮忙更不要指望,可是,帮倒忙添乱却是个顶个的好手。 大顺控制北京已经七天了,杀人抢劫放火都已经渐渐平息,虽然没有南中那样的专业警察,但是久经考验的顺军精兵执行了类似的任务。而且为了讨好新政权,北京的官绅也难得的勤劳有公德心起来,自觉的雇佣人清扫自己周围的街道,所以一时间,北京这座历史古都,难得的变的整洁有秩序。 面对着整洁干净的新北京,小资以上的人群自然不会甘于寂寞,他们或三五人赏雪吟诗,或七八人流连青楼楚馆。周钟自然也不会例外,他约了几个好友,一起赏梅吟诗,畅谈天下大事。 周钟如今在北京城里可以说红的发紫。李自成的智囊牛金星对他也深慕其名,当魏藻德等一批故明高官削尖脑袋想在李自成新政权中混个一官半职时,牛金星主动向李自成推荐了周钟。牛金星为了给新政权制造舆论,令周钟写了两篇文章,其中一篇便是给李自成上的劝进表,周钟极尽吹捧之能事,认为李自成“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投桃报李,为了感谢牛金星的一番引荐之恩,周钟特意投了门生帖子,拜在了牛金星门下。 也正是因为有这几层关系,在这些前明官员眼中,周钟已经是新朝显贵了,不久便将平步青云,因此是恭维之词不绝于耳。 不过有一个规律,恭维的话说多了,就会有人说不好听的了,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周兄,最近的舜天时报看了没,这帮南蛮子胆子可够大了,公然在报纸中说,闯逆入京,仕子多附逆,敢战者,唯京营与内操新军。尤其是内操新军,竹杆胡同之战,堪称惊天地泣鬼神,可为天下英雄典范。这种大逆不道的文字,公然见于报端,并且其他版面还有人附和。另外昏君崇祯之死本来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我们都是摆酒庆贺,唯有南蛮商人一律白布戴孝,哀悼三天。这种事,周兄可不能不管啊。” 周钟闻言略微有些不信,他疑惑的说:“昏君崇祯已经自绝于天下了,哀悼他能有啥好处?要说给那些阉狗说两句倒是还能理解,因为他们之前就在海关的事情上多有勾结。当属兔死狐悲之举,至于说为昏君吊孝之事,该不是只是个别人随意为之吧?” 这人连忙说:“周兄,绝对不是几个人随意为之,我这几天转了一圈,我能看见的南蛮子商铺,全都是如此。”面对友人言之凿凿的话,周钟也不得不相信,他想了一下,略有犹豫的说:”这事虽然大逆不道,但是陛下有明令,官军将佐需严守纪律,不得对南蛮子的商铺无理。因此我虽然想为君父分忧,对此辈不识进退之人薄施惩戒,但是苦无手段。“ 听了周钟的话,其他人发出了一阵哄笑,其中一人说:“周兄,当着明白人不说假话,我等圣人子弟,还会缺乏手段?兄弟还记得姚江黄孝子否?我们学他不就行了。不瞒兄弟你,我们几个人已经商量好了,找几十个义士,成立了忠顺社,但凡是胆敢给崇祯戴孝的南蛮子商铺,一律砸毁。至于舜天时报,那就更不能放过,要吾等亲自去。将里面的诸多异端邪说一一以火焚之,方消我等心中之恨!” 周钟道:“这个。。。。。。不太好吧,吾等都是读书人,怎能为此市井流氓行径,还是当先礼后兵才好。” 这人冷笑了一声说:”周兄,到了这个时候,你与此等犬彘不如的东西还讲什么君子风度了,再说了,古之君子不也对仇人食肉寝皮?这些年,南蛮子的报纸与我等来说,胜过杀父之仇。自从江南时报开办以来,报价日廉且不限文笔,且不说那为秦始皇翻案买好的马士英,就连贩夫走卒都大放厥词,公然骂吾等名为仕子,实为虱子,只能寄生饮血,不能为天下谋一丝利。这等有辱斯文之言,频繁见于舜天时报,若无南蛮子纵容,岂能如此?周兄,说句大实话,吾等非是为自己砸报馆,我们是为天下读书人争一口气。” 周钟闻言低头不语,半晌才说:“所谓君子远庖厨,这等事毕竟不光彩,吾等远远观之即可。”众人一听顿时欢欣鼓舞,于是,一场针对南中商人的暴行开始了。 很快,北京城又重新冒烟起火,江南时报、舜天时报等报馆被砸,伙计被殴打,百十家出售南中商品的商铺也普遍被砸。京城之中的青皮混混们乘机砸开商号将那些往日里觊觎已久,垂涎三尺的贵重商品洗劫一空。当然,南中商人伙计也不是好相与的,可惜单独的商铺难以对抗少则数十多则数百的暴徒,因此他们很快就选择了联合。 在南中商社的主持下,多数商人伙计选择聚居在了东江米巷,同时将手中的武器集中,由各家商号接受过军事训练的青壮年掌握,成立了联防队,在巷子口筑起了街垒,作为防御设施。同时派人出城往天津去送信求救。 少了南中商人这个商品来源,一时间,刚刚被大顺占领的北京物价顿时翻着跟头向上涨,城内人心惶惶,都生怕一个不小心,一场大战重新展开。这种情况,大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但是一方是对大顺至关重要的南中商人,一方则是大顺需要收揽的仕子,对谁都不能轻易下死手。 所以,大顺天子李自成考虑再三,决定让牛金星出面去劝和,报馆暂时停办,对于南中商人的损失,大顺一律加倍赔偿。对闹事的人,凡是仕子一律教育为主,市井流氓则一律明正典刑。同时,刘宗敏也下令城中加派兵马,增大巡逻密度,遇到有在街头闹事打劫滋扰百姓者,无论军民,一律就地正法! 命令下达之后,气氛很快有了缓和,可惜,正如墨菲定律所说,坏事从来都是接二连三的赶场子。 就在北京的南中商人刚刚被安稳下来的时候,天津却出事了。听说北京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李沛霆顿时蹦了起来。 “真真是天助我也!该是主公气运到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一战而溃 高一功和吴汝义带着招抚、谈判两项大使命往天津方向而来。还不曾抵达天津,在永清、廊坊一带便已经有风声传来。 天津绝不投降! 天津卫城内,贴满了以梁国公名义下发的告示,令青壮年统一到有司衙门报到登记,“不分贵贱,不论功名。”违者,一律以通贼论处! 城内的官绅和读书士子们,虽然不太情愿,但也不得不令家中子弟带着各自家中的奴仆到有司衙门去报到、登记,然后编组。“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哦!” 所谓的矮檐下,便是此时在天津城内各执刀枪密布于城内各条街道上,将火炮、子药和各种守御器械运到城墙上的京营新军和隆盛行的保安们。 在得知京城内发生了针对南粤军体系的各种打砸抢事件后,此时在天津商贸区主持大局的李沛霆当即便下了一道命令,隆盛行和商贸区内所有南中商号的保安全部集中,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伙计们放下手中的活计立刻报到。 南粤军的动员制度令天津的官民百姓大大的开了一次眼界,昨日还是铺子里和气生财笑口常开的伙计,一夜之间便成了顶盔掼甲持刀配枪的战士。 转眼间,李沛霆手中便有了四千余兵马在手。 见自己身旁突然冒出了这么一支友军,京营新军的余部也是顿时大喜过望。原本就和隆盛行、商贸区关系密切的新军,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找上门来,要求与隆盛行进行联防,大家一起守卫天津,同进退,共生死。 除了这两部人马之外,驻守在泥沽的水师陆营一营也被李沛霆紧急调到了天津商贸区,作为护卫这座北方据点的重要力量。 这三部人马,加起来一万有余,顿时让李沛霆和在天津的南中商人们心里踏实了不少。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不等李沛霆派人以商贸区的名义给天津巡抚衙门送去公文,天津衙门的各位长官便是衣冠整齐的一起到商贸区报到,宣布天津各衙门接受梁国公的统帅,唯国公马首是瞻! 于是,天津巡抚衙门前的旗杆上,升起了梁国公的大旗。京营新军、商贸区的动员兵,隆盛行的保安,南粤军水师陆营,以及天津各衙门的衙役、各营的兵丁,组织起一支支的队伍在天津城内外往来巡逻,查缉奸细,救济灾民,组织民夫修筑工事。俨然要效仿睢阳张巡死守的态势来。 在廊坊得知了天津城内的情形已经演变到了如此地步,高一功不由得心中升起了杀人的心来:“若不是那群穷酸文人闹事,天津本来是可以一纸诏书便可归入大顺旗下的额,如今,却想也休想了!” “高将爷,此事却也未必。”吴汝义因为常年掌管李自成的老营中军,从事着各种行政类事务,从钱粮兵器,到酒宴安排,都是他在掌管。他的职责基本上就是一个副官长或是秘书长之类的角色。也就因为常年从事这样的工作,他对人心中的各种想法,揣测的要比大顺朝廷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到位。 “子宜,你说!”听到吴汝义如此说,高一功敏锐的感觉到,天津这件事似乎还有缓和的余地,若是能够不动一兵一卒而将天津纳入囊中,那他的功劳可就大了!在大顺朝堂上的话语权也是大了许多。 “天津方面,如今的主力,或者说那些打着抗拒我大顺天兵旗号的前明官吏的主心骨,其实就是南粤李家。他家的隆盛行、水师陆营,动员起来的数千兵马。可是,这些兵马召集起来了,除了打着守城的旗号之外,却也不曾有别的什么作为,这说明什么?不外乎是待价而沽,讨价还价而已!说句难听些的话,和窑子里的姑娘标榜自己是狗屁的卖艺不卖身一个意思!” 这话顿时让高一功喜笑颜开,本来嘛!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怎么也得做出点姿态来,才能让大顺觉得招抚是物超所值的。才能更好的要一个卖身投靠的价钱。 可是,第二天,当高一功、吴汝义二人整顿人马准备往天津方向去的时候,一道紧急文书送到了他二人面前。除了这份文书之外,另有一个紧急军情送到:“天津方向,南粤军以两千精锐为前导,向京师方向而来!” “两千兵马为前锋,进京?他们要干什么?” 随着这道军情同时抵达的那份以南中商人名义联名写给大顺朝廷的公文,便说明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公文之中,所有的南中商人公推隆盛行为首,得知了北京城中发生了针对南中商人的打砸抢烧事件,故而召集同志,投袂而起进京救助。要将自己的同行、相与们从那朝不保夕的境地之中解救出来。希望大顺军不要误会,不要阻挡他们进京的道路。 “嘿!你们要带兵进京接你们的人,还告诉我不要误会,不要阻挡你们进京的道路??!”高一功手里抖动着这份公文,不怒反笑。 “子宜,你打发人去告诉他们,为了避免误会,让他们先停止前进。顺便问一句,如果本爵不同意他们这么多的兵马进京的话,他们又能如何?”高一功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一个大顺军的牙将带着几十名骑兵从广阳县城东门飞马而出,沿着往天津方向的官道迎着南粤军的行军大队去传达高一功的命令。 “好办得很!如果你们不配合,不同意我等进京的话,那么,我等便大炮开口,火铳说话,大家刀枪上见个真章。我们杀进北京去!” “到那时,大家面子上便不好看了!” 牙将见到了李沛霆,刚刚开口将来意说明,便被李沛霆一通劈头盖脸的排揎,弄得这牙将灰头土脸的便回来了。 他同时带回了李沛霆下令,暂时停止海运漕粮进北京的消息。同时,沧州方向,运河上的漕船也是掉头南下回了山东。 不光是在物资上断绝了对北京城的供应,开始对大顺军进行封锁,同时继续向北京城方向进军,对于沿途窥探的小股大顺军部队,根本不予理会。 “都是些降贼的官军,战斗力不行。”京营新军的余部对于这些游骑的底细很是清楚,满脸的不屑。 数千人的队伍继续沿着天津往京城的官道行进,百十面大旗在北风的左右下烈烈作响。 得到了高一功命人飞马送来的消息,北京城内的大顺高层顿时集体被气得炸了锅。 “狂妄至极!” “无礼至极!” “跳梁小丑!” 武英殿上牛金星、宋献策等人不由得发出一片叫骂声。大顺军的将领们则是个个跳脚咒骂,“驴球子”、“杂种”“****的”等等言语纷纷而出。频繁被人用愤怒的语气骂了出来。李自成也是被气的浑身发抖,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帮小小的南中商人,居然敢集结区区两千人的军队进逼北京,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此辈不教训一番是不行的。他们已经打上门来了,不迎头痛击,他们会继续得寸进尺的。”便是一直老成持重温润如玉的李岩,也主张以战促和。 “趁着京城之中粮米物资尚有些储备,不至于出现短缺之虞,先打疼了他,逼得他打开粮道。然后咱们再慢慢的同他们谈判就是!” 李岩的主张很是符合李自成的心思,本来嘛!皇帝自然是要征讨不臣的。当即便下旨,令此时在通州、永清一带的大顺兵马,统归高一功指挥,对于狂妄悖逆西进的南粤军兵马,予以迎头痛击。 当这道旨意被牛金星笔走龙蛇书写而成,有人用印发出后,在一旁冷眼观察了许久的罗虎,见众人纷纷随着李自成的一道“大伙散了吧”的旨意而走出武英殿,他却抢上前几步,跟在李双喜的身后,一起护送李自成回到了后宫之中。 “虎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向朕说?有事只管说便是!”走了没有几步,李自成便发现身后的罗虎,他停住了脚步,询问这个各方面都着实令他满意的养子。 “父皇,调动兵马去同南粤兵马打一仗,打一下他们的气焰,这个儿子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是,调动通州、永清一带的兵马去同他们作战,儿子却有些担心。只怕这一仗败多胜少!” “却是何出此言?”渡河以来所到之处无不是望风披靡,除了在宁武打了几天之外,别的地方基本上就是一路行军、受降了,如何有打败仗的可能?对于罗虎提出的警告,李自成心中不免有些不快。但是,他还是耐住了性子,听罗虎把话讲完。 “父皇您是知晓的,驻守通州、永清一带的,大多数是前明官兵,我大顺的嫡系兵马很少。便是有,也是些河南等处归顺的杆子兵马,同这些降兵相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可是,那些南粤兵马便不同了。虽然名义上是民兵、保镖之类的,但是却都是百战精兵挑选出来的。更有水师陆营兵马随行。老实说,我大顺兵马同京营新军对阵胜负都在五五之数,如何这些兵便是南粤军的对手?父皇,林泉先生和牛先生都给我们讲过‘田忌赛马’,‘上驷对中驷’的典故,您也说过,这也是用兵之道。可是,如今却是彼方以上驷对我下驷!此战岂有取胜之理?儿子担心,莫要让此辈折了我大顺的锐气,坠了父皇的威名!” “说你的打算!” “父皇,儿子斗胆请命,调我的震山营所部火速开往永清、广阳方向,为大军后援。一者可以为一功舅舅充当后援,二者可以壮前方将士胆气。” 罗虎的话让李自成很是欣慰,他越看罗虎越喜欢。大顺军自从进了北京之后,说起官爵品级,房舍美女来,许多人眉飞色舞津津有味,但是说起临敌作战这些事情来,便没有那么大的劲头了。许多人私下里更是在那里讲:“跟着闯王打江山,南征北战十多年,如今闯王做了皇上,咱们也都封了爵位,该当好好的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诸将当中,也只有罗虎、王四这些年轻一代的将领还保留着那份勃勃锐气。如今更是主动请战,要到京东前线去,这如何不令李自成内心感到欣慰? “虎子,你是好样的。朕没有看错你。你这就跟随朕回去,见过你母后。然后和你双喜哥,咱们父子一起吃个饭。也算是为你壮行。几时能够出发往天津去?” “儿子在父皇赐宴后回营中去准备一番,明早便可以起身离京!” “好!你告诉你一功舅舅,务必要痛击此狂妄之徒,勿折了我大顺威名!” 不得不说,罗虎的震山营,在大顺军中算是一支有着比较强烈的近代军队色彩的部队了,一声令下,能够迅速的从驻防状态转变为临战状态,并且立即出动。光是这点,便对得起李自成对他的偏爱,也足以令其余各营各部闭上嘴巴了。 天色微明,一声号炮响起,在北京城东驻扎的震山营便行动起来。 为首的数百骑兵奔腾而出,为全军大队充当斥候和两翼的游骑、哨马,巡哨监视道路。随后更是数千马队冲出了营门,五骑一列拉出了数百列,在官道上形成了一道长长的行军队伍。 数里的骑兵队伍之后,方才是震山营的步兵和炮队、辎重车辆。数万人马,在官道上拉开了一个长达数十里的行军序列,快速向东而去。 “将主爷,咱们这么大的阵仗出动,好像从打孙传庭之后就没有过吧?”在罗虎的将旗下,他的亲兵头目笑嘻嘻的同他交谈着。“这有点狮子搏兔用全力了吧?东面还有几万人马,由高将爷指挥。再加上咱们这几万人,对面的队伍不是说只有几千人吗?便是用人堆,也是堆死那群南蛮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一仗,咱们稳赢了?”罗虎却没有亲将那么乐观。他搓了搓被冻得有些木了的脸,“你又不是没有和我去过山东。对面那些人怎么样的打法,你难道忘记了?东面高将爷指挥的那群前明降兵,能够扛得住火铳排射还是炮火轰击?只怕一轮火铳下来,他们便败得和绵羊一样!” 说到这里,罗虎也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将斗篷猛地向外一甩,“传令下去,前军马队加快速度,后面的步兵叉子给老子放开!咱们得赶快赶到广阳、永清去!免得那群就会吃饭的家伙把高将爷给坑了!” 随着罗虎的将令被身边的旗鼓官以号角、鼓声传递出去,震山营的行军速度骤然间上了一个档位。骑兵们将胯下战马从碎步变成了疾走,大队的骑兵冲下了官道,在官道两侧如洪水般蔓延开来。后面的步兵则是甩开了两条腿,快步向前急进。 “希望一功舅舅这个时候还没有和那群南蛮交上手。否则,他手下的那些豆腐渣一样的兵马肯定坑死了他,到那时,我见了母后可该怎么交代啊!?”罗虎心中暗自祷告,祈求诸天神佛保佑高一功。 事实上,当罗虎向各路神仙祈求许愿的时候,高一功正指挥着一万多大顺军兵马,布列在广阳县城外,准备对远道而来的南粤军兵马来一个迎头痛击,让他们知道咱们大顺军的利害。然后乖乖的坐下来跟咱们谈判,接受咱们的招抚。 可是,当远来的两千余南粤军兵马缓缓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进而迅速列开了阵势之后,大顺军阵中开始有些骚动了。 正如罗虎所言,这些兵马多数是前明官兵投降过来的队伍。甲胄器械不全,马匹羸弱,士兵欠饷时间太长。虽然归顺之后,粮草军饷有了保障,但是,部队的战斗力却不是那么快便能够提升的。 虽然说靠着人多势众,列阵还可以彼此之间互相助威壮胆,看着正在迅速依托地势展开进攻队形的南粤兵马,大声呼喝叫骂,喧嚣一时,活脱脱的一群黔之驴。没有尖牙利爪,只能用嘴来充当武器。果然,当面对着充当南粤兵马前锋的那一营水师陆营的时候,这群驴子的本来面目在老虎的面前暴露无遗。 水师陆营却是恰恰与这些家伙相反,便是在南粤军之中,也是属于只攻不守,有进无退的队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所从事的战斗任务,除了跳帮作战之外,便是强行登陆,为大队人马打开突破口,建立登陆场。干得都是迎着炮子弹丸刀枪上的活,不要说溃逃,便是稍有胆怯、迟疑,便是被对方吃得死死的下场!) 罗虎一直担心的便是所谓两支部队之间战斗力差距太大所形成的“上驷对下驷”的局面,可是,同水师陆营这种视炮子如雨落在身边为家常便饭的队伍比起来,这些降兵无疑连下驷都算不上! 果然,当水师陆营的兵马缓缓的拉开一个极宽大的排面压过来之后,这些降兵们骚动不断。有人打算冲上去,有人却是打算故技重施,掉头逃走。 一轮火铳响起,帮助他们下定了决心。 “逃!” 数千败兵裹挟着高一功、吴汝义等人,飞也似的约过广阳县城,逃到了东安县城才算勉强停住了脚步。(。)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一战而溃 高一功和吴汝义带着招抚、谈判两项大使命往天津方向而来。还不曾抵达天津,在永清、廊坊一带便已经有风声传来。 天津绝不投降! 天津卫城内,贴满了以梁国公名义下发的告示,令青壮年统一到有司衙门报到登记,“不分贵贱,不论功名。”违者,一律以通贼论处! 城内的官绅和读书士子们,虽然不太情愿,但也不得不令家中子弟带着各自家中的奴仆到有司衙门去报到、登记,然后编组。“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哦!” 所谓的矮檐下,便是此时在天津城内各执刀枪密布于城内各条街道上,将火炮、子药和各种守御器械运到城墙上的京营新军和隆盛行的保安们。 在得知京城内发生了针对南粤军体系的各种打砸抢事件后,此时在天津商贸区主持大局的李沛霆当即便下了一道命令,隆盛行和商贸区内所有南中商号的保安全部集中,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伙计们放下手中的活计立刻报到。 南粤军的动员制度令天津的官民百姓大大的开了一次眼界,昨日还是铺子里和气生财笑口常开的伙计,一夜之间便成了顶盔掼甲持刀配枪的战士。 转眼间,李沛霆手中便有了四千余兵马在手。 见自己身旁突然冒出了这么一支友军,京营新军的余部也是顿时大喜过望。原本就和隆盛行、商贸区关系密切的新军,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找上门来,要求与隆盛行进行联防,大家一起守卫天津,同进退,共生死。 除了这两部人马之外,驻守在泥沽的水师陆营一营也被李沛霆紧急调到了天津商贸区,作为护卫这座北方据点的重要力量。 这三部人马,加起来一万有余,顿时让李沛霆和在天津的南中商人们心里踏实了不少。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不等李沛霆派人以商贸区的名义给天津巡抚衙门送去公文,天津衙门的各位长官便是衣冠整齐的一起到商贸区报到,宣布天津各衙门接受梁国公的统帅,唯国公马首是瞻! 于是,天津巡抚衙门前的旗杆上,升起了梁国公的大旗。京营新军、商贸区的动员兵,隆盛行的保安,南粤军水师陆营,以及天津各衙门的衙役、各营的兵丁,组织起一支支的队伍在天津城内外往来巡逻,查缉奸细,救济灾民,组织民夫修筑工事。俨然要效仿睢阳张巡死守的态势来。 在廊坊得知了天津城内的情形已经演变到了如此地步,高一功不由得心中升起了杀人的心来:“若不是那群穷酸文人闹事,天津本来是可以一纸诏书便可归入大顺旗下的额,如今,却想也休想了!” “高将爷,此事却也未必。”吴汝义因为常年掌管李自成的老营中军,从事着各种行政类事务,从钱粮兵器,到酒宴安排,都是他在掌管。他的职责基本上就是一个副官长或是秘书长之类的角色。也就因为常年从事这样的工作,他对人心中的各种想法,揣测的要比大顺朝廷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到位。 “子宜,你说!”听到吴汝义如此说,高一功敏锐的感觉到,天津这件事似乎还有缓和的余地,若是能够不动一兵一卒而将天津纳入囊中,那他的功劳可就大了!在大顺朝堂上的话语权也是大了许多。 “天津方面,如今的主力,或者说那些打着抗拒我大顺天兵旗号的前明官吏的主心骨,其实就是南粤李家。他家的隆盛行、水师陆营,动员起来的数千兵马。可是,这些兵马召集起来了,除了打着守城的旗号之外,却也不曾有别的什么作为,这说明什么?不外乎是待价而沽,讨价还价而已!说句难听些的话,和窑子里的姑娘标榜自己是狗屁的卖艺不卖身一个意思!” 这话顿时让高一功喜笑颜开,本来嘛!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怎么也得做出点姿态来,才能让大顺觉得招抚是物超所值的。才能更好的要一个卖身投靠的价钱。 可是,第二天,当高一功、吴汝义二人整顿人马准备往天津方向去的时候,一道紧急文书送到了他二人面前。除了这份文书之外,另有一个紧急军情送到:“天津方向,南粤军以两千精锐为前导,向京师方向而来!” “两千兵马为前锋,进京?他们要干什么?” 随着这道军情同时抵达的那份以南中商人名义联名写给大顺朝廷的公文,便说明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公文之中,所有的南中商人公推隆盛行为首,得知了北京城中发生了针对南中商人的打砸抢烧事件,故而召集同志,投袂而起进京救助。要将自己的同行、相与们从那朝不保夕的境地之中解救出来。希望大顺军不要误会,不要阻挡他们进京的道路。 “嘿!你们要带兵进京接你们的人,还告诉我不要误会,不要阻挡你们进京的道路??!”高一功手里抖动着这份公文,不怒反笑。 “子宜,你打发人去告诉他们,为了避免误会,让他们先停止前进。顺便问一句,如果本爵不同意他们这么多的兵马进京的话,他们又能如何?”高一功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一个大顺军的牙将带着几十名骑兵从广阳县城东门飞马而出,沿着往天津方向的官道迎着南粤军的行军大队去传达高一功的命令。 “好办得很!如果你们不配合,不同意我等进京的话,那么,我等便大炮开口,火铳说话,大家刀枪上见个真章。我们杀进北京去!” “到那时,大家面子上便不好看了!” 牙将见到了李沛霆,刚刚开口将来意说明,便被李沛霆一通劈头盖脸的排揎,弄得这牙将灰头土脸的便回来了。 他同时带回了李沛霆下令,暂时停止海运漕粮进北京的消息。同时,沧州方向,运河上的漕船也是掉头南下回了山东。 不光是在物资上断绝了对北京城的供应,开始对大顺军进行封锁,同时继续向北京城方向进军,对于沿途窥探的小股大顺军部队,根本不予理会。 “都是些降贼的官军,战斗力不行。”京营新军的余部对于这些游骑的底细很是清楚,满脸的不屑。 数千人的队伍继续沿着天津往京城的官道行进,百十面大旗在北风的左右下烈烈作响。 得到了高一功命人飞马送来的消息,北京城内的大顺高层顿时集体被气得炸了锅。 “狂妄至极!” “无礼至极!” “跳梁小丑!” 武英殿上牛金星、宋献策等人不由得发出一片叫骂声。大顺军的将领们则是个个跳脚咒骂,“驴球子”、“杂种”“****的”等等言语纷纷而出。频繁被人用愤怒的语气骂了出来。李自成也是被气的浑身发抖,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帮小小的南中商人,居然敢集结区区两千人的军队进逼北京,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此辈不教训一番是不行的。他们已经打上门来了,不迎头痛击,他们会继续得寸进尺的。”便是一直老成持重温润如玉的李岩,也主张以战促和。 “趁着京城之中粮米物资尚有些储备,不至于出现短缺之虞,先打疼了他,逼得他打开粮道。然后咱们再慢慢的同他们谈判就是!” 李岩的主张很是符合李自成的心思,本来嘛!皇帝自然是要征讨不臣的。当即便下旨,令此时在通州、永清一带的大顺兵马,统归高一功指挥,对于狂妄悖逆西进的南粤军兵马,予以迎头痛击。 当这道旨意被牛金星笔走龙蛇书写而成,有人用印发出后,在一旁冷眼观察了许久的罗虎,见众人纷纷随着李自成的一道“大伙散了吧”的旨意而走出武英殿,他却抢上前几步,跟在李双喜的身后,一起护送李自成回到了后宫之中。 “虎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向朕说?有事只管说便是!”走了没有几步,李自成便发现身后的罗虎,他停住了脚步,询问这个各方面都着实令他满意的养子。 “父皇,调动兵马去同南粤兵马打一仗,打一下他们的气焰,这个儿子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是,调动通州、永清一带的兵马去同他们作战,儿子却有些担心。只怕这一仗败多胜少!” “却是何出此言?”渡河以来所到之处无不是望风披靡,除了在宁武打了几天之外,别的地方基本上就是一路行军、受降了,如何有打败仗的可能?对于罗虎提出的警告,李自成心中不免有些不快。但是,他还是耐住了性子,听罗虎把话讲完。 “父皇您是知晓的,驻守通州、永清一带的,大多数是前明官兵,我大顺的嫡系兵马很少。便是有,也是些河南等处归顺的杆子兵马,同这些降兵相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可是,那些南粤兵马便不同了。虽然名义上是民兵、保镖之类的,但是却都是百战精兵挑选出来的。更有水师陆营兵马随行。老实说,我大顺兵马同京营新军对阵胜负都在五五之数,如何这些兵便是南粤军的对手?父皇,林泉先生和牛先生都给我们讲过‘田忌赛马’,‘上驷对中驷’的典故,您也说过,这也是用兵之道。可是,如今却是彼方以上驷对我下驷!此战岂有取胜之理?儿子担心,莫要让此辈折了我大顺的锐气,坠了父皇的威名!” “说你的打算!” “父皇,儿子斗胆请命,调我的震山营所部火速开往永清、广阳方向,为大军后援。一者可以为一功舅舅充当后援,二者可以壮前方将士胆气。” 罗虎的话让李自成很是欣慰,他越看罗虎越喜欢。大顺军自从进了北京之后,说起官爵品级,房舍美女来,许多人眉飞色舞津津有味,但是说起临敌作战这些事情来,便没有那么大的劲头了。许多人私下里更是在那里讲:“跟着闯王打江山,南征北战十多年,如今闯王做了皇上,咱们也都封了爵位,该当好好的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诸将当中,也只有罗虎、王四这些年轻一代的将领还保留着那份勃勃锐气。如今更是主动请战,要到京东前线去,这如何不令李自成内心感到欣慰? “虎子,你是好样的。朕没有看错你。你这就跟随朕回去,见过你母后。然后和你双喜哥,咱们父子一起吃个饭。也算是为你壮行。几时能够出发往天津去?” “儿子在父皇赐宴后回营中去准备一番,明早便可以起身离京!” “好!你告诉你一功舅舅,务必要痛击此狂妄之徒,勿折了我大顺威名!” 不得不说,罗虎的震山营,在大顺军中算是一支有着比较强烈的近代军队色彩的部队了,一声令下,能够迅速的从驻防状态转变为临战状态,并且立即出动。光是这点,便对得起李自成对他的偏爱,也足以令其余各营各部闭上嘴巴了。 天色微明,一声号炮响起,在北京城东驻扎的震山营便行动起来。 为首的数百骑兵奔腾而出,为全军大队充当斥候和两翼的游骑、哨马,巡哨监视道路。随后更是数千马队冲出了营门,五骑一列拉出了数百列,在官道上形成了一道长长的行军队伍。 数里的骑兵队伍之后,方才是震山营的步兵和炮队、辎重车辆。数万人马,在官道上拉开了一个长达数十里的行军序列,快速向东而去。 “将主爷,咱们这么大的阵仗出动,好像从打孙传庭之后就没有过吧?”在罗虎的将旗下,他的亲兵头目笑嘻嘻的同他交谈着。“这有点狮子搏兔用全力了吧?东面还有几万人马,由高将爷指挥。再加上咱们这几万人,对面的队伍不是说只有几千人吗?便是用人堆,也是堆死那群南蛮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一仗,咱们稳赢了?”罗虎却没有亲将那么乐观。他搓了搓被冻得有些木了的脸,“你又不是没有和我去过山东。对面那些人怎么样的打法,你难道忘记了?东面高将爷指挥的那群前明降兵,能够扛得住火铳排射还是炮火轰击?只怕一轮火铳下来,他们便败得和绵羊一样!” 说到这里,罗虎也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将斗篷猛地向外一甩,“传令下去,前军马队加快速度,后面的步兵叉子给老子放开!咱们得赶快赶到广阳、永清去!免得那群就会吃饭的家伙把高将爷给坑了!” 随着罗虎的将令被身边的旗鼓官以号角、鼓声传递出去,震山营的行军速度骤然间上了一个档位。骑兵们将胯下战马从碎步变成了疾走,大队的骑兵冲下了官道,在官道两侧如洪水般蔓延开来。后面的步兵则是甩开了两条腿,快步向前急进。 “希望一功舅舅这个时候还没有和那群南蛮交上手。否则,他手下的那些豆腐渣一样的兵马肯定坑死了他,到那时,我见了母后可该怎么交代啊!?”罗虎心中暗自祷告,祈求诸天神佛保佑高一功。 事实上,当罗虎向各路神仙祈求许愿的时候,高一功正指挥着一万多大顺军兵马,布列在广阳县城外,准备对远道而来的南粤军兵马来一个迎头痛击,让他们知道咱们大顺军的利害。然后乖乖的坐下来跟咱们谈判,接受咱们的招抚。 可是,当远来的两千余南粤军兵马缓缓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进而迅速列开了阵势之后,大顺军阵中开始有些骚动了。 正如罗虎所言,这些兵马多数是前明官兵投降过来的队伍。甲胄器械不全,马匹羸弱,士兵欠饷时间太长。虽然归顺之后,粮草军饷有了保障,但是,部队的战斗力却不是那么快便能够提升的。 虽然说靠着人多势众,列阵还可以彼此之间互相助威壮胆,看着正在迅速依托地势展开进攻队形的南粤兵马,大声呼喝叫骂,喧嚣一时,活脱脱的一群黔之驴。没有尖牙利爪,只能用嘴来充当武器。果然,当面对着充当南粤兵马前锋的那一营水师陆营的时候,这群驴子的本来面目在老虎的面前暴露无遗。 水师陆营却是恰恰与这些家伙相反,便是在南粤军之中,也是属于只攻不守,有进无退的队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所从事的战斗任务,除了跳帮作战之外,便是强行登陆,为大队人马打开突破口,建立登陆场。干得都是迎着炮子弹丸刀枪上的活,不要说溃逃,便是稍有胆怯、迟疑,便是被对方吃得死死的下场!) 罗虎一直担心的便是所谓两支部队之间战斗力差距太大所形成的“上驷对下驷”的局面,可是,同水师陆营这种视炮子如雨落在身边为家常便饭的队伍比起来,这些降兵无疑连下驷都算不上! 果然,当水师陆营的兵马缓缓的拉开一个极宽大的排面压过来之后,这些降兵们骚动不断。有人打算冲上去,有人却是打算故技重施,掉头逃走。 一轮火铳响起,帮助他们下定了决心。 “逃!” 数千败兵裹挟着高一功、吴汝义等人,飞也似的约过广阳县城,逃到了东安县城才算勉强停住了脚步。(。) 第五百四十五章 谈判 东安县。 历史上曾经同时有好几个东安县出现在中华大地的版图上。湖南的东安县、福建的东安县,山东的东安县。这里说得是北直隶的东安县,建国以后地名整理,现在的地图上属于廊坊市安次区。 罗虎的数千马队出现在城西的时候,城内还是乱糟糟的一团。高一功和吴汝义在县衙内对着几个投降过来的总兵、副将大声申斥喝骂。 街道上,惊魂未定的大队败兵盔歪甲斜的东倒西歪靠在街道上,有人瞪着一双眼睛,到处砸门准备找到些可以用来充饥果腹的东西。 刀枪、旗帜、马匹,被乱糟糟的丢得到处都是。 当城头上士兵发现有大队骑兵自西向东急速奔来时,城头上也是发生了一阵微微的骚动。 “城外有大队人马奔着县城冲来!?” 高一功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最新军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的南蛮子!跑得还真快!老子前脚进了东安县,连口热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你们后脚就跟着杀到了! “有多少人,到了哪里?” 他稍微定了定神,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和语气平和一些,这才向报信的小校询问。 “大概有几千人马,马上就要到西门外了。” “嗯?西门?从西面过来的?”吴汝义不由得眼睛一亮,从西面过来的部队,那应该是自己人才是! 当看到了罗虎的将旗被人高高举起的时候,吴汝义不由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顾不得入城与高一功等人多说,得知从广阳方向还有南粤兵马在后面缓缓压了过来,罗虎当即率领所部兵马绕过已经变得和一座蜂巢般嘈杂混乱的东安县城,到城东列开了阵势,准备以数千马队阻击南粤兵马的西进。同时令王四率领的步队、炮队加快行军速度。他清楚,南粤军的战术一向是炮火、火铳、马队加刺刀。眼下自己手边只有数千马队,火铳虽然不缺,但是火炮却是一门也无。 但是,令罗虎没有想到的是,东面以正常行军速度缓缓压过来的数千兵马,却也是一门火炮也不曾携带!原因很简单,这支武装是以隆盛行的保安和各处商号的伙计动员而来。能够配备齐全刀枪甲胄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如何还能有火炮? 正行军之中,一队数百人的骑兵从队列之旁快速掠过,这些骑兵从甲胄旗号上看,却是与大顺军有着深仇大恨的京营新军余部。 他们越过行军大队,在前锋位置放缓了速度,为整个队伍充当起斥候和两翼护卫巡哨的角色。 但是,当已经可以看到东安县城城墙的时候,罗虎这几千人马也撞进了前锋游骑的视野当中。 为首的营官看到了震山营的旗号,罗虎的认旗,仿佛牙疼一样不住的咝咝吸着冷气,“这群兄弟什么时候到的?他们到了这儿,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京营新军打那些降顺官兵可以说手到擒来,在他们内心之中做的评价,隆盛行的保安和那些动员兵的战斗力,和自己大体上是在伯仲之间。水师陆营自然是要强不少,可惜的是,全数是步兵不说,人马也少,而且没有重炮。 这样的人马构成,火力兵器,对付普通的大顺军当然不是问题,但是对付彼此知根知底的震山营,这个仗就不好打了。 “嚄!咱们打了高一功,李自成把震山营派出来了?”听到了前锋不敢怠慢,命人快马报来的最新军情,在中军队伍当中的李沛霆不由得为之一笑。看来,做出这一番强硬的态度,也是很有必要的。必须得让李自成和大顺朝廷上下对南粤军重视起来,才能采取下一步的策略。 “除了震山营,余下的大顺军各部可有动作?袁宗第、刘宗敏、刘芳亮各部,可有移动迹象?” “禀大掌柜,并无异动!细作禀报,刘芳亮尚在保定,刘宗敏在京城之中。” “那好!来人!” 李沛霆打定了主意,开始发号施令。 在马鹞子李进宝的陪同之下,李沛霆手下一名心腹将南粤军开出的就如何解决京城之中针对南中商人和南粤军财产进行的打砸烧抢等破坏行为开出的条件,递到了罗虎面前。 “我们此番进京,不是为了要同哪个见个高低上下,而是为了讨一个公道而来。” 来使同罗虎见礼之后,开门见山的将进京的目的向罗虎做了说明。罗虎对此内心也是颇为赞同的。本来嘛!大顺军雄师云集北京,虽然说不是百万之众,几万人同时上阵还是拿得出来的。这万把临时凑起来的队伍,便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多少根钉子?所谓的进京,目的不过是为了要向大顺朝廷讨个说法,要些好处罢了。 “本爵与贵军、贵宝号也是有些香火渊源。自然是乐于相助。不知道贵方打算要我大顺如何处理此事?” 不出罗虎意料,什么承办凶手、赔偿财产损失,确保南中商人及相关人员人身安全之类的条件一一列出。“不过如此!”罗虎暗自在心中撇撇嘴。 但是,跟着提出来的而条件,却是让罗虎皱起了眉头。 “追查幕后主使之人,将其交给我方处理。” 这就有些难了!虽然对京城里发生的事情缘由不是很清楚,但是罗虎也是有所耳闻,此事同眼下在皇上面前很是被看重的周钟有些关联,此人不光是笔下来得,一篇劝进表写的花团锦簇,更是上书建议立即下江南。眼前南粤军却要求交出幕后主使之人,若是周钟一伙一口咬定,只是因为下江南的建议引起了南粤军的嫉恨,他们叫起撞天屈来,皇上那里也是不好办。何况,他们这么说起来也是有几分道理,眼下梁国公便在南京,李大公子更是在济南。下江南无论如何都是要触犯他们的利益的。 而且,周钟此人目前又是牛金星的门下弟子。虽然罗虎也是内心鄙夷这个半点功劳也无的家伙,可是,投鼠忌器。他在皇上面前还有说话的余地,许多的降官又是奔走于他门下,眼前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 “还有什么条件?” 罗虎试图避重就轻的先找到一个突破口,为后续的谈判活动打开一条通道。 “为了大顺与我南粤军、南中多年来的友好关系、商贸往来能够继续下去,我方提出几个建议,请转奏永昌天子,予以同意。” “陛下派出的谈判使者高一功高爵爷此时便在本爵身后的东安县城之中,你有什么条件,本爵自然会马上转告他。” “好!第一,为了避免以后在京城之中再度发生针对南中商人的恶性事件,我方提出,将东江米巷、朝阳门等处划为南中驻京商贸区。行南中法度,由南中警察驻扎,负责维持治安。商贸区内诸项事务,大顺不得干预。第二,为了满足贵我两方的商贸需求,将天津商贸区扩大。天津卫城与现在的天津商贸区合并,我南粤军在天津驻扎兵马。当然,兵马不得超过一旅。且不能有十二磅以上重炮。同时,通州等处漕运仓库,划出一半来交给南中商人使用。第三,统一税收标准。南中输入大顺辖区货物、各类商品,采购的各色货物,只于报关时征收一次关税,之后大顺有司不得再行征收税款。商贸区的关税由南粤军代为征收管理,每季上缴一次。第四,。。。。” 罗虎听得那使者一条条的将南粤军所提出的条款讲出来,心中不由得怒火万丈。若是高一功等人来,倒也罢了。说不定会被李沛霆等人给忽悠了。可是,罗虎却不同,他也是在山东混了一段时间的人,耳濡目染之下,深知南粤军这套手段的厉害。在京城设立商贸区,派驻警察维持治安,在天津驻军、扩大商贸区,占据仓库等设施,在大顺辖区内的进出口控制税收。长此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大顺就会不败而败。 眼下大顺军上下就已经出现了对南中物资的依赖,如果再套上这几重枷锁,就算是李守汉父子向李自成称臣,只怕这位大顺永昌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样的条件,只怕大顺的文武高层了解到南粤军糖衣下面包裹的不是糖丸,而是炮弹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敢于同意这样的而条件! 果然,当罗虎入城面见高一功,将南中商人们所提出的条件一一向他做了汇报说明之后,这位中军主将当即便一脚踢飞了桌子! “娘卖的!老子要是答应了这样的条件,还不如派人去南京把李守汉请到北京来,让他来坐这个金銮殿,老子陪着皇上回陕西去!” “舅舅,”罗虎很亲热的用家里人的关系称呼着高一功,“我暂时先让李家的这几千人到广阳县城之中安顿。稳住了他们,咱们再商量出一个稳妥的法子来。” “咱们三个人商量有什么用?还是让子宜辛苦一趟,把这边发生的事情向皇上奏明说清。把南蛮们提出的条款一条条的向皇上禀告,请皇上拿个决断出来!” “高将爷,要是皇上问我,咱们的意思是什么,我该怎么回答?是打,还是谈?”吴汝义却是愁形于色。 高一功却将目光投向了罗虎。“虎子,你说说看,咱们是打是和?” “一功舅!若是我,便是立足于打,然后打完了再谈!” “虎子!若是将他们打恼了,切断了与咱们的贸易通道,这军需民食,火药器械该如何筹措?”高一功为罗虎这个胆大包天的提议着实吓得不轻。 “舅舅!咱们当初没有从南中商人那里获得粮米器械的时候,不一样是纵横南北吗?如何到了今天,北京城咱们都拿下来了,却又瞻前顾后了?难道当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额?如今咱们闯营也是穿上鞋了,就前怕狼后怕虎了不成?” “别的我不知道,舅舅。咱们是买主,拿着白花花的银元给他们支付款项。据我所知,南中各地这些年连年的丰收,他们的那些粮食不卖给咱们,难道堆在家里生虫子不成?还有,他们鼓励咱们种棉花,您可知道为的是什么?” 对于南粤军内部的事情,高一功自然没有罗虎知道的清楚。虽然罗虎所说的这些话,在他听来每句都是匪夷所思,但是,每句却都听上去颇有道理。他不由得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们国中,靠着纺纱织布过活的人数以十万计。可是,南中却不出产棉花!否则,李家大少爷也不会在山东大量种植棉花以供消耗。若是他们与咱们撕破脸,索性咱们的棉花从此不再卖给他!大不了咱们穿粗布就是了!然后挥兵南下,把他们山东的棉田一把火烧了,看哪个损失更大!” “好!好!好!”听得了罗虎这番言语,不由得高一功连连叫了三个好! “子宜,你火速赶回京城,向皇上禀告此间之事。然后将罗虎的主张向皇上说明。请皇上下旨给刘芳亮将军,在保定做出一副一旦谈判破裂,立刻挥兵南下的态势来!咱们现在就是麻杆打狼,看谁先害怕了!” 高一功心中有了底气,当即派人出城与南粤兵马接洽,安排谈判事宜。 谈判在距离东安县城三十里的郎珐寺进行。 因为李沛霆先行抵达,整个在寺庙庭院内的会场便由南粤军方面布置完成。当高一功与罗虎率人到达之时,发现李沛霆已经高居上首傲然而坐。 这还了得!高一功当即便有些愠怒了。如今已经不是两家在河南、在商洛山时的情形了。李自成已经正式开国建号,登基称帝。作为他的钦差,自然是代表大顺永昌天子的,理所当然应该高居上座,面南背北。可是,这个和佛祖一样朝向的位置,却被李沛霆先行取得了。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双方各自按照自家军队的方向安排了座位,大顺军从西面来,坐西向东。南粤军从天津方向来,坐东朝西。 但是,刚刚排好座位,罗虎很是生气的发现,自己一方的椅子似乎矮了一点,恰好比李沛霆、林文丙等人的视线低了一些,需要仰视才可以。这还了得?罗虎当即便发作,“你们就是把这庙拆了,也得把合适的椅子给本爵找出来!”明面上是在训斥手下人马,但是却是指桑骂槐的给李沛霆等人听。 换座椅、改座位,换身材高大雄壮的卫兵。一系列李沛霆安排下来的小细节、小手段被一一破解之后,双方已经都有些火气在胸中酝酿生成。 双方一开口,便是火药味十足。 两个谈判的首脑,都是各自阵营团体当中的国舅身份,都是位高权重俾睨众生惯了的。 李沛霆:“此番我军进京,主要是因为自贵方进京之后,宵小之辈扰乱京城治安,有损我方商人生命财产安全。不知道贵方能不能维持京城治安?倘若搞不定,便有我军在京城驻扎,负责京城治安的便是!” 高一功:“听说广州、济南等地也有盗寇,若是不能解决,本爵也不介意去安定一下。” 李沛霆:“说这么些都无济于事。贵方若不能答应我们的条件,没有本官的许可,一条粮船都休想到天津,而没有南方的粮食物资,北京就会成为死城一座。” 罗虎:“笑话!没有粮食到北京又如何?李先生大概忘记了我大顺的本来出身了吧?咱们可是被明廷朝野骂做流贼多年的!流动,就食,那是本军的老本行!在北京成为死城之前,本将军一定会杀到有粮食的地方,就包括你说的天津!而且,我不认为梁国公会同意出现这样的事情。” “打算去天津夺取粮食物资?”听了罗虎的话,李沛霆不怒反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孩子讲的最好听的笑话一样。“罗将军果然是少年英雄,豪气万丈。但是本官得提醒你一句,在你的面前,有四千精锐士兵和打过塔山的水师陆营,你觉着你能比辽东反贼还能打吗?” “辽贼?”罗虎一阵仰天大笑,“哈哈哈!李大人果然是年纪大了。您却不晓得,本爵当初也是在山东与辽贼大小数十战的!本爵不知道你的所谓精锐部队有多强大,但是我知道你们最终从辽东撤退了,而我追着辽贼一直追杀到直隶!” 李沛霆却是很随意的摆摆手,仿佛是长辈对子侄辈的吹牛表示有些厌倦了,他把视线转向了高一功:“高大人,本官有一个新的想法,贵我两军不妨谈一下。贵军骑兵精悍,我把天津左卫补偿给你。我军水师炮队强劲,作为我方优势的补偿,泥沽的港口归我们。如何?” 对于李沛霆的底细自忖已经摸清了的高一功,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他一口咬定了要隆盛行和南中商人们在保证与大顺的物资供应的而前提下,就京城内发生的事件进行补偿。 这样的差距,双方自然是不欢而散。 “好吧!大家便用大炮和火铳来接着谈吧!”(。) 第五百四十六章 好消息传来 李自成的心情可谓是好极了。 在得到了罗虎率军及时赶到,稳定京东地方战局之后,更是与隆盛行李沛霆展开了谈判。谈判不成,双方便在广阳、东安等地展开了一场大战。 按照罗虎的话讲,“既然你那几千被辽贼从辽东打到山东的精锐需要补偿,那么我们把辽贼从山东撵回辽东的精锐岂不是更需要补偿?是不是把山东补偿给我?” 大家都是带兵打仗的,既然话不投机,那便在战场上解决问题。两支人马当即便展开了恶战。 一开始局面僵持,双方互相试探,各自都有不小的伤亡。但是两下里都在咬紧牙关在炮火弹丸当中坚持。 但是,南粤兵马的弱点在高一功、罗虎久经沙场的两双眼睛下出现了!除了炮火不足之外,更发现南中的新兵阵列(也就是那些动员兵)松散破绽明显,于是让龙骑兵紧急机动到新兵线列侧翼,然后龙骑兵为先导,骑兵墙在后对新兵线列发动冲击,当骑兵攻击完毕后,列阵完毕的步兵方阵在密集炮火掩护下,发动进攻然后一举击溃新兵线列。李沛霆这数千人马大败,只能在水师陆营的保护下撤退,率领京营新军人马退回天津。 几名总兵本来打算趁势大打落水狗,却被罗虎告诫,送客回天津可以,打算占便宜就不要想了,不被咬一口就不错了。 控制着部下兵马,高一功令几个总兵率部距离李沛霆的败兵十里左右,缓缓的跟随东进,沿途收拾掉队的伤兵,捡拾丢弃的辎重。对于那些掉队的兵马,高一功下了命令,“不得打骂,不得侮辱,不许搜腰包。一律要以礼相待。” 罗虎自己,则是亲领所部,掠过李沛霆的败退队伍,向东北方向狂飙而去。香河、三河、玉田、宝坻、蓟州、丰润、迁安、开滦、古冶、遵化等地,驻地明军纷纷望风归降。震山营的兵锋直指滦州方向,刀锋逼向吴三桂的背后。 困扰李自成君臣的天津方向明军与山海关附近的关宁军合流联为一气的态势,被罗虎三拳两脚打了一个稀里哗啦。 高一功与罗虎联名呈文向北京城之中的李自成报捷。 “以李大公子的脾性,他应该会命人重新谈判,然后,虽然也是漫天要价,但是毕竟会收敛了许多。”这是罗虎和高一功写给李自成的题本当中的话,请李自成早日定下与南军谈判的条件。 几乎是在罗虎打退了李沛霆之后,山东便有了一道令牛金星等人兴奋异常的贺表和劝进文书到了。却是山东曲阜孔家写来的。落款处正是衍圣公孔胤植。 作为历经千年而不倒的天下一家,身上有着大明朝之中异姓最高爵位——公爵,太子太傅的官职,远在山东的孔府衍圣公孔胤植,看到李自成入京了,立马就献上劝进表文,并令曲阜世职知县孔贞堪下令,在曲阜城内的庙宇学堂等处供奉大顺国永昌皇帝龙位。并由此人进京奉纳印信。 同时为了表达自己对大顺的支持是真诚的,衍圣公除了献出朱元璋颁发给他们的印信之外,更是自己主动献马献银运过去,同时上书朝廷,表示愿意将京畿各地的衍圣公府庄子按照大顺朝廷所颁布钱粮制度上缴钱粮,支给差役,做一个积极带头纳税的良民。以表达对新朝廷的恭顺忠直之心。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处夷狄,不可弃也。”孔家老祖宗这句话乃是对别人说的,轮到孔家自己那叫:“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其实翻译成人话就是:谁给骨头谁就是主人,管他是人还是畜生。这就是孔家历经千年而不倒的原因。不管怎么改朝换代,只要能够保住我的权益地位,你们想听什么咱们就唱什么给你们听。(这一点,娱乐行业的从业者真的是要好好得向衍圣公府学习一下职业道德和操守。) 人家千里迢迢的又送效忠信,又送钱粮马匹,还很积极主动的表示自己在京畿地区的土地佃户一律按照大顺的财税制度办理。这么好的一个姿态,对于收拢天下读书人心可谓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当下,在牛金星的建议之下,李自成很是温言嘉勉了一下孔贞堪,不但被授“照旧管事委要”,而且赏给了他一个同知头衔,五品袍服的待遇。 “伍先生,你千里而来,车马劳顿,本来应该让你好生休息两日,但是,眼下事情实在太过于庞杂,朕和汝侯、林泉又要忙军务等事,这民生政务之事便要偏劳你了。” 伍兴从山西星夜赶来,让李自成心中着实的轻快了不少。牛金星等人在处理政务上的水平可实在没有他们嘴上、笔头上的本事大。 “陛下,罗虎将军攻取京东十余座城池,截断了天津明军与山海关等处明军的陆路通道。蓟镇等处明军归降,无异于切断了吴三桂一条臂膀。所以,臣以为,当下应速速派人携带官符印信,粮米财帛往蓟镇、玉田镇等处去。对降顺官员将领好生安抚,对兵丁士卒多给犒赏,以定其心。” “准了!伍先生你令吏政府、兵政府还有你掌管的户政府一起拿出一个章程数目来,朕照准便是!” “另,驻守山海关、宁远方向的辽东总兵吴三桂所部,乃是明军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部精锐兵马,且又地处关键之地。臣意愚见,还是遣使者前往招抚才是。” 在来京的马车上,伍兴便通过御营亲兵的口中描述,以及李岩、高一功、刘宗敏等人的书信,对于北京周边的态势有了一个比较切实清晰的了解。也正是因为身处京城这个大乱局之外,他反而对该如何处理这般乱象较为清楚冷静。 “遣使者招降?此事当是可行。但是,派何人前往合适?” “陛下,伍先生这么一说,俺老刘倒是茅塞顿开了。不如便派唐通唐总兵前往,他也是蓟辽军一脉,同吴三桂有着香火因缘。陛下不妨以唐通为正使,令陈德为副使。携带招安圣旨和一笔军饷财帛往山海关招降吴三桂,以为国朝爪牙羽翼。” 唐通是在居庸关投降的,陈德和他父亲陈永福则是在开封时便归降了。陈永福如今也是封为伯爵,派这两个人前往山海关招降,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特别是陈德,外界纷纷传说,他射瞎了李自成的一只眼睛。李自成便让他去和吴三桂打交道,“朕连射伤了朕的人都能招致麾下使用。你与朕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愁不得重用?” 陈德,便是大顺朝的雍齿了。(雍齿和刘邦的恩怨情仇,大家自己去翻翻汉书就知道了。) 安排了两拨人马往东去招降、安抚京东各地的明军残部。伍兴从袍袖之中取出一份手本,“陛下,这是臣这些日子在山西各地所得粮草银钱数目。粮米数百万石,大抵可供东征之师食用二月。银钱可支派军饷一年有余。请陛下过目。” 李自成喜不自胜的接过这份手本,欢喜万分的翻看着上面一行行的数目,这些粮米银钱,足可以支撑他的军队沿着华北平原南下,或是从河南直出江淮,或是自保定、沧州一线直取山东。 “请陛下旨意示下,这些钱粮布帛,是否运出山西?” “陛下,臣以为,粮米转运,耗费人力太多,且山西之地道路崎岖,山路难行。数百万石粮米倘若一起运出,势必有病民之举,不如分期分批运出以供军用。”半天没有开口的牛金星,抓住了这个空儿,为自己刷一下存在感。 “臣意也是与牛先生主张暗合。马上就要开春了,各地民人都要忙于春耕,哪里有这许多的夫子和骡马车辆运输?不如按照眼下全军粮米消耗情形,制定出章程,令山西有司逐日上行。” 有了大批的军粮供应,困扰大顺君臣的南方漕米断绝对大顺的影响暂时可以小一些了。但是,伍兴这个有些不太会看风色的家伙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陛下,听闻南中有人与我军谈判?不知情形进展如何?” 已经从广阳前线回到京城的高一功,很是得意的向伍兴介绍起前线谈判破裂之后,他和罗虎指挥震山营与几个明军总兵的部队同李沛霆大打出手的经过。 “都说南蛮精锐能战,依我看,不过如此!在小虎子的骑兵队面前,也是没有走上几个回合就垮了!如果不是小虎子年少老成,我就指挥兵马直扑天津,把这些南蛮赶下海去!” 高一功口沫横飞的吹嘘着当日的战事经过,却不曾注意到,李自成、伍兴、李岩、刘宗敏、牛金星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一功,多亏了当日小虎子没有听你的,挥师猛攻。倘若是攻陷了天津,如你所说的将南蛮赶下了海,或是活捉了李沛霆,咱们同南中的仇便算是解不开了!”李自成很是赞赏罗虎的处置态度。 “高将爷,战场上您十荡十决,斩将夺旗,勇不可当。可是,战场外面的事情,您的见识就不如罗虎这小娃子了。您把李沛霆那厮打得没了面子,这厮回去势必要报仇。或是鼓动山东李华宇所部兵马,或是以钱粮器械支援辽东吴三桂所部。” “伍先生说得对!虽说眼下咱们切断了天津明贼与山海关吴三桂所部的陆路通道,令他们不能连成一片。可是,咱老刘耳朵里都磨出了膙子,都是南中水师如何如何强悍的。倘若是南蛮以水师,以海船海上接济吴三桂,令他出兵攻打蓟门、玉田等地。那么,咱们大顺的招抚吴三桂所部的计划就全盘落空了!” 刘宗敏粗犷豪放的声音震得殿内有些回音,也令众人面色凝重。他们都曾经见过南中的内河船队利用黄河、长江、汉江等水道,将大批物资很轻松的交到大顺军手中。 内河都可以做到,天津与山海关之间的海路不过数百里。在别人看来是天堑,在南粤军眼里却是通衢大道一般。若是吴三桂有了这股助力,铁了心同大顺周旋纠缠下来,只怕也是大顺统一天下的一大块绊脚石。 “先生,若以先生所见,我大顺该如何?难不成将本官和小虎子绑上,送到天津去交给李沛霆那厮处置?”高一功满脸的黑气,恶狠狠的盯住了大殿内的一处虚空,仿佛那里便是李沛霆和他身后的南粤军。 “他们想得倒是美!便是他们想,也得问问咱们兄弟们手中的刀枪铳炮是不是答应!”刘宗敏低声吼了一句。 “以学生所见,不如继续与南粤军谈判便是。当年张仪为秦国国相之时,与关东六国不也是今日打,明日和的?”李岩引经据典的建议重开谈判,而且,借着此番战胜的有利势头,可以很好的同南粤军进行一个讨价还价。 一事不烦二主。 大顺军当即便依旧派出了吴汝义与高一功两个人充当谈判使者。快马出了北京,往天津方向而来。 另一路人马,则是南下沿着运河往山东去,准备直接同李华宇接触。 但是,计划却没有变化快。 几条海船停靠在姜女庙码头上,林文丙面带笑容的朝着码头上迎接的吴三桂等人拱手致意。 “林某何德何能,敢劳动大帅亲来迎接?” “林先生说得哪里的话!”吴三桂摘下手套,一把便拉住了林文丙,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走下了跳板。“不要说林先生为我辽东将士雪中送炭,送来了许多的物品。便是两袖清风,先生也是末将的长辈,到码头上迎接,也是该当的。” 林文丙在广阳战败之后,便受命带着大笔物资和军饷出海,往辽东而来。 在吴三桂的帅府之中,林文丙谢绝了吴三桂召集诸将前来参见的一番好意,(当然,也是有吴三桂向诸将炫耀自己有如此助力和外援的意思在。借来安定军心士气。) 既然林文丙不打算让吴三桂手下众将以参见上司之礼堂参,吴三桂便摆摆手,让众人在庭院内等候。变相的让这些军官们看看本帅与南粤军的密切关系。同时,吴三桂命自己的中军,筹划准备酒宴,“大帅的舅舅和舅公派了林大掌柜来,为我关宁军送来了军饷粮米。我关宁军全军上下自然是感激莫名!五内俱感!今晚,各营游击以上将官,俱在帅府与林先生一行人欢宴!” 听得百十名军将暴雷也似一声唱诺从院内传来,林文丙却也是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唉!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无论如何,都是被这小子拿来当了枪使用。 但是,心中再如何懊悔,脸上却还是依旧泰然自若。见吴三桂命手下亲兵奉上茶来,林文丙却也不多说话,端起茶碗来喝了两口。 “好茶!却不想在这里还能喝到武夷山的秋茶!” “诶!三桂僻处辽东,所在简陋,也只好倾尽全力了。还望先生海涵才是。” 林文丙也不多说,从护书当中取出几张以工笔小楷誊录的纸张来,递到了吴三桂面前。“长伯,请过目。这是大掌柜命某家押运的物资清单。请长伯派人到码头搬运,尽快入库才是。” 五条大沙船,两条炮船所组成的这个船队,为山海关明军运来了军饷六十万元,粮食一万石,火药一千桶,烧酒二千坛,盐一千石。茶叶一万斤。救命包二百箱,各色药物四百箱。 东西不算是很多。但是,却令吴三桂很是满意。 粮食,眼下山海关、宁远等处的库房里还堆放着不少,粗粗算计一下,可以供全军上下,包括那些家眷在内,吃上半年。眼下,军心不稳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北京城落入了大顺之手,将士们担心自己的去向。咱们以后归谁节制,由谁来给咱们关饷,支给粮米。这是他们关心的。至于说城头上飘着哪家的旗号,却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这六十万元的军饷,一万石粮米,无疑,向全军释放出一个信号。关宁军全军,即将是南粤军体系的队伍了!以后咱们的粮饷便是由南粤军发放!那些从塔山跟着吴三桂一路走来的嫡系官兵们,听得了这个消息,顿时欢呼雀跃。 咱们以后就是给梁国公他老人家打仗的了!几个老兵油子在码头上看着一桶桶的火药和救命包等物被水手们用天车和滑轮组小心翼翼的从船舱里吊出来,心里却是笑得开了花。 如果不是国公爷看上了咱们,为啥给咱们大帅这么多的银钱?为啥送来这么多的火药和救命包、刀伤药?为啥送了这么多的盐和茶来?还不就是为了让咱们大家打仗的时候有劲头吗?! 帅府内,吴三桂将一张泥金信笺轻轻的推向了林文丙。 “先生顶风冒雪跨海远来,我关宁军全体将士感激莫名。一点心意,全军将士公送。先生切莫嫌菲薄。”(。) 第五百四十七章 李华宇的善意,应对之策 “林先生,舅公和大舅舅送来了如此多的粮饷补给,足见对我关宁军将士的深情厚爱。下一步,敝部该当如何,请先生示下,三桂定当赴汤蹈火,以为前部!” 见林文丙收了那份价值不菲的礼单,吴三桂又以关宁军全体将士的名义,送了数百匹战马给李华宇,请林文丙代为呈上。紧接着,便是开门见山的,直接问下一步南粤军的战略态度了。你们要打李自成,我们关宁军愿意做前部先锋。你们如果要和李自成谈判,那么,我么也跟着你们走。 对于吴三桂的这份心思,在出发前,李沛霆等人便仔细的推演过。不要忘记,李沛霆当日在国公府之中,可是组建了一个机构,专门用来模拟各方统帅的。从吴三桂所处的地理位置,手下兵马的构成,历史渊源,都仔细的进行了一番分析研究。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此人和他背后的辽西将门,势必是要在我军与大顺军之间首鼠两端,左右摇摆。就看谁家给他的好处多,谁占上风了!” 于是,林文丙的船队便出发了。 “大少帅和大掌柜的心思,主公他老人家的心思,咱们做部下的自然是不敢妄加揣测的。”面对着吴三桂用亲热的近乎于无耻的口吻称呼着李华宇和李沛霆二人,林文丙却也不多说什么。 在帅府为林文丙一行人的欢迎晚宴上,林文丙倒也是直言不讳的讲了两件事。 “各位将军想必也听说了,京城之中出现了针对我南中商人、报馆的打砸事件。鄙号大掌柜听闻了,自然是义愤填膺,当即便在天津召集了数千人准备进京向大顺朝廷讨个公道回来。却不料,李自成派遣的使者,名义上是谈判解决此事的善后,暗地里却调集了数万人马围攻我们的队伍。幸好大掌柜指挥若定,也赖于将士们用命。杀退了这数万兵马,将高一功赶进了东安县城。高某见状不妙,一面与我军重新谈判,一面暗自调动更多的精锐前来。我军毕竟众寡悬殊,吃了大亏。全军退往天津。这才有罗虎那厮趁机攻取蓟州、玉田县等处城池。” 林文丙倒也不讳败为胜,只管将东安、广阳一带发生的战事很是巧妙的修改了一番后,讲给关宁军将领们听。他也清楚,罗虎领兵东进,沿途州县归降。驻扎在这一带的蓟镇、玉田镇各部兵马倒戈,这么大的动静,也不可能瞒过这些关宁军将领。索性便大方些,把南粤军打了败仗作为罗虎大举东进的原因说出来。变相的吹捧一下自己。 这就是了!吴三桂以下的关宁军将领们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都在塔山大战时同南粤军打过交道。深知这支军队的脾气作风。那是拼命占便宜,宁死不吃亏的泼皮性格。李华梅在塔山受伤,李守汉便大举兴兵前来报仇,让施琅和吴三桂两个人带兵将整个辽东半岛几乎变成一片荒漠。 如今,那李沛霆领着南粤军在广阳、东安等地吃了亏,南粤军又岂有不报仇的道理? “在下从天津登船出发时,大掌柜的已经命人快船往济南、南京等处去了。向大少帅和主公禀明京畿所发生的这一切,等候主公的示下。” 那就是说,等候着国公爷的大军北上了?吴静思、吴勤思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喜悦。 “不过,学生倒是听往来信使说,大少帅在济南,下令全军为大行皇帝戴孝。整个泉城,白幡如海,哭声动地。” 几个信息已经很明确了,答案几乎就在那里明摆着的。南粤军势必要和李自成大战一场。到那时,咱们关宁军身处李自成的侧翼,正如一把尖刀顶着大顺军的腰眼上!此时不好好的表现一下,以后怎么在舅舅们面前立足? 关宁军上下,可是对南粤军的粮饷待遇,军功制度等等垂涎三尺的。早就恨不得全军加入了。如今有这样的一个好机会摆在眼前,如何能够放过?无数双火辣辣的眼睛都投向了吴三桂,等他做出决定。 吴三桂端起手中银质酒杯,“吴敏思!” 他手下狼骑队的营官吴敏思抱拳拱手:“末将在!” “今日之宴,酒不过三巡。众人不得贪杯误事!你为押宴官。有敢酗酒闹事者,当即捆打!” “诸将!闯逆攻破京师,大行皇帝殉国。我辈臣子,本当麻衣素食,以为祭奠。今日之宴,为迎接国公爷特使之会,不得已而设酒食。自明日起,全军戴孝,刀缠黑纱,枪裹白布。各营整顿兵马,准备出关与流贼、与附逆官军作战!” “末将遵令!” 一阵阵甲叶声音响亮。 第二天,山海关、宁远一带的驻军全军戴孝,将领们头顶的盔缨变成了白色。兵丁们肩头缠上了白麻布,手中的刀枪也是以黑白两色装饰。城池的主色调被黑白两色所笼罩。 山海关外,通往玉田镇、滦州方向的官道上,以辽民组成的义勇营,一队一队的向西开拔,准备去用那些附逆官军的头颅来为自己换取军功。 在义勇营的后面,狼骑队,火铳兵,炮队,如山林一般缓缓而行。 “就算是罗虎那厮兵马精强,大不了和咱们打个平手。蓟镇和玉田镇的那些家伙算个屁!他们的兵马城池,早就都该改个姓氏了!” 狼骑队的行军队伍当中,几名吴家的将领很是兴奋的交谈着。 滦州、古冶、开平、玉田、蓟州,这些地方城池上再一次的变化了旗号,将“顺”字大旗变成了“吴”字。刚刚从明军变成顺军的驻军,再一次面对着强大对手的刀枪时,仍旧是乖乖的选择了改换了门庭。 不过,这一次便没有那么便宜了。吴三桂手下众人对于如何吞并杂牌队伍也是颇有心得了。当即便先行将驻军缴械,从兵丁和基层军官中选拔精壮,编入自己的队伍。把那些老弱病残和名册上的兵马留给投降将领,让他们抱着花名册在那里欲哭无泪。 对于东路的变局,北京武英殿内的李自成和他的文武大员们却暂时顾不上。因为,有一个更大的变局摆在了他们面前。 李华宇的使者沿着运河北上,到了通州。这个变化,让大顺朝廷的君臣们有些措手不及。前脚刚刚打了一仗,后脚便有使者前来?这些南蛮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使很客气,对于我军在广阳、东安等地与南粤兵马的战事表示是纯属误会。声称此番前来,是为了向大行皇帝吊丧,同时,有些前朝旧事要向陛下说明。只要陛下允准,南粤军自当为新朝效力。” 听完了通州守将派人送来的消息,大顺君臣愈发的不解了。听这口气,只要大顺承认了当年崇祯答应的一些事,似乎南粤军就会摇身一变,从大明朝廷的擎天白玉柱变成大顺朝廷的架海紫金梁。 “有什么事情,是崇祯当年答应过的?” 李自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巨大的幸福来得有些太突然了,让他眼前有些金星乱冒。只要把崇祯当年答应给李守汉的恩典重新颁赏给他,朕的江山便是坐稳了! “这个,来人没有说,只是说朝中文武,还有几位大太监都知道的。当年南粤军向崇祯提出的什么协议。崇祯也是答应了,但是没有来得及实施,咱们便打进了北京城。” 有人知道此事,这就好办了! 当即李强便令手下的御营亲兵在宫中太监当中寻找司礼监太监,品级高的太监。牛金星与宋献策两人则是在朝中如云的降官之中问询何人知晓此事。 果然,翰林院、内阁,司礼监等衙门机构都有不少人知道此事。 于是,魏藻德、吴良辅、周钟等人被带到了李自成面前,为永昌天子讲说此事的来龙去脉。 其实,原本高一功与林文丙在八里桥谈判时,对承认救助协议等一系列事关南粤军权益的问题便有所涉及,只是,当时以攻城为主,如今城池虽然已经拿下,可是高一功、吴汝义两个人又去了天津。这边却再无人知晓此事。 当吴良辅、魏藻德等人口气不同的介绍了南粤军与崇祯的救助协议等事时,朝堂上立刻演变分化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所有借款,皆由大明朝廷名义借贷,崇祯皇帝以天子名义担保,并在协议上用大宝也就是玉玺盖印。年利六分,资金使用由南中商社掌控,以确保资金不被贪墨。还款可以适当延期,但是利息必须按期偿还。要我大顺承认这笔借款的合法性,同时继续执行这个协议?” “两千万银元的反兼并救助,先在山东试点,用钱从官绅手中购买土地,然后低价卖给农民耕种?这不是我我大顺在陕西、湖广推行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还有两千万银元,用于在广州建立法官学院,为大明各地官府培养法官,以确保救助协议执行。我大顺应该把这些官吏收到手里,用来各地州县官衙!”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不住的点头称赞。认为可以接受这桩生意。不过就是年息六分,却能够换来不动刀兵的收获巨大,这种买卖,不做的是傻子。 当然,李大公子为了能够让新朝君臣有个体面的台阶,能够顺利的接受并承认这个协议,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将之前的救助协议,包装了一番之后,改成水利合作协议、棉花收购协议、官员培养协议。 其实,也就是救助协议的变种,大顺向山东贷款修水利工程。棉花收购协议则是建奴吃够了苦头的两头在外。而官员留学协议,则是南中免费给大顺培训官员,让他们学习南中的律法和制度,只不过这个培训只收科举出身的官员。 这也就是牛宋二人支持承认这个协议的关键所在。虽然说东征以来,一路受降,似乎科甲一系的声势浩大,人数众多,但是,如果从手中掌握的权利含金量来说,却远远不如伍兴的秦法学堂派。 而且,在大顺元老们心中,秦法学堂,那是自己家孩子学了本事后管理自己家的产业,而对于投降的前明官吏们,处理政事的能力放在一旁,捞取好处的本事却是十足的,大顺的老人们从内心无不是十分厌恶他们的品行操守。 如果科举出身的官员能够被南粤军的学堂培养一下,自然是对于牛金星为首的科甲派声势大壮的好处。 可是,伍兴这个傻子却跳出来反对了。 “陛下,这是利滚利的阎王债!绝对不可以答应的!” “何况,陛下的官员就应该由陛下亲自选拔,如何能够科举考试之后,再由南粤军培训一番再行任用?这些人到底当得谁家的官?” “伍先生此言差矣!官员由南中培训,不过是用其法度而已,谈何谁家的官?先生平时最崇尚南中法度,如今却为何畏之如虎?难道怕官员被南中培训,夺了你秦法学堂的生意?” 牛金星的话,可谓是句句诛心,倒是让平日里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伍兴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涨红了脸,指着牛金星:“你,你,你胡说!” 牛金星却是不管这些,只是潇潇洒洒的整理了一下袍服,向李自成一揖到地:“陛下,李大公子说利息可以商量,之前崇祯借的本金也可以暂时不提。那我大顺为何不借助此股外力,为天下早日四海升平,为陛下开创一个安乐盛世?”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在处理政务,日常行政上的手段水平可能不如伍兴,但是,对于人的内心把控,如何揣摩上意等方面却是伍兴这个技术宅所不能比拟的。他们同李自成相处时间长,对于他的脾气性格和内心所思所想,可谓了解颇深。这一番话,顿时打动了李自成。 “林泉,既然李大公子派了人来纳款输诚,我大顺自然要从善如流。来使你便接待一下。朕看来,他们所提的诸般协议,倒也可以商量。” “但是,前明崇祯所借之款项,朕断无还本之理!顶多是给付些利息!也算是奖励他们代朕安抚天下生民的功绩!至于说与本朝所定的协议,利息最高一分,但是朕没有银子给他们,只能是用棉花粮食等物慢慢给付利息,且偿还物资种类由我大顺说了算!” “臣领旨。不过,据臣所知,早在我军东征之时,南中商家便以行文中原各处商家,南粤军也以上奏前明崇祯,凡是与南中所发生的商贸往来,皆以南中所发行之银元、通宝为结算单位。内地各种钱币银两一律拒绝收纳。我大顺与之贸易,结算是否也按照此种办理?” “不过是收什么钱的事!以咱老刘看,那南中的银元、通宝,看上去就招人喜欢,而且规制统一,品相优质。换了是咱,咱也愿意收这样的钱。陛下,我觉得这个事不算什么,答应就是了!” 刘宗敏的话,算是代表了大顺元老们的意见。 这些老人们的意见,就算是李自成也是要认真听取的。 于是乎,大顺君臣们为与李大公子的使团谈判制定了一个基本的条件。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关心的科举官员由南中方面代为培养,李自成表示同意。这顿时让牛金星的底气和腰杆粗了不少。 但是,跟着李自成所颁布的一道圣旨,就是令牛金星的内心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了。 “牛先生,伍先生,我大顺兵马攻克北京以来,降官众多。这些人,你们要好生甄别一下,从中选拔出些可用之人来为我大顺效力。” 得!这个选拔、甄别降顺官吏的差使,却是要和伍兴这家伙一起分享权力了!牛金星内心深知,这便是李自成的帝王心术手段了。一面让自己的科甲一系人马进入地方政务领域,防止伍兴的秦法系一家独大。另一边却又让伍兴与自己一道进行选拔官吏的事宜,“皇上这是两边都要敲打,两面都要掺沙子啊!” “林泉,你得和李大公子的使者说清楚,咱们在谈判期间,山东和南中方面必须同咱们大顺的贸易往来不能停止,不能限制规模、不能限制品种。作为交换条件,朕可以令大顺将士不得对天津卫城施放一枪一箭。” “陛下,此事臣当然要与来人好生说明,将陛下的宽仁厚德告知南粤军。但是,若是来者以商贸往来,必须真金白银交付,臣该如何答复?” 作为大顺的丞相,李岩清楚,一路东征,虽然斩关夺隘,势如破竹。但是军队各种招降纳叛,规模急剧膨胀。每天的花费都在数万两以上。如果再为了养活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而向南中进行采购,钱从哪里来? 特别是,李自成已经答应了南中商人,以后的贸易结算,都是用南中的银元和通宝作为结算单位。 不等李自成开口,刘宗敏已经呵呵笑着接过了话题:“林泉,这你就只管放心。外面那些一心想继续在我大顺当官的家伙,哪个人家里没有钱?就算是没有钱,当年可是说好了的,珠宝古玩,书籍字画,甚至是家具,都可以拿来抵价的!” 第二天,北京城内两个衙门挂牌成立。 由牛金星和伍兴两位直接掌管的吏政府文选司。 由汝侯刘宗敏亲自掌握、向皇上李自成负责的比饷镇抚司!(。) 第五百四十八章 追赃助饷,百官百态。 铁狮子胡同的田皇亲府,如今是北京城之中除了武英殿以外的最高权力机构所在地。 汝侯、职掌提营首总将军刘宗敏就住在田皇亲府之中。半条胡同都是他的亲军护卫,岗哨林立,戒备森严。大门前有一根三丈六尺高的杉木旗杆,上悬一蓝绸大纛,旗中心绣一正红“刘”字。大门外高高的青石台阶前有一对铁狮子,本是田府旧物,如今衬托着数十名明盔亮甲、虎视眈眈的执枪守门武士,这一对铁狮子比往日更加神态威武。与刘宗敏的汝侯之尊,大顺朝文武群臣之首的地位极为相称。 作为大顺朝中的二号人物,便是李岩、伍兴、牛金星和宋献策在重大军政问题上也得向他通报、请示,取得他的同意后方才能去执行。 田府共有数百间房屋,亭台楼阁,曲槛回廊,假山美池,无不应有尽有,田宏遇于崇祯十四年从江南买回来两个美貌名妓,一个姓陈,一个姓顾。田宏遇死后,姓陈的由吴三桂用一千两银子买去,已经于去年春天到了宁远。姓顾的仍留在田府居住,已经用私蓄赎身,但不愿在北京嫁人,只等运河通了,返回江南鱼米之乡。刘宗敏进来之后,这姓顾的名妓逃避不及,成了汝侯的手中“尤物”,与仆婢居住在一座有流水游鱼,花木扶疏的幽静小院中。 远远的在胡同口坐落着一间茶馆,原本是给伺候大人物的轿夫、车夫们准备的所在。如今却换了主顾。一群试图在汝侯这里挖门子找道路的前明降官们,衣着整齐冠带袍服的,在这里围着八仙桌端着粗瓷大碗喝茶等候。试图能够被汝侯慧眼识人,从此在新朝飞黄腾达。 既然大家如今都是在汝侯门下求前程的,如同座师与门生一般,少不得日后会同气连枝,守望相助。自然彼此之间便很是亲近、客气。往日在大明朝堂上一言不合,便要挥拳相向的举止早就被丢到了南京,各人之间的门户地域之见更是荡然无存。 “大顺天兵果然军纪森然!” 望着茶馆外面街道上走过的一队巡哨的士兵,为首的小校手中捧着大令,各兵俱是青衣白帽各执刀剑,面色肃然。路上行走的百姓见有兵马巡逻过来,当即便闪避道旁,让巡哨队伍过去。这是大顺兵马进城之后采取的维持秩序的手段。“添设门兵,禁人出入;放马兵入城,街坊胡同无不至者,但不抄掠。”前工部郎中赵士锦不由得赞叹一声。 “天兵初入城时,下官曾于前门外目击一事。有兵二人抢前门铺中绸缎,当即磔杀之,以手足钉于前门左栅栏上。” “大人说得极是。自古兵过如梳,何况数十万人马齐齐进了京城这花花世界?若是说没有一丝一毫的偷抢拐骗等事,便也是纯属荒唐。可是,商民仍旧张肆。兵淫掠者有禁,民抢攘者有禁,城军下城者有禁,犯者立死,断头截体,纵横衢道,虽触目悚恻,而人情稍帖。” “陈兄说得极是!” 被赵士锦称为陈兄的陈济生,很是得意的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茶,“如今圣上从谏如流,明发诏令,令文武各官,于次日投职名,二十一日见朝。愿为官者量材擢用,不愿者听其回籍。如有隐匿者,歇家、邻佑一并正法。足见求贤若渴,正是我辈报效朝廷之际。” 命令一公布,那些热衷仕途的官僚争先恐后地报名;一部分心怀观望的官僚,也在长班随役的督促下前往应点。二十一日,“报名各官,青衣小帽于午门外匍匐听点。平日老成者、儇巧者、负文名才名者、哓哓利口者、昂昂负气者,至是皆缩首低眉,植立如木偶,任兵卒侮谑,不敢出声。亦有削发成僧、帕首作病,种种丑态,笔不尽绘。” 二十三日,刘宗敏、牛金星又在五凤楼(即午门)前,传各营在押官员入朝听选,按姓名册唱名。首批录用的就有九十六人,“用者出东华门赴吏部听选,仍长班家人相随,无防押之人;不用者仍发营看守。”二十六日,又选用了一批。 像陈济生与赵士锦这些人,便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被选上的。 不过,选取官员,大顺也是有自己的执行标准的。因为他们很清楚大明朝廷的官员是个什么德性,特别是那些占据要津的高官显宦,不仅是明朝各种政策法令的策划者、推行者,而且绝大多数是贪污成性者。许多人或多或少的手上都有大顺将士的鲜血。因此,决定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僚一般不予录用,发往各营追赃助饷;四品以下的官员则分别情况,予以授职,让他们自动捐银助饷,少数劣迹昭彰的也发到各营追赃。 当然,这个制度执行起来也有特例存在。比如说那位左良玉的恩公侯恂侯大人,身为前户部尚书,又是当过督师的人,却是很幸运的被大顺朝廷录用了。原因嘛,绝对不是因为他儿子是什么复社才子,而是因为他当真是走运。大顺兵马进北京时,他和孙传庭都是因为剿贼不利而被关在天牢里! 孙传庭在灵前祭拜崇祯后,回去便绝食而死。这位侯大人,倒是欣然接受了大顺的官职。到武英殿上去给李自成出谋划策去了。 也不知道他那个名垂千古的儿子在南京知道之后会如何看待?这么说起来,识时务,随时准备为新朝效力,也是侯方域父子家传绝学了。 (话说,凡是被敌人关在监狱里的就一定是自己人吗?当年的意大利黑手党,就是在领袖的铁腕打击下被打得奄奄一息。西西里岛的治安和社会秩序前所未有的好。结果,巴顿等人登陆之后,认为凡是被法西斯关在监狱里的都是皿煮人士,立刻放出来并予以重用。结果,黑手党的势力立刻急剧膨胀。) 一边是选拔甄别官吏,一边便是追赃助饷。 “捷轩,前明无官不贪,万民痛恨,向大官们严刑追赃,以济军饷,充裕国库,为出师前既定方略,事不容缓。你打算何时开始?” 刘宗敏忘记起身,坐在椅子上回答:“臣决定从明天起开始逮捕明朝的皇亲勋臣和六品以上官员,先用夹棍夹死几个,打死几个,杀一杀他们的往日威风,出一出天下百姓的怨气!” 李自成点点头,说道:“此一追赃大事,关于国用军需,必须在月底前做出眉目!” 刘宗敏说道:“请皇上放心。这般不辨五谷的官吏们,平日养尊处优,细皮白肉,只要皮鞭一抽,夹棍一夹,十指拶紧,不要说叫他们献出来金银财宝,哼,连姣妻美妾和没有出阁的小姐也会献出!” 追赃助饷这件事不光是涉及大顺的军需国用,也是大顺朝众多武将们的心愿,而李自成是依靠大小武将打下江山,所以他不能不顺应大小武将的意愿而作此决定。往日不说,自从崇祯十三年以潜伏陕南和鄂西山中的不足一千人马由浙川境奔入河南,几年来到处攻城破寨,用抄没贪官劣绅和富家大户的银钱财物充作军饷、政费,并用一部分粮食和财物赈济饥民,这已经形成了大顺军中的一贯政策和习惯思路。如今虽然已经占领了数省之地,但生产并未完全恢复,到处饥民载道,纵然建立了新朝,但用费更大,筹款方面仍然不能不遵循旧规,所以进北京向明臣大张旗鼓地拷掠追赃,势在必行,无人能够谏阻。便是李岩身为开国丞相,伍兴执掌行政事务,心中虽然不太赞同,但是看着手边的开支浩繁账本,和沿途在晋王、代王等府中抄没的钱财珍宝,想想这些财物所能够派上的用场,却也只能是暗自默许了。 “二十七日,派饷于在京各官,不论用与不用。用者派少,令其自完,不用者派多,一言不辨即夹。其输饷之数,中堂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科道、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二万、一万,部属而下,则各以千计矣。勋戚之家无定数,人财两尽而后已。” 同样的筹措军饷,同样的被筹措对象,同样的北京城,前后两次筹措军饷,过程和效果却是大不相同。 在上一次崇祯同学令勋贵大臣捐资助饷时,声称“老臣安得许多金”的国丈、嘉定侯周奎,不但不肯拿出银子来,反而将女儿周皇后送来给他充面子的私房钱扣下了大半。 但是,这位周国丈,却在刘宗敏面前一下子便拿出了天文数字的五十万银元的!是他当初所献一万军饷的五十倍之多! 余者,王德化献出了十万银元,陈演献出了四万银元。 这些还只是在众人畏惧新朝威权的情形之下,主动献出的数目。数日后,情形便更是令大顺汝侯刘宗敏喜笑颜开了。 大批的银元、金锭、珠宝、古玩、字画,甚至是田契潮水一般络绎不绝的流进伍兴的库房之中。每天增长的钱粮数字让大顺的文武君臣们笑得合不拢嘴。 但是,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在大顺选拔甄别前明降官的考场外,一个慷锵有力的声音义正辞严的质问着守门的军官:“要我等捐献军饷,我等身为臣子自然应当报效君王,以分君父之忧,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是如何却杜绝了我等为新朝效力的门路?!” 说这话的,正是给事中光时亨。 在他身后,同样态度的几十个前明官员气势汹汹而又色厉内荏的指责着守门军官,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场。 吵闹的声音让在考场内的牛金星与伍兴等人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回禀大人,外面有几十个前明官员,说要进场参加考试,急于为朝廷效力。但是门口的人不让他们进来,故而争吵起来。” “诶!胡闹!他们可是前明三品以上官员?如果不是,为何堵塞皇上的招贤之路,断了人家的上进之门?” 有牛金星在,伍兴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光时亨等人终于走进了大顺选拔官员的考场,准备摇身一变,成为新朝的股肱之臣了。 眼见各官的助饷银越来越多,刘宗敏眉欢眼笑,不过待大学士陈演献银四万两后,事情忽然有了变化。 有人向比饷镇抚司举报,大学士陈演所献之四万银元,不过是区区九牛一毛而已。其人家财早已深埋地窖之中。不信,将军可以派人去他的府邸之中挖掘。刘宗敏半信半疑下派人到陈演的府邸挖掘,果然遍地都是金银,区区四万两只是冰山一角。 于是,刘宗敏有一种被人欺骗之后所产生的恼羞成怒,决定严刑拷银,一些放回去的人又再次抓回来,如国丈周奎、大学士陈演、首辅大学士魏藻德等人。 夹棍,就此登场! 夹棍长三尺有余,以杨木所制,去地五寸多,贯以铁条,每根中各绑夹拶三副。要夹人时,直竖其棍,一人扶着,安受刑者的脚趾上面,又用棍一具,交足之左,使受刑者不能移动。再用一根长六七尺、围四寸以上的大杠,从右边猛敲足胫,使足流血洒地。 在夹棍面前,众人所献出的军饷财物,更是数倍之。 “我是清官,清官,何来的许多银子啊!大将军,饶命啊!” 从田皇亲府的院落之中,不时的传出阵阵惨叫之声。 “你是清官?咱老刘问问你,你一年的俸禄银子是多少?你一个月的俸禄不过几十石,可是你一次便献出了几万两银子,还有各处的田宅地契。你给老子说,这些钱粮田亩,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老子把崇祯的内库都翻了一个遍,也不过就是几十万银子,几千两金子。还没有从你家里抄出来的东西多!你给老子说说,你这贼厮鸟身为内阁大臣,何以乱国至此?” 痛彻骨髓的感觉让状元出身大学士魏藻德再一次的从昏迷当中清醒过来,就在那苏醒的一刹那,他多么希望自己是在做着一场噩梦,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躺在小妾的怀里,面对着一双满是关切温柔目光的美目。可是,从腿上、手上传来的阵阵剧痛迅速的撕碎了他的这个梦想。 早知有今日,当初皇上号召大家捐资助饷的时候一定把钱拿出来了!或者,皇上主张南巡的时候,咱们也不那么阻拦了! 魏藻德本能的回答道:“我是书生,不谙政事,先帝无道,遂至于此。” 刘宗敏大怒道:“你区区一个书生,崇祯把你擢为状元,为官三年即升为内阁大臣,崇祯哪里对不起你,竟敢诬他为无道昏君?”喝骂了几句之后,刘宗敏忽然转怒为喜:“崇祯任用你们这些人为官,还委以重任,难怪身死国灭!” 熬刑不过,魏藻德再一次昏了过去。被刘宗敏手下的亲兵拖到台阶下一桶冷水浇下去,冷水浇头,寒风一吹,魏藻德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顿时清醒过来。耳中只听得两个刘宗敏的亲兵交谈。 “天生此辈而害我辈。” “因此辈而天生我辈。” 十根手指尽数被夹棍拶断,魏藻德在熬了五日五夜的刑罚之后,终于熬刑不过,交出了十几万银子的财物,但是,刘宗敏却不相信,一个当到了大明内阁首辅职位的官员,居然只有这么多的钱?(哦,这里得为这位魏大学士鸣冤叫屈一下,他只当了一个月的首辅,北京城就被攻破了。他上哪里有机会弄更多的银子呢?而且在崇祯命百官捐资助饷时,他率先表示家无余财,无力报效。并且,在李自成兵临城下之时,崇祯暗示问他有何对策,一向口若悬河的他选择了闭口不言。崇祯再问,你只要开口,我立刻下旨照办,魏藻德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一声不吭。气得本来打算让魏藻德出来给自己的南下主张铺一条路的崇祯皇帝一脚踢飞了桌案,扬长而去。) “唉!之前没有为主尽忠报效,有今日,悔之晚矣!倘若是当日南下,此时想必已经在南京,赏玩秦淮风月了。” 魏藻德睁着一双眼神空洞晦暗的眼睛,努力的回忆着这短短的数十天,人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这个尚未到不惑之年的年轻首辅相信他还有还长的路走,凭借他的才高八斗,口若悬河,李自成的大顺朝一定会爱惜他不世出的才能,东山再起,出将入相。 可是,当他以降官当中品级职务最高的身份迎接新君入城时,李自成却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殉死?”这位状元出身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却回答说:“方求效用,那敢死?(我正准备效力新朝廷,哪敢去死。) 可是,这些原本********打算改换门庭伺候新君的人们,却发现,大顺给他们的不是紫袍金带,而是夹棍皮鞭。国丈周奎死了,抄出了百万金银。大学士陈演死了,同样的数目。首辅大学士魏藻德死了,也有十多万银子。 追赃助饷,拷掠降臣的事情传到了东华门外,听得随身伺候的小太监们低声密语的将何人被拷掠而死,何人家中抄出多少金银。朱慈烺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多日未见的笑容。 “大顺皇帝此举,也算是为父皇出了一口恶气。足慰父皇在天之灵了!” 不过,在光时亨等人眼中,此时的北京城却是一派新朝气象。 “尽驱阉宦出城,不许复入,群呼打逐老公。寺人贵贱老少,哀泣奔走,失履裂衣坠帽,首面血淋漓。” “太监不得过千人。” “向来厂卫知名者咸从束缚,要津猾胥,先倾其家而后杀之。此举大快人心。” 驱逐宫中太监,限制太监人数,将东厂、锦衣卫等东林君子眼中的鹰犬爪牙一一铲除,这无疑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听说被拷掠追赃的某国公的儿媳年轻貌美,新近守寡,国公将此孀居儿媳献出。这位美艳少妇带来丫鬟仆妇二三十人,单独居住在另一座院落,颇受汝侯宠爱。” 铁狮子胡同口的茶馆里,一群等候汝侯召见的新朝官员们兴奋的交谈着各自的心得、见闻。 “唉!只可惜我家中黄脸婆太丑。难入汝侯巨眼。否则,。。。。。。”(。)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大政殿前 吴三桂大兵攻破了永平府,将自己的迂回机动范围大大的扩充了。从永平到山海关,到宁远,滦州、玉田、蓟镇等地,大片的土地都飘扬着吴字大旗。 林文丙也是言而有信之人,吴三桂前脚拿下了永平,后脚,满载着粮食的大船便停靠在了永平城外的码头上。 有了粮食,有了兵器甲胄,有了军饷,吴三桂便可将手下的军队再扩充一次。那些跟随他从宁远撤退到山海关的辽民青壮,便可以由义勇变成他手下的正规军。 吴三桂的这样大规模用兵,自然是瞒不过东西两面的李自成和多尔衮。按下李自成召集文武大臣商讨对吴三桂的策略不表,咱们单单说说距离山海关外数百里的多尔衮。 自从李自成渡河以来,带给清国上下的就是一个震惊接着又一个震惊。一座座********旦夕之间被攻克,在清国军马将士眼中的雄关险隘,也是谈笑间斩关落锁,变成了大顺军面前的通衢大道。 但是,这些,都没有最近的军情探报让多尔衮感觉来得惊悚。 李自成大军过了居庸关之后,多尔衮得到的第一封探报便是说李自成大军于抵达北京城下之后,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攻破了北京城,崇祯皇帝试图突围不成,下落不明。 接到从北京来的这封探报以后,多尔衮不是高兴,而是由衷的感到恐惧!他多次进关劫掠,也是曾经动过攻打北京城的念头,但是,每次远远的看见那坚固高大的城墙,便在内心绝了这个念头。他担心李自成进入北京以后会不会顺手东征,拿下山海关之后兵出辽东?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掌握李自成的准确动向,他一面下令各个衙门,不惜重赏,加速打探李自成进北京以后的各种消息,另一方面不待天明就传唤范文程速来睿王府商议大事。 清国作为一个刚刚出现在中国的东北大地上的新生政权,他是野蛮而又充满生机、充满朝气、充满活力的。拿收集关内的情报工作说,它有一套可行而又严格的制度,随时能洞悉关内的重大军事和政治情况。在北京城内和近郊经常潜伏着各种细作,一有重要消息便送到满洲境内,再用专门备用的驿马一站一站地送到盛京。凡是紧急探报,到了兵部的主管部门,都得赶快抄出数份,分送睿亲王、郑亲王、兵部尚书、内三院大学士,所以凡是特别重大的军情消息,清国的主要执政的王、公、大臣们很快就会知道。 范文程来到了多尔衮面前,叩头以后,随即坐下。多尔衮问道:“你同洪承畴见面了么?” 范文程欠身回答:“臣是刚才知道李自成攻破北京,皇后在宫中自缢,崇祯不知下落的消息,随后奉召前来,尚未同洪承畴见面。据臣猜想,洪承畴熟悉南朝朝野情况,非我大清朝众人所及,对我八旗兵进军中原,扫荡流贼,必会有重要建议。臣在王爷召见之后,便去找他一谈。” “你怎么知道他会有重要建议?” “当流贼尚在宣府一带向居庸关行军的路上时,臣推想流贼进长城和居庸关必有一战,洪承畴摇摇头说不会有多大抵抗,后来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我原来想着崇祯下旨舍弃宁远,调吴三桂赴北京勤王,守卫北京,北京必不会失于流贼之手。然而洪承畴却对臣频频摇头,认为崇祯不应该命吴三桂携带宁远百姓进关,叹口气说:‘北京完了!不待吴三桂赶到,北京就会落入流贼之手!’现在看来,洪承畴料事如神!” 多尔衮点点头,说道:“是呀,崇祯也真是糊涂,既要调吴三桂去救北京,又命令他护送宁远百姓入关,实际上使吴三桂失去了到北京作战的机会!不知洪承畴知道李自成攻破北京以后” 多尔衮一句话没有说完,兵部衙门又送来一件紧急探报。他赶快拆开一看,脸色不觉一寒,立刻交给范文程,说道:“明朝已经亡了。没想到崇祯会如此结局!” 尽管明清是两个敌对国家,但是范文程看了崇祯在煤山自缢的消息,也不能不心中一动,脱口说道:“其实,他不是个昏庸之主!明国之亡,实亡于官吏。” 多尔衮很想知道洪承畴对于北京失守和崇祯殉国有什么看法,嘱范文程快到洪承畴的公馆去一趟,并且吩咐说: “本王叫你去看看洪承畴,因为只有你最能了解他的心情,他也肯对你吐露心思。” “要不要同他谈一谈进兵中原之计?” “那是几天以后的事,现在用不着谈。还有,明天,文武百官要在大政殿举行朝会,十分重要!” 范文程感到诧异,但也不敢多问,想来议事的话也便是商议一下如何迎接这天地大变的挑战。随即出了睿亲王府,带着仆人,骑马往洪公馆驰去。 这时,天色已经大明,洪公馆的大门开了。 范文程因为是大清国的一位重臣,又同洪承畴来往甚密,所以只问一声洪大人是否已经起身,不需通报,将随身的仆人留在大门口,便匆匆向里走去。 洪承畴在四更时候接到兵部衙门第一次送来的紧急探报,便起了床,为北京的失陷心中震惊,再也没有睡意。由贴身姣仆兼娈童的白如玉服侍着梳洗以后,坐在书案旁边发呆,猜测着崇祯皇帝的生死下落。 过了半个更次,兵部又一封探报来了。他心中害怕,拿着密封的探报倚着桌子,惊疑间望着信封,不敢拆看,心在跳,手在打颤,向如玉吩咐:“将灯草拨大!”灯光拨亮以后,他拆开信封,将密报匆匆看了一遍,又看一遍,跌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叹息一声。善于体贴主人心情的如玉从暖壶中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主人面前,轻声问道:“崇祯皇帝死了?” 洪承畴没有做声,挥手使如玉离开身边。范文程进了二门的时候,如玉首先看见,在甬路边向范大人打千问安,然后走在前边,一边向主人禀报:“范大人驾到。”,一边打开猩红细毡镶边暖帘。范文程一边拱手一边说道:“洪大人,我来了!”话未落音,已经走进了暖阁,到了洪承畴的面前,一眼就看见洪刚刚哭过,没有来得及将泪痕拭干。 范文程有意识的回避洪承畴的眼睛,在客位坐下,说道:“四更以前,睿亲王接到兵部衙门的第一封紧急探报,便派人将学生叫去。学生也是刚看了兵部衙门的第一次探报,以为睿王爷要同我商议向中原进兵的事,实际不是,大概他的想法临时变了。随便谈了北京的事,兵部的第二封紧急探报送到,睿王爷便命我来你这里,看看你有何感想。” 洪承畴暗暗吃惊,后悔刚才没有来得及拭干眼泪。随即凄然一笑,说道:“实不敢欺瞒老兄,刚才突然得悉崇祯帝在煤山自缢殉国,我毕竟同他有君臣旧情,也知他决不是昏庸之主,竟然有此下场,十七年兢兢业业,竟落个身死国亡,禁不住洒了几点眼泪。你我好友,万恳不要向睿亲王说出真情,使愚弟因此受责。” 范文程笑道:“亨九老兄,你对睿王爷知之太浅!倘若他知道你为崇祯殉国酒泪,不但不会见责于你,反而会对你更为尊重。你不像慕义来降的武将,也不同于原来在辽东居住的文臣。你自幼读孔孟之书,科举出身,二十三岁中进士,开始入仕,经历万历、天启、崇祯三朝,历任封疆大员,挂兵部尚书衔。崇祯虽失天下,但生前待你不薄。为着你是大明国三世旧臣,与崇祯帝有十七载君臣之谊,今日忽闻北京被流贼攻破,崇祯自缢殉国,倘若不痛心陨涕,倒不是你洪亨九了。你说是么?” 洪承畴忽然站起,向范文程深深一揖,说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范兄!” 范文程握住洪承畴的手,哈哈大笑。随即告辞,在院中向洪承畴嘱咐说:“睿王爷刚才特意吩咐,明日诸王贝勒文武百官齐集大政殿前会议,想必是决定睿亲王率兵南征的大事。崇祯皇帝已死,我兄为剿灭流贼大展宏猷,既是为大清国的创业建立大功,也是为崇祯帝后报殉国大仇,机不可失!” “正是,正是。弟虽碌碌,愿意粉身碎骨,为我大清效犬马之劳,也为先帝报身殉社稷之仇。” “好,好。兄此心可指天日,弟定将兄台此心此意禀告睿王爷知道。” 洪承畴在大门外望着客人范文程带着戈什哈和仆人走后,心中问道:明日在大政殿决定出兵的事么?不会。李自成进北京后的情形尚不明白,满汉八旗兵也未完全集合,向北京进兵的方略也未商定,诸多事务尚未齐备,粮草也未征集,眼下正是春荒即将来临之际,便是入关,大军如何就粮?如何能过早地宣布南征?范文程是深知大清朝内情的人,此事他竟不清楚! 如玉走到他的身边,轻声说:“老爷,回书房用早饭吧!” 关于李自成攻破北京以及崇祯自缢的消息,日渐清楚。清国朝野上下无不振奋,等待着摄政和硕睿亲王率师南征。 盛京虽然只有一两万人口,商业也不繁华,但是自从新兴的大清国将它定为京城以来,它在关外的地位日益重要。蒙古各部、新被征服的朝鲜、往北去远至长白山和黑龙江一带,以及使犬、使鹿鱼皮等诸多的部落,都有人不断地前来盛京。盛京成为东北各民族的政治中心,一切重大消息汇集此地,然后传送各地。近几天来,李自成攻破北京的消息就是先到盛京,再由盛京传到各地。 从前天起,盛京城内,不管是王、公、大臣府中,或是大街小巷人家,到处沸沸扬扬谈论和硕睿亲王即将率领满、蒙、汉大军进入长城,杀败流贼,占领北京的事情。居住在盛京的人们,不管是文武官员或是黎民百姓,也不管是满人汉人,对于多尔衮将要向中原进兵都同样心情振奋。 从整个中国文化发展史看,是众多少数民族逐步地融合,总的趋势是少数民族的汉化,但在特定时期,局部地方,则出现过汉人被少数民族融合的情况。在皇太极时代,居住在沈阳、辽阳等地的汉人就是被满族融合,编为汉军八旗,从表面上说,男人剃发,妇女不缠脚,遵从满俗;从心理上说,由于中原自古经济发达,文化先进,他们也希望满汉大军进入长城以内,占领北京,统一中原。 “诸王、贝勒、贝子、全体文武臣僚齐集大政殿会议国事,不得有误。”这道摄政王的口谕传出以后,顿时让满朝振奋:大家盼望的出征大举就在眼前,明日睿亲王会有重要面谕。虽然出兵打仗,兵将们难免有人伤亡,但是据十几年来几次出征经验,清兵进入明朝境内,如入无人之境,总是胜利而归,虏掠很多男女人口、耕牛和财物,许多参加出征人员有机会立功受奖,得到升迁,也可以得到一些财物。尤其这一次随睿亲王出征不同往日,更加令人振奋。大家知道,这一次出征是要杀败流贼,占领北京。 大家常常听说,北京城的宫殿和大官府第都是无法想像的壮观和美丽,只有天上才有。还有北京城中真是金银珠宝山积,美女如云。虽然大清兵晚了一步,被流贼抢劫过了,但是流贼是抢劫不完的,而且大部分可以再从流贼的手中夺得。这样的事情,对生长在贫苦地方的满洲人来说,真是太诱惑人了。所以对明日在大政殿的会商军事,许多年轻的满洲贵族子弟们兴奋得不能成寐。 第二天一大早,盛京城便早早的苏醒过来。人们都在等候着从大政殿那里传来的消息。 盛京的官制、建筑比起此时北京的官制、规章、建筑规模来说,仍属于草创阶段,不仅官制简单,礼节也很简单。当摄政和硕睿亲王坐定以后,有内秘书院一位年轻汉人章京到大清门内的左右朝房,引导王公大臣和满汉文武百官,来到大政殿。 早已在大清门前交出了身上的刀剑,甚至连吃肉小刀也被守卫士兵毫不犹豫的卸了下去的人们,按照各自所属的旗,在各自旗主王爷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走进大清门。 走在最前边的是和硕礼亲王爱新觉罗?代善。他是努尔哈赤最初封的参预朝政的“四大贝勒”中仅存的一位,也是亲王中年纪最长的人,今年整六十岁了。进入大政殿后,有一位站在睿亲王身边的章京大声说道:“和硕礼亲王免礼,请即落座!” 代善在为他准备的一把铺着红垫子的椅子上坐下,是左边一排的第一位。他从十几岁起就跟着太祖努尔哈赤为统一满洲各部落、建立后金政权而进行战斗,屡立大功,所以在爱新觉罗皇室中得有今日的崇高地位。但是位高而权不重。 他毕竟老了,早已绝了争雄夺位的心思。多年来看到的权力纷争也太多了些,只希望得保禄位,不愿多管别的事情。 自从去年黄太吉突然病故,努尔哈赤的儿孙中为争夺皇位发生纷争。当时最有资格继承大位的多尔衮和豪格二人最终兵戎相见。实力强大的多尔衮表态自己坚决不做皇帝,,拥立六岁的小孩福临做了大清皇帝,自己做摄政王,治理国政。此事既获得两黄旗的忠心拥戴,挫败豪格想继承皇位的野心,也获得皇后哲哲和永福庄妃的两宫支持。可怜豪格在绝望之中奋起一搏,最后不但被贴了加官,他所部的正蓝旗也被八旗所瓜分。 半年多来,对世事和朝政经验丰富的礼亲王看见多尔衮步步向独揽大权的道路上走,既使他心中不满,也使他心中着实害怕。但是他也明白,目前正是大清的紧要关头,要么是第二次开国建业的大好时机,要么就是大家身死族灭。但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有多尔衮这样的人物不可。他心中更明白,眼下他手下无兵无勇,可以倚仗的,不过就是他的身份,和年纪。他已经想好,不管今天大政殿上议论什么,作为年事最高的和硕礼亲王,身为太祖爷的次子,先皇帝的兄长,他都必须毫不犹豫的站在摄政王一边!否则,说不定便有血光之灾! 所有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公、三品以上的满汉大臣,都随在代善之后,走进大政殿。当时的王、公、大臣对摄政王不行跪拜礼,他们按照品级分批,赶快趋向案前,利索地甩下马蹄袖头,左腿前屈,右腿后蹲,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头和上身略向前倾,齐声说道:“请摄政王爷大安!”他们都没有座位,首先是亲王一级的在两旁肃立,郡王、贝勒、贝子接着往下排。原来贝勒的爵位很高,到皇太极时代,为了逐步提高君权,首先取消“四大贝勒”共理朝政的旧有制度,接着将贝勒降到郡王之下,成为封爵的第三级。因系封爵,所以得到也不容易。有封爵的人们分批打千儿请安之后,在左右两边站定,接着才是满汉三品以上文武大臣请安,站在第二排和第三排。 没有爵位的和三品以下文武官员都在大政殿外边分批请安,也分两行肃立。 多尔衮一脸杀气,向大政殿内外的满朝文武扫了一眼。他平时就是目光炯炯,令人生畏,今日更是目光如剑,好像要刺透别人心肺。 这目光刺得代善等人心中登时激灵打了一个冷战。 代善等人并非与多尔衮一派亲近之人,更不是所谓的塔山系人马。他顶多算是在多尔衮兄弟与黄太吉父子之间中立的一派。偷眼向多尔衮的座位上望去,此时的多尔衮早已经是今非昔比。 两位皇太后以顺治皇帝名义赏赐给摄政王的半套天子仪仗,无声无息的向众人暗示着多尔衮的权势地位。座位后面,一柄黄色云罗大伞,两柄大扇,这些都表明他虽非皇帝,却有近似皇帝的身份。从秦朝以后的两千年间的封建社会,黄色成为皇帝衣服和器物的专用颜色。 多尔衮如今却可以可以名正言顺的使用除了这些仪仗器物之外,还可以上用黑狐帽,穿着使用皇帝名义赐给他的名贵貂袍、貂褂、貂坐褥、凉帽、蟒袍、蟒褂、蟒坐褥等物。 摄政王府的巴雅喇兵们个个服饰整齐,精神抖擞,外穿十三排扣的巴图鲁羊皮坎肩,崭新的滚裤,铁网靴,腰间佩刀,从多尔衮的座位一直到大政殿的门前,同两黄旗的侍卫们一道站班肃立。 “唉!不晓得今天又有谁要倒霉了。”看到了多尔衮摆出这个阵势,郑亲王济尔哈朗心里暗自慨叹一声。 上次,多尔衮在刚刚受封为摄政王之后,也是同样摆出了这副仪仗,以摄政王的身份和威权,对豪格一派势力进行了狠狠的清洗。 镶白旗固山额真何洛会率先首告,揭发出肃亲王在私下诽谤睿亲王和图谋不轨的事。如何同他和议政大臣杨善、甲喇章京伊成格、牛录章京罗硕谈话,诽谤睿亲王,挑拨是非。 何洛会说:“肃亲王对我们说,从前固山额真谭泰、护军统领图赖、启心郎索尼,都归附于我。现在他们忘恩负义,率领两旗归附和硕睿亲王可恶!”何洛会略微停顿一下,接着揭发:“肃亲王还几次对我们说:睿亲王经常患病,岂能永远担负辅政的重任!有能力的人既然归他收用,无能力的人我就收用,反正他不是长寿之人,我们等着瞧!”(。) 第五百五十章 谋议出兵,粮饷筹措。 于是正如俗话所说的墙倒众人推,纷纷揭发肃亲王的悖逆言行和他同某些人的私下来往,有些是真的,有些是捕风捉影,有些本来是鸡毛蒜皮的事,被提到阴谋乱国的高度加以解释。 “俄莫克图、杨善、伊成格,这三个人依附肃亲王为乱,又不自首,立即斩首!罗硕,曾因他乱发诏谕,禁止他再与肃亲王来往。后来他又进出肃亲王府,私相计议。斩首!” 将这四人斩首之后,将杨善和罗硕的家产没收,赏给图赖;将俄莫克图和伊成格的家产没收,赏给何洛会。 想到了当日那一幕,两黄旗和正蓝旗众人无不是心中惴惴。 两黄旗倒也罢了,如今作为皇帝的亲领之兵,由多尔衮进行统帅,算是代皇帝执行。可是正蓝旗兵马便倒了霉。在豪格被贴了加官之后,正蓝旗便从上三旗的序列当中被一脚踢了出去。与下五旗的正白旗进行对调。原本是正黄旗的正白旗,时隔多年,再次回到了上三旗的行列当中。(关于正白旗与正黄旗之间变化的事,是在黄太吉登基之初搞的。如今多尔衮不过是把自己的兵马政治地位提高。剩下的事恕不赘述了。) 清朝将王爵以下,包括贝勒、贝子、公和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员,习惯上称为“王公大臣”,是清朝的最高层统治集团,王爵一级有的是亲王,有的不是。还有郡王一级,相当于原来的贝勒。今天因为要商议大军南征的重大国事,所以大清政权的核心人物全出席了。 十王亭中间的宽阔御道,站满了两黄旗的亲信护军和多尔衮平日挑选的睿亲王府巴牙喇兵,从大政殿门口一直到十王亭外。另外,专负责拱卫朝廷的噶布什贤兵今日也调来了很多,都站在十王亭前边的御道两侧。十王亭外,则是由两白旗的包衣火铳兵负责宿卫,整个十王亭、大政殿戒备森严,令今日的朝会更加显得紧张。 “近几天,我朝不断接到从北京和山海关来的探报,北京的情况已经清楚了。流贼李自成攻破了北京城。崇祯先逼着皇后自缢,随即他自己突围未成也自缢了。明朝已经亡了。” 多尔衮开门见山的把今天朝会的主题抛了出来。明朝亡了,咱们该怎办?但是,在场的王公大臣们却一时想不到那些,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顿时齐齐的站起身来,狂呼乱叫,以示欢喜。 “进兵中原!拿下北京!剿灭流贼!” “进兵中原!拿下北京!剿灭流贼!” 在多铎的带领下,各位王公大臣们一齐振臂高呼,声振屋瓦。仿佛马上就可以踏平山海关,兵临北京城下,中原的花花江山转眼便要易手。 作为当家人的多尔衮,却没有对大军出征的事情那么兴奋,脸上冷冰冰的,眼神中充满杀气,“说完了?今天盛京出兵,明天破喜峰口,后天兵临北京城下,五天以后抢完了北京,八天后回盛京来大家开庆功宴?” 多尔衮威权日盛,众人听他口气不善,顿时一个个哑口无言。刚才还热火朝天的会场立刻变得冷清的如深山古庙一般。 “从北京和山海卫来的探报还说,李自成精兵二十万,三日便攻破了北京城,我八旗兵马又有多少?几日可以攻破北京城?” “眼下吴三桂已经彻底的拒绝了李自成的招降,将前来招降的唐通所部兵马尽数全歼,打得唐通只身逃回北京。眼下,吴三桂已经控制了整个山海卫、永平府,蓟州、玉田、滦州一带。你们打算入关,这一个拦路虎,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走喜峰口的话,这头老虎可是一口就能咬下我朝兵马一块肥肉下来,拿着八旗将士的尸首去向他的干娘和干外公邀功请赏去!” 清兵几次进关劫掠,都是从喜峰口进出,这条道路已经成了走熟了的。虽然也曾从宣府大同一带破口入关,但是,眼下的局势,明显的走西线千里行军,对于兵力的损耗,粮草的消耗都是件大事。而且,宣府大同一带眼下是大顺的地盘,清兵不可能去贸然往铁板上碰。 所以,东线的喜峰口、山海关便成了首选。可是,同山海关相比,喜峰口更是上选了。但是,盘踞在永平府的吴三桂,却是正好将炮口对准了大清兵马的行军侧翼。 以吴三桂的脾气秉性,拦路打闷棍砸黑砖这种事,他是肯定乐于干的。 想想吴三桂手下那些兵马的如狼似虎,从硕托、岳乐等各位旗主王爷以下,到素来以悍勇著称的鳌拜,都不由得背心一阵冷汗。若是论个人技艺,蛮野勇武,八旗满洲任何一个兵丁都不会惧怕吴三桂手下的兵丁。可是,这群家伙向来不会和你单打独斗,一群人蜂拥而上,破开你的阵型之后,专挑落单的下手。 “我满、蒙、汉三旗,加上科尔沁蒙古各部十几万精兵,辅兵跟役包衣阿哈不算在内。大军攻破长城,本摄政王倒是要问一句,粮草在那里?甲胄兵器可曾齐备?” “这次进兵中原,不是一时之计,势必连番恶战,才能剿灭流贼,占领北京,占领中原,为大清在中国建立万世基业。本王比礼亲王年轻了几十岁,又忝为摄政王,掌管大清军政。率军南征的事自然是本王责无旁贷之事。礼亲王德高望重,便留在盛京,管理大清各项事务,镇压叛乱,管理满、蒙和朝鲜等处,最为适宜。至于出兵的详细计划,为着我大清朝出兵胜利,咱们须得先好生算算账!” 众人听得多尔衮这样说,却是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一旁,不是关注作为留守盛京王大臣的礼亲王代善。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正黄旗王亭旁人群之中的一个人。 那人正是负责整个清国打造铳炮,冶炼生铁,开采矿石等诸般事务的三等梅勒章京世职,正黄旗满洲旗下奴才陈板大。 “摄政王如今问起甲胄兵器了,咱们倒是要看看你这奴才该如何为自己辩白了!” 陈板大最近的日子很是不好过,甚至有些众矢之的的味道。 作为正黄旗下的奴才,多尔衮兄弟三人的两白旗和正红旗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可是,两黄旗的官员也不会当他是自己人。甚至颇为敌视他。原因吗,很简单,皇上去辽阳巡视,便是死在了你的一亩三分地上。是不是你和多尔衮等人合伙密谋暗害了先皇,也未可知。即使不是你与他们合谋,单凭先皇死在你治所这一点,你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掉罪名的。 甚至有两黄旗的官员扬言,有合适的机会一定要杀了陈板大,以为先皇报仇。 今天在这个场合,多尔衮公然向诸王贝勒询问甲胄兵器粮草诸事,这在两黄旗众人眼里,分明就是要按照三国演义里所说的那样,效仿周瑜名正言顺的杀掉诸葛亮一样!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板大自忖今日必死无疑。既然反正都要死,索性便死得像一条好汉一样。他昂首挺胸,整整衣冠,理顺了一下袍服,便分众而出。 “参见摄政王爷!奴才陈板大蒙先皇恩典,执掌采矿冶炼铸造之事。如今,王爷若是亲统八旗大军入关剿流贼、攻北京。奴才惭愧,如今库房之中,据奴才所知,多得是银两,少得却是甲胄器械。便是王爷府中包衣所用的火药弹丸,只怕也不足以打上几场大战的。” 陈板大的话,高亢嘹亮,让在大政殿前十王亭旁的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无数人在心中暗自叫道:“这个不知道死活的奴才,这次铁定要去见先帝了!” 多铎更是下意识的到腰间去拔佩刀,不料却是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进门时早已将身上的腰刀宝剑,甚至是吃肉小刀火石火镰都收了去。这才恨恨的锤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让你个狗奴才多活一会!” “陈板大,你是执掌冶铁炼兵之事的。如今真是大战在即了,本王当然是要问你要甲胄兵器了。你却和本王说什么银子多,这话是从何说起?” “就是,方才摄政王和咱们说了,打算走喜峰口和密云一线破边墙而入关,你不拿出刀枪器械来,却和咱们大家在这鬼扯什么?!”硕托有些不忿了。 他早就在那畅想着早一日破边墙杀进关内,利用八旗兵马的机动力优势,抄劫李自成从北京城中抢掠来的辎重财物,然后回辽东来好生享用几年。他的想法与阿济格、济尔哈朗等人相类似,便是岳乐、代善等人,也未尝没有抢一把回来享受的打算。 “陈板大,你有什么话,只管讲来。不妨先将我大清如今甲胄兵器火药数量说与众位王爷贝勒听。”多尔衮今天倒是脾气极好,无论别人如何,他却始终不孬。 “是!摄政王爷,我大清自从辽东大战结束以来,各位旗主王爷,都去采人参挖生金猎皮毛,督促旗下奴才去采摘什么红蓝花。奴才手下的那些包衣阿哈,却没有一个人是归奴才管的。都是先帝令各位旗主王爷从各旗之中调拨而来。采矿,冶铁、铸造,都是大量消耗人口钱粮的行当。自然不如采摘红蓝花这种立竿见影的买卖。” 于是,旗主王爷们便想方设法的将自己旗下的奴才从辽阳、抚顺一带调回,宁可去采摘红蓝花,挖人参挖生金,也不愿意将这宝贵的劳动力投入到看不见一点好处的军工行业当中去。 “若不是先帝在世时,令两黄旗和正蓝旗的奴才不得带走,同时允许奴才在辽阳、金州、海州、盖州一带屯垦,自行垦荒,自种自吃,说不得,奴才也养不起这几万包衣阿哈了。” 陈板大将红蓝花的大生产和当初的两头在外活动给清国的军工行业带来的巨大影响和盘托出,一言一语,都像是鞭子一样,狠狠的抽打在场诸王贝勒们的脸面。 当初从矿场、冶铁场,打造兵器铳炮的工场抽回自己旗下的包衣奴隶,去采摘红蓝花,去挖人参,采金子,这些事在场众人可以说都有份。如今陈板大说我拿不出那些兵器甲胄的原因都在你们,这些还不曾如大明官员般修炼到有功劳全是我的,有过错全是你的道行的鞑子们,未免有些脸红了。整个大政殿和十王亭变得沉寂异常。 (唉!不得不说,蛮夷就是蛮夷啊!哪像接受了传统文化精华教育的我****,明明是反对搞两弹一星的,但是,在体会到了两弹一星的好处之后,却是在各种场合各种媒体和文艺作品上大肆宣传自己在两弹一星上所做的伟大突出贡献。更有甚者,上台之后大肆压制军费,削减科研经费,到美利坚去跪舔,口口声声是给美国人民出气来了。在美国人的几枚导弹落下之后,却理直气壮的指责军队,为什么没有反击能力?唉!这群蛮夷,说到底儿还是没有进化到位啊!) 最终,还是多尔衮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气氛。 “陈板大,你只说如今库房内所存甲胄兵器火药不多。难以支撑大军入关作战所需消耗。你且给本王和诸位王公大臣说说,如今库存多少?” “嗻!”陈板大也从多尔衮的语气里嗅到了不同的味道,知道大概今日我死不了了。不由得精神抖擞,利索的打了个千,起身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自造火药六万四千余石,仿造南蛮火药三万七千余石。炮弹、弹丸不过万余石。” 自己造的火药,只能用于放迸,火炮和火铳的******,都是使用仿造的南中火药,使用添加剂。但是,不管是那种火药,都是需要大把的钱粮投入。采购硝石、硫磺,木炭,加工时还要使用萝卜、蛋清等物。如此工艺流程的消耗,怎么不是个无底洞? “唉!先皇在世之时,为豪格等奸佞所蒙蔽,大搞红蓝花和对南蛮的贸易。甚至是将人口都送与了南蛮。现在看来,先皇英明一世,晚年却是糊涂一时。为我大清贻害甚多啊!本王当时忝为亲王,一旗之主,却也和诸位一样,畏于形势,说了不少违心的话,办了不少违心的事。说来,我等也都是有罪责的。” 轻轻松松的,多尔衮的几句话,便将红蓝花贸易带给清国的种种后遗症,都推到了死去的黄太吉父子头上。顺带着,表面上是说自己有责任,实际上却把八旗诸王贝勒洗刷的干干净净。 “索尼!”多尔衮骤然提高了声音,唤这个大清户部侍郎出来回话。 “奴才在!”索尼从队列当中箭步而出,很是规范的打千行礼,然后起身站立,恭恭敬敬的等候摄政王的问话。 “方才陈板大这奴才所说,你可听到了?他说如今库房里银子却是不少,你与本王说说,如今存有多少银两?” “回摄政王爷的话,如今,杂色银子大约有六七百万两,官银有四百余万两,另有南蛮银元一百余万元。” “为何银元如此少?”多尔衮有些愠怒了,银元的好处他清楚得很,但是,如今库房里缺少的正是银元,堆积如山的却是那些银子! “回王爷的话,如今南中商人有话,他们与我大清的贸易,只收银元和通宝。余下的各种银钱一律不收。如此一来,带动的晋商各家掌柜的,也开始只收银元了。故而,银锭和官宝便滞留在库房当中了!” “难道你们打算让本王带着大军入关时,把这些银子塞进炮膛里充当炮弹吗?!”多尔衮霍然从座位上立起,恶狠狠的用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盯着索尼。那份姿态,活像是一头被从冬眠当中惊扰行来的而黑熊。 多尔衮这些年同李沛霆打交道,算是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银子始终只是银子。顶多是个桥梁,它的实际意义远不如那些物资。银子只有花出去了,才是好东西。否则,在自己手里堆积的再多,不过是一堆石头罢了! “火药十余万石,炮子万余石,银子你们却攒下了一千多万两!你们当真是有本事啊!” 多尔衮气急败坏之下,反而笑了起来。只不过,代善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启禀摄政王,若是王爷打算南征流寇。奴才却也有个下情禀告。能够让王爷尽快筹措到足够的粮草弹药!” “讲!” “此事分作两段,还请王爷定夺。”索尼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这才开口。 “前日,范永斗大掌柜之子范三拔到奴才府上同奴才讲,若是我大清能够将银子折算成银元同他们贸易,他们便可以接受。” 银子折算成银元,不过就是成色分量上损失一些,算起了,只要能够将这些银子用出去,换成大清急需的物资,大清便是占了便宜。 “本王准了!他们打算如何折算?”(。) 第五百五十一章 永福宫夜话 “官宝,五十两折算三十五块银元。杂色银锭,因为品质形状不一,统统按照五十两折算二十五块银元算。而且,以后晋商各家与大清交易,也只收银元和南蛮的通宝了。” “这群狗贼!当真是吃着人血馒头长肥了的!本王答应他们就是!你如何为本王筹集粮草物资?” “只要我们愿意出往日两倍的价钱,范三拔等人便会为我大清弄来粮草火药等物!刀剑甲胄也不是不可以!” “这条,本王也准了!只要他们能够将粮草火药给本王运来,便是让本王砸锅卖铁,本王也是毫不犹豫的!” 反正库房里堆着的那些银子,都是黄太吉留下来的家底,多尔衮毫不心疼。 只要能够将急需的粮草物资采办回来,便是都花尽了又如何?! 造不如买,这是清国上下一致认可的事。自己制造,又是人丁,又是钱粮的大把投入,制造出来的东西性能上还不如采购南蛮的。哪又何必操心费力的制造呢? 当即,诸王大臣一致同意,拨出库中银两,向山西商人采购南蛮的粮米火药刀枪器械! 虽然说造不如买,但是,陈板大毕竟是有功无过之人,而且他的话,又给多尔衮制造了一个洗清自己责任,顺便给黄太吉父子头上扣屎盆子的机会。他所掌管的军工场,也是被点缀了二十万银元,拨给了他三千奴隶用于恢复生产规模。 “朝会散了之后,一定要和二哥(二弟)商量好,把咱们手里攒的那些银元都花出去!向南蛮商人买东西,向山西商人买东西!要不然,囤在自己手里也就是块银疙瘩!”多铎与阿济格两个人在自己的座位上暗自打定了主意。 他们是最早开展同南中贸易的人,手中到底积攒了多少银元,只怕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刚才陈板大与索尼的一番表现,却教育了这两位旗主王爷,原来,手里积攒再多别人的货币,也有到了关键时候抱着一堆钱买不到东西哭都哭不出来的一天! 多尔衮兄弟和整个清国的高层,哪怕是范文程和洪承畴两个人,也未必把管子一书读通、读透。如果他们读懂了这本书,那么,李守汉所玩的这套手段,他们就会一目了然。 齐桓公时,利用齐国地处海滨的鱼盐之利,管子推行过盐策,规定外来的商贾必须以黄金购买盐,其余钱帛货贝一律不收。为了买到齐国的盐,无盐各诸侯国倾其黄金购买。 最终,齐尽笼各国之黄金,天下黄金皆归于齐,各国的黄金价格因此而上涨,金价贵而万物贱。于是,管子又抛出黄金,购买价格低贱的各种所需物资,齐国又得到大量好处。这种交易,使齐桓公在较短的时间内,以惊人速度积累了巨额财富,齐国得以称霸。 管子曾说过,珠玉、黄金、刀币这上中下三种交换性质的货币,拿着不能取暖,吃不能充饥,但他们却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是用来控制财物,掌握民用。五谷食米,民之司命也,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命。故发力可得而尽也。 (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管仲把齐国出产的盐和黄金挂钩,和美帝所推行的石油美元政策如出一辙吧?如果把管子上面所说的话变成如下词语,大家会不会有霍然开朗的感觉:粮食石油,民之司命也,黄金美元,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命。故发力可得而尽也。) 管仲就用货币武器狂虐其他诸侯国。他所推行的盐本位刀币是当时各国间贸易的唯一结算货币,然后各诸侯国要用最好的东西以最低的价格找齐国换刀币,再用齐国的刀币去高价购买齐国掌控的各种必需品,比如盐。 是不是有点像美元的感觉?话说齐国的刀币好歹还要用铜铸造,美元似乎只需要一张纸吧?据说一张一百美元面额的美元纸币的成本只有六美分,你确定屯这些绿纸有用?可惜的是,就连号称经济学专家的某领导,也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大肆的推行出口政策,疯狂囤积美元。殊不知,囤积这些六美分成本的绿纸真的有用吗? 但是,多铎与阿济格两个人,却只能是很委屈的在摄政王府一边吃饭喝酒一边等候自己的这位兄弟归来。 “老曹,摄政王去哪里了,这么久不回来?”在睿亲王府,多铎与阿济格兄弟两个也是半个主子了,自然是大喇喇的开口问在一旁伺候的曹振彦。 虽然腰间已经系上了代表宗室觉罗身份的红带子,但是曹振彦却是依旧以睿亲王府的奴才自居。不过,他也算是押对了宝。如今在盛京城里,睿亲王府的奴才,这个头衔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 “回二位主子的话,白天诸王大臣议定了要入关之事,咱们王爷自然要入宫去向两宫太后和皇上禀明此事之后,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允准方才能够执行。” “真是啰嗦!早知道这样当初直接当皇帝够多好!”多铎嘟囔了一句,却也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二哥这一进宫,只怕不到明天天亮不会出来了。有什么事,还是等到明天见到二哥再说吧! 虽然已经知晓了白天大政殿上发生的事情,但是正式的从多尔衮口中很是恭敬的说出来,还是让哲哲和布木布泰姑侄二人很高兴。对于摄政睿亲王即将率师出征,为大清建立大业这桩关于国运的大事,两宫太后都是十分赞许的。 年轻的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显得特别高兴。她今年只有三十一岁,头发又多又黑,左右发髻上插着两对碧绿欲滴的翡翠簪子,露在外边的一端有珍珠流苏。圣母皇太后只是因为头发特别多,宫女们为她梳成这样发式。大约两百年后,到了清朝晚年,“两把头”的发式兴起,两个分开的发簪就变成一根“扁方”了。 圣母皇太后本来就皮肤白嫩,明眸皓齿,配着这样的发式,加上一朵为丈夫带孝的绢制白花,穿着一身华贵而素雅的便服,绣花黄缎长裙下边的花盆底鞋,使她在端庄里兼有青春之美。多尔衮只比她大几个月,不知为什么总是很愿意单独一个人向她奏事,而且每次奏事都是一奏便是半日。平时令满汉大臣望而生畏的英雄气概,竟然消失大半。 圣母皇太后首先问道:“睿亲王,你率兵出征之后,盛京是我大清的根本重地,也是朝廷所在,你作什么妥善安排?” 多尔衮回答:“奴才等已经议定,盛京为皇上与朝廷所在地,辅政郑亲王率领一部分官员留守,照旧处理日常朝政。满洲八旗兵与蒙古八旗兵各三分之二,汉军三顺王等全部人马,随臣南征。上三旗留下的人马守卫盛京,巴牙喇兵驻防皇宫周围,日夜巡逻。请两宫太后放心,在奴才等南征期间,礼亲王及留守诸臣忠心辅弼幼主,一如往日。” 布木布泰点点头,对多尔衮的布置表示赞同和满意,“倘若大军出征关内,南方兵马再度如先皇在世时,从海上来,窜扰辽阳,威胁盛京,该如何?” “这点皇太后请放心。奴才也是经历过那场大事的。现在每每想起当日施琅与吴三桂这对父子狼狈为奸窜入辽南杀人放火攻城略地之事,奴才也是心惊肉跳的!奴才已经下令,从即日起,在辽南沿海各口三十里内行封禁之事。各处城堡只留五日粮米柴草。余下各处村镇一律内迁,村镇之中水井填塞,柴草粮食牲口尽数运走。行坚壁清野之事!便是南蛮再来,他们大军到了辽南,无水无粮无草,也是寸步难行!” 无法决胜于海上,没有制海权的清兵,也只能采取这样的办法,让可能在辽东半岛登陆的军队,上岸之后因为给养的问题而寸步难行,最后不得不恨恨而去。不得不说,多尔衮的这个办法虽然是个笨办法,却也是唯一有效的法子。 基于运力考虑,不管是从山东出海还是从山海关出海的军队,要想多运载军队就不能多带给养,只能是上岸之后各自去就地筹措,可是眼前一片荒芜,连水井都没有几口,怎么筹措? 这样的措施,令布木布泰也感到很是稳妥。当初施琅与吴三桂在辽南的那一番折腾,她们在深宫之中也是有所感受的。宫中已经开始打点行装,倘若辽阳失守,盛京有危险的话,她们就准备搬回赫图阿拉老城去。 “当初有佛库伦保佑,这次,王爷你带着大军入关,但愿也是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护佑!”布木布泰双手合十,未阖双目。一双美目之中隐约流露出来的几道眼波看得多尔衮心中一阵荡漾。 “不知道这个玉儿和府里的那个玉儿放在一处该是何种风景?” 布木布泰和豪格的福晋被称为科尔沁草原上的两块美玉,如今,这两块美玉都是被打上了他多尔衮的印记。 他暗暗在心中打算,倘若进关成功,建立了足可以睥睨黄太吉的功业,他就正式的登基做大清的皇帝,到那个时候,便将这两块美玉在灯下龙床上一起欣赏一番,看看到底哪个更胜一筹。 “王爷,难道不能等到北京和山海关之间的战事明朗一些之后再行入关吗?”母后皇太后哲哲半晌没有开口,一开口却是询问发起入关作战的时间问题。 多尔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代之以一脸的凝重。 “太后,不是奴才不打算稳妥一些后出征,而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如此。”多尔衮先定了一个调子,跟着便开始大倒苦水。 “如今,奴才们将府库里的银子搜干刮净,也不过能够购买到支撑我八旗大军半年作战的粮草军械。倘若大军早日入关,可以靠劫掠和缴获满足粮草消耗,盛京和各处城池的军民还可以靠家中存粮度日支撑到麦子收获。倘若晚些时间入关,这十余万兵马,更多的家奴包衣齐聚盛京,太后,你可以好好想想,盛京的粮价该飞涨到什么地步?” “我大清的存粮,竟然窘迫到了这般地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多尔衮这么说,顿时吓了哲哲和布木布泰姑侄俩一大跳。此时的辽东还不是东北粮仓,黄太吉时代,虽然粮食也是一个贵,但是,拿着银子总是能够买得到粮食的。可是,多尔衮却说只能支撑到麦子下来。 多尔衮却是只能苦笑一声。这些日子,他仔细盘算,发现大清兵马入关,却是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回避远方的两个人。 “自大行皇帝在世之日,我大清与南蛮交易,虽然所获颇丰,府库堪称充盈,各府各旗的奴才们无不鲜衣美酒,堪称是烈火烹油般的好日子。可是,两位皇太后,我们却没有发现,这便是南方那位国公爷和我们的那位好兄弟给咱大清下的一副慢药!” 如今这副慢药的效果开始显现出来了。大清国要想生存下去,养活国内的百万军民,养活为数十余万的八旗兵马和科尔沁四十九旗,在清国的军国体制之下,就只能想办法从外面输入各种物资。 可是,这许多的物资不是能够靠抢掠就能得来的。大多数都是要花真金白银去买! “如今,奴才的那个好兄长,李家二哥虽然透过山西商人做中间的遮羞布,肯卖给咱大清粮食和火药,可是,咱们也得有钱买不是?” 多尔衮咬牙切齿的愤恨。 要么大家在辽东一起等死,等着李自成收拾了吴三桂之后,大军东征,一步步的打进辽东来收拾了咱们这群反贼。要么,就是我带着能打的人早点进关去找死。这样,你们在辽东的粮食压力就可以骤然减轻不少,可以支撑下来。如果我仗打得顺手,至少可以和李自成有一个讨价还价的地方。到时候要求这位大顺永昌天子效仿当年的嘉靖皇帝封顺义王一样,咱们还可以继续在辽东关起门来当皇帝。如果当真是佛库伦庇佑,大军打得极好,那就是咱们重现大金当年辉煌的时候到了! 多尔衮的一席话,说的悲哀苍凉凄惨之极。说得布木布泰和哲哲这两位大清朝的皇太后抱头痛哭。 好一顿危言耸听之后,多尔衮再度在两位太后心目之中提高了他的形象和地位。见目的达到,便起身告罪:“大军不日便将出征,奴才府中要料理的军政事繁多,还请两位太后恕罪则个!” “出征之前,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听布木布泰如此关切,多尔衮趁机会盯着圣母皇太后回答道:“奴才已同大臣们议定,本月初九日丙寅是出征吉日,祭过堂子后鸣炮启程。在出征之前,有几件大事,需要奏明两宫太后知道。” “哪几件大事?” “奴才等议定,本月初八日乙丑,即奴才率大军启程的前一天,请皇上驾临大政殿上朝” 皇太后含笑问道:“为什么事儿?” 多尔衮目不转睛地望着圣母皇太后,告她说:“臣这次率大军出征极为重要,非往日出兵伐明可比,需要皇上赐奴才‘奉命大将军’名号。请皇上当着文武百官赐臣一道敕书,一方银印。大将军代天子出征的道理与所受大权,在敕书中都要写明。有了皇上所赐一道敕书,一方银印,臣就可以代天子行事。这是大军出征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好像古时候登坛拜将,敕书和银印必须由皇上当着文武百官亲手赐臣,所以请皇上于初八日上午辰时三刻,驾临大政殿上朝。臣虽是皇上叔父,也要向皇上三跪九叩谢恩。” 年轻的皇太后仿佛看见大政殿上这一十分有趣的场面,不觉笑了,用悦耳的低声问道:“这敕书和银印都准备好了么?” “银印已经刻就了。敕书也由主管的文臣们拟了稿子,经过修改,用满、蒙、汉三种文字分别誊写清楚,到时候加盖皇帝王玺。还有一些该准备的事项,该由皇帝赏赐的什物,都已经由各主管衙门准备好了,请太后不必操心。” “摄政王,你率大军从何处进入长城?” “十几年来,我兵几次进入长城,横扫北京附近和畿南、直隶、山东各地,都是从蓟州和密云一带择一关口入塞。近来据密探禀报,流贼占据北京以后,北京附近各州县都没有设官治理,只忙着在北京城内拷掠百官,追赃助饷准备回陕西。眼下,吴三桂引兵马向西与流贼争夺永平等地,可谓势如破竹。足见流贼战力不强。眼下他们两家大动干戈,全然没有将我大清放在眼里,沿长城各关口全不派兵把守。所以我大清精兵还要同往年一样,从蓟州、密云一带找一个地方进入长城,或直攻北京,或在山海卫以西、北京以东,先攻占一座坚固城池屯兵,再与流贼作战。可惜进长城道路险峻,不能携带红衣大炮,全凭步兵和骑兵与二十万流贼作战,困难不小。可是既然奉命出征,志在必胜,务期消灭流贼,迎皇上与两宫太后定都北京,次第占领江淮以北数省,恢复大金盛世的功业,以报先皇帝的多年宿愿。请太后天天以教皇上读书学习为念,至于奴才与将士们进长城以后如何行军作战,如何艰苦,请太后不必放在心上。” 在永福宫门前,小皇帝福临目送着多尔衮的仪仗、銮驾远去,一双小眼睛里满是怒火。他已经将眼前远去的这位十四叔,从忠臣干城的行列里赶了出去,扒拉到了权臣贼子的垃圾堆里。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小皇帝紧握着双拳,嘴里不由得说出声来。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让布木布泰听得清清楚楚。她被吓得脸色一白,立刻俯下身来捂住了福临的嘴,看看左右无人注意到,才借着给福临擦拭眼泪的动作做掩饰。 她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心中兀自狂跳不止。自从她的儿子继承皇位以来,她被尊为圣母皇太后,但是对于多尔衮她口中不敢露出一句评论的话,只称赞他自己不争皇位,镇压了别的觊觎皇位的亲王,一心拥戴福临继位的大功,然而她不仅认识满文和蒙古文,对汉文的历史书也略能读懂,心中明白多尔衮正是汉人历史书上所说的“权臣”,十分可怕。她在宫中除用心教福临读书写字外,也叮嘱儿子在学中好生听御前蒙师的话,用心学习。她盼望儿子赶快长大,能够平安地到了亲政年纪。每当她将小皇帝抱在怀中,教他读书,盼望他赶快长大,同时总不免想到她对多尔衮既要倚靠,又要提防,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道:“儿呀,我们是皇上和太后不假,可也是孤儿寡妇!” 豪格当初被贴了加官处死,虽然是罪证昭彰,八旗王公共议做出的决定,但是也是让当时还是皇子的福临暗中哭了好几次。即位之后,每次听御前教授他课程的蒙师先生们讲兄友弟恭,君贤臣忠这些时,他便忍不住会想起多尔衮处死豪格的事,然后就会哭出声来。 布木布泰知道,顺治小皇帝的御前蒙师都是由内秘书院选派的,皇帝的学习情况每日由为首的蒙师报告内秘书院大学士,有重要事还得报告多尔衮知道。福临的这些举动,无疑是在拉紧自己脖子上的绞索。 一面擦拭着小皇帝福临脸上的泪水,布木布泰一面柔声安慰着儿子:“是不是觉得十四叔摄政王爷要带领大军进关去为你打江山,不避刀箭炮火风餐露宿着实辛苦而落泪?” 布木布泰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足以让在场的人们听见。 不等福临回答,布木布泰的话又跟上了。 “那你就好生的跟先生读书,早点懂事,不要总是淘气,惹得你十四叔操心。明白了吗?” “儿子知道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多尔衮:全军直扑山海关! ♂ 为了这次南征,多尔衮一直就在加紧准备,从得到李自成攻破居庸关的消息就开始抽调满洲与蒙古八旗各三分之二,汉军旗的三顺王续顺公等步骑兵的几乎全部,集中在盛京及其附近地方,如今倾家荡产的终于将粮秣辎重准备齐全,随时可以启程。 三月初九日上午,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率领多罗豫亲王多铎多罗武英亲王阿济格,还有汉军三顺王续顺公,满洲贵族的贝勒贝子,以及八旗的几位固山额真梅勒章京等带兵将领,在堂子里奏乐,行礼,十分隆重,只是因为大军已整装待发,省去了萨满跳神。出征队伍里,还有一个特殊人物,作为朝鲜派在大清的人质,朝鲜王世子。他的随军南下,除了彰显一下多尔衮对这次出兵的胜利很有把握之外,更是为了让从朝鲜征召来的一万兵马能够更加卖力些。 在堂子行礼之后,又在堂子外的广场上向天行礼。 之后,多尔衮一声令下,放炮三响,声震大地,城内城外以及远郊近郊的列队等候的大清步骑兵一齐启程。 这是十几年来满洲军队向长城以内进兵人数最多的一次,行军序列和进入长城的路线都是计划好了的。摄政王带着一群朝廷大小文臣和朝鲜世子以及世子身边的陪臣,走在大军的中间略后,携带的辎重最多。这是南征清军的大本营,不但部队的行动由这里发出命令,为了不因为离开盛京而丧失权力,每天由盛京朝廷送来的禀报,也要由摄政王批示后方可交由留守的礼亲王代善等人去执行。 走在大本营前后的是上三旗上三旗如今是正黄旗镶黄旗和正白旗。的人马,不仅是因为上三旗在清军中最为精锐,更重要的是上三旗从黄太吉时代起,便是大清皇帝直接掌握的部队,好像皇帝的御林军,无形之中地位要比其余五旗高出一截,如今理所当然地归摄政王直接掌握。 由于山海关没法通过,所以按照原定计划,大军离开盛京后向正西方向走,然后再向西南,从蓟州密云境内找一两个口子进入长城,占领一座城池屯兵,稍作休息,再谋进攻北京。 虽然辽东的气温比关内偏低,但目前毕竟进入了三月中旬,原野上草木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的发芽,远近的小山和丘陵上已经可以看得到点点处处嫩绿,一片生机。 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各旗兵马,按照建制序列队伍整齐,步骑分开,虽然旗色有别,却习惯上衣服素白,映衬着青绿色的山岗和原野,格外显眼。行军时既没有号鼓声海螺声,也没有说话声,但闻匆匆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偶尔在旷野上有战马萧萧长鸣,互相应和。 多尔衮有时骑马,有时乘轿。为着减轻疲劳,并在路上文书,乘轿的时候为多。由于他已经是摄政王,无皇上之名而有皇帝之实,所以乘坐的是四人抬的黄色便轿,前边有一柄黄伞。另外还备有一顶十六人抬的黄色大轿,分成多捆,由骆驼驮运。一座大的毡帐,外罩黄缎,称做帐殿,也由骆驼驮运。这些黄色便轿大轿黄伞,以及黄色帐殿,都是在他正式称摄政王之后,命主管官员从皇家库房中取出来太宗皇帝黄太吉的旧物,供他南征使用。他的黄轿前后,除几名随侍的包衣之外,最显得威风凛凛的是三百名特意挑选的巴牙喇兵,全是穿着巴图鲁坎肩,骑着一色雪白的高头骏马,手执精良器械护卫在轿子前后。 不断的有信使和军官将前方得来的关内的军情,和盛京送来的奏报送到八旗的这座行动着的权力核心前。 各处的坐探细作,山西商人的眼线,将主要注意力都投入到了山海关方向,吴三桂所部的水师,是否有搭载兵马出海的动向永平前线,吴三桂与李自成的兵马交战情形如何这些都是多尔衮所关心的要点。 从盛京往关内一路行走,大军还未曾抵达锦州,前面的探马和细作便有一连串的紧急军情传来。 李自成大军出北京,往东征讨吴三桂 李自成遣使者高一功与南蛮在天津谈判,传闻表示愿意承认之前的一系列借款 李华宇遣使者进京,向李自成祝贺 吴三桂兵败玉田 唐通被吴三桂兵马反击,中伏身亡 一连串的消息,在多尔衮面前呈现出了纷繁复杂的军情态势。 南蛮,眼下看来暂时和大顺勾搭成奸了。也就是因为这个,原本势如破竹一路向西猛进的吴三桂兵马,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开始有些低落。居然被唐通领着的一群投降大顺的明军在玉田一阵杀得大败,丢失了玉田县。 多尔衮揉了揉有些头疼的额头,起身走出帐殿之外,让初春荒野上的风冷静一下思绪,清醒一下头脑。 此时,八旗兵马的营盘之内星星点点的篝火群群落落,灯火星星点点,连绵百里的行军营盘,如同一条长长的火龙一般。 禀摄政王,豫亲王有紧急军情送到 多尔衮刚刚呼吸了几口混合着木柴燃烧味道的新鲜空气,身边的心腹家奴便跪地呈上了一份新的军情。 何事多尔衮认识的汉字不算多,对于满文也是二把刀,这种情况在满洲亲贵和八旗上层当中比比皆是。所以,八旗官制之中有所谓笔帖式一职,干的就是和书写文件书信的工作。 禀王爷,李自成率领大军出德胜门,往永平山海关方向而来 有多少兵马 仓促之间不好计算,前锋过了通州,到达三河,后卫还未出京城兵马当在十余万以上火炮辎重无数 有那些将领随行 前锋为震山营罗虎,统兵大将仍是悍贼头目刘宗敏,李自成领李过李岩张鼐刘芳亮等人携带秦晋二位亲王在中军。传说,崇祯的太子和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也在军中 这一仗,不好打了 多尔衮顿时觉得刚才稍微舒爽了些的额头,现在又变得疼痛不止了。他原本打算坐山观虎斗,趁大顺军与关宁军两家打得不亦说乎的时候突然投入战场,让大清兵马成为战场上决定胜负的那块砝码。为大清在关内取得一块立足之地。 但是,现在李自成亲统大军前来,想必也是精锐尽出。大清兵马到底该何时投入战局,从哪个位置投入战场,便都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去,看看洪先生和范先生两位睡下了没有,若是没有安置,便请到本王这里来 不多时,洪范二人匆匆赶到,多尔衮也不多说话,只管将多铎奏来的最新军情向他二人做了一个通报。 你们说,李自成引大军前来,目的何在是不是发现了我大清兵马的动作故而东征 范文程对于李自成的情形和行事作风了解的远不如洪承畴来得深入,多尔衮便将目光投到了洪承畴身上。 洪承畴赶快说道:李自成攻破北京,并不想以北京作为京城,只想消灭了在北京的崇祯皇帝之后,传檄四方,告知天下改朝换代了。之后便改北京为幽州,他班师返回西安。但是因为在北京附近的两处地方始终未曾平定,一是南蛮商人盘踞的天津,二是吴三桂所据守的山海卫两处坚决不肯投降,所以他的这一番宏图大计便是始终是镜花水月,不能举行。起初打算派遣降将唐通到山海关招降吴三桂,结果,南蛮先下手为强,以军饷军械资助吴三桂,令吴三桂腰杆底气都硬了不少。有南蛮商人的大批粮草军饷在手,他自然不肯降了,非但不降,反而兵出山海关,将投降李自成的前明兵马消灭吞并大半,招降的唐通更是只身逃回。其实以臣看来,吴三桂虽然眼前兵强马壮,气势如虎,不过是为人前驱,替人火中取栗而已他的兵马越强,占据的地方越大,加上坚定不肯降顺,李自成就非打他不可。不将吴三桂打败,李自成一则担心他会和天津的南蛮商人山东的李华宇等部合成一气,在他班师回陕西的时候,或是衔尾追杀,或是收复北京之后另立新君为号召与其为敌。二则害怕吴三桂会投降我朝,勾引我朝进兵。三则,李自成与南方的梁国公一派势力接触,势必要招抚。双方讨价还价,吴三桂便是南粤军的一块筹码。若是不能满足南粤军的予取予求,李华宇和梁国公势必会以粮饷军械支持吴三桂,在李自成的侧后搅动风云。人之智慧谁不如我所以,李自成势必会下定决心,亲自率兵东征。以拔除自己侧后方的这枚毒刺,增加自己谈判时说话的分量。 多尔衮忙问道:洪先生你说,吴三桂会投降我朝么 仔细想了一下,洪承畴很是谨慎的回答说:只要摄政王抓住时机,运用得当,吴三桂可望降顺我朝。 可是两年前松山大战之后,锦州祖大寿也投降了,我朝对吴三桂百计劝降,连先皇帝也两次下书劝其归顺,他都置之不理,无动于衷。现下他手中尚有数万精兵,肯降我朝 俗话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明朝未亡,崇祯未死。吴三桂父子均为明朝守边大将,明朝也竭力供应粮饷,且吴三桂外有强援,梁国公为了能够守住关宁一线,粮饷军械,可谓是源源不断的供应。所以吴三桂能够大肆吞并异己,扩充实力。忠于明朝,则获利远远大于归顺我朝。故而有忠于明朝之心,不肯降顺我朝。如今明朝已亡,崇饷亦自缢殉国。吴三桂困守孤城,既无援兵,又无粮饷接济,而兵力又不如流贼强大,势末途穷之下,降顺我朝也是情理之中之事。臣以为我朝十余年来总想进兵中原,重建大金朝盛世局面,都因山海关不在我手,隔断我大军进出之路。应趁此时机,迫使吴三桂降顺我朝,献出山海关。此是千载难逢良机,万万不可迟疑。 多尔衮也抱同样想法,但是他暂不表明自己已经考虑成熟的决定,而是环顾帐殿四周,强自按捺住心头兴奋,向范文程洪承畴二人问道:如何能够让吴三桂势末途穷,不得已而归顺我大清,二位先生有何意见 范文程说:洪学士比我的想法高明,请他说出他的新主张。 摄政王望着洪承畴问道:我大清兵不再走蓟州密云一带进入长城 洪承畴回答道:现在李自成进犯山海,我大军应该从此转道向南,轻装前进,直趋山海。原来我们不知李自成为了拔掉吴三桂这根毒刺而东征之事,臣只想到第一步是如何进入长城;第二步是在山海与北京之间占据一坚固城池屯兵;第三步是击溃流贼,占领北京;第四步是招降吴三桂,迫使他献出山海关,打通关内关外的大道。如今军情变化,以臣愚见,请摄政王将原谋划的几步棋并为一步走。也就是说,将招降吴三桂,打通山海关,击溃李自成,并成一步棋走。王爷睿智过人,遇此意外良机,何必再像往年一样,走蓟州密云一带的艰险小路,替吴三枝独战强敌,留着他坐山观虎斗 多尔衮不觉将两掌一拍,脱口说道:好,你说到了我的心上但马上又问了一句:倘若吴三桂仍然忠于明朝,不肯投降,我军岂不被挡在山海关外 洪承畴已经胸中有数,立即回答说;依臣看来,吴三桂并非明朝的忠臣,只是借忠于明朝之名对我朝讨价还价耳。如摄政王在此时处置得当,使吴三桂献出山海关,投降我朝,可不费过多的唇舌。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有心做明朝忠臣 当流贼过大同东进的时候,崇祯下旨调吴三桂去北京勤工,蓟辽总督王永吉也亲到宁远催促。崇祯既下旨叫吴三桂赴京勤王,又命他不要舍弃宁远百姓,此系崇祯一大失策。但是当时吴三桂手下有七八万精兵,可以分出两万人护送百姓,他亲率五万人疾驰入关,再从山海驻军中抽出三千精兵,日夜兼程,驰抵北京,代替太监和市民守城。倘能如此,一则北京必不能失,二则守居庸关与昌平的明军士气为之一振,不会开关迎贼。所以单就吴三桂借保护宁远百姓之名,不肯迅赴危城,以救君父之难来看,能够算是忠臣么 多尔衮轻轻点头:说得好。再说下去 洪承畴接着说道:倘若吴三桂真是大明忠臣,当他知道崇祯殉国之后,应该立即三军缟素,一面为崇祯发丧,誓师讨贼,一面号召各地义师,会师燕京城下,义无反顾。然而吴三桂一没有为崇祯痛哭发丧,二没有号召天下讨贼。直到南蛮商人送来粮草军饷这才下令全军戴孝可见他一直举棋不定,首鼠两端,私心要保存实力是真,空谈恢复明朝江山是假。臣建议王爷趁此良机,迅速向山海关进兵,迫使吴三桂向我投降,献出山海城。倘若我不迅速迫使吴三桂投降,一旦山海城被流贼攻占或吴三桂投降流贼,李自成留下少数人马据守山海,大军迅速回守北京,我军此次的进军目的就落空了。 多尔衮惊问:吴三桂能够投降李自成么 洪承畴举起手中那份多铎送来的紧急军报回答道:这军报上说,李自成从北京率兵来山海卫讨伐吴三桂时,将崇祯的太子秦王晋王两位亲王带在身边,将吴襄也带在身边,可见他对吴三桂准备了文武两手。所以倘若吴三桂经过一战,自知兵力不敌,再经太子的诏谕,加上其父吴襄的劝说,投降李自成并非不可能。所以我大军去救吴三桂必须要快,按原计划从蓟州密云一带进入长城就来不及了。 多尔衮想了片刻,又问道:流贼李自成率大军从北京来攻打吴三桂,能够攻占山海城么 洪承畴略一思索,回答说:吴三桂可以抵御李自成三日至五日,以后难说。 多尔衮又略感吃惊,问道:为什么吴三桂只能抵御三日至五日 洪承畴说:李自成必是担心吴三桂会向我朝借兵,所以匆忙间亲自率大军东征。北京距山海卫虽然只有七百余里,但因为北京附近各州县都没有对流贼真正降附,李自成又无后续部队,所以不仅是孤军东征,而且是悬军远征 你说什么 臣按照古人兵法所云,称李自成这一次是悬军远征。他的人马好比是悬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必须一战取胜,败则不可收拾。因此之故,他必将驱赶将士死斗,不惜牺牲惨重,使吴三桂无力抵抗。 李贼从关内攻破山海城容易么 比较容易。 为什么 臣在出关之前,曾在山海卫驻军多日,故对山海卫地理形势较为清楚。洪武年间,徐达率领明军北征,将蒙古兵赶出长城,开始修筑山海城。历代以来,靠长城以界南北。所谓山海关,是指山海城的东门而言,所以山海城的东门修建得十分坚固雄壮。门外又有瓮城。瓮城虽小,然而城墙高厚,与主城一样难攻。关门向东,而瓮城门偏向东南,所以攻关之敌纵然用红衣大炮也不能射中山海关门。瓮城之外,又修了一座东罗城,可以驻屯人马。明朝行卫所之制,所以将近三百年来,此地并未设县,称为山海卫,习惯只称山海。而山海卫的西城墙在徐达眼中并不重要,只是匆忙修筑,城墙又低又薄,城楼比较简陋。后人增修西罗城,只想着备而不用,草草从事。吴三桂如与流贼决战,必在石河两岸和石河滩上。一旦战败,贼兵乘机猛追,必随关宁败军一起进入西罗城。李自成大军进入西罗城,乘关宁兵惊魂未定,攻破卫城不难。以臣愚见,请摄政王火速传旨盛京,调乌真超哈营火炮前来,准备到山海关前与李自成部决战同时我八旗兵从此转路向南,日夜兼程,直趋山海关,实为上策。请王爷斟酌 多尔衮将膝盖用力一拍,高兴地说:好,就照你说的办。 第五百五十三章 变生肘腋! ♂ 黎明,天色还不很亮,各营用过早餐,原野上号角不停,战马嘶鸣,旗旗飘扬,人马正准备启程。摄政王多尔衮也已经用过早餐,站在他的战马旁边,一边看着十几个巴牙喇兵迅速地拆掉帐殿,连同帐中什物,绑扎妥当,又分绑在骆驼身上。 一骑飞马而来,马蹄后面扬起了阵阵轻微的烟尘,转瞬间便在晨风之中消散。营中将士兵马见这骑手背后插着的火焰牙边的背旗,顿时很是自觉的闪开了道路,让这传递紧急军情的哨马通过。 报摄政王爷前敌有紧急军情到 按照多铎送来的这份前方最新军报所显示,从北京至永平府现在的河北省卢龙县五百五十里,再往东一百八十里方至山海关,这方圆数百里的地方,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战场,一个血肉磨坊。 大顺军的前锋罗虎,引本部震山营,同时,统帅着原榆林总兵尤世威大同总兵姜镶,宣府总兵王承胤三部人马合计五万余人,在唐通用生命换来的玉田县休整了一天,便挥师东进。沿着遵化开平丰润一线向东猛扑,与吴三桂所部关宁军争夺迁安这座通往永平府的门户。 滦州一战,永平府南面的门户大开。 担任这一仗主力的尤世威姜镶王承胤三部人马都是降将,同陈永福还不太一样。陈永福是在开封城中很是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和忠诚,为李自成所招降。在归顺之后陈永福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劳。所以,在定鼎西安之后陈永福也是被封为伯爵。 有陈永福的榜样在,尤世威等人便是要拼力死战,也好给自己挣一份功名富贵出来 这么一来,吴三桂吞并的那些蓟镇玉田镇遵化前屯卫等部驻军,可就倒足了大霉 杀明贼 喊杀声如雷滚过大地,二三千骑兵当先,万余步兵在后,各挺刀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马蹄击打地面,仿佛滚滚惊雷,数万只脚在初春的大地上卷起漫天烟尘。大地在剧烈的震动,漫天的尘土,夹杂着喊杀声,仿佛是末世之日到来,令这些关宁军胆战心惊。 蓟镇和玉田镇的兵马他们在整个关宁军系统里本来就是属于二三流的部队,辽东大战又损失了不少兵马,将领又不像吴三桂那样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可以让部下吃饱穿暖,让整个部队士饱马腾,战斗力强悍。 原本就欠饷严重,士气低落,这一个多月来,更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一会是明军,一会又归降了大顺,大顺的军旗还没有在城头上插稳当,便又被大明的军旗所取代。将士们无所适从,自然谈不到军纪士气战斗力。 好不容易将嘴里骂骂咧咧的兵丁和基层军官整队完毕,拖拖拉拉的拉到滦州城外。离着西门数里路,阵势还不曾列开,队伍中的火炮还没有将炮衣取下,火药炮子不曾安顿好,西面冲来的骑兵已经恶狠狠的扑了过来。 在骑兵的猛冲之下,阵势都没来得及列开的玉田镇兵马,只是重新按照固定的剧本套路上演,先是远远的施放了一阵火器,歪歪斜斜的胡乱射了一阵箭,然后便是很好的上演了溃散这一幕,每个玉田镇的兵将,都很好的本色出演了溃败这个难度极高,极端挑战演技,充分展示人性的角色。 平原地带,骑兵对战步兵本来就是占据优势,何况又是溃散的步兵。玉田镇的溃败兵马在前如猪羊般奔跑,口中不住的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在骑兵队的不断穿插分割席卷下被切割成无数凌乱的小块,如烤好的熟肉般被一片片从大队溃散兵马队伍中割下来吞到肚里 败兵们惨叫着,哭号着,拼命向中军冲来,试图在这人马最多的地方得到安全感,有那些脑子稍稍灵光些的,干脆绕过大阵,向滦州城内逃去。不时的有人被追杀的骑兵赶上,刀光闪动,身首异处。或是被马蹄踏翻在地,成为血肉模糊的肉块。 终于,随着败兵的越来越多,大顺马队和步兵冲杀的距离中军大阵越来越近,玉田兵马再也坚持不住,齐声发一声喊,掉头便向滦州城方向跑去。 快冲上去滦州城是水路码头,城里面多的是粮米财货 姜镶挥动着手中长刀,狠狠的将一个在死人身上搜寻财物的兵丁一刀斩为两段,贪图这些小钱有什么意思冲给本帅冲进城去,占了仓库,发大财 滦州,地处滦河西岸,发源于丰宁县的滦河,水流丰沛,河床宽阔,经乐亭县入渤海。这条河流,也是林文丙等人向吴三桂提供粮草军需的一条大动脉。滦河河道里的对槽大木船将粮米军需源源不断的运抵到滦州码头的库房内,成为他养活兵马收买将领的杀手锏。 但是现在,这柄杀手锏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肥肉。 不仅是姜镶用来激励士气,王嘉胤尤世威同样如此。虽然说大顺有军纪,一切缴获都要统一登记造册分发,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是东西落入了咱们的手,那如何支配就是我说了算了 此时原本熙熙攘攘充满生机的码头上,已经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战车,房屋,栈桥船只被溃兵纵火点燃,火光冲天。无数头戴折上巾的玉田镇兵马争先恐后沿着码头向滦州城内奔去,他们拥挤一团,互相挥砍,一些体力比较虚弱的就被人硬生生的挤下河去,拼命往对岸游去。 放眼看去,后方仍有潮水般的溃兵汹涌而来,这些人几乎都狂奔了数里,个个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他们都不敢停留,因为离他们不远处,浩浩荡荡的马队正在追来。同样是前九边军队,宣大的兵马,榆林的兵马,战斗力并不比所谓的关宁铁骑逊色。 但是,双方的士气不同,军纪不同,对于战斗力的发挥更是此消彼长了。喝骂声,惨叫声,哀嚎声,咆哮声,慌乱声,各色各样的恶毒词汇交织一片,各色溃兵诅咒着,拥挤着,争抢着,只想赶快冲过码头,逃进滦州城里去。 一些人侥幸通过,然因为逃跑的马队也蜂拥而来,他们一路践踏,在沿途留下不少尸体,加上后面逃跑前来的人更多,很快便是人马拥塞在了一处,哪个都不要想走。 正在拥挤中,猛然又是大股马队直直冲来,不客气的将码头上拥挤的人马撞翻踏倒,骨骼碎裂声响成一片,令人牙酸齿冷,伴着惊天动地的哭嚎呻吟,马蹄之下,不知有多少溃兵被踏成血肉模糊的堆堆碎肉。 败兵们不敢再进城,有人率先冲到栈桥上,冒烟突火的从栈桥下抢上几条木船,趁着姜镶等部人马还在码头上砍杀,收拢败兵检查仓库之际,顺着滦河,借水路逃去。 派人向罗将爷报捷说我等不辱使命,一战攻克滦州,缴获辎重受降败兵甚多。通往永平的南门已经被我等打开 腰包鼓鼓的姜镶王嘉胤与尤世威三人联名向东征前锋罗虎报捷,大军攻克滦州。 北面。迁安。 罗虎几乎是同时攻克了这座后世以铁矿出名的县城。在县衙之中,有亲兵头目将姜镶尤世威等人的报捷文书呈送到他面前,不由得罗虎笑意涌上了脸。 迁安和滦州两处是永平府的门户,咱们一战而拿下了这两座城池,只怕在永平府之中的那位平西伯,这会睡不着了 将爷,王四儿将爷命人来问,是不是立刻发起对永平的攻击 王四儿,也是出身于闯营童子军之中,同罗虎等人的出身一样。被李自成派到震山营之中充当副将之职。算是给罗虎当个助手。 此时,王四儿便领着二千骑兵,三千步兵在往永平的方向上充当前哨,只要罗虎这边一声令下,他便发起对永平的攻势。 罗虎知道,自己这个兄弟早已是心痒难耐,跃跃欲试了。但是,他却不能让他用大顺的嫡系精锐去冒险。 派人给王四儿送一道命令去,就说本伯授命他节制姜镶尤世威王嘉胤三部,为大军前锋,攻克永平为大军打开通往山海关的道路 迁安滦州方向,南北两路军马,像一柄铁钳的两端一样,将永平府城夹在了当中。城中的吴军守将一日三遍的将军情变化飞马报与山海关城中的吴三桂知晓,请他示下,是打是撤,还是据守城池。 此时的吴三桂,心中便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他在京城之中的坐探也为他送来了京城里的最新动态,包括李自成令他父亲吴襄写给他的招降书信,此时也摆在了他的帅案上。 借助着水师和商船队伍往来的便捷,吴三桂并不是对京城和天津方向的动态一无所知。相反,基本上所发生的大事情他三两天就可以知道。 比如说孙传庭绝食而死,追随先帝崇祯而去,死前留下了数首诗词,叱骂朝中文武的无耻之尤。比如说李自成令刘宗敏李岩等人在京城三品以上大员身上进行追赃助饷,对三品以下官员进行甄别录用。城中官员趋之若鹜的事情,他都是了如指掌。 对于对文武大员和宗室勋贵进行的拷掠和追赃,他心中并无一丝一毫的悲伤愤怒,相反的,他在心里颇为畅快。这些年,辽西将门为了自己的军饷和官位,也是没少给这些文武大员们塞狗洞送金银美女。如今这些家伙被李自成以夹棍招待,这对于吴三桂来说,在一旁幸灾乐祸也是一件赏心悦目喜闻乐见的事。 但是,从京城方向来的几位故人,为他送来了新的内幕军情,便让他笑不出来了。不但笑不出来,反而内心一阵阵的酸楚,感觉有一种自己被人戏弄,被人出卖的痛楚。 这几位故人当中,以他的结拜义兄弟方光琛为首。 方光琛,字献廷,出身著名的桐城世家方家。为歙县柳亭山真应庙方氏柘田派第五十九世孙以东汉方储为一世。与著名的明末四公子之中的方以智为同族之人。 其父方一藻,,天启元年1621中举,次年连捷成进士。初授户部云南司主事,因办事严谨不迎合魏忠贤,先后升任保定知府,山东河南按察司兵备副使,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兵部尚书等职。任职辽东巡抚期间,在与清军对抗的经历中,感到双方实力悬殊,逐渐赞同对清议和对内镇压的主张。崇祯十一年1638五月,在兵部尚书杨嗣昌授意下,方一藻与总督太监高起潜派算命先生周元忠到清朝方面试探口风。皇太极表示,如能议和,他愿撤兵东归;若不能达成协议,夏秋必有举动。方一藻随后报告杨嗣昌,极力主张和议消祸。六月,皇太极屯兵大青山,催促和谈,方一藻建议朝廷援引隆庆年间俺答封贡的模式,与对方谈判。此议虽得到皇帝朱由检的默许,却遭到黄道周等大臣的强烈反对。在激烈的朝臣斗争中,方一藻心力交瘁,崇祯十三年1640三月,因病离职,不久去世。 在方一藻经略辽东期间,方光琛随父生活,他善奕能诗多游谈,常常以管仲诸葛亮自比。此时,膂力过人又娴熟骑射的吴三桂为镇宁远卫的舅舅祖大寿所器重,任为中军。吴三桂善于交纳,主动拜于方一藻门下,并与方光琛缔盟为忘形交。 方一藻去世后,方光琛遂入吴三桂幕府,参与决策,开始了与吴三桂共进退的历史。一直到吴三桂起兵反清,方光琛和他的儿子方学潜侄子方学范都是吴三桂军中的智囊和文官骨干,一直到吴三桂病故后,方光琛和诸将拥立吴世璠继续抵抗,直到昆明为韦爵爷的几个把兄弟所攻破。 此时,便是方光琛风尘仆仆的从京城奔至天津,从天津出海直奔山海关,在姜女庙码头上岸之后,便径自带着这几位官员来见吴三桂。 长伯,你聪明一世,却被人所算计,白白统领十万貔貅,成为了为他人做嫁衣的绣娘,以无数头颅和鲜血,为他人从火中取栗 方光琛上来便是给了吴三桂当头一棒。让本来就已经为当前的军情搞得头昏脑涨的吴三桂,更是如坠五里雾中。 献廷兄,此话怎讲何人算计了我关宁军我又为何人火中取栗 方光琛也不多说话,只管从随身衣物当中翻检出一件旧袍子,从内里拆开针脚,取出一张白绵纸。 长伯,你自己看这是流贼李自成的伪钦差高一功,与你的好舅舅李华宇的使者在天津勾搭成奸的密约 吴三桂脑袋里顿时嗡了一声,仿佛全身的精力都被人在一瞬间抽空了一般。无力,绝望,恐惧,惶惑,胆怯,茫然,等等诸多情绪交织在一处,让他茫然不知所措。 双手机械的接过方光琛递给他的那张纸,在他手中却如同燃烧的煤炭般炽热。他不敢去看上面的文字,好像那些文字便是敌人的层层阵势道道精骑一样。 他十三岁亲领五十三骑家丁闯阵救父,一举成名。从那以后,与辽贼大大小小战役打了数十次。也曾有过被友军坑,被长官害,被辽贼打得全军尽墨的时候,但是,就是那样,他匹马单枪逃回的时候,都没有眼下这般绝望。 献廷兄,上面说些什么吴三桂只觉得嗓子里干涩无比,胸口更是如火在烧,说出来的声音也是如砂砾划过一般嘶哑。 方光琛接过那张白绵纸,却不忙为吴三桂去诵读上面的文字条款,而是指着那几位随行而来的官员为吴三桂做着介绍:这几位本系我大明礼部员外郎,户部主事,流贼入京之后,为保全身家,不得不委曲求全。此番伪钦差高一功与逆贼李华宇使者在天津密谋,因流贼营中缺少文员干吏,故而将他们调至天津参与此事,借此机会,拼死抄录得密约条款在此。 我等此番冒死与方先生前来,便是为的要揭穿李家父子的奸佞嘴脸,令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世人能够看清这对父子的本来面目,让天下人唾骂 吴三桂听得那礼部员外郎的慷慨陈词,脸上却是一阵阵苦笑。要是骂能够把人骂死,如何李自成能够进了北京如何关外的辽贼到现在还在那里耀武扬威 尽管他心中已经九成九相信这份文书的真实性,但是,他却不想在这几个人面前过多的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几位先生千里间关至此下书,三桂感激不尽。他唤进门外的亲将,令他带着这几个人下去,安顿他们洗澡吃饭休息。 献廷,你说我该怎么办吴三桂一屁股坐在虎皮帅位上。。 第五百五十四章 揭幕战 ♂ 一路向东正追杀得兴高采烈的罗虎觉得情形有些不对,战场上的气氛变得骤然诡异起来。姜镶等人的部队一路高歌猛进,每日都有攻克城镇,小有斩获的捷报奏来。让他觉得自己攒足了全身力气打出去的一拳,顿时落了空。 吴军收缩了阵地,将永平府各处的一座座城镇都交给了大顺军,将兵力集结到了山海关地区。 这场布置源自于山海关城内的会议。 方光琛抄回的那份南顺两家的密约草案,大体上就是承认李自成的合法地位,南粤军向李自成效忠,但是保持现在在黄河以北的态势,保留山东和河南冀南等处地盘,保留原有的各种权利。作为回报,大顺朝廷变相承认之前南粤军与崇祯的几笔借款,但是只付息不还本。同时,也继续就官吏培训双方展开合作。更紧要的是,大顺向南粤军提出三千万银元的重建借款,用于黄河以北地区的战后恢复和重建工作。这笔借款用来采购南中出产的粮食和各种工业品。如果打算购买军器,需要提前三个月报备。从签订协议之日起,这笔借款便开始计算利息。 这些条款对于吴三桂来说无关痛痒,皇极殿里的那把椅子谁坐都可以。但是,一个附加条款却是让整个关宁军系统哗然了。 就山海关永平府地区原明朝驻军问题,南顺双方也达成了谅解意见。高一功很是大方的提出,如果吴三桂所部兵马愿意归降大顺,那么大顺就将他们收为己用。但是前提条件是要进行点验,明确兵员马匹数量刀枪火炮情形之后进行实力统计,关发粮饷,授给官职爵位。如果吴三桂不同意归顺,大顺可以让吴三桂率部沿着昌黎宁河一带海岸线南撤到天津,然后再行撤往山东。但是,前提是要把武器留在山海关交由顺军接收。这是第一种解决办法。 第二个解决办法,便是李华宇方面的意见,如果吴三桂不肯同意全军和家眷徒手退往山东,那就将吴三桂所部的处理权,交给大顺朝廷了。 换句话说,这个便宜外甥,本少爷用完了,可以不要了。你们看着办吧 这样的条件,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关宁军答应的 其实,这就是吴三桂这个关宁军眼下实际上的统帅为难之处了吴三桂这个人,表面上看威风八面,勇武过人,十三岁就闯阵救父扬名天下。其实内心是个蛮胆小怕事的人,历史上,康熙要削藩,他也没敢反抗,如果不是手下几员大将马宝夏国相胡国柱和方光琛等人逼他造反,他就真的回辽东养老去了。 他倒是很想带着队伍,哪怕是赤手空拳的带着这几十万人包括关宁军的妻儿老小在内到山东去,他有信心,这支部队的战斗力之强悍,绝对是能够入李华宇的法眼的。有了李华宇的支持,重新武装起来,那不就排队领个甲胄刀枪的手续问题吗 但是,他手下的将领却是各有各的想法。 除了有方光琛方大少爷这个坚定的反顺派之外,其实吴三桂内部问题比大顺还严重。大顺军虽然也是闯营吞并火并了罗汝才贺一龙之后而形成,但是毕竟是闯营实力雄厚,占据了控股地位,别的山头便是有想法,却也不敢造次。 可是,吴三桂的部队却是不同。 吴军之中,眼下可以大致分为三派。吴三桂自己的家丁嫡系兵马这是他的基本盘,塔山大战时拨给他的近万屯田兵所形成的山东屯田兵派,算是他的准嫡系,靠着这支人马,他吞并兼并了不少营头。而另外一派,就是山海军和蓟镇玉田镇前屯卫等部被他以武力粮饷强取豪夺吞并来的一派。 屯田兵是坚决主张回山东的。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也是很朴素。咱们就是从山东出来的,是主公和大小姐派到吴大帅这里助阵的。当初咱们到大帅麾下,那就是因为有主公和大小姐的军令。怎么说大帅也是主公的亲人,说到底大家都是一家人,咱们在宁远军中和在南粤军之中没有什么两样。如今咱们回山东,也就是顺理成章的归还建制。 他们是坚决不同意归降李自成的。因为,一旦归降了大顺,他们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而山海军被吴三桂吞并收买的那些人,更是坚决拒绝投降道理说得都是各种冠冕堂皇,但是,最根本的原因戳穿了却是一文不值。 点验大顺要点验了兵马实力之后,才能授予官职爵位,发给粮饷。这如何使得 吃空额,是从万历初年,卫所制度败坏,开始营兵制之后便是军官将领们发财的不二法门。明末的这些军头们,他们不管头顶上有没有辫子,肩膀上扛的是谁家的旗号,你只要按照咱们报的实力给咱们官职,给咱们关军饷,那么,咱们就给你卖力打仗。 南明时期,在江南一手悍然制造了嘉定三屠的李成栋,为何又反正了不是什么民族大义感召,而是清军要对他的军队进行点验,根据实力发军饷。这个家伙见从此无法再通过这个渠道来发财了,那便换个东家吧 既然两派的核心利益都被触动了,就算是吴三桂这个主帅也是控制不住会场上的秩序了。 够了吵什么吴三桂的几个亲军将领,各自将两群争吵的面红耳赤的军官们分开,免得他们一会当真在吴三桂面前拔刀相向。 但是在一旁,方光琛和几个京城来的官儿们,心中却是笑开了花。 吴军之中两派势力都不同意这样子归降李自成,那么,除了南下之外,便没有别的法子好想了。可是,如果真的南下山东,宁远军,吴三桂的基本盘却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的。 把武器留给大顺军,无异于自己便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么多年来,关宁军和流贼在关内打了十多年的仗,互相之间什么缺德事没干过万一哪个大顺将领翻脸学了白起和项羽呢咱们可不能不防这是其一。 大家几代人在宁远一带,都积攒了不少田地房屋,祖宗坟墓也是在这里。特别是这几年,大伙儿用铁制的农具让那些佃户们耕作,收成不错,也是很赚了些银子,南下到山东去,咱们的这些田地房屋怎么办留给那些流贼吗这是其二。 不行坚决不能南下什么都可以当,没了地盘的军阀,还叫军阀吗那不就是任人宰割了那样的话,部队再多,战斗力再强,也是别人眼里任凭宰割的一群猪羊而已啪,一个嘴巴打在了作者脸上,马拉巴子的你骂老子是吗一个英俊的少年将军狠狠的抽了作者一个满脸开花。 不能降,又不想走,那就只有打了 关键时刻,方光琛给大家指明了方向。 各位将军,眼下,大行皇帝以身殉国,我关宁军将士便是孤悬贼后的一支孤军。放眼现在的大明天下,我们能够依靠的,也就是此刻在南京的梁国公他老人家了 论公,他老人家是大明朝的精忠股肱之臣,理当挑起扶大明江山于风雨即倒的危局之中。论私,他老人家是我关宁军的外祖父,我等便是一群孤儿 这份文约,到底是真是假,眼下也是在两说之中。但是,即使是真的,大帅要服从舅舅的命令,那么,舅舅的话要听,那外公的话要不要听舅舅和外公谁大现在只是舅舅说要让大家听李自成的,外公还没说话呢何况,这份东西是不是闯贼伪造的,抑或是大少帅被人蛊惑蒙蔽了的,也是两说之间 所以,我们要兵谏不是说我们关宁军要向大少帅兵谏,而是我们要打出剿闯复国的旗号来,狠狠的同流贼大打一场 兵谏方光琛这话立刻得到了应和,有人跳出来,从腰间拔出雪亮的马刀边挥舞边吼道:立刻兵谏 兵谏立刻兵谏事关自身利益,又有方大少爷为大家出头,关宁军将领自然是齐声发出了正义的怒吼声,挥舞着马刀有节奏的整齐大吼大叫:兵谏剿闯复国兵谏剿闯复国兵谏剿闯复国 于是,吴三桂半推半就的就任了剿贼总统官这一角色,统一调动山海关地区明军各部人马。 他上任之后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将永平府驻军撤回,快速收缩到山海关方向,准备在这一带,给东征先锋罗虎一个惊喜。 姜镶王嘉胤尤世威三部兵马所组成的前锋大约有两万四五千人上下,其中骑兵约有四千五百左右,另有顺军老营精骑千余人。他们的装备,多用冷兵器,如马槊镗钯,骑枪,刀棍等物。火铳很少,便是有些,也只是骑兵用的三眼铳。 这些三眼铳。都在铳身外加铁钉尖刺,有若三眼狼牙棒,面对身披重甲的敌军,有时比刀棍还好用。 骑兵之外,另有两个车营,人数二千人到三千不等,共战车二百辆,每车二十人,分奇正二队。都是二轮轻车样式,前有遮牌,车前牌下有长枪数根。可拒战马,车上安排了火箭佛郎机等武器。 在轻松收复永平府之后,吴三桂兵马的不战自退,让他们的自信心瞬间爆棚。认为号称关宁铁骑的吴三桂所部不过如此,也只是一群纸老虎罢了 于是,三人积极向罗虎请战,要求立刻发起对山海关的攻击,最起码,要在圣驾道路之前,拿下西罗城,打开山海关的门户 为了保险,罗虎令王四儿领四千步骑兵紧随他们行军,为这三人压住阵脚。 四儿,俄总是心里不踏实。这三个家伙都是没有同咱打什么硬仗就投降了的哈怂货,他们打仗是个啥成色咱们还不清楚那吴三桂怎么地也比他们强些吧怎么就一仗不打就跑了 但是,姜镶等人却不这么想。他们只看到在自己马前,吴三桂的军旗不断的向东退去。而且是一城接一城的退去 吴军如此不堪一击,顿时让三位总兵麾下将士士气大振,他们不停地狂叫着:打开山海关,活捉吴三桂 明贼想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郎们,跟随本帅追击杀明贼 连番得胜的三位总兵麾下,狂呼乱叫着向吴军退走的方向猛追下去,准备一口气追到山海关,在大顺皇帝面前立下大功。 尤世威身为老将,本打算持重些,以骑兵先追,步兵依托车营展开,缓缓压迫过去。但是,见姜镶与王嘉胤二人一路追杀的兴高采烈,缴获丰厚,不停的有斩获首级马匹军械的捷报传来。便也是红了眼,不停的督促部下,奋力猛追。 三部兵马,便在这大平原上你追我赶的展开了友军之间的追逐赛耐力赛。渐渐的哦,队形建制,都不复存在,只是乱糟糟的在大地上一道道向东翻滚而去的烟尘。 轰隆一声号炮响亮,打碎了三位总兵大人的升官发财美梦。却见远处的丘陵之上,一道白烟翻滚而起。一面纛旗在十数个壮汉的扶持下在初春海风的吹拂之下横舒就卷。 剿闯复国四个血红的大字在白绸子旗面上张牙舞爪。 丘陵上,密密麻麻的布列着一辆又一辆的大小红夷炮车,炮口一色向西指着,正是三位总兵队伍当中人马最为密集的所在。 而这三位总兵的营兵队列,正是处于这些火炮的最佳射程之内,双方的距离不到一里。 不好,中埋伏了 尤世威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霹雳连连,雷声阵阵,丘陵上炮声响起便是不停,厚重的灰白色烟雾在空中升腾凝结,一颗颗大小炮子呼啸而来。 在火炮轰击的威力下,再坚固的甲胄,再坚固的战车,却也是不堪一击。呼啸而来的炮弹,不断冲撞在战车之上,轻易的将这些木制车辆打成了碎片,冒起青烟,燃烧起来。 沉重的炮子落入战车后面的步兵队伍当中,沉重的铁球横扫过去,至少十余人,都被铁球撞得骨折断肢,血雾纷飞。 一枚十二磅的炮弹,将战车的车辕打断,驾辕的挽马被炮弹砸断了前腿,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翻倒在地的战车,将七八个兵丁压在车厢下,呻吟惨叫不断。炮弹砸起的木片碎刺,在队伍当中到处乱飞,将无数人刺得血流不止。 不等姜镶等人将队伍整顿好,从丘陵侧后方,默不作声的涌出了将近两万人马的军队,沿着丘陵上方与前方,布满了一个又一个小方阵,从北到南,黑压压的都是盔甲兵器旗帜。丘陵下的平川上,则是一个个步兵方阵,略成弧形的围着丘陵,放眼一望,尽数是吴军的火铳手。 丘陵的背后,闷雷也似的阵阵马蹄声由小变大,两股狂奔的骑兵洪流,如山洪暴发般从丘陵背后冲出,往姜镶尤世威等人的侧后方冲去如钱塘江天文大潮一般,近万精骑,蹄声如雷,旗帜如云,整个大地,似乎都在他们的铁蹄下剧烈颤抖 坏了吴三桂这厮要抄咱们的后路王嘉胤不住的在马镫里狠命跺脚,惊得胯下战马不住的嘶鸣吼叫,令身边的亲兵用尽了力气才勉强将马儿控制住。 对于吴三桂的骑兵,最好的战术,就是以骑兵对骑兵,用骑兵同对方准备切断顺军与后路部队联络的那些骑兵绞杀在一起,既可以保留通道,又可以让后续部队得知这里所发生的情况,以便迅速前来救援。 但是,此时的三位总兵,说破大天也不敢将麾下的骑兵派出去。自己家的情形自己知道,那些羸弱的马匹,怎么能够同号称是关宁铁骑的吴三桂所部对抗而且,己方骑兵数量少,就算是勉强派出一千两千的骑兵,也只能是给吴三桂这厮送去一道可口的开胃小菜。 稍微犹豫间,两道骑兵洪流已经会合成为一道坚实的堤坝,将姜镶尤世威王嘉胤的这二万多人马,同王四儿的后路兵马切割开来。 杀流贼 关宁军骑兵齐声怒吼。 鼓角生寒,烟尘滚滚。骑兵铁蹄,沉重地叩击在伤亡完全解冻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寒的沉闷声响。 两翼首先接战,关宁军的第一排骑士,首先与大顺兵马接战,率先变阵。他们一总二百骑,只在中间留五十骑,余者一百五十骑,包抄两翼。 当战马冲进距离姜镶大同镇兵马不到五十步的距离时,关宁军的骑手们各执弓箭在手,向不远处的姜镶兵马一阵漫射。 弓弦响处,天空为之一黑。 马上的骑手们却也不管射击效果如何,只管收起弓箭,向前用力投出他们的标枪,铁骨朵等武器。。 第五百五十五章 彼此一样 ♂ 为尤世威姜镶王嘉胤三部人马压阵兼监军督战任务的王儿,听前哨斥候送来的急报:吴三桂所部关宁军设下了埋伏,姜镶等三位将军中伏被围 追寻了多日,敌人突然间在这里以决战的姿态出现,这个新战况顿时让王四儿喜出望外,如果能够在山海关城墙外,以野战姿态歼灭吴三桂的主力部队,那么,攻打山海关的压力就轻得多了也许,以震山营的力量就可以攻下这座天下第一关 于是,他命令所部的骑兵加快速度前进,务必要在山海关的坚固城池外消灭吴三桂的这些兵马 两千骑兵加快了速度,卷起风雷,掀起了漫天烟尘向东疾驰而去 行了十余里,一声信炮响起,从道路两侧的丘陵背后,火山喷发时涌出的岩浆般,涌出了数千骑兵,将王四儿的前进道路拦住。 列阵王四儿从望远镜里发现前方有敌军骑兵从两侧冲出,不由得小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居然敢和咱们玩骑兵对战不知死活的东西 这几千关宁军骑兵,在王四儿看来,就是给自己送开胃甜点的。从他到震山营来担任罗虎副手以来,还没有哪支军队能够在震山营的马队面前讨到了便宜去了的 但是,当两下里阵势列开之后,王四儿却是瞠目结舌了。 关宁军的骑兵大约在四千人马上下,分为五部,将道路封堵的死死的。前锋三部,后援两部。以两列阵势排开。 每部战兵八百骑,又分为四列。每列二百骑,每骑间相隔一步多差不多两米,每列间相隔十五步。而每部间,又相隔三十步。整个骑军营,骑兵队列左侧,皆有旗手持着认旗,该部军官立于军旗之下,另有亲兵数人担任护卫。 关宁军地处与辽贼交战的第一线,兵器也是有自己的特色,带有很强的地域特点。位于前列的三部第一列六百骑手,大多手持马槊虎枪等长兵器,用来破开敌军的阵型,为全军打开通路。 而后列的骑兵,则是各自手执马刀,远远的望去,仿佛一座刀山相仿。二三千柄颇具蒙古马刀风格的镔铁大刀,刀背厚实,刀身略略带有些弯曲的弧度,整刀颇有重量,便于劈砍。 在这种双方骑兵都是身披重甲的年代,马刀必须是厚重,沉重,才能够劈砍开对方的甲胄头盔。那种轻便的马刀,也只有在后世,双方都没有披甲的情况下出现。使用轻刀,就算借助于马的奔跑速度,用刀锋划过敌人的身体,然不论对上棉甲或是铁甲。都是在挠痒痒。 关宁军的骑兵。排成非常严密的阵列,差点就人靠人,马靠马,膝盖挨着膝盖。如此密集队型,也是自辽东大战结束以来,吴三桂对关宁军骑兵刻苦操练的结果。 但是,这个阵型,兵器,队列,都是让王四儿异常的熟悉 震山营的骑兵,不管是对付左良玉还是对付孙传庭,用的都是这样的战术。他一度认为这是闯营的独得之秘,但是,却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同样战术的骑兵 将爷,怎么办 王四儿的亲将也发现了对面的骑兵采取了和自己同样的队形,同样的战术,也不免是内心有些忐忑,他们是知道这种骑兵墙战术蛮不讲理的杀伤力效果的。不管你是多么精锐的骑兵,遇到这种骑兵墙,也是毫无办法,要么硬着头皮撞击上去,要么就是调转马头赶快跑。 吹号传令,迎上去看看到底谁是好样的,让这些明贼见识一下咱们陕北冷娃 王四儿咬了咬腮边的肉,让尖锐的疼痛感把自己的思路变得清晰些。 震山营的军官们策马在队列前驰过,将王四儿的命令传达下去。 王将爷有令,全军列开队列,冲上去,击破敌军 但是,王四儿却没有发现,地形对他的部队稍稍有些不利。自西向东,这是一个长长的缓坡,而且,吴三桂选择的这个地形很是刁钻,王四儿的部队处于地势较为宽阔地带,而他的人马则是布置在了狭窄地段上。 关宁军自东向西由上而下,从狭窄地域向大顺军马猛扑过来,震山营的兵马却只能是在开阔地段勉强迎击。 出击 王四儿极具豪气的挥动手中长枪,前列的四百名骑兵各自将手中长枪放平,眯起眼睛看看不远处的那些同行们,只管用脚跟轻轻的磕碰一下马镫,胯下的战马缓缓的向前迈开了小碎步。 紧接着,小碎步变成了快走,然后更是挟风掣电般狂奔起来。他们要用速度来抵消对面可能的火炮拦阻射击。 骑兵对战,双方的伤亡都是极为惨烈的。炮皇拿破仑曾经说过,能够活过三十岁的轻骑兵都是混蛋。有此可见,伤亡损耗之严重。 短短的二三里距离,双方的骑兵不过是刚刚将速度提升起来便已经是冲到了彼此近前。 顿时,战场上砰砰砰砰砰的闷响声此起彼伏,双方的战马骑手撞击在一起,各自被撞得飞了出去,转眼变成了马蹄下的一堆难以分辨的模糊血肉。 在双方最密集的一段道路上,到处是死伤的人,哀鸣不断的马匹,折断了的马槊长枪。 短短的一瞬,双方在长不过百余步的范围内,便丢下了数百骑的伤亡。震山营几乎第一列的骑兵全数伤亡 而关宁军虽然占了人数多,又有地利的优势,却也是伤亡了二百余人,当那些枪骑兵们浑身浴血的冲过这遍布着人马尸体伤员的地段时,对面又是一座座刀山迎了上来 王四儿摆动手中长枪,将一名上半身满是鲜血的吴军骑兵刺下马去,但是却没有一丝欢欣,眼前的战场,让他目眦尽裂,几乎瞪出血来。 往常足以击溃左良玉部上万人马的四百枪骑兵,已经所剩无几,勉强活下来的额,也是伤痕累累。而随后跟进的千余名骑兵,在同吴军骑兵对撞,马刀对战等毫无花巧可言的过程之中,也是折损过半。 这一阵,算是震山营扬名立万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 二千骑兵,在发起冲击之后的一刻钟内,伤亡损失了一千多人,勉强活下来,冲过吴军的道道阵列的,也是筋疲力尽,个个带伤。而余下来的这数百人,还能够有一战之力的不过一半了 方才还是兵强马壮士气高昂的二千骑兵,此刻,却变成了如此的惨状,这巨大的反差,让王四儿有些接受不了。 东面,吴三桂军马的损失也丝毫不比王四儿的小虽然占据了地利,可是,当吴军骑兵放开了马力,从慢坡上冲下去的时候,无疑是以高速去冲击对方长枪的尖锐枪刺,这损失还能少得了 不过,好在吴军的骑兵人数众多,这几百人马的损失还能够容忍,不会影响战斗的进程。 大人,咱们要不要趁势掩杀过去吴军队列当中,一名千总很是巴结的凑到了吴瑞思马前,指着不远处翻翻滚滚向西退却,准备稍稍整顿队形的震山营兵马。 不必了大帅给咱们的将令就是守住这条道路,免得让流贼的援兵冲过来,坏了他老人家围歼这二万多流贼前锋的大事。而且,吴瑞思指了指远处震山营的阵地,流贼的步队上来了,拒马已经摆开,后面的火铳兵也列开了阵势,这个时候冲上去,不是自讨没趣 在吴瑞思的安排下,吴军派出斥候监视大顺兵马的动向,一千骑兵担任战场警戒,有数百骑兵下马,开始打扫战场,民夫们抬着用门板制成的担架,在军官的带领下小步快跑开始转运伤号。 盔甲刀枪,被仔细的收起,不曾受伤的战马被认真收集起来,那些伤马,则是视情况,或是带走准备用来耕地犁田,或是宰了吃肉。 至于说大顺的死者伤号,吴军则是很仁义的将死者的甲胄去掉,集中到一处,也不斩下首级拿去报功。伤者则是简单的处理一下伤口,同样的剥去甲胄,集中到一处,等候大顺兵马的动作。 大人,为啥不把那些流贼的脑袋砍下来回去报功那名千总看着手下人忙忙碌碌的将一具具尸体摆放在一处,颇为不解。 这是大帅的将令。一来,可以显示咱们是王者之师,仁义。二来,那些死人,伤号,到了流贼那里,他们至少要耽搁一下,不论处理这些人,都需要时间。三来,死者的尸体,伤号的惨叫,都会影响流贼的士气,消耗他们的兵力。还有一条,天晓得是不是以后大家还要同殿为臣,留下些情面,也好日后相见。 大帅果然是高瞻远瞩千总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为吴三桂的思虑周全赞叹不已。 这些死伤者都是大顺的嫡系精锐,罗虎和王四儿自然不会随随便便的就处理掉,少不得要掩埋尸首,救治伤员。可是,一个伤号至少要消耗几个民夫或是兵员。而且,伤员的伤口,惨叫,呻吟,绝对是打击士气的利器。 十余里之外,已经打成了一片血海。 关宁军的骑兵缓缓压上,四里,三里,二里,慢慢的,他们的旗号盔甲马匹颜色都看得清清楚楚。给本来就慌乱异常的三镇兵马以无形的巨大压力,兵丁们开始互相拥挤到一处,手中的刀枪也是不住的抖动,人们拼命的往人群深处挤进去,试图用别人的身躯为自己找到一个避风港。 呜呜 咚咚咚 沉闷而巨大的鼓声号角声响起,随着鼓角声,吴军骑兵开始慢慢加速,进入一里时,突然战马嘶鸣,蹄声如雷,无数的骑兵策马往三镇兵马军阵狂奔而来。 在上万骑兵狂风暴雨般的气势面前,大同镇的兵马有些惊慌失措,总兵姜镶也有些沉不住气了,猛地站起来,冲身前人等吼道:都听中军的命令,稳住了阵势,待号令响了再开铳开炮,有临阵怯战逃跑,违抗军令者,就地斩首 但是,吴军的这些骑兵,却也不以杀伤姜镶尤世威等部兵马为目的,也不催马冲击军阵,只是不断的来回冲击,将尤世威姜镶王嘉胤等部在中军大阵外围各个军阵一一搅扰的不成建制,溃散的兵勇们向中军大阵涌来。无数人象炸窝似的羊群冲过来,立时将附近友军的军阵也一冲而散了。 大家拥挤在一起,彼此视线受阻,队形混乱,又如何布阵作战 这时。吴军骑兵不断在后面驱赶,后面的人恐惧之下,拼命往前挤。轰的一声,如洪水一样,这些冷兵器阵地也崩溃了,列成更大的溃败洪流,往后方冲来。恐惧之下,溃兵们慌不择路,他们大多随着人流,在骑兵驱赶下,往后方的大阵冲去。很多人拥挤在一起,被推倒,踩死,或是为了夺得生路空间,相互之间拔刀相向。 宣府总兵王嘉胤目瞪口呆,他从来不曾想过战场上还能有这种事情。口中只是喃喃道:顶住,给我顶住 猛然他眼中闪过凶光,喝道:给老子顶住 他喝道:传令下去。溃兵不得冲击中军大阵。违者全部射杀 他身旁亲将不敢怠慢,若任溃兵冲击中军。便是全军溃败的结果,那样整个部队就完了。就算后路友军救援及时,但是,在众多敌军骑兵追杀下,只怕也是王嘉胤自己带着少数几个人逃走。 在他喝令下,正兵营无论步骑,快速结了一个利于防御的圆阵,外围是密密的盾牌长矛,对着溃兵方向,还布置了众多的弓箭手。 原本打算以弓箭铳炮依托战车拒马来狠狠的给吴三桂来一下狠的,但是,吴军的这种战术却令打了一辈子仗的尤世威有些摸不着他的脉门了。 这小子打算学鞑子的战术吗可是,鞑子也不会这样啊 很快,吴三桂便给出答案。 骑兵在两翼不停的压缩着三镇兵马的空间,见已经是猬集成一团,便停住了脚步,以恶狼看待羊圈里羊羔的眼神盯着包围圈内的这两万多人。 又是一阵鼓号声响起,吴三桂的中军开始行动了 将近五千火铳兵,几乎是吴三桂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全部火铳兵底子那些可以在马上使用马铳短火铳的骑兵不算在内,那些兵马还是被他计算为骑兵的。 一千二百名火铳手为一列,三列总计三千六百名投入了战场。余下的一千多人作为护卫,沿着中军的左右两翼散开,护卫住整个中军和辎重。 三列火铳兵,间隔十步,缓缓前行,也不管是道路还是坑洼坡坎,只管一股脑的走过去。 随着步伐的延伸,队列开始变得蜿蜒弯曲,但是,却是山一样的杀气涌了过来。 坏了坏了尤世威恍然大悟了吴三桂集结了这么多的火铳,又让骑兵将我军阵型压缩的如此密集,这,我们不就是一堆靶子了吗 快把我们的火铳手调到前面去 快快火铳上去 军官们忙不迭的传达着主将的命令,拳打脚踢的督促那些火铳手们上前对战。可是,本来就已经军心崩溃的兵马,又有谁肯上去送死火铳兵上前的命令,只是给三镇兵马造成了更多的一些混乱。 预备 预备 瞄准目标 在军官们喝令中,哗啦啦的响成了一片,吴三桂麾下的火铳手们将密密麻麻的火铳从肩头翻下,春风中飞舞的旗帜下,黑压压的铳口对准了前方。 射击 爆豆密集的火铳声连绵不断,关宁军的火铳手打出了一个漂亮的齐射,白色的硝烟汹涌喷出铳膛,对面数十步处发出一片惨烈的哭叫声。汩汩从体内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下方的土地,将那些刚刚冒出嫩芽的野草,染得通红。 第一层射击后,宣府镇大同镇榆林镇的兵马明显是被打蒙了头,整个军阵内居然出现了短暂的平静,但是,转眼便是惊慌哭号喧哗成了一片。人们没头苍蝇一样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 趁这个机会,关宁军的火铳手们再又一次扣动了扳机,打了一排齐射,对面响起了更多的嚎叫声音,中弹的大顺军士兵,满地翻滚,发出垂死的痛苦举动。 铳声一阵接一阵,铳声火光中,三镇兵马阵地内,横七竖八的躺倒着尸体与伤者,他们身下不停流出的鲜血,让脚下原本冻结的土地开始变得湿润。 中弹的士兵们,被飞过来的铅弹击中。炽热的弹丸瞬间便击穿了他们身上的棉甲,甚至是铁甲。这么短的距离内,无论身上披着何种甲胄,都无济于事。 铅弹在他们体内不停翻滚,横冲直撞,将一切阻挡他们运动轨迹的物体搅成稀烂,随着血液的喷射,那些兵丁倒在地上,发出非人的嚎叫。 三列火铳兵总计打了两轮齐射,铳管开始微微发热,三镇兵马已经彻底崩溃。。 第五百五十六章 阵前定计,原样奉还! ♂ 一座黄色毡帐内,上有黄铜宝顶,闪着金光。这顶在西安为李自成特别制作的军帐,称为行军御帐,也称帐殿。御帐东南角树一根三丈高的旗杆,上悬绣龙蓝旗,中有用红绒缝上的大顺二字;御帐前,面向东方,设有御座,上有绣龙黄缎椅披。御帐左右,树立有密密麻麻的绳网,用来防范流矢和阻拦炮子弹丸。在绳网的外侧,数百御营亲兵,或执刀枪,或扛火铳,或是张弓撘箭,都是各自肃立。 李自成坐在宝座上,有些愠怒的看着跪在面前的王四儿和罗虎。 前锋兵马被吴三桂吃掉了。两千精锐骑兵损失了一千多,余下的数百人也是个个带伤。这损失让他的心疼的几乎流出血来 哦,眼下在大顺永昌天子和刘宗敏等人心中,姜镶尤世威等人的兵马还不能算是人。就和抗美援朝时美军不把棒子的伤亡计算在内一样。 在他心中,震山营的地位几乎是和老营精骑平等的。而且,同老营精骑是需要长时间遴选,不停的进行残酷淘汰才能选拔出来不同。震山营的兵性价比就高多了。只需要听命令,守军纪,畏法度,再加上一点时间用来训练,那些饥民和农夫都会很快成为精锐战兵。 李自成的内心,早已将震山营当成自己的看家法宝。用震山营的强悍战力来震慑那些非闯营嫡系的部队,再以震山营和这些杂牌队伍,来威慑出身闯营老八队的刘宗敏田见秀袁宗第等拥有自己一个小班底的老人。 可是,仅仅一个小规模的前哨战,就损失了一千多精骑,似乎打垮了左良玉,整个震山营也不曾损失这么多的骑兵 可有姜镶等人的下落虽然不把姜镶王嘉胤尤世威三人的部队计算在自己的军队之中,甚至在听到三人兵马几乎全军覆没的时候,大顺君臣们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为卸掉了这几万人的包袱而喜悦。可是,这三个降将的生死下落却是与大顺的声威有关,切实马虎不得。东征山海关以来,唐通被吴三桂斩于永平府,现在,姜镶等三人又是下落不明,渡河伐明过程之中归降的这几位明军将领,几乎全军皆墨。这不是明摆着打大顺的脸吗 罗虎低下了头,方才巡视战场,方圆数十里之内,到处是尸体,特别在那些残破的战车和拒马上面,更密集的挂满各种伤者及残缺不全的尸体。 他们都是被后面的人推挤,然后又被前面的利箭射中,尖叫着一步步推上前去,活生生让拒马尖锐的利刺,刺穿了身体,最后挂在拒马上叫唤哭嚎直至死亡。 地上,更有被踩踏成肉泥的无数尸体。原本都只是些身上中箭的,被流弹击中的,甚至只是慌不择路时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的。原本不应该当场死亡的,只不过当他们哀嚎着摔倒在地时,接着无数双大脚踩踏上来,将他们活生生踏成肉泥。 随后这些人继续中箭中枪,继续尖叫着摔倒在地,后面又继续有无数人冲上来将他们踩死。 而后方,仍有大量的溃兵民夫,炸窝般的向这边拥挤过来。远远的,吴军的骑兵墙便是铁钳的两柄虎口一样,缓慢而有力的将这些人继续驱赶到一处。让炮火和弹丸的大铁锤用力的锻打。 一股股鲜血小溪般的到处流淌,将这数十里的土地渲染的令人炫目。 臣等命人仔细翻检过,只发现有姜镶尤世威王嘉胤三位总兵的亲兵尸首,他们本人旗号关防盔甲等物都不曾有发现。罗虎垂着眼皮,也不敢抬头与李自成刘宗敏等人的视线相交。 完了众人心中一沉十有八九,这几个人也是步唐通后尘了如果要是逃走的话,不会丢下亲兵,而且,逃跑的将军是不会将旗号随时携带的那样太过于招摇,顶多是带着关防大印以证明身份。如今,这些东西都不曾见到,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被吴三桂俘虏或是干脆给干掉了 皇上,以臣看来,事不宜迟。全军立刻兵发山海关总制将军刘宗敏为眼下的敌我态势一锤定音。趁着吴三桂所部刚刚与姜镶尤世威王嘉胤三家大战一场,亟需休整恢复体力的当口,不让吴三桂有喘息之机。 捷轩说的有道理。李自成点点头,伸手示意,罗虎,王四儿,起来吧 看看王四儿头上还在渗出血痕的纱布,和用一块棉布吊着的右臂,李自成眼里有些心疼:四儿,你就不要去山海关了。带着人回北京去,帮助牛先生和伍先生料理北京城里的事情。那边他们也很需要人手。朕再拨给你五千人马,回北京去安定人心,震慑宵小。 李自成也知道,如今因为追赃助饷的事,北京城里的降官们人心浮动。自从唐通兵败身亡,吴三桂攻陷永平等处的消息传来,城内便有不少谣言传播,甚至还有没头揭帖出现。大抵便是说,如今山海关总镇吴三桂受命于梁国公,引兵马自东向西而来,征讨逆贼。先皇的皇子也有人看见在吴三桂军中。另有一些流言,说目下在黄河以北的李华宇部,也接到了梁国公的军令,准备攻取真定府,入太行取太原,切断流贼的退路。 而牛金星和伍兴二人,一个长于内政,一个则是热衷于收门生,选官吏,对于这种事情则是束手无策。所以,李自成也只好借着让王四儿回京养伤的名义,调兵马回京去镇压一下,以防止后路起火。 重新做了一番行军部署安排之后,大队人马从永平浩浩荡荡的往山海关方向开拔而来。旗号翻滚,蹄声如雷,车轮碾压,马蹄践踏,数十万双脚在大地上走过,将地面也是微微震颤。 两日之后,李自成大军抵达山海关下,在石河西岸与吴三桂部成对峙之势。 山海关北依角山,南傍渤海,城高墙坚,外筑罗城翼城互为犄角,易守难攻。长城自山海关至居庸关,绵亘一千余里,为隆庆初年戚继光亲自筹划督修,分为三协十二区,分兵防守。万历中年以后,防御废弛,后来更没有兵将驻守。崇祯年间,东虏几次南犯,都是从蓟州密云一带,找一个无兵防守的口子,自由进出。我大顺军虽然攻占燕京,却无兵防守长城。蓟州密云两州县,何等重要,不但无兵驻防,连州县官也没有委派。一旦有警,无人禀报。我们如瞽如聋,必将措手不及。 山海关外,李自成的行宫设在了一家乡绅的宅院之内,他召集了刘宗敏李岩李过,宋献策张鼐罗虎等文武官员在一道听取负责大顺情报收集和各处探马暗桩的刘体纯为大家介绍军情。 二虎,会到你说得这么严重的地步吗据朕所知,吴三桂虽然兵马素称劲旅,但是顶多只有六万多人马。万一我们在山海卫作战不利,可以全师而退,还不至于使大局不可收拾。当然,出师不利,不但会大损我军士气,也会大损朕的威望。 不,陛下臣与体纯将军所担心的并不是吴三桂的六七万关宁军,也不担心是否能够公开山海关。而是担心东虏的八旗兵乘机南下,截断我军退路,或乘虚进犯北京。 李岩的话,让李自成心中一凛,历来作战,最忌讳的事情就是突然有生力军加入战场袭击侧背,或者是直接加入战团。那样一来,会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被动地位。 林泉所说的,也正是微臣所虑。从崇祯二年以来,东虏几次入犯,都是从蓟州密云一带进入长城,威胁北京,深入畿辅,横扫冀南,再入山东,饱掠而归。臣担心我军正与吴三桂相持于山海城下,东虏精锐之师已经来到北京近郊了。坐在李岩身边的宋献策,也是忧心忡忡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会有这么快吗虽然在内心已经将这种情况列入了极有可能发生的变数,并且开始飞速的思索如何应对,但是,李自成还是抱有几分侥幸心理,试图从臣属们的口中得到一点安慰。 回陛下,满洲兵消息,在山海城中传说不一。有人说满蒙汉八旗兵正在向沈阳集中,有人说八旗已经出动。近几年来,满洲人对关内的朝政大事,军旅部署,随时侦探很明,我们却对满洲的动静不很清楚。崇祯十几年中,东虏几次进入长城,事先明朝都没防备,就因为侦探不灵,等着挨打。何况我大顺朝一直在内地对明朝作战,没有将满洲放在心中;进入北京以后,才明白我朝的真正强敌不是明朝,是满洲人。我们平日听明朝的各种消息很容易,如今事到临头,探听满洲方面的消息十分困难 刘体纯的话让李自成不觉有些黯然,十多年了,他一直都是将间谍细作用在了明军这个眼前的敌人身上,却没有想到遥远的千里之外,还潜藏着一个更为危险的敌人。 这也不能怪你当日王根子送来满洲皇帝的书信时,朕就应该有所警示了 陛下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目前看来,满洲兵在何处,是否已经出动,打算从何处进犯幽燕,是否与吴三桂已经勾结一起,凡此种种实情,我朝全然不知,如在梦中。自古用兵,在出兵前十分重视庙算。孙子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从渡河入晋以来,陛下与左右之人,都以为天下已经唾手可得,只要打下了北京城,杀了崇祯皇帝,就有了万里江山,江南闽广各地便可传檄而定。等到吴三桂坚不投降,才有讨伐吴三桂之议,而如此大事,群臣中向陛下谏阻者寥寥无几。直到此时,群臣中都认为吴三桂对我大顺不过是癣疥之疾,而没有看到我大顺军进入幽燕,占据北京之后,明朝已亡,能与我朝争天下的强敌不是吴三桂,而是东虏是南蛮。可是由于多年积习,内地汉人总是将满洲部落看成辽东夷狄之邦,非腹心之患。将南中梁国公总是看成是贪图金银财货之辈。正所谓一叶蔽目,不见泰山。目前,东虏是否已经同吴三桂勾结一起,不得而知;东虏的八旗劲旅是否已经出动,不得而知;满洲兵将在何时何地同我进行恶战,不得而知。因为我对敌人动静茫然不知,冒然孤军东征,所以就没有庙算,正如古人所云: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倘若是我军与吴三桂大战方兴之际,东虏突然在蓟州密云等处破边墙而入,以精骑直取北京,我大军后路被其截断,前面又是吴三桂婴城而守,到那时,我军又该如何陛下又该如何 李岩的一番话,说得李自成刘宗敏等人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如果不是外面庭院内岗哨层层,守卫严密,他们几乎都要惊呼出来。 李自成望着跪在地下的李岩与宋献策二人,口中一阵发苦,没有对他说什么责备的话,也没叫他平身。虽然李岩和宋献策说出了许多使他大为扫兴的话,甚至已经给此次东征划上了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但是他们的话确实都有道理。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见,李岩的两鬓之间冒出了一股股刺眼的银丝,下巴上也隐约有几根白须,旁边的宋献策也是额头皱纹密布。而三四年前,他们并不是这样的。自从崇祯十三年投到他的军中开始,李岩编著歌谣,宋献策向他献上谶记,着实有助于他收拢民心激励士气,立下了非凡大功,而且在重要谋略上,在帮助他进行大顺军的新建制上,都献出了心血,非一般文臣可及。 林泉,宋先生,你们说的有道理,也是出自对朕和大顺的一片忠心。快坐下,朕不会怪你们。朕现在有重要话问你们,快坐下吧。 李岩与宋献策叩了个头,重新坐下。李自成紧皱双眉,小声问道:军师,林泉。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崇祯十三年,初入河南时,正是困难时候,牛金星来到军中,紧接着你也来了,又接着是林泉引豫东子弟来了。可以说是风云际会。几年来大家同心同德,共建大业。目前东征胜败,大业所系。你们替朕拿个主意。 陛下,臣的意思,还是当日军师所说,吴三桂西征对三桂不利,皇上东征对皇上不利。所以,臣意愚见,可令罗虎将军为大军后卫,以汝侯旗号虚张声势,攻击西罗城。陛下统大军西进,将主力摆放在通州与永平之间。这样以逸待劳,无论是吴三桂亦或是东虏,或者是二者合兵前来,我大顺都不惧怕 李岩提出来的战术是符合大顺军多年来的习惯的。先攻一阵,然后佯装败退,以金银财货或者其他令敌军眼红心热的东西引诱,这在兵法上便是所谓的利而诱之,当敌军追杀一阵,进入了预定的伏击圈之后,就是大顺军马的乱而取之时刻到了。 今天,李岩打算把这个招数放大,用在吴三桂和多尔衮身上。不怕你追,就怕你不追 这个战术调整立刻得到了刘宗敏和李过等人赞同。 林泉说得对,咱们何必要拼命攻打山海关,假打一阵,把吴三桂的那个小子从他的乌龟壳里引诱出来,在平原上干掉他,山海关还是咱们的刘宗敏粗豪的声音震得房屋发出阵阵回音。 捷轩,朕打算如此调整。略略思考了一下,李自成也感觉李岩的这个办法可行。而且,这个战术也吴三桂刚刚用在大顺军身上的,现在,咱们照样奉还 罗虎张鼐 臣在 两个大顺军中年轻将领一起在李自成面前插手施礼。 炮队营和震山营明日起便要猛攻西罗城北翼城和东罗城。要打得吴三桂不敢出城 臣等领旨 李过 臣在 你统领本部兵马,朕再拨给你八磅炮十门,大佛郎机八门,从一片石今辽宁绥中九门口出关,挖沟立营。内则威胁吴三桂,外则防范辽东贼寇。待大军主力通过之后,可以与罗虎张鼐二人汇合,交替掩护追赶大队 臣领旨 捷轩。 臣在有什么攻城拔寨的事便交给咱老刘 攻城拔寨之事,岂能劳动你汝侯 李自成笑了笑,明日起,你便到阵前督战,务必要大肆鼓吹,将声势搞得越大越好。要让山海关内的吴三桂看到你这位汝侯亲临前线督战 余下的人马便是由李自成和李岩宋献策等人亲自统领,悄悄的向后转,撤至通州与永平府之间待机。 这样的布置可谓是攻守兼备。 一路兵出九门口,截断关内外的联络,监视可能会出现的辽贼大队,一路猛攻山海关外围据点。若是辽贼出现在战场附近,那么,这就是立足于撤退,如果没有出现,或者是出现晚了,这两路人马和他们背后李自成亲自统帅的预备队,就是和辽贼大战的准备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文武都要有一手! ♂ 林泉,东征之事关乎国家气运。万万不可有闪失。自来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武备之事由汝侯去办。文事,朕有几道诏旨,你用笔记下来,马上去办。今夜就完全办妥,将朕的谕旨迅速发出,不可耽误。 遵旨 李岩见李自成如此郑重全面的布置,心中也是一喜。原本以为进京之后软红十丈的繁华将李自成迷糊了,但是现在看来,这眼前的永昌皇帝依旧是心思缜密果敢非常。 因为今日是在行军途中,并非战场,所以御前官员们在李自成驻地正厅中除陈设御座外,在另一张桌上陈设笔砚,以备使用李岩走到陈设笔砚的桌边,打开墨盒,饱舐墨汁,摊开一张笺纸,回头望着李自成说道:请陛下谕示。 李自成说:你记清楚,第一件事,传谕保定刘芳亮,立即调集两万精兵,交谷可成率领,火速赶往燕京,听从牛先生调度,入城之后立即实行宵禁。务必令城内宵小不敢造次,若有人有异动,朕授予他在城内三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之权,不可迟误 李岩笔走龙蛇,迅速记下李自成的原话,复述一遍,随即停笔恭候。 李自成接着说:传谕驻荆州权将军袁宗第,如左良玉在九江没有什么动静,立即将湖广军民诸事交白旺处置,袁宗第本人速调集五万精兵星夜赶往河南,安定地方,镇压叛乱,即在河南等候后命。 李岩一边记下上谕,一边在心里感到欣慰。他深知袁宗第是一员虎将,携五万大军回师河南,不但河南的局面不致糜烂,而且对黄河以北的战事也随时可以救援。他将口谕记录念了一遍,又一次停笔恭候。 李自成又吩咐道:这道旨意是天佑阁大学士牛金星户政府侍郎伍兴的。传朕谕旨,催伍兴迅速将京师所获之金银珠宝速回长安,如尚未走尽,必须悉数启程,妥运无误。这是一件大事。还有第二件,燕京各城门严禁出入,不许官员外逃。上述各道旨意,务必于今日发出,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处。 这几道旨意发出,林泉,你替朕起草一封书信,也是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到天津的高一功处,请他转给济南李大公子。 陛下,要在信中如何措辞给李华宇的文书不是旨意,而是书信,这就是私下里以平等身份对待的意思了。顿时让李岩提高了警觉。 朕将朕的打算说说,林泉你看如何措辞好。第一,他的使者与高一功商谈的借款三千万元之事,朕认为有些不妥。中原疲敝已久,三千万元不足以恢复农桑,兴修水利。朕打算借四千万到五千万元,问问李大公子可愿意相助否第二,如今山海关天津一带即将大战爆发,请他传令给天津的南中商人,暂时撤离天津,待战事平定后再行返回。朕已经想好,将天津卫整个划为商贸区。天津的南中军民撤离时,可将各种货物兵器火药粮食等移交给大顺。大顺愿意给价购买。第三,朕以下令给荆州的袁宗第将军,不得对南中水师做备战之事。请南粤军水师只管放心往荆州等处去。凡是我大顺境内江河,一律对南粤军水师开放。 方才李自成传旨给刘芳亮袁宗第等人要他们整顿兵马北上的时候,李岩心中未免有些忐忑,一旦这两部兵马移动了,他们所负责监视的左良玉和山东兵马有异动的话,大顺该如何处置。现在看来,李自成已经有了打算。 这样虽然看上去似乎是大顺吃了大亏,但是在李岩和宋献策等人看来,不过就是李世民渭水之盟朱元璋向元朝称臣的翻版,都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发展的时间和空间所采取的让步。只要能够把原本用于防御荆州和汉水流域的袁宗第一支兵马变成机动力量,便是学习朱元璋向元朝廷称臣纳贡那样,向李家称臣又如何 何况,做出这样的让步,还可以获得大量的军饷军械粮草等战略必需品,换了李岩是大顺的当家人,也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 在形势对自己不利时做出一些让步,就像锛头儿在十月革命之后同德国签订布列斯特条约,答应割地赔款一样。只要缓过这口气来,立刻就把这份条约给变成了擦过屁股的草纸。哪像我国民政府一样那么守信用重信义顾忌国际形象在别人都打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还在考虑支付赔款,把条约规定的大冶铁矿矿砂运走。 宋献策在桌案旁看着李岩将一封书信写得花团锦簇,既说明了情形,又没有折了李自成的皇帝身份,不由得由衷赞佩说道:林泉果然是文武全才,笔下硬是来得这样一来,我军兵马粮饷齐备,不必担心后路有事,陛下果然英明 啊,若不是军师提到了后路,还有一件大事,朕几乎忘了。 请陛下谕示。 传谕留守长安的权将军泽侯田见秀:张献忠已在四川成都建立大西伪号,派重兵驻在广元,又派出一支人马进犯汉中。田见秀务必速派得力将领,剿灭进犯汉中一带的张献忠零股逆贼,夺取广元,并作好准备,待朕荡平吴贼建奴回师长安以后,即派大军入川,扫荡献贼,不使其割据一方,为患将来。 李岩将记录的这几道旨意恭述一遍,又将写给李华宇的书信呈递到李自成面前请他过目,之后问道:陛下,还有何谕示没有 李自成说:没有别的紧急事了。你和军师两个回去,立刻召集随征丞相府军师府人手,将这几道谕旨办妥,晚膳后送来,朕看过以后,由你丞相府连夜发出,不可迟误。 宋献策与李岩起身告退,回到各自的属衙之中,略微斟酌了一下字句,便敲定了大概框架。当即屏退闲人,只将两位机要书记官叫到面前,从怀中取出皇上的绝密口谕记录,命两位机要书记分别拟好谕旨稿子。李岩又将稿子仔细看过,改动几个字,使之更符合皇上平时说话的口吻。然后命一位同皇上左右常有来往的书记官赶快进行宫去,请皇上亲自一阅。 李自成杀了罗汝才贺一龙,火并了他们二人的队伍之后,便改襄阳为襄京,建立新顺政权,自称新顺王,初步设置了中央和地方政权。从那时开始,军政事务日繁,以新顺王名义发出的各种告示命令,都是文臣拟稿,经他过目,由他用朱笔在稿子后边写一个草书行字,俗称画行,这文件就可以由分管的文臣用楷书誊抄,再请掌玺官加盖印玺,向外发出。到了西安,建立了大顺朝,制度更为严密,而李自成对画行也已经成了习惯。这制度和现在的圈阅制度也是如出一辙。 因为早已得到了李自成的认可,又是李岩和宋献策这两位他十分信任的文臣所起草过目的稿子,所以,当晚便有十数匹健马向北京方向狂奔而去。 这几道旨意和给李华宇李大公子的书信送到,我大顺就可以在与辽贼吴贼献贼等人的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站在营帐门口,遥望着西面的夜空,虽然望不到北京城的一砖一瓦,但是李岩却是仿佛看到了北京城的城墙。他清楚,以李华宇的而行事风格,只要看到这封李自成个人名义写给他的书信,他势必会当即拍板同意。 这样一来,天津的南中商人撤走,大批的物资由大顺军购买。即使是建奴与吴三桂兵马攻到了天津城下,大顺的这一手也是会在短时间内让建奴与吴三桂的额二十几万人无处就粮。 而开放汉水长江等所有大顺军控制区域内的河流,更是一招狠辣的招数。除了让在湖广地区的袁宗第所部数万劲旅可以迅速北上河南,稳定中原。更是可以借助南粤军水师的力量,变相牵制左良玉,同时,将更有利于大顺采购粮食军器,执行顺南两家的借款协议。 李岩目送着往京师传旨的八百里加急快马远去时,刘宗敏正召集震山营炮队营,李过所部的果毅将军以上将领们训话,做战前部署和动员:本侯奉皇上之命,将后天上午与吴三桂作战要领,告诉各位,务须重视。 明日四更用餐,五更以前出发。骑兵与火器营在前,赶在黄昏前到石河西岸扎营,如遇敌人阻拦或零股骚扰,即予痛击,确保大军在石河西岸三里以外扎营,休息一宿,后日上午进行鏖战,进攻山海城。我军是孤军远征,皇上御驾前来,不能停留较久,必须在后日一战,将吴三桂的人马杀败,逼其投降。 讲完了作为战地前敌总指挥应该讲得话,刘宗敏看了坐在李过身边的刘体纯一眼:二虎,你负责探马,将山海卫的地理形势与吴三桂的兵力情况告诉大家。 虽然御前会议已经制定了佯攻诈败诱敌深入的应对战略,但是那毕竟是小范围的核心成员才知晓的高度机密。在场的人便只有刘宗敏李过张鼐罗虎四人清楚。对于大多数将领来说,他们要做的仍旧是一战而拿下山海关的准备。 刘体纯也是如此。作为执掌探马哨探的将军,他随即说明了山海卫的地理形势,特别说道:山海卫是在长城里边,它的东门是山海关。山海关是天下雄关,不好攻破,又不在我们这边。我军是从西边攻打山海城,攻破山海城就能从里边夺得山海关了。吴贼的关宁兵号称有十万之众,但是估计不会超过六万多人。只要在石河西岸将其战败,消灭其主要力量,迫其投降,使他来不及与东虏勾结,我们这一仗就算大胜了。倘若能趁机先攻入西罗城,再攻入山海城,这一仗就算完完全全地大胜了。风闻辽东奴贼将要南下,是否已经动身,不得确实消息。按照往年惯例,辽东奴贼都是从蓟州密云一带进入长城,倘若仍从这一带南犯,不但向西威逼北京,也可以截断我东征大军的后路,使我军腹背受敌,所以陛下已经降旨,命将军率领两万精兵开赴永平守城,兼顾东西两面。总之,我东征大军,明日黄昏前后,都要按照行军序列赶到山海卫西郊的石河西岸,休息一夜,后日上午与吴三桂的关宁兵奋力厮杀,务要一战取胜,迫使吴三桂投降。如能将吴三桂杀得惨败,大顺军就乘胜攻破西罗城,再用云梯和连夜掘地道的办法攻破山海城。 会场上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李过站起身来稍微停顿一下,说道:各位将领,都是追随陛下多年,身经百战,为我大顺朝开国功臣。后日在石河西岸作战,关系重大,务望各位将领身先士卒,有进无退,再建奇功,不负陛下厚望 第二天,大顺军的大队人马开始在山海卫的石河岸边安营立寨,准备对山海关卫城发起攻城战斗。 李自成的御营驻扎在石河西岸红瓦店西北大约三里远的一个高岗下边。小村庄的百姓已经逃光,房屋不够住,又搭起了许多军帐。小村庄的百姓已经逃光了。由于见不到一个百姓,李自成无从询问山海城中的任何消息,更无从询问最使他担心的清兵消息。他只能远远望见山海卫西罗城上灯笼很多,更远处,山海关城头上的灯笼也不少,而且经常从西罗城中传出来雄壮的萧萧马鸣。 小村庄的背后,紧靠一座小土岭的脚下,有一座破败的山神庙。李自成的军帐就搭在山神庙的旁边,背后有丘岭可以挡风,作战时可以立在高处观战,指挥军队,所以根据当地的民间传说,这里是当年徐达兴建山海关时点兵排将的所在,将这座高岗称做点将台。选这岭头上作为观战的地方,是因为有一个难得的地理条件:它通向东南面红瓦店主战场的一面全是浅岗和旷野,便于李自成随时发出命令或派出人马增援,但正对面的石河滩却有一段大约两丈多高的峭壁,峭壁下是一湾清水小潭。石河滩上旱天只有涓涓细流,这个小潭中却仍是水色深蓝。倘若大雨,水从北山即燕山下来,宽阔的石河滩一片混茫,这个静静的小潭里就会有惊涛骇浪冲打峭壁。如今虽是旱天,这一泓碧蓝潭水也对李自成的点将台和御营所在地起了保护作用。 趁着黄昏,他带着宋献策刘宗敏李过和罗虎张鼐几位重要将领,骑马石河岸边去观察明天的战场情况。 当李自成在石河西岸视察战场时候,吴三桂带着方光琛等几个得力将领和亲信幕僚,也站在山海卫西城头上眺望。他看见石河西岸南北十里,东西数里,处处是埋锅造饭的火光,石河岸边不时地有人影闪动,传来阵阵人声,伴随着河水的哗哗响动,想来是营中的辅兵伙夫之类的,到河中取水饮马做饭使用。 众多的辅兵不住的往返于营盘和河床之间,倒是让吴三桂等人很是紧张了一下。从这些辅兵的数目,大致可以推算出敌军的数量。他们知道李自成东来的大顺军确实远远比他们的关宁兵众多,明日石河西岸的大战必将是伏尸遍野,血流成河。 闯贼,明天,就让你部下贼兵的尸首和鲜血堆积在这石河岸边 吴贼,明天,就让你手下爪牙的鲜血和尸首染红这石河河水 两位统帅望着对方的营垒城池,用几乎同样的词汇恶狠狠的问候了一下对方,区别不过在于,一个是吴三桂,一个是刘宗敏。 小虎子,这里的地形你看了吗石河虽然说是一条河,可是河水不多,河流很窄。河床倒是很宽阔,可是,到处是积存了河水大大小小的水坑。骑兵不便于施展。明天大战,看来主角还得是你部下的火铳兵和小鼐子的火炮了 观察完地形,刘宗敏摸着腮边钢针一样的络腮胡子,半是鼓励半是玩笑的同两个青年将领张鼐与罗虎说话。 刘爷,您放心这里距离西罗城甚近,正好是火炮射程之内只要是吴贼的兵马出城,我就可以以火炮轰击,阻断他们退回城池的道路用炮火来大量杀伤他们 东征之前刚刚被李自成和高夫人赐婚的张鼐,用手中的望远镜观察了一番夜色之中之内看到大概轮廓西罗城,城头上暗红色的灯火成为了他观察测距最好的助手。 鼐子哥用火炮遮断他们的退路,我用火铳兵徐徐推进,层次替换射击,肯定是要让吴三桂的兵马尸体填满这条石河河床 大顺的想法,明日虽然是佯攻,但是,还是要让吴三桂感觉到压力,大量的杀伤他的兵力,让他相信,自家兵马是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后而击退了大顺军的。。 第五百五十八章 石河之战 ♂ 崇祯十七年,大顺永昌元年,大清顺治元年,三月十六日,辰时。 吴三桂统领麾下关宁军将士两万余人,祭过大旗,鸣炮出西罗城,出西门向石河方向开拔。 大战即将爆发,附近的村民都已经逃离家园,沿途的零落屋舍,在双方的小股哨骑不断的遭遇战中已经变成了一处处断垣残壁。近郊田地沟渠,行了数里,大军已经抵达石河岸边,原本分路开进的两万大军己是合在一起,沿着石河岸边列成阵势,兵甲旗帜如林,气象森严。 透过初春清晨尚未完全退去的几点雾气,吴三桂极目眺望,沿着石河西岸,上下数十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顺军营寨。不过比起前日,扎在石河西岸的顺军营寨明显减少了不少。大军旗号当中,也少了制将军李过的帅旗。探马细作禀告,李过领着本部人马往西去了,人马数目约有两万以上,目的地不详。眼下在山海关这里的流贼魁首便是李自成与刘宗敏李岩等人,不过,流贼主力和那些降顺的前官军还都扎营在此。 营盘上空,御营亲军的旗号,左营前营后营中营的旗号密布如林,无声的向关宁军的兵丁们宣示着顺军的兵马和实力。 在眼前的石河对岸,顺军同样是沿河列开了大阵,数不清的各色旗帜,无边无际,不知道有多少人马。 同样沿着石河河岸,顺军列开了一个个方阵,连绵数里,人马旗帜似乎望不到边际。看着顺军的兵马气势,吴三桂身旁的将军们都发出粗重的喘息之声。 对岸大顺军阵列开后不久,他们军阵中突然爆出一阵巨大的呼啸声,如海上骤然刮起了台风。 吾皇万岁 在数万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一个黄龙大伞高高举起,缓缓分众而出。数百名御营亲军引导护卫之下,李自成依旧是骑着乌驳马身穿青布箭衣外面罩了一件蛟龙皮甲,上面布满了铜钉,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毡帽,马鞍上挂着一柄他用惯了的宝剑。在众多文武官员和更多的忠心卫士众星捧月般来到军阵前面。 海风吹得李自成的黄龙大伞猎猎声响,他挥起手,身旁尽是向他欢呼的将士臣民。 万岁万岁万岁 所有的顺军将士,都挥起他们的兵器,他们排山倒海的万岁声一浪高过一浪,这种军心威势,更看得河对岸的关宁军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李自成将右手在空中一挥,整个大顺军阵立刻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数万人马一起俯首听候命令。在伞下,李自成同身边的宋献策低声说了几句,宋献策点点头。 少顷,百余名精骑策马缓步而出,为首的掌旗马背上抱着一个少年。 请山海关吴三桂总兵出来说话现有大明崇祯皇帝太子在此请吴三桂将军出来说话 百余精骑一起扯开嗓门,带着浓厚陕西口音的口号整齐划一被风送过了河床。 有人从马上跳下来,在岸边寻了一块宽阔平坦的所在,铺好了毡垫,在上面又垫了一张狐皮,放好坐垫,请掌旗将抱着的朱慈炯放下来坐在地上。 该死的流贼吴三桂心里骂了一句。不管这太子是不是真的,李自成这一手都对关宁军的士气打击很大。人们的视野之中,太子朱慈烺和护卫他的百余名骑兵都是白衣素服,很明显,是在给已经故去的崇祯戴孝。 吴三桂周围的十几位将军一齐将目光投向了吴三桂,很明显,朱慈焕的出现,也让他们心理防线大乱,都在期待着大帅拿一个章程出来。 朱慈烺出现,毫无疑问是李自成的一招棋,用东宫太子的身份来招降吴三桂的。可是,吴三桂若是不去见他,势必会给自己的身份合法地位造成动摇,进而更加动摇士气。 大帅,不如这样,我们以数百精骑和大帅的帅旗一道出去,冲到西岸将东宫夺回。我军派出这数百骑兵,只声称是护送平西伯去面谒东宫。走到近处,分两路突然奔去,势如闪电,将太子夺回,不要恋战,立即返回。另外安排数百火铳兵,埋伏河滩中间。敌兵倘若追来,一跃而起,火铳排击,只消片刻间太子就到西罗城了。这样,不但可以迎回太子,更可以杀一杀流贼的威风,激励一下我军士气 献廷,你怎么看吴三桂虽然心中对这个办法颇为心动,但是,却是有些犹豫,他转过视线看着身边的智囊方光琛。 大帅,距离太远,我看不清是不是东宫太子殿下。而且,学生缘浅福薄,未曾与太子谋面。 这句话,却是着实点醒了吴三桂等人。对啊这个距离上,是否是太子,咱们看不清,就算看得清,又有谁见过太子殿下本人的 吴勤思 属下在 传本伯将令,命令西罗城城头火炮,对准李闯的伪龙伞开炮 大帅,咱们的红夷大炮,距离怕是打不动李闯的伪龙伞下。吴勤思稍稍观察了一下距离,颇为为难。 大帅,不如城头开炮恫吓,大队兵马便以抢回太子为号召猛冲过去方光琛思忖了片刻,又有了一个新主意。 西罗城上连着发了三声大炮,声震大地。 石河西岸,也有大顺军向西罗城放了几炮。两军阵地上的几处战马以为大战已经开始,兴奋起来,相互应和着萧萧长鸣。 大顺军和关宁兵隔着石河滩互相以炮火对轰。凭着经验,罗虎仔细的分辨着关宁军的火炮种类和数量。听的出来,从山海卫西罗城中发出的炮声威力很猛,强于大顺军中的大炮。每一发大炮射击都能使大地震动,像雷声向天边滚去,并且在北边的燕山上发出回声,使威势大增。 事前他已经听说,吴三桂已将宁远城内的几乎全部大炮运到山海关内,作为守关之用。他想,今天吴三桂必会将这些大炮安置在山海卫西城,对准宽阔而无遮掩的石河滩,以炮火压制,使大顺军无法越过石河滩进攻西罗城。 大概吴三桂以为山海卫这个地方,只要有火器和足够的士兵守西罗城,从西边也不易攻破 张鼐冷笑了一声,手中挥动马鞭,在半空之中打了一个漂亮的鞭花。 他对自己的炮队营同样信心十足。说起火炮,大顺军为了保证运动战的机动能力,十二磅以上的重炮不多,但是,十磅炮和八磅炮大佛郎机六磅炮,甚至是三磅炮却是数量众多。完全可以用数量上的优势来抵消吴军的重炮优势。 双方你来我往的以炮弹进行了一会亲切热烈的交流之后,从西罗城上飞来的炮弹渐渐的稀疏了。这山海卫的西城与东城不同,属于是后来修筑的,城墙较薄,根基也不甚坚固,经不起重炮的频繁发射震动。所以,打了一阵后,城上的大炮便告停顿了下来。 突然,石河西岸,几个地方,同时战鼓如雷,大顺军的步骑兵部伍整齐,分从几个地方,呐喊着从稀疏的林木中冲出来,下了河岸,向东杀来。当大顺军的战鼓响时,站立在西罗城外树木丛中的关宁精兵也突然鼓声震天,分从几个地方出动,阵容整齐,高喊杀杀向石河滩奔去,迎战大顺军。 刘宗敏立马在红瓦店的石河西岸,怒目圆睁,一动不动。刘希尧率领几千人马在红瓦店的北边,距红瓦店不到二里之遥。在红瓦店的南边也有一支人马,擂鼓呐喊,人数不到五千。大顺军虽然有一部分人马在战鼓声和呐喊声中进到石河滩,但是不到河滩的中间便停止前进,严阵以待,看来要在宽阔的石河滩与关宁兵进行决战。岗上李自成骑着乌龙驹,左手执辔,右臂抬起,手搭凉棚,注视着在阳光下出战的关宁兵,不觉心惊。他同明朝的官军打仗多年,尤其近几年来,打过几次大仗,从没有看见过明朝官军的阵容有如此严整的。左良玉是明朝的名将,只是人多,在阵前却没有如此阵容。孙传庭的陕西新军兵马堪称精锐,但是,也只是体现在战斗力上,对于传统的阵型却不是特别的精熟。 边兵确实有一套李自成和刘宗敏由衷的赞叹。 关宁兵在鼓声中逐渐来近,大顺军只是稍稍向前迎去,采取等待态势。大顺军不是怯敌,而是因为李自成和军师宋献策以及几位主要大将在昨日黄昏前已经察看了地势,知道宽阔的石河滩如今虽然只有涓涓细流,但是满地尽是大大小小的乱石,不适于人马奔跑,而且河滩上既无一棵树木,也无一个土丘,极易受西罗城中的炮火杀伤。 他们察看了地势以后,决定交战时将关宁兵诱至石河西岸,分割包围后再以震山营精锐出击,消灭吴三桂的兵力,而不是与关宁兵决一死战。所以大顺军在石河西岸虽也作好大战准备,但并不急于向关宁兵出击。而是缓缓的在西岸的河床上方列开了阵势,准备迎战。 关宁军队形密集,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是大约两千的火铳手,一色的上等南中火铳扛在肩头,赭红色的牛皮子药盒子,将上身的棉甲从左肩到右肋斜斜的画了一道分割线。这些火铳手中有接近三成的人是参加过塔山大战的精锐,余下的却是吴三桂这几年来选拔操练出来的,待遇与他的家丁相同。 两千火铳兵分为两列,缓缓走下河床。在他们身后,则是接近六千人的长枪兵和刀盾兵。准备在火铳兵用弹丸大量杀伤顺军兵卒之后,再行以长枪大刀进行肉搏厮杀,不让火铳兵以铳刺参与到肉搏当中。 在进攻步兵的两翼,更是各有千余骑兵在护卫游动,准备随时迎击顺军骑兵的袭击和骚扰。同时也准备出击,在顺军的阵线上撕开一个口子。 战鼓咚咚声中,关宁兵结阵如墙而来,如林的旗帜,密密麻麻的铳刺闪耀着寒光,比铳刺更多上一倍的长枪层层叠叠,让人看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擂鼓迎上去刘宗敏看了一眼远处的黄罗伞盖,他知道,在战斗打响之后,李自成就会悄悄向后移动,然后回到营寨之中,带领李岩宋献策和御营亲兵,悄悄的向永宁方向退去。他指挥完这场战斗之后,也会向西撤走。 牛成虎的兵马随着鼓声,同样以三叠阵的阵型迎了上去。 激昂的战鼓声中,双方人马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中,对方的盔甲兵器,旗号上的图案字迹,甚至各方战士脸上那种扭曲狰狞的五官神情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关宁军前排的火铳手们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排面,努力保持着排面队形,一面打量着对面缓缓而来,不时地就要停下来整顿一下队形的这支顺军部队。几个参加过塔山战役的老兵,已经在嘴角浮现出来了一阵狞笑。 渐渐的两支军队的距离越来越近,二百步,一百五十步,彼此之间粗重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了。 检查火石 吴军的军官们开始小声的在队列里提醒这些火铳手。按照内地官军的德性,大约在这个距离上就要开铳放箭了,只要他们先开了火铳,那么,接下来的就是一场屠杀了。 止步 两千火铳手在百步距离上停住了脚步,此时,吴军与顺军已经在石河的河滩上遥遥相对了。 铳放下哗啦啦的一阵响声,火铳手们将火铳从肩头取下,整个阵型的边缘顿时矮小了不少。 检查火铳拔掉铳帽军官们的口令声在队列里此起彼伏,他们提醒着火铳兵们做发射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顺军牛成虎部却还在惯性的驱使下继续向吴军的阵型涌来。 在吴军火铳手眼里,对面这些身披铁甲镶铁棉甲,蛟龙皮甲,甚至是看上去有些奇异的椰壳甲棉甲的兵丁,已经是一群死人。 开火 吴军火铳兵的各级军官挥动着手中令旗,将旗指向了不远处的顺军军阵。 开炮 石河西岸,张鼐拔出宝剑,剑尖指向了河滩中部吴军的军阵方向。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吴军前排火铳手举铳齐射,长达里许的战线上,瞬间腾起了一道浓密的灰白色硝烟地带。 冲在前列的顺军步兵,身上棉甲喷出道道血雾,在这一瞬间就倒下一大片。很多人中弹后,表情一滞,似乎不太能够接受自己被火铳击中的事实,转眼间随后疼痛让他们清醒过来,立刻凄厉地滚倒在地惨叫。 这一排齐射一阵狂风卷过麦地一样,令牛成虎的这些部下们一阵骚动,前排的兵丁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回头就跑。后面的兵丁则是开始拼命发射火铳,射出利箭,有几十个火铳兵身上臂上中箭中弹,闷哼一声倒地。 弹丸对于棉甲镶铁棉甲的杀伤效果极佳,但是对于那些身披椰壳甲和蛟龙皮甲的兵丁来说,穿戴这样的甲胄,此时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弹丸被椰壳制成的甲胄弹开,或是无法击穿厚厚的鳄鱼皮加铜钉的设计。 吴军前排的火铳手射完后,立时原地不动,从子药盒子里取出和铅弹,准备装弹再次进行射击。后面的火铳手们则是越过他们的行列,上前几步。他们抬起火铳,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对面已经有些慌乱的顺军。 轰 轰轰 河滩上,张鼐布置得二十门八磅炮和三十门六磅炮二十五门大佛郎机开始集火对吴军火铳兵进行交叉轰击。 全部装填了霰弹的火炮,不需要精确射击,只需要大致方向和距离正确就可以。 几乎是在吴军火铳兵交换射击位置的同一时间,一片震耳欲聋的炮响,一大片的烟雾腾起,一群群呼啸而出的炮子,在半空中交织成一道密集的弹幕,成为了死神收割生命的镰刀一角,不住的发出撕裂空气时形成的低沉叫嚣,向着河床中部吴军的阵线飞去。 密集的吴军火铳兵队形,立刻被密集的弹丸所笼罩,火网之内,到处是飞溅的血肉与残肢。便是距离吴军尚有数十步远的顺军阵中,也有百余人受了池鱼之殃。 人声鼎沸,鬼哭狼嚎之中,吴军火铳兵在密集的弹雨当中舞蹈,成为了死神口中的美食。 近百门火炮所发射的霰弹组成了一个密集的火网,在这个火网之中,几乎没有什么生命可以生存。刚才还在凭借着手中火铳奋力收割着生命的火铳手们,转眼也被炮手们将生命变成了献祭。 硝烟和惨叫声渐渐消失,出现在牛成虎所部兵马面前的简直就是一个修罗场。断手断脚,身上被打成蜂窝一样的尸体遍地都是,碎骨烂肉,将战场变得泥泞不堪。 看什么你们又不是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冲上去杀 随着主将的喝骂,牛成虎手下的兵马继续低头向前冲来。。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三方到齐! ♂ 在火铳兵队伍后列阵的这些关宁军也是大多从塔山的尸山血海之中冲杀过来的,遍地尸骨的场面也是见过不少。心理承受能力自然要强大的多。见顺军趁着炮火大量杀伤自家火铳兵的当口手执刀枪冲上来,当下也不答话,各执刀枪便迎了上去 他们很清楚,此时若是退却,前面是督战队的大刀,后面是流贼的刀枪箭矢,头顶上说不定还有炮弹落下来。最好的选择就是冲上去,以最快的速度同流贼兵马搅在一起,不让他们的大炮有用武之地 两支军队迅疾冲到一处,人流交织,刀枪并举,血花飞溅凄厉的惨叫声在战场上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长枪兵刀盾兵们开始狞笑着紧握住手里的虎枪长刀,大斧,准备用这些来好生教训一下这些该死的流贼叛贼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关宁军队伍里高喊一声:杀贼,顿时卷起一阵狂潮。而顺军官兵也杀得性起,猛得向前猛冲,双方便撞击在一处。 双方的部队撞击在一起,用长枪大刀短柄斧,虎牙刀甚至牙齿拳头解决问题,就在那瞬间发生巨大的伤亡,双方的军官更是带着亲兵精锐杀了上来。 但是这种撞击显然顺军是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他们不知道,经历了塔山大战的关宁军,拥有一件极为有利于近战的火器,而且极其缺德 掷弹兵,上前投弹 伴随着关宁军队列之中军官的一声高呼,那些掷弹兵们早已经将马尾手榴弹从胸前的背包之中取出。一只手先举起巨大的手榴弹,然后用手中的引火绳点燃手榴弹的引火,然后单手抡起手榴弹,照着使用练子锤的手法,使尽全身的力量朝着大顺军队形最密集的地方扔了过去。 轰随着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装药两斤火药的马尾手榴弹在大顺军的人群之中四处开花,整个顺军阵型顿时被白色硝烟所笼罩着,铸铁制造的弹壳,虽然没有预制破片的杀伤力,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类似武器的大顺军,却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武器弄得阵型大乱。 关宁军趁机凶猛扑上。双方的人流撞击在一起血腥厮杀。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 牛成虎部下的一名果毅将军也不知道自己用手中的大刀砍倒了几个关宁军,也不知道自己被几个明军用兵器在身上留下了几个伤口。但是,在这千百人都在互相劈砍刺砸的环境里,他只能是用尽全部力气,使用出所有的技艺,脑子里唯一的意识就是紧紧握住刀柄将面前的关宁军砍死。 正杀得性起,耳边却听得一声惊呼,那是他身边亲兵的喊叫声,低下头惊讶的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前的胸甲缝隙之中不断有鲜血涌出,出现胸甲下面的蛟龙皮甲上。再望去,却是在右胸下面赫然一个巨大的孔洞出现。就在眼前几步远处,一个手中端着长枪的明军长枪手欢声叫道:我干翻了一个流贼大头子手中的长枪枪尖上兀自滴滴答答的有鲜血滴落,话音未落,便头上中了一箭倒地不起。 整个石河的河滩之中,满耳之中充斥着兵器或砍或刺欢快在人的身体上发挥出设计性能的声音,几乎分别不出音节的嘶吼声。连续不断的呻吟声。双方拥挤在一起,毫无目标毫无章法的朝着对方击刺劈砍。 一个关宁军刚刚将对面的大顺军士兵砍倒在地,不曾来得及弯腰去割首级,便被斜刺里横扫过来的狼牙棒打得脑浆迸裂,眼珠子都暴突出来当场死亡。而那个用骨朵砸死关宁军的大顺士兵,还不曾将狼牙棒收回,便被一杆长枪刺进右肋,刺中他的长枪兵顺势一脚,将枪刺从他体内拔出。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但是随即又被人用短刀一刀砍掉了右臂,手捧着半截胳膊在那里发呆 退收兵 火铳兵上前,压住阵脚,防止流贼冲上来 两支军队的统帅都眉头紧锁,没有想到,对手竟然是如此的凶悍顽强。但是,转瞬间却也释然:他李自成吴三桂如果没有一支强兵在手,如何纵横中原在辽东独霸一方,对砍辽贼十数年 但是,自己军队的损失却是不容小觑的,只能是先行撤下,再换一支军队上去 双方的火铳兵各自在河滩上列开阵势,掩护自己的兵马撤回,防止对手趁势掩杀。 看着对面在河滩上一字排开的数十门大小火炮,吴三桂恨恨的跺了一脚,早知道李自成有这么多的野战炮,当初就应该买上他百十门八磅炮了 但是,现在战场上没有地方去买后悔药,他只能看着自家的兵马曳兵卷旗退回石河东岸,退回到西罗城中。 海面上刮起了阵风,迅速卷过石河战场,整个战场上掠过阵阵夹杂着腥咸味和血腥味的风。 冒着青烟和火苗的盾车旗帜军装,尸体,爆炸后的马尾手榴弹,发出阵阵焦糊味道,向四外发散着人肉烧焦了之后的那种浓烈臭气的尸首,这些景象味道交织在一起,都无声的说明了方才战斗的残酷程度。 大帅若是流贼以火炮急袭我军,掩护流贼大队猛攻,我军城头的南中大炮却是无法轰击,只怕前程不妙方光琛一眼便看出了双方各自优势所在。 从刚才两军的血肉厮杀来看,对面的大顺军在火炮运用战术上,是有独得之秘,比起关宁军只是把南中重炮用来守城可是强多了。他们是将那些八磅炮大佛郎机用在野战当中,成为杀伤敌军的利器。 大帅,方先生说得对以末将看来,我们要不停的派出部队去和流贼搅在一起,免得他们可以冲进我军城头大炮的射击死角,来威胁西罗城 吴静思也是从死人堆里跟着吴三桂爬进爬出多少次的人,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早就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但是,无独有偶。当吴三桂正准备令部下再度投入战场的时候,大顺军的前敌总指挥,总制将军刘宗敏已经下令给罗虎和张鼐两个青年将领,准备发起新一轮攻势,用巨大的声势来掩护李自成率领主力撤退。 两支军队都是打算用火铳来给对方一记狠辣的杀伤,来结束今天的血战。 只不过,略有不同的是,大顺这边是火炮配合火铳,辽东吴军则是因为城头大炮调转炮口不易,只能用冷兵器来配合火铳。 辽东军镇除了马兵步兵家丁之外,若是按照使用的兵器来分类,则是分为杀手队与火器队,杀手队除弓手外。各色冷兵器齐全。当下杀手队的刀盾兵手中擎着长刀大盾,密集向前,必要时便要上前用手中盾牌遮挡弹丸,为身后的火铳兵争取出时间来装填弹药集火射击。 不约而同的,双方都按照南粤军的传统战术,用火炮竭力先将对方火铳兵的队列用炮弹梳理了一遍。但是,早已窥见了西罗城大炮弱点的张鼐,将应对之策提示给罗虎,让他的部下尽量的摆在石河河滩的位置上,以避开城头重炮的轰击范围。而他则是以百十颗炮弹肆无忌惮的在摆在最南侧的吴军火铳兵队伍里横冲直撞了一番。 震山营在炮火渐次停息之后,开始以营为单位,摆开进攻队形,缓缓上前准备用弹丸和刺刀来给对面的这些不知死活的明贼们上一课,告诉他们如何使用火铳 按照前后左右中又前又后又中又左又右新前后左右中建制排序的,冲在最前面的是前右两个营。照着射击队形,近千人的火铳手排成两列,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向关宁军火铳兵的阵型奔过来。 在各自军旗的引领之下。拉开了一个没有纵深但是却极宽大的一个排面,排面的正中,赫然便是震山营的军旗在前引导,以百十名精锐护卫,军旗左右两翼是前右两营的营旗,同样有百余名精锐战士护卫。之后则是一面面的队旗,有精壮的旗手高高举起,引领着该部将士行进,一个粗壮的鼓手,紧随其后,胸前带着一面步鼓,手中鼓槌不断的起落,用力敲打着步鼓,用激昂的鼓点调整着步伐。 大军往前行进,因为地势原因,一排排的队列不免有些弯曲,或是某些士卒没有对齐,这也是避免不了。只需大军停止下来,一刻钟之内,他们就可以整顿齐整。 在队伍两翼则是有千余精骑列阵缓缓而来,为袍泽兄弟们压住阵脚,同时,准备随时冲上去在敌军的阵线上大肆砍杀。 石河河滩正中,仿佛矗立着一面巨大而无形的镜子,将两支军队的形象照射得清清楚楚,双方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清晰的自己。 娘的该死的流贼 驴球子该死的明贼 两边的军官们看到几乎完全一致的队形战术,甚至是同出一门的火铳,更是无语凝噎,只能把胸中的千万句怒火变成一句脏话骂出来。 督队前进的吴军将领吴静思,略微观察了一下对面缓缓逼近的大顺军队形,从精神面貌旗帜武器上都可以看出来,这部人马绝对不是方才那支顺军可以比拟的。那部人马是前明官兵改编而成,而眼前的这支队伍,应该是货真价实的流贼精锐了 向大帅禀告一声,说流贼势大,且又火炮众多,为了减少火铳兵的伤亡,标下准备以两翼骑兵先行发起突击,为火铳兵争取时间 吴静思打发走身边的亲将去向吴三桂禀告他的想法,一手拔出腰间宝刀,兄弟们,让流贼看看咱们辽东狼骑的厉害跟我上 旗号摇动,吼声连连,吴军两翼的骑兵似两条恶龙般翻卷起滔天巨浪直奔震山营的步兵队伍而来。 混账东西没看到对面流贼那里那么多的大炮冲上去送死啊吴三桂气得在马上连连跺脚,惊得胯下战马不住的昂首长嘶,但是,吴三桂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等候着吴静思冲上去的结果。 但愿流贼炮手不敢在这个距离开炮。 很快,接下来顺军炮队的动作给了向诸天神佛许愿求告的吴三桂一个意料之中却又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紧跟在震山营队列侧后方行动的二十几门六磅炮和三磅炮,早已装填好了炮弹,对着被吴军骑兵冲击卷起漫天烟尘的道路上开始倾泻炮弹。人们的耳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声。 随着大炮喷出一股股白色的浓厚烟雾,密如雨点的炮子喷薄而出,不远处的地面爆起大股烟尘血雾,血雾中夹杂着碎肉断骨,疾驰而来的吴军骑兵顿时倒下一大片。 左翼前锋的数百骑兵,几乎被一扫而光。威风凛凛的骑手,被受伤的战马从马背上掀下来,摔得骨断筋伤,还不曾挣扎着爬起来,身后隆隆的蹄声响过,转瞬间已经是变成了一堆血肉。 轰 又一声巨响,大股浓烟腾起。 摆放在火铳兵队列两翼的八门大佛郎机,趁着吴军马队被打得锋头一滞的当口,被数百名火铳兵掩护着,接近了正在处于混乱之中的吴军骑兵,劈头盖脸向对面咆哮出至少百颗的粗大弹丸。 对面满是刚刚开始返青杂草的田地里溅起了烟尘一片,草屑泥土飞扬,百十个吴军骑兵,甚至后面稍远一些吴军火铳兵,发出难以形容的痛苦声音,凄厉在地上来回翻滚嚎叫。 他们很多人身上的棉甲,都出现一个个巨大的血洞,甚至有的人头脸,当场被打成肉酱。 顺军这边则是士气大振,震山营的官兵们几乎同时大声叫喊着:杀啊 在红瓦店督战的刘宗敏,看着己方士气如虹的场面,含笑点头赞许,但是瞬间却是又收起了笑容。李强,你回去向皇上禀告一声,吴三桂此时已经被罗虎缠住,无暇他顾。陛下已经可以起驾往永平去了 太阳垂头丧气的被战场上的硝烟和血腥气驱赶的向西跑去。 此时的石河阵地上,已经是打成了一锅热粥以火药和弹丸为锅釜,以铳刺刀枪为火,用人的血肉熬成的热粥 两支几乎一模一样的军队顶着对方的炮子从石河的东西两岸以整齐沉重的脚步逼近对方,一路走来,不停的有人被炮弹击中,哼也来不及哼一声,便倒地死去,更多的人被四处弹跳的炮弹砸断了胳膊,滚断了腿。一路行军的轨迹上,血色淋漓。 终于,被鲜血染得通红的脚步停住了,从队列里传出一声声带有各自地域特色口音的口令声,密如柴林的火铳被双方的兵士举起,密密麻麻的火铳,还有铳管上已经套好的三棱套筒铳刺,火铳兵们的八瓣帽儿铁尖盔,在渐渐西沉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开火 随着大家都能够听懂的口令,相向而立的两队火铳兵近千支火铳同时开火,顿时在各自队列上方升腾起两道浓郁厚重的烟雾。 铳光火焰中。方才还列阵整齐的火铳兵队列内,地上横七竖八的遍布着尸体与伤者,滚烫的鲜血渗入身下的土地,河滩上原本枯黄的野草沙砾被染得一滩滩的血红色。 举枪 预备 瞄准目标 开火 又一轮射击开始,双方的火铳兵们再度倒下一片。燧发铳密如爆豆般响起,站在前列的士兵大片倒下,滚倒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样的距离上,弹丸完全可以击穿队列,飞到敌军的队列底部去,几十个站在最后一列的火铳兵,也有人应声倒下。 铳声一阵接一阵,在大顺与吴军双方阵地前,随着铳响,两道狭长的硝烟地带,往空中缓缓腾起。 掷弹兵投弹两轮火铳射击之后,吴军的将领这才如梦方醒一般,想起自己还有一件近战利器。 数百名身高臂长的掷弹兵跳跃着将一枚枚马尾手榴弹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之后狠狠的投掷了出去,在大顺军的队形当中炸开了一朵朵红白灰相见的烟花。 杀 仗打到了这个程度,已经完全没有了什么花巧可言,完全是硬碰硬的人命交换。两边都是平端起手中的铳刺,朝着对面的营垒冲过去。 在大家距离最远不过十几二十步的范围内,几个跳跃就到了近前。双方的士兵彼此用铳刺,用长枪,用腰刀,用镗耙与对方搏斗,不时的有马尾手榴弹的爆炸声在人群当中响起。 以石河为中心,一个血肉磨坊出现了。在红瓦店和西罗城督战的两军统帅刘宗敏和吴三桂,都是征战多年的人,但是,却也很少看见这样惨烈的景象。 把视野拉大一些,在红瓦店的后方,李自成的大队御营亲军,已经在巨大的喊杀声掩护之下,开始向永平方向退去。 在西罗城背后的山海关外,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军,已经开到了宁远城与威远堡之间。 在更远一些的抚宁,李过督率着两万人马已经穿越了九江河河谷,远远的可以看得到十几里外的姜女庙。 在更远处,一道由镶白旗号和镶蓝旗号组成的骑兵洪流从地平线的下方迸出。朝着长城的方向蜂拥而来。 第五百六十章 为崇祯皇帝复仇而来! ♂ 吴三桂陷入了内外交困的状态。 在帅府之中,粗粗的检点了今天一天交战的伤亡,各营上报的伤亡数字让他的心疼得几乎滴出血来。 仅仅和震山营交战的部队当中,伤亡情况就多达二千余人。算上与牛成虎等人所部交战的损失,今天一天,关宁军就损失了接近四千人 虽然说有大批的辽民义勇可以补充进去,保持部队的建制圆满。但是,战斗力和军纪能够恢复到之前的水平吗 除了这些人马上的伤亡之外,更要命的是,北翼城的失守。 原本据守北翼城的吴军官兵,原本就不是吴三桂所部嫡系。面对着石河战场上血肉横飞,早已被吓得腿肚子抽筋,尿都洒在了裤子里。在刘宗敏派出一支偏师的试探性攻击之下,这支军队从守备以下,毫不犹豫的竖起了白旗,打开城门,投降了。 北翼城的失守,无疑是给山海关防御链条上狠狠的敲了一锤子,把一个环节敲得断裂开来。吴三桂不得不调整山海关城头上的火炮,用来防御北翼城。同时抽调兵力,对这座城堡进行监视。 你们给本帅说说看,这一仗该如何打下去 吴三桂觉得,此时的山海关战场之凶险,比起当初的塔山战场还要来得险恶万倍。 大帅,关外有新的军情送来吴三桂的亲信游击郭云龙在方光琛耳边嘀咕了几句,方光琛立刻神色大变,紧张的向吴三桂汇报着这最新的军情发现。 什么事说 吴军的哨骑,在下午的时候,发现在抚宁县九门口一带,有大顺军的大队人马出现,同时,姜女庙一线,也出现了大队清国兵马。 更为要命的事,这两支在自己背后出现的军队,各自的前锋在姜女庙方向进行一下小接触,各自损失了百余人马之后,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辽贼在姜女庙以北开始扎营,流贼在九门口一线,依托九门口黄土岭三道关无名口小河口董家口等处关隘,挖沟竣壕,似乎有凭险而守的态势城头上灯火通明,民夫蜂拥蚁聚,似乎在搬运辎重火炮 九门口有失,那么流贼就完全可以顺着长城的城墙,从被称为京东首关的九门口一直杀到山海关来。关宁军即将面对着来自三个方向的大顺军攻击。同时,姜女庙还屯驻着十余万眼下态度不明朗的宿敌清兵。 也许,等到天明时分,即将就是关宁军的最后时刻到了。 吴三桂脑海之中颇为悲怆的闪过这个念头。 红瓦店内,刘宗敏也是咆哮如雷。 白天的交战,带给大顺军的伤亡也是巨大的。 牛成虎所部,在与吴军的交战当中折损了两千多人。震山营,则是在与吴军火铳兵的排队对射当中,损失了一千多人。虽然说在战场上取得了暂时的优势,打扫石河战场时缴获甲胄火铳兵器不少,但是,却也是感觉得不偿失。 你们说说,这个仗,明天该怎么打 刘宗敏质询着眼前的几员大将,因为动作稍微大了些,扯动了腿上的伤口,让他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冷气。这是白天的时候,他发了性子,带着麾下亲兵为震山营压住阵脚时,一支流矢给他右腿上留下的。虽然当即便用救命包进行了紧急处理,用烈酒对创口消毒后敷上了止血金疮药,包扎好了伤口,但是此时却也是一阵阵的疼痛传来。 四千多精兵的伤亡,却只能给对方在野战之中造成几乎同样的伤亡,如果不是意外收获了北翼城,刘宗敏已经可以给今天这样一场仗定性为败仗了。损失和战果严重不成比例。 如果照着这么打下去,吴三桂那个小子号称有十万人马,咱们大顺也打算用十万人马来跟他换这座关城吗 刘爷,张鼐比罗虎大上几岁,在闯营之中的资历要比罗虎强得多。如今外号一只虎的李过不在这里,他就是最合适的劝解人选。 咱们的目的又不是硬碰硬的拿下这座山海关,咱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掩护皇上在永平天津通州一带待机方才权将军李过也派人送来了军情,傍晚时分,他们已经和辽东鞑子打了一小仗。双方各有损失。 李过的意图,便是利用九门口的地理优势,对关城内的吴三桂和关外的辽东反贼们形成威胁,构筑堡垒壕沟驻守,让刘宗敏和张鼐等人可以放心大胆的撤退到永平。 小鼐子,你营里如今还有多少门小炮都给李过拨过去让他在山头上,城墙上多设些火炮炮位,好好的招待一下辽贼和吴贼的兵马 一出山海关,两眼泪不干。一进山海关,两眼泪涟涟。 这首民谣,是那些从山东河北闯关东去的人们所传唱的。出关,谋生,也是九死一生。要在山林草莽之中挣扎,与土匪猛兽严寒天气搏斗。自然是两眼都是眼泪。进关,回家。想想自己还能活着回家,同样是两眼止不住的热泪留下。 所以,一样的地理环境,根据人们经过时的心情,自然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山海关以东四五里有一片拱起的山岭,若棒槌型,有五六丈高,坡宽而平,长三四里许。这片山岭土岗屡屡出现在时人行纪诗词中,它便是欢喜岭,同时还有一个名字:凄惶岭。进关者,望山海关近在眼前,心中欢喜,称欢喜岭。出关者,心中凄惶,不知何日返归故乡,称凄惶岭。 当洪承畴很是称职的作为一个优秀的带路党为多尔衮讲解了这座山岭为什么会有两个名号的时候,多尔衮大手一挥:传本王旨意,这座山岭,以后便只有欢喜岭一个名字。 这是多尔衮的行军大队看到远处这座山岭时发生的小插曲。 从地理环境上看,欢喜岭缓坡曲线,岭下有孟姜女庙,还有官道而过,一直连通关门,威远堡就在岭上。城堡不大,周不过七十步,正南为城门,城高倒有三丈,下以巨石为基,四隅起有台跺。 此堡俗称呜咽城,又称威远台,是山海关城对外的一座前哨城池,平时有一把总领兵居之。此时,已经成为了摄政王的临时行辕所在地。 守御城堡的,已经从头戴折上巾身穿红色胖袄的明军士兵,变成了明盔铁甲的噶布什贤兵,城外驻扎的,同样是精锐的巴牙喇兵。城堡内进进出出的,都是满蒙汉八旗的固山额真,六部承政启心郎内三院学士等清国核心高层之人。 便是地位崇高的辽东祖家家长祖大寿科尔沁部和硕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和硕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多罗巴图鲁郡王满朱习礼朝鲜王世子多罗扎萨克图郡王布塔齐等人也只能是在城堡内各自恭恭敬敬的等候着摄政王用完晚饭之后召集议事。 范文程同洪承畴两个人在各自家奴的侍候下,从城外巡视了战场情形归来,直奔多尔衮驻扎的原把总署衙所在地。他二人地位特殊,多尔衮早已有明旨,不论什么时候,洪先生和范先生来见本摄政王,都是不必通传,不必奏报的。这份荣宠和信任,让各家亲王贝勒都是嫉妒的两眼通红。 刚刚走进院子里的洪承畴,便被刺鼻的炭火和羊肉膻气呛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他是福建人,平时饮食以清淡偏甜为主,对于出身于游牧渔猎民族的满洲饮食一向是敬谢不敏。从内心深处他觉得这种饮食实在是太过于粗糙了,也就是比茹毛饮血稍稍好一些。 果然,在把总的大堂上,多尔衮与多铎兄弟二人正在围坐在火盆旁边,不时的从身边那一头洗剥的十分干净的肥羊身上割下肉来用长筷子在铜丝制成的网架上翻弄烧烤。 阵阵肉香便从这里传出来。 二位先生来了请坐来人,拿碗筷,设调料 多尔衮倒是很亲热的邀请两位先生落座一同享用这美食。范文程倒还好些,洪承畴却有些为难了。他皱起了眉头:启禀王爷,臣肠胃不好,有些胃气。这种东西,克化不动。 你真是书生意气多尔衮笑了笑,却也不说破洪承畴内心的真实看法:不知道这种美味 和硕豫亲王多铎却是另外一种态度:摄政王,洪先生是南方人,且又是读书人。自然不太看得上这种食物。但是,这烤羊肉,却是眼下军中最好的东西了奴才兵营里,那些奴才们都在用白菜叶子裹着高粱米团子在那疯抢呢他白了洪承畴一眼,一扬脖将一块烤的吱吱冒油的肥羊肉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便吞下肚去,看得洪承畴胸腹之中一阵恶心。 洪先生,豫亲王向来如此,不必介意。前锋情形如何 接过了多尔衮身边亲随递过的一碗茶,洪承畴落座之后才不那么尴尬。禀摄政王,臣与范大学士往郑亲王的镶蓝旗营中走了一遭,流贼战力不俗。较之臣当年与其作战时当刮目相看了。 这是自然倘若当真是那么乌合之众,如何能够让本王旗下先锋也折损了数十人要是当真如明国的那些文人所说,怎么许多的明国名臣大将都折在了他们所说的这些流贼手中连明国的京城都被李自成拿下了 多铎虽然行事不按照规矩出牌,但是却并不糊涂,相反,很多事情看得很清楚。也就是这些被称为流贼的农民军,从崇祯十七年一直同清兵对抗到了康熙年间,大陆上最后的一支反清武装就是茅麓山山上的李来亨所部。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全家举火自焚。如果要是把这些人称之为贼的话,那么,吃着百姓上缴钱粮,拿着朝廷俸禄,享受着各种特权待遇的官绅们,该被称为什么 他们绝对应该被从人的行列里开除出去。他们的所作所为,基本上就和眼下十分热烈的那位宋某人一个性质。甚至比那位宋某人恶劣万倍。宋某人只是坑了一个东主,这些人可是坑了一个国家,一个朝代。无数人所唾弃的金钱鼠尾,实际上是他们造成的。而不是所谓的因为畏惧自己的罪责而不敢投降清军的农民军。要知道,清军入关之后的各种招降纳叛,可是没有底线的。 豫亲王说得极是。如果不是因为李闯猖狂,摄政王也不会亲统十余万大军前来。如果不是为了争夺天下民心,摄政王也不会严申军纪,各旗各部不得劫掠。如果不是不能因粮于敌,以宁远至山海关一带这数年的耕田收获,王爷部下健儿也不会吃高粱米团子都要抢了。 洪承畴几句话,将多尔衮捧了一下,也顺便敲打了多铎。 在盛京出发时,多尔衮便在洪承畴的建议之下,对八旗各部发出严厉的军令:传谕各旗将领,我大清兵十几年来几次进入长城,深入冀南山东,都如入无人之境。从前,我大清与明朝是两个敌国,所以我大清兵每次南下,攻破城寨,俘虏男女人口,抢掠耕牛财物,都是合法的。这次我兵进入关内,沿途各地,都是我大清国土,人民是我大清人民,所以严禁骚扰百姓,不许动一草一木。各地大小官吏,凡愿意投降的,照旧任职;以后犯法,决不宽容。 这也是考虑到过了锦州之后,沿途的土地大多都是关宁军将领军官的私产,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与眼下八旗将领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比如说辽东祖家,便是两面下注的典范,而祖家又与吴三桂有着甥舅至亲。 反正到处都是关系户,都是不好下手抢的,所以,多尔衮索性便放了一个大人情给他们,严肃军纪,不得劫掠。所以,就有了多铎的抱怨,全旗兵马连饭团子都不能保证供应。 多铎只管翻着白眼恨恨的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咀嚼不动的羊肉:明明沿途都是好肥肉,却不让儿郎们出兵放马随便开几个田庄,里面都是粮米如山,牛羊肉食都有 多铎这话不假,这两年关宁军军将们在各自的田庄里大量的使用铁质农具,加上少有的战争间隙,辽西走廊各处田庄都是粮米充足,鸡鸭成群。 多尔衮却假装没有听到多铎的抱怨,只管对洪承畴说:天聪十年春天,太宗爷将国号后金改称大清,改年号为崇德,受满蒙汉各族臣民及朝鲜属邦拥戴,在南郊祭告天地,废除汗号,改称皇帝,也就是登天子之位。当时洪学士尚是明朝总督大臣,在四川陕西一带忙于剿贼,对辽东事知道很少,范学士深受先帝信任,辽东的局势变化,全都亲自目睹。从太祖创业,到太宗继承汗位,我朝国运兴盛,不但统一了满洲各部,而且北至黑龙江以外,招抚了使犬使鹿之邦,将那里一部分人民迁到辽河流域,从事农耕,不愿迁移的仍留在原地方靠渔猎为生。当太祖爷起事时,满洲分成了许多小部落,每一个城寨就是一个国家,靠游牧为生。太祖起兵之后,一面同明兵作战,一面同满洲各部落作战,真是艰难创业,才建立了后金国。到太宗继承皇位,又打了许多仗,平定了蒙古各部,除在太祖时建立的满洲八旗之外,又建立了汉军八旗蒙古八旗。所以太宗要改国号大清,改年号崇德,登天子之位,立志进入中原,在中国合满汉蒙各族建立统一国家。太宗辛苦创业十七年,丰功伟业,照耀千载,可惜他怀此鸿图远略,未得成功,于去年六月初九夜间无疾驾崩。我们继承他的遗志,才决意出兵入关,誓灭流贼,救黎民出水火。如今,山海关便在眼前,如何能够为了区区小利,而置太祖太宗皇帝的遗愿而不顾 多铎平日里最信服的便是这个二哥,如今二哥又是整个大清的当家人,此时便不能逆了二哥的意。而且,如果兄弟三人都不能同心协力,外人会怎么看 当下,便只管竖起了耳朵听洪承畴与范文程对多尔衮的进言。 王爷,如今,我大清兵马,李闯的大顺兵马,还有吴三桂的关宁军,都已经在这方圆百里之内相互接战。此时,正是敌我友三家都不甚明朗之际。我大清兵马与关宁军彼此攻战多年,自然是相互忌惮。大顺兵马此刻又与关宁兵马大战连场,自然是仇敌。 所以,本王便是那刺虎的卞庄了多尔衮脸上笑笑,对于此时清军所处的战略地位颇为得意。 王爷英明。但是,以奴才和洪先生所议,此时,正是兵法所言,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之际。 正是。以臣所见,此时当派人往山海关去,向吴三桂说明,我大清兵马入关,是为了为崇祯皇帝复仇而来。 第五百六十一章 借兵平贼,可裂土封王 ♂ 一匹骏马驮着双眼蒙着黑布的一位清国官员经过了关宁军的防线,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马蹄敲打着石板路,将声音传得好远。 吴三桂此时在山海关的城楼上,向着石河方向眺望,远处红瓦店方向的大顺军大营之中,篝火似乎又增加了一些,偶尔还有战马的嘶鸣之声传来。 大帅,哨骑报告,流贼初更时分有大队出营,不知往何处去了。却为何营中营火又多了至少二成副将郭云龙有些疑惑不解。 这是故意的。想来是流贼暗中增添了兵马,却又故布疑阵,表面上是大队兵马出营安置,甚至是撤走。但是,实际上,怕是就在这左近埋伏,引诱我军出城夜袭一旦我军过了这石河,只怕他们的大队兵马就会从黑暗里冲杀出来,截断我军退路到那时,前面有深沟高垒,两翼是流贼,背后又是石河的河滩暗影之中自相践踏就要折损多少兵马吴三桂声音嘶哑,日间的大战让他上火,声带充血嘶哑。 大帅说的极是增灶减兵,虚张旗号,示强以弱,这都是诱敌之法。流贼纵横中原各地,各种各样的诱敌深入诡计万出,切切不可大意方光琛也是十分赞同吴三桂的看法。 传令下去只要北翼城还在流贼手里,就算是流贼大营都空了,我们也绝对不准出城劫营 正说话间,负责城内秩序的吴家家丁亲将吴进思急匆匆的跑上城来。大帅,请速速回府,有紧急军情 帅府内,吴三桂的表兄弟祖泽润端坐在吴三桂签押房内,好整以暇的品着盖碗茶,旁边,六个吴三桂的亲随小心翼翼同这这位表少爷说话。 表兄,何时到此所为何事 虽然是有着姑舅至亲,吴祖两家在辽东多年,彼此之间同气连枝同进同退。但是,眼下谊属亲眷,身为两国。而且又是在这吴三桂与李自成两军交战的敏感时刻到此,不能不让吴三桂多多的提高了警惕性。 长伯,听说你同闯贼大战了一场,胜败伤亡情形如何 祖泽润看了一眼随着吴三桂走进来的他手下几名亲信,却不说来意,只管先问战事情形。 若是我败了,本帅还能够在这里同表兄你如此安安稳稳的说话吗少不得要率领着狼骑队冲上去与流贼搏杀了吴三桂的话半真半假。 是嘛那这么说,长伯你今天是旗开得胜了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获全胜,却也是杀得流贼尸横遍野。 可是,我入城时,如何听得城中呻吟呼痛哭泣之声不断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味想来,长伯,你军中伤亡也是不小吧 被祖泽润转弯抹角的敲打了一下,吴三桂却也不以为意。表兄,你夤夜之间到此,又是这种情形之下,想来不是到我营中来问问我要不要刀伤药吧你我至亲,又都是带兵打仗的人,有什么话便只管明着说 好长伯还是那般爽朗明快之人表兄只问你一句话,你觉得你能够打败李闯吗 这话,让吴三桂和他手下众人一时语塞了。有些想说点大话,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清兵的情报工作算得上无孔不入,何况关宁军之中有多少人与清兵私下里有往来说那些大话,只怕徒为他人耻笑。 贼势猖獗,贼兵凶悍。但是,某家有大义在手,最终必将斩杀流贼魁首吴三桂的口吻,便和皿煮在手天下我有的劲头一样。 长伯,恕我直言,眼下,你坐困孤城,虽有数万劲旅,但是流贼大兵压境,你还能坚持多久据闻,流贼攻占了北翼城,西面的九门口也在流贼一只虎李过手中。如此局面你打算如何破解祖泽润说完一举手,不要和我说那些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类的空话那些都是读书的穷酸拿来糊弄人的。你一手执掌着数十万人的生死,就不要说这些了 大概是这句读书穷酸之语刺激了方光琛,他脸上寒霜凝结:不知祖大少爷有何高见 祖泽润却不多说话,从随身携带的护书之中取出一叠书信来:所谓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祖某此时到此,少不得要替不少亲戚朋友当一回驿卒铺兵。那些书信,大多是山海关宁远等处军将在清国的亲戚朋友所写来的。其中更有吴三桂的大哥吴三凤姨夫裴国珍写给他的。 我来此之前,摄政王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特意命我带话给各位,汝等愿为故主复仇,大义可嘉,予领兵来成全其美。先帝时事,在今日不必言,亦不忍言。但昔为敌国,今为同仇。我兵到此,若动人一株草一颗粒,定以军法处死。汝等分谕各级官佐兵丁,勿得惊慌。 长伯,我今日到此,便是奉了摄政王的旨意前来。祖泽润是祖家长子,一直便是作为接班人培养的,自有世家子弟的风范与城府,各种洞察人心的手段也是一一精熟。 如今李逆倡乱,聚贼百万,横行天下,旋寇京师,先帝夫妇崩遽,东宫定藩颠踣,文武瓦解,六宫恣乱,宗庙瞬息丘墟,生灵流离涂炭。摄政王引八旗十余万精兵,火炮数百门到此,便是为了为大明天子复仇之事前来。你若是识得天下大势,便请与摄政王兵马一同击破流贼,收复京师。寻回太子,中兴大明。 这件事来得太大太突然了。吴三桂有些承受不起了。 他命人安排祖泽润的饮食住处,却与方光琛到了一旁密室当中密谈。 献廷,八旗兵马就在关外,谈的好,是我们击破流贼的一大助力,谈不好,我军便是腹背受敌局面。我方寸已乱,你有何高见 方光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变得血也似的红。 大帅,此时,此世,此事,此势大帅都是要以非常之举行非常之事,才能建非常之功 怎么说 当年安史之乱,唐肃宗借助回纥兵马收复长安,击破叛军,中兴大唐。后来,黄巢作乱,同样是流贼破了长安,天阶踏尽公卿骨,甲第朱门无一半。其事乱象不亚于当下。然唐天子请沙陀兵马入京平乱,不久黄巢便告授首 话说到这个程度,吴三桂便也明了了。只要拿下了北京城,击败了李自成,那么他便是在大明朝廷之中的另一个郭子仪李光弼了。就算是梁国公兵再强马再壮,钱粮再多,也是无法奈何与他。而且,那安史之乱黄巢之乱之后,更是藩镇势力大兴,只要我有兵马地盘在手,便至少是一镇诸侯的局面 只是,借兵平贼之事,历来都是朝廷出面,三桂以边将之身,如何能够行此大事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一个嘴馋的孩子面对着锅里的满满一锅肥肉,想吃,却又怕烫了嘴。 所以大帅要行非常之事,建立非常之功只要京师克复,谁又能指责大帅行事有差 方光琛的话无疑是打动了吴三桂内心的功名欲望。 事实上,借兵平贼,在明国朝廷内部始终便有人在提。每次有议和抚局的时候就会有人提出了,借辽东反贼的兵马去剿灭四处流窜的农民军。 历史上的崇祯十七年五月底,得到吴三桂与清兵击败闯贼,收复京师的消息后,南京的弘光朝君臣反应是个个兴高采烈,称之为功在社稷的义举。 大学士马士英还第一个上疏说:吴三桂宜速行接济,在海有粟可挽,有金声桓可使,而又可因三桂以款虏。原任知县马绍愉,陈新甲曾使款奴。昔下策,今上策也,当咨送督辅以备驱使。 史可法也在六月初上疏:应用敕书,速行撰拟,应用银币,速行置办。并随行官役若干名数,应给若干廪费,一并料理完备。定于月内起行,庶款虏不为无名,灭寇在此一举矣。 夺鼎1617猛将如云18:31:29 左都御史刘宗周也在六月初上疏说:亟驰一介,间道北进,或檄燕中父老,或起塞上夷王,苟仿包胥之义,虽逆贼未始无良心。 对吴三桂的借兵,引狼入室,弘光朝大臣人人称快,几乎所有的决策大臣都沉浸在借虏平寇的幻想中,只有一些中下级官员反对,但无任何作用。 马士英上疏的第二天,弘光朝还决定策封平西伯吴三桂为蓟国公,晋封辽东巡抚黎玉田为兵部尚书,皆给诰券禄米,并由大学士王铎亲自起草加封赏赍吴三桂黎玉田二人敕谕。 不但如此,因担心吴三桂等人蓐食未饱,还下令从海上运漕米十万石银五万两接济犒劳,随行还运去坐蟒纻丝等赏赐,以示宠异。难道他们不知道此时的平西伯已经是大清的平西王了吗还派人给他送去粮饷绸缎作为赏赐。这不禁让不厚道的作者看到了历史的相似之处。40年代,校长停发了在华北敌后战场各种游而不击三分抗日七分发展的八路军军饷,逼得王胡子在南泥湾去开荒,同时又给无数公知精英们制造了一个话柄,在南泥湾种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果说校长这个时候是因为军费紧张的话,却也未免小觑了校长。停发了八路军几万人的军饷并不是校长兜里没钱。他老人家可是一直都给华北和华中华东的百万伪军发着军饷呢区区几万八路军的军费,毛毛雨啦果然是中华文明的传承在台湾啊南明朝廷给已经成了大清平西王的吴三桂发粮饷,重庆政府给为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将领们发军饷。如此惊人的相似啊 这就是为什么弘光朝廷一味裹足不前,株守江南。就是都想着借虏平寇联虏平寇,担心北上收复山东畿南等地会刺激清军,授以南下口实。是不是很像国民政府在长城抗战之后的作为出兵与日军合作,剿灭吉鸿昌方振武的察哈尔抗日同盟军,签订何梅协定秦土协定等一系列条约。当汉奸者有功,侈言抗日者杀无赦。连出版物里都不敢写明日本帝国主义,而是用某某帝国主义来代替。所以他们才步步坐视山东河南等地沦陷,甚至将之视为胡土,就是怕出兵北上触怒满清。 这点上,一贯正确的东林党和阉党没有什么区别,史可法与马士英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借虏平寇联虏平寇方针的最坚决支持者。区别在于,史可法因为有个三朝元老的好弟弟,最后成为忠义千秋的人物。刘宗周也是因为有一群好学生,自然是春秋笔法带过不提。马士英却是因为抗清到底,成为正人君子笔下被遗臭万年的奸佞。 那,献廷,你且为我筹划一番 以我看来,此时,摄政王兵马既然已经是倾巢而来,便是志在必得之势。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名义罢了。我就为你起草一份给摄政王的书信,邀请他进关同我们一道进剿李自成。事成之后,当以金帛重酬酬之 也好便请大笔一挥吧 方光琛笔下颇为来得,称得上磨盾竹檄,下笔千言,倚马可待。当即便起草了一封给多尔衮的书信,邀请他与关宁军一起剿灭李自成,收复北京。 谨致大清国摄政王戏下: 三桂初蒙先帝拔擢,以蚊员之身,荷宁远总兵之任。王之威望,三桂素有深慕,但春秋之义,交不越境,所以未敢通各于王,人臣之谊,谅王必能知之。 今我以宁远偏孤,令三桂弃宁远而镇山海,思欲坚守东隆而恐固京师。不意说寇逆天犯阙以彼狗偷乌合之众,何能成事但京师人心不固,奸党开门纳降,致先帝不幸,宗庙灰烬。 今贼首称尊号,掳掠妇女财帛,罪恶已极,天人共愤,众志已离,其败不待数日,诚赤眉绿林黄巢禄山之流,天人共愤,众志已离,其败可立而待也。我国积德累仁,讴思未泯,各省宗室,如晋文公汉光武之中兴者,容或有之。且留都部院有司之善备,梁公父子兵马之精锐,存亡续绝,扫清宇内,呼吸之间也远近已起义兵,羽檄交驰,或往山左,或至江南,荷戈载粮景从者如流。 三桂蒙受厚恩,怜民罹大难,拒守边门。欲兴师问罪,以慰人心,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 我国与大清通好二百余年,今我无故而遭国难,大清理应助之。 除暴剪恶乃大顺,拯危扶赖乃大义,出民水火乃大仁,兴灭继绝乃大名,取威定霸乃大功,况流寇敛聚金帛子女不可胜数,义兵一至,皆为王军所有,此又是大利。 王以盖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机,诚难再得之时,念之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与三桂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廷,示大义于中国。则吾朝酬报大清相助,岂惟财帛,将裂地以酬,不敢食言。 大明国平西伯宁远总兵吴三桂顿首。 仔细的看过了这封借八旗兵入关剿贼,恢复北京的书信,吴三桂又一次的犯了犹豫不决的老毛病。 原因嘛,却也是很简单。 献廷,我担心,咱们之前同大清兵马打仗打得太狠了,将士们,尤其是来自登莱地区的那些屯田兵们,一时转不过弯来。影响军心士气是小,如果再因此发生哗变,流贼便在山海关西面,又有北翼城在手。到那时,笑话可就闹大了 但是,吴三桂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难题,却被祖泽润很轻松的便解决了 祖泽润到了山海关的消息,很快便在关宁军之中以爆炸的速度传播开来。那些军将们许多与他有旧,或者是与祖家有交情有亲戚。便是没有交情的,也免不得要通过他来了解一下在清国的亲戚朋友近况。一时间,吴三桂为祖泽润安排的住处门庭若市。 祖泽润趁机将多尔衮的仁厚之处向这些有大量土地佃户在辽西走廊各地的关宁军官将们一一说明。 得知自家的田庄和佃户,还有各处的房屋祖坟都得到了多尔衮饬令不得动一草一木,这些官将们顿时是对多尔衮的好感上升了几万点。特别是祖泽润说起,便是大军吃高粱米饭团子,王爷也不许兵丁们骚扰大家的庄子时,多尔衮的形象顿时高大到了极点。 我们前面讲过,吴三桂部下兵马主要是三大部分,他的宁远嫡系,山海军各部吞并来的杂牌,另外就是屯田兵。他所担心的就是屯田兵将士们因为不肯同辽贼合作和鼓噪哗变。如今,宁远嫡系和山海军都对多尔衮的好感大大增加,他便也不惧怕屯田兵的哗变了。 当即便下令,狼骑队齐出,控制了山海关全城防务,召集各营各部将领议事。杀了十几个不肯同多尔衮合作的屯田兵山海军军官,将他们的部队打散编入宁远镇部队。 长伯,我朝闻贼攻陷京师,明主惨亡,不胜发指,所以率仁义之师,沉舟破釜,义无反顾,剿灭流贼,出黎民于水火。另外,摄政王让我带几句话给你。在城楼上,看着大开的关门,北面络绎而来的八旗大军,祖泽润向吴三桂亮明了底牌:往日虽与我大清为敌,今日不必因往年旧事,尚复怀疑。昔日管仲射桓公中钩,后来桓公重用管仲,称为仲父,以成霸业。今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一则国仇得报,二则身家可保,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如山河之永。。 第五百六十二章 杀十桶! ♂ 崇祯十七年的形势发展简直就是一个万花筒般繁华复杂,每一个图案都是如此的绚烂,但是又如烟花般转眼即逝,令人目不暇给。 从崇祯十七年正月以来一直高歌猛进的李自成,似乎在山海关遇到了他的上升拐点。在猛攻山海关不克的情况下,又遭遇到了清军的场外大笔资金的狙击。 多尔衮领着八旗大军进入山海关后,以大军千里而来,人马疲惫亟需休整为由,令吴三桂所部出战,务必要先行夺回山海关城外的据点北翼城。 结果,令吴三桂和多尔衮都十分惊讶的是,刘宗敏在北翼城中并无重兵。只是布置了数百降兵在那里虚张声势而已。 吴三桂大喜过望,倾巢而出,准备在石河岸边与李自成再决雌雄。 刘宗敏也是不甘示弱,当即便率领震山营炮队营,监督着数万兵马在石河西岸严阵以待。双方见面更不废话,只管便在石河红瓦店一线大打出手。这一次,吴三桂全军压上,根本不在乎伤亡。 刘宗敏到底是个铁匠出身,面对着气焰嚣张的关宁军,也不答话,只管令左光先等人与吴贼兵马拼杀。 双方从上午辰时一直杀到了下午未时,眼看着吴三桂的人马渐渐支持不住了。海面上突然刮起了大风,从东北方向向着西南方向猛刮过来。在角山等处待机的八旗兵马,趁势杀出,准备借助风势,杀李自成一个人仰马翻。 但是,却不曾想到,人虽然被风刮得睁不开眼睛,但是火炮和火铳却是早已标定好了方位。震山营的火铳,炮队营的火炮只管朝着人马潮涌而来的方向猛轰便是。 大顺军交替掩护,撤回大营,依托着营帐固守。 而济尔哈朗与多铎所部,则是被摄政王多尔衮派去攻打九门口一线的李过,为大军拔掉在侧翼的威胁。结果,向来以作战勇猛而著称的多铎,却在九门口被依托山形地势的李过来了当头一棒折损了近千人马。 翌日,当吴三桂大军气势汹汹的冲出山海关,直抵石河东岸,却不见大顺军出阵。正在疑惑之间,有游击杨坤气急败坏的来报,哨骑得知,这几日流贼大军以每晚上出营设伏为幌子,多出少入,已经悄悄的撤走了 果然,大顺军营中一片寂静。只留着空旷的营帐给吴三桂。除了用来迷惑城头守军的几辆用瘸腿毛驴拉着,上面编插旗帜的破车之外,便是烧水做饭的锅灶也不曾丢下几口。 当吴三桂垂头丧气的带着大兵准备进城,然后与多尔衮就西进追击李自成部进行探讨会商之际,却发现,城头上清兵已经接管了城防。 范文程与洪承畴二人在城门口手中捧着摄政王多尔衮颁发给吴三桂的平西亲王敕书金印王爷的袍服恭候他。 半推半就之际,吴三桂正式成为了大清的平西王,将部下兵马裁汰老弱,整编为六万人,策马向西追击而去。准备从侧后方攻击驻守九门口一带的李过,与多铎前后夹击。 但是,他的前锋却被刘宗敏设伏,被干掉了千余人。 两方人马便是这样,交替攻击,互相逗引的一路向西缓缓而来。间隔在三五十里之间,谁也不敢冒然进攻,唯恐被对方钻了空子。 军事上小心翼翼,但是在文事上,清军却是大张旗鼓的进攻。 本朝兵马入关,非是为夺取大明子女财帛而来,而是轸灭丑类,为大明天子复仇 以这样的口号为前导,再让沿途的官绅看到吴三桂全军都在左臂上扎着白布,无人不以为是真的。更有谣言纷传:被李自成带到山海关的太子朱慈烺,已经在大战当中被吴三桂救回。此刻就在军中。准备收复京师之后即皇帝位,中兴大明 一时间,京师城内城外,被追赃助饷之事折腾得苦不堪言的官员们,仿佛漂泊在外的孤儿突然见到了亲生父母一样兴奋。他们开始在私下里各种串联,没头帖子告示,每天都会出现在城内外各种地方。 也难怪,京城之中,官绅居民,每天都只看到了大批的骡马车辆络绎不绝的出西直门,将沉重的财物沿着西山大道向宣大方向转运,分明就是一个准备搬家回陕西的打算嘛 既然有这种表现,就不能不让谣言满天飞了。 对此,负责京城内部治安的谷可成,被闹得疲于奔命,每日里都砍下几十个人头挂在城门口。可是,各种没头帖子没有了,无形的谣言却是更加繁盛起来。 对此,主持京城事务的牛金星和伍兴二人商议之后,以天佑阁大学士和户政府侍郎的名义,向在永平天津一带的李自成上书,建议放弃京城。沿着宣大道路回师陕西,整顿兵马,选拔官吏,扎牢根基后再与吴贼辽贼一较高下 但是,牛金星与伍兴却是在如何筑牢基础上大相径庭 牛金星主张借助外力,只要能够有助于李自成夺取天下的,不管什么南粤军北粤军,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一股脑的答应,便如当日刘邦大封诸侯以战项王一般 可是,伍兴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愿意帮助皇上打江山的,可以。但是却也不是什么条件都能够接受的。天晓得会不会天下盟主是李密,最后坐江山的是李渊 两种意见被快马送达了在前线的李自成面前。 但是,李自成此刻却顾不上仔细看这两份截然不同的奏稿,只是在他们建议撤出京师,将京师这个上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丢给吴三桂和多尔衮去背包袱的题本上画了一个可字,令谷可成刘芳亮等人做好撤退的准备。 所有的迹象都似乎在说明一件事,李自成和他的大顺军无心恋战,准备将在京师和东征过程之中夺取的财帛金银运回陕西去。大队人马也会退回宣府大同山西一线防守。 追追上去 吴三桂和阿济格两人率领前锋奋力向西追击,抚宁,卢龙昌黎滦州沿途各处城池只看到了仓皇西撤的大顺兵马丢下的残破甲胄,瘸腿的战马,破旧的旗号,听得出城迎接的官绅们说,流贼闻听大军前来,丝毫不敢停留,夤夜向西奔去了。 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类似的信息,怎么能够不让吴三桂和阿济格心中兴奋异常当即便催促兵马加快行军速度,务必要在京东玉田蓟州一带追上流贼大队 但是,当他们在蓟州城外见到了大顺军旗号的时候,阿济格却有些胆怯了。 眼前是旗帜的海洋,旗帜下,步兵骑兵分开列阵,连绵十余里的庞大军阵,在春天里的大地上显得异常耀眼。 在南北两面,各有一道长达数里的烟尘,春风里卷起漫天黄土,仿佛一条黄色的巨龙,飞快的向清兵的两翼猛扑过来。 坏了吴三桂如梦初醒,李闯连退数城,却不是战败了,而是故技重施,引诱我军深入这是流贼的惯用伎俩 虽然知道自己中了李自成的诱敌深入之计,但是却也无可奈何,若是掉头退走,李自成大军随后掩杀,连续狂奔数百里,将士们早已人困马乏,只能是成为李闯的刀下鬼与其说那样,不如在此结阵与李闯一战 稍微商量了一下,吴三桂与阿济格便是议定了战术。吴三桂以步兵压住阵脚,用轻便火炮和火铳兵护住南北两翼,阻击从这两个方向杀来的大顺军骑兵。阿济格则是率领着他的正红旗满洲兵马直扑李自成的中军,采取牛刀子穿心战术,调动两翼的骑兵回援。 一声令下,二人的部下各自行动。 吴三桂的兵丁们从骡马骆驼背上取下火炮,在炮车上加好,在军官们的吆喝下选择好炮位,放列完毕。火炮在前,火铳在后,骑兵在炮队的两翼护卫。 阿济格的奴才们则是纷纷准备换马。八旗兵丁的战马因为喂养水平的原因,缺乏精饲料和盐。所以,体力不是十分充足。但是,背靠着科尔沁草原和蒙古辽东这些产马地区,清兵也有自己的办法来弥补。那就是用数量上的优势来弥补质量上的不足。 阿济格的部下也是如此。每个兵丁都有至少一匹乘马,一匹战马。平时以乘马代步,战时换乘战马作战。 刚刚换马完毕,还不曾来得及列开阵势准备结阵冲击,对面大顺军的阵营之中白烟升腾,紧接着,便是阵阵的巨响传来。却是张鼐将仅有的六门十二磅炮对准了阿济格的织金龙纛,开始轰击。 六枚炽热的炮弹在半空之中画了一道道漂亮的弹道,在人们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个残留影像,转眼便落到了人群最密集的所在。 混账流贼火炮那里有这么玩的阿济格口中暴怒的骂着,在几个亲信家奴手忙脚乱的服侍下,从马背上被扯了下来,连拉带拽的跳到了一旁的田坎下面。 方才还是高高竖起的织金龙纛位置,顿时被一片溅起的血肉碎末所笼罩。 娘的该死的流贼居然这么会用炮阿济格也曾经见过孔有德手下的乌真超哈营施放大炮,向来都是直接在阵前放列,瞄准,今天却没有想到,流贼居然将大炮藏在了自己的军阵之中开炮炮弹从自家兵马的头顶上飞过,他们,就不怕砸到自己人头上吗 火炮的间接瞄准射击,也是张鼐从几个神机营炮手口中听到了一些,然后在各处攻城破阵时有意识的试验了几次。今天,却是第一次用于野战。阿济格很有幸成为了第一个被间接火炮瞄准射击战术猎取的目标。 两翼的顺军骑兵见清军阵中看不到了阿济格的织金龙纛,只看得到阵阵残肢断骨,受惊的战马哀鸣着向四外奔跑,知道炮队营的兄弟们已经得手,更加放心大胆的催马舞动着刀枪而来。 王爷英亲王的帅旗吴三桂的手下也是第一时间看到了英亲王阿济格的龙纛不见了,不由得惊慌失措起来。刚刚接战,己方的主帅便被对方炮火狙杀,这对于军心士气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此消彼长。清军的士气低落,指挥系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却正好给了大顺军一个良好的战机,两翼万骑齐发,直奔吴三桂的阵脚杀来。 哪个也不许退哪个退了,本王第一个斩了他吴三桂眼珠子都是红的,手中拎着宝剑在阵中往来巡视。他很清楚,清军不像明军那样,败不相救,这支以家族姻亲为纽带的军队,尽管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但是一旦对外的话,那就是万众一心的。 果然,当阿济格的龙纛再次树立起来的时候,清军阵中一片欢呼声,骑兵们上马以锋矢阵型对顺军大阵进行狂飙般的突进。在两翼,吴三桂也督率兵马以徐进火铳射击不断的将顺军骑兵打翻在地,一步步的扩大着自己的阵地。 但是,两翼和正面的大顺军已经打出了士气,面对着清军的反击,他们丝毫不落下风,只管刀来箭去的互相招呼着,不时有人中了流矢,或是被流弹击中哼也来不及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后面的袍泽继续挺着刀枪向对面的清军猛扑过去。 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接近两个时辰,清军毕竟是长途追击行军,体力渐渐不支,慢慢的出现了颓势。 大顺军的炮队此时也来了精神,几枚炮弹好死不死的落在了吴军中军的辎重车上,将车上运载的子药弹丸击中。顿时,吴军的阵线当中爆炸声不断,不时的有白烟翻卷而起,在烟雾和火光之中,那些铅制的弹丸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推动,到处乱飞。 见此情景,顺军更是士气大振,鼓噪呼喊着向吴军阵地猛冲,将清军阵地逐次压缩,渐渐有拦腰截断之势。 正前方的正红旗满洲骑兵,则是在顺军的火炮骑兵与火铳轮番交替施展下,寸步不得前进。 不能对李自成的中军发起攻击也就算了,反而在顺军骑兵和火炮的压迫之下,步步后退,向中军退来。 在中军织金龙纛之下,阿济格将自己的镶金头盔丢在地上,拔出呲铁钢刀,娘的该死的流贼,老子就不信冲不动你的阵势给本王一起冲上去 王爷王爷不可以流贼炮火猛烈,咱们的兵冲不上去还是收缩阵地,等流贼的骑兵冲到阵前,炮火不能再行肆虐之际,王爷再行带人杀出去吧阿济格的巴牙喇纛章京死命的抱住他,不让这个已经被暴怒冲昏了头脑的王爷旗主上去冒险。 就在刚才这一阵,与流贼交战的正红旗满洲之中,已经折损了梅勒章京一名,甲喇章京三名,牛录章京十七人分得拨什库以下军官百余人,兵丁和家奴损失的更多。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突然传来阵阵惊慌的喊叫声,却是两翼的顺军骑兵已经冲到了近前,后面大队的顺军步兵也层层叠叠跟进,将吴军阵地挤压的只有里许。两侧的箭矢几乎可以射穿 火上浇油的是,张鼐调动了十几门六磅炮到两翼加强对吴军的炮火打击。看着一发发炮弹从头上呼啸过去,吴三桂手下人饶是打过塔山大战,见多了炮火洗地,却也忍不住阵阵心惊肉跳。 终于,顺军的火炮渐次停歇了,想来是每门火炮己经发射到了炮身可以烫熟生肉的地步,应该要停下来散热至少半个时辰,否则那些南中大炮就会炸膛。 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将流贼压制下去 吴三桂站起身来,顾不得看眼前的一片狼藉,耳边只听得顺军战鼓声咚咚响起,前方大声呐喊,似乎四面八方所有顺军都在向他的中军猛冲过来,他们一波波如潮水般涌来。 吴三桂见此情景,也只得是长叹一声,取过用惯了的长枪,紧握在手。有亲兵过来为他整理了一下甲胄,将大红披风取掉,以便于搏杀,同时减少目标。 杀十桶 杀十桶 两翼冲来的兵丁队伍之中不时响起暴雷也似的阵阵呐喊声。 流贼们在喊什么吴三桂虽然在生死关头,却也是不想做个糊涂鬼。 同样有着这样想法的,英亲王阿济格也问身边的心腹家奴。 这群流贼在哪里喊什么 一名家奴是跟随他从两白旗到正红旗的老人,此人与阿巴泰手下一名牛录有些交情,知道当年阿巴泰在山东作战时的一些事情。 回主子,当年饶余贝勒在山东时也曾与李自成部下流贼交手,据说一颗大清兵马的首级可以换十桶南蛮火药。所以,当时的流贼每每作战时便高呼杀十桶今天,想必是这些流贼之中的悍贼到了 杀一个我大清官兵便可以换十桶南蛮火药阿济格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看看本王杀光这些尼堪,还是这些尼堪杀了本王去换火药跟着本王杀 阿济格和吴三桂不断的带着部属进行反击,试图击退李自成的包围圈,但是,却是无济于事。 四面对阿济格与吴三桂的包围之势已经形成。不时的有清军旗号被顺军士兵砍倒在地,挥舞着刀枪抵抗的清军官兵转眼间便淹没在了顺军进攻的队形当中。 完了今天便是我的死期到了。吴三桂心中哀叹了一声,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腰间的宝剑。 王爷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候,王爷切不可自寻短见几个亲兵猛扑上来,试图制止吴三桂的自杀行为。 笑话本王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本王便是要死,也要拉上他百十个流贼做垫背的儿郎们,跟着本王上杀 他手中长枪枪尖向前一指,数百名吴三桂的亲兵家丁恶狼般嗷嗷嗥叫着向顺军冲来的方向反扑过去。顿时,两股人群撞击到了一处,血花惨叫声不断。 小鼐子,你觉得今天可以干掉这鞑子的前锋吗数里之外,黄龙伞下,李自成举着手中的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几个时辰的而攻击下来,清军已经伤亡惨重。不时的有顺军将领到李自成面前将斩杀的清军各级军官将领的首级甲胄送上。 只可惜火炮不够多,否则,战事应该早就结束。。。。。正说话间,张鼐脸色微微一变,他脚下感觉到了阵阵颤动,那是至少数万匹战马同时狂奔时才能有的力度 皇上东面的谷英将军派人送来急报辽贼镶白旗旗主王爷多铎所部,已经与他交上了手。辽贼凶猛,兄弟们有些支持不住了。请皇上速下决断 东面,多铎的镶白旗队伍后面,更有铺天盖地的军马前来。。 第五百六十三章 克敌利器 ♂ 清军与顺军的战事,便这样缓缓的你来我往的进行着。虽然说从态势上看,多尔衮占据了优势,一步步的向京师逼来。但是他也有苦难言,每一步的推进,都要付出不少人马的伤亡代价。李自成是用这种节节抵抗层层抗击的方式,为自己的战略收缩争取时间和空间。 双方的战线便一步步的向西去。 但是,越是向西,多尔衮的心情越是五味杂陈。 沿途不停的有官绅献出城池,更有不少人离着清军数十里距离时便牵牛担酒前来。可是,从这些官绅的口中,多尔衮却是听不到什么对自己有用的好消息。 原本以为,大军打到了天津附近可以得到通州的粮米补充,可以在天津向南中商人大肆采办一下军需。可是,从官绅们的口中,多尔衮却听到了天津商贸区已经被流贼搬空了的噩耗。便是一根铁钉也不曾留在原地。 这就惨了原本打算用采购来的粮米物资来喂饱这二十几万人马,可是现在想要采购也是拿着银子却找不到卖主了。 如果不是在通州的漕运商人和山西商人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将他们隐藏起来的几十万石粮米和一些其他物资慷慨的卖给了多尔衮,只怕这位摄政王连发起北京战役的勇气和信心都没有了。 可是,李自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多尔衮还在通州搬运粮米分发给各旗的时候,李自成的大队御营亲兵已经过了沙河,前锋已经到达了八达岭。 望着在山道上蜿蜒曲折的行军队伍,李自成突然觉得此次东征,恍如繁华一梦般。势如破竹的拿下了京师,但是却在山海关外冲来了一个多尔衮。好在大军主力未损,大不了咱们继续以走制敌就是。 陛下,不过了丢了一座城池给吴三桂和多尔衮。咱们当初打下了洛阳不也是如此,将金银财物运出洛阳,拿去养兵买马。如今,整个北京城的财货已经大部落入我大顺之手,足可以用来支应军饷开支数年。牛金星在马上不住的劝慰李自成,他说的倒也是实话。早期李自成的军事生涯中,攻破城池很少有据守的情况。 对牛金星的话,李自成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只要大军退回宣大,依托地势山川,再有伍先生的殚精竭虑,培训选拔官吏治理地方。两年之内,臣可以保证,这座京师,还是要改成我大顺的幽州府的 牛金星看了一眼在李自成身后不远处一脸神色凝重的伍兴,不声不响的给他挖了一个坑。对此,李自成却也是心知肚明,但是却不加以说破。秦法系官员和科甲系官员之间的那点小龌龊,早就有人密告给他。 嗯,大军退回宣大,歇兵养马,等到山东的军资到了手,咱们便出太行与辽贼决战 京城永定门外,大批的官员携儿带女车马喧嚣的涌出城门,直奔涿州方向而去。这些人大多是被大顺朝廷甄别选拔录用的官员,其中有不少人还是在牛金星面前投了门生帖子的。 如今城内一片混乱,都在风传吴三桂奉太子进京继位,势必要对这些降顺的官员进行追究。此时不趁乱逃走,难道在城里等着砍头不成人群之中,前些日子在京城之中风头无二的周钟也在南逃的队列当中。只不过不再意气风发,而是故意用污物涂抹了面孔,唯恐被人认出来。 在南逃的人群当中,刚刚被大顺朝廷选拔任用的前督师侯恂,更是躲在一乘马车之中,便是被闷得喘不过气来,也不敢在人前露面,唯恐有所不测。 南面的永定门乱作一团,东面的朝阳门却是衣冠禽兽云集,众人弹冠相庆。人群之中更有不少太监准备好了各种卤薄仪仗。这些人风闻吴三桂大军已经过了通州,便互相告知,呼朋引类的到城门口来迎接擎天复国有功的平西伯大军,顺便在即将登基的太子面前留个好印象,一旦简在帝心,日后就是青云直上的大好前程。 远处的地平线上尘头大起,脚下的青石板路也微微有些颤抖,想来是有大军到了。 快快平西伯的大军到了准备起来为首的几名官员再次互相端详了一下各自的衣冠仪表,虽然事情仓促,不曾准备起彩棚牌楼,但是吹鼓手却是召集了不少,笙管笛箫铙钹一应俱全。 按照文武品级各部司衙门建制,官员们分班跪倒在道路旁,手中捧着手本,口中念诵着:臣等恭迎陛下臣等恭迎平西伯大军 眼睛的余光当中,只能看到无数的马蹄从眼前掠过,蹄铁在青石板上敲打出零星的火星,转眼便在人们的眼帘之中消失了。 终于,骑兵队伍停止了。 一个颇为古怪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了下来:尔等臣工前来接驾,足见忠心,有投顺新朝之意。本王忝为大清摄政王,当以封赏抚慰。 嗯这话是从何说起,人们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却见在万众簇拥之中,一个身着团龙袍服的东虏头子在织金龙纛下威风凛凛。 此人是谁众人心中疑惑不解,为何不见平西伯 大胆说曹操曹操到。一旁的人群之中,大清平西亲王吴三桂催马而出,大清摄政王在此,尔等胆敢仰面而视如此狂悖 前来迎接大明太子,却迎接了大清摄政王。众人心中叫苦不迭。但是,有那脑子转得快的,见平西伯吴三桂也是剃发易服,而且被册封为亲王。管他的呢咱们在大顺朝在的时候钻山打洞的也不曾谋到一官半职,如今大清摄政王已经表现出了招贤纳士思贤若渴的样子,那咱们还不良臣择主而事 臣等恭迎摄政王入城臣等恭贺摄政王大破流贼 多尔衮便在众人欢呼声中,昂昂然以大明皇帝的仪仗卤簿为前导,进了北京城,将行辕安置在了皇宫之内 随即便派人往盛京送去紧急捷报,请顺治皇帝尽快进关,大清从此要在北京发号施令 同时,召集范永斗等人进宫,要求他们继续为大清军马筹措粮草给养,以备军用一时间,从山海关到北京之间的七百三十里道路上,羽檄飞驰,急如星火。 如果以上帝视角来看的话,两支军队直线相距不过数百里,却是两位统帅俱在。如果将镜头稍稍拉大一些的话,便会发现,两位皇帝,大顺永昌皇帝和大清顺治皇帝,以及事实上的统治者大清摄政王便在这千里方圆的土地上。 而此刻,江南也在为谁是大明的统治者而争吵不休。 浦口。与南京雨花台隔江相望。这里低山丘陵平原岗地大江大河一应俱全,河道纵横,正是芦苇返青,遍地水鸟的大好时节。 看着水面上不时腾空而起的大群水鸟,为了争夺几处搭窝的所在而互相用鸟喙和爪子翅膀而与同类争斗的水鸟,李守汉不由得有一种恬淡不如归去的感觉油然而生。 启禀主公,都已经准备齐全了。身边一个很是扫兴的声音出现,顿时把李守汉很是难得出现的一点诗情画意给败得荡然无存了。 在滁河的河滩上,近卫官兵们粗鲁的将芦苇割除,清理出一片场地里。在河滩的边缘,用白灰画了一道线,线后摆放着七八个木箱,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开始吧 十几个士兵立刻用撬棍将木箱打开,将里面用油纸封存的手榴弹取出,递给在河滩上排队等候的近卫旅袍泽们。 主公,这东西当真比咱们现在的马尾手榴弹好用彭琨等几个旅长在李守汉身边肃立,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些准备做演示的士兵。 李守汉却是只管摆弄着手里那只毛茸茸的小野鸭子,逗弄着这个刚刚从蛋壳里孵出来便被人发现送到了他面前的小家伙。 好用不好用,你们只管看了就知道。 他很是笃定的回答了彭琨一句。 士兵们手里拿着的手榴弹,同样是马尾手榴弹的样式,但是,尺寸却小了不少。很明显,里面的装药量也不再是两斤黑火,药了。这些手榴弹,应该是南中又一项新的军事技术成果,是各方面实力的综合产物。 三公子李华宣在攻占了榜噶剌之后,很是惊喜的从那些急于向新主子表达忠诚的总督们口中得知,这片土地上不但盛产有着软黄金之称的黄麻,更有着军工生产的重要原料,硝石矿。 虽然说南中的硝来源主要是在硝化田获得,但是,能够有大量的硝石矿作为另一个重要来源,谁也不会反对。 于是,从榜噶剌往顺化河静航线的海船上,除了黄麻棉花之外,就是大量的硝石作为压舱物运到。 有了大量的硝石可以挥霍提纯,南中大学的教授们则是在李守汉和伽利略的大力支持下,将南中现有的缸塔法硫酸生产技术,升级改造成为了铅室法生产。利用提纯过的硫磺与硝石进行硫酸生产,产出硫酸与食盐。同时,再以木炭石灰添加到这两种产品当中,除了得到了碳酸钠这种被称为纯碱的产品和硫化钙两种正产品之外,更有几样副产品也是很有划时代意义。 除了通过对副产品氯化氢添加水得到盐酸之外,更是通过分别添加冷热两种石灰乳的不同工艺流程,最终得到了。和次氯酸钙两种产品。 什么你不知道次氯酸钙是什么到你家的厨房和卫生间等地方去找找,俗称漂白粉的就是它 至于说,这个东西就更加厉害了它与桐油配合到一起的产物,就是此时装填在手榴弹里的装药。其威力不低于或者接近于。炸药,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桐钾炸药,八路军当年没少使用这个。 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政府兵工署鉴于炸药需要量大,如长期依靠进口,一旦运输受阻,则无法补给,除各炮弹厂手榴弹厂曾自行配制硝梯钾梯炸药外,还于1939年在四川长寿筹建。炸药厂,1944年7月建成,1945年1月正式投产,生产。,2月正式成立兵工署第二十六工厂。1945年5月试制成功。与桐油混合的炸药,定名钾桐炸药。发爆高温300以上,猛度试验15mm左右,铸铅扩大容积230毫升左右。其性能比法国eddte爆破药以氯酸盐为主体的炸药安全。 李守汉原本在广西福建等地大力推广的桐树种植,原本只是打算用来给水师和海上航运准备的,但是却没有想到这种植物还有这样的用处。当得知南中大学和枫树岭实验室的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研制出来了这种东西,当即便下令,从内府之中拨付费用,给相关人员加发一年薪水以为酬庸。 同时下令河静制造大量生产制造手榴弹装药便是用这种桐钾炸药。 虽然知道,。的用途还有很多,比如说,和雄黄在一起,可以用来制造火帽。和阿拉伯树胶与木炭配合,可以用来制造。。但是,眼下的军情却容不得他仔细的去研发,装备部队新武器。只能是将手榴弹这种简单易学容易产生战斗力的武器迅速在部队当中推广用来对付北方两个拥有大量骑兵的敌人。 在重机枪出现之前,火炮都是骑兵的天敌,但是,火炮的机动性实在是不敢恭维。所以,手榴弹的性价比就显得十分优秀了。而且,不必在编制和战术上做太多的改变,只需要给部队装配上,教会士兵如何使用就可以,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保障供应了。想想看,大量的手榴弹从步兵队伍当中投掷而出,在蜂拥而来的清军骑兵队伍当中炸开,那幅景象,李守汉想想就兴奋。 手榴弹,威力大。二三十米达,杀伤人和马。他不由得用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念诵着那个当年四野的战术口诀。 轰轰轰 负责给军官们演示的士兵将手榴弹次第投出,在滁河河滩上炸开了一团团烟尘,地面上被炸出了一个个小坑。芦苇从中的水鸟,被这突如其来的连环爆炸声惊得冲天飞起,在空中盘旋哀鸣,久久不敢落下。 眼前的景象让彭琨等几个旅长和近卫旅的军官们咂舌不止,但是转眼间又是欢呼声不断。有那性急的干脆便冲到方才投弹的区域内,仔细观察爆炸之后的效果。 当初在塔山,要是咱们有这个玩意,何愁不能攻破辽贼的堑壕 水师陆营的营官们聚在一起对这个新武器的性能和效果同在塔山投入使用的马尾手榴弹进行了对比。他们无意之中也为这款新武器找到了一个新的作战方向,那就是对付敌军的阵地,壕沟,地堡,盖沟等等。可以不再让士兵陷入壕沟之间惨烈的肉搏战,或者说,战事可能会演变成为另外一种形式。有可能会变得更加残酷。 蜂拥而来的敌军士兵沿着壕沟向突入阵地的南粤军士兵扑来,准备用手中的刀枪火铳将南粤军士兵赶出去。但是,却被从头顶掠过在队列当中不断炸开的手榴弹炸得血肉横飞队形混乱,转眼间便被冲上来的南粤军士兵砍杀在地。几个参与过塔山之战的水师陆营军官和近卫旅的军官头碰头的在一起勾勒出来了一幅将来战事的情景。 其实这东西,咱们水师陆营的用处更多些。水师陆营,不但要在滩头打开一条通道,建立登陆场,更要参与对敌军舰只的战斗。这些士兵,若是在跳上对方舰船之初便四处投掷出手榴弹,势必会严重打击对方舰船上的士气。话说,登上对方军舰还使用手榴弹这种蛮不讲理的打法,似乎也就是兔子当年在南海和南越军舰这么干过。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据各自的实战经验,将这种新武器的用途和各种缺德战术一一总结归纳出来,什么用来摧毁敌军的屯兵洞,用来摧毁反扑敌军的密集队形,干掉对方的火铳兵队形,或是单独使用,或是集中投掷,种种用来填充火炮与火铳之间火力空白的手段被一一总结出来。 都不要在那边开小会了李守汉放下手中那只小鸭子,任凭它在脚下泥土当中蹒跚学步,只管招呼一声,让各部军官们聚拢过来。 以旅为单位,每人都去投两下,感觉一下这新玩意的威力回去也好给你们的兵讲解主公这话,让早已心痒难耐的军官们如蒙皇恩大赦,只管欢呼一声各自带开到河滩上去过瘾。 一双柔荑递过一方手帕,示意李守汉将手擦擦。 别人家出城都是不辜负这大好春光,你可倒好,到了这里,也不忘练兵。说话的人正是李香君的养母李丽珍。。 第五百六十四章 关于大位的争吵 ♂ 南京城里污泥浊水一般,老子才懒得在那里跟那群东西鬼扯反正早晚都要打仗,靠着狗屁的道德文章能够把李自成从北京城里赶走吗李守汉很是不忿的白了一眼。 李丽珍浅笑了一下,她也清楚,自己的这个男人也是被眼下南京城里吵成一团的所谓立亲立贤之争搞得头昏脑涨,同时,又是不齿与那些表面上道德文章肚子里男盗女娼的东林先生们为伍,索性便出城来散散心。 所谓的立亲与立贤之争,其实也就是皇位属于那一派的斗争。 不久前,大顺军攻克北京崇祯皇帝吊死煤山的消息传到了南京,聚集在留都南京一带的明朝官员勋贵们顿时乱成一团。为了收拾这无主的半壁江山同北方的大顺军对抗,他们面临着一个迅速解决明王朝的继承大统问题。由于眼下朱由检的三个儿子都因为被俘或是下落不明而无法承袭帝位,大臣们只有从藩王中挑选。 按照父死子继的历来传位程序,应该继承崇祯帝位的当然是他的儿子。崇祯皇帝共有三个儿子:太子朱慈烺二子定王朱慈炯三子永王朱慈炤,但是这三位皇子当时都身陷北京,下落不明。所以,议立新君只能从近支藩王中考虑。被大臣们纳入视线作为考虑对象的是几个地位比较尊显的藩王:首先当然是福王朱由崧,他和崇祯皇帝同属神宗皇帝的孙子。另外还有他的几个叔叔辈的亲王,潞王朱常淓惠王朱常润瑞王朱常浩桂王朱常瀛。福王是神宗万历皇帝的爱孙,而惠瑞桂三王也都是万历皇帝的儿子,所以说这四位王爷的血统都是很高贵的,只有潞王是万历的侄子,血统稍远。但是,就此时的形势看,惠瑞桂三王都在自己的封藩,或在四川,或在广西。距离南京都很远,拥立他们没有实际操作的可能性。而且从礼法制度上,也断然没有侄子死了立叔叔当皇帝的道理,落实到可行的层面上,南京的官员们把目光都投向了不远处的淮安。 淮安成为了北方南下宗室的避难所,这些被李自成大军从封地赶出来的宗室包括著名的福潞二王,这一对叔侄便成为新皇帝的候选者,南京的官员在拥立的问题上发生了分裂,分化为挺福派和挺潞派,或者是立亲派与立贤派 留都南京的六部有司衙门大多在东林党的手中,加之复社声势浩大,声援东林,可以说南京是东林党的大本营。但是东林党早年在争国本时反对福王继承大统,所以对于朱由崧即位极为反对,朱由崧为朱常洵长子,身在南京附近的淮安,因此在崇祯太子及定永二王无法至南京继位的情况下,福王本为第一顺位。然而东林党人却持相反意见,以东林领袖钱谦益为首,以立贤为名,主张立明神宗之侄潞王朱常淓。在血统上和礼法次序上潞王不占据优势地位,那么,东林的官员们就要给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合法的依据了。 首先在籍礼部侍郎钱谦益丁忧山东佥事雷縯祚游说兵部侍郎吕大器说:潞王,穆宗之孙,昭穆不远,贤明可立。福恭王觊觎大位,几酿大祸,若立其子,势将修衅三案,视吾辈俎上肉。说的意思还是担心如果让福王登上大位,害怕他会算旧帐,搞报复,而这些朝臣都会成为牺牲品。在雷縯祚及礼部郎中周镳的往来游说沟通下,吕大器和右都御史张慎言及詹事姜曰广等南京朝臣都同意立潞王。在南京部分朝臣取得共识后,他们致书驻军浦口的史可法,陈述潞王贤明当立,而福王有不孝虐下干预有司不读书贪淫酗酒七不可立。获得了史可法的赞同。 史可法称福王在藩不忠不孝,恐难主天下。 其实,之所以东林为首的南京大臣们不愿意立朱由崧为帝的原因并不是他们所谓的福王由崧品行恶劣,不足以君临天下。这个借口早在一千多年前霍光就已经用得烂了。 刘贺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在皇宫里就呆了二十七天居然干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荒唐的事情来,真不知道这个言之凿凿的数字霍光是怎么计算出来的。欲加其罪,何患无辞历朝历代的政治斗争莫不如是。 其实,他要是真的那么荒唐的话,也不会被霍光废掉,反而会皇位坐得很稳当。被废掉的真正原因,就是他不荒唐。非但不荒唐,反而因为明白而招致了霍光的嫉恨。他即位之初,皇恩未施,根基未稳,翅膀未硬,便要展开对权力的角逐,与拥立他的权臣为敌,威胁权臣在朝中的既得利益,大批旧属得到破格提拔,昌邑官属皆征至长安,往往超擢拜官资治通鉴,而且政由己出,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按:交错;纷繁,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彻底打破了自汉昭帝以来政事一决于光汉书的局面。 这如何能够让霍光容忍于是,刘贺成了海昏侯。 及昌邑王废,光权益重资治通鉴。 更重要的是东林的先生们忌惮福王的血统会给他们带来灾难,他们想起了由崧那位厉害的祖母,几十年前,正是因为这位厉害的女人为自己的爱子朱常洵谋立大位,引发了朝野一系列风波,生出了著名的梃击红丸移宫三案。目前的朝臣大多数曾经与郑贵妃及其家族有过矛盾。正是基于这种历史原因,他们就更加不愿意让朱由崧即位,不愿意被清算历史旧帐。于是,这一派人物积极开始活动,企图阻止福王上台。 于是,以史可法高弘图等人为首的立贤派,同以凤阳总督马士英为首的立亲派,各自拉起一群人马,敲锣打鼓摇旗呐喊的,将南京城搞个沸反盈天的。 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啊李丽珍巧笑嫣然,这几日江南时报的版面费用可是连续翻了好几倍。生意好的勿得了几位先生都说不行就出增刊,出号外了。 自从有了报纸这东西,舆论就不再是读书士子们的独门利器了,而是广大人民喜闻乐见的了。除了能够在报上了解到生意行情,知道秦淮河上又有什么新的花样出来,普通的升斗小民也对官场动态有所了解。 哪位大人先生的履历师承官声如何,业绩怎样,也不再是为官场中人的隐秘事务。茶馆里的读报先生,你只要给了通宝,便可以从他那里知晓到上至部院大佬,下至知县的情形。 也就是因为报纸有这样的威力,涉及到为大明选出一位皇帝这样的大事来,自然要先占据舆论上的优势地位。如今的大明天下,可不再是英宗时候的大明了。随便一个兵部兵部左侍郎于谦拉上几个大臣就能拥立一位景泰皇帝登上大位。 文官已经不再是独大的一派势力了 当此乱世,手里没有枪杆子,再不掌握住钱袋子和笔杆子,如何能够将自己选定的代理人送上宝座所以,制造舆论,营造出一种众望所归的氛围,就是钱谦益吕大器这些人的首选手段了。 可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南京城是大明朝廷的宪法首都和留都,在法理上,北京也只是行在。这里除了有一批朝臣之外,还有一大批大明朝的勋臣之后,这些贵族在南京拥有强大的动员组织能力和通达的人脉,这些贵族的代表人物就是诚意伯刘孔昭,就是那位著名的大明开国元勋刘基的后人 他们是天然的立亲派。 而在朝臣之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坚持立亲为原则的意见,这些人信奉的是儒家亲亲的伦理准则。都谏章正宸就力主拥立福王,他说,当光宗朱常洛为神宗太子时,他就是国本,现在光宗熹宗以及崇祯皇帝三位陛下都已驾崩,都没有子嗣可以承袭,那么血统最近的福王朱由崧理所应当地成为国本。他们更多的是持守着一种传统的价值观,而并非是一党一派之私利。 在这些人之中,代表人物就是驻节淮安的漕运总督路振飞。他也是主张拥立福王的,他说:议贤则乱,议亲则一,现在惟有福王。路振飞的主张是很冷静也是很客观的,是超越了历史旧怨的。在当时,如果把贤明当作拥立的条件就有可能引发对贤明判断标准的大讨论,要知道帝国并不只是一个南京,会不会有帝国其他城市的将领就近拥立一个贤明的藩王呢这样就有可能引发一场明王朝内部的皇位争夺战,那么还奢谈什么收复失地呢 那么,为东林立贤派所称道的所谓贤明的潞王又有多贤明呢二世潞王朱常淓确实没有什么恶习,但是所谓他的贤明,不过是一些对文学艺术等风雅之事的喜好而已,他在音乐制琴书法篆刻等方面也确实有一些成就。但是,大明当时需要的是能够拨乱的中兴雄主,而非音乐家金石学者。如果立了潞王也势必给一些野心家骚乱的机会。所以,拥立福王朱由崧确实并不是个太好的选择,但也是一个风险最小的选择。 所以,立贤派以不孝不读书等七不可来攻击立亲派拥立的的朱由崧时,立亲派便反击回应道:尔等非福藩中官,如何知其不孝也就是说,你们又不是福王府的太监,怎么知道他对他老子娘不孝顺之后,立亲派便回应立贤派的潞王朱常淓:当年的宋徽宗雅善丹青,精通音律,填的一手好词。怎地做了天子便亡了国冶游李师师 两下里各自指责对方,为了一己私利而置大明江山于不顾。在报纸上争吵了许久,白白的给李贞丽送去了不少版面费后却突然间发现,原来只是大家自伙里吵得热火朝天的。当真有发言权的人一个都没有表态。 乱世之中,所谓有发言权的其实就是带兵将领们。如今大明的可用之兵,无非是困守九江一地的平贼镇左良玉淮安的刘泽清灵璧一带的高杰滁州的黄得功寿州霍邱一带的刘良佐等带兵将领。 但是,当真是有拍板决定权的人,却是随时可以封锁长江运河水道,将诸位大人先生的身家性命握在手中的梁国公李守汉。 这位国公爷身份爵位权力实力那都是在众人眼中摆着呢从他自广州抵达南京之日,麾下随行的几个警备旅便分别开进孝陵卫雨花台紫金山龙脖子西峰山太平门聚宝门水西门等地,将南京城防接管到手。 两个旅驻守城内,另有四个旅摆在从南京到苏州松江这一带。将苏松太地区控制的铁桶也似。 江面上有大小二三十艘炮船和征集的海商船只百余艘昼夜不停的往来巡哨,没有守备衙门和南粤军水师衙门发的旗号,便是一只王八也休想飞过南京江段去。水师陆营的六个营分别在长江两岸布防,另有一团近卫跟随李守汉在南京城内王府之中护卫。 可以说,整个南京,都在南粤军的炮口笼罩之下。 但是,李守汉却不急于加入这场关于大位属于那一派推选出来代理人的争斗。在他看来,这就和白头鹰家选大统领一样,最后就是财团老板们平衡完了各派利益矛盾后的综合产物。没有老板们支持,拉链顿的老婆上哪里去筹措大选经费,怎么去黑川普 除了不时的到秦淮河上效仿一下那些文人雅士,到李贞丽那里吟风弄月一番,顺便看看自家的女儿李香君之外,便是请守备衙门出面,征集民夫,在南京城外大兴土木,修建炮台疏浚港口,扩建码头。 在太平门外紫金山西峰山顶,用烧灰和虎皮石修建炮台,准备安放重炮于绝壁之寂。在西峰山下太平门外,同样选址修筑炮台。这两座炮台筑成之后便是上下呼应,易守难攻。可以确保南京的东北东南两个方向。 今日到浦口来踏青,却也是李守汉在巡视了这两处工地之后,因为进展顺利,心情不错,这才在李贞丽和傲蕾一兰的娇嗔之下,带着她们过江来偷得浮生半日闲。 本来,若是依照李贞丽的意思,踏青的话应该去栖霞牛首两处风景绝佳的地方。可是,李守汉却是不愿意前往。这两处风景固然是好了,可是,前往这里的官员勋贵却也不少。一旦碰上,少不得要费些口舌。与其与他们浪费时间,倒不如到浦口江边上看着江天寥廓,蒌蒿满地,欣赏一下水鸟筑巢孵卵,弄几条长江鲥鱼来下酒来得惬意。 伴随着江畔河滩上传来的军官们试用手榴弹时的阵阵爆炸声,傲蕾一兰也是未免心痒难熬,一副跃跃欲试的劲头。但是,眼前有李家姐姐在,她也不好丢下姐姐自己去弄两个手榴弹玩玩。 江边上,军官们已经将手榴弹玩得花样频出。炸鹿砦,炸拒马,炸地堡,炸壕沟内的反击敌军,炸疾驰而来的马队,种种情况的想定,一一列举出来。不知道是谁最先将手榴弹丢进江水之中,一道水柱之后,水面上翻涌漂浮着不少翻着肚皮的江鱼。 这个发现立刻让众人欢喜异常,手榴弹立刻雨点般丢进了江边水浅的地方。 今天,长江里的鱼蟹算是倒了大霉。往日里顶多就是渔网钓竿等物,几时见过这般野蛮的捕鱼方法 数百斤鱼虾蟹很是轻松的便被打捞上岸,欢喜的身为渔猎采摘行家里手傲蕾一兰像个得到了新玩具小孩一样连蹦带跳。 很快,随行的近卫部队和水师陆营便将这些鱼虾蟹弄去洗剥收拾了,江边转眼便从硝烟阵阵变成了炊烟袅袅。 少顷便请李姑娘委屈一下,和咱们这些丘八们一起吃点军中粗糙的饭食了。李守汉心情极好,故意的做出一副抢男霸女的恶霸面孔和李贞丽开起了玩笑。 最近,因为北方的消息不断传来,侯恂侯大人被流贼从监狱里释放出来,并且委以重任的消息很快便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在南京城内不胫而走。成为打击拥立潞王一派东林的利器。因为父亲背叛大明投了李自成,侯方域也是自觉很没有脸面出门。就连媚香楼也是许久不登门了。看在眼里,喜在李守汉心里。 要是说他对著名的秦淮八艳没有想法,那是纯天然的瞎话。李香君被侯方域这个衣冠小人坑了一生,可是李守汉的痛。 如今这个浮华小白脸不上门了,李守汉自然是心情大好。。 第五百六十五章 拥立的条件 但是,扫兴的事总是接踵而来的。 刚刚煮好了鲜鱼汤,鲜香的味道让傲蕾一兰不停的“咻咻”的嗅着,煽动着漂亮的鼻翼,准备着一会大快朵颐。 李贞丽爱惜的看着这个浑金璞玉般妹妹,十分善意的提醒着她:“我看到有几条鲥鱼,这些鱼宜连鳞蒸食,鲥鱼蒸后,以其鳞下之油,最为鲜美。可是鲥鱼肉味鲜美固然是一桩美事,但是其刺如毛般细小,吃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傲蕾一兰谨记着李家姐姐的提示,接过身边婆子递过来的碗筷,小心翼翼的在李贞丽的指点下揭开鱼鳞,吮吸着鳞下鲜美异常的鱼油。看着李贞丽与傲蕾一兰两张风格迥异的红唇在那里也不说话,只管啧啧有声的品咂着,李守汉不由得脑海当中想起了这两人品咂另外一种物件时的绮丽缱绻景象。 就在李守汉神游天外的时候,有亲兵前来通报:“启禀主公,凤阳总督马士英马大人路过浦口,听闻主公在此,特来拜见。” 嘿嘿!他在南京城里见不到我,听说我在这浦口,便一路追到这里来了?李守汉不由得腹诽了一句。比较起来,史可法此人在这方面便比马士英差远了。他驻节之地便在浦口,坐拥地利,但是李守汉在此踏青,他却面也不露。颇有一副不攀附权贵的风骨。而马士英则不同了,他是为了完成心中的既定目标,死缠烂打的人。 对于马士英此人,李守汉这几年也打了一些交道,发现此人并不像是后世东林的徒子徒孙所编著的史料、戏剧所描述的额那样是所谓的奸臣。他可能是对权力欲望比较强烈的权臣,但是奸臣却不一定了。而且,在施政能力上,也未必比那些历史上的著名权臣差。只可惜,没有得到施展的空间和时间罢了。 “既然马公到此,断无不见之礼。请来相见便是。” 马士英前来拜见,李贞丽和傲蕾一兰自然不能与其碰面,虽然这位国公爷向来是脱略行迹的,但是,他和马士英之间的交情还没有到彼此通家之好的地步。傲蕾一兰作为他的妻妾,李贞丽作为他的外室,虽然这是南京城中都知道的事情,但是,马士英也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于是,李守汉更换了袍服,在临时的军帐之中与马士英相见。 “瑶草来得正好,有儿郎们从江中捕获的鱼蟹,不妨品鉴一番。” 同马士英一起到的,还有一位姓马的副将。此人却不是他的部将亲族,乃是四川秦良玉夫家的子弟。正是当初和李守汉一道在秦淮河上找钱谦益、侯方域等人晦气的那位。 马副将见了李守汉,二话不说,立刻跪倒便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家婶母在末将出发时千万嘱咐,令末将一定要将石柱将士的一点感激之情带到!” 靠着南粤军为白杆兵提供的粮饷器械支援,秦良玉才能在忠州、石柱一带重整旗鼓,招募训练士卒,恢复元气。几年下来隐隐然白杆兵又有了当年鼎盛时期的气象。同在四川的张献忠大大小小交了几次手,面对着张可望、张文秀、****利等人的轮番进攻,居然不落下风,两家打了一个旗鼓相当。 “方才是石柱将士托末将向爵帅的感激之情,这是我马家、秦家两家兄弟姐妹托末将向爵帅致谢意!”又是三个响头磕完。 “下官在水西门出城时恰好与马将军相逢,得知他是前来拜见爵帅,便也有了厚颜前来打扰之心。下官也是代家乡父老向爵帅致谢!” 马士英虽然没有像马凤喜马将军那样,砰砰的响头磕个不停,却也是倒身下拜,将自己的身份放得极低。 “唉!瑶草,你这又是从何说起呢?本公何曾对珂乡父老有过半点恩惠,瑶草这样说倒让本公有些受之有愧了。” 马士英却也有一套自己的理由。 马士英乃是贵州人氏。贵州却是个历来以自然条件恶劣、土地贫瘠且多山多瘴气而著称的穷省。所谓的“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如果不是这种恶劣的自然环境,被校长奉为圭臬的王阳明也不会在龙场悟出“心学”大道来。 因为与广西毗邻,在李华宝和黄锡衮主持广西军政事务期间,大批的粮食、油盐布匹和铁制农具,通过疏浚后的右江船运运抵百色,转而输送至贵州兴义府。 “黔中父老,淡食多年,虽有川盐入黔,但是价格不菲,非贫苦百姓所能食用。今蒙国公爱戴,以大批盐巴接济贵州。瑶草从家乡故旧书信之中得知,也是感同身受。” 其实,李华宝和黄锡衮对于周围的贵州、偏沅等省份的辐射影响还远不止输出盐巴布匹,像辣椒、土豆、玉米等作物,也开始在贵州偏沅等地出现了小面积的种植。除了农作物种子和各种产品的输出之外,就是对周边省份劳动力的输入了。疏浚河道,修建道路桥梁,都是需要大量的劳动力的。而南粤军又不是靠征发民夫来进行这种基础设施建设,而是有工食银子,给饭食,给工钱的。这便对周围地区形成了磁石效应。 如此一来,贵州的黔西南地区便隐约有了些脱贫致富奔小康的气象了。 这就是马士英对李守汉表示谢意的一整套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是却让李守汉无法推脱。你总不能说李华宝不是你的二公子,广西不是你的辖区,运到贵州销售的那些盐巴粮食布匹铁器,不是你治下出产的吧?虽然马士英也知道这些物品势必也给眼前这位公爷带了不少的收入来,但是比起从四川运进贵州的盐巴来,从广西来的盐却是便宜得多。 当下,李守汉同这两位马大人客套了几句,命人为二位大人设坐,取来了小几:“方才儿郎们在江边练兵,打了些鱼虾在此,两位不要嫌弃,一起品尝一下。” 马士英倒也罢了,马凤喜却是有些话要不吐不快。 “爵帅,方才咱们在船上时便听得这边连珠炮响,本以为是贵部炮队在练兵。但是末将登岸时却不曾看到大炮放列,却是奇哉怪也了!” 面对着马凤喜的问题,李守汉却也不奇怪,毕竟手榴弹这种东西虽然早已有了雏形初现,但是当真大规模用于实战还是在南粤军这里。当即便命人取来两枚,为马凤喜讲解此物的用处和妙处。 讲解完毕之后,又命人带着马凤喜到江边试着投掷了一下,以切身体会来感受这个小铁疙瘩的厉害之处。 “爵帅!此物能否发售与我白杆兵一些?” 马凤喜也是个识货的,回到帐中见到李守汉第一句话便是要求购买!这种东西在白杆兵所在的川东地区,用于山地作战端的是利器!山路崎岖,且又雨水多,这种道路火炮运输困难。如果有手榴弹可以用来弥补白杆兵火器的不足,那么,不能说收复重庆、成都,至少说大西兵马是不能进入忠州、石柱一带的。 此时不送个人情出去,让白杆兵在四川与张献忠父子好生缠斗一番,难道等着大西军在四川站稳了脚跟之后,再让南粤军逆流而上去和张家父子争夺四川,让四川在经历几十年的战乱? 李守汉很是大方的送了四千枚手榴弹给白杆兵,至于说马凤喜打算购买多少,由他自己去和有关人士去谈,银子不够也没关系,只要白杆兵继续以桐油等物抵充价款。 见马凤喜千恩万谢的离去,马士英也是心中暗喜。要说他和白杆兵马家秦家有什么渊源也倒也未必。但是,川黔两省相邻。如果白杆兵能够在川东重庆一带牵制住张献忠主力的话,那势必会对贵州的压力减轻许多。 “白杆兵有此利器在手,献贼势必无力为祸西南。爵帅公忠体国,凡事想到的都是江山社稷,当真为我大明臣子楷模!” 半是出于真心,半是恭维的高帽子,马士英重新整肃衣冠向李守汉行礼。 “瑶草,你我同殿为臣,品级相当。如何动辄便行此大礼?” “下官所说的,乃是下官的肺腑之言。” 所谓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马士英的一脸诚挚,再加上他确实也是说得言之有物,让李守汉内心颇为舒服。 有了这番过门打在这儿,两个人说起话来便投机多了。 李贞丽倒是见惯了这样的景象,可是,傲蕾一兰却是很少看见。她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窥视着前帐的相公。这个大官如何几句话就让相公如此开怀? “姐姐,他和相公说了什么,把相公哄成这样?”本着不耻下问的学习精神,一向在这方面很有自知之明的傲蕾一兰向李贞丽这个老司机请教。 “他啊!来到相公这里求助告帮。自然是要哄得相公开心才好。”李贞丽一语道破了天机。对于南京城里的立贤派与立亲派两派之间的争斗,李贞丽可谓是洞若观火。 如今东林一派为了拥立潞王,早就他们平日里从不离口的礼义廉耻丢到了银河系以外去了,闭口不讲嘉靖“大议礼”和万历“争国本”时他们那套被奉为“万世法”的伦序纲常了,却开始讲起“立贤”来了。这种双重标准和实用主义,到了几百年后还是无数的徒子徒孙作为家传绝学在用。 马士英这边的立亲派,比较起来,笔杆子和嘴炮的实力确实是相形见绌,但是,胜在枪杆子上。马士英本身就是凤阳总督,麾下也有不少兵马。而且,论起麾下兵马的战斗力来,他比史可法这位兵部尚书兼督师的部下来还强上不少。另外,漕运总督路振飞、江北的几位总兵也是偏向于拥立福王成为大明的新皇帝。 于是,能否得到控制着南京城和周边地区防务的李守汉的支持,就是他成功的关键了。得到了李守汉的首肯,不但数万南粤军是一大强援,整个南京城中的勋贵也会彻底倒向拥立福王阵营。 马士英在李守汉面前口若悬河的只管为他分析着拥立福王为帝,在礼法伦理上的各种合法性,以打消李守汉内心的忧虑。同时,他也在话里话外试图了解李守汉的底线,看看到底怎么样的好处才能够打动眼前这位国公。他如果不率先表态,那么,江北四镇的刘良佐、黄得功、高杰、刘泽清等人,也只能继续扮演墙头草的角色。 “爵帅,大义一日不定,江山社稷便是一日无主。我等身为大明臣子,便只能是眼睁睁看着流贼在江北肆虐,却是无可奈何。留都上下唯望爵帅早日站出来,振臂一呼,带领百官为我大明选出一位明主,以恢复山河。到那时,爵帅有大功与天下,与大明,天下士民势必。。。。。” “马大人,”李守汉摆摆手,示意马士英可以先休息一下了。他有些话要说。“天下苍生士子会不会感谢本爵,本爵倒是不以为意。这么多年来,本爵已经被骂习惯了。这江南各地,辱骂本爵的人所编纂的歌谣儿歌戏曲还少吗?也不见将本爵骂掉了一根头发。本爵只要自问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内心,便是无所谓了。只是,拥立之事重大。非但是要拥立者志同道合,便是所选的那位天子,也是要符合本爵心目之中天子的条件的。” 就在刚才马士英舌灿莲花之际,李守汉也在脑子里飞速旋转,权衡着拥立福王的利弊得失。 若是拥立潞王,且不说这个艺术气息十分浓厚的亲王本事如何,单单他被东林所看重这一点,在李守汉心里就已经判了他死刑。何况,他和南粤军之间还有些过节,倘若是他登上大位之后在东林那伙君子的鼓动下同南粤军为敌作对,这可就是恶心了。 但是,拥立福王,自然就是另外一种景象了。 且不说自从洛阳之战后,栖栖遑遑如丧家之犬的福王朱由崧得到了隆盛行的雪中送炭,才能维持住一个亲王的体面。单单是东林为他所总结出来的“七不可”就很对李守汉的胃口。 除了不孝、虐下、酗酒这几条欲加之罪外,其余的四条,“干预有司、不读书、贪、淫”倒是有些让李守汉觉得这是在指桑骂槐。 要知道,从李守汉第一次北上勤王起,南粤军同内地官场的冲突便是不断,这也是官绅们攻击他的重点之一。至于说不读书不知道尊重读书人,更是李守汉的一处死穴。连动辄屠城劫掠州县的左良玉都知道对读书人礼敬有加,来为自己换取一个好名声。可是这位李国公却是丝毫不把读书人放在眼里。 贪财,更是李守汉的恶名之首。自从在各处推行海关和建议执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制度以来,李守汉的名字在官绅私下里提到的时候,都会在前面被加上一个钱串子的外号,以示对这个贪婪无度的家伙的蔑视。 李守汉已经在盘算,如果拥立福王登基的话,向他进言,“你如果不想像你的堂兄弟那样过穷日子一直到死的话,就听我的,在大明的辖区之内推行一体当差纳粮制度,开征商税,设立海关,开征关税。” 只要李守汉的这些政策措施朱由崧能够接受,李守汉可以拍着胸脯的向他保证,什么多尔衮,什么李自成,什么张献忠,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一堆渣滓。 到那个时候,你这个做皇帝的,就只管在宫里喝你的酒,听你的戏,去研究各种各样的美女。什么北地胭脂南国眉黛,这都不在话下。要不要来上几个新罗婢,天竺胡姬,天方舞女,甚至是更加遥远的欧罗巴佛郎机公主?要知道,在后宫佳丽方面,李守汉也是被东林君子们一边暗自流着口水,一边正义凛然的指责其私德不修。 “这是自然。下官向来是追随爵帅脚步的。”马士英见李守汉话风有异,当即心中大喜。立刻表达了自己对李守汉的拥护之意。“日后福王殿下登基,这军政大事,少不得也要多多倚仗爵帅。这大明天下,谁人不知,爵帅治下人民安乐,兵强马壮,钱粮丰足。” 马士英也是个点头会意的人,从李守汉的话语里嗅出了这位国公爷开出的价码,那就是权力!要想让他拥戴福王登基,就要给他足够的权力。这倒也是公平合理,童叟无欺的交易。如果不是为了权力富贵,马士英也不会如此的折腾,上蹿下跳的要拥立福王登基。 平心而论,他也是认为,李守汉的那套制度如果能够在江南推行的话,不要说全部照搬南中制度,便是之推行一半,也是足可以让大明的这半壁江山兵精粮足,让江淮之间无流贼的存身之地。 据说,李自成张献忠两个贼首,都在各自的地盘上悄悄的推行南中的钱粮赋税制度。难道,我大明朝廷还不如两个贼头?马大人愤愤不平。 但是,他却忘记了,当初的孙传庭便是因为在陕西推行一体当差纳粮制度,而被宗室官绅们给活活坑死的。(。) 第五百六十六章 排排坐分果果 孝陵卫前,李守汉很是庄重的在下马坊前下马,沿着下马坊至神烈山碑、大金门、神功圣德碑及碑亭(俗称四方城)、神道石刻和御河桥这条神道甬路旁边的小路牵马步行,身后,马士英、刘孔昭等南京城内的官员勋贵数十人鱼贯下马下轿徒步而来。 松涛阵阵,林中不时传来豢养的千余头长生鹿的阵阵呦鸣。引得在孝陵卫外列阵等候的彭琨所部警备十二旅的战马、挽马不时的发出嘶鸣与之应和。从紫金山深处刮出的山风,将一个个方阵之中的旗帜卷的扑簌簌作响。 按照明朝祖制,南京孝陵乃是祖宗根本之地,享有极为特殊的崇高地位不说,每岁有固定三大祭、五小祭。凡遇国之大事,均需遣勋戚大臣祭告。 今天的活动,便是梁国公李守汉、诚意伯刘家、新建伯王家、怀远侯常家,守备府徐家等勋贵,凤阳总督马士英等文官,以及南京镇守太监们联合发起,到孝陵来祭告。 目的只有一个,向长眠于此的朱元璋禀报一声,咱们这些人打算要拥立您的后代子孙朱由崧为大明朝的皇帝。特意来跟您打个招呼,希望得到您的同意。 其实,这个场面和流程,说穿了,是给南京城内的拥立潞王一派看的。目的就是来展示自己的实力。 李守汉同马士英的结盟,加入了拥立福王的立亲派,立刻使得南京城内云谲波诡的拥立局面迅速变得明朗化。他和南粤军就像是一股十六级的强台风一样,迅速驱走了干燥旱情,带来了丰沛的降水。 李守汉前脚表示拥立福王是他的本心,后脚南京守备衙门徐家,常家等资格更老的勋贵家族也迅速表态,加入拥立福王派系。而远在淮安等地路振飞、刘泽清,更是派人沿着运河星夜南下,表示“殿下在淮安一日,吾等必日夜警跸,供奉无缺。请公等不必忧劳。唯望早日迎请殿下入京为上!” 今天的活动,除了祭告朱元璋之外,便是南粤军派遣彭琨所部北上,沿着运河往淮安去,迎接福王殿下南下到留都行监国之事。 众人在享殿之中依次向朱元璋夫妇的灵位拈香祭拜,有赞礼官诵读了表文之后,献上祭祀之物。下马坊外的广场上开始依次鸣放火炮,以示隆重之意。 数十声大炮鸣放过后,彭琨便身披大红战袍,一路小跑来到列位国公、伯爵、总督大人面前大声禀告:“属下兵马已经集结完毕。请主公示下,是否可以启程北上,前往淮安迎请福王殿下?” “起去!” 按照明军礼节,这就是上级对下级的汇报表示同意,你可以去办了。 一万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便出紫金山,渡过长江,在浦口镇稍稍停留了一下。算是对在这里驻军的史可法史阁部打个招呼,然后继续北上。 铁甲铿锵,旌旗猎猎。沿途上,各地的官员军将们看到这支装备精良军容整齐士气高昂的精兵,各自心中的小算盘都打得噼里啪啦山响。 “标下乃是现驻守滁州黄得功黄总镇麾下副将,奉令引五千精锐到军前听候差遣,往淮安迎接真龙天子!”刚刚抵达滁州地界,黄得功部下副将便领了五千兵马在边界迎候,加入了迎接福王的队伍。 “标下是现驻寿州刘良佐刘总镇麾下正兵营参将,奉军门将令,领三千骑兵为大军前锋,往淮安迎接天子!”寿州地面上,三千骑兵的洪流,亟不可待的汇入了运河畔这道前往淮安的铁流。 “咱是灵璧高杰高总兵营中副将,带了老营四千人马到军前,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咱们为了福王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高杰的部下,虽然早已是明军,但是举止神态之中未免却是仍旧有些“流贼”的本色。 沿途的军将官员不断派精锐加入,凤阳又是马士英的大本营,他也将操练的新军之中抽调出一万精锐,浩浩荡荡的加入到迎接福王殿下的队伍当中。 警备十二旅一万余人,马士英部下新军一万人,黄、刘、高三部人马一万二千人,杂七杂八的各种队伍算起来,也有五万余人的军队气势非凡的向北而去。这其中还不算各方从龙功名心切的官吏、山人隐逸之类的人物。 南京城内,东林君子们只能是在密会时咬牙切齿的大骂,“无耻武夫,蛮横勋贵,下流的阉党!”但是在公共场合却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看着同僚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嘴脸,钱谦益却是仍旧气度不俗,“打起精神来!他们不过是靠着兵马强横赢了我们这一阵,大义天道仍旧在我们手中。他们有刀枪火铳,我等有生花妙笔,且看是否他们的刀枪能够将我们的如椽大笔一一斩杀干净!” “果然是人称天巧星,不知牧斋公有何妙策?” “等!”钱谦益冷笑一声,眼睛里冒出一阵杀气。 “等?为何要等?”几位东林社友不明白其中的奥秘所在了。眼下,拥立福王一派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如果再等下去,当真让朱由崧登上大位,还有咱们这些人的好果子吃? “你们都知道史宪之(史可法的字)给福王总结的七不可吧?”听得了钱谦益如此说,在场的而几个人都将头点的如鸡啄碎米般。“不孝、贪、淫、酗酒”这些私德有亏的罪名,本来就是他们编纂出来的,怎么会不晓得?(史可法:什么时候是老子总结出来的额?分明是你们先说出来的好吧?然后我转载了!) “便是让这样的人登上大位又如何?说不得又得从宝座上滚下来!我等便只管推波助澜即可!他李守汉刀枪再利,如何能杀得尽这南京城里数百万生灵,堵得住悠悠众口?” “何况那李某,本来就是个唯利是图,贪财好货,不崇圣贤,不敬士子,惟力是视的幸进武夫,日后难免有得意忘形之时。到那时,我等便以笔墨为刀枪狠狠的杀他一阵,杀得他灰溜溜的下台,夹着尾巴滚回他的南中老窝去!” 钱谦益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这种招数也是东林驾轻就熟的战术了。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着那些勤于政务的对手在行政过程之中出现哪怕一星半点儿的疏漏,然后,他们便会像恶狗看见一泡热屎一样猛扑过去。摇唇鼓舌的大肆渲染、攻击。掀起莫大的浪潮来。 (看着有点眼熟吧?没错!东林的徒子徒孙们现在还在用这招。不但有着家传绝学在,而且还可以从国外的主子那里领到一份狗粮来。大家可以回忆一下这几年各种各样的新闻热点,各种各样的狗屁公民律师、维权律师的表演。所谓的颜料革命,茉莉花革命,都是各国的东林同党们领着狗粮所作出的杰作。只可惜,原本还算安宁的一片片土地,如今,除了皿煮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城中的东林们心中只是懊恼手中缺少杀人刀,脸上却只能是强自作出一副欢喜面孔,组织家人奴仆粉刷房屋,扎起彩棚,准备迎接天子进城。几乎全部东林党人都是在心中默默念诵着忠义水浒传里宋江所写的那首西江月词。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暂且忍耐一时,早晚有一日要好好的出这一口恶气。这是东林诸君子的内心共识。只不过,他们要血染的不是九江段的浔阳江,而是整个扬子江。 迎接福王朱由崧的队伍,终于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南京水西门。 在诸位勋贵、文官、武将的一致要求之下,原本栖栖遑遑如丧家之犬在江北各地游荡的福王朱由崧,终于勉为其难的表示愿意在此国难之际愿意挺身而出挑起江山社稷这副胆子,暂时代堂弟管理一下。如果有几个侄子的消息来,他就立刻推位让国,把江山还给堂弟的儿子等等冠冕堂皇的话。 这样的表演在东林诸君子等老戏骨面前未免有些显得稚嫩拙劣,吕大器、赵之龙、钱谦益等原来准备拥立潞王的一派人马,心中不住的咒骂着,你如此这般的装孙子,那为何还要来南京?但是,周围有数万大军在,却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朱由崧的戏演得过了。只是山呼万岁望尘拜舞罢了。 先拜谒孝陵然后从朝阳门进城,驻于内守备府。之后在南京就任监国,用黄金铸造监国宝,颁谕天下。 朱由崧在南京监国,自然有一番热闹和一整套繁琐的礼仪程序。虽然是正值国难期间,但是,在礼部侍郎钱谦益钱大人的力主之下,还是办得富丽繁华。他的理由便是:“国难之际,正要提振人心激昂士气。故而要有此大大的铺张。”具体的是如何的一种铺张浪费,走得什么程序,咱们就不说了,免得作者有骗字数之嫌疑。 紧接着,便是无数人眼巴巴的期待了许久的重头戏到了。 大凡是新君初登大宝,都少不了要大封群臣,特别是有功之臣。 依照廷臣会推,任命原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入阁办事;马士英加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衔,仍任凤阳总督。不久又以原詹事府詹事姜曰广为礼部左侍郎,与原礼部尚书王铎,二人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以张慎言为吏部尚书,召刘宗周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其他衙门官员也先后作了安排。 这个朝中职位的安排,颇为符合东林诸君子的胃口。按照史可法、高弘图、张慎言等人的意向是尽量让“正人”占据要津,使朝廷建立之始有一番新气象。果然,倚仗着在南京六部九卿各部院衙门当中的人数资源优势,在安排朝廷重臣上,他们得以如愿以偿。颇有些崇祯初年“众正盈朝”的感觉。 然而,这种局面很快就改变了,争夺朝廷权力的较量先从首辅开始。 按明代制度,南京兵部尚书位居留都百官之首,弘光朝廷初立,史可法就成为当然的首席大学士。但是,这个结果却是勋贵和马士英为首的所谓“阉党”们不能接受的。 毕竟在拥立问题上,史可法是不太同意拥立福王的,而且,又有著名的“七不可”在外面流传,所以,朱由崧也从内心对这位史阁部颇有些腻歪。一场政潮正在文官当中悄悄酝酿过程之中。 这是文官当中的那点小龌龊。 武官和勋贵当中也是暗流汹涌。 大家排排坐分果果得好处,盘踞江北的高杰、刘良佐、刘泽清、黄得功四人,因为在拥立过程当中最先站队,属于从龙有功之臣,各自晋封为伯。其中高杰封兴平伯,刘良佐封广昌伯,刘泽清封东平伯,黄得功封靖南伯。就连困守九江一地的左良玉,都被封了宁南侯。 南京城中凭空多了一群新的勋贵。但是,原本的老勋贵立刻就不高兴了。凭什么?老子们也是最先拉起旗号来拥立你朱由崧做皇帝的。咱们的祖上还都是一起打江山的老战友,为啥不给咱们封赏?不给咱们晋封一级? 他们抱怨的时候突然间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比他们还要来得憋屈万分。 “梁国公拥立首功。该当如何封赏?” 这是许多人都在那里等着看的一个结果。 吏部侍郎吕大器率先站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梁国公一向严以律己,且又有大树将军之风,颇类古人君子。臣意以为,梁国公之功绩,陛下当以温言嘉勉即可。” 得!先给你戴上一顶道德君子的高帽子,然后,告诉你,你的大功劳在皇上那里得到了表扬。仅此而已。 此话一出,连刚刚晋封了伯爵心中正是一团火热的四位总兵大人都吓得尿都快要出来了! 他们虽然麾下动辄便是号称拥兵数万、十万,但是,当真可以用来上阵厮杀之兵却是半数不到,其中的精兵更是少得可怜。其中,刘泽清、刘良佐、高杰三人,都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直接或者间接的领教过南粤军兵马之强悍。 扪心自问,他们的一镇之兵,未必能够打得过南粤军的一个警备旅。 四位簇簇新的伯爵心中大骂:“你们这群穷酸自己想作死,不要拉上老子们!”他们对于利害成败的估量已经成为渗入到骨子里的一种本能。闭着眼睛都能看得到,长江、运河之中,梁国公麾下的水师纵横往来,随时可以将他们的部队分割包围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吞下去。 南面是李守汉的数万正宗南蛮军,北面山东则是他的大儿子李华宇的几万山东兵马。一想起那些当初打得阿巴泰抱头鼠窜的山东兵马,刘良佐和刘泽清就是腿肚子一个劲转筋。 “要是李家父子两个因为这个封赏问题而翻了脸,最先倒霉的可是老子们啊!不行!老子可是绝对不能当这个挡箭牌!” 兴平伯高杰、广昌伯刘良佐、东平伯刘泽清、靖南伯黄得功不约而同的打好了主意。宁可不要这个伯爵,也不能得罪这大明朝真正说了算的人物! “梁国公若无封赏,臣高杰不敢领此封赏。”在卢氏被罗虎打得望风而逃的高杰可是不想品尝一下正宗南粤军的战斗力水平。他不敢奢望自己还能继续向东向南狂奔千余里而逃出生天。 “臣刘泽清当年在梁国公麾下为将,受公爷节制。公视泽清为子侄,某家受益良多。今若公爷不能膺受上赏,臣亦不敢领受此爵。”得!看刘泽清这个意思,只要李守汉稍微的表示出一点意思来,他能够立刻在朱由崧面前跪下磕头认李守汉做干爹或是干爷爷。 “臣黄得功早就钦佩公爷的忠心为国!历次勤王入卫,都是杀得辽贼尸横遍野闻风丧胆!可谓是一门忠义!如今中原板荡,流贼猖獗,正是要有梁国公这样的人来统帅全军,方可恢复大明江山!如果不能给公爷功业相配的封赏,臣恐全军将士不服!与军心士气不利,不利于恢复中原,收复京师!” 黄得功外号“黄闯子”,平日里最是勇猛不过。他的部下军纪和战斗力在江北这四镇之中算是最好的。他的这番表示,基本是出于公心,自问所部兵马战斗力不如南粤军战斗力强。 江北的这四镇兵马都是拥立有功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表态,如果不给梁国公加官进爵,那咱们也不敢要这个爵位了。这个场面,却是让朱由崧脸色煞白,让钱谦益、赵之龙等人心中一阵阵的窃喜。“好啊!越是如此,皇帝对你的忌惮就越大。到时候,看看你该如何自处。” “几位伯爷何苦苦苦相逼!难道你们要让陛下违背祖制,封梁国公为王不成?!或者,请陛下降下旨意,给梁国公加封九锡?!”钱谦益的话,满是毒汁。历来权臣谋逆,篡夺大位之前的信号,就是要加九锡。 “陛下,臣有话说。”在众人的目光交织下,李守汉缓缓跪地。(。) 第五百六十七章 拉仇恨值的李守汉 “封爵非吾本愿,惟愿海内升平。” 李守汉先是表明了自己对于爵位的淡泊,只想看到大明境内重新回到太平盛世的朴素愿望。这一点,在场的人们,从监国朱由崧到马士英、诚意伯刘孔昭,甚至是钱谦益、赵之龙等东林魁首也不得不发出违心的称赞之声。大肆的吹捧公爷对于名利虚位的淡然处之。 对于虚位不屑一顾,那么,就要有点实际的东西拿出来了。 “先生有大功劳于国家,若无封赏,岂不令天下军民百姓寒心,要埋怨陛下赏罚不明了。”马士英很好的为李守汉垫了一句话。 “臣已经是身为公爵之位,官也是位极人臣。若是再升一级,便是要请钱大人上表章,请陛下赐臣以九锡了。”李守汉带着玩笑调侃味道的话,顿时让大殿内响起几声轻笑,但是,钱谦益的一张保养良好的俊脸却是涨得朱砂也似的红。 他上表章来请求给李守汉加九锡?那不就是把他比成了华歆等辈曹魏手下奸佞? “陛下,梁国公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军政两事无不精熟,可以托付以军国政事。”新建伯王业泰代表勋贵一派站出来说话了。既然不能给梁国公加封爵位,那就给差事吧!用差使的权力来弥补不能封爵的遗骸。 既然李守汉说只想看到海内升平,那么,朱由崧也就顺水推舟的问了一句:“当今正逢国难,朕年轻,且又初执国柄,难免有些诚惶诚恐。国公执掌一方军政多年,经验老到。可以有良策教朕?” “良策不敢说,但是臣觉得目下有四件大事却是当务之急,请陛下一一落实。臣敢断言,只要这四件事情办好,大明江山重现太祖、成祖两朝景象,也是指日可待。” “先生请讲。”既然李守汉不要什么爵位,只是献上几条方略,来表明自己是有能力来完成朱由崧交给他的任何军政差使的。那,大家便竖起耳朵听听就是了。 “一曰定名号,正大义。请陛下下旨,令礼部等有司为为先帝发丧定庙号谥号。先帝以九五至尊,于京城之中亲自披坚执锐与流贼拼杀,最后以身殉国。当为臣等楷模。必须以美号方可与之相配。” “此举甚合朕心。准了!马先生,史大学士,你们二人都是内阁阁老,下去之后便要将此事操办起来。务必按照梁国公所说,谥以先帝美号。”朱由崧虽然被东林抹得不能再黑,但是毕竟也是接受了良好的宗室贵族教育的,一手丹青,诗词歌赋,做得不比那些名动一时的下江才子差。李守汉提出给崇祯上庙号、谥号,他当即便明白了,梁国公的意思是要朕学习一下汉宣帝刘洵的做法,通过这样的措施连彰显朕的皇位合法性。 在西汉,只有皇帝有重大功绩的才能有庙号。西汉时期庙号的授予是比较严格的,只有做出重大贡献的才有:高祖刘邦的庙号为太祖;文帝刘恒的庙号太宗谥号孝文皇帝;著名的汉武帝刘彻庙号世宗谥号孝武皇帝;这是汉宣帝之前有庙号的皇帝,他之后的汉元帝刘奭庙号为高宗,谥孝元皇帝;汉平帝刘衎庙号元宗,谥号为孝平皇帝。其他皇帝都没有庙号,像景帝就不是庙号而是谥号:孝景皇帝。像平帝的元宗都是属于后期,制度不是那么严格才得的。像一手开创了所谓文景之治的汉景帝都没有混到个庙号。可见庙号管理的严格程度了。后面几个西汉皇帝有庙号的,都是东汉追封的,不是当时商议的。 死去的皇帝都被请到太庙里供奉。太庙祭祀是以太祖为中心,没有太祖就没有这个朝代,刘知几史通称谓:“古者天子庙号,祖有功有宗有德,始自三代,迄于两汉。名实相允,今古共传。““祖有功,宗有德”。尊为“祖”的,通常是有开国的大功。也就是开创朝代的叫祖,有政绩的叫宗。开国之君称之为太祖。如宋太祖、明太祖、清太祖努尔哈赤。一般一朝只有一个“祖”,很多”宗”。明朝除了太祖,还有成祖,是因为成祖迁都燕京,此后明朝奠都于此,而且成祖在文治武功上颇有作为。其后的皇帝相比之下,充其量只是守成,没有更大的开创。“宗”有延续的意思,例如宗绪、宗祧。因此成祖以后的皇帝庙号就都是“宗”。 汉宣帝刘洵从民间被霍光寻访出来并且扶上皇帝宝座,为了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刘洵便一手主持了给汉武帝上庙号的工作。武帝这个称谓,便是对他的太爷爷刘彻一生功业所作出最好的总结。同时,也因为这个举动,让刘洵确立了自己的合法性,避免了被霍光废掉的命运。 而且,刘洵在位期间,执掌汉室江山,对外平定匈奴,打通河西走廊,也是个强爷胜祖的人物。后来的光武帝刘秀曾经称呼汉宣帝刘洵为中宗,意思是中兴之主。这分明也是要让朕成为大明的中兴之主啊!李守汉这番意思,朱由崧自然要好好领会了。 “臣领旨。”从对马士英、史可法两个人的称呼当中,马士英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差别,看来,眼前这位天子对于史可法可谓是颇有成见。 “先生还有什么高见,请一一赐教。” “二曰定人心,讨逆贼。如今,大明疆域之内,辽东有反贼多尔衮所部,造反多年,为祸甚广。西北、中原、京师,又有大顺李自成所部,张献忠又在四川成都僭越称帝。此外,各地叛匪乱贼不计其数。臣请陛下降下旨意,令各部官兵讨伐各路反贼!” 这种官样文章,早就听得赵之龙、吕大器、钱谦益等人耳朵的膙子快要比脸皮还厚了,便是再好的讨伐逆贼反贼的旨意,花团锦簇的文字,比得上反贼们的快马利刃吗?(嗯?既然知道这点道理,那为啥总是鼓吹,只要众正盈朝了,权柄尽入东林了,天下就立刻太平了?难道说各路的反贼都是东林家里出来的家生子奴才不成?主子一说话,他们就得乖乖的架起尾巴?就像现在的各路公知,美国大使馆不表态,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一样?) “甚好!准了。”下一道讨贼圣旨而已,至于说能不能让各路反贼打上一个喷嚏,这就不是在场衮衮诸公所能决定的了。不过,到时候也可以说此篇文章流传四海,群寇闻之心惊胆裂之类的自吹自擂。 “先生所献两件事都是当务之急。想来后面的几件事也是济世救国之良方了。”朱由崧心情极好,口中也不再称呼李守汉为国公,而是以先生称呼。 “陛下,方才所说两事皆为虚务,第三件事便是当真紧急之事。其三曰开饷源,定军心。” 要是说方才说的两件事只是让在场的文武勋贵们对李守汉的思路清楚不得不佩服,从他说出第三件事的名头开始,立刻便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听这位向来以善于理财,治下府库充裕而著称的爵帅高见,也好从中趋利避害。 “陛下,如今我大明之兵,除臣及臣犬子所部之外,有平贼镇左良玉部,及四位伯爷的江北兵马合计五镇。左镇兵马员额兵五万余,每年需军饷银一百八万,四镇兵员额各三万,骡马不计,每年需军饷银二百四十万,本色米一百万。五镇不足恃,且还为我虞。居重驭轻,南京尚有京营六万,年需军饷银一百二十万,锁上游,控江北;复有江督、安抚、芜抚、文武操江,黄斌卿、黄蜚、卜从善等八镇,共兵十二万,计饷二百四十万,合之七百余万,而川、楚、豫督抚镇不与焉。” 李守汉报出了一连串从兵部得到的各部兵马员额所需的钱粮数字。但是,这也只是兵册实力统计表上的数字,各部滥收的散兵游勇,刀客杆子,裹挟的良民还不在其中。 而且,四川、湖北、河南等地的督抚部下所消耗的饷银钱粮数目还不在其中。就已经需要每年七百多万银子的投入,本色米一百万石的消耗,马匹的草料豆料还不曾计算在内。 这么庞大的军费消耗,吓得朱由崧顿时汗流浃背,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洛阳城,不也是因为饥兵与李自成内外呼应而导致城破,让他国破家亡的? “先生所说极是!不知该如何开辟饷源,以令军心安定,将士无饥寒之忧?”朱由崧稍稍的定定神,努力用平静的语调同李守汉说出自己的意见。 跪在朱由崧两边的四位伯爷虽然低着头,却是个个笑容满面,都从彼此的神情和一些细微的形体语言上看得出彼此内心的欢喜,国公爷果然是咱们的好领头!上来就是为咱们谋福利,争取军饷! “陛下,臣带兵多年,深知一件事。打仗,无非是打兵马钱粮!”李守汉很是装逼的把打仗就是打后勤这个理论抛了出来。 “国公用兵之道已臻化境。令下官等如拨开云雾而见青天。”尽管是对李守汉恨之入骨,但是事关可能会让自己大发横财的事情上,吕大器钱谦益等人还是丝毫不会吝惜不花钱的高帽子的。只管一顶顶的扣过来。 “下官等愚钝,不知爵帅计划如何筹措军饷?”几位大人已经在心中暗自筹划,如果李守汉提出加派某饷的名头,自家能够趁机接收多少投献的土地山林,是不是可以把整个州府的良田全数变成一家的? 李守汉只是看了一眼满是热衷的这些同僚们,笑了笑方才缓缓的说道:“列位大人,是否愿意支持某家所提出的多方筹措,开辟饷源之举?” “爵帅的用兵、治政、理财,都是下官等万分佩服的。凡是爵帅所说,自然都是极为妥当的,当有利于国家社稷的!”钱谦益捋着一把漂亮胡子颇有几分谄媚的回答着。如果不是在贰臣传上知道此人的节操,李守汉几乎为钱谦益的姿容风采所蒙蔽了。“怪不得老了老了还能把秦淮八艳的柳如是骗到手。唉!可惜了柳河东了。”在心里暗自骂了几句之后,李守汉看了一眼笏板上写的蝇头小楷,这才继续向朱由崧奏报。 “陛下,臣乞恢复祖制。”刚刚说到这里,钱谦益吕大器赵之龙等人的心便不由得忽悠一下,暗叫一声:“不好!”正要开口阻拦,那边李守汉却已经将自己的打算连珠炮一样轰了出来。 “臣请陛下下旨,恢复世宗嘉靖二十四年六月十日修定职官优免徭役则例。同时,清缴自崇祯二年以来江西、湖广、南直隶、浙江等四省各处积欠钱粮。” 在场的勋贵和武官们倒也罢了,吕大器等文官们却是几乎要眼里喷出火来,如果不是担心自己武力值不足打不过李守汉,只怕这些人便要当着朱由崧的面扑上来对李守汉大打出手,然后标榜自己为国除奸了。 如果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那不厚道的作者就把相关数字拿出来,大家一看就知道了。 嘉靖二十四年(公元1545年)所颁布的优免则例之中明文规定:京官一品免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二品免粮二十四石,人丁二十四丁;三品免粮二十石,人丁二十丁;四品免粮十六石,人丁十六丁;五品免粮十四石,人丁十四丁;六品免粮十二石,人丁十二丁;七品免粮十石,人丁十丁;八品免粮八石,人丁八丁;九品免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各减一半;举人、监生、诸生各免粮二石,人丁二人。以礼致仕者免其十分之七,闲住者免其一半。犯赃革职者不在优免之例。 在几十年后的万历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所做的对优免则例进行修改后的优免新例之中规定,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监生八十亩。(注:姚宗仪:常熟私志卷3,赋役?优免新例) 看出差距在哪了吧?嘉靖的文件只是对官员免去一定数目的皇粮、徭役、丁银。而且数目有着明文规定,很低。可是到了万历三十八年,文官集团已经控制了朝局之后,就露出难看的吃相了。不再免粮税,而是直接免去应该征收的田亩数目。不但有了性质的变化,在数目上也是翻了几番都不止。同样的一个秀才,嘉靖年间可以免去二石粮食的国税,人丁二人,到了万历年间,便是可以免去八十亩的应收土地面积。这也就是为什么投献之风不止,土地兼并日益加剧的原因。 话说,大家都学过范进中举,其实,范进中了秀才之后便不应该那么穷了。中了举人之后,更是可以享受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的待遇。还跑到街市上卖什么老母鸡?肉案子上的胡屠夫还敢骂他?就不怕范秀才休了他那个女儿? 现在知道为啥那么多人都在骂嘉靖,编出什么“嘉靖嘉靖,家家皆净”的民谣了吧?吹捧敢于骂皇帝的海瑞了吧?还有,好像宫女刺杀皇帝的事情,也就是只在嘉靖时期发生过哦!这里面要是说没有幕后黑手,就凭一群宫女一时兴起,就敢对皇帝下手。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反正是不信。 通过这样的制度,徭役优免权便把权利享受者同庶民百姓划分开来,形成新的特权阶层,即官绅地主。“官”系指现任官员之家;“绅”系指致仕官员之家及经科举取得功名而未仕者之家。官绅地主的特权虽然比世家地主、门阀地主有较大降低,而且官位和优免权都不能世袭,但“官”与“民”的界限仍然是不能逾越的。他们不仅在礼仪上有贵贱尊卑之分,而且在户籍上亦区分为“官户”和“民户”,整个社会依然在“贵贱有等,尊卑有秩”的轨道上运行,只不过与前代有程度的不同罢了。正如明太祖朱元璋所诏谕:“食禄之家与庶民贵贱有等,趋事执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也。若贤人君子,既贵其家,而复役其身,则君子野人无所分别,非劝士待贤之道。自今百司见任官员之家有田土者,输租税外,悉免其徭役。” 对于官能致富的神奇功效,时人感叹不已。他们说:“贫士一登贤书,骤盈阡陌”(注:张采:太仓州志卷8,赋役)。“家无担石者,入仕二三年即成巨富”。“因官致富,金穴铜山,田连州县”(注:见黄省曾吴风录、吴履震五茸志逸卷8)。“一登科第,即谋肥家,有居官不几时,而家已巨富者;有不取财于官,家居而致巨富者。在官则取财于民,家居则取财于乡。”(注:林希元:林次崖文集卷8,赠万二尹擢宁海州判序)“一叨乡荐,便无穷举人;及登科甲,遂钟鸣鼎食,肥马轻裘,非数百万则数十万。”(注:明季北略卷12,陈启新疏三大病根)这些描述,向人们揭示了,为什么士人在科举之路上,趋之若鹜,拚命攀援的深刻的经济原因。(。) 第五百六十八章 河豚 “牧斋公!白天在陛下面前,你为何不站出来反对李某人的祸国殃民之举?” 夜色掩盖了很多的秘密,在月色笼罩下的秦淮河上,桨声灯影乐声之中,一条漂亮精致的画舫里,成了最好的密议所在。 吕大器、赵之龙、钱谦益,还有新近出任户部侍郎的周镳(记住这位)、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姜曰广、雷演祚等人齐聚一堂。似乎是在这无边风月的十里秦淮上吟风弄月,品酒题诗,但是却是借着这里虽然人多眼杂,但是却不太容易引人注意的环境,行聚会密议之举。 说话的正是钱谦益的上司,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姜曰广。但是,咱们的钱大才子却置姜大学士的话不管不顾,只管举着镶银象牙筷子在面前的这桌长江三鲜宴席上寻找可以下箸之处。 既然是诸位头面人物在这里行雅集之会,自然不能弄一锅下苦力之人吃的牛肉锅贴来应付诸位大人。恰好,此时正是长江三鲜上市的时节,于是,巴结的船家便聘请高手来操办了这样一桌长江三鲜宴,以刀鱼、鲥鱼、河豚前来飨客。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钱谦益一手捏着牙筷,一手端着玻璃酒杯,嘴里吟诵着著名吃货苏东坡赞颂河豚的诗句,眼睛欣赏着灯火之下雕花玻璃酒杯之中陈年女儿红那令人迷醉的颜色。 “牧斋,都知道你学富五车,你就不要在咱们面前吟诗了。你只管跟咱们说清楚,为什么今日李某人提出要废除崇祯二年以来江南免税的仁政,不但要追缴积欠钱粮,而且还废除了神宗爷的优免新例,如此肆意妄为,岂不是令先帝和神宗显皇帝恸哭于九泉之下?!” 周镳却是浑然忘记了,他此时挂在嘴边上口口声声称颂的“神宗”、“显皇帝”的万历,之前多少年都被他们骂成贪财好货的悭吝皇帝。但是,如今看到有人搬出了另外一个更加凶恶的皇帝世宗嘉靖来,万历立刻成为了士大夫心里的明主贤君。 (哦,似乎庙号被称为世宗的皇帝,在士大夫那里名声都不太好啊!明代的世宗嘉靖,清代的世宗雍正更是各种段子传言满天飞。除了这两位之外,汉武帝刘彻的庙号也是世宗。除了因为英年早逝而没有留下什么太多坏名声的后周世宗柴荣之外,司马师这些人,凡是叫做世宗的,名声都不太好。) “红烧鲥鱼两头鲜,清蒸鲥鱼诱神仙。”夹了一筷子清蒸鲥鱼,放在嘴里仔细品味着鲥鱼的鲜美,还念了一句诗不似诗,民谣不像民谣的,钱谦益这才放下筷子。 “其人自己要自寻死路。我为什么要拦阻于他?不但不必拦阻,我们还可以送他一程。” 听了钱谦益冷笑着说出来的这段论断,不由得让在场之人瞠目结舌。 “自寻死路?牧斋,何谓自寻死路?”吕大器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是竭力的回忆着白天李守汉在朱由崧面前的言行。 李守汉提出要恢复嘉靖年间的优免则例,废除万历年间的优免新例政策,这个手段在马士英看来,却也是一个能够筹措到巨额军费,打击豪强,可以在江南之地迅速征集到海量银钱和物资用于北方的战事。 各地官绅不再能够倚仗优免新例来大肆兼并土地,那么,纳税交粮之人就多了。可以征收钱粮赋税的田地也是会几倍几十倍的出现在地丁田亩册子上。 何况,还可以依照李守汉提出以嘉靖优免则例为标准,追缴崇祯二年以来浙江、南直隶、湖广、江西各地的积欠钱粮!只要能够追缴上来哪怕一成,便足以将流贼抑制在黄河以北武昌以西地区。慢慢的用雄厚的人力物力来同他们打消耗战,一点一点的耗死他们。 何况,李守汉跟着又提出了摊丁入亩、开征商税、设立海关,收取关税等等诸多政策。 “那么,先生,朕有一事不明。请先生教我。” “臣不敢,但是微臣所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若是宗室和官绅的田土,执行优免则例后又该如何收缴钱粮?” 朱由崧的话算是替文官和勋贵们说到了心坎上。勋贵们还好些,这些年他们已经渐渐的不再以拥有大片土地为财富象征了。但是文官们却是仍然以田连阡陌为荣。良田美宅是他们的追求目标。 “陛下,简单得很。超出部分执行累进税制。臣在南中时,制定有阶梯税制,每一级别对应着田地与收入,已经应缴纳的税额。以臣自己为例,每年应缴纳的钱粮大约是收入的一半左右。缴纳钱粮之后,臣会将交税的粮串在祖先堂前供奉。” 赵之龙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打算扑上前把李守汉掐死!你个脑子里进了水银的额!居然要叫咱们像你那样,缴纳一半的钱粮给国库?老子们吃多了吗?!还是银子多的没地方放了? 钱谦益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几点汗水,他盘算了一下自己在常熟等地的房屋田产情况,发现自己也是要按照李守汉所说得那样,在最高一档的标准缴纳钱粮税款。 “哼哼!这不算什么,不怕你官法如炉,难敌我吏滑如油!”突然间他想明白了这一点,顿时心里安顿了不少。 不但心里安生了还要利用李守汉提供的武器,以子之矛攻之之盾。他在李守汉面前深深一礼:“爵帅一番高见,令下官茅塞顿开。但是,方才陛下所说,宗室该当如何处置,似乎爵帅所答非陛下所问。” 马士英立刻发觉了钱谦益话里面埋藏着的毒刺:你光是说如何对待官绅了,怎么从官绅身上收取高额税赋。怎么对待宗室,怎么从他们身上收税,如何处理他们,你怎地一个字也不曾提? 李守汉也冷笑一声,“果然是名列东林点将录的天巧星!心思灵动胜于常人数倍!本公还不曾说到那里,钱大人何必心急!?” 对于各地的藩王,李守汉也是早已有了成竹在胸。历史上留下名字的那几个,此时大多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封藩之地早就被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搅动的天翻地覆,别说王庄田地,只怕日常用度都是靠着别人的接济。 至于说那些没有留下什么抗清而死,而是乖乖的被清军带到北京最后砍了头的那些,李守汉可就没打算客气。反正你们都是被人当猪来养,被人当猪杀掉。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让你们便宜了自己家里人。 “陛下,臣还是请陛下恢复世宗制度。依照嘉靖二十四十月五日,给事中查秉彝条陈宗藩事宜:一,议封禄,河南、山东、山西王府禄粮,多于国初已数十倍,今当速图善后之策。二、重恩典。三,肃阃教。四,杜交结,国初分封,除一二远藩之外,不给庄田,今土豪投献,群小勾结,王庄之田在在有之,白莲、弥勒之教盛行民间,皆诈称田庄佃仆,宜严禁之。五,饬藩度,今地方官员与诸宗郡王以下筐相饷遗,饮食相缀接,狎昵成风,宜以法责之。六,择王官。臣请陛下降旨令各有司衙门依照此例管理各处宗藩。以防有奸小之人趁机作乱,危害宗室。” 李守汉的这个提议,无异于给早就对南京城内的立贤派不满的朱由崧准备了一把利刃,可以用来对付各处的藩王。而且,诸位王爷还都有苦说不出。你不服从管理,不愿意交出超出你王府按照历年赏赐给你的庄田数目土地,那好,你是不是准备倚仗财势在此国家危亡之际图谋不轨?准备学宁王?!没有那个胆子?那为什么不照着世宗爷定下的规矩办事?! 朱由崧几乎都要高兴的跳起来了。他已经将潞王作为第一个打击对象,送进凤阳高墙里圈禁起来!至于说什么唐王、桂王、惠王,只要曾经在拥立名单上出现过的亲王,朱由崧都在心里给他们安排好了去处。“朕要效仿成祖,将这些藩王一一的干掉!”朱由崧在心里咬牙切齿。丧失了洛阳封国几年来,他在江北河南四处漂流,也算是体会到了人间疾苦世态炎凉。从一个锦衣玉食的亲王世子、郡王头衔的人,一下子变成了要看别人眼色的丧家犬,这其中的落差又岂是文字所能描述到的?看到那些宗室每每歌舞宴饮,却不肯拿出些银钱来让自己的日常用度不那么窘迫,当时的朱由崧早已将牙齿都咬碎了。 停顿了好一会,殿内寂静无声,各人都在肚子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朱由崧畅想了一阵如何寻一个不是,将潞王丢进凤阳高墙之中,好容易想到了准备让潞王拿出一大笔钱粮来作为军饷的由头。“只要他不交,朕就下旨,废掉他的王号!也算是为父王殿下出一口恶气了!”潞王与福王两家之间的恩怨纠葛,纠缠了几十年。从万历皇帝与弟弟第一代潞王的帝位争夺开始,到万历皇帝打算改立福王为太子为高潮,到福王准备到洛阳就藩时令户部和各省参考潞王标准为福王筹划四万顷王庄,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就都刻在了朱由崧心里。如今,一柄可以随意宰割潞王一脉的利剑被李守汉拱手送上,怎么能不令朱由崧内心欢喜万分? “先生,可还有妙策良方献上??” 朱由崧现在怎么看李守汉怎么觉得顺眼,天下第一的忠臣良将。 “有!其四曰利兵甲,整军队。” 听到被称为爵帅的李守汉这样说法,顿时让四位新封的伯爷挺起了胸膛,将腰杆挺得笔直。本来嘛!要恢复旧山河,或者是将流贼阻挡在黄河以北,除了依靠爵帅父子麾下的精兵强将,那就得靠咱们这些人了!左良玉那厮远在九江,又是个被李闯打怕了的家伙,喘息了这么久,到现在也未必有当年一半的景象,只怕再有个三五年也是元气难以恢复。 这可就是咱们的机会到了! 坚甲利兵,那就是说爵帅要给咱们更换添加甲胄兵器,然后整顿兵马准备与北面的大公子,署理总督山东登莱兵马钱粮事的李华宇合兵一处同李闯大战,以图恢复京师。 这样一来,咱们便可以向爵帅、向朝廷要最好的南中甲胄、南中刀枪火铳,大量的火炮,海一样的饷银,用来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这是四位伯爵总镇内心对于未来美好的幻想。但是,正是那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陛下,臣之前所说的筹措军饷,无非是开源。但是,节流之事,也是要多方着手。据臣所知,上游九江左良玉部平贼镇,兵册上员额五万,却号称二三十万。然以臣之标准裁定评判,可以上阵杀敌之兵,之多不过三万人马。如此冗兵,留着也是浪费粮饷,不如好生的汰弱留强,令老弱还乡耕种。”说得虽然是左良玉,可是四位伯爵的心立刻凉透了。 左良玉的手段,同样的他们也玩得精熟。所谓家家卖私酒,不犯是好手。同样的强拉壮丁,滥收降众,裹挟良民,这些扩充实力,补充兵员的事,他们一样没少干。 所以,才有一镇兵马号称数万,可用之兵不过万余的事。 “所以,臣建议,一面于江南各地广开税源,为北上扫荡各路反贼战事提供军饷粮食,一面,”李守汉稍微停顿了一下,“采购各处精良器械武装全军各部,不令将士以饥寒交迫之身手执粗糙简陋之器械对战甲坚兵利之贼。但是,在此之前,臣乞陛下降旨,令五军都督府会同兵部、户部、锦衣卫等衙门,对各镇各营进行点验,凡缺额、滥收,甲胄器械不全,年龄过大过小者一律裁撤,资遣还乡。” 刚才是吕大器、赵之龙这伙文官想冲上来以拳脚对李守汉进行正义的审判,现在,殿内的一大群武官恨不得拔出腰刀来将这个该死的家伙乱刀砍成肉酱拖出去喂狗! 不过,李守汉献上的这些举措,却是令朱由崧大加赞赏,当即便令有司铸造一枚金印,授予李守汉总督讨贼各部兵马钱粮事。“令司礼监择一良辰吉日,礼部拟一美号。朕要册封梁国公为大将军,总揽兵符,征讨各路反贼!” 这一次非正式的朝会,以阉党和勋贵大获全胜收获最多而告结束。谁都看得出来,朱由崧对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史可法不满,他在这个位置上做不长久。而阉党加勋贵双料的权奸佞臣李守汉,则是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督讨贼兵马钱粮之事。名义上和实权上,就算是史可法身为阁老也是要在他的帐下听用。 而另一个阉党头目马士英,因为首先提出拥立福王,朱由崧对他的才干为人也是很得意,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个马瑶草成为内阁首辅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牧斋,眼看着奸佞权臣横行朝廷,即将为祸天下,你被人称为我东林的军师,最是智谋广大,为何今日束手无策了?”户部侍郎周镳已经听到了风声,不日便要明发诏旨,在江南四省追缴十余年来积欠钱粮,同时,废除优免新例。这个风声让他立刻满嘴都是燎泡。 “不吃河豚,焉知鱼味?吃了河豚,百味无鲜。”钱谦益却是将一块河豚肉夹到周镳的面前,请他品尝这号称拼死也要吃的美味。“且请放心食用,厨子已经在我面前吃了一块,到现在也平安无事,足见其毒已祛除干净。” “牧斋!为江南百万生灵福祉,你若是心中已有成算,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姜曰广见周镳眉毛挑起,双眼圆睁,知道这个天巧星怕是要惹得霹雳火发飙了,急忙出来打圆场。 “诸公,可还记得我当日是如何说的?以静制动!如今,李某人虽然看上去咄咄逼人,所献的诸般恶策已经被监国殿下一一允准,但是,大家不妨想想,他所献上的诸多条陈,是否便如这河豚一样,眼睛、内脏等处含有剧毒。但是肉质却是极其鲜美?” “此话怎讲?” “他所献上的广开税源,清缴积欠,无疑是替我们把江南的百姓都得罪了。废除优免新例,更是令江南士子对他恨之入骨。各位想想,有多少苦读士子就是要靠别人投献来的几十亩土地所收租税过活?如今这些租税不但没有了,我们还可以让这些寒士们更加雪上加霜,让他们把崇祯二年以来的积欠钱粮如数上缴!然后在各处大肆宣扬,这些事都是大将军要钱粮闹得。你们说,江南百姓该如何?” “自然是民怨沸腾!” “民怨沸腾不可怕,怕的是军中怨气冲天。”吕大器也从钱谦益的话里明白了这招移祸江东的精妙所在。“点验兵马,裁汰老弱,更是让左良玉刘泽清等辈武夫怨恨在心。只要我们对这些人稍加拨弄,不怕他们不造反!” 钱谦益端起手中酒杯,“各位先生,河豚便是如此吃的。鱼肉我们吃,这毒嘛!?” “便送去由大将军受用了!” 画舫上传出一阵阵笑声朗朗。(。) 第五百六十九章 钱粮征收手段 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南京城中一片风平浪静。 福王监国了几天之后,将各部各省的局势稳定了下来,让天下百姓知道,大明朝并没有灭亡。半个月之后,在诸位勋贵大臣耆岳百姓的劝进之下,福王殿下朱由崧,正式登基为帝。改元年号为“弘光”,明年便是弘光元年。 既然是改朝换代了,少不得要铸造新钱,大赦天下,等等施恩于四海的一系列措施。 但是,有关项目却是在朝堂上引发了一番争论。 往年的新君登基,少不得要有豁免天下亏空钱粮的举动。用来表示这位新皇帝是个不爱钱只爱才的仁厚君王。但是,当礼部提出这个名目的时候,却被首辅大学士兼凤阳总督马士英和大将军,已经在五军都督府开设幕府的李守汉二人联合否决。 “江山社稷正在危难之中,处处都是要用钱。如何能够豁免积欠钱粮?不但不能免,要饬令各处道府州县,加紧催缴历年积欠钱粮。” 马士英很是拉仇恨的将礼部提出来的收揽天下人心的举动给否决了。“不但不能免,各处官府还要加快收缴力度。长于催科的官员,当以考绩优等,提前有缺补用!”你们只要收缴钱粮收的快,收的多,我就给你们好评,提前升官! “马大人,要请各处官员分清,清缴先帝二年以来十六年积欠钱粮的对象,是享受优免新例的官绅大户。而不是那些升斗小民。”总督讨贼诸军各路兵马钱粮事的李守汉,更是在官员们已经流血的心灵上狠狠的插了一刀。 为了让各地官员在同本地绅士大户们手中拿到多年来的积欠钱粮时更有动力,作为一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子,马士英更是祭出了一个法宝。除了给官员们加官进爵之外,更是饬令户部、锦衣卫等衙门,将江南江北各省的钱粮数目做一个大致的摸底,地方官员们可以在本地的征缴过程之中从中提取一笔费用,作为伙食津贴等等名目发放。 这也就是告诉各地的官员皂隶们,好好的干吧!收上来的银子里面有你们的一份。而且这是朝廷允许你们拿到手里的。 对于征缴钱粮这种事,已经在凤阳总督辖区内悄悄的推行了一段时间新政的马士英也算是颇有心得。知道那些州县官员和胥吏们,你如果不让他们见到些好处,他们才不会去用心催缴。搞不好,还是要玩什么飞洒、诡寄之类的名堂。把那些本来就已经生计艰难的小老百姓更往鬼门关上逼一步。 那我就把两坨银子摆在你们面前,一个是勒索小民能够得到的各种灰色收入,一个是从大户们手中征缴可以获得的提成。你们自己选。同时还告诉你们一声,锦衣卫也要对催缴钱粮之事进行监督。在东林的笔下口中,锦衣卫可都是一些生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魔。那本相便借助人们心中固定形成这种恶魔形象来办事就是了! 原本马士英马首辅以为自己的行为已经足以让朝中东林恨之入骨了,但是,还没有等到东林诸君子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句更加拉仇恨的话如同这春天里的一连串炸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首辅大人果然好心计!果然好手段!那某家便来相助一二!”一旁的李守汉见马士英决心如此巨大,当即便做出了表态。 南中商人这些年在江南江北沿着长江运河淮河钱塘江各地行商,对于各州府县城的富商巨绅家财情形也是颇有了解。哪位有多少水田,坐落何处,哪位有几座茶山,位置何方,不说是如数家珍掌上观纹,也是比起官府的鱼鳞册页来内容详实了许多。 当李守汉表示可以向内阁提供出江南江北数省的大致钱粮数目田亩山林情形时,朝廷上几乎有人要哭出声来制止了。“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办!” 之所以历朝历代开国之初都能够丈量土地,清理人口,然后在全国局面稳定之后会在几十年内出现一个某某盛世、某某之治的局面,就是因为在大乱之后官绅世家的实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皇权强大,能够拿出力量来进行天下土地丈量、清查。将隐瞒的土地人口清理出来。造成户口和土地的增加,进行形成了造就盛世的物质基础。 但是这种局面一般会在经历几代皇帝之后渐渐消失。原因就是官绅大户的力量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得到了恢复和扩大。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李守汉居然波澜不惊鸦雀无声的把江南江北各地的土地产权坐落归属给摸了一个底儿掉!在场的官员们无不是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似乎站在这位大将军面前时,有一种一丝不挂任人上下打量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国朝之初那些大臣们的感觉吧?几位内阁大学士、侍郎们心中惴惴不安。 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毫不顾忌同僚们的感受,只管在昏君弘光面前大肆的邀宠买好。 “陛下,臣有本启奏。”礼部侍郎钱谦益手持笏板从队列当中站了出来。 “卿有何本章启奏?”朱由崧很是警觉,他的内心早已将世宗肃皇帝(嘉靖皇帝)树立成为偶像,不光是这位祖先也是藩王继位,而且,各种打击豪强文官势力的手段层出不穷。更为要紧的是,朱由崧也想像嘉靖那样,为父王争夺到一个皇帝的名号,以圆了父亲和祖母两代人的梦想。 这位世宗肃皇帝可是“有不世之奇谟六,无竞之伟烈四,而又有震世之独行五”的评价的。 什么大礼仪、完善内阁(削减内阁权力)、整顿厂卫诛杀钱宁江彬、清查投献核实田亩、清理皇庄、藩王跟勋贵财产、平定倭寇、整顿卫所、改正孔丘的称号和典祀、平定安南等。加强了中央集权,狠狠整肃了一把太监。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为人君者梦寐以求的作为? 除此之外,嘉靖皇帝在后宫之中的那些作为,除了宫变之外,差不多都是朱由崧内心之中颇为向往的。如今,外面的政务、军务有马士英马首辅、李守汉李大将军在料理,朕只管在宫中受用便是了。 可是,眼前这个东林头目又跳出来,难道是要谈什么大义名分,同朕也要开始大礼仪之争吗?朱由崧内心的战斗警报已经拉响。 还好,钱谦益没有在这个时候提出什么大礼仪的争论。这个天巧星很会看风色,他知道,如果在此时提出这个争论来,皇帝朱由崧势必为了争取支持,更大限度的倒向马士英和李守汉这两个权奸。他现在绝对不能采取这样的下策,那样一来,无异于为渊驱鱼为丛驱雀。 “陛下,如今新君登基,海内人望齐聚,气象为之一新。臣以为,当效仿历朝列祖列宗,开恩科招揽人才以示君恩浩荡。”钱谦益的话,却是老生常谈的因循守制之举。历朝历代的皇帝登基,除了大赦天下之外,便是要开恩科,为天下读书人增加一次机会,也好收拢天下士子之心。 “以卿之所见,该如何开恩科?” 朱由崧对这件事,倒是颇为有些兴趣。 “今年各省可以开秋闱,明年陛下元年之际便可开春闱。到那时,南京城内人文荟萃,新人辈出,皆歌颂陛下之德,文治武功,岂不是一桩盛事?”钱谦益巧舌如簧,为朱由崧和在场诸位大臣描述出了一幅盛世景象。 这倒是件锦上添花的好事情。秋闱,指的是乡试。是由南、北直隶和各布政使司举行的地方考试。地点在南、北京府、布政使司驻地。因为考期在秋季八月,故又称秋闱。凡本省科举生员与监生均可应考。主持乡试的有主考二人,同考四人,提调一人,其它官员若干人。考试分三场,分别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乡试考中的称举人,俗称孝廉,第一名称解元。(著名的唐伯虎就是因为乡试第一,故称唐解元。大概就是和现在的某某省高考状元一样。)乡试中举叫乙榜,又叫乙科。放榜之时,正值桂花飘香,故又称桂榜。放榜后,由巡抚主持鹿鸣宴。席间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会试,又叫做“春闱”,“春试”、“礼部试”。考中者称“贡士”,取得参加殿试的资格。殿试之后,便是各种状元探花出炉。 三代之下,无不好名。 想想自己登基之初便有如此一番盛事,朱由崧如何不欣然同意?不但同意,而且大发恩旨:“凡是被流贼为祸之地逃出之人,皆可以借地参与考试,有司及该管衙门要给予衣食住行的方便。” “陛下圣德。臣等仅代天下士子叩谢君恩。” 仿佛像是事前排练好了一般,文官们纷纷倒身下拜,歌颂弘光皇帝的德行。 李守汉皱皱眉头,总是觉得像是一个陷阱在自己面前展开一样,但是又想不到这个陷阱在什么方向,什么时间。 回到了自己在五军都督府设立的幕府之后,稍稍休息了一下,李守汉便令公事房将江南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四府并溧阳一县的钱粮田亩分布情况抄录一份,送到内阁去,交给首辅大人。 “余下的各道各府钱粮田亩情形,告诉马大人,便在旬月之内送到。” 但是,公事房的人还不曾离开,门上的一名带班营官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主公,内阁首辅马大人递名帖求见。请主公示下,见还是不见?” 内阁首辅到了,又是以如此大礼前来,怎么能不见?当即五军都督府大开中门,鼓乐喧天,鸣炮迎接。给足了这位首辅大人面子。 要在朝堂上仰仗李守汉这位大将军的枪杆子、钱袋子支持的首辅大臣马士英,自然对大将军亲临大门降阶相迎的礼数感激莫名。两个人顾不得大门和辕门外围观群众还不曾散去,便是携手而行,向外面释放出了足够的信息量。 “呸!两个奸贼!看你们横行到几时!”人群之中自然少不了有前来观看风声的各府眼线,见到这一幕,各位大人的心腹人无不是狠狠的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表示自己的蔑视。 花厅之上,马士英已经放下了茶杯,口中不住的感谢大将军这些年来对朝廷、对他个人的各种支持。 “不要说大将军历年来向朝廷供奉的钱粮,便是大将军为了拱卫皇陵,而支持本官在凤阳操演的新军,便是不惜血本的投入。钱粮、甲胄、器械、药物、火药弹丸等等不一而足。” 马士英在凤阳也是悄悄的推行了新政,不过,他的手段比起孙传庭来便是老道得多,也是有赖于凤阳地面较为贫苦,绅商大户没有那么多,所以,他在凤阳地区推行的而一体当差纳粮措施进展的还算不错。而为了筹措军饷,让这些大人先生们能够乐于掏出钱粮来,马士英很是灵活变通。 你如果不愿意按照一体当差纳粮的制度缴钱粮,那么,就以支持地方操练新军的名义捐出钱粮来,数目嘛自然差不多,不过,可以得到总督大人的褒奖,什么题词匾额,甚至是上奏朝廷,给你家请些荣耀也都是可以的。 倚仗着这些手段筹措到的军饷,马士英在凤阳编练了一支三四万人的新军,由京营总兵孙应元统领。在这个过程之中,马总督少不得厚着脸皮,写信向北面的济南、南面的广州李国公父子求援。求军械、求甲胄、求平价出售粮米以充军粮等等。 “幸赖大将军贤乔梓多次仗义慷慨援手,下官才得以侥幸练成这支人马,得保凤阳祖陵无恙。” “首辅大人说得那里话来!一样都是大明臣子,所为的便是大明江山社稷。又何必分彼此畛域之见?” 几句客套话说完,马士英便话锋一转,直奔今日求见的目的所在了。 他此番前来,也是因为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办理催缴崇祯二年以来积欠钱粮的事,所以来向大将军问计。 “相国大人却是不必忧虑,某家这里已经命人将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四府并溧阳一县的钱粮田亩分布情况抄录了,这四府一县的钱粮若是能够收缴上来,相国的日子便好过了许多了。之后,江南江北各地的钱粮收缴一样可以进行。至于说江西、湖广等地,日前因为流贼作乱,某家的南粤军也有部队开进这一带,这征缴钱粮之事,整顿营伍之事,便由某家为相国代劳了。” 李守汉的大方也不是没有条件的。变相的,江西一省、湖广的偏沅地区,便要无形之中被南粤军控制。彻底执行南粤军的各项制度,地方官员,衙门,军队,钱粮税收,都被南粤军悄无声息的收入囊中。 “这个最好!上游之地自古重要。从来不曾有上游有事而金陵无忧的。大将军肯挑起这副担子,确实是朝廷社稷之福!”马士英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便将江西和湖广两处拱手让给了李守汉,反正这里你已经实际控制了,索性我就大方些,正式的承认一下。这样一来,长江上游的防务也就交到你的手里。而且,九江的那位左侯爷,部下的几万骄兵悍将也就都归你节制了。 作为回报,李守汉要帮助他找到收缴钱粮的途径和手段。 “首辅大人,某家在陛下面前上奏,要恢复世宗祖制,行优免则例。先生何不稍加变通一下,恢复神宗时期江陵相国的考成法制度?”李守汉笑眯眯的咀嚼着一块点心,看着眼前脸上阴晴不定的首辅马士英马大人。 所谓的江陵相国,就是历史上毁誉参半的张居正。 他将明代早期已有对官吏政绩进行考核的制度进行改革形成了考成法。依据明制,京官每六年“京察”一次,地方官每三年一次“大计(均指考察)。但明代吏治腐败,法令不行,这些制度或者流于形式化,或成为官员们争权手段。张居正眼见了官场中的丑剧和制度变质,深切认识到不仅要对各级官吏进行定期考察,并且对其所办各事均规定期限办妥,执行“考成法”重要特点即所谓“立限考事”、“以事责人”。为政方针是“尊主权,课吏职,行赏罚,一号令”。 在万历元年提出的这个制度,到了万历四年,便又做了进一步朝廷规定,地方官征赋不足九成者一律处罚。十二月,据户科给事中奏报,山东有17名,河南2名的官员,因地方官征赋不足九成受到降级处分,而山东2名,河南9名官员受革职处分。 “首辅大人可以想想看,一手是乌纱帽,一手是白花花的银子。后面还有无数眼睛都瞪得发红的官员等着他们因为考成成绩不好被罢黜空出来的位置。换了你我是在任官员,该如何处置?”(。) 第五百七十章 故人来访 元至正二十一年(1361)于朱元璋所部成为相对独立政权时设立,本是独立在六部之外的产物,是明朝武人当时唯一与文官部门一样直接受命于皇帝的机构,洪武十三年(1380)以大都督府权力太大﹐在废丞相制的同时,为防止军权的过分集中,也废大都督府,改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分别管理京师及各地卫所。五军都督府各设左、右都督,正一品;都督同知,从一品;都督佥事,正二品。以中军都督府断事官为五军断事官。 五军都督府分领在京除亲军指挥使司外的各卫所和在外各都司卫所。凡武职世官﹑流官﹑土官之袭替﹑优养﹑优给等项﹐所属皆上报于府﹐府再转送兵部请选。选定后﹐经府下达都司卫所。首领官之选授和给由﹐皆由吏部。其它如武官诰敕﹑水陆步骑之操练﹐军伍之清勾替补﹐俸粮﹑屯费与屯种之器械﹑舟车﹐军情声息﹐边腹地图文册﹑薪炭荆苇诸事﹐移与相关机构会同处理﹐各府只有统兵权﹐调兵之权在兵部﹐每逢战事发生﹐由皇帝命将为帅﹐调领五军都督府所辖卫所之兵佩印出征。军还即归印于朝﹐兵回卫所。明中后期五军都督府失去了参政﹑议政权,由“总内外诸军事”的中枢机构变成处处受制于兵部的单纯执行命令的机构,则是一分为五背后都督府实权削弱殆尽的事实。五军都督府调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兵部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相互节制互不统属,都听命于皇帝。 但是,现在,南京皇宫宫城外洪武门西侧的五军都督府,一改往日颓废气象,又是一番振衰起敝的新景象。 正对着礼户吏兵工五部衙门的五军都督府辕门前高高矗立起两座三丈高的旗杆,旗杆上两面一丈见方的白色绸缎制成、红色火焰镶边,上面用血红大字写成六字,南面这座旗杆上写的是:“补天裂”,北面这座旗杆上写的是:“完金瓯”。旗杆下面,数百名近卫官兵各执刀枪火铳分班肃立,那钢浇铁铸般的军容军姿令在南京城中生活多年的百姓啧啧称奇引为一景前来观看。 在这些站班的近卫官兵两侧,则是李守汉的各个官衔旗牌。最为明显威风的,便是弘光皇帝亲自授予的,总督讨逆诸军各路兵马钱粮事。 这些都无声的向所有的人释放出强烈的信号,这座建筑物,如今是大明这半壁江山当中的权力核心。 不远处的宫城内传来了阵阵低沉而有力的号子声,不时的有输送建筑施工材料的大小车辆辘辘碾压着宫城周围的青石路面走过。这些车辆材料是为了维修荒废已久的南京皇宫所采购的。 如今的弘光天子也只是居住在武英殿内,其余的乾清宫等东西六宫都大部荒废坍塌,亟需修缮。否则,如何展示大明天子威仪气象? 要知道,叔孙通向汉高祖进献礼仪制度,才让刘邦有了:“今日方知为君之乐。”的感慨。如果宫殿庙宇不能与大明天子的身份气度相匹配,如何让四海蛮夷宾服,畏威怀德? 但是,反对者总是能够为了反对而反对的。 “京师沦陷流贼肆虐,先帝殉国,如今朝廷不思整顿兵马,与民休息反倒横征暴敛大兴土木大起宫室。”在洪武门外的天街上,几个青衫方巾的读书士子愤愤不平,用手中折扇指点着往来川流不息的工匠民夫。 “穷酸文人!懂得什么?”旁边缓缓走过的一辆马车上飘下了一句嘲弄之声。“当年汉室初定,萧何给刘邦大修宫殿被这位沛县亭长大骂。高祖洗着脚说老子现在穷得跟狗逼似的,连四匹同样颜色的拉车御马都凑不齐,你******还拿钱修宫殿?疯了吗?萧何表示俺这是在给陛下立威。有空的时候多去读读书,少在八股时艺和秦淮河上下功夫!” 马车内夹枪带棒的几句话,让几位读书人气得脸色长得血也似红。当即便要冲上去与车内狂徒理论一番。 那马车向前行走了几步,在大都督府辕门门前停了下来,有驾车的家人从车辕上跳下来,将板凳摆放好,请车内的老爷下车。紧接着,车上又有两位客人下来。听口音,一位三十多岁的苏州人应该便是刚才嘲弄这几个秀才的人物。 有人当即便撸胳膊挽袖子的要向前去同此人理论一番,但是却被同伴拉住了。 “年兄且住!此人招惹不得!” “是谁?任凭他是谁,他便是天子,他便是李守汉本人,也不能如此折辱我等读书人!” “哼!他是苏州吴县张采!你如果不怕这次秋闱名落孙山,便只管上去招惹他!不过,以年兄之才,只怕口舌也未必能够在他面前讨得到便宜!”秀才的同伴半是提醒,半是嘲弄的告诫。 说起张采这个名字,大家可能很是陌生,但是他的相关作品相信大家一定都看过,水浒传、三国演义、西厢记,都有他批注的版本。没错,他的另一个名字叫做金圣叹。 他九岁入私塾读书,成年后考取了秀才功名。笃信神佛,擅长扶乩降灵。自称为佛教天台宗祖师智顗弟子的转世化身,托名“泐庵”法师,江南士大夫尊称为“泐公”或“泐师”,20岁起开始在吴县扶乩,自称收纳30多个已逝女子为冥间弟子,编辑唐诗选集唐才子书8卷,编写八股文应试范本制义才子书,并注释杜甫诗集。他亦开堂招生讲学,旁征博引,炫耀才学,颇受当地士庶赞赏。 所以,他在马车上叱骂那几个穷酸秀才有空多读读书,少在秦淮河和八股制艺上下功夫,也是有他的本钱的。 “就是!年兄,你推为至宝的制艺才子书便是张采此人编纂而成,你若是上去与他舌战,你自问能够讨得到好吗?” “还有,所谓场中莫论文,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十一择。张采先生精于扶乩请仙降灵,你若是得罪了他,你还想今科高中吗?” 几句话说得那秀才脸色惨白,连连摇手表示敬鬼神而远之。 便在这些秀才的七嘴八舌当中,张采陪着马车上下来的主人昂然走到了辕门前。 “有劳先生载我一程。学生送到此处,便不好再送。所谓大将军者,李某的一些作为却是令在下齿冷。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就此别过了。”说完,张采便拱拱手,朝着那马车的主人施礼,飘然而去。 “此人果然是为人狂傲而又有奇气。本来打算为你二人向大将军引荐一二,却不想此人率性而为至此。”马车的主人叹了一口气,走到辕门前向在那里带班的营官深深作了一个揖。“这位将军,烦请向里面的公事房通报一声。” 见马车主人额角皱纹堆垒,鬓边已经见了不少白发,南粤军的这位营官倒也是十分客气:“老先生,您又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 “请向里面通传一声,便说扬州江春,奉了大将军的传召前来求见。” 江春这些年已经很是得意了。靠着早早搭上了李守汉和李沛霆的路子,又同盐漕两帮关系极好。在江南江北大作特作食盐、粮米、玻璃、镜子,丝绸、细布等等生意。十多年下来,早已不再给扬州方家做掌柜,反而是摇身一变将被几个败家子败落的一塌糊涂的方家生意和房子一塌刮子的收购了下来,而且给了一个在扬州商人看来都十分不错的价钱。当即便在淮扬一带商界当中传为佳话。 买下了老东家的宅院房屋之后,更是将附近的十几户人家宅基地一并好言价购而来,在扬州东门内起了一座大宅。繁华富丽,便是在扬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园子,当地人称为江家园。江春本人,也隐约有了扬州商帮魁首的架势。 李守汉抵达南京之后,江春便有书信投递前来,在信中表示,江某的这一点身家完全是拜大将军所赐,但有所命,召之即来。有这样的地头蛇兼故旧表示愿意合作,那李守汉为啥不好好的利用一下?当即便命人写了书信,请他到南京一会。 于是乎,江春便出现在了南京。至于说他和张采,那完全就是扬州商人喜欢豢养结交名士文人的习惯所致。见张采在路旁傲然而行,便邀请同车而行。可惜,本打算向李守汉推荐一下张采此人,结果,张采却是拂袖而去。 那营官在门房的来访登记薄上看到了近期可能会有来访的名单上查到了江春的名字,随即便命人向公事房值班之人奏报,“老先生,您请跟随在下的这个部下,他带您去侯见室等候。这位先生是?” 值班的营官上下打量着神态颇为恭敬的侍立在江春身边的那个中年汉子,从年龄上看,二人绝对不是父子,口音也是不同。江春是一口扬州话,而那汉子却是一副浙江口音。二人虽然年龄相仿,但是绝对不是兄弟。 “令友?”值班的近卫营官试探着问江春。 “此乃敝友浙江海宁査继佐。特意前来一同拜见大将军的。”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那个后代子孙之中出了一个著名作家的査继佐。他自己也因为某个文字上的案子而在网络上成为了名气不亚于他子孙的汉奸卖国贼。 但是,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说起来,这位也是个坚决抗清的人。曾经在鲁王监国时期担任过兵部职方司主事,监郑义兴军,后迁职方员外兼御史监军,官至兵部职方司郎中。在鲁王监国的一年中,查继佐在浙东地区亲自率军抗击清军。多有所获。为了西征,他费尽心血。亲自组织兵力,派人设间行探,秘密联络太湖等地义旅,互相接应。而且还和那些嘴炮笔杆子不同,他亲自带兵上阵,在家乡海宁附近与清兵干过几仗。还击败了清军。 但是,提到了査继佐,就不能回避明史案。从这一点上,便可以看出此人的一点特长。极其会观察政治形势!在福王、鲁王、唐王等政权纷纷覆灭之后,知道明廷再也没有复兴的希望,这才毅然决然坚定不移的投入到了清廷的怀抱之中。不管明史案是他首告的也好,还是他被人牵连进去也好。斑斑点点的证据都证明,他不但没有因为明史一案而吃了什么苦头,反而因此而获利不少。 陈去病五石脂载,同时以不列名而获免者,尚有四人陆璘,查伊璜、范文白、陆丽京伊璜名继佐,海宁举人庚子书成颁布,三人以不相闻,于顺治十八年辛丑十二月,具呈学道胡尚衡,辨明其诬谓查三人,虽不比之荣之发觉,亦系首事之人,依律颁赏。故之荣荫袭拜他哈哈番,并给朱庄财产十分之一。查、范、陆亦得颁给器用什物。据费恭庵日记,谓曾亲见查等在慈感寺前领取朱、庄家具,约十余舟云。 至于说和他有着各种江湖传闻野史记载的吴六奇此人,不厚道的作者在之前的篇章里已经做了介绍,此时便不再赘述。而且他的后代子孙之中也有查嗣庭此人担任内阁学士兼礼部左侍郎这样的高官,因为所谓的“维民所止”一案被拷死狱中,死后父子戮尸。如果没有大功劳做投名状给朝廷,在清初旗汉之间的界限十分鲜明的时代,一个南方文人如何能够做到这样高的职位? 不过,此人的节操比起依旧是汉家衣冠时在朝堂上慷慨陈词,胡虏抵达时衣冠手本出城迎接的衮衮诸公还是强的太多了。毕竟他在明朝的功名不过是个举人,比起那些大学生、尚书、侍郎、总兵、大帅们享受到的雨露君恩差多了! 査继佐也是和张采一样,在南京城外与江春相遇。但是与张采的态度截然不同,此人的功名心重。得知眼前这位富商要来拜见此时权倾一时的大将军李守汉,当即便恭恭敬敬的执弟子礼。 江春也是知道此人的名气,扬州商人的老毛病又让他喜欢带着文人名士在身边自抬身价。于是,在几名亲兵的带领之下,江春与査继佐便来到了公事房的侯见室等候传见。 “二十年下来,李将军变成了李大将军。”看着眼前戒备森严的大都督府,想想门外的那两面充满了自信与气魄的纛旗上的六个字,“补天裂”、“完金瓯”。再想想当年在河静城中的诸般景象,江春恍然有隔世之感。 没有容得他多想,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堂前便有人一叠连声的传召,“扬州的江先生在哪里?主公请江先生!”“主公请江先生!” 被十几个大将军府的从人簇拥引领着,江春与査继佐二人来到了李守汉签押房所在的院落门前。 李守汉已经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候。 “商民江春,见过大将军!”江春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但是身体还不错,腿脚很麻利,当即便要跪倒叩头见礼。 “诶!你我是故人!何必行如此俗礼?!”李守汉急忙示意命人将江春架住,不让他行跪拜礼。査继佐却不敢托大,规规矩矩的磕了几个头,方才站起身来。 “岁月不饶人。惶惶然二十年过去了。”李守汉与江春二人也是河静时的旧相识,两个人少不得要叙叙当年的河静往事。江春也要向李守汉打听一下他在河静时认识的一班相识如今的境况。比如阿方索神父、伽利略教授还有李守汉府里的老人福伯。 “福伯已经过世数年,我将他葬在先父墓地旁。每日有人在坟前打扫,供奉以鲜花素果,香烛纸钱一应祭祀之物。伽利略老先生,也于年前仙逝。临终时要把他安葬在他所创立、工作的大学学堂之内。托我照顾好他的几个子女。至于说阿方索神父,他如今是我南粤军的红衣大主教了。” 红衣大主教是什么,江春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想来也就是佛郎机人教派当中的一个称号罢了。 至于说老狐狸胡礼成等人,因为互相之间有生意往来,彼此间经常书信往还,江春倒也知道他们的情形。他和这些南粤军之中的河静老人差不多都有生意往来,隐约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络体系。 他们两个在那里谈论故交旧识的下落境况,査继佐虽然插不上话,但却是一直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做出一副很愿意听的神情。 一番叙旧嘘嘘感叹世事无常之后,李守汉与江春的话题开始进入了正规。 “江大东家,当年你与我在河静相遇时,可曾想到我会有今日的局面?” “商民当日虽然知道将军非池中之物,但是也不敢想到会如此之快便有了这般格局。” 这是江春的实话。当年河静城里的那个小小的守备,谁能想到二十年间竟然成了大明朝廷的第一人了?这崛起的速度,只怕只有当年的太祖朱元璋才能比拟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生意,江北乱象。 如此的扩张速度自然是因为兵精器利,钱粮丰足。而李守汉的钱粮之道,理财之术却是让江春向来佩服的。他甚至在密室之中悄悄的像那些南中百姓一样供奉了李守汉的长生牌位,每日里上香供奉,以求得这位财神转世的人物保佑自己继续发大财。 (该死的!我说为什么老子到江南之后诸事不顺利。原来是你们这些人让老子活人受香火!这不是摆明了让老子折寿吗!李守汉跳着脚的大骂!) 李守汉在听了江春几句发自内心的恭维之后,脸上露出一抹颇为自得的笑容,在这个时代,要是说诗词歌赋,随便一个江南文人就能甩下老子八条街,但是,有关工业化生产和财税制度的概念,手段,只怕除了我之外,大明朝廷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江大东家,你如今也是这长江与运河上赫赫有名的大东家了。本官有一件事不明白,打算请教一下。” “大将军请说。” “你说这一条长江,江南江北,什么作坊最多?” “大将军说笑了。若是别人问在下,那在下还敢妄言几句。可是大将军麾下的商行行走四方,江南江北各地的作坊商号什么种类的最多,如何问在下?” 谦逊了几句,江春脑子里却是飞速旋转着。如今到处都在张贴公文告示,朝廷要开始按照新的钱粮财税制度收税了。难道说,大将军要有什么新动作?这可要好好听听,也好趋利避害! 在江春身边敬陪末座的査继佐也是脑子飞快的旋转着,试图从大将军的问话当中找到答案,也好成为在大将军面前的进身之阶。看着江春与査继佐二人一副百思而不得其解的神情,李守汉却也不说话,只管命人取来了几样物事,摆在了三人的桌案之前。 两张同样尺寸的纸,一张微微发黄,正是江春与査继佐平日里见惯了的毛边纸。而另一张则是如雪般白净,看着便令人心中欢喜。 另外一边,则是两块生白布。一看便知是从织布坊里刚刚制成,尚未经过印染的。只不过,同样的是对比巨大。一块色泽发黄,一块却是颇为净白。 “老江,还有这位査先生,你们可曾看出这之间有什么差别吗?” 看到了两块白布和两张白纸摆在面前,江春便心中懊恼得很!江南江北可不就是织布坊、染坊和造纸作坊最多嘛?!如果没有造纸作坊,又谈什么江南文风鼎盛,人文荟萃?都去山上砍竹子削竹简去! “大将军,这是?” “一块是我让人在街上买的松江细布,一块是南中所出之物。纸张也是。你不妨看看二者之间的差别。” 这还用看吗?两样东西摆在一起,同样的品质,从卖相上看,就是千金大小姐和烧火丫头站在一起。江春的一颗心突突的乱跳,他本能的感觉到,和当年发现河静的精盐生意一样,眼下又有一桩大财喜到了自家门口了。 “买不尽的横塘纱,收不完的松江布。还有杭嘉湖一带的蚕丝蚕茧,各处的丝绸机坊。宁国、歙县、泾县、宣城一带的造纸作坊。似乎大将军都是给他们网开一面,也好让江南江北的数百万靠此业为生的百姓不至于丢了衣食来源。”査继佐的话很是得体的拍了一记李守汉的马屁,让咱们的李大将军心中无比舒服。他转过视线看了一眼这家伙,到底是出了一个著名作家后代的人物,说起话来就是让人舒服。 “春公。”李守汉换了一个公私两便的称呼来称呼江春。“你不妨计算一下,如果江南江北的织布坊、造纸作坊、丝绸机房、染坊、丝行都能有如此品质的产品出来,期间的利益会有多大?” 饶是江春已经是富甲一方的人物,可是,想一想自己能够一跃成为控制了这许多行业的人物,也是不由得食指大动。他现在已经是扬州盐业的领袖,江北粮行的头面人物,至于说私下里经营的各种生意自不待言。如果能够在织布印染丝绸造纸等行业再狠狠的插上一脚,那江家岂不是可以和国朝之初的沈万三相媲美了? “大将军可是又有了惊天之法?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了?”江春已经暗暗下了决心,只要大将军能够将这个法子和相关产品交给他,不要说长生牌位,就是在大江南北给大将军建立生祠都没关系! “来人!把本官为江大东家准备的那点东西拿上来!” 随着李守汉的一声召唤,两个亲兵手中捧着一个瓷罐子走了进来,将瓷罐子摆在江春与李守汉面前的桌案上,行礼转身离去。 江春的心突突的跳得更加厉害了,他知道秘密就在这个瓷罐子里。 李守汉将瓷罐的盖子揭开,一阵刺鼻的味道冲了出来,让査继佐不由得皱了皱眉,但是却在心中暗自思忖道:“这难道就是铜臭味道?” 顾不得异味刺鼻,江春细细的打量着摆在大理石桌面上看上去与面粉无异处的这些粉末,心中狐疑不定。对于李守汉层出不穷的各种手段,他也是万分佩服的。当初他弄来了精盐和白糖,也曾经在几家盐号里悄悄的做过试验,看能否在江北盐场当中制出同样的盐来,结果费了一番力气后却发现,成本比到南中采购精盐回来卖还要高。也就杜绝了他在江北盐场自己生产的念头。(其实,这就是大规模生产和小批量试验之间的成本问题。没办法,一个是整个的工业体系,一个不过是个流通领域的商人,两个人自然是没法比较的。) 这些粉末,其实就是南中新的化工产业链条上一个副产品,次氯酸钙,又名漂白粉的便是。 一条化工产业链,除了制造出了硝酸、硫酸、氯酸钾等物之外,更是生产出了次氯酸钙这样的副产品。当然,也是属于另一根枝条上结出的不同果实。 同氯酸钾的火爆脾气相比,次氯酸钙可就温柔多了。它的主要用武之地就是可以用作漂白剂用于造纸、纺织工业的木浆、丝、布、纤维漂白,同时,要是想充分发挥它的消毒、杀菌、漂白功能的话,可以用在水产养殖和种植业防止传染病和寄生虫防治上。 除此之外,要是还想继续压榨一下剩余价值的话,还可以用于水质的净化、杀菌和消毒上。 自从南中大学里的教授们研制成了这条化工产业链,李守汉便下令,南粤军各部必须要在随行辎重当中备有一定剂量的漂白粉,用于大军行军驻防时水质净化,防止出现各种因为水质而因为的传染病。 这件东西,也悄悄的出现在了往东西南北各处航线上行走的海船上。小部分的自己使用,用来对船上携带的清水进行净化杀毒处理。大包的则是卖给沿途遇到的欧洲土鳖。通过这些土鳖的船只,将更多的漂白粉运往欧洲,让正在大打出手的欧洲君主们不必担心因为水质问题而出现非战斗减员,可以继续放心大胆的打下去。 “春公,本官有意将此物在淮河以南直至长江以南的大片区域内的经办权力交给你,你可有意?” 所谓的经办权,其实就是代理权。这点江春清楚的很。他的第一桶金就是从精盐的代理权上来的。如今又有了这么大的好处登门,如何会把财神向外推,“但大将军有命,春焉有不从之理。” 査继佐在一边心里一个劲的暗自咒骂,要是有人把银子送到我家门口,问我愿不愿意要,我肯定也是愿意了! 不过,江春这样的年老成精之人,自然不会让査继佐入宝山而空回。除了很是谦逊的将浙江一带的销售权和推广业务请査先生代劳之外,更是向李守汉隆重介绍了这位伊潢先生。 “这位伊潢先生少年时便是颇有文名,如今更是老辣得很。”既然是自己带来的朋友,江春少不得要为査继佐好好的吹捧几句。也是为了给自己挣些面子。 “伊潢先生既然是江大东家的相识,又是浙东文章荟萃所在之人。那某家便要有借重之处了。”想起了査继佐在历史上的那一番大作为,李守汉不由得心中狂笑,江南士林如果识得好歹便罢,若是不识好歹,一力抗拒自己和马士英推行的钱粮新政,那不好意思,除了对官员的考成法之外,李守汉还为他们准备査继佐。举报他们的各种不法行为!反正大家都是一个窝里出来的额,彼此的那点事都清楚得很,肯定是一告一个准。这也就是老人家所说的“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 大不了的,也是学鳌少保那样,把抄家的各种财物所得分给査继佐一些就是了。反正清初的江南几件大案子,什么明史案、哭庙案、奏销案,都是为了打击江南集团的势力和气焰,所以才如此作为。没有哭庙案,也会有上坟案,或者是唱戏案。没有奏销案,也会有别的案子出现。总之,朝廷上盯死了江南集团,总是要变着法的而削弱他们的势力。这也就是为啥明代那么嚣张的江南集团到了清朝便是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了,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钱粮。没办法,法场上和宁古塔给随时安排了位置。不听招呼,是打算吃板刀面还是全家发往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某家忝为大将军,执掌天下讨逆兵马钱粮事,这幕府之中,正是用人之时。伊潢先生不妨在某家幕府之中暂且委屈一时。也好让某家借重长才。” 难道还真的要让李守汉学习新野县令刘玄德那样,到卧龙岗去吃三回闭门羹?就算你是诸葛亮,敢让刘皇叔吃三回闭门羹也是因为你是荆州士人集团的代表。岳父也好,老师也好,还有身边的朋友一样都是荆州的头面人物,诸葛亮才有这个底气。不但有这个底气,而且剧情安排的还非常到位,每次刘皇叔吃了闭门羹出来,都会有群众演员出来为他吹嘘,给刘皇叔鼓劲。 査继佐可没有荆州士人集团在背后给他撑腰。见李守汉大将军已经说出了这么恳切的话来招揽,当即便表示,愿意在大将军幕府当中效力。但是,要等他把浙江家中的事情安顿一下才能前来。 对査继佐的要求,李守汉反正也不急于放出这条疯狗去咬江南士人,便也就含笑答应。这边安排好了査继佐,那边江春也和隆盛行的人就漂白粉的用途,数量,价格等等事项谈出了一个大概轮廓。具体的细节自然不劳大东家亲自谈,双方便约定了时间再行商议。 于是,宾主三人便开始清谈起来。 说是清谈,实际上也都是在了解各方的情形。 “大将军,这江北士民,得知在下要来见大将军,纷纷托在下向大将军进言,为了大明江山稳固,还要请大将军调派劲旅到江北驻扎才是!”江春想起了江北的那些军队,再看看南京周边的军队,不由得双眼含泪。 此时驻防扬州的,便是以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名义督师的史可法。官职是不小了,可惜的是,史阁部是个光杆儿司令。除了用于充当护卫的几百名川兵之外,史可法手中便再无一兵一卒。就这样,看到这几百名跟随着阁部大人起居坐卧的卫队,驻守扬州附近的兴平伯高杰还心意不定。即使是史可法把几百名亲兵只留下了一百人在身边,余下的尽数送给了高杰,也未能平息他心中的疑虑。 除了没有兵,可以用来弹压高杰等人之外,史阁部手里也没有足够的粮饷可以喂饱高杰等人的欲望。按照兵册上的编制实力,高杰部下有兵三万,骡马九千,每年应给粮米二十万石,军饷四十万元。可是,高杰却要求史可法一次给一年的。而且要求,兵马日益增多,军饷军粮也是要随之增加的。 既无兵镇压,令高杰这些骄兵悍将畏惧军纪,不敢造次,手里又没有足够的骨头可以暂时安抚下来,咱们的史阁部便是再有诸葛亮的本事和岳武穆的忠义,也没办法让高杰这些人安静下来。 何况,这位翻山鹞子本身就是陕西流贼出身,没有钱没有粮,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动手,翻箱倒柜的去抢。乱世之中,兵马是这些将领的立身之本。扩充兵马也简单,只管将那些青壮一股脑的裹挟走了便是。 高杰的外甥、总兵李本深,阁标中军胡茂祯、徐州总兵李成栋等人都是个中好手。纷纷纵兵而出,洗劫扬州左近州县村镇。 其中,尤以徐州总兵李成栋最为残忍暴虐。他本身官职为徐州总兵,但是此时的徐州、蒙城、亳州一带已经是李大公子李华宇的防区,他自问手下这四五千人马决计不是李侯爷部下强兵劲旅的对手,如何敢去徐州捋虎须?于是,便和高杰一道驻防扬州一带。 作为一个在历史上臭名昭著的“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两起大屠杀的参与者和制造者(扬州十日时李成栋只是个马前卒,但是嘉定三屠却是他自己独立完成的。),各种洗劫州县屠戮良民的手段便可想而知了。 嘉定首次屠城时,当时的惨景,有亲历者朱子素的嘉定屠城略作证:“市民之中,悬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断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籍”,一幅活的人间地狱图。 就像扬州的情况一样,妇女们惨遭强奸。如遇抵抗,这些清兵就用长钉把抵抗妇女的双手钉在门板上,然后再肆行****。一顿杀戮过后,李成栋属下又四处劫掠财物,见人就喊“蛮子献宝”,随手一刀,也不砍死,被砍人拿出金银,清兵就欢跃而去;腰中金银不多者,必被砍三刀,或深或浅,刀刀见骨。当时“刀声割然,遍于远近。乞命之声,嘈杂如市”。大屠杀持续了一天,直到尸体堵塞了河流,大约有三万多人遇害。这就是史册上臭名昭彰的嘉定屠城。最后,这五千拖着大辫子的清军竟抢夺三百大船的财物,统统在李成栋的指挥下运离嘉定。 此人有这样的手段,便可以想见扬州府百姓遭受兵灾之惨烈了。高邮、兴化、宝应、仪真、泰州等处,无一州县幸免。 按照戴名世所著的乙酉扬州城守纪略之中记载,“杰渡淮,至于扬州。其兵不戢,扬州人恨之,登陴固守。而四野共遭屠杀无算。”“初杰兵杀人满野,闻公(指史可法)将至,分命兵士,中夜掘坎埋骸。” 江春虽然在扬州城中居住,但也是深受其害。囤在运河边上的万余石粮米被李成栋洗劫一空不说,数十艘大船也被劫掠而去。更有甚者,江家的祖坟居然成了李成栋所部养马砍柴的去处。 些许财货倒也罢了,可是祖宗坟茔之地不能被如此践踏。江春便请出人来居中说情,请李成栋网开一面,将兵马撤了。 “那好!听说这位江家相公是个大财主,那就拿出些银子来充当犒赏咱老子兵马的。” “那么,要多少银子?” “少了二十万银子,咱就把他家的祖宗起出来晒晒太阳!”(。) 第五百七十二章 应对,兵力调整。 祖先庐墓,先人骸骨,如何能够被人践踏?没奈何,江春只得拱手将李成栋勒索的二十万银元乖乖送上。捎带着,又被李成栋把运银元去的几十辆大车和骡马一起扣下。 银子车马粮食到手,李成栋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兵马去寻找下一个大头。 得知李成栋兵马撤走,江春立刻带着子侄家人往自家祖坟而来。 原本松柏森森,修竹掩映的坟茔地,变得惨不忍睹。 几十棵合抱的松树柏树被砍伐,变成了地上兀自冒着青烟的烧柴。用青砖漫成的步道到处是马粪和鸡鸭猪羊的毛发骨头,墓园内更是遍地的黄白之物。 三进院落组成的祭堂,作为李成栋的临时驻地,更是污秽不堪,除了刺鼻的酒气之外,静室内更有脂粉香水味道,很明显,李成栋军中带了不少的女人。 墓地内,酒坛人屎破衣烂鞋触目即是。几位祖先的墓碑更是被推得东倒西歪,墓道两旁的翁仲变成了拴马桩,地上还有几摊马粪。 看到了这一幕,江春忍不住跪倒在墓道前放声大哭。 随他而来的子侄们,少不得各自垂泪,劝起江春,拿出钱来命人请来左近乡民前来打扫收拾,重新清理粉刷。江春更是在墓地内斋戒三日,焚化了无数的纸马金银向祖先请罪。 扬州内外,被高杰各部将领们这般敲诈勒索的绅商富户们比比皆是。便是漕帮的几位香主,在扬州也是跺跺脚四城都要为之一颤,一呼百应的人物,也是被李成栋强行“借走”了二十几艘漕船,说是军用,实际上便是装载他勒索搜刮来的金银细软等物。 扬州城内的豪绅富户们有李成栋和高杰等人的比较,顿时想念起大将军亲领部队的好处来了。 “唉!果然是没有高山显不出平川。同高杰等部贼子相比,大将军之兵当真是王者之师。”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几番密议下来,扬州的商贾大户们也知道便是向督师大人史阁部哭诉求告也是无用,乱世还是枪杆子管用。正打算集资请人往南京和济南、徐州等处走一遭,请大将军和临清侯爷、少国公李华宇派遣一部人马到扬州驻扎。江春却在一次聚会上取出了李守汉写来的书信,请他到南京一会。 这还了得了!扬州的绅商富户们立刻公推江春代表扬州士民往南京去向大将军面禀此间的情形,务必请大将军垂怜淮扬百姓,选派劲旅到扬州驻扎才是。 说完了扬州及左近州县被高杰所部蹂躏践踏的情形之后,江春不由得两眼之中噙满了泪水。“若光是勒索钱粮充作军饷,扬州府士民倒也愿意倾家荡产来竭力供应大军。可是,为何屠戮良民,洗劫州县?” 李守汉却是哑然了。之前光知道多铎一手制造了扬州十日的大屠杀,将方圆不到十余里的扬州城内的八十万百姓屠戮一空。但是,现在才知道,所谓的扬州十日,其中疑点很多。首先,扬州十日的说法最早来自于甲午前后一本叫做扬州十日记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是否和告十八省豪杰书一样都是伊藤博文的统战作品不得而知。而且,其中的很多数据也是禁不起推敲。 比如说屠杀扬州城八十万人口的说法,就很值得怀疑。注意是扬州城而非扬州府,扬州府人口是过百万了,但是扬州城可没这么多的人口。整个扬州城的面积不过3.9759853平方公里,按照现在人口密度最大的旺角(每平方公里13万人)来计算,这么点地方撑死只能容纳516878人,不知道所谓的扬州十日屠城八十万是怎么来的?所以说扬州府人口百万是没错的,毕竟扬州府下辖六个州县的繁华富庶之地,但是扬州府跟扬州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从户丁数量来看,顺治二年扬州城里头十万人都顶天了就算把人全宰光了也不会超过十万,而实际上并没有杀光。 连扬州十日记上面都写了,顺治二年四月廿二日,多铎抵达扬州城下,初次攻城失利后下令史可法投降,史可法不理。四月廿四孔有德携带红夷大炮赶到,四月廿五扬州失陷。五月初三多铎下令放赈,米数千石片刻一空。 (写这段文字丝毫没有给辽贼洗地的意思,只是要提出一些自己的疑点和看法。大家审核历史记载资料的时候要仔细的推敲。) 但是,在多铎攻打扬州之前,高杰已经将扬州附近州县洗劫屠杀了一遍,甚至是扬州府城都险些不保。 可是,毕竟高杰是汉人,又是被叛军所暗算,虽然他的部下都跟着投了清军,屠戮了几乎整个南中国。但是,编写扬州十日记的人们还是要为死者讳的,少不得要春秋笔法一下。 听到了江春哭诉了江北的情形,又见他顶在头上以江北各处州府县城头面人物联名写成的乞求李守汉或是调走高杰所部,或是派遣大军到扬州驻扎以保全扬州百姓的万民折,李守汉苦笑一声。 扬州是江北富庶之地,又是运河与长江的交汇之处,李守汉自然知道这个地方的战略意义。原本打算让高杰等人在这一带暂时休整一下,以李华宇在山东河南一带的兵马阻止住李自成的大军南下脚步,待江南的钱粮制度推行一季之后,府库稍稍宽裕些再行北伐。但是却没有想到会出了这样大的乱子。 “春公,稍待一些时候。某家令有司查看一下,可以调哪路人马北上。” “大将军,这运河之上也要有一支合适的水师方可。” 见李守汉口风有缓,江春立刻又打蛇随棍上,提出了控制运河的紧要性。 “运河水师?”听得江春提起水师,李守汉不由得苦笑一声,运河水浅,又是多年没有做清淤工程,河道早已淤塞不堪。南粤军水师的江海两用船如何能够进得了运河? 这不就是曾国荃所说的“健儿持长矛而处窄巷之中”的境界? “船只水手之事不劳大将军费心,只要大将军肯给予名义,调派得力将佐,派遣炮手携带火炮即可。所有船只水手军饷薪资等事,皆有镇江扬州士民报效。” 听到这里,李守汉的眉毛不由得向上挑了两下。扬州绅商们要自己掏腰包组织水师出来,这不是明代的洋枪队常胜军是什么? “哦,不知道各位打算怎么筹建这支水师?” “大将军,在下一时激动,话没有说清楚。如今李闯攻克京师,南北漕运自然是断绝了。漕帮上下大小数千艘船只,数十万水手都没了生计。扬州左近的还好一些,仰仗当年大将军提携的一些生意可以过得下去。余下各地的漕帮堂口日子就难过的很了。几位当家的便托商民前来,想请大将军赏给个名义,让漕帮的兄弟们可以有口苦饭吃。” 原来如此!漕帮有船,有人,扬州镇江一带的绅商大户们出钱粮,想在李守汉这里申请一个合法的名义,把漕帮的船只人手组织起来,免得成为高杰等人眼中的肥羊,可以随便的劫掠焚杀。 这样一来,运河水师便是由三股力量所组成。官绅、漕帮、南粤军水师。 “给一个河防营的名义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支水师算是谁家的?归谁指挥节制?” “自然是归大将军的。只要水师能够守住扬州到镇江一段运河,镇江扬州的绅商大户们无不感念大将军的恩典。至于说指挥之事,漕帮之人操弄船只勉强可以,懂得如何使用火炮,水面交战?自然一切都要仰仗大将军派去的将佐军官。” 在南京事件发生时,虽然对盐漕两帮出力奋勇也表示了嘉奖,但是,对于这两个团体所掌握的底层群众力量,李守汉心中还是颇为忌惮的。在他的内心,日后大明天下北方的粮食应该是以海运为主,运河运输属于大宗物资的补充和贵重物品。如果不把漕帮的势力削弱解决,如何处理?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学习一下太平军和淮军的手段,让漕帮的船只水手在战火之中消耗掉就是了!不管是将山东的难民、贵重物资沿着运河南下,还是将粮食军队北上,都是借机削弱漕帮实力的好机会。 “既然如此,你可以回去召集相关士绅,还有漕帮的而几个当家,筹划一个章程出来。也不要由商户出军饷了,你们只要筹集一笔开办费就可以了。军饷,某家这里有制度,按照规矩发放就是了。” 几件事都办得很是圆满,江春和査继佐二人便不等李守汉端茶送客,见李守汉打了一个哈欠,便很是识趣的起身告辞,从签押房中出来。 在亲兵的带领之下,江春査继佐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径走到辕门外,却见一队人马从大道上行来。能够在此时的南京城里如此单刀直入的直奔大将军所在的大都督府,这队人马的统帅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 江春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悄悄的向在辕门外站班的近卫营兵丁询问,来者是何人,如此大胆? “您老没有看到旗号上的字吗?那是咱们二少帅李华宝,从广西奉调南京,在大将军军前办事。” 李华宝的到来,不但让李守汉有一种上阵父子兵的感觉,更让江南士林侧目的是,随着李华宝一道陆续赶到南京水西门码头的,还有八千广西狼兵。 所谓的广西狼兵,其实就是起源于明朝中期,是当时苗族壮族瑶族土官土司组建的部族武装。又叫“俍兵”。但其通常与湘西土家族的土兵合谓狼土兵。(狼土兵,来自湖广、广西两省。在湖广的是湘西永顺、保靖两土司的红苗;在广西的是瑶壮,分别征自江水、右江一带的南丹、东兰、那地、田州,以及归顺、恩施两府。此外还有广东莞蛮蜑杂的一支土兵,善用长牌砍刀,亦经飞檄征调。这是高阳先生抗倭草莽英雄中相关记载。) “狼兵”主要分布在广西西北部以及贵州南部部分地区,由于作战勇敢故称“狼兵”。明代朝廷曾调遣“狼兵”到江浙一带抗击倭寇和镇压广西瑶民起义。抗倭一战中,“狼兵”在其头领瓦氏夫人率领下英勇善战,能以少击众,十出而九胜,使倭寇闻风丧胆。战事结束后,“狼兵”被朝廷派遣到桂平一些边远山区的交通要道屯兵落户。到了清代,“狼兵”主要用于帮助朝廷军队押送囚犯。土兵则由湖广的是湘西永顺、保靖的土司武装组成。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永顺、保靖的土兵会同广西狼兵等各路大军在王江泾围剿入侵的倭寇,斩首1980余级,取得了史称“东南御倭战争第一功”的王江泾大捷(就是瓦氏夫人抗倭的一战)。 李华宝到了广西之后,修筑道路铺设桥梁,疏浚河道开展贸易,鼓励种植桐树。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在汉夷杂居的广西,几乎每一件事都要以铁与火来推进。几年下来,李华宝自己都已经记不清到底灭掉了多少土司,平了多少凭险固守的寨子。 每扫平一个土司,就有至少数千精壮归属到广西衙门旗下。在部下军官和柳桂丹道长的挑选训练调教下,渐渐的形成了一支二万余人,全数由各族汉子组成的直属部队。 接到到南京父帅帐前听用的公文后,李华宝便将广西的政务军务同黄锡衮做了移交,兴冲冲的沿着柳江乘船东进,转而在广州换成江海两用船直抵南京。 抵达南京之后,李守汉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八千广西兵的到来,让他在南京的可用之兵顿时宽裕了不少。 “调警备第十五旅北上,到淮阴驻扎。调警备十四旅过江,在镇江驻扎。令山东营务处总办廖冬至,领不少于一个旅的兵力进驻徐州,拱卫凤阳皇陵。屏障河南、南直隶边界地带。” 至于说李华宝本人和他带来的十个营的广西狼兵,则是被李守汉安排驻扎在南京城内腾出的几处营房之中。 这些汉话都说不利落的汉子,眼里只有他们的各级长官和国公爷、李大人。至于说别人,不好意思,李大人要我们打那个我们就打那个,要我们照顾好那个,我们就照顾好那个。 李华宝则是被李守汉禀明了弘光皇帝朱由崧之后,令他担任南京守备衙门徐公爷的副手,负责南京城中防务和查究各类奸细。 两个旅的部队过江北上在镇江和淮阴两处驻扎下来,顿时让江北的四位伯爷心里不由得凛了一下。黄得功黄闯子倒也算了,毕竟他平日里对部下要求约束严格。其余的三位伯爷可就有些紧张了。二位刘伯爷想起当年在山东自己的队伍被辽贼打得稀里哗啦,后脚李家的队伍又把辽贼打得望风而逃。如今两个旅的部队就摆在自己身边,这无疑是大将军在告诫自己,以后要老实点了。 至于说翻山鹞子高杰,背后的淮阴、徐州两处都有南粤军驻扎,前面的镇江也有。这个兵力布置更是不言而喻。 当晚,高杰便带着部下将领,和自己的独生子到扬州史可法的衙门投递手本求见。 “阁部大人,标下沐恩小的从戎多年只有这个犬子,此子自幼便是体弱多病,扬州禅智寺的几位大和尚都看过,说若想令此子一生平安,须得找一大贵人,寄予贵人名下做义子。借助贵人福泽庇护,方可令此子消灾解祸。” 若是别人,比如说马士英,见到部下统兵大员有如此表示,少不得立刻就答应。表面上是两家结成干亲,实际上就是统兵将领向上司纳款输诚,表示忠心。 可惜,咱们的史阁部在灵活变通这点上,远不如他的弟弟脑子好用。 面对着部下拥有数万骄兵悍将的兴平伯高杰如此卑躬屈膝的表示,居然是无动于衷,一通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套话将高杰打发走了。 气得高杰和李成栋等人一出辕门便怒目而视,如果不是担心后果,高杰能够把阁部行辕一把火给烧了。 但是,前后都有一支强兵在那里虎视眈眈,史阁部今日也是一反常态的态度强硬,焉知他们是不是已经私下里有了谋划?否则,为何史大人说话如此有底气?好汉不吃眼前亏,一路之上高杰也只能是暗自憋气窝火。 三位伯爷都老实了,江北的局面顿时便安定了不少。 南京被守护的和铁桶一般,江北又是渐渐安靖,马首辅自然心情大好,令户部搬出当年的钱粮册子,开始准备在各省按照新的钱粮制度颁布夏粮、秋粮征收数额。 走出弘光皇帝召集议事的武英殿,钱谦益、吕大器、姜曰广等人瞬间便将脸上的忠良秉正神情收起,换了另外一幅面孔。 “绝对不能让奸贼这套手段为祸江南!”(。) 第五百七十三章 无一文可资敌款寇! 31  一名信使在水西门登岸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匹马,刚一上马便扯开了打嗓门沿着水西门入城大路一路上大喊大叫不止。“大捷,大捷,平西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与闯贼大战,得清国摄政王兵马仗义相助大捷!斩首不计其数!石河河道之内尸首枕籍,河水为之不流!一片石尽为闯贼血污染红!” “李闯重伤遁走,平西伯与清国摄政王衔尾追击,已是兵临城下,京师指日便可收复!” 他这一路奔来,立时全城轰动。山海关的捷报很快便从外城传人了宫城之内。当城内一片欢腾雀跃之际,他却将马头一拨,转入了街巷之中,在小巷子里转了几圈,已经是踪迹不见。 但是,北方的战事情形却已经是嚷嚷的满城风雨了。 自从京师被李自成攻克以来,李守汉、马士英与东林两方都在有意识的封锁来自北方的消息。李守汉这边更是有着天然的优势,水陆交通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对于封锁消息更加便利。 但是,对于北方的形势,双方都通过自己的渠道能够获得信息。只不过,这些都是桌子底下的功夫,表面上都是十分平静。 但是,随着天气渐渐变热,马上就是到了夏粮征收的季节。如果不能在夏粮征收前有点什么大事,足以改变眼下南京朝廷工作计划的大事发生,江南官绅们就只能勒着脖子等着那些眼珠子都要红了的地方官员到家中收取钱粮了。至于说什么火耗,银子与银元之间的成色差异,淋尖踢斗等钱粮征收当中的花样,只怕都要落在自家身上了。 所以,这个水西门出现的信使,也就很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翌日,武英殿之中。 “陛下,如今城内纷纷传言,我大明平西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统领忠义之师,在心向天朝的清国摄政王兵马相助之下,已经大破流贼李闯所部。业已兵临京师城下,此事传来,城中军民人等无不欢欣雀跃。此正恢复之时也!” 姜曰广手执笏板,站在弘光皇帝朱由崧面前,口沫横飞的在那慷慨陈词。 “臣以为,平西伯吴三桂当机立断,借助塞上夷王之力,效仿申包胥秦庭之哭,可谓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左都御史刘宗周往日里铁板一样的面孔也是露出了一丝喜色,“此时应亟驰一介,间道北进,或传檄燕中父老,或嘉勉塞上夷王,苟仿包胥之义,虽逆贼未始无良心。” 赵之龙也是出班跪地奏对道:“以微臣之愚见,吴三桂宜速行接济,在海有粟可挽,有金声桓可使,而又可因三桂以款虏。原任知县马绍愉,陈新甲曾使款奴。昔下策,今上策也,当咨送督辅以备驱使。” 这本来是历史上马士英的主张,如今,马士英与李守汉一文一武,一个阉党一个勋贵武臣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这么好的主张自然就是由东林君子提出来了。 “正是!当年唐肃宗借助回纥兵马荡平安史之乱,收复长安、洛阳,令唐室中兴。今日吴三桂借虏平寇正是效仿前人先贤之举!”周镳也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为吴三桂的借兵之举定性,并且大肆鼓吹。他就忘了,回纥兵马进了长安之后,可是按照借兵时的约定把长安洗劫了一遍的。 高弘图也是在一边击节赞叹,为吴三桂的大智大勇而鼓掌叫好。 至于说得到了消息,连夜派人送来书信的史可法,也在上疏之中喜不自胜的写到:“应用敕书,速行撰拟,应用银币,速行置办。并随行官役若干名数,应给若干廪费,一并料理完备。定于月内起行,庶款虏不为无名,灭寇在此一举矣。” 大学士王铎更是主张,鉴于吴三桂的当机立断,应该立即晋封他的平西伯爵位为蓟国公以示嘉勉。同时,晋封辽东巡抚黎玉田为兵部尚书,皆给诰券、禄米,王大学士并且自告奋勇的要亲自起草加封赏赍吴三桂、黎玉田二人敕谕。 不但如此,周镳和钱谦益还很是体贴的提出,如今灾荒战乱不断,北方更是被流贼蹂躏多年,粮草难以筹措,军饷唯恐不足。建议将囤积在吴淞口准备运往登莱的粮米海上运输十万石至天津交给吴三桂食用,同时,犒赏吴三桂所部银元十万元作为接济与犒赏。 周镳作为户部官员,虽然府库空虚,但是对于哪里有钱粮还是很清楚的。所谓吴淞口的粮食,还有十万银元,都是慷他人之慨。 他们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十分欢畅,却丝毫没有顾忌到大殿上的两位实权人物,李守汉与马士英的脸色便如冬日将要降下大雪之前的天空一般,阴霾密布,彤云重叠。 “列位大人说得好。借虏平贼,我看未必是平得了贼,倒是两宋之祸不远!”李守汉冷笑了一声,在弘光皇帝期许的眼神之中开始在大殿上同这班人辩论开来。 “北宋联金灭辽,南宋联蒙灭金,结果又是如何?身边的恶邻居是被打败了,却来了一个穷疯了的强盗。比那个恶邻居要的还多还狠!” 说起丢书袋的本事,李守汉不如这些文官们,但是,三朝北盟、海上之盟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臣乞陛下降旨,凡是进言联合辽贼进剿李闯的,皆以乱国奸臣罪名下狱!此辈一心要坑害陛下,令我大明变成当年的宋朝!只可惜,这群人当中未必有文天祥、陆秀夫,倒是少不了有不少的范文虎!” “朕准了!”弘光皇帝朱由崧也是重重的在龙椅上拍了一掌,眼前这群人他也早就看不顺眼了。明明自己家的宅子院子园子无一日不在大兴土木,寻找奇花异石,但是梁国公给朕修修宫殿他们便跳出来各种指责,硬生生的要逼着朕下旨停工。 “臣亦附议。”马士英整整袍服风度翩翩的站在了众人面前。“与其有款虏之钱粮,倒不如拿来选将练兵。以图北上讨伐各路逆贼!” “诶!大将军此言差矣!如今之大明天下,群贼横行,以些许钱粮北上,接济吴三桂,即便是此时他已经身陷辽贼之中,也不免有身在曹营心在汉之举。可以以钱粮暗中安抚之,一旦时机成熟,也是东晋朱序之用。况且,方才列位大人也都讲了,如今北方连年荒旱战乱,粮饷难求。且又是贼强虏弱之势。若不以粮饷暗中资助之,岂能坐收渔翁之利,卞庄刺虎之效果?” 左都御史刘宗周也是主张给粮食军饷接济北方的辽贼,让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可以下力气痛打李自成。 “刘总宪,你可知如今江南各省一年岁入是多少?不过七百余万银子!这些钱粮,用来供给江北四位伯爷,九江的左良玉尚且是捉襟见肘,若不是大将军以自家钱粮养兵,只怕此时南京城内已经是饥兵哗变鼓噪了!你还能在这里谈论什么卞庄刺虎!”马士英对刘宗周一点也不客气,直接用数字狠狠的打脸。 “之所以大将军与本相强忍悲痛,不发兵北伐为先帝复仇,道理便是两个字,钱粮!如果府库钱粮不足,拿什么打仗?拿什么养兵?平日里不知道稼穑之艰难,却在这里侈谈什么卞庄刺虎,当真是竖儒之见!” 刘宗周是个讲究心学的文章之人,平日里讲究的便是慎独,哪里在政务军事上有什么造诣?几句话便被马士英噎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变化不止。 一边的姜曰广见刘宗周落了下风,本着党同伐异的精神,轻轻的咳嗽一声,“虽然目下国家府库空虚,所谓的司农仰屋,罗掘俱穷。但是,国人谁都晓得,梁国公公忠体国,多年来便上供钱粮以供国用。从先帝在世时便是如此,不妨还请梁国公继续报效便是。” 这套便宜话可谓是恶毒无耻之极。既自己一毛不拔,又狠狠的给李守汉上了一下眼药:你不是有钱吗?不是有粮吗?好啊!那就继续的供奉朝廷吧!反正你从前朝崇祯皇帝在世的时候就靠着供奉钱粮邀宠买好,难道到了弘光天子在位时,你就改弦更张不再供奉了不成? “姜大人,此言谬矣!”马士英如今和李守汉配合的十分默契,甚至心中颇有几分“与周公瑾交如饮醇醪”的感觉,两个人在许多问题上,看法、做法、手段都十分相似。眼见得盟友被人含沙射影的攻击,如何能够坐视不救? 于是,马士英这个阉党奸佞出手相助李守汉这个武人勋贵了。 “你怎么知道大将军不曾破家为国?你只管到殿外看看。外面宫城内几处修葺的宫殿,城外修筑的炮台,长江边上的码头、水寨,都是大将军自家拿出的银钱。如果不是大将军的钱粮支撑,你我在南京城里只怕连老米饭都没得吃!” “梁国公既然出了这许多的钱粮,那又何必在意区区数万银钱,十万石粮米?”尽管已经是马士英挤兑的理屈词穷,但是姜曰广却是兀自口中对抗不住。 “某家虽然薄有资财,南中之地年入数千万银钱,却无一块铜板富裕,可以用于资敌款寇!”李守汉脸色笼罩着一层寒霜。 若是要有钱粮,便是要加大征收力度,扩大征缴范围。不但夏粮要提前征收,从崇祯二年开始的积欠钱粮也要尽快的催缴。 这是李守汉与马士英二人在大殿上向弘光天子提出的解决方案。 “不行!这是为害江南的手段。臣反对。” 周镳第一个跳将出来。 “某家和首辅大人向天子奏对,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你又有何权力大言炎炎的声称反对?!”李守汉冷冷的训斥了这个不知道轻重身份狂傲自大的家伙。 “朝堂之上,不可不讲君臣礼仪规矩。来人,将这不知道进退尺度的家伙拖出去!”马士英也早就看周镳这个家伙不顺眼了,正好借题发挥,以君前失仪的罪名令殿前大汉将军将周镳拖出去,令他在阶前罚跪。 “陛下,臣有本奏。”赵之龙知道此时不能与李守汉马士英二人正面硬抗,只能是从朱由崧这个新登基对于政务制度还不是很了解的皇帝身上找突破口。 钱谦益在文官队列里脸上仍旧是一副谦谦君子的神情,温润如玉的风度。但是,耳朵却是竖得老高,唯恐听错了听漏了一个字。眼睛更是恶狠狠的盯着马士英的背影。 “阉党余孽!武人走狗!斯文败类!” 这些都是东林诸君子们在私下里称呼马士英的称号。几百年来,马士英一直被东林和他们的徒子徒孙用一盆盆脏水抹黑着。什么奸臣幸佞之类的名号层出不穷,可是,马士英的节操要比东林强得多。 别的不说,当东林诸君子冒着倾盆大雨在南京城门口迎接大清王师的时候,马士英奉弘光天子出城而走,这和文天祥张世杰等人的作为何其相似?而且,马士英被清军俘虏后大骂不降,被处以剥皮充草的酷刑,也有说马士英最后下落不明。按照前者,而东林得知后人人拍手称快,灭绝人性地笑称马士英这般下场和他“瑶草“这个号正相配所谓的“生怀瑶死怀草”。可见,马士英的人品道德远高于那些自诩多高尚彼此吹捧多清高的复社成员。 再看当时风雨飘摇的南明局势,朝局需要稳定集中全力应对北方战局的时候,东林一党不停的造谣生事,掀起政潮,“大悲和尚案”、“太子案”、“童妃案”都是他们一手导演的好曲目。文的一手不过瘾,更有武的一面。他们勾引左良玉配合清军进攻南京,如此恶劣行径,而他们嘴里多么卑劣的马士英反倒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表现的极为克制,三次制止了弘光对东林的挑衅做出反击,力主要和衷共济,不过他最后得到的报答是大规模的武力叛乱。 对于马士英和弘光皇帝朱由崧二人的克制忍让,东林的领袖、著名思想家黄宗羲却一笔抹杀:“今古为君者,昏至弘光而极;为相者,奸至马士英而极,不待明者而知之也,有何冤可理?” 这位早早的就剃了头的大明遗臣黄宗羲,他的弟子万斯同主编明史的时候,仍常常写信给黄宗羲讨论内容,直到那时他们师徒仍唯恐马士英能获得忠义之名,明史羞羞答答地提了一笔马士英殉国的事后,马上又长篇大论地称,有野史称马士英是投降满清了的,只是事后又私通隆武才被清廷处死。在正史里大谈野史如何如何,这也算是独一份了,而且这段野史的描述比对马士英死亡的正式记录还详细,还要绘声绘色。可是即使是如野史所说,不也正说明了马士英的降清是被迫无奈之举,和关二哥一样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你们说忠义千秋的关二哥有问题是汉奸的话,那么,马士英自然有取死之道。 平心而论,马士英在弘光朝秉政时毫无作为,弘光垮台后他投奔鲁王监国和隆武帝,招来的是一片讨伐声。王思任写的“吾越乃报仇雪耻之国,非藏垢纳污之地”一语脍炙人口,就是直接针对马士英的,责令他盂水自裁。张岱以鲁藩旧臣的身分上疏鲁监国,“恳祈立斩弑君卖国第一罪臣”马士英,“疏入,监国召岱至御榻前,诏以先杀后闻。岱即带兵数百人往蹑之,士英宵遁江上,见其私人方国安,挟制鲁王,斥逐张岱。令士英统兵汛地,协守钱塘。”。 马士英在唐、鲁两政权中几乎成了过街老鼠,他并没有因此就转投清军,而是尽力以抗清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过去的不佳形像纯属别人的诬陷之词。清军档案证明,马士英曾经多次参加渡钱塘江攻余杭、富阳以及会攻杭州之役。1646年六月浙东兵败,马士英逃入四明山削发为僧,被俘就义,实属难能可贵。 多铎和宁死不降的弘光朝礼部主事黄端伯之间的一段对话颇能反映马士英的气节。黄端伯听说赵之龙、钱谦益等人献门率众投降,在城门大书数字“大明礼部仪制司主事黄端伯不降”因而被抓捕。在审问中:多铎拍案叱喝:“你认为弘光帝是何种人物,想为他一死?” 黄端伯朗言:“皇帝圣明!” 多铎问:“马士英,又怎样呢?” 黄端伯:“马士英,忠臣也!” 多铎又可气又可笑,问:“马士英乃大奸臣,何得为忠?” 黄端伯说:“马士英不降,拥送太后入浙江,当然是忠臣。”他指着已经剃发易服的赵之龙等人说:“这些人才是不忠不孝之人。” 相形之下,黄宗羲、张岱在鲁王监国政权处境艰难时,转入清军统治区遵制剃头,以明朝“遗民”自居,既不能见危授命,但是又要在世人面前保住自己正人君子的形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家形成一致默契,义形于色地痛斥“奸臣”马士英,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自己身上的泥点自然就不算什么了,借此以显示自己才是正人君子。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想请陛下允准,向首辅大人与大将军面前请教。” 因为有周镳的例子在前面,赵之龙也不得不委屈一下自己,先向弘光皇帝提出申请,免得一会自己也被剥去了衣袍到台阶下罚跪,那可就是颜面扫地了。 从朝堂上大打出手,到互相之间说句话都要经过皇帝的允许,文官的气焰无形之中被李守汉与马士英二人联合压制了下去。朱由崧也是体会到了做皇帝的感觉,“今日始知为君之乐也!” 得到了弘光的允许之后,赵之龙这才慢吞吞的向李守汉与马士英二人抛出了自己的炮弹:“首辅大人掌握天下权柄,大将军尽握天下兵马,下官只想知道,如今天下已被流贼、辽贼占据半壁江山,二位大人想何时渡江北上收复失地还于旧都?难道是以钱粮不足,不能发兵为由拖延下去,令我等在江南偏安一隅吗?” “便是这般道理了!臣等也有此疑惑!”姜曰广等人群起附和,“大将军与首辅大人口口声声说钱粮钱粮,只管在江南征发搜刮,却不发一卒渡江北上。难道钱粮二字能够抵得上千军万马不成?!”(。) 第五百七十四章 二凶登场! “将相只爱钱,皇帝但吃酒。扫尽江南钱,填塞泥马口。” 大路旁街巷口上的一群顽童,玩耍时用清脆的童子音唱着一首新近流行起来的童谣。江南的口音,泥和李不分,顽童们唱的是泥马,但是来往的行人都清楚说的其实是李马。有心人听了无不是会心一笑。 当今天子是李马二人扶保的,这事在南京城中尽人皆知。有些人便将弘光皇帝暗中比成了偏安一隅的宋高宗赵构。可巧的是,这位宋高宗在还是康王殿下的时候,便有一段泥马渡康王,渡过黄河逃过追杀的传奇神迹,也算是圣天子百灵相助了。但是也有人考证说,相助康王殿下渡过黄河逃过追杀的其实是一位叫李马的百姓,但是为了树立天子神迹,故意指着关帝庙前的而赤兔马说是泥马渡过来的。 如今称李马为泥马,未必没有将弘光皇帝比成赵构的含沙射影在里面。反正这位有着“七不可”的皇帝,在正人君子眼中也是不符合他们标准的皇帝。 而道路对面的出售书籍笔墨纸砚的闱墨店前,伙计手脚麻利的为客人将购买的笔墨纸张包裹好,又将一部印刷的十分精致的书籍一并放好,交给顾客:“先生,您的。” 那一袭青衫的秀才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竹篮当中的笔墨纸张和那部书籍,“伙计,有么有搞错?我可没有买书。” “没错。相公。”伙计按照时下的习惯,称呼秀才为相公。“前日同行公会送来的书籍,说好了凡是来购买笔墨纸张书籍字画的,一律随行赠送一部大行皇帝亲自撰文的洪文襄公祭文合集。相公,您回去好好揣摩一下,里面都是大人先生的妙笔,说不定秋闱就有呢!” 听了这个伙计的巧舌如簧,秀才兴高采烈的拎着竹篮走了。在店铺门口的一个留着一部漂亮大胡子的中年文士却走了过来,端详了一下伙计背后的书架:“这位小哥,请问要买些什么,能够获赠这部书呢?” “先生,您打算要这部书?” “然也!久闻当日祭文之中颇多生花妙笔,只恨当时不在京师,无缘拜读。有妙文不能交臂失之。” “既然先生是读书之人,那老朽便敬赠一部便是。反正老朽也是慷他人之慨。”在柜台后面写字的老掌柜走了过来,命人取过一部来,递给了大胡子文士。 那大胡子文士接过书来,又同老掌柜客套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离去。上了街角上等候多时一乘四人大轿,往城内而去。 “奇怪,我怎么看这人有些面熟?”老掌柜摇了摇头,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此人究竟是谁,只能暗自慨叹几声,岁月不饶人,记性不好了。 “掌柜的,那不是阮大铖阮圆海吗!当初咱们还在张先生的园子里看过他写的戏文老门生,您都忘了?”还是伙计年轻,稍微思索了一下,就想起了当初看蹭戏时曾经远远的见过一次这位留着一部极为引人注目的大胡子的阮大铖。 他所说的张先生便是张岱,乃是当时的戏曲鉴赏大家,虽然对阮大铖其人颇有看法,但在看过阮大铖戏班的演出后,于陶庵梦忆中盛赞其“簇簇能新,不落窠臼者也”,曰:“阮圆海家优,讲关目,讲情理,讲筋节,与他班孟浪不同。然其所打院本,又皆主人自制,笔笔勾勒,苦心尽出,与他班卤莽者又不同。故所搬演,本本出色,脚脚出色,出出出色,句句出色,字字出色。”说到后来竟然一口气连用了五个“出色”,可见其确实出色,绝非是出于情面的客套之语。 “嘿!早知道是他,如何不找他攀谈一番!”老掌柜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但是却是追星的八卦之心不减当年。 阮大铖上了轿子,吩咐一声往大都督府,便只管开了书函准备读书。 洁白精致的纸张,印刷精美的页面,姑且不说文章如何,单单这副卖相便是让人心生好感。扉页上赫然是一副对联,“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 扉页后面是一整部书的文章目录,令人眼睛一亮。目录收录了全书数百篇祭文,数目近千首诗词、千余副挽联,更在目录之中列明位于这部书的第几卷第几页,作者是谁,官居何职,科甲名号等等,几乎就是一部人事档案。 名列第一的,自然是大行皇帝崇祯为洪督师所撰写的祭文。后面依次是几十位大人先生们依次列名的祭文。 草草看来,已经让阮大铖胸中为之一快,“此书和陈琳的檄文一样能医头风!” 这部由李沛霆收集编纂,命人在南京及周边城市散发的祭文合集,同那首童谣一样,分属各自阵营对敌展开舆论攻击的武器。 东林诸君子命人编了童谣,在城内外组织小儿传唱,而南粤军则是大张旗鼓的将祭祀洪承畴的祭文搬出来在各处书店纸张店赠送。而且在文章作者一栏中附列上你的籍贯、科甲、官职等等,让人一看便知。 如今,大明的洪督师早已变成了大清的洪先生,可是祭文、挽联的作者可都还在朝中,即便是已经改换门庭,变成了大顺朝廷的官员,但是,他的同年、同门,却有大把在南京、在江南各地任职。这无疑是把这些人的脸打得噼里啪啦山响。“你们给一个腼颜降敌、辜负君恩之人如此吹捧,究竟是何居心?难道都想追随他变成第二个王猛吗?” 作为一个和东林复社结下大仇的人,阮大铖可是万分欢喜的看着祭文目录上面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这里面许多的人,都和崇祯十一年的那份留都防乱揭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其实,在历史上被吹捧的无比伟光正的留都防乱公揭一事,和什么忠心正义根本扯不上关系。说到底,就是一群公子哥儿们争风吃醋,互相之间别苗头的举动。 阮大铖因为笔下来得,善于诗词戏曲,家里的戏班又是一时之冠,难免在南京城中风头太盛。于是,不管是复社四公子也好,还是秦淮四公子也好,都看他不顺眼了。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这回招惹上的是赫赫有名的“明末四公子”中人——陈贞慧、侯方域等一大群混迹秦淮河上的风流公子哥儿,还有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的孙子顾杲、大儒黄宗羲、礼部员外郎周镳等朝野清流名人。 阮大铖自认为宦途失意,同时又为了躲避中原战乱,便从安徽怀宁老家到留都南京居住,编演新戏,交结朋友,声歌自娱,这在当时的留都也是极平常的事。交往者虽不乏当朝名士,然亦全凭一己才气之佳,方入张岱、文震亨等人之法眼,包括史可法、范景文等人,也均是以诗会友之来往。即便在其所创作的戏曲之中,也毫无陈贞慧、吴应箕等人所说的“恫喝”嚣张之意,反是借此连连讨饶不已。不料,顾杲、吴应箕、陈贞慧这批公子哥儿看得老大不顺眼,心想秦淮歌妓、莺歌燕舞乃我辈专利,阮胡子来凑什么热闹。 崇祯十一年(1638)八月,他们写了一篇留都防乱公揭广泛征集签名,对阮大铖鸣鼓而攻之,文中充满了危言耸听的不实之词。阮大铖挂名“钦定逆案”,有口难辩,一败涂地;陈贞慧等人自以为痛打落水狗,功德无量。 这件事的起因,四公子之一的陈贞慧也自己说的很清楚。“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 在其书事七则中有一章防乱公揭本末记叙颇周,其曰: 崇祯十一年戊寅,吴次尾(吴应箕)有留都防乱一揭,公讨阮大铖。大铖以党崔、魏案论城旦,罪暴于天下。其时气魄尚能奔走四方士,南中当事多与游,实上下其手,阴持其恫喝焉。次尾愤其附逆也,而呜驺坐舆,偃蹇如故;士大夫繾绻,争寄腹心,良心道丧。一日言于顾子方(顾杲),子方曰:“杲也不惜斧锧,为南都除此大憝。”两人先后过余,言所以。余曰:“铖罪无籍,士大夫与交通者,虽未尽不肖,特未有逆案二字提醒之,使一点破,如赘瘫粪溷,争思决之为快,未必于人心无补。”次尾灯下随削一稿,子方毅然首倡。 其实陈贞慧说得很清楚,四公子和吴应箕等人看不惯的不是狗屁逆案,也不是其他什么事,乃是阮大胡子区区一个戴罪被废了多年的安徽乡下佬,跑到南京不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在家待着,却四处交游,其所作词曲畅行于各种通宵达旦之歌茵舞席上,大家竟然还非此不欢;而“流传演唱,与东嘉、中朗、汉卿、白、马并行”,又得“识者推重,谓实得词家正宗嫡派”,阮家戏班更是冠绝当时,号称金陵第一;兼且其门庭若市,“南中当事多与游呜驺坐舆,偃蹇如故;士大夫繾绻,争寄腹心”,风头之健一时无双。 耳朵里听到的是阮大铖编的戏文唱段,坐上客人也都在议论哪一出最为精彩,便是眼前的美人也上演的是这个大胡子编写的折子戏,这叫他们这些常年混迹于秦淮河上的大才子们情何以堪,颜面何存,怎生咽得下这口鸟气? 所以他们不爽了。 因此说白了,此案乃是因阮大铖才气太高、人气太旺、风头太健而起。 揭发而南中始鳃鳃知有逆案二字,争嗫嚅出恚语曰:“逆某!逆某!”士大夫之素鲜廉耻者,亦裹足与绝。铖气沮,心愈恨至己卯,窜身荆溪相君(指周延儒)幕友,酒阑歌遏,襟解缨绝,辄絮语:“贞慧何人,何状?必欲杀某,何怨?”语絮且泣铖归潜迹南门之牛首山,不敢入城;向之裘马驰突,庐儿崽子,焜耀通衢,至此奄奄气尽矣!(陈贞慧:书事七则) 最后两句话算是一语道破了天机。“你一个安徽庐州来的狗崽子,凭什么每天穿着名牌,开着跑车搂着姑娘在咱们四少面前嘚瑟?” 陈贞慧的这段言辞间,自觉功德无量的自得之情溢于言表,而吴应箕的防乱公揭更是起首就说此举乃是“为捐躯捋虎、为国投豺”舍身忘家的大事。当然,陈贞慧也不会忘记仔细描绘一番阮大铖这个“庐儿崽子”之后的狼狈状,将其狠狠奚落了一番。东林—复社一脉对阮大铖此种赶尽杀绝之举,但凡是有点血性和骨头的人,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你以为你不敢进南京城,躲在牛首山这就算完了吗?告诉你,门都没有! 阮大铖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强龙,只不过是条搁浅的小水蛇;而要对付他的这群人也不是蛇,乃是人中龙凤贵公子,其中没几个是他能惹得起的。 所以他先去求同样名列四少之一的侯方域,因为他和侯方域的父亲侯恂有旧,侯方域算是故人之子。他出钱出人请“画中九友”之一的杨文骢,也就是桃花扇中为李香君作画的杨龙友,(前文之中也因为李守汉钱谦益等人在秦淮河上的冲突而被暴打一顿的那位。)天天请李香君和侯方域出游,一面撮合侯、李情缘,一面试图请侯方域居中周旋,为自己说几句好话,结果为侯方域所拒。(侯方域:壮悔堂文集?癸未去金陵日与阮光禄书) 据陈贞慧之子陈维崧的冒辟疆寿序以及吴伟业的记载,当时所谓“高门子弟,才地自许者”,云集南京“刻坛(),立名氏”,其中以陈贞慧、侯方域、冒襄为三人,因其“皆贵公子也”。三人凡出游则“必置酒召歌舞。金陵歌舞诸部甲天下,而怀宁(阮大铖)歌者为冠,所歌词皆出其主人”,这几位贵公子也素知阮大铖歌舞班子之名,于是“漫召之”。于这“漫召”二字,可以想见其时三人态度之倨傲。基本上就是这样:“那个谁,咱们哥几个在秦淮河上喝酒呢!你带着你的妞们来给咱们哥们儿来一段下酒。” 阮大铖知道自己“素为诸先生诟厉也。日夜欲自赎,深念固未有路耳,则亟命歌者来,而令其老奴率以来。是日演怀宁所撰燕子笺”,即陈寅恪先生说“痛陈错认之意,情辞可悯”之曲。 阮大铖巴巴地命他的戏班子赶来上演这一出,其哀求告饶之意溢于言表,那么陈贞慧、侯方域、冒襄三人又是什么态度呢?吴伟业记此事比较周全,倒是有说:(阮大铖)知诸君子唾弃之也,乞好谒以输平生未有间。会三人者,置酒鸡鸣埭下,召其家善讴者,歌主人所制新词,则大喜曰:“此诸君子欲善我也。”既而侦客云何?见诸君箕踞而嬉,听其曲,时亦称善。夜将半,酒酣,辄众中大骂曰:“若珰(魏忠贤)儿媪(客氏)子,乃欲以词家自赎乎?”引满浮白,拊掌狂笑,达旦不少休。(吴伟业:梅村文集?冒辟疆五十寿序) 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几位公子哥儿高兴,要召人家私家戏班来给自己歌舞助兴,别人家的班子来了,小曲也唱了,且满台赔罪之意唱到半夜,听过享受完了,也就罢了。谁知道这几位却不然,而是拊掌狂笑,开始当众大骂对方是“珰儿媪子”,说你以为用这种调调自赎就算了吗?还足足叫骂了一晚上。这等做法不免过于刻薄,实在是辱人太甚、激人太过,无怪乎阮大铖后来耿耿于怀没齿不忘,终于在上台后大肆报复。换了任何一个人,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晚上,“你丫是太监和保姆的儿子,狗崽子。”只要有机会,也得狠狠报复。阮大铖的报复算是很文明的了。没有照死了追究侯方域的老子投降李自成的这段公案就已经很有风度了。 对于阮大铖与东林之间的这笔深仇大恨,马士英可谓知之甚深。如今,面对着东林的狺狺狂吠,马士英便向李守汉推荐了自己的这位老朋友。 对于这位著名的剧作家,李守汉也只是在钟馗嫁妹的昆曲折子戏时听说过,但是,既然是马士英推荐的人物,想来是不错的。不但可以用他同东林之间的宿怨来对付东林,而且,还可以发挥他的特长。根据当下的时局新闻编纂出一些喜闻乐见的戏剧在各地传唱一下。 还不曾将祭文合集的第一卷翻阅完毕,轿子便已经到了大都督府辕门外。 在众人侧目之下,阮大铖正正衣冠,命随行仆人到辕门投递名帖,随即便有承启官迎了出来。 “可是圆海先生当面?”承启官很是礼数周全的向阮大铖深施一礼。 “不敢当,不才便是阮大铖。” “我家主公和首辅马大人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先生请随我来。” 一句话,顿时让阮大铖有如登仙境之感。 南京城中两位手握大权的人物竟然一起在等候自己,这比被一群喝得半醉的公子哥指着鼻子骂一晚上的待遇差距不啻于云泥一般。(。) 第五百七十五章 二凶登场(下) 花厅之中,李守汉、马士英与一名文士正在煮茗闲谈,远远的看过去,气氛颇为融洽。 阮大铖虽然是宦途不甚得意,但是官场礼节却还是十分明了的。当即便在花厅台阶下以属官参见之礼要行跪拜叩头。 “圆海,此间并非公事所在。乃是朋友闲谈之举,你又何必如此拘谨?”不等李守汉发话,马士英已经给自己的老朋友铺了下台阶。 既然是朋友之间闲谈,那阮大铖便另有一番拉近彼此之间关系的手段。这也是他这些年在南京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所历练出来的求生本领。 在场几人,马士英是他的老朋友,李守汉如今是南京城里无人不识的大人物,倒是早他一步到来的那位文士,阮大铖却是有些陌生。 “在下海宁査继佐。蒙主公不弃,以浅陋之才招致幕府之中以效犬马之劳。”査继佐满面春风的朝着这位在南京城中名气很大地位却很低,社会角色颇为尴尬的阮大铖抱拳拱手施礼。 几句客套话说完,从人重新更换了茶具,送来了新鲜的点心,供宾主四人品尝。 茶叶的形状、茶汤的颜色在阮大铖、马士英、査继佐三人眼里看来,粗陋不堪。但是,既然能够被大将军珍而重之的拿出来款客,自然是有几分理由的。三个人都是老狐狸,又怎么会在这样的环节上得罪人?少不得还要赞颂几句茶叶的别有一番风味。 “三位,说话未免有些不尽不实了。”李守汉面对着颂词如潮,却是含笑摆手制止。“茶叶叶子粗大,茶汤颜色浓重,香气也是一般,只占据了一个浓烈。如何当得起三位如此好评?不过,某家之所以拿出来请三位品鉴,却是这茶叶乃是犬子和某家几位得力亲眷在山区沿海的滩涂荒芜之地种植茶树所得。如今已经成了当地的一大饷源。故而斗胆拿出来请三位一同分享这果实。” 这种茶叶,却是是郑芝豹、李华宝等人在闽粤桂三省和台湾、海南岛等地沿海滩涂和各种荒地上种植所得。用来对天方、欧罗巴、蒙古、辽东等地进行出口之用。这种颜色浓深,别的省份暂且不提几年下来,广西这个向来都是靠周边省份周济的穷省,已经能够做到收支平衡,库房里渐渐有了盈余。 说起钱粮度支,财税制度,就算马士英是当朝首辅,在李守汉面前也是自愧不如。人家一手掌握的地盘,治下的人口,军队,各级官府,比起大明本部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却从来不曾听说有军队欠饷,官家用度不足的事情。看来,这开源节流的本事,当真与科甲功名无关。 “圆海,你却不知。别人看钱粮便是钱粮。在大将军看来,钱粮不光可以养兵富民,更是杀敌利器。” 听完了阮大铖的一番吹牛拍马之言,对他打算写一个本子来歌颂一下大将军麾下将士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壮观行为表示了赞赏之后,马士英更是不露声色的拍了李守汉一记马屁。 钱粮还能是克敌利器?这话顿时让阮查二人心生好奇。 所谓的钱粮克敌制胜的理念,是李守汉在武英殿的御前奏对时面对着姜曰广等人的疯狂进攻而提出来的。 “陛下,臣乞请大明皇舆一览图上殿。”所谓的大明皇舆一览图,其实就是大明的行政区划图。但是这图着实巨大,一般都是在库房当中堆积着生尘土用。 既然大将军要用,自然弘光立即点头同意。不一时,巨大的地图便铺在了武英殿内地面上,腾起的尘土让大臣们喷嚏不断。 李守汉从站殿的大汉将军手中借过一根豹尾枪,光着脚走到了地图的中间。 手中豹尾枪虚虚沿着黄河一划:“陛下,此为黄河,李自成的大顺大体上便以黄河、淮河、长江为界,与我大明军马对峙。长江上游的四川等地,张献忠的大西又以秦岭为界,与李自成交火不断。重庆府的秦侯爷秦良玉,则是在张献忠侧翼牵制着他。” “辽东反贼各部,此时与前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所部,进占京师,大抵上便是在京畿至山海关、天津一带活动。” “陛下,马大人,列位大人,请看。上述地区又有哪一块不是连年灾荒战乱,天灾人祸,粮食歉收,流民不断的地区?” 弘光皇帝朱由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也是从御座上起身,到地图上站定,顿时好像大明江山便在自己脚下一般一览无余。只可惜,这江山已经有一半以上不再姓朱了。 众大臣也是纷纷围拢过来,顺着李守汉的枪杆指点方向一一望去,果然,江北河西的大片土地已经变成了大顺大西的疆域。但是正如李守汉所说,这些地方都是灾荒不断粮食歉收之地。 “李自成虽然攻占了湖广德安四府,占领这块鱼米之乡。可是,一者占据时间短,钱粮征收不易。二者,以湖广、关中两地灾情较轻之地,如何能够供应他治下百万之众的兵马,数千万百姓的消耗?” “至于说更北面的辽贼,自不待言。某家与其交过手。此辈虽然战场上凶悍,但是,辽东苦寒,粮食出产不多。更是要依赖到关内劫掠。” “现在知道为什么某家与首辅马大人要在眼下大明辖区之内推行钱粮新政了吧?一者,釜底抽薪,令良民身上的担子不是那么重,不至于为了生计而铤而走险。二者,广积钱粮,只有自家手里有粮有钱了。哪怕是用钱粮兵马去与李自成张献忠多尔衮等人对耗,也足以耗死这三人!” 那些穷鬼身上钱粮赋税重不重管我屁事!几位大人心里爆了一句粗口,搜索枯肠的寻找着理由,准备对李守汉的做法进行抨击。 “大将军,历来北方粮食全赖江南漕粮供应,这一点朕也是有所耳闻。自从成祖恢复运河漕运,北方的粮食供应才渐次稳定。如今,北方已经为贼寇所占据,那么,漕粮也应该立即截回!”朱由崧也从李守汉的话语当中嗅到了重重杀机,当即便下旨,停止粮食向北运输。 “陛下,当初李自成兵犯京师之时,臣便写信给在山东的犬子,令他将山东境内外的漕船一律截回,漕米暂时留存山东。同时,臣亦下令,停止海运粮米北上。所有海船一律停靠登莱诸海口。” 李守汉在得知李自成兵临北京城下时,便当即下令对北直隶、山西、宣府、大同、京师、辽东地区进行粮食禁运,同时,食盐、布匹、药品、食用油等物也在封锁禁运行列之中。 “臣已经下令,粮米油盐布匹等物,一律不得出山东。” 李守汉不无得色的向朱由崧一抱拳,将自己采取的应对措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此言一出顿时让朝堂上的几位大人先生脸色为之一变。这才明白为啥那些自家的船只商队在山东地面上被扣留的缘故了。(李华宇:现在知道为何李自成那么痛快的就和咱签了救助协议了吧?除了咱们,他还能上哪里买到粮食?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本官替大将军将后面的话讲完。”马士英也从震惊当中清醒了过来,站出来表示对李守汉的做法表示支持。同时告诉众人,本相与大将军是同路人! “一面杜绝粮米油盐流入北方资敌,一面加紧在大明眼下的疆域内推行钱粮新政。到那时,我有粮,彼无粮,此消彼长。任凭你再刚强的好汉,也是要穿衣吃饭。我大明便可以主待客,以主驱奴占据了上风!” “原来如此!两位卿家辛苦了!朕也一直在心中打鼓,以为两位卿家不发一卒渡江是畏敌怯战。却不料想,两位卿家早已以钱粮为兵马,对北方各路反贼形成围困之势!”朱由崧仔细的看了一遍大明皇舆一览图,发现正如李守汉所说,李自成和多尔衮所占据的地域,粮食无法自给。顿时心中颇为欢喜,率先对李守汉与马士英的做法表示首肯。 “却是如此!”听了马士英讲述了武英殿上的一场辩论,顿时让阮大铖与査继佐二人有茅塞顿开之感。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大将军又是刮目相看。 “岂敢。某家不过是拾人牙慧,在前人的道路上行走罢了。几位先生都是饱学之士,有时间可以读读管子,某家的这点小手段都在里面。”李守汉倒也是不掩饰,只管说出自己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 但是越是如此,阮大铖与査继佐越是不敢小觑了这位大将军。 “怪不得学生一路行来,各地州县都贴出了榜文告示,关于今年夏秋两季钱粮征收和催缴历年积欠钱粮的事更是在四乡八镇纷纷扬扬的。” 査继佐恍然大悟了。 “所以,某家这才托瑶草兄请圆海先生出山。”李守汉倒也是直接,单刀直入的说明了目的。 “自古好经文都是让歪嘴的和尚念歪了。”李守汉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别看现在榜文贴得到处都是,若我是那些存心抗粮的大户,便可以这样办:直接告诉那些投献的:老爷我虽然仁慈免了你们的三饷,但是现在阉党奸佞要催缴积欠钱粮了,疯狂造谣和想方设法从平民百姓身上刮钱粮。甚至是激起民变。当年的苏州之事便是如此。此道,东林奸党玩弄的熟极而流。” 既然已经把东林冠以奸党名号,阮大铖便知道,这位大将军是自己要投靠可以依靠的大靠山了! “不知大将军有何处能够用得上学生?” “自然是借助长才。先生的一支妙笔,写成了多少脍炙人口的戏曲?某家打算。。。。。” 看到这里,列位看官想必也明白了。咱们的李大将军要利用阮大铖的编剧和导演天才,将钱粮新政制度在江南各地广为传播,免得被人歪曲解释,利用民间的情绪和不满来借机生事。 “大将军但有所命,学生焉敢不从。”阮大铖稍微思索了一会,便已经有了一个腹稿,这样的戏曲,不要求故事多么曲折哀婉,只要将要传达的东西说清楚明白,让那些不认识字的农人通过看戏听曲就知道朝廷的法度。戏班子在戏台门口放上一块牌子写上“奉旨传播”字样,便可以了。 “先生还可以在戏文里描写一下钱粮恶政对平民百姓的苛害。所谓的恶政猛于虎也!投献、飞洒、诡寄,对于江南百姓的搜刮之苦。” 阮大铖不由得兴奋的一拍大腿,“妙!妙啊!一面是旧制度的苛政,一边是新政的好处,两下里一对比,乡民再是无知,也是心里有本子账目的!”他端起手中的茶杯,十分豪爽的喝了一大口,“二公子所出的这茶,此时才喝出了些味道!” 说曹操曹操到。人影闪动,李华宝领着几个营务处的参谋走了进来。 “见过父帅,见过首辅大人。” “华宝,见过圆海先生、伊潢先生。” 既然是被父帅称为先生,李华宝便以世侄之礼向两位先生行礼问安,顿时骇得阮大铖和査继佐二人手忙脚乱的起身还礼。 “唉!同样的世家贵胄,李二公子身上还有官职在身,本身在广西也有一番作为,见了咱,却是如此恭谨有礼。比起那狗屁的四少四公子来,相去何止千万里?”阮大铖在心中已经想好了要写得剧本反面的几个大boss原型是谁了。 “华宝,匆匆来此有何事?” “启禀父帅。苏州吴县县令抗拒法度,拒绝按照钱粮新政制度征收夏粮。甚至煽动串联四乡乡绅闹事,围攻咱们派下去的工作队,如今已经被拿问。苏州府已经将其押送南京。公事房将此事的禀帖送到儿子这儿,儿子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便来向父帅请示。” 却是吴县县令出缺的政事。阮大铖听了自然是兴趣缺缺。可是,一边的査继佐却是竖起了耳朵,苏州府吴县?那可是苏松太平原上最为繁华富庶的地面,又是江南运河的要点,号称是“云帆转辽海,粳稻来东吴”、“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可谓是物阜民丰繁华富丽之地。 而且吴县又是附郭之地,苏州府便是在吴县的境内。到了清代,巡抚衙门、道台衙门、府衙门、都在吴县。 “区区一个知县,居然敢明着抗拒朝廷法度。某家看他的脑袋也是要换换地方了。瑶草兄,此人的案子自然有有司负责审结。但是,吴县的事却是个苗头。吴县虽然小,但是却是江南财赋的核心地带,所谓街亭虽小干系重大。非有得力之人前往坐镇不可。”李守汉狞笑着便已经将吴县知县和一群看不见的士绅判了死刑。 “此人公然抗拒朝廷法度,自然是要明正典刑,褫夺本人及父亲子弟功名,三代及亲族不得科举。但是,吴县之事,大将军打算怎么办?”到底是当朝首辅,说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对于那个倒霉的吴县知县处置可是狠辣异常。听得査继佐几乎冷汗湿透了袍子。明正典刑也就算了。连他自己、父亲兄弟儿子的功名都要被剥夺,从此就不再是士籍中人。更狠的是,三代的亲人和亲族不得科举考试,而且没有时间,这无疑是要把这个知县变成万人恨的孤魂野鬼。只怕这道命令还不曾出南京城,他家乡便已经开了祠堂,除了他的族籍家谱了。 “得力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某家以为,伊潢先生便是合适之人。”李守汉指了指一脸茫然又带着些许紧张惶恐,唯恐自己被两位大人物戏弄神情的査继佐。以査继佐在明史案中的表现,只要给足了他权力,再加上利益的驱动,他绝对是可以将苏松太的官绅大户们收拾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伊潢先生本身是举人功名在身。朝廷法度,举人出任知县也是可以的。何况眼下国事艰难,自然要破格使用人才。”马士英稍稍的思忖了一下,立刻便给査继佐出任吴县知县的事找到了合乎规矩的理由。 当朝首辅亲口说出这话,又是大将军的保举,阮大铖都有些嫉妒査继佐了。转眼间便是一个文人变成了吴县这样的财赋重地的父母官,又是两个大人物合力推上去的。只要做得事情符合两位大人的胃口,想不升官都难! “苏州府大户极多,又是钱粮重地,査先生以一个知县的身份,若是想办差顺利,想来也难。也罢!横竖都是为了国事。大将军,你看这样可否,本官便下文,令査先生以巡察御史、苏州府通判,兼吴县知县的官职差事到苏州赴任。专门办理苏州府的钱粮新政之事,您看如何?” 转眼间,査继佐便是从一个举人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了见官大一级,可以风闻言事的巡察御史,苏州府的通判兼吴县知县身份!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査继佐眼前一阵眩晕,有一种幸福的快要窒息的感觉。(。) 第五百七十六章 顺案! 巡察御史,官名。简称“巡察”。临时派往巡视地方之官。历代均有以监察御史巡按诸道之制,以察举不法、周访民隐为目的。明代更以派出御史代天子巡狩地方为固定之制,称为巡按。 虽然巡察御史一般都是七品官员,但是权力之大,足以令督抚为之侧目。査继佐以举人之身,初入官场便有如此大的权柄,如何不令他兴奋? “大将军也是清楚的,苏州大户极多,功名之士多若过江之鲫。为了伊潢先生征收钱粮顺利,本官便再给査先生一个权柄。”马士英也是唯恐江南士林死得不够快,捻着胡须缓缓的说出了几句令査继佐听了都心惊肉跳的话。 “先生上任前,本官便令礼部、吏部、南直隶学政为先生联合行文,送与先生数百份空白文书,褫夺某地某人某某功名,剥夺士籍。便是他再强横的大户,没有了功名在身,一介平民,见了里正保甲也是要口称老爷的,如何还敢在先生面前假以辞色?” 马士英这手不可谓不狠,你不是地方上文风鼎盛人文荟萃吗?只要你敢抗拒按照钱粮新政制度,那么,査继佐立刻便贴出一张榜文,注销你的功名。你就成了一个随便哪个灰衣杂差都可以上门勒索的白丁。所谓的以恶制恶。 “既然马相如此,那,某家也有一点心意相赠。”李守汉脸上笑了笑,但是在阮大铖看来,比起什么黑旋风双献功、宋公明排九宫八卦阵里的李逵来得还要凶狠。 “华宝,你下去准备一下,将你部下的广西兵拨一营交给得力的人带去苏州,由查大人调动。以防有人为了抗拒钱粮煽动百姓闹事,危害地方。” 这是让査继佐一手握着剥夺功名的笔杆子,一手攥着砍下脑袋的刀把子。那些南直隶官话都说得不利索的广西狼兵,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吴越之地的苏州官绅有什么牵扯关联,自然是只听长官的话。长官让咱们砍人,咱们就砍人;长官让咱们抄家,咱们就抄家! 査继佐自然是千恩万谢,就差说出来誓死效忠大将军之类的话了。有这一营兵马在手,再有剥夺功名的文书在案,就绝对不会担心再有什么******之类的角色出来煽动百姓起来抗税。 但是,统领广西狼兵的李华宝却是站在原地未动。“嗯?华宝,怎么,还舍不得你的兵马吗?”李守汉有些愠怒了。 “不。父帅,还有一桩军务未曾向父帅和首辅大人讲明,不敢擅自离开。” “讲!” “目下在山东边境的大哥命人快船送来急报。自从李自成之兵马与吴三桂、多尔衮二人在山海关、永平等地交战后,北京城中人心浮动。特别是李自成撤出北京,多尔衮窃据京城后,便有大批的官员趁乱南下。沿着运河到了山东。声称准备到南京朝见天子。大哥来文请示,是否放这些人入境?” 李华宇的这道呈文,无疑是给正在和东林诸君子们打擂台的李守汉、马士英二人送来了一根又粗又大的打人棍子。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狞笑着回答道:“放!如何不放!?” 京城里的情形他们也都有所了解,多达二十名勋贵大臣厂卫鹰犬殉国,不到两千名官员腼颜降贼,如今见李自成兵败,退往山西,这些人自然要另做打算了。 可是,你们要打自己的小算盘,咱们也是要把你们当成算盘珠子来拨弄一下的! “给你大哥下文,就说咱已经和首辅马大人商议过了。所有的京师官员都可以入境山东,沿着山东到南直隶,过长江到南京来。但是,既然是从李自成军中来,那就少不得要把这段时间他们的所作所为弄清楚。免得混进奸细!对于那些背主降贼证据昭彰之人,抵达山东之日,便立刻逮捕!送南京审讯!” 这一手,对于眼下众正盈朝的南京城来说,无疑也是一个杀手锏。 但是,这个得罪东林的活由谁来干?李守汉转了转眼珠,将视线定格在了阮大铖身上。 “圆海先生,某家是个粗人,不会说那许多弯弯绕的话。只知道大丈夫快意恩仇。东林鼠辈未有寸功于国家社稷,但是却擅作威福。比如侯恂周钟等人,辜负圣恩,降贼叛国。此辈若是仍旧立于朝廷,岂不是令先帝恸哭于九泉之下?某家有意,请先生出任右副都御史,便将审查、甄别,逮捕、法办京师背主叛国之辈等事全权交于先生负责!” 对于屡屡被所谓的复社四公子折辱的阮大铖来说,李守汉似乎是无意间提到的侯恂,却是一个令他无数次咬牙切齿的名字。 此人与他也算是有些交情,但是自家飞黄腾达之后,却丝毫不念故旧之情。养了一个有几分虚名的儿子,也是鼻孔朝天,丝毫不把自己这个世叔放在眼里。 但是,困龙总有上天时。如今自己蒙大将军和首辅大人不弃,委以重任。如何能够放过这个为国出力,顺便给自己出口恶气的额机会?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阮大铖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大将军和首辅大人如此错爱,将此等为国锄奸,为国惩治叛贼之事交与在下,在下岂有推辞之理?” 马士英看了一眼阮大铖,李守汉提出的将审查、甄别、逮捕、法办等权力集于阮大铖这个右副都御史一身,可谓是手中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 “大将军,此事重大,圆海著述之才,如何能够办理得了?” “圆海先生对于人心品性把握的如此之精准,区区审案之事,又何足道哉?华宝,你在南京驻军当中挑选一些得力的人手,派给圆海先生,以供差遣。” 要让别人去杀人,自然要给一把快刀。李守汉这点做得很是漂亮。 但是,一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虽然只是正三品,但也不是以李守汉和马士英两个权臣能够私相授受的。少不得要在朝会上议论一下,请皇帝御批。 果然,在朝会上,马士英保举阮大铖出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奏请,遭到了姜曰广等人的激烈反对。 都御史的职权总的是“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记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大狱重囚会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谳平之。’’此为司法权;“其奉敕内地,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掌握着纠弹权、监试权和皇帝临时加派的各种权力任务。 比如说阮大铖这个右副都御史负责的专办从北京南下官员的审查、甄别、逮捕、法办等事务,理论上讲就是皇帝授权给他临时进行的事务。 但是,姜曰广王铎刘宗周等人,从各自不同的角度出发,纷纷站出来反对,反对的理由便是“阮大铖此人名列逆案,士林清流耻于与之为伍。若引此人入朝为官,臣恐怕朝堂之上,正人君子为之一空。” “好好好!说得果然是好。”听了几位大人义正辞严的言语,李守汉将手中笏板别在玉带上,鼓掌为他们喝彩。“果然是慷慨陈词!” 躲在人群之中的周镳和钱谦益二人心里却是不由自主的忽悠一下,不知道这位不按照规矩出牌的大将军又憋着什么坏水,不知道他在哪个环节上给同僚们狠狠的来上一下。 “陛下,”李守汉向宝座上的弘光皇帝行礼:“臣子在山东为大明办差,令人在京师打探消息。抄录得几篇精彩文字在此,都是些大逆不道的文字。若是陛下允准,臣请人上殿为陛下和各位大人诵读一二,也好有同仇敌忾之心。” 李守汉的话,弘光自然是赞许的。他也看得出来,这位大将军从心里是愿意辅助他中兴大明,对于这样的人呢,自然要利用他的力量来牵制文官势力。 李守汉所说的精彩文字,便是当日周钟为李自成所献上的劝进表、下江南策,当听到“****授首,万姓归心”这样的段落时,在场的文武大臣们再也忍不住了。 “陛下!不要念了!乞求陛下早日发兵,北上讨伐逆贼!” “正是!不必等他下江南,臣等愿意北上与其拼个你死我活!” 武英殿上吵成了一团。 看着殿堂之上,群情汹汹,李守汉冷笑一声,“陛下,列位大人,可知这般生花妙笔出自何人之手?” “想必定是那无父无君的逆贼所为!此等大逆不道的文字,其人当诛九族!” “对!就算是陛下宽仁,不诛杀他的满门,也是要将他家中成年男子尽数斩杀,女眷发往掖庭为奴!” “各位,当真如此?”李守汉一副有些不忍的表情,但是,已经和他很熟悉的马士英却觉得,李大将军脸上的神色完全就是一种猫在玩弄老鼠的神情。 “大将军,如此不愿意以重手为国锄奸,难道说与此等大逆不道无父无君的反贼有什么瓜葛牵连不成?”周镳站在人群之中冷笑着向李守汉发射了一支冷箭。顿时,他身旁几个人向他悄悄的竖起了大拇指。说得好! “既然周大人急于要将此文作者明正典刑,那自然本大将军不能阻拦。来人,将证人请上殿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上殿来的那个证人,仿佛一盏几万瓦的巨大探照灯一样,晃得许多人睁不开眼睛了。 此人在场的许多人都认识。正是疯狂叫嚷着要将劝进表、下江南策作者满门抄斩的周镳门人徐时霖。 “徐时霖,当着陛下的面,你只管实话实说。这几篇你带了来的文字,究竟是出自何人手笔?放心,只管说。陛下面前,有首辅大人和本大将军为你做主。谅朝中奸小也不敢将你如何。” “对!此时正是弘扬天地正气之时!” “徐时霖,天子养士,正在此时。你只管大胆的讲来!” 不过,徐时霖轻轻吐出的几个字,却是如同重炮齐射般让这群不住叫嚣的大臣们齐齐的闭住了嘴巴,低下了眼帘。 “翰林院庶吉士,周钟。我老师周镳的弟弟。” 马士英嘿嘿冷笑了两声,朝着殿上的文武同僚们抱拳行礼,“列位大人,周钟此人,身为翰林院庶吉士,当是读书明理之人。然先向闯逆劝进未已,又劝闯逆早定江南;闻其尝骤马于先帝梓宫前,闻之不胜发指。其伯父应秋、维持皆魏忠贤鹰犬,今钟复为闯贼忠臣;枭獍萃于一门,逆党钟于两世:宜加赤族诛。其胞兄铨,尚厕衣冠之班;从兄镳,俨然寅清之署。今从列位大人之公议,均宜从坐,用清逆党。” 李守汉与马士英的这手实在狠辣。殿上大臣们有心为周镳辩解一番,但是,自己刚才说的那么慷慨激昂急赤白脸的,要是再改口为周镳求情,这脸面可是实在丢不起。姜曰广王铎钱谦益赵之龙等人有心为周镳辩解一二,但是又是一时语塞,想不到该如何开口。说是满门抄斩的人也是你们,如果再出来给周镳求情说话,这实在是不好开口。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锦衣卫的校尉们如狼似虎般冲上来,将周镳打去乌纱,将袍服剥掉,横拖竖曳的将他拉到殿外。 得知这群受朝廷恩养优渥多年的读书士子竟然如此的丧心病狂,自家弟弟前脚殉国,后脚这群货色们就衣冠出迎新君,还称呼自己那个弟弟为独夫民贼,就算是朱由崧和朱由检兄弟感情再不好,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更何况,还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句话!说不定哪天朕死了,你们也会称朕为桀纣之君的! (这一点,朱由崧倒是一点也没想错。前脚崇祯被周钟称为独夫民贼,后脚他这个弘光就被东林称为虾蛤天子。总之就是各种抹黑。虽然朱由崧不像是他的祖先那样有所作为,开疆拓土,但是,如果换了一个大环境,也是一个称职的守成之君。绝对不会是东林笔下的那种好色无度的荒淫之主。在钱海岳所著的南明史中这样评价他:“故初政有客观者。性素宽厚,马、阮欲以三朝要典起大狱,屡请不允。观其谕解良玉,委任继咸,词婉处当;拒纳银赎罪之议,禁武臣罔利之非,皆非武、熹昏聩之比。顾少读书,章奏未能亲裁,政事一出士英,不从中制,坐是狐鸣虎噬,咆哮恣睢,纪纲倒持。及大铖得志,众正去朝,罗罻高张,党祸益烈。上燕居神功,辄顿足谓士英误我,而太阿旁落,无可如何,遂日饮火酒,亲伶官优人为乐,卒至触蛮之争,清收渔利。时未一期,柱折维缺。故虽遗爱足以感其遗民,而卒不能保社稷云。”) “马爱卿,拟旨。方才所奏请之事,着令阮大铖实任右副都御史,授内阁学士。分管审查、逮捕、甄别,法办附逆贼臣之事。不必经大理寺、督察院,直接向朕奏明即可。凡附逆贼臣之事,锦衣卫,三法司皆受其节制。”铁青着脸,朱由崧一口气把心中所想之事说完,又转过脸来对着李守汉。 “大将军,拨一部兵马与阮副总宪使用。朕担心他手下没有得力兵马,有人会趁机作乱。” 手中有兵马,有皇帝特命的旨意,又有节制锦衣卫、大理寺、督察院等三法司的权力,阮大铖顿时从一个南京城中勋贵大人们轻慢戏谑,比之倡优戏子强不了多少的人物,顿时成了手中握有无数人生杀大权的重臣。 早早在殿外侯旨的阮大铖,换上了三品命官袍服,令人看上去有几分沐猴而冠的味道,但是,此时却没有人敢小觑了此人。大家都和北京的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僚,同年,同门,同乡,或者是同为一社之友。天晓得会不会行瓜蔓抄株连到自己身上? “陛下,前朝有所谓的逆案,今日审查惩处附逆贼臣,臣意以为,既然李闯僭越称号为大顺,此案便可以称为‘顺案’。凡是李闯入京师时不曾殉国,不曾逃出京师,衣冠袍服出迎李闯,到承天门前叩拜参见闯逆求官之人、之家眷,与之有关联之人,皆在此案审理之列。” 面对着弘光皇帝的提问,早已经胸有成竹的阮大铖,手指滑过漂亮的大胡子,将自己内心的构想和盘托出。 “顺案?”弘光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含义,却也不曾有什么疑义。 “皆在审理之列?” “正是。但是,有几人已经证据确凿,请陛下降旨处置。” 阮大铖抛出来的第一批附逆贼臣,便已经让东林君子们眼皮一个劲的跳。 “前督师侯恂,附逆后授职伪兵政府侍郎,史可程,附逆后授职伪宋王府长史,。。。。。”一连串的名字念下来,让大臣们不由得一阵阵尿急。 如果说周钟、周镳兄弟的罪名还一时牵扯不到他们,顶多就是因为周镳当初是拥潞王的“立贤派”大将,自然是“立亲派”的死敌和弘光皇帝眼中死敌,故而一同获罪。但是,这些名字,可都是与朝堂上的大人们熟悉的再熟悉不过了。 “此辈皆可以由臣负责侦办处置。但,另有一人地位尊崇,非陛下下特旨令有司办理不可。” “谁?”弘光皇帝顿时来了兴趣,难道是哪位亲王暗中与李自成私下里有联络不成? “便是那曲阜衍圣公府,本代衍圣公孔胤植。此人在李自成窃据神京时,也曾厚颜无耻上表劝进。非但是上表劝进,更令曲阜世职知县孔贞堪下令,在曲阜城内的庙宇学堂等处供奉大顺国永昌皇帝龙位。并派人进京奉纳印信!臣乞陛下降旨,令山东有司将孔胤植锁拿南京问罪!” 阮大铖这个举动,可是让在场的所有人们都吓坏了。这个阮大胡子,应该改名叫阮疯子了!那衍圣公是什么人?平日里在曲阜关起门来就是土皇帝也就算了,更是万世师表的!你居然想把他锁拿问罪,你这不是和全天下的读书人公然为敌是什么? 兹事体大,便是弘光皇帝也不敢做主,只管摆摆手,示意退朝。(。) 第五百七十七章 苏州“乱!” 留都南京、苏州两处江南重镇,顷刻间风云变色。 苏州城,吴县县衙。 査继佐清早刚刚命人打开县衙大门,在门口将贴着抄家榜文的告示牌挂在门口。两个衙役打着哈欠把红木框、柞木底的告示牌挂在门口,正准备转身到街口的茶馆里去洗脸吃早点,猛不丁感觉身后有异。回过头一看,却大吃一惊。 身后,早已聚集了二百余人。许多人身上披着厚衣服,一看就知道从昨天夜里就到衙门前来了。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看到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衙门口,衙役的声音都变了。苏州可是有抗税传统,动不动就打砸衙门的,二十多年前可是出过类似的事,那件事之后还有人为抗税的人写文章歌功颂德。 “别乱来啊!咱们衙门里可是驻着一哨兵呢!”年轻的衙役声音都发颤了,但是仍旧是色厉内荏的恐吓着。 人群里立刻发出一阵喧嚣吵闹,但是,在年老成精的老衙役眼里,这些人吵闹归吵闹,却是不是来闹事的。 “不要吵!有事慢慢说!” “咱们是为了这桩公事来的。” 人群之中,一个老者分开人群走到了两位衙役面前,指了指告示牌上的几张榜文。那上面用牛蹄大小的关防大印盖着朱砂,在雪白的一尺二宽,三尺长的榜文纸上显得煞是显眼。巡察御史!苏州府通判!吴县知县!随便哪一个,都是可以轻松逼死一家人的存在。 査继佐到了苏州上任之后,便立刻挂出了自己这个巡察御史、苏州通判、吴县知县的职责、权柄。杀气腾腾的向吴中士民宣布,本官这个官是皇帝特旨任命,为的便是推行钱粮新政,征收钱粮而来。所以,本官要做的事就是清查田亩,核查铺户,征收钱粮赋税。 与这种冠冕堂皇的官样文章一同发布的,就是这位集三职于一身,手中握有一营兵马,执杀人权柄,便是巡抚大人见了也要忌惮三分的查大人发布的奖励举报条例。 “凡涉及顺案者,家人奴婢不出首者与主人同罪,奴仆庶子女儿等告发,可按照条例赏给金银或者进培训班,以后赏给官职。下等奴仆土地房屋金银。” “主人若是不想死,就举报同案三人以上!便可免死!” 举报奖励的相关条款,瞬间便如长了翅膀一样,在苏州府以爆炸速度传播开来。 査继佐很是巧妙的将清理“顺案”涉案人员与抄家、清理积欠钱粮结合在一起。反正涉及顺案的官员士绅大多也是积欠钱粮的大户。而且,有了顺案这个条款在,收拾他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便不能用抗拒朝廷横征暴敛的伟光正名义来煽动百姓作乱。 就算是作乱,査继佐也不怕。他还巴不得有人先跳出来,挑战他这个朝廷特任官的权威。这样,他便可以令那一营广西狼兵趁机血洗苏州。也好让大将军看看咱的雷霆手段!最好,这些人在鼓动暴民闹事的时候,他查大人还能受点轻伤,这才能显示出他精忠王事、不辱使命,不负大将军所托的精神来。 但是,苏州的士绅也都是欺软怕硬惯了的。见査继佐杀气腾腾的带着大队人马开进苏州,反倒没有了往年的那股劲头了。 “哼!苏空头!果然是苏空头!” 査继佐用海宁方言骂了一句,算是开了地图炮。 苏州人,有个来历已久的绰号,叫“苏空头“。这个“苏空头”的绰号(主要是指生长在城区内的苏州男人)可谓由来已久,其主要特点是:一、专作陪人吃喝嫖赌、寻欢作乐的帮闲之事;二、嘴上不牢,好说大话;三、答应别人的事情从不兑现。也有另外一种比喻“外强中干”只求外表,内里空虚的人。吴谚有“苏空头,杭铁头”之说。“苏空头“的名字同扬州人的绰号“扬虚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一苏一扬,一空一虚,都极其夸张地渲染出江南风气的浮华的一面。“空头“的本意,就是说谎。苏州人造假,爱报虚价。近代苏州鸳鸯蝴蝶派作家的程瞻庐,深刻地洞见“苏空头“之不堪一击,他为之痛心,也为之扼腕,奋笔挥就了空头码子一首:“空头空头,出在苏州。苏州空头,名冠九州。身上穿的是绸,嘴里吃的是油。其实暨家眷等凑,不出十千八千的当头。出门时轻裘怒马,卖弄他公子风流。入门时缩手缩脚,棉花胎里经过了几度春秋。描金箱子白铜锁,里面只是空溜溜。空头空头,空到何时才罢休?” 古代另一则经典笑话:一人初往苏州,或教之曰:“吴人惯扯空头,若去买货,他讨二两,只好还一两。就是与人讲话,他说两句,也只好听一句。”其人至苏,先以买货之法,行之果验。后遇一人,问其姓,答曰:“姓陆。”其人曰:“定是三老官了。”又问:“住房几间?”曰:“五间。”其人曰:“原来是两间一披。”又问:“宅上还有何人?”曰:“只房下一个。”其人背曰:“原还是与人合的。” 也好,你不是采取软磨硬泡,不反对不合作的消极抵抗方式来对抗本官吗?那好,本官就先打上门去,看你们该如何对待! 在缙绅一览这种合法公开出版的联络图、护官符上稍微的搜索了一下,一位苏州籍贯的官员便成为了査继佐的首选打击目标:本人在北京任职翰林,也是李自成攻克北京之后附逆有据之人,家族之中亲眷不少,颇有些在朝为官之人。且在乡里恶名着著,占据了万余亩良田,山林,茶园,丝栈、桑园不少,又有数十艘大船往来于南京与上海之间。算得上地方富户。可是,从天启年间却是一文钱粮也不曾交上过。 好了!便拿他做本官的祭旗之牺牲了! 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翰林潘家在虎丘山下的大宅便被如狼似虎的广西兵们围的水泄不通。二百多各执刀枪火铳的广西狼兵,自然引起了众多闲人的围观,见包围了翰林潘家,立刻消息不胫而走。引发了更多的人前来围观。 谁都知道,这翰林潘家虽然号称是诗礼传家书香门第,可是,宅子里却养着恶奴家丁近两百人,刀枪齐全,平日里横行乡里,抢夺良田强迫投献,都是靠这些人。 看到官兵吃了豹子胆,居然敢围攻翰林府邸,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府内各人又惊又怒。 在一个穿着茧绸长衫手中拎着一口宝剑的管家带领下,一群家丁气势汹汹涌出府门,个个手持长枪大刀铁尺匕首。还没等他们开口说话,领队的广西兵哨官一扬手中的公文,用一口生硬的汉话森然喝道:“今查潘某背主忘恩,身涉顺案,证据确凿,已奉旨剥夺士籍,捉拿家人归案,抄没家产入官!你等不可螳臂当车助纣为虐,免得落个身首异处的结果!” 那管家又惊又怒,叫道:“好大胆的狗贼,也不看看什么地方,这是翰林潘府!我家主人在江南士林颇有威望,有的是同年同门相助,便是身陷贼中,也必定是平安归来!尔等鼠辈,不过是群芝麻绿豆的官,胆敢。。。。” “本官便是芝麻绿豆的官,但是却是皇上特任官,可以令你顷刻间化为齑粉!”査继佐等得就是这种反抗的人,当即便分众而出,站在队伍前冷然相对。 “你也配!” 那管家哪里会将査继佐这个举人出身的幸进小人放在眼里,手中宝剑一挥,便有十几个家丁扑上来,准备将査继佐以拳脚相加。以显现一下咱们潘家的威风。 “抗拒圣旨,意图戕害本官!杀!” “啪啪啪啪!” 火铳的巨响声响起,数十杆早已装填好的火铳对准眼前的家丁扣动板机。 血雾****,惨叫声不断。那些家丁有如台风吹过稻田般纷纷倒地抽搐呻吟。那管家更是身上中了几弹,被打得踉跄向后飞了出去。摔倒在青石台阶上时己是气绝,只是双目圆睁,死死瞪着天空,满脸不可相信的神情。 “啊!” “啊要奈能?!” 侥幸躲过了这一轮弹雨的家丁们齐声大叫。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一般把翰林家的牌号亮出来对方不说望风而逃也是气焰矮了三分。几时见过这样,根本不听自己这边放出狠话来,便直接上来用火铳轰的? “开火!” 哨官冷酷中带着几分兴奋的命令声再度响起。他们早有命令,执行这样的任务也是等同于作战,也是一样可以立下军功的!在这些广西汉子眼里,眼前这些家丁的战斗力还不如家里的妹子来得强悍。 又是一阵火铳的轰鸣,又有一片家丁尖叫着被打翻在地。 “杀!” 第一列的火铳兵挺着铳刺冲上前,将那些站在门口被这两轮火铳射击吓得已经丧失了反应能力的家伙们猛扑过去,瞬间大门口又是一片惨叫声,血花飞溅。 这一幕,令围观的闲人们惊得咂舌不已。 这是翰林家啊!这位查大人说抄就抄了?不但抄家,还公然在大门口杀人?这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吧?还有那些广西蛮子,手也是太狠了吧?硬是面对面的把人用二尺长的铳刺捅了一个透心凉! “你们!你们!。。。。。”被两个通房大丫头搀扶出来,迎着人流赶到二门的潘家老太爷,看着跪满了一院子的家人仆妇,气得胡须乱颤,手脚发抖。他用手指着査继佐大声质问道:“便是小儿身陷贼中,一时难以分辨清白,何必又是如此苦苦相逼?我家中子侄之中,功名之士尚多!便是老朽,也是有功名在身,致仕还乡之人!”潘老太爷的本意是打算用话先将査继佐的行动中止,然后再请到花厅或是书房之类的地方好好的讲讲条件,攀攀交情。争取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却不想眼前这个人是个不讲交情的。 “你不说本官倒是忘记了。你家中读书人不少,有功名在身的人也是不少!来人!”査继佐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 旁边的书吏立刻捧着纸笔走到跟前。 “本官这就下条子,你们将朝廷给咱们的空白文书填上名姓,剥夺他家中子侄兄弟的功名!因涉顺案,子孙三代不得科考!” 剥夺功名,子孙三代不得科举考试,这不是将潘家这个诗礼传家的大户顷刻间变成了和吹鼓手、妓女戏子一样的贱民了?潘家老太爷眼前一黑,登时栽倒在地。 南粤军对于抄家抓人这种事也是驾轻就熟了。控制了整个宅邸之后,将翰林家府中之人分门别类,分为家人,上等仆人、中等仆人、下等仆人分别关押。 那些有体面有职分的上等仆人,自然是咱们的查大人的首选突破口了。 看着一个个衣着光鲜吃得脑满肠肥的管事账房等人,査继佐冷笑着说:“诸位,过一会本官会安排一顿宴席,你们好好吃,等下午,就送你们上路。反正你们都是忠于主人的人,家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可以惦记的姨太太相好的,也算走的干干净净,回头还可以青史留名。” 管事们一听顿时吓得体赛筛糠,他们哪里是那样的人?在这府里是奴才,在自己家里也是主子是老爷,站着房子躺着地,不少人还有自己的买卖铺子,哪里舍得为潘家去死?连忙跪地求饶,高呼冤枉。 査继佐却是冷笑道:“我也知道你们有冤枉的,可是我分不清啊。你们都不告发主人,我只好认为你们都是一伙的。反正你们死了也好,落一个忠于主人的好名声,为万世传颂,说不得,过几年会有戏文唱曲的有你们的曲目出来。然后你们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阎王老子也可以状告本官。不过,本官办得是天子的皇差,想来阎王老爷也会体谅一二。你们说是不是?” 几句话将这些管事的揉搓的********,一边是死亡的恐怖,一边是生命的乐趣。你们自己选吧! 能够做到管事账房的仆人,哪个不是人精?想想自己家里的房子,银子,****,再想想这些年来为潘家做的事,背得黑锅,挨打受骂的待遇,这些人当即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大人!”一个管事的很是谄媚的用了一个和査继佐眼下的官职不是很匹配的称呼,“若是咱们这些人迷途知返倒戈一击,朝廷该当如何?” “都是朝廷赤子,一时为人以强力裹挟迷惑,朝廷自然是要给一条自新之路的。奖励嘛,也没有什么,也就是可以脱出奴籍,给点抄没家产的奖励。这些都是要视自新举报的情节来的。” “大人!我要举报!那潘老头罪行昭著!”与査继佐一问一答间,已经将盘口价码问得很清楚,当即那管家便跳将出来,做了第一个举报之人。这些人虽然依附潘家的势力横行一时,但是,正如红楼梦里赖大家的说的那样,“你有怎么知道奴才两个字是怎么写的?”那位赖大家的,也算是贾府里有面子的人物,能够请贾母到她家的花园子里吃酒听戏玩一天,儿子也是放出去当了知县。就连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之一撕扇子补雀金裘的晴雯都是她家的丫鬟转送给贾母的人物。她这样有体面的人都说出这样满是辛酸的一句话,便可想而知这些奴才们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了。 如今朝廷有恩典,只要检举便可以立功自新,脱去奴籍不说,更可以从抄没家产之中分一杯羹,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卖力气?! 当下,潘家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黑幕便被这些人争先恐后的检举出来。什么勾结户房书办,飞洒诡寄钱粮,偷漏皇粮国税。什么借着翰林的旗号行走各处关卡逃避税收,什么强行钉桩,夺取民田,霸占山林水面。许多的事,都是他们这些人具体操办经手,自然是熟悉内情。举报起来得心应手的很。 査继佐倒也是言而有信。令书吏将这些人的控告一一记录在册,让他们签字画押作为证供。然后各自联合互保,命他们起身散去。“官府这几日便有消息给你们,不得离开苏州城,违者,按照逃犯论处!” 其实,这些话都是不必说的。这些家伙既然跳出来举报了自己的老主子,自然是要从朝廷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的。让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 苏州便从翰林潘家开始“乱”了起来。 兄弟反目,妻妾成仇,恶奴遍地。这些情形在苏州读书人的书信笔记当中频频出现,令人痛心疾首。 无数原本妻妾和睦兄友弟恭的缙绅人家,几乎是一夜间变成了这样。 妾生的庶子举报太太生的嫡子横行不法与顺案逆党勾结,偷漏国家钱粮,抢夺良民田地。 各房各宗也是势如水火,将眼睛盯住了家主。 这也就是为啥一大清早就有这么多人在衙门前排队的缘故!都是唯恐自己来晚了,举报立功的机会被别人抢去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媚香楼 “浆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依旧充斥着浓郁的脂粉气,满是香艳暧昧的味道。浆声灯影,烟岚雾霭,粉墙青瓦那是挡不住的诱惑。一面是腰间有钱又以风流自命的男人,一是琴棋书画精通,眉目间烟锁春山的女人,接下来可想而知。 十里秦淮,便是有名的风流之乡。 但是,停泊在秦淮河南岸的一条小舟之上,躲在船舱里的侯方域侯大公子,却是没有心情欣赏这秦淮的无边风月。他只能透过船舱的窗户缝隙向外偷偷的窥视,看着发黑的河水卷带着菜叶浮渣从自己的船舷边流过。经过夫子庙、得月台、文德桥、石坝街、乌衣巷、朱雀桥流到城外去。 从众人仰慕万众称颂的复社四公子之一,到顷刻间变成到处通缉的顺案附逆贼臣之子,这中间的巨大落差只隔了一个阮大铖。 今年的秋闱即将开始,大批的读书士子兴冲冲的涌到夫子庙旁的南京贡院附近,一时间人文荟萃满坑满谷。若是往年,这个时候少不得是四位复社才子展示自己风采气度的大舞台,可以好好的在江南才子们面前炫耀一下自己,从中选择些后进人才出来结交,日后声气相连守望相助党同伐异。可是,眼下,冒辟疆等三人还好些,只要躲在家里不冒头也就是了;可是,他侯方域却是不能独善其身。原因就是他父亲侯恂,属于附逆有据的贼臣。既然父亲是贼臣,那么儿子又岂能在留都南京招摇过市歌舞饮酒? 何况,负责办理顺案的阮大胡子阮大铖,更是对侯方域等人恨之入骨! 就任右副都御史的当天,阮大铖便发了十几道公文,令各地官府驻军逮捕正在山东往南京道路上的侯恂、周钟等人。 同时,发下火签,令留都地方立刻前往附逆贼臣在南京的亲族家眷处逮捕这些人归案,同时抄没家产,以供军用。一时间,南京城内风声鹤唳鸡飞狗跳哭嚎连天。 为了防止上下勾结朋比为奸,阮大铖在发下公文的同时,派出了督办人员,监督各处有司衙门逮捕这些贼臣家眷,同时监督抄没家产。这些从南粤军之中借调来的督办人员就是要看着各级地方官员,防止他们徇私舞弊。 但是,令阮大铖几乎揪断了胡子的是,舞弊的事是有的,抄没家产时那些房屋田地山林车马航船之类的不动产、笨重的东西往往是如数上缴,但是,像什么金银细软古董字画首饰珠宝之类的,少不得要水过地皮湿了。 至于说徇私,不好意思,咱们是公事公办,您既然已经是附逆贼臣了,那么少不得咱们得和你做管鲍割席的举动了。于是,咱们的侯大才子立刻就从倚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流公子,变成了南京城中各个衙门的差役兵丁人人欲捕之而后快的丧家犬。 原本打算投奔同社好友冒辟疆、陈贞慧,在他们家中暂避一时,等躲过了抓捕的风头再说。可是,这两位平日里同侯大公子一道谈兵说剑倚红偎翠吟诗作赋时气势豪雄一时无双的人,面对着侯方域的投帖求见,却是见也不敢见,只是命人送了些衣服食物出来便打发了侯方域。 同社好友如此不讲义气,气得侯方域跳脚大骂。但是却也无可奈何。须知,没事的时候喝酒吃肉吹大牛找女人,有事的时候躲起来看不见,这是东林、复社的光荣传统。不要说是陈贞慧、冒辟疆等人,就连东林巨子、复社创始人张溥死了,却连个帮忙料理丧事,把棺材送回老家的人都没有。当时东林诸人都急着去和周延儒讨论官位,商量如何分赃去了。倒是一个与张溥隔了一层的马士英出来把张溥的丧事帮忙料理了。 马士英曾言:“若辈讲声气耶?虽然,孰予若?予吊张天如(张溥),走千里一月,为经纪其后事也,人谁问死天如也?”就颇有江湖豪气,他说你们不是讲同气连声吗,你们谁能和我比?我为张溥经营后事,一月奔波千里,那会又有谁和我一样,去这么吊问一个死张溥? 其实,马士英与张溥的关系原因就是因为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的朋友阮大铖。阮大铖与张溥交情颇好,崇祯时动用了自己与冯铨的关系,和张溥一起为周延儒复起而奔走,周延儒复出后,阮大铖要求他举荐自己,但周延儒迫于和东林——复社一脉有君子协议,不敢起用“逆案”中人,于是和阮大铖协商,最后阮提出起用好友马士英,于是马士英才被起用。马士英被起用时,尚在戍籍,也就是说他还是个带罪流放者,当时茫然不知这任命是怎么回事,至事后才知此乃阮大铖所为,故对阮感激涕零。而他与张溥的关系就此而起,也因此在张溥死后,为了替其经营后事而一月奔波千里,其为人脾性中的豪杰信义,在此事上可略见一斑。而东林君子们的流氓假仗义嘴脸,通过张溥这个事也是可见一斑。 无奈之下,侯方域也只能是兵行险着,但是自忖此招虽然有些冒险,但是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即使不成功,也可以让自己在南京城中可以安全的当一段时间的缩头乌龟了。 “公子,都看过了,媚香楼门前的玻璃马车走了!”跟随侯公子多年的书童低声的向他报告最新的情况。 侯方域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他走到船舱口,向外眺望。已经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节,秦淮河两岸,一家一家的青楼,丝弦歌舞之声不绝,吟诗唱和之声不断。他目光所及,正是秦淮南岸的媚香楼。 南京城中便是聋子瞎子也都知道,除了皇宫里的皇帝老子,大将军府里的大将军,这座媚香楼里的李姑娘也是招惹不得的。你可以在背地里骂皇帝,骂李大将军,但是,如果你敢在秦淮河或是南京城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对这座小楼的主人李贞丽口出不敬之言,那么,恭喜你了。你会被那些贫寒士子和江湖帮众联手围殴,读书人口诛笔伐,盐漕两帮的帮众则是拳头脚尖棍棒铁尺一起上,打完了之后把你丢到附近的河沟里让你洗个澡。 李姑娘之所以有如此的势派,原因也是很简单,她是大将军的女人。 作为大将军的女人,自然是被盐漕两帮视为主母一般供奉着,你在背后骂李姑娘,不是和当面骂咱们的老娘一样?同时,这位李姑娘更是作为江南时报的老板,按月为江南贫寒士子们提供膏火钱米,让他们能够维持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寒窗苦读生活。 也就是因为李贞丽的特殊地位,让侯方域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己这位便宜丈母娘!就算是阮大铖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到媚香楼来抓自己!而且,侯方域自信,凭借自己的品貌风度才华,早就和自己私下里以终身相托的李香君,势必会在母亲面前为自己好好的求情。只要李贞丽这关过去了,不要说自己在南京城中可保无虞,便是父亲大人,说不定也会被从贼臣名单之中勾除掉。不过就是李贞丽向李守汉吹吹枕头风罢了! 只要是能够保全自己,便是让李香君在她母亲面前多跪哭求情又如何?大不了的,让自己的那个便宜岳父李守汉,在李香君身上沾些便宜就是了。反正这位大将军的寡人之疾名声在士林官场之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说不定,李贞丽与李香君母女二人一起侍奉他,也是他这个色中饿鬼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一桩美事了。让他********之后,自家的事情还有什么不好办的? “哼!咱们就效仿越王勾践,忍辱负重。且看你还能横行到几时!” 打定了主意,侯方域便起身登岸往媚香楼而来。 这个门口也是他走得极熟了的,不费什么周折便到了门口。 门口的司阍(看大门的)见到是他当即便吓了一跳,不要说他眼下是个全城通缉的贼臣之子,便是没有这个事,他也是被李姑娘明令禁止踏入媚香楼的人。如何今天便这样大模大样的来了? 还不曾反应过来,侯方域已经被李香君派来的心腹丫鬟迎进了大门,带进了李香君的香闺之中。 “快去!去禀告太太,就说侯家小子来了。请她快点回来!不然,太太知道了,咱们的皮可就保不齐被打熟了!” 司阍叫过自己的小徒弟,急三火四的命他去寻找李贞丽将家中的情形火速告知,免得李贞丽知道之后他们被李贞丽处罚。这位被家中佣人私下里以太太相称的李姑娘,可是早就有话在先,“仔细你们的皮!” 李姑娘是大将军的外宅,这个身份让他们在南京城里行走时也是脸上有光。在他们看来,小姐李香君最好能够名正言顺的嫁进大将军府,成为大将军的姨太太。这样,咱们就是大将军的娘家人,还不是可以横着走路躺着花钱? 有着这样的想法,自然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侯方域这样鼻孔朝天的油滑小白脸了。 侯方域却不知道他前脚进门,后脚李家的仆人就飞也似的去向李贞丽禀告最新敌情,只管在李香君的闺阁之中与这个香扇坠儿抱头痛哭一番,倾诉一番相思之苦。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个小情人还在那里执手相看泪眼更无语凝噎的时候,李香君的闺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贞丽已经是气哼哼的站立在那里了。 看着虽然境况窘迫,但是却依然经过了一番精心修饰的侯方域,李贞丽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浮华小光棍,也就是欺负自己女儿没有什么人生经历,以为诗词文章就是人心品德的写照,殊不知,文章之道是最能坑人骗人的。古往今来的大奸大恶,哪个不是写得一手好文章,做得一手好诗的?前朝的蔡京、本朝的严嵩、董其昌哪个不是?要是都写字写得和李守汉一样亚赛鸡爬狗刨一样,又如何去骗人? 本来今日是李守汉请李贞丽过府,为的便是商量如何在秋闱期间为那些贫寒读书人发放伙食补贴,给些预防时令疾病的药物,准备些衣物发放。其实这些事情原不必劳动李大将军本人亲自和李姑娘谈,只要说一句话给户司的人,让他们一切都听李贞丽的就是了。不过。咱们的李大将军也是吃五谷杂粮的,难免有些阴阳调和的事情要办。想起自己的这个轻熟女情人,自然是胯下火热蛙跳不止。李贞丽自然也是能够从李守汉的书笺之中嗅出些味道,不免脸色绯红,暗自啐了一口,只管收拾的妩媚动人的乘车出门。 可是,李香君却坏了李贞丽与李守汉的好事。李贞丽的马车还不曾上了御道,后面自家的看门人便一路狂奔而来报信。 朝廷明令缉拿的贼臣之子跑到了自己家里,这还得了?!立刻李贞丽眼睛便立了起来,飞马赶回媚香楼。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李贞丽深知,自己已经算上“年老色衰”了,虽然眼下大将军对自己宠爱有加,但是谁知道什么时候色衰爱弛?(其实,李贞丽这个时候也不过就是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在现代都市里大龄剩女都算不上。也就是在明末,士大夫们变态的审美标准和爱好,只喜欢十二三岁的小萝莉,对于李贞丽这些年龄稍长的,这群萝莉控则是半点兴趣也无。) 同李守汉相处久了,特别是和傲蕾一兰成为手帕交以来,李贞丽对这位大将军后宅之中的事也是颇为了解。这位大将军在房帷之中的爱好还当真是与众不同。像傲蕾一兰这样的索伦人,乌云其木格母女这样的蒙古人,还有什么天方胡姬、天竺胡姬,来自佛郎机的女子,哪一样李大将军的内宅之中少了? 这半年多来,每每午夜梦回之际,看着枕边之人,望着宽大的床帐顶子。李贞丽也不是没有脑海之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将香君许配给卫儒如何?这样这小妮子和我都终身有靠了。”但是这样的想法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也太挑战人伦纲常。李贞丽都会被自己这恬不知耻的想法惊得一身香汗,花径之中泥泞不堪,少不得抱住身边的李守汉好生索取几次才能罢手。 可是,这样的心思在心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女儿却仍旧和侯家这个油头粉面的浮浪小子藕断丝连,怎么能让李贞丽不生气? “母亲大人!” “母亲大人!” 见李贞丽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出现在了自己门口,顿时惊得李香君魂飞魄散,她可是知道母亲在这楼里说过的关于侯方域的言语,也知道侯方域在背后对自己的“继父”李守汉所说的那些言语,这冰炭不同炉的两个人今天就在这里遇到了,如何不冲突起来?只怕母亲大人一怒之下,将侯郎绑起来,送到地方上交官问罪,以侯郎如今的尴尬处境,这一去还有半点活路吗? 李香君立刻便跪在了李贞丽面前哀告哭泣请罪,请母亲放过侯方域。 而侯方域更是双膝跪地,在比自己年龄大不了几岁的李贞丽面前甜甜的称呼一声:“母亲大人。”算是做足了女婿的礼节了。 但是,李贞丽却是摆手不受他这个礼。 “侯公子,谦称奉壁,蜗居不足以容大驾。你请回吧!我要教训一下我的女儿了。” 这样的话,在侯方域这样的衣冠众人名门公子听来已经是很重的逐客令了。啥意思呢?翻译成普通话就是:侯公子,你的这句母亲大人,我当不起,还是你自己收回去的好。我家的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还是赶快走吧!我要管教一下我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了。 这话等于是当面轰侯方域出门。咱们的侯大才子脸上立刻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脸色变得惨白。若是往日,他少不得立刻便翻脸,冷笑一声拂袖而去,这才是他这种公子哥儿的脾气。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满南京各个衙门的人都像狼一样的瞪着眼睛找他,只怕他前脚刚出这栋房子的大门,后脚就被十几条大汉打翻在地。 “侯公子,您还是快请吧!不要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做人。”几个媚香楼的仆人满脸堆笑的凑了过来,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形体语言可是一副你如果不自己识相的话,咱们就把你丢出去的味道! 望着媚香楼的匾额,侯方域满腔愤恨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扇被关闭的紧紧的窗户,只觉得便是将长江之水尽数弄来也难消心头恨意。 “朝宗兄,朝宗兄!”河中一条画舫之上有人欢声呼唤着侯方域,被愤怒冲昏了头的侯方域一时辨别不清来人是谁,急切间不知所措。 “公子,是钱侍郎钱大人!” 旁边的书童也是满心欢喜的告诉侯方域。 “朝宗兄,请上船一叙!” 钱谦益命人搭好跳板,躬身施礼。(。) 第五百七十九章 谣言如火,谎言如刀。 画舫之中济济一堂,灯火辉煌之下,侯方域在钱谦益的指引之下与在场衮衮诸公一一见礼,仓促间也不晓得都见了多少人,行了多少礼,与多少人称兄道弟口称世伯世叔前辈了。 到了深夜,一条小船悄悄的将侯方域送到了城外鸡鸣寺中安顿。同行的还有一个中年妇人,一个未到弱冠的少年。这两个人是什么来路,侯方域却也不去过问。他只记得钱谦益曾经颇为神秘诡异的告诉他,“此二人乃是对付昏君权奸的利器!” 管他是谁!只要能够将权奸李守汉马士英赶下高位,他便是地痞流氓混混无赖又如何?侯方域耳边又一次的响起了钱谦益的话,“贤弟,你眼下的处境,便是恰如当年苏秦的境况。当年苏秦说秦,不得志而归家,其妻、嫂皆笑之“释本而事口舌”,“不能以取尊荣”,妻不下机嫂不造饭。待到苏秦身挂六国相印,绝尘而去,其妻、嫂释伏道旁,望尘而拜,贤弟,妇人之见虽然短拙,但也是激励我男儿大起之时!只要你建立一番功业,何愁美人不能入怀?” 钱谦益不愧是饱学之士,很是恰当的举了苏秦落魄时的典故,苏秦游秦,秦不用之而归,金尽裘撇。至家中,妻不下机,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秦及夜出读书之。夜深欲睡,以锥刺其股。一年而学成,遂为六国相。之前倨傲的妻子和嫂子就跪在他的仪仗队伍道旁望尘舞蹈。 只要建立不世功业,何愁美人不能入怀?侯方域咀嚼着钱谦益的这番话,不觉已经到了鸡鸣寺。 在寺中自然有僧人安顿,虽然山居清苦,但是侯方域胸中有一团烈火在,却也能够甘之如饴。 只是那中年妇人与那弱冠少年,每日都有人来见他们,教授些东西,有些人还传授他们礼仪步态。侯方域一时却也不明白要做什么。 秋风扫过,树上枝头黄叶落地,已经是江南的秋天来了。若是往年,少不得文人雅士们要携酒到牛首山等地看红叶如火,但是,今年却是少有人有这份雅兴。 一场燎原野火已经在南京城中蔓延。 起火点在浦口渡口。 从江北到南京,必须要从浦口经过,在这里乘船渡过长江。渡口上有官兵驻扎,维持秩序,盘查奸细。眼下又多了一项职责,在北来的人中盘查附逆叛官。 几名官兵在检查一名中年文士的包裹和随身行李中时,很是惊喜的发现,眼前这个中年文士,居然是附逆有据,顺案名册上赫然有名的人物! “史可程?你就是史可程?!” 带队的把总万分惊喜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文士。 他拎着从包裹箱笼里翻出来的告身文书、腰牌、书信等物,眼睛里兴奋的几乎冒出火来。上峰早就有赏格颁布下来,捕获一名顺案逆贼,依照官职罪行大小,赏给一百银元以上的赏银,上不封顶。像史可程这样名列榜首的人物,把总觉得至少也得一万银子吧?此刻他看眼前这位史可程,就像在看一堆行走的银元。 却不料,这堆银元却是气度依旧不凡,他眼睛一瞪,喝止试图上前捆绑他的几名士兵,“大胆,本官忍辱负重,保全太子在此。尔等岂可造次?!”史可程一脸的忠诚正义,双手抱拳向上,指着隐藏在他身后的一名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此乃大明真真正正的国君,先帝的长子,太子殿下!尔等还不速速跪下见礼!” 浦口本来就是水陆码头,交通要道人流密集的所在,太子殿下出现在浦口的消息立刻长了翅膀一般,几乎同时在南京的大街小巷之中传递。 与太子抵达留都的消息一道在南京城内传播的另一个劲爆的新闻,就是弘光皇帝在河南的继妃童氏被河南巡抚越其杰派人送到了京城之中。此女在越巡抚面前自称是德昌王继妃。 这位童氏在官员面前自称是“年三十六岁。十七岁入宫,册封为曹内监。时有东宫黄氏,西宫李氏。李生子玉哥,寇乱不知所在。氏于崇祯十四年生一子,曰金哥,啮臂为记,今在宁家庄。” 这位童氏被越其杰和刘良佐二人派人送入南京,与皇帝陛下团聚。 这桩新闻同不久前的大悲和尚这件事一样,迅速成为南京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这位妖僧大悲,是崇祯十七年十月自徽州来到南京。自称崇祯封其为齐王,他没有接受又被改封吴王。紧接着声称潞王人人服之,竟然要弘光皇帝让位。弘光皇帝、马士英与李守汉君臣自然不会相信一个野和尚的话,见他语无伦次,形迹可疑,严加审讯才弄清他的真实身份,后经过会审将大悲处斩。 但是,这桩事在马士英看来也不过是之前的拥潞王一派的无聊之举,因为这个妖僧大悲也只是口口声声称潞王贤德,别无它意。 但是,这个童氏妇人出现的背后就不那么简单了。朱由崧在洛阳被攻破之前是福王世子,本身的爵位是郡王,啥时候郡王能有东西二宫?立妃需要朝廷派专员行册封礼,比如黄氏就是于天启二年由朝廷派来的东林六君子之一魏大中册封。弘光既不可能有东西二宫,曹内监给他行册封礼也是绝不可能。你以为一个亲王家里的女眷就那么容易当吗?那些有名分的女人都是要上皇室宗谱的。你以为这是地主家里把通房大丫头收房那么简单吗?就算是白景琦睡了李香秀打算收房也得和族里老少爷们打个招呼,请大家伙吃顿饭完成该完成的仪式程序,否则,你就不能为这个家族所承认。 弘光皇帝没有儿子,玉哥金哥也是胡说八道,弘光继妃李氏也在洛阳城破时自尽,基本可以确认童妃确属假冒。 你越其杰好歹也是从二品大员,居然对一个漏洞百出的假冒妃子深信不疑,然后跟刘良佐一起安排人把童妃送到南京。你这是在逗我吗?堂堂从二品巡抚不会这么点常识都没有吧?大明会典没有看过的话,至少身边的幕僚有懂行的吧?你要说这里面没有鬼才是怪事!这就像现代的骗子,一个冒充自己是从中南海来的人或者是冒充高级干部子女的骗子估计可以忽悠下处以下干部和平头老百姓,但是忽悠得住省长跟********吗?除非是自己假装不知道,故意上当,再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本身就是一伙的。 可是,此时南京城里和朝廷上与童氏妇人一伙的大有人在,不住的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一时间,弘光皇帝基本上就和陈世美一个级别的人物了。为了荣华富贵,抛下了患难期间与他相濡以沫的妻子。 也有一个升级版本是针对于大明会典制度这个巨大的漏洞的,说童氏虽然不是福王妃子,但是却是周王府中的宫人,洛阳城破时逃出,二人在尉氏县相遇,生有一子。 但是这种说法却也是越描越黑,与童氏自述相差过大,童氏自述为福王继妃,而非周府宫人。况且周王就藩于开封,福王就藩于洛阳,洛阳城破缘何有周府宫人逃出?而洛阳第一次城破弘光逃至附近孟县,第二次更是逃至河南的河北卫辉府,靠着李沛霖的接济度日,都离尉氏县相去甚远,可见童氏是周府宫人之说纯属杜撰。 但是,制造和传播这个新闻的东林君子们却是视如无睹,这种选择性失明的特长和几百年后的公知大v们一脉传承,都是我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 不但是选择性失明,更是舞动手中生花妙笔,不住的摇唇鼓舌,为这新闻制造出无数的衍生产品出来。这里面最为有名,也是最为无耻下三烂的一位东林君子,便是著名的大经学家、史学家、思想家、地理学家、天文历算学家、教育家、哲学家黄宗羲。没错,就是那位提出了著名的“黄宗羲定律”的人。 “或问井田可复,既得闻命矣。若夫定税则如何而后可?曰:斯民之苦暴税久矣,有积累莫返之害,有所税非所出之害,有田土无等第之害。”意思是说,历代税赋改革,每改革一次,税就加重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重;农民种粮食却要等生产的产品卖了之后用货币交税,中间受商人的一层剥削;不分土地好坏都统一征税。 牛吧?!但是,这位道貌岸然,一脸关心天下苍生疾苦的人物,居然也是个黄色段子手。他居然编造出弘光皇帝和太后通奸的桥段来。 看到这段,不厚道的作者都想问一句这位老先生,“你老是不是兰陵笑笑生的本尊?或者,您也是混色重色的?或者是某榴的?这情节编的口味太重了!”弘光的太后邹氏是老福王朱常洵的原配,当时已经五十多岁了,形容其外貌“属国家之多艰,鹤发添忧;闵霜雪之入鬓,凤舆飞辖。”就这样一个老妇人,弘光哪来的性趣与之私通?一面在各种笔记书信等文字之中说弘光皇帝喜欢童女,曾经一夜弄死两个童女,一面又说弘光有这样变态的爱好和性取向,说出去何人能信?你们有这么牛的编剧才能不去东京或是加州当v剧情片编剧都太屈才了! 按照马季先生的相声段子里一句著名的台词,“凡是臭人都在男女关系上做文章!”这一点,古往今来的泼脏水抹黑手段都是一致的。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伴随着走下神坛的******等一系列作品的红极一时,一部专门往主席身上泼脏水的作品也在黑暗之地流传,作者是号称曾经担任过主席保健医生的李某某。里面也是用男女关系等诸多问题在老人家脸上抹灰,但是很多的情节是经不起推敲的,比如是只有两个人在场的一些话,他是如何知晓的?他是藏在某个角落里还是在现场装了窃听器?而且,如果从他们的西方主子思维逻辑上进行推理的话,一个大国的领导人如果****强烈的话,证明他的身体健康,精力旺盛,有能力领导好这个国家。好像不久之后就出了莱温斯基和拉链门事件,不知道公知们怎么给洗的地,不过这几天,拉链顿的老婆身体问题又被炒得热火朝天了,可见现世报的说法果然不假。) 有事弟子服其劳。有老师在前面带队压住阵脚,他的得意弟子万斯同更是赤膊上阵,肆无忌惮的说福王诸子早就全部殉难,弘光皇帝实为伴读李某,崇祯“深念叔父荼毒,世子已死,即以李某袭福王爵。” 并说弘光和太后寝如夫妇,弘光不许童妃入宫是怕事情泄露,算是为老师的说法做了一番修补,顺便编造了一个更大的谎言。 不光是为老师圆谎,、更进一步提出李守汉、马士英明明知道弘光是个西贝货,但是作为奸邪本色他一定要立一位假宗室当皇帝以乱朝纲。为的便是他们要独霸大权,祸害天下! 黄宗羲的好友林时对、复社人士钱秉镫、南明五虎之一的金堡也全部拿童妃大做文章。不仅污蔑弘光为假,而且还一样诋毁弘光与太后私通。这些话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都有些嫌脏,口不忍言,耳不忍闻的,结果这群自诩清高的士大夫们平日里以清流自命,号称声声入耳、事事关心的人物,竟然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脱口而出,果然是当世精英人物,全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 铺天盖地的脏水泼来,弘光皇帝、李守汉、马士英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就在童氏妇人抵达南京的第二天,锦衣卫便将童氏妇人逮捕下狱,同时下旨严词叱责刘良佐荒唐昏聩,派锦衣卫将越其杰逮捕入京问罪。 面对着童氏妇人的那套说法,弘光皇帝在供词上批驳道:“朕前后早夭,继妃李殉难,具经追谥。且朕先为郡王,何有东西二宫?” 简短的审讯之后,童氏妇人便被头插纸花,背上绑着招子,送上了木驴,押到十字街头吃了三十六刀的剐刑。 童氏还好办些,毕竟可以说是弘光皇帝的私事,如何处置都是他的事。顶多就是背上一个不仁不义的名声。但是,那个自称带着太子从京师逃回南京的史可程和他带回来的太子便不好办理了。 史可程可是驻防扬州的史可法史阁部的弟弟。这件事背后,是不是有他的影子和指使,甚至是不是有黄得功、高杰、刘泽清等人的参与,朱由崧、李守汉君臣们不得而知。但是,凡是总是小心无大错。 一面密令在江北接受史可法节制的警备旅加强戒备,提防史可法与黄得功、刘泽清、高杰等部勾结在一起兴风作浪。虽然对史可法的能力不是很满意,但是,对他的人品李守汉还是比较信任。可是信任归信任,此人性格执拗倔强,万一被东林社友蛊惑了,也来个提兵渡江,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李守汉令江北的部队外松内紧,加强戒备,对黄得功、高杰、刘泽清等部多派出哨马进行监视。令驻守徐州的兵马做好南下平乱的准备,只要高杰等人有异动,随时出动,抄袭高杰的后路!同时,命令漕帮将分布在扬州、宝应、镇江一带的漕船全数调到江南,令水师加强对长江的巡哨。 “陛下,臣已令部下做好应变准备。眼下,江北之兵无旨意便无船可以渡江。即便是提兵强渡,臣部下水师也有把握将他们尽数歼灭,重现当年采石矶之战!” 在与弘光皇帝私下里奏对时,李守汉信心满满的将自己的这一番部署向朱由崧做了汇报。 “大将军如此处置甚为妥当。外面的事情好办,可是这南京城里的事又该如何处置?”朱由崧有些犹疑,如果按照他的本心,这般在他和他母亲身上下黑手,泼污水,他早就恨不得将那些传瞎话的人一个个千刀万剐了,可是,那样的话反倒是容易授人以柄。 “你看!弘光皇帝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还不就是被人拆穿了老底,恼羞成怒了!?”造谣者和传谣者一定会这么说。 “陛下,彼等以阴谋诡计对我,我不妨便以堂堂正正的手段来对付他们!”李守汉冷笑一声,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卿有何妙策?” “分化瓦解之!” 李守汉命专办顺安的阮大铖将史可程逮捕入狱,“即令有些微功,尔在大行皇帝灵前不跪不拜,对李闯欢声歌舞,也是其罪难恕!”阮大铖根据南下的官员检举揭发的材料面对着咆哮叫骂的史可程冷笑一声,也是让为他站脚助威的人无话可说。 接下来,马士英便以私人名义写信给史可法,询问他该如何处置他这个弟弟史可程,将球一脚漂亮的长传踢到史可法脚下。逼史可法站队,表明自己的立场! 紧接着,弘光皇帝便派出太监李继周往落脚之地带回那个自称是太子朱慈烺的少年,令其暂住锦衣卫冯可宗家,由冯可宗看管。(。) 第五百八十章 太子来了? 九月初四日,武英殿内。 因为皇城内的各大殿宇都在修葺整治,所以,弘光皇帝朱由崧便过上了很soo的生活,办公室与住处合二为一,工作与生活没有了明显的分割,也免除了各种上朝仪式繁琐复杂的仪式程序。但是,因为最近南京城中大小事情不断,所以武英殿也是热闹非凡,人流不断,一次又一次的朝议在这里频繁举行。 今日,又是一次朝议。只不过,这次朝议是弘光皇帝召集,而不会迫于东林的吵闹叫嚣而不得不举行。 他坐在宝座上,眼带寒霜的扫视着殿内群臣,只见下面一片芒丝罗绢的朝服。满眼朱紫,触目都是仙鹤的补子,孔雀的补子,麒麟的补子、獬豸的补子,镶玉腰带,犀角腰带,真真的一群衣冠禽兽。 “这就是朕的臣工。办事拿不出本事来,打嘴仗一个个都能引经据典!” 此时殿中,正有二人正在大声辨论,所争论的便是春秋礼仪大义。 今日的朝议,事实上便是弘光皇帝所设计的。为的便是要为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问题进行一下讨论。 议定大行皇帝的庙号和谥号,本是之前李守汉在朝会上提出的几项措施之一,但是却一直没有落实。崇祯的庙号和谥号还是崇祯十七年六月定的“思宗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最初有烈宗、乾宗、毅宗的建议,但是都没被采纳。 这次,朱由崧以思宗不是美号为由,将此号驳回。令朝议公论,为大行皇帝重新议定谥号庙号。 顺便,朱由崧也准备给自己的父亲老福王朱常洵也弄一个皇帝的庙号,让九泉之下的父王也可以享受皇帝待遇。 这样的要求说起来也不算过分,而且有先例可循。嘉靖皇帝就为了给自己的父亲弄皇帝待遇同文官们展开了一场长时间的“大礼仪之争”拉锯战。 但是,几位大臣却也是针锋相对的提出了应该派人与清国接洽,一者收敛大行皇帝、大行皇后、懿安皇后等人的遗骸,并且于天寿山皇陵下葬。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要与清国结好,东林的几位干将顺势又提出了与清国结盟,联手对付大顺军,也就是继续主张借虏平寇。 朝堂上,这几位正在激烈争辩的大臣,争论的话题便是围绕着上述几个问题而进行,各自讲说自己的理由论据,争论的面红耳赤。如果不是弘光皇帝已经建立了一些威权,只怕又会上演在金殿上大打出手,甚至是打死人的剧情。 不过,此时的文官们也比嘉靖朝的文官乖巧了许多,他们没有那种敢于和皇帝对抗几十年的勇气。(嘉靖皇帝面对的可是敢于和著名的“荒唐”皇帝明武宗朱厚照分庭抗礼的文官集团。而且,能够亲自在应县上阵与蒙古小王子部对战,并且亲斩一个首级的这位正德皇帝,居然因为落水就死了,也真是奇哉怪也了。这里面要是没有文官集团的影子那才叫奇怪呢!)他们已经被那条在南京城内到处咬人的疯狗阮大铖给吓得胆子小了许多。 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皇上您不就是想给本生父弄个皇帝的头衔名号过过瘾吗?反正都是你们老朱家的事,在地府之中,这些位遇到了怎么争怎么吵都是你们家的事。您想要个尊号咱们就给上个尊号。 可是,为了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一些体面,文官们也是很会找理由。他们将大明朝廷开国以来的两位很尴尬的人物搬请了出来,作为给朱常洵上皇帝尊号的陪衬。 这两位便是朱标和朱允炆父子二人。 朱标于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病逝后,八月附葬孝陵东,谥“懿文”,史称懿文太子。建文元年,他的儿子朱允炆登基后追尊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但是在建文四年,他的四弟朱棣带兵靖难进了南京之后,他的皇帝尊号被取消,重新变成了懿文太子。同时,驸马梅殷跟黄彦清给朱允炆弄了个神宗孝愍皇帝,朱棣称帝后被废除。朱由崧上台后因为要把老子追封成皇帝,所以朱允炆也沾光,不过由于神宗庙号与那位万历神宗显皇帝重复,所以就弄成了惠宗让皇帝。 一通争论下来,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达成了一致。朱常洵被上了恭宗慕天敷道贞纯肃哲修文显武圣敬仁毅孝皇帝的谥号,连带着朱标恢复了兴宗孝康皇帝,朱允炆这个倒霉蛋都混了个惠宗嗣天章道诚懿渊功观文扬武克仁笃孝让皇帝。追封他老子当皇帝的时候,也把朱由崧在洛阳之战中死掉的老婆李妃追封为皇后,谥号为孝义端仁肃明贞洁熙天诒圣皇后。这些都是在礼法制度当中被允许的。 但是,于崇祯三年薨,谥恭恪惠荣和靖皇贵妃的朱由崧亲奶奶,那位著名的郑贵妃,也被册封成为了孝宁温穆庄惠慈懿宪天裕圣太皇太后,算是朱由崧这个孙子向过世的奶奶尽了一点孝心。 死人的事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活人满意了就可以。 原本以为,咱们给了您这么大的面子,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借虏平寇的事情?当姜曰广、魏大中等人热切的期盼着皇帝陛下能够开了金口命朝臣们讨论商议一下此事时,宝座上的朱由崧果然开了口。 弘光皇帝冷笑一声:“诸臣工,近日南京城中谣言纷起,先是有人冒称是朕的妃子,又有人声称是大行皇帝的太子。朕已经命人将这个自称是大行皇帝太子之人带到宫中。请列位辨识一下。倘若当真是朕那崇祯皇兄之子,便是朕的侄儿。朕今日便脱袍让位,请太子殿下登基。倘若不是大行皇帝之子,而是受奸人指使,意图与流贼李闯勾结,祸乱我大明朝纲,说不得,三尺国法正为此辈而设!” 朱由崧的话说得很是仗义,但是在场的都是官场老油条,他们本能的从话语当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有让梨子让衣服的,可从来都没有让江山让皇位的。便是为无数人所称颂的尧舜禹的三皇时代,也不是充满仁义礼智信的禅让制,而是“尧幽囚,舜野死。”所谓的大舜南巡到洞庭而死,娥皇女英姐妹两个的眼泪落到了竹子上变成了斑点所谓的湘妃竹都是假的。洞庭湖平原乃至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一直到了南宋时代才渐渐被开发出来,大舜的那个时代,这里可是地地道道的蛮荒之地,不是流放是什么? 但是既然朱由崧做出这副高姿态,大臣们也必须要跟着他做出一场戏来。不过,许多大臣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不管是真是假,都在外面放出风声去,说是真的!让你这昏君暴君不能再在宝座上擅作威福!” 这就是钱谦益同侯方域所说的铲除昏君权奸的利器。先用童妃来打击弘光皇帝的人品,让百姓怀疑他的道德水平,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当中,一个好皇帝或者是称职的皇帝是不可以有道德上的瑕疵的,皇帝可以被奸臣蒙蔽,但是绝对不能是坏人。 而这太子便是打击弘光的第二宗利器了。以崇祯皇帝的太子身份,令天下百姓和外省督抚开始质疑弘光皇帝、弘光朝廷的合法性,只要产生了这种怀疑,那么就离弘光朝廷垮台不远了。到那时候,就是要靠他们出来收拾残局,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这就是钱谦益所说的一番大功业! “朕虽与大行皇帝为兄弟,然却未曾谋面。更不曾得见其子嗣。自然不能辨别真伪。不过,朝中公侯大臣甚多人或是在京为官,或是蒙陛下召见曾经得见太子。这辨识真伪之事,便请诸位劳心了。” 朱由崧这套话,将辨别太子真伪的责任全部交给了在场的大臣,把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站在人群当中的赵之龙听了不觉得微微一皱眉头,“果然是滑头得紧!他这话一出,立刻便是大仁大义了!” 他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钱谦益,发现了他的紧张神色的钱谦益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一起尽在掌握的眼神。“咱们的目的就是要乱,就是要让天下人产生对弘光得位不正的怀疑。不管最后辨认的结果是什么,都是弘光为了皇帝位置而故意操纵指使的。咱们就只管在外地各省煽风点火便是了,只要天下人都质疑他朱由崧,还怕他作甚?” “此事干系国本,臣等不敢不尽心。” 以梁国公、大将军李守汉为首的一群勋贵,以大学生王铎为首的一群文官一齐在武英殿上躬身施礼,唱诺不止。 “坏了!这个老古董怎么也出来凑这个热闹了!”钱谦益暗自在心中叫了一声苦也!如果光是李守汉等人说这个冒出来的太子是西贝货,他们还可以说是李守汉作为新朝权贵故意昧着良心说话。可是这个王铎,不但本身是大学士的官职,更是曾经教授过东宫太子读书三年的人,普天之下几乎没有几个官员不知道他的这段履历的。他如果说是假的,还有什么人能够质疑太子是假的? 除了大学士王铎之外,朱由崧更唤出曾教过太子的方拱乾、李景濂、刘正宗等人与朝中侯、伯、九卿、翰林、科、道等官组成一个“审查委员会”前去这位太子落脚的兴善寺“审视”。 这群人兴冲冲正待要启程去鉴定这位太子之际,耳边却有人轻轻喝道:“列位大人,且请慢行!某家有话要说!” 众人定睛看去,说话的正是梁国公、大将军李守汉。 “不知爵帅有何事嘱托?”虽然王铎也是对李守汉看法颇多,但是在表面上还是保留了必要的礼貌。 李守汉很是客气同王铎还了一个礼,“老先生,某家虽然闭塞,却也听闻了此事。据闻此人过淮扬一路南来,曾遇某内监,内监见之当即便跪下见礼,说什么‘奴婢叩小爷头’。此人对之云:‘我认得汝,但遗忘姓氏’。内监云:‘奉新皇爷旨,迎接小爷进京’。此人:‘迎我进京,让皇帝与我做否’?内监云:‘此事奴婢不知’。沿途诸臣闻之,俱朝见馈礼。此人入留都后,留都之人闻东宫至,踊跃趋谒;文武官投职名帖者络绎不绝。” “此事本官也有所耳闻。” “兹事体大。某家以为,既然大家都是曾经目睹过太子形容仪表举止之人,不妨各自将当日所见太子之音容笑貌举止特点各自写成,投入铁箱之中。各位大人见到此人后,便以铁箱之中大家所书之字柬为凭据裁定。列位以为如何?” 话说得很客气,但是却是不容置疑的口气,李守汉说完将手一摆,立刻有百十名校尉端着木盘鱼贯而来,木盘上罗列着笔墨纸张,想来早已备好。 “伺候各位大人!”这些校尉齐声唱诺,手中平端着木盘立于这些官员面前。“苦也!”钱谦益在心中暗自叫了一声。这些人将自己印象里太子的形象神态举止气度一一写明,便如考试一般,到时候都不需要有人做出评判,只需要将这些答卷拿出来稍加对照便是一目了然了。 但是,王铎、方拱乾、李景濂、刘正宗等人与朝中侯、伯、九卿、翰林、科、道等“审查委员会”成员却没有想到那么多,只管兴冲冲的在校尉的“伺候”下挥毫,将自己印象当中太子的特征一一列清。王铎等教太子读过书的官员更是极为心细的将当时太子所读书目,所做的诗文佳作。室内的主要陈设摆件,笔走龙蛇写得清清楚楚。 最后,所有的审查委员会成员都在字柬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籍贯、科甲名称、现任官职和当时见到太子的时候所任官职。 有太监抬过一口铁箱,请列位大人将自己所书写的字柬封存好投入铁箱当中,当即便落锁上了由朱由崧亲笔书写并加盖了玉玺的封条。“王老先生、新建伯、诚意伯,姜大人、钱大人、魏大人、赵大人,我等为臣子的,当为君父分忧。不妨在这铁箱的四角也留下自己的火漆封条,以解天下人之怀疑。”李守汉请王铎、姜曰广、魏大中、赵之龙等人和他这位梁国公、诚意伯、新建伯三位勋贵一道在铁箱箱盖上留下火漆封条。用来向天下人说明朱由崧的清白。 心怀鬼胎的钱谦益等人有心不在箱盖上与李守汉等人同列,但是见王铎已经书写了自己的封条,却也只好硬着头皮书写。否则的话,难免会有人怀疑,王大学士都签了,你等为何不签? 看着审查委员会的人们鱼贯而出,朱由崧却也是微微一笑,“诸卿家,殿内狭窄,且今年又是秋老虎,着实闹热得紧,我等不妨都到午门那里去,那里地势开阔,想必凉爽。到时诸位卿家不妨大展文才,咱们君臣唱和一番,也是一段佳话。” 皇帝有此兴趣,大臣们又如何能扫皇帝的兴?于是,弘光天子摆驾午门。 大臣队伍当中,钱谦益望着乘坐肩舆的朱由崧,不由得眼睛里冒出一丝凶光,“就算那个太子被人认定是假的,咱们也可以说他是真的!就说你悄悄的命人将铁箱里的文书掉了包便是!” 这几天,朱由崧的心情着实不错,皇宫的修缮工程进展的颇为顺利,从福建、江西进来的一些奇花怪石也在宫里摆设妆点起来。更有梁国公从遥远的南中运来的各色花木,珍禽异兽在御花园之中陈设,供他赏玩品鉴。 最令他兴奋的,莫过于李守汉、马士英向他奏明的顺案和钱粮新政的进展情形。两个具体操办此事的官员阮大铖、査继佐都是马士英与李守汉联名推荐的,办起差事来果然是十分尽心尽力。 不过,这两个人已经是背负了不少的骂名。疯狗御史阮大铖,排枪抄家查白地。是江南官场、士绅们给他们二人联合上的尊称。但是两个官员的工作成绩确实是十分显著的。涉及顺案的官员已经被逮捕了四五百人之多,从二品大员到六七品的小官,都是通敌附逆有据,明正逮捕下狱,准备清理准备好案情文书后上题本请他这个皇帝御审判决。江南的钱粮新政进展情况如何,朱由崧不得而知,但是,査继佐抄家所得,却是他亲自过目了的。抄没入官所得财富比起素有富名的福王府来还多出一倍不止! 虽然这些财富里面有不少是田地、山林、船只、油坊、铺面、宅邸等不动产,并非是现金和贵重细软。但是,对于朱由崧这个一直背负着“贪财好货”名声的人来说,也都是好东西。 “有了这些钱粮,朕的江山便稳固了。”坐在肩舆上朱由崧想起前日批复的奏本,拨出八百万元的抄没所得,向南中购买军器粮米等物,便是越发的得意,更是体会到了为君之乐。(。) 第五百八十一章 孰真孰假? 外面的事交给大将军和老马,朕只管掌舵便是。闲暇时看看花鸟,做做诗词,弄几方印章,品酒听戏。也是人间乐事。所谓的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便是这般境界吧? 坐在肩舆上,身体轻微的伴着太监们的脚步而晃动,让朱由崧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他已经打算好,办好今天这桩太子案,便回去喝酒,鉴赏一下阮大铖新近编著的戏曲。 一阵细密而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皇爷,皇爷!”听这称呼,朱由崧不问便知道,来人是宫里有职分有体面的大太监。 来者小碎步跑到了朱由崧近前,“奴婢卢九德见过皇爷!”来人正是眼下南京的提督京营太监卢九德。 “有什么事?” “启禀皇爷,大将军拨给奴婢用于训练京营新兵的四百名教头,五千套甲胄兵器已经到了。奴婢命人在宁国、徽州等处招募的一万新兵也即将到达留都,不日便可开始操演!” 朱由崧和崇祯一样,从内心之中都希望拥有一支自己掌握的亲信部队。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卢九德去训练新兵的缘故之一。而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奴才在这次太子案风潮之中处事得当。 当初前往拜见北来太子的官员络绎不绝,作为提督京营太监的卢九德也随大流前往,但是,端详眼前这位太子,却也是一时难辨真伪。可是,这位太子却大声申斥道:“卢九德!汝何不叩首?!”被这气势一时所震慑,卢九德不自觉的便跪下叩头,口称:“奴婢无礼。”那太子又道:“汝隔几时,竟肥胖至此;可见在南京很是受用啊!”卢九德却是避而不谈,只管叩头说:“小爷保重。”辞别了这位太子出来,卢九德立刻变了一副面孔,与身边官兵言道:“咱家未尝伏侍东宫,如何能够分辨真伪?看来有些相像,却又认不真切。”随后便安排手下的兵丁,“汝等好好守视!真太子自应护卫;即假者,亦非小小神棍痞棍骗子,须防他逸去!不好追究背后主使之人立功!” 于是,京营兵马便将这位太子的驻地围了起来,不得随意进出探视。对此,弘光皇帝朱由崧、大将军李守汉、首辅马士英都很是满意。 对于这位太子的真伪,李守汉早已在弘光皇帝面前做了一个评判,根据此人所描述的情形,不必见到他本人,李守汉便已经确定他是个西贝货无疑! 所以,当弘光皇帝忧心忡忡的召见他到武英殿秘密商议太子一事,愁形于色的问他,“太子若是真的,朕当如何自处?”这个时候李守汉很是笃定的回答弘光,“恐怕太子未必能够来到南京!” “何以见得?”弘光皇帝顿时来了精神,脸上愁云被一扫而空。 “陛下,第一,朝中见过太子的人不在少数,可以令他们前往辨识询问,可鉴定其真伪。第二,以臣看来,此人所说之言辞,不尽不实之处实在是太多,可谓是破绽百出。未必是真太子!” 听到李守汉说的如此确实,朱由崧也有些底气了,“大将军何出此言?” “陛下,臣从前往拜谒过此人的官员处询问得知,此人自述如何逃出京师,如何到达留都。陛下请看。”李守汉从袍袖之中取出了数张写满了小楷的字纸。脸上冷笑不断。 “太子语之曰:‘昔贼破北京,予趋出欲南走,时贼恐上南行,俱严兵堵截,无些子隙处;东、北二面亦然。独正西一路为贼巢窟,贼之来处兵众稍疏,予遂西走,终日不得食,晚宿野舍开浴堂家。及明,复走。自北七日不食,转而南,遂止于高梦箕家’。” 读到这里,李守汉冷笑声又提高了八度。这个时代的北京城被李自成攻陷时的兵力部署情况咱们就不提了,通州就有老子的兵马,天津也有。李自成也只能对通州、天津方向放出部队警戒,如何能够无一些子缝隙?就算是按照历史上的情景发生,你一个从小生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天潢贵胄,从小穿衣吃饭都有人服侍,只怕连自己上厕所解手都不会。又如何能够向西而逃,在荒郊野岭里行走,而且终日不得食?露宿于荒野之中?试问倘若是真正的太子,孤身一人如何生存下来的?而且连续七日不得食?你居然没有饿死?这不是和李守汉听说过的我爷爷八岁全家一百多口就被共产党杀死了,然后我奶奶1965年从日租界逃到了连云港一样嘛! 李守汉将自己的这一番判断说与朱由崧听了,同样有过逃难经历的朱由崧不住的点头称是。“朕当初逃出洛阳,若非几名内侍拼死护卫,早已死于乱军之中。” 所以,才有了武英殿上朱由崧如此淡定高姿态的宣布如果是朕的侄儿,大行皇帝太子的话,朕当即便脱袍让位的举动。已经几乎板上钉钉是假货,咱还怕你作甚?! 兴善寺内,前来审验鉴别太子真伪的“审查委员会”官员们,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弱冠少年。虽然也是一脸气度不凡,倨傲之色,但是却如何也不能用天家气度来形容他。 这个少年东向而倨坐,面对着鱼贯而入的诸多文武勋贵却是理也不理,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管命人将他扶起,点燃香烛,跪拜在地口中念着“太祖高皇帝、皇考”等语,脸上泪水潸然而落。 “诸位大人到了,你为何不见礼?”负责看护监管他的锦衣卫冯可宗厉声喝问,打算在列位勋贵大人面前表现一下、 “此乃我家之天下江山,又要与何人见礼?”少年倒也不含糊,当即便回了冯可宗一句,将他噎了回去。 听到这样的话,群臣之中有人惊愕,有人欢喜,但是,王铎等教导过太子的人却是暗自摇头。 王铎命人展开一幅图纸,“这位小爷,请你给咱们讲说一下,这里是什么所在?”当了太子三年老师的王铎,已经有九成九的把握断定眼前之人是个颜家老巷出来的货色,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按照议定的程序来,以便让那些妄人闭嘴。 “这是北京的皇城、宫城。”那少年倒也不含糊,瞟了一眼,便说出了图纸上画的是哪里。 不但辨认出了地图是北京皇宫,而且还当即便指着地图上的承华宫言道:“这里是我居住的地方。”指着坤宁宫说道:“这是我母后娘娘所居住的所在。” “公主殿下今何在?” “不知,想必死矣!” “据闻公主同宫女叩周国舅门?”那官员不动神色的用最新得到的消息变更了主角试探着反驳少年关于长平公主已经死了的说法。崇祯当时虽然砍了公主一剑,但公主并没有死,而是被及时抢救了过来,后来便一直被安置在北京。弘光之前派过使团去北京探听过消息,所以对于公主保住了一条性命的事虽然老百姓不清楚但大多数在南京官员都清楚。 有个官员见少年答错了就站出来说:“公主和宫女一起逃到周国舅(周奎)家去了。”这意思就是,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就别装了老实交代吧。 “你这消息有误,同宫女一道叩周国舅门的人,即是我。” 不知不觉中,一问一答,在王铎等掌握着最新动态传言的人脑海之中,少年的破绽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刘正宗向王铎微微点头请示了一下,得到了允许之后,便站了出来,“我是东宫讲官,你认识我么?”少年怔了一下,却不回答。 “你还记得在那里给你上课讲学吗?”刘正宗又问道。 “文华殿。”少年回答。 刘正宗问仿何书,回答曰:“诗句。”又问写几行?答曰:“写十行。”问讲读先后,答曰:“忘之矣。”刘正宗更多其词以折之,少年却是笑而不应;曰:“汝以为伪,即伪可耳。我原不想与皇伯夺做皇帝。”这话说出来,反倒是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顿时让审查委员会的人们都哑口无言了。 问话还在继续当中。。。。。 一番辨别之后,曾经在东宫教书的大学士王铎已经知其是假,于是询问其太子讲师是何人、太子读书处在何处、该处摆设如何等问题,假太子不能回答。 但是,还有一桩突如其来的变奏曲骤然而出现。 “你等不也曾经在皇考(崇祯)朝做过官吗!为什么一下就变成了这个德行?” 少年的话一出,全场顿时议论纷纷。 案子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不过,在审查委员会的勋贵官员们看来,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在新建伯、诚意伯的率领下,众人在询问记录上各自签下名字,起身回朝复命。 武英殿上,前太子讲官、曾经担任东宫教官三年的大学士王铎,自然因为熟悉太子情形而理所当然的成为审查委员会向皇帝奏对的不二人选。当他正要出班启奏的时候,在午门上同众位卿家远眺牛首山、梅花山的枫叶如火而心情极佳的弘光皇帝却是摆摆手制止了他。 “老先生且慢。方才列位去辨识太子真伪,此物,”他命人抬过那口铁箱,便被朕随驾携带,片刻也不曾离开朕与众位大臣的视野。且请列位先行检验一下这封印火漆是否完好? 火漆、封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朱由崧、李守汉、王铎、钱谦益、新建伯、诚意伯等人一一验看,并请督察院各科御史过来审验确定无误,这才打开铁锁,将里面的字柬取出。 大殿内开始传出了王铎的奏对之声。作为这个审查委员会的首领之一,又是曾经当过太子三年老师的他,他自然而然的成为来发表判断结果的人。 王铎奏疏:“臣一见即咤之曰:‘此假人假事,犁丘之鬼也,太子岂其然乎?’臣同旧礼部尚书北京端敬殿中侍班三年,例当考满升荫,为妬者沮之。尚记先帝东宫大目方颡,高声宽颐,厚背首昂,行步庄,立度肃。今臣立于面前曰:‘汝识我不?’应曰:‘不也。’曾谓三年侍班几之离者二尺有咫而不识臣为谁耶?臣已确知其伪矣。臣又问:‘讲书在何殿?’曰:‘文华。’岂知其在端敬殿也。又问:‘几上位置何物?’臣暗记其有讲读数目十个算子,乃竟懵懵罔知也。臣大怒,即昌言告诸臣曰:‘此人明明是假,此事确确可憾。’ 刘正宗亦奏道:“眉目全不相似。所言讲所、仿书悉误。” 李景濂奏道:“东宫言词沉稳,不多言。而此子长于机辩,当非太子。” 兵科给事中戴英出班奏:“此人假冒太子,质以先帝曾携之中左门而不答,问以嘉定伯姓名不答。其伪无疑!然稚年何能办此,必有大奸人挟为奇货;务在根究,宜敕法司严讯。” 戴英所提出的疑问更为一针见血:此少年假冒太子,并没有提到先帝曾经让他在中左门旁听庭审的事,而且问他嘉定伯的姓名,也就是他外祖父周奎的名字,他居然也回答错了! 因此戴英最后的结论是这个太子一定是假的!不过还有推论:小小年纪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这个假太子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大奸大恶之人图谋不轨。所以戴英强烈建议一定要查出幕后的主使者,并且交给司法机关严厉惩处。 戴大人提到的中左门庭审的事这里有必要简单提一下。当年崇祯曾在朝堂之上公开审讯犯错误的一个叫做吴昌的官员,而与此同时为了让太子能够积累一些治国的经验,从中得到学习,崇祯特地叫上太子跟着一起上朝,并让他在中左门旁听,所以那一次有很多的大臣得以见到太子一面。 而且那件事是发生在崇祯十六年距离不算太远,因而戴英认为如果眼下的人是真太子,他一定是会有印象的。所以在群臣自由提问的阶段中戴英当众向少年提出了这个问题。不过少年却没有回答。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不能不提,那就是其实当年那件事的一个重要的人物,吴昌,这个时候也刚好站在奉命鉴别太子的官员队伍中。 这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前者有童氏妖妇,冒认结发。据供,系某陵王宫人,现已明正典刑。今又有人冒认东宫,妄图不轨,正在严究。朕与先帝本身兄弟,素无嫌怨,不得已从群臣之请,勉承重奇;岂有利天下之心,毒害其血胤!举朝文武,谁非先帝旧臣、谁不如卿,肯昧心至此!” 朱由崧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但是,这件事情的恶劣程度却远非挑战他的皇位那么简单,这是对他朱氏家族整个宗族血统的挑衅!先有家而后有国,一定有一个庞大的集团在背后指使,不然,一个弱冠少年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所以,朱由崧愤怒了! “着锦衣卫、大理寺、刑部、督察院诸司会审。务必要给朕问清楚,究竟是何许人指使他到留都招摇撞骗,是否为闯逆所指使!阮大铖!” “臣在!” “与这个假太子一道来留都的那个史可程,不是降贼附逆有据吗?给朕用刑!问问他到底是何人指使他携带此子到此!目的何在?!到底是李闯还是朝中奸佞!” 朱由崧有点超出预定范围,要将此事扩大化的味道了。史可程乃是史可法的弟弟,如果用刑拷问,那在扬州督师的史阁部脸上可就不好看了。阮大铖虽然最近在南京、苏州、松江、杭州等处逮捕了数百人,但是,像史可程这样背景的人物他却还有些心中惴惴。可是,盛怒之下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却是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凶狠样子,让阮大铖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了这道旨意。 随着假太子的收监入狱,史可程的被逮捕下狱严刑拷问,江南时报不断的发出增刊来对假太子案进行跟踪报道,将各位见过太子的大臣勋贵太监们所书写的太子形象与那个供述自己叫王之明的冒充太子少年形象所作出的对比、各位大臣勋贵对太子的问话过程,一一刊登出来。同时,朝廷也派人在各处张贴出告示以释群疑。 但是,你以为这样的宣传就够了吗? “那少年供称自己名唤王之明,掉转过来不就是明之王嘛!分明便是我大明之主!” “那个气度非凡的少年不是太子,你忽悠谁呢你?” 一个个说法和对此事的不屑评论,便如大v们的微博一样,从各个府邸传出,通过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公共厕所隔壁迅速的在南京城中蔓延开来。 “阮大铖最好接着在南京城中逮捕传播类似说法的人,那时候,我们便可以说,若不是尔等心虚,为何要将议论太子一案之人抓走?所谓的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要是不心虚,为啥总抓人?” 已经从鸡鸣寺中坦然回到了南京城中安顿的侯方域,在贡院附近同几个仰慕他的年轻学子侃侃而谈。 本来是为了证明这个太子是假的,并以此平息舆论压力,但没想到所做的工作竟然出了反效果,李守汉有些惊愕的发现,原来东林官绅们的脸皮竟然修炼到了如此程度,对于自己白纸黑字写了下来的东西都可以公然不认账。 而在他们的煽风点火之下,南京内外要求弘光下台,太子即位的呼声却一天比一天高,原因只有一个,你辟谣的速度永远赶不上他们造谣的速度,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你没有他们无耻。 实际上虽然同为大明的子民,但是由于地域条件、经济因素,特别是思想文化方面的影响所以南方和北方的人民群众之间存在的差异那是相当大的。综合来看,因为北方地区离首都较近且在历史上长期是国家政治中心的所在地,所以一般来说政府对这一带的控制是比较严格的,什么政治活动文化互动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条条框框的限制,因而这就造成了北方百姓的一个特点:比较老实,还怕政府。 而南方就不同了,毕竟天高皇帝远,而且在唐宋之后随着我国经济重心的转移,南方特别是东南经济的发达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全国的其他地区。而随着经济的发展南方人的思想也发生了极大地转变。至于到了明末,拜王阳明的心学广泛传播所赐,东南沿海地区的人民的思想得到了进一步的解放,什么封建道德三纲五常在大家的心中都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扯淡,虽然人们有时表面上还遵守它、膜拜它,但实质上早已把这些“伪道学”、“假正经”抛到了脑后,总而言之,这是一群为了利益可以藐视一切权威,打倒一切权威的这么一伙人。他们相信的只是眼见为实,看重的只是他们愿意相信的证据,如果没有,那就肯定是假的或者被掩盖了,只有他们认为是真的的东西,才是真东西。 “臣左良玉请保全东宫,以安臣民之心。” 随之谣言的一步步扩散,困守九江的左良玉、湖广巡抚何腾蛟等人都跳了出来发表自己的看法。左良玉认为这个独身一人奔赴南方的人确实是太子没错。并且提出了他自己的理由:自己的人从吴三桂处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太子没在清廷和吴三桂手中而是据人反映逃往了南方。 有了这个理论依据后然后就是开始骂人了。第一个遭殃的出人意料的竟是史可法。左良玉在奏疏中明确指责史可法明知南来的少年是太子却不敢说话,实在是没有良心(此岂大臣之道!)。接着是骂其他大臣的,“满朝诸臣,但知逢君,不惜大体。” 当然对于造成这一切的一切的罪魁祸首,左良玉也没有放过。 之前虽然有李自成作乱,但尚且礼遇太子并封太子为宋王,不忍用刑加害,现在你们是一家,反而互相视为仇雠实在太不像话! “明知穷究并无别情,必欲辗转诛求,遂使皇上忘屋乌之德、臣下绝委裘之义!普天同怨,皇上独与二、三奸臣保守天下,无是理也!”这句话所表达出的大体意思就是你小子太不自觉了,小心老百姓一起反了你! 上述语气恭敬的没有,商量的不在,完全像是老子在教训儿子,上级在批评下级。 用两根手指捏着这份气势汹汹颐指气使的奏疏,李守汉便如同看着一摊****一样觉得内心一阵阵的恶心。一个不能够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滥收降众,军纪废弛。只能在无辜平民身上滥逞威风的将军,如何还敢如此无耻谰言?! “你有数十万兵马时,不能在战场上击破李闯,望风而逃数百里。如今却在这里妄议朝政!”李守汉口中阵阵讪笑,语气之中带着讥讽。 “他们以为靠造谣言泼脏水就能达到目的了?”李守汉却也不再打算辟谣了,辟谣永远都是被动防御,索性本大将军便主动出击! 他命人将李沛霆请来,二人在密室之中悄悄商议了一阵,这位李大掌柜起身离去。 几日之后,江南时报突然又发号外,满街的报童不住的奔跑高呼,“看新闻!看新闻!清国于京师查获太子!” “国丈周奎叔侄将太子逐出府门,太子愠怒责骂其人,为巡夜兵丁拿获!” “太子云因知公主在国丈府,故来相见。说罢与公主哭别而去,几天后再来,公主送他一件锦袍,告戒他不要再来。十九日太子又来,周奎留宿至二十二日,周奎与侄商量认为太子不能久留,对太子说:“你自己说姓刘,是书生,可以免有祸,否则送官府追究。太子不同意,当晚周奎令家人逐出门外,巡逻的士兵以犯夜罪将他逮捕。” “审理太子案的刑部主事钱凤览,叫来宫内的常侍太监辨认,都说是真太子,司礼监太监王德化也说是真太子,要他认宫中事物,都能一一对答如流,又叫十个原侍卫太子的锦衣卫侍卫辨认,十人一齐跪下说是真太子。现任清国内院大学士谢升,原太子讲官,当太子直呼其名,并提醒他:谢先生岂不能相识?谢升缄口不答,只是曲躬一揖。” “清国摄政王多尔衮对群臣说,真假朕自有裁断着落,你们何苦争辨。你们说真假都无妨,说是真的无非给他王爵,说是假的也要认定再决断。同时又宣布,太子继续扣押监狱,主审此案之刑部主事钱凤览、御史赵开心等都处以死刑,后经廷臣说情,钱凤览等处绞刑,赵开心免死,罚俸三月,杨时茂等斩决。” 这一份号外顿时将南京城内外的谣言打了下去。你们说南京的王之明是明之王,那么,北京的那位经过国丈、公主、王德化、诸多太监侍卫认证过的太子又是什么人?如果北京的太子是假,为何周奎留宿两日始报,为何初见公主时抱头痛哭?为何清国摄政王将确认他太子身份的大臣如此重手处以极刑?(。) 第五百八十二章 大狱掀起之前! 一路从五军都督府的前院行来,沿途守卫、巡逻的近卫旅亲兵们不住的向他举起手中刀枪行礼问候。按照南粤军的条例制度,李华宝也是礼仪严正的向这些兄弟回礼。 “兄弟们辛苦!” “大人辛苦!” 没有人喊李华宝叫什么二少帅,这也是南粤军之中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李家的子女,凡是出来做事,有差使有职务的,便被称呼职务。这也是从某个程度上认可你已经是自食其力的人物,而不是仰仗父辈福荫的二世祖。李华宝作为李守汉的嫡子,又是在广西开疆拓土的人物,自然也是被南粤军早早的接受。不少的中下层军官和官吏,私下里都亲热的称呼他“二哥”,而不是称为二少帅。 穿过了层层戒备的院落,李华宝带着两名捧着厚厚一摞文书的书办走进了李守汉的签押房,却被四名苗族和索伦人侍卫拦住去路。 “李大人,对不住,规矩。”四人用有些生硬的语气同这位二公子打着招呼。李华宝也是很配合的张开双臂,任凭这四人在身上检查。那两名书办也不例外,连纸张都一一翻查了一遍。 “得罪了。大人,请!” 李华宝满意的点点头,“你们很好,差事就要这样办。”只要进入李守汉的周边,不管是什么身份,都要进行检查,这就是李守汉的警卫制度。也是用惨烈的教训换来的,当年郑家使臣郑杖便是冒险行刺李守汉,结果李秀秀香消玉殒了。 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李华宝这几年在外面办事,也知晓了父帅对于整个南粤军的重要性。可以说,没有父帅,便不会有南粤军。所以,父帅的警卫便是再严苛几分,那也是南粤军上下共同的利益所在! “大将军,李华宝李大人到了。” “进来。” 听得李守汉的召唤,李华宝整整衣冠迈步走进了李守汉的签押房。 咱们的梁国公、大将军李守汉从一堆公文当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二儿子,“坐。茶几上有你爱吃的水果点心,都是你娘刚刚命人送来的。” 李华宝吃了两块盐梅儿命人快船送来的点心,心中却是想起了当年在顺化时的日子。那个时候,父帅想打那个就打那个,想干掉那个国主就干掉那个国主,那是何等的痛快淋漓挥斥方遒?可是现在,想要办点事,都要和无数穷酸打半天嘴仗。 “华宝,想你娘了?”李守汉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接过侍卫送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用两根大拇指按摩着太阳穴。 “父帅,其实兄弟们也都想家了。这江南不是岭南,更不是南中。”李华宝很是委婉的把手下人的抱怨向李守汉透露了出来。 “可是,这里是我们的祖宗血脉所在。没有了这里,我们便成了漂泊浮萍,孤魂野鬼。”李守汉很是坚决的否定了部下们的抱怨。 为了让儿子明白他的想法是错误的,李守汉在桌上找出一份文书,从中翻检出几页纸来,递给李华宝。“你自己看看,如果没有中原,我们会有今天的成色吗?” 那几张纸上面满满的都是开列的项目和数字。就在进驻南京城之前,李守汉便下令在南粤军的辖区内进行又一次的调查统计。 在南中、十州、扶桑的殷商故地、内地的闽粤桂等三省,赣南、偏沅、山东、登莱等地同时进行,就连遥远的黑龙江,也令索伦各部统计了一下有多少战马,多少甲胄刀枪,以及多少可以上阵杀敌的猎手战士。 仓促之间,李华宝只看到了这些数字。 “每月通过海船、陆路进入南中各地垦荒、务工人员,约在三十万上下。” “北上的海船每月运输数百万石粮米、数万石油盐、十几万匹棉布到江南、江北各个口岸,南下时运载生丝、棉花,人口。” “每月持有特许证件运输甲胄刀枪火药火铳等物北上船只有六七十条,大抵运回之金银等贵重物资重量几与输出之物相等,桐油棉花等物未曾计算在内。” “截止到本年四月,南中稻米种植面积为一万五千万亩,炼铁高炉七十七座,炼钢炉三十一座。每月出产生铁为。。。。。。” 李华宝眼前一片金星晃动,作为执掌一方天地行政事务的他,深深了解这些看似枯燥至极的数字背后的含义。 这就是南粤军说话的底气和本钱!而且,这些只是工农业生产的基数、与内地的基本贸易情况,还没有把与欧罗巴、奥斯曼、天竺等处的贸易往来数字,在凌家卫岛、满剌加、榜噶剌、缅甸等处的财税收入计算在内。 “父帅,既然有如此本钱,我们又何必与那边那群混蛋费口舌?”李华宝用手指了指六部衙门的方向,言下之意便是此时在南京城中的那些东林君子和文官们。“只要您有点意思,儿子立刻就去!”李华宝也是在广西不知道平了多少土司寨子的狠人,杀人这种事在他看来再简单不过。 “糊涂啊!”李守汉很是爱惜的看了一眼二儿子,但是紧接着便下了这么一个评语。“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让先生们给你们讲过的蒙古人铁木真的故事吗?” “记得!所以,我和大哥、三弟、四弟们也是这样,要打下一大片大大的疆土,把这片太阳下的土地都插上咱们李家的旗帜!要远远的超过这个孛儿只斤家!” “可是,那些蒙古人一路从根河、斡难河冲杀出来,只凭着刀枪弓马横扫四方,不过数十年,不要说蒙古各部了,便是孛儿只斤家自己人,也是分崩离析。信了阿拉的砍死拜菩萨的,读儒家经书的把信十字架的烧死。到现在你看,当年的孛儿只斤家族还有谁?与咱们隔海相望的莫卧儿算是他们家的远亲,还有在乌斯藏与你三弟对峙的那些蒙古人。这便是没有了自己根的下场!” 李守汉可是不想告诉儿子,全世界的华人所到之处都能保持着文化传统,只有在暹罗被当地人同化。他可不想让自己数十年来的心血所在,过了百余年后变成了弯月星星和十字架、佛祖争夺的战场。这里可以有所有的神灵,但是,必须在世俗政权的统治下! 父子俩在签押房内说了一会家常话,不知不觉中,李华宝已经悄悄的改变了看法,中原和江南便是再难十倍,也要把它拿下来! 但是,在拿下中原和江南之前,必须要把那群碍手碍脚的苍蝇一一清理干净。 “父帅,这些是内阁首辅马大人那里转过来的公文,请父帅拿个主意。”李华宝将马士英签阅过的公文从签押房外的桌案上搬了进来,一一向李守汉汇报。 这些公文,大多数是来自于负责顺案的右副都御史阮大铖和负责江南各地催缴清理亏欠钱粮的巡察御史査继佐两人衙门。 阮大铖所负责的顺案,同历史上的情况大为不同,已经不仅仅是原先顺案的范围,在李守汉看来,几乎是将明朝立国之初的胡惟庸案进行了复制,同明末清初的几个大案相比,大约等同于顺案加“通海案”的规模。 所谓的通海,是清初政府指与在海上坚持抗清斗争的郑芝龙等部相联系、勾结之意。 顺治十六年(1659年),郑成功由崇明进长江,与南明兵部侍郎张煌言会师,六月八日至丹徒,十三日至焦山,直捣瓜州,一时间东南震动。 明室遗民暗中接应,准备恢复明室。金坛县令任体坤谎称金坛士民造反纳降,溧阳抚臣信以为真。七月二十四日郑成功兵败镇江、瓜州,乘船远去台湾。 后清廷以“通海”论处,下令追查,株连甚广。任体坤与王重、袁大受利用这次机会诬陷蔡默、于厚、周生等十名儒生及其他仇人,共列具了38人黑名单,又金坛诬告富绅于元凯。计六奇明季南略载:“金坛因海寇一案,屠戮灭门,流徙遣戍,不止千余人。” 如今李守汉与马士英大力支持与东林有刻骨仇恨的阮大铖来专门办理此案,阮大铖又岂能放过那些降顺闯逆的奸臣贼子,与这些奸臣贼子有关联之人? 首先开刀的便是那位周钟。劝进表、下江南策等文章便是铁证,令朝野大为哗然,无不痛斥周钟之大逆。无人肯为周钟说情,也无人敢为周钟说情。 “庶吉士周钟者,劝进未已,又劝贼早定江南;闻其尝骤马于先帝梓宫前,臣闻不胜发指。其伯父应秋、维持皆魏忠贤鹰犬,今钟复为闯贼忠臣;枭獍萃于一门,逆党钟于两世:宜加赤族诛。其胞兄铨,尚厕衣冠之班;从兄镳,俨然寅清之署:均宜从坐,用清逆党。” 与周钟有关系的周镳、雷演祚等人也是被明令逮捕下狱。“此系逆党,不得姑息。” 按照周钟的案情,他自然是可以享受到绑缚起来,押到十字街头,好一点的话挨上一刀,运气不好的话就是凌迟处死的待遇。但是,周镳和与周家有关联的人便不好这么处理了。 朝野之中,与周镳有些香火之情的东林诸君子、大臣们一直明里暗里的周旋,试图救出周镳一条命来,少株连些人,为江南士林保留一份元气。 “周钟被押赴刑场斩首时,还在不住的叫嚣,说什么‘杀我,天下遂太平乎!?’依旧是冥顽不灵,不肯认罪伏法。江南之人也有不少人为周镳说情。”马士英在公文的呈签条上书写了密密麻麻的小楷,把自己内心的恼火之处一一说出。 “哼!大明朝廷有今日,便是该杀的人不杀,反而罗列朝堂,不该死的人死得漫山遍野。才有了今日之难!”李守汉把请旨杀周钟、雷演祚等人的呈文丢到了一旁。 以周钟的罪行、周镳的表现,按照大明律,他们周家诛九族都符合标准了。但是,东林的特点就是,不论是非,只分党派。凡是我东林一脉的,对的便是对的,错了也是对的。如果你说是错的,那就一定是体制和法律的问题! 在历史上,周镳被赐自尽。临死前,他和雷演祚乃各作家书,互书“先帝遗臣”于腹上,然后上吊投缳而死。在遗嘱里还腆着脸遗命勿葬,“如伍于胥抉目事,置棺雨花台侧。”把自己比成伍子胥,要看着江北的兵马打进南京城来。这不是公然诅咒又是什么? 而且,那位著名的思想家黄宗羲,一面剃了头冒充大明遗民,一面让他的弟子组织编写官修明史,然后还在那里放冷箭,为周镳等人的死叫屈鸣不平。在他的感旧一诗中说:“南都防乱急鸱枭,余亦连章祸自邀。可怪江南营帝业,只为阮氏杀周镳!”公然把周镳的被杀与明朝的这半壁江山灭亡联系起来。 马士英之所以将这份杀周镳、雷演祚二人的呈文送到李守汉面前,便是请他为自己撑腰的缘故在里面。 “既然要打虎,就要把老虎打死,免得反被虎伤。”李守汉冷笑一声,取过一张信笺来,在上面朱砂淋漓的写了几行字。 “立刻派人送马首辅处!” 李华宝接过信笺扫了一眼,上面赫然便是一句:“你今日不杀他,莫非等到来日他为清国摄政王多尔衮起草登基诏书不成?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便要效仿成祖,********!” 上面没有涉及到任何人,但是这笔在江南士子看来,在土地庙门前代写书信都不太合格的烂字,笔下风雷顿生,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便在其中了。 “你顺便跟阮大铖阮大人打个招呼,如果人手不够的话,可以再拨几营兵马给他。你以南京守备衙门的名义,征用城内合适的庙宇道观,用来关押这些附逆党徒。” 话语间,李华宝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杀伐决断,一言决人生死的父帅。 “好,儿子回去就下条子命人去号房子!” 另外的几封公文却是巡察御史、吴县知县査继佐写来的禀帖。里面向李守汉大倒苦水。“仅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四属拖欠赋税的进士、举人、贡监生员一万三千五百一十七人,致仕还乡的官员尚且不在其中。” 査继佐也算得上是废寝忘食的工作了,下去担任巡察御史这短短的时间里,就从各地的户房书办手里弄清楚了到底有那些人拖欠钱粮,有多少人拖欠钱粮。这个工作态度,手段,成绩,让李守汉很是满意。 自明初开始,凡有举人以上功名的士绅和八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享受不同程度的赋税优免。当然,不管是官员还是士绅,他们的优免都是有限度的,大明律纂注云:“赋者田产税粮,役者当差。有赋役谓有田粮当差,无赋役谓无田粮止当本身杂泛差役”。所以除开优免的份额之外,其他的收入什么的都要和平民百姓一样,该交税的交税,该当差的当差。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中央政府对地方控制力的不断削弱,官绅们无视国家法令,大都冲破法定权利界限,而按习惯权利行事。因此实际上实行的是全额优免,“田连阡陌而不任分毫徭役”。不仅官绅们的本家如此,而且依附于他们的“佃户丛仆,疏属远亲,与其蔓延之种”,也“无一手一足应公家之役,无一钱一粒充应役之劳”。这样,官户便成了躲避国家赋税、徭役的渊薮,要知道民群众的智慧永远是无穷无尽的,既然官绅有优免权而我没有,那我就把我的田地财产挂在官绅名下好了,这么一来我不就是官绅的家人,我不也可以享受优免权了吗?于是乎,就有了一个新的名词——投献。 到了众正盈朝的弘治年间,大明帝国的律法彻底崩坏,投献、诡寄、花分、寄庄诸多花样繁多的逃税方式随之而生。要知道一个国家的赋税是很难降低的,既然官绅们和给他们投献的人不用交税和当差,那么这些差额自然而然的就会分担到其他没有投献和拥有优免权的平民百姓身上了。 江南是一个非常奇葩的存在,这里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地方,但是这里自崇祯元年开始,就几乎没向朝廷缴纳过一个铜板的赋税。即便是在崇祯年间以前,江南也经常抗税和拖税。课本里著名的五人墓碑记就是一篇给暴力抗税分子鼓吹叫好的文字。到了崇祯年间更是变本加厉,一面要求免除江南的钱粮,一边将江南应缴纳的钱粮税款转嫁到本来就灾荒不断的陕西等地,这才有了李自成、张献忠。 “哼,以为人多某家便不敢动尔等了?”李守汉脸上狞笑不断。 “华宝,传令下去,我南粤军各部及江南各镇各营戒备!随时准备出兵平乱!” “给査继佐査先生下文,告诉他,如果在秋粮征收完毕之前,这些人将清缴所有积欠钱粮的话此事就算了。如果封印前没有清缴完,那么就一律革除功名。” “民不苦正供而苦杂派,法不立则吏不畏,吏不畏****不安。闾阎菽帛之输,朝廷悉知之,则可以艰难成节俭。版籍赋税之事,小民悉知之,则可以烛照绝侵渔。裁定役,一准万历间法例,晚末苛细巧取,尽芟除之,以为一代程式。”意思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万历年间的标准来。而万历元年颁布的事例中则明文规定:“各巡按屯田御史凡巡历至处,即查所属地方王府公侯钦赐籽粒地土原赐顷亩,调取金册磨对,果与不同,即系侵占投献,速改民田入籍,一体纳粮当差。” 这是李守汉向弘光皇帝提出的建议所在。一切都按照万历年间的规矩来! “把革除功名的文书都写好用印,落款日期便是秋粮停止征收的当天。然后设一火盆于县衙门口,清缴了积欠钱粮的,就把革除功名的文书扔火盆里烧了,如果到封印的时候还没清缴完,就把文书发出去!我看他们没有了功名在身又敢如何!” “你调动好人马准备平乱,然后写信给査继佐,有胆敢作乱者,他不是有个疯狗御史查白地的外号吗?他知道该如何办!” 李守汉的脸上浮现出一阵浓浓的杀机。(。) 第五百八十三章 议罪银 南粤军的执行力度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排名第一的。 行动起来的速度、力度用雷厉风行、剑及履及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南京、苏州、杭州、镇江、江阴、常州等州府城内所有的庙宇道观等公共建筑,悉数为官家征用。这些庙宇宫观的主持们看到一队队开进来的军爷们也是不由得后背发毛,“难道是我的那点事发了?这些人是来抓人的?” 安置好了临时拘押场所,朝廷就要开始抓人了!与阮大铖一道被东林名列逆案的袁宏勋、杨维垣等人次第起复,成为了阮大铖的得力助手。 当年发起留都防乱揭帖的无锡顾杲、贵池吴应箕、刘城,宣城沈寿民、唐允甲,宜兴陈贞慧,松江徐孚远,吴县杨廷枢、钱禧等数百人每日里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听到校尉砸门而入的脚步声。 如今的阮大铖算是彻底的与复社、东林一派撕破脸了。如果说当初他还存在着与东林合作,而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的话,如今,他已经不再这么想了。“只要紧跟着梁国公的脚步走,何愁没有高官显爵?”从一个在南京城里为“诸名士酒酣,辄戟手詈大铖为快”的角色,到现在执掌无数人的生杀予夺大权,这份权力荣耀从何而来,阮大铖不是傻子,自然分得清楚。 崇祯十四年(1641年),前首辅周延儒之再次被召复登首辅之位,便是复社领袖张溥合朝野之力,勾结“逆案”要犯冯铨,以白银六万两(一说二十万两)买通太监与田贵妃,历时两年的运作结果。这其中,也有阮大铖贡献的一万两银子和气力。(烈皇小石明季北略双猿集幸存录复社纪略)而冯铨者,乃魏忠贤义子,是其手下的头面人物,著名的魏家阁老。 同是勾结阉党,贿赂太监和后宫去买官做,而张溥替周延儒这个著名大奸臣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依然是正人君子的领袖,阮大铖只是想索回其当得之职,便成了一辈子的阉党走狗,一般事体两样结果,何也? 如今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报私仇,阮大铖怎么能够不甩开膀子大干? 顺案、假太子案所牵扯到的官员、名士,都在阮大铖等人的名单上。 最先打开突破口的,便是被视为复社才子的金坛周氏兄弟。周钟的罪名自然是确凿无疑,周镳也已逮捕入狱,根据二人的口供和在家中抄没的往来书信、笔记、诗文,只管将与他们平日里往来密切的复社众人和朝中官员传唤来问话便是。 阮大铖更是根据梁国公的提法,称呼这种形式为“协助调查。”可是,江南江北的士绅官员们却只见去协助的,不曾见到调查完了回来的。一时间人心惴惴。 顺案的另外一个突破口,就是从北京逃到江南的那位给事中光时亨了。此人倒是和周钟一样,罪行昭著,证据确凿,朝野上下一片喊杀声。此公先是阻挡崇祯南巡,并且举出了唐肃宗灵武即位的先例来阻挡太子南下。当李自成打进北京的时候,这位光大人又立刻改换门庭降了大顺。 光先生的著名商标叫“鸟人”牌,人称“洗鸟御史”。据说当年的温首辅体仁大人,外面的形象很威猛,里面的形象却很猥琐,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ed了。按照祖传秘方,光时亨每天坚持用“洁尔阴”之类给温首辅冲洗****,直到大人活力再现。按说,为领导近身服务,关键时刻帮领导毒杀个把人都有人做,仅仅亲自为领导洗个鸟,也不算太突出。突出的是,光先生为自己洗出了前进的道路,从县里调到了中央机关,把自己“洗”成了监察御史。 光大人在李自成驾前受宠若惊,又怀着万分复杂的心情,给尚在江南的儿子写信:“闯逆召见,面加奖励,随谕以原官视事。时亨寄书其子有云:‘诸葛兄弟分事三国,伍员父子亦事两朝,我以受恩大顺,汝等可改姓走肖,仍当勉力读书,以无负南朝科第。’” 光大人这水平,也不能说就比诸葛先生差。对国际形势的研判,历来都有个准确率问题。依光大人的观点,李自成完败不太可能,将革命进行到底也不太可能,天下大势,中国再现“南北朝”或“三国”模式,当有相当的把握。那么,以诸葛前辈为榜样,孩儿们在南朝参加科举,老夫在北都工作,咱们几处做裸官,最终哪棵树倒了,都不太碍事 拿到了这封信作为证据,阮大铖便可以在朝野之中掀起大风浪了。 先在江南各处读书士子当中进行一番调查,凡是有亲族师门在江北李自成或是清国控制区出任官职之人,一律取消功名,停职待勘。 于是,留都南京城内外的宫庙道观,立刻人满为患。有形的复社也好,无形的东林也罢,哪个人没有与江北的那些先降顺后降清的官员有联系?而且,复社本身就是一个烂泥塘、王八窝,各种各样的关系,同乡、同门、同社、年谊世好等等关系,只要阮大铖等人想查谁,此人就毫无疑问的到拘押所去找铺位。 如此一来,东林的首领们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名望甚高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九月初三日上疏说:“大铖进退,关江左兴衰。”直接赤膊上阵,要求裁撤阮大铖这位右副都御史。停止清查附逆贼子,逮捕与顺案和假太子案有关人员。为江南士林保留一份元气。 但是,朝堂上,已经铁了心要同东林干到底的李守汉,不等他把一篇极为煽情的文章念完,便抛出了另一枚重磅炸弹。假太子王之明的口供! “王之明,故驸马都尉王逎之侄孙,高阳人也!曾侍卫东宫,家破南奔,于路途之中遇鸿胪寺少卿高梦箕家奴穆虎,遂共卧起!”李守汉有意识的将最后这句话提高了八度,用来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 明后期,文人士大夫不但喜欢女色,也好男风。一个家奴和一个路途上遇到的少年“共卧起”是个什么概念,不用李守汉强调,这些大臣们都清楚。不要说太子这种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就是士林中人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下三烂的事,和一个仆人家奴“同卧起。”(说人话的话就是当小受。) “经朝中文武勋贵诸大臣一致公认,太子眉长于目,沉稳有气度。然之明发垂肩,肌理白而举止轻率,身伛偻而容有愁;与太子形容相去甚远。系奸人假冒无疑。据王之明供称,系穆虎教之诈称太子。” 读完了这份口供,李守汉将王之明签字画押的口供递给刘宗周,“刘大人,此子如此胆大妄为,胆敢冒充先帝血脉,大明储君,背后若说无人指使支撑,仅仅穆虎一个家奴,上哪里有这般胆量?所以,此事必须要彻查到底,以告慰先帝和大明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这么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刘宗周也是无言应对了。 他将目光投向了礼部侍郎钱谦益,以求助的眼神相向。“你是我东林党中有名的天巧星,是军师智囊。如今到了别人要将我东林一脉满门抄斩的时候,你又如何在那里装聋作哑假痴不癫?” 他哪里知道,人称天巧星的钱谦益自然是比他会看风色,早就为了自保,通过他那个红颜伴白发的妻子柳如是,向与柳如是有些交情的阮大铖暗通款曲,虽然算不上纳款输诚,也是表达了自己的一点善意。在这个时候,他顶多能够勉强做到自保,连阮大铖都要通过夫人路线去沟通,(历史事实。尼玛的,信息量好大!)又如何敢站出来同阮大铖背后的靠山李守汉相抗衡? 这就是东林的本色显现无疑了。 阉党的名声虽然被东林描写的极其恶劣,但是,阉党倒是都能做些实事的人。而且,就连眼下的首辅马士英这个阉党,在对待东林的问题上,都同李守汉有些不同意见。他还是主张大敌当前,以和为贵。在他成为首辅大学士之后,颇想联络各方面人士,特别是东林—复社的头面人物,造成众望所归、和衷共济的局面。如果不是东林的各种小动作和阴谋诡计,李守汉、马士英两个人也不会下此狠手。 相形之下,东林骨干的能力水平和道德水平之低下令人惊异。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出仕以来从来没有什么实际业绩,而是以讲学结社,放言高论,犯颜敢谏,“直声名震天下”,然后就自封为治世之良臣,似乎只要他们在位,即可立见太平。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甲申夏初,明朝南方官绅处于国难当头之时,东林—复社的主要人物关心的焦点不是如何共赴国难,而是在残存的半壁江山内争夺最高统治权力。排除福王继统的阴谋破产后,他们又出于防微杜渐的考虑惟恐阮大铖起用导致整个“逆案”掀翻。于是,抓住马士英推荐阮大铖一事大闹朝堂。 你们既然先挑事,就不要怪我掀翻了桌子了! 人们议论明末以来的党争时,往往受东林骨干人士的影响,偏颇特甚。黄宗羲起的作用最为恶劣。黄宗羲作为一代史学、哲学宗师,是中国思想史上的大家之一,徒子徒孙众多,唯于此节上蔽于门户之见,不但执见偏颇,且手段也十分不光彩,以至其私德上都出现了可议之处,并且还影响了此后浙东史派的一大批学人。这是一件十分令人遗憾的事,也是其人之不足取之处。 南明史的作者顾诚顾先生说“黄宗羲起的作用最为恶劣”,实为中肯之语。又如魏大中之子魏学濂在李自成破北京前后,联络崇祯十六年之同年庶吉士若干人降顺,且表现积极,先和周钟一起在劝进表中大骂崇祯并为此栩栩自得,次上“平两浙策”等,后因吴三桂于山海关大破李自成,魏学濂遂于李自成还北京又撤出北京、吴三桂及清军占领北京这一时段内自杀。但黄宗羲在他所撰之弘光实录钞中列举的降顺诸人名单里,却独不见魏学濂之名,其后在魏学濂墓志铭中,更将魏学濂降顺一事又直接指为是阮大铖为报复而进行的造谣污蔑。这种只论亲疏不论是非、颠倒黑白的治史态度,实在很令人不齿。(眼熟吧?和现代的公知大v一脉相承,只分彼此,不论对错。) 一场朝堂上的嘴炮便悄无声息的以刘宗周偃旗息鼓而结束。 “牧斋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入夜时分,在姜曰广的府中,钱谦益、赵之龙、姜曰广等人团团而坐,赵之龙面红耳赤的质问着向来以足智多谋而闻名的钱谦益问计。 “如今阮贼大肆搜捕我东林学子,不数日间,留都、苏州、杭州等处已经因涉及顺案而被协助调查者数千人!便是你的家乡常熟县也是有数百人之多!再这样下去,江南士林势必要元气大伤!你难道就忍心看到正气衰竭,奸党横行于朝堂?” “也不光是顺案一件事。”钱谦益愁形于色。手里摆弄着一枚南中通宝,黄澄澄十分厚实的通宝在灯火下闪耀着可爱的青黄色光芒,“苏州已经被那条疯狗查白地搅扰的天翻地覆。” 査继佐除了按照万历优免则例标准清理积欠钱粮外,更是祭出了一记法宝,那就是交叉检查积欠钱粮账目。把各地的户房书办集中起来,讲明利害,“你们在皇上那里都是判了死罪的人。但是皇上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你们一线生路,就看你们走不走了。” 走的话,就是到邻县去检查积欠钱粮情况,清理账目后在当地催缴。表现得好,不但死罪可以免去,更可以从清理征收上来的钱粮当中提出一笔赏钱来。一边是身首异处,一边是升官发财。这些多年钱谷猾吏想都不用想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要么交出以万历年间颁布的优免则例标准计算的应交钱粮,而且还要从崇祯二年开始计算,要么就等着被抄家。不过,査继佐也是有一颗宽仁之心,没有计算利息和滞纳金,否则,江南的官绅们就当真要找黄牛排队拿号去跳江了。可就是这样,无数的苏州富户望族也是一夜之间家室倾颓。 更是雪上加霜的是,许多的官绅之家都是或多或少的和眼下江南人谈虎色变的“顺案”、“假太子案”有些牵连,那些被逮捕进去的而昔日旧好,不要说什么铮铮铁骨了,那些锦衣旗校把各种刑具搬出来,老虎凳、凉水、竹签子、皮鞭、烙铁、夹棍、笞杖、枷锁、手杻、脚镣、夹棍、拶指、压膝、问板等刑具摆在面前,平日里自诩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的官绅们立刻都摇身一变成了甫志高,开始争先恐后的检举揭发起自己的同门、同年、同社好友来。 如此一来,捕风捉影被抓起来的人可就太多了! 于是,鉴于此种情形,在査继佐与新近投入李守汉幕府的王夫之、顾绛等人的书信往返几次之后,一项新的制度经过弘光皇帝的御笔裁定,开始在江南各地推行。 那就是纳款赎罪的议罪银制度。 其实,这种手段并不是从清朝和珅时期发明的,而是从西汉年间就有了。武帝时代的两位名臣,凿穿西域的张骞和人称飞将军的李广,都是依靠着当时交钱减免罪名的制度才逃过了一劫。 这套从西汉典籍里搬出来的制度也是相差无几。凡是名列顺案、假太子案,但是事迹并不昭彰的,可以书写一份伏辩(认罪书、检讨之类的),签字画押,并寻找五名不曾名列两案的官绅乡贤作保,交出至少一万银元之后,可以革除功名,回家由当地官府监视居住。算是可以不吃那监牢的苦楚! 您还别嫌贵,还别嫌条件苛刻,这笔银子还不是谁想交都能交的。必须得是案情不是那么严重,罪行不是特别明显的。除了交出银子赎罪之外,更要革除功名,找人作保,回到家里老老实实的按时到官府报到。 这项制度一经推出,苏州、杭州、常州、江阴一带,已经前后有数百家人缴纳了数目不等的议罪银,交由内府当中储存。看着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样淌进内库之中,弘光皇帝朱由崧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今年本是秋闱,那些家里被勒逼缴纳这十多年来积欠钱粮的读书士子们,也是一改往年的诗酒风流狂放举动,变得有些寒素了起来。 “若是想要扳回一局,便是要在这些人身上做文章!本官已经请侯公子到贡院去了。”钱谦益一脸的破釜沉舟。(。) 第五百八十四章 接收兵仗局的陈板大 有道是说书的一张口表不了两家事,更何况在下的一部破电脑怎么能够描写得出那么波澜壮阔的十七世纪四十年代的图景? 暂且按下弘光皇帝朱由崧和大将军李守汉、首辅大学士马士英这个昏君权奸组合为了钱粮、权力,不惜指使手下得力爪牙心腹走狗对东林君子、江南士林,用枪杆子、笔杆子进行残酷迫害,让原本山温水软风景如诗如画的人间天堂变得哀鸿遍野不提,咱们把目光投向长江以北,距离南京数千里的北京城。 同南京城内君臣撕逼打得不亦说乎不同,北京城里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八旗上下无不是喜气洋洋。 “发财了!发大财了!” 这是所有清国成员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普通旗丁包衣的一致看法! 打进了北京这样在当时的文明世界里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换了是谁都会有眼花缭乱的感觉。 幸好紧跟着李自成撤退的脚步杀进北京城的是当时军纪森严的清军,多尔衮又有不得妄取民间一草一木的严令,清军进城之后纪律颇佳。如果换了是明军的任何一支部队,攻克收复了北京城,不好好的抢上几天都对不起祖宗。 所有的粮草府库,由多尔衮派员去查封清点,各王大臣如果胆敢有私自抢掠私分的,这位摄政王正好找到合法的理由收拾你! 多尔衮按照他对八旗王公贝勒将领官员们平日里的能力、操守、品德等诸多了解,分派各人前去接收查点各府库,各处城防要冲,令范文程、宁完我安抚降官,令鳌拜戒备、清理皇城,令索尼接收查验京城内外各处粮库,令鲍承先陪同几位王爷接收六部各衙门。令多铎负责城内治安,查究奸细。 他这位大清的当家人、摄政王,和硕睿亲王,则是干了一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在降官们看来颇为有失身份的事情。 他亲自带着陈板大等人,接收工部军器局、兵部军器局,内监二十四衙门的八局: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还有户部的宝源局,都是为摄政王爷亲自接收的场所。 对此,以冯铨为首的降清汉官们,疑惑重重,但是又不敢冒然去问。只能是转弯抹角的向范大学士范文程请教摄政王这是何意,莫非也是和天启皇帝一样,有着对制造器物的偏好? 范文程却是笑而不语,这个门道,他还不想那么快就告诉这些新同僚们。不过,他对于多尔衮的心思揣摩的也差不多了。 工部军器局、兵部军器局,内监兵仗局都是打造各色兵器甲胄的地方,户部的宝源局也有一部分业务与兵器甲杖有关。眼下大战未息,消耗巨大,各处都要甲杖兵器的补充,王爷自然要把这些部门抓在手里。 至于说酒醋面局跟司苑局是管粮食的,事关军需民食,自然不能放松。而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这四个属于轻工业局,如果这玩意不亲自握在手里,将来又来个搞红蓝花染布的怎么办?正好可以和目前辽东的红蓝花染布、两头在外的贸易活动结合起来。防止有人借助着北京城的人力资源、技术优势再把两头在外的事情捡起来,增强自己的经济实力,威胁到摄政王的地位权力!好不容易把盛京的经济大权统一了,多尔衮又怎么会再让两头在外死灰复燃、发展起来? 至于说银作局,能够在多尔衮手里发挥出什么作用来,范文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难道说主子爷打算像南蛮那样,铸造银币?”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立刻被他自己给否决了,他也不由得笑了起来,笑自己的胡思乱想,“有南蛮现成的银元不用,居然还要自己劳神费力的铸造银币?” 就在朝野上下一片疑惑的目光里,多尔衮带着陈板大等自己手下得力的工匠首领,开始对上述各部各局逐一接收了。 在归降的司礼监大太监王德化的引领下,多尔衮摆开了全副卤簿仪仗先行到内监兵仗局这个二十四衙门当中负责打造军器,包括刀枪、剑戟、鞭斧、盔甲、弓矢等各类兵器、甲胄,火铳、火炮等军中之物。 “这二十四衙门虽然是归咱们掌管,但是,里面的人可不是咱们这些人。”王德化依旧是半弓着腰,向新主人多尔衮缓缓的介绍着二十四衙门的情形。“咱们不过是替皇爷管理这些衙门的。” “外头纷传,京城里太监老公数以十万计,耗费钱粮无数。其实那都是以讹传讹。大多数都以为御马监管的兵马和这八局管的工匠都是和咱们一样的人。其实,这八局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当年永乐爷由南京乔迁来的工匠。北京城里,这八局和其他各部的工匠至少在27,000户,每户抽一丁服徭役,有五年一班服徭役者,亦有四年、三年、二年一班者。” “眼下这里有多少工匠?”多尔衮却不太关心以往的制度,他只关心现在这里有多少人能够为他所用。 “回摄政王主子,眼下这里至少有一万多工匠可供王爷驱策。”城破之后先伺候李自成,如今又成了多尔衮眼前红人的吴良辅,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向多尔衮禀告这里的人员情况。 “发大财了!”在多尔衮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板大,狂喜到了几乎要一跃而起,高声欢呼的地步!作为业内的行家,他自然知道京城兵仗局的工匠们是一个什么技术水平,大明朝质量最好的火器,刀枪、盔甲、战车等等都是出自他们之手。当然了,也得要看朝廷的经费投入和经办官员的节操了。 不过,陈板大对于摄政王爷能够投入多少的钱粮来经办军器制造,并不担心。几年的经验下来,他对于清国在军事工业上不惜工本的投入颇为欣喜,也很满足这里给工匠们的待遇。至少,工匠们是可以吃饱穿暖,不用自己卖家当来给官员们交常例钱。 多尔衮和他身边的几位八旗官员也是心潮起伏。 对于多尔衮和他的臣僚们来说,夺取中原是早已确定的方针。但是,由于清国的核心力量满洲八旗人口很少,所能提供的兵员有限,八旗汉军和八旗蒙古又不敢让他们过度膨胀。多尔衮等人在入关初期,对于依靠自己的力量究竟能够占领和有效控制多大的地盘,并不明确。 史载多尔衮刚进北京时,曾说过:“何言一统?但得寸则寸,得尺则尺耳。”六月初一日,清廷的诏书中还说:“深痛尔明朝嫡胤无遗,势孤难立,用移我大清宅此北土。厉兵秣马,必歼丑类,以靖万邦。非有富天下之心,实为救中国之计。咨尔河北、河南、江淮诸勋旧大臣节钺将吏及布衣豪杰之怀忠慕义者,或世受国恩,或新膺主眷,或自矢从王,皆怀故国之悲,孰无雪耻之愿。予皆不吝封爵,特予旌扬。其有不忘明室,辅立贤藩,戮立同心,共保江左者,理亦宜然,予不汝禁。但当通和讲好,不负本朝,彼怀继绝之恩,以惇睦邻之谊。” 但下文也预先埋伏下了借口:“若国无成主,人怀二心,或假立愚弱,实肆跋扈之邪谋;或阳附本朝,阴行草窃之奸宄。斯皆民之蟊贼,国之寇讎。俟予克定三秦,即移师南讨,殪彼鲸鲵,必无遗种。” 一边是表态只想保住现在的胜利果实,同李自成的大顺争夺黄河以北的地盘,一边又为以后下江南埋下了伏笔。这就是多尔衮的战略构想。 眼下,多尔衮就需要尽快的消化北京城这个最大的胜利果实,并且把它提供的能量投入到战争机器当中去! 攻占北京之后,检点李自成没来得及带走的、遗弃的各类物资,这些战利品的数量让多尔衮和他手下的八旗贵族们惊呆了。 “棉甲六万套。” “锁子甲、铁甲各二万套。” “南蛮甲一万件。头盔四万顶。” “各色火炮成品一百二十七门,半成品三百六十七门。各色炮子十万斤。” “火铳一万杆。弹丸二千斤。” “南中火铳三千杆,弹丸一千斤。” “各色火药一万桶。” “各式刀枪兵器四百二十八万件有余。弓二万张,箭矢六百万有余,另有箭头若干,箭竹羽毛胶漆无数。” “各处库房之中尚有铁料煤炭木炭无数,可供支应使用半年以上!” 除了这些军工产品武器装备生产所必须的原材料以外,就是城内的南新仓、北新仓、太仓、海运仓等等朝阳门附近的仓廪之中堆积如山的粮米。 这些缴获,多尔衮都一一亲自过目了。除了这些缴获之外,更有散布在京畿各地的数万散兵溃卒为清军收编。 有了粮食,就可以养活大军,有了兵器甲胄,这支大军就长出了尖牙利爪和鳞甲,有了铁料箭竹羽毛胶漆,就可以源源不断的为这支大军提供兵器。而能够源源不断的提供兵器甲胄,就要依靠眼前这些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的工匠们。 对于摄政王爷纾尊降贵的亲自来接收内监二十四衙门之一的兵仗局,吴良辅等人初听到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果按照他们的本来想法,这位年轻的辽东虏酋,初次抵达京城这个花花世界,不在宫里抢掠美女金宝那才叫不对呢!如何宫室未进,先来看军器打造的地方? “尔等都曾与宁远伯打过交道,不少人还都去过他的根本之地南中。朕也是对他神交已久,咱们不妨说说,尔等以为,宁远伯能够从一隅之地走到今天这个局面,靠得是什么?”尽管多尔衮也很清楚,李守汉早已被晋升为梁国公了,但是他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宁远伯。大概是塔山留给他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了的缘故。 吴良辅、冯铨这些归降的太监、官员等人便是各自阐述自己对于宁远伯如何起家发迹的看法,有人说是天时的,有人说是纯粹因为地利的,那里五谷丰登,物产丰富的,换了是谁都能发家致富奔小康。也有人说是人和的。 但是这些提法都不能为多尔衮所接受。 “以朕看来,宁远伯能够从一个千户所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尔等所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不过是皮毛而已。宁远伯真正的仰仗,便是工匠!没有工匠,试问,那南中各地土官土王无数,怎地没有一个人能够赶得上宁远伯万分之一的成就?” 此话一出,众臣皆敛手叹服。 这才有了今日摄政王亲自大驾到此。 清国三代领导人,对于军工生产制造的投入,都是不惜血本的。不吝赏赐,优秀的工匠,可给于官位,特别对铸炮铜工而言。不愿作官者,每月赏给粮银二两,每季领米五石三斗,还会恩赐房屋、地亩,更赏给世代金火拜唐阿。 天聪四年时,由于后金凯旋而归,就特诏铁官范巨炮加以优赏。天聪五年,铸炮匠人王天相便从奴隶擢为拜他喇布勒哈番,天聪七年三月,再以创铸之功升授备御。 除了王天相等工匠以外,马光远、季世昌、丁启明等人更是因为懂得铸造大炮的工艺技术,而升官进爵。 同明朝官吏上下朋比,把军工制造视作发财贪污的途径不同,清国却是一直坚持火器生产研发投入、不断扩大军事工业规模、完善军事技术体系。在盛京、辽阳等地形成军事工业基地,汇聚众多技术官员和技艺精湛的工匠,综合明朝传统冶铸技术学习西方先进铸造、设计工艺推陈出新,实现火炮大规模批量化生产列装,在战场取得10:1的火器对比优势。 崇德七年(崇祯十五年),利用铜熔点(1083)低于铁(1538)的物理性质,于铁胎冷却后再以泥型铸造法或失蜡法制模,浇铸铜壁,透过外铜凝固时的收敛效用增加炮体抗压强度,铸成铁芯铜体的“神威大将军”炮,不必以昂贵的铜来铸造整门炮,就可拥有铜炮耐用的优点。且重量轻、易运载。 多方搜集招募相关的技术人才,吸收掌握着不同技术方法的工程技术人员,比如说技艺娴熟的铁匠、铜匠和掌握着独到工艺的铸造工匠等,形成了一支多样化特征的技术团队。比如说前面提到的王天相,同样是铸造大炮,他采用的失蜡法铸造,而季世昌却是采用泥型铸造的方法。前者用蜡制成与铸件相同的模,外敷以造型材料,成为整体铸型,然后通过加热将蜡融掉,形成空腔铸范,浇入液态金属,冷却后即得成型铸件。泥模铸造法则属于中国古代范铸工艺的一种,其法先用干久之楠木照炮体之外形旋成木芯,再将铳耳、铳箍、纹饰等模安上,接着分次上泥,待其干透后,将木芯敲出,次用炭火烧炼泥模,同时亦将铳耳、铳箍和纹饰之模化成灰,最后并依前法制成尾珠之泥模,在圆柱铁芯表面上用泥制成与炮管内腔等模芯,如此,即可合成完整的铳模,以浇注金属液体。 作为大清朝的当家人,多尔衮自然不会同这些地位低下的工匠们多说什么,他只是微微点点头,算是还了工匠们的跪地叩拜之礼。“来人,颁旨!” 长篇大论的旨意,那些工匠们也听得多了,自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是,今天多尔衮所颁布的旨意却是有些不同之处。 在抚慰鼓励了一番这些工匠以安定人心之后,多尔衮祭起了优厚待遇的这个法宝。 每一个工匠每月可以享受五斗粮米的工薪,如果技术过硬,打造的兵器性能优良的话,便可以抬旗、封官,或是赏给银米布匹等物,对于铸造火炮火铳的工匠,更是不惜重赏。 “朕有个旗下奴才,出身和你们是一样的。都是这北京城中打造军器的工匠。想来你们有人会认识他。陈板大,出来与你的旧日同事打个招呼!他们以后就交给你替朕管了!你要好好的替朕多操些心才是!” 陈板大作为出身兵部军器局的一名工匠,与在场的许多人都相识,从面熟到点头之交,到彼此能够叫上名字的熟人,到不少算得上朋友的人。 看着一身锦袍红光满面的陈板大从清国官员队伍当中走出来,在多尔衮驾前打千行礼,在场的兵仗局工匠们微微有些骚动。 “这不是兵部军器局的老陈家的那个谁吗?不少人都说他当初在城外被鞑子掳走,死在了辽东了。如何今天却有这般体面的回来了?” “各位师傅,各位叔伯,不错,我是兵部军器局的陈板大。如今我是摄政王旗下的奴才,因为立下了些微末功劳,主子提拔我,让我替主子掌管着打造兵器火器冶铁等诸多事务。” 陈板大还在队伍前讲说着自己这些年的地位变化,多尔衮身边的护卫们却也没闲着。数百名两黄旗的兵丁监押着几十辆大小车辆开进了兵仗局。 “这是摄政王爷体念大家多年来生活清苦,如今改朝换代了,自然要有一番新气象。慰劳大家的一点银米油盐。” 陈板大指着从车上被辅兵跟役们搬运下来的银箱、米包,颇为得意的介绍着:“以后大家只管好好的做事,那些给该管官员的常例钱都没有了。该发给大家的工钱、米贴,犒赏,一文钱一粒米都不会少给大家伙的额!” 兵仗局因为是内监衙门,有些事情还好些。像陈板大原先所在的军器局,工部、户部的军器局、宝源局等衙门,工匠领到活计,领工料要给常例钱,上交完成的工件,请该管官吏查验也要交钱。这些环节都完成了,领工钱的时候还要被克扣,无可奈何之下,许多的工匠只得是变卖家当,甚至是卖儿卖女来应付。 “以后,大家都是摄政王爷的旗下人,也是按月领取钱粮的。不过,摄政王的恩典,咱们要是不知道好歹,不知道感激,完不成交派下来的活计工件,甚至是应付差使,说不得,就不要怪我陈板大不讲旧情了!” 工匠们却是一个个眼巴巴的盯着银箱里闪烁着刺眼光芒的银元,嗅着空气里弥漫着的米糠味道,对于陈板大的话,各个都是鸡啄碎米般点头称是。横竖还能比以前的日子更糟? “发犒赏!” 恭送多尔衮的卤簿仪仗离开后,陈板大立刻成为了这里的最高长官。 按照学徒工一块银元,二斗米、一斤盐、一斤油,普通工匠加倍,优秀工匠再加倍,领班五倍的标准,工匠们排起了长龙领取自己的那份赏赐。 第二天开始,兵仗局、军器局、宝源局等工场,炉火熊熊,人声鼎沸。大锤起落的叮当声声传数里之外。(。) 第五百八十五章 抬枪神教出世! 崇祯十七年的七月,也是顺治元年、永昌元年的七月。天气已经不那么的热了。 在北京城外的南苑,也就是南海子,却是热闹起来了。 南海子作为北京最大湿地,是辽、金、元、明四朝皇家猎场和明朝皇家苑囿,“南囿秋风”,更是与西山晴雪等列为“燕京十景”之一。 就在这瑟瑟秋风之中,一队一队的兵马浩浩荡荡的开进了这方圆数十里的皇家猎场之内。 八旗满洲、蒙古、汉军的织金龙纛,各色军旗,在半空中密如柴林相仿。除了新近封为平西王的吴三桂带着所部数万人马往宣府方向追击李自成之外,阿济格在长城外统领数万包含了八旗满洲、八旗蒙古、蒙古各王爷所部兵马的骑兵与之遥相呼应,安郡王岳乐领所部人马往天津、沧州方向警戒,豫亲王多铎统领数万精锐沿着保定、真定这条道路南下,与在彰德府一线的李自成麾下大将刘芳亮所部对峙,余下在京城之中的各位王爷贝勒几乎一齐到了。 就连刚刚从盛京一路护送顺治皇帝福临和两位皇太后到京不久的礼亲王代善,也被子孙们簇拥着众星捧月般到了。 看着在多尔衮马前亲热说话的儿子硕托,代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这个他欲杀之而后快的儿子,如今和岳乐等人一样,都是摄政王面前的红人。岳乐倒也罢了,毕竟是阿巴泰的儿子,虽然从一个空头贝勒变成执掌正蓝旗满洲的旗主一旗人马的郡王只用了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麾下便有了几十个牛录的兵丁奴才,但是,比起自己那个该死的儿子来,代善还是愿意先看到硕托死。 可是,祸害一千年。硕托不但没有被天上降下来的霹雷打死,反倒是越过越滋润。两红旗在他和阿济格的掌握之下,兵马日益增多,旗下的奴才们也是个个升官发财,又有几个人还记得他这个老主子? 硕托倒是不管不顾的,只管同摄政睿亲王多尔衮陪着笑脸谈笑风生。父亲那边投射过来的威力可以堪比南蛮的火炮齐射眼神,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个老迈昏庸的老头几分怨毒而已。 “老东西,还不死!?你最好趁早死了,你死了我好主持分了你的牛录人口金银财物,还有你新纳的而几个小福晋!” 这对父子之间的那点小龌龊,在多尔衮眼里便如明镜一般。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如果八旗各旗都像他们兄弟三人的两白旗一样,那他这个摄政王当的就没有什么味道了。 此时在他的周围,两白旗将领、两黄旗将领,以及范围更广的塔山系将领官员们,将他簇拥在当中。数千人的仪仗、道队浩浩荡荡威风凛凛的往南海子而来。 “启禀摄政王爷,兵部武库司郎中,管理兵仗局诸事陈板大命人前来,演武兵马诸事业已齐备,请王爷前往校阅!” 进入北京之后,八旗各旗的旗主王爷贝勒将领们各有封赏,便是一直忠于黄太吉的鳌拜,也在二哥卓布泰、四弟巴哈、六弟穆里玛以及叔伯兄弟图赖等人之后,接受了多尔衮的封赏,成为了瓜尔佳氏族之中又一个担任固山额真的人物。虽然他的这个固山额真不是正儿八经的满洲八旗、蒙古八旗,但是,在卓布泰、穆里玛、图赖等人看来,却是一个八旗满洲的旗主王爷也比不上的角色! 多尔衮任命鳌拜担任新成立的八旗神机营固山额真!同他的亲信,在塔山和盛京立下了大功,眼下已经是觉罗身份的曹振彦一道,为大清掌握着两万火铳兵! “你这个差事,那可是摄政王绝对信得过、看得上的人物才能当上的!一万火铳兵,又是固山额真,又是左翼翼长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咱们瓜尔佳氏就要靠你顶门立户了!”这是几个兄弟在私下里同鳌拜说的话。 今日校阅,鳌拜作为重要角色,自然要前来。 今天校阅的军队,就是他的神机营左翼,陈板大新近打造的新器械,也尽数在他的营中。 “鳌拜,前面带路!” 多尔衮很是欣赏眼前这个瓜尔佳氏的家伙,虽然脑袋和花岗岩一样,总是声称忠于先帝黄太吉,但是,在多尔衮看来,这家伙就像是三国演义里的关羽一样。如此忠于黄太吉,又是勇武过人,出了名的能打,一旦为本王争取过来,便是本王的关羽了!而且,这个争取的过程,也是有用的。 “鳌拜此人,就像是洪先生所说的,汉高祖的雍齿,还有更早的一个王,用一千两黄金买了一副千里马的骨头一样。”在送两个兄弟出征的家宴上,屏退了左右,多尔衮向两个兄弟阿济格、多铎说明了自己提拔重用鳌拜的理由。 “雍齿尚且封侯。”这是老流氓刘邦玩弄的一个权谋手段。 史书记载:上已封大功臣二十余人,其余日夜争功不决,未得行封。上在雒阳南宫,从复道望见诸将往往相与坐沙中语,上曰:“此何语?”留侯(张良)曰:“陛下不知乎?此谋反耳。”上曰:“天下属安定,何故反乎?”留侯曰:“陛下起布衣,以此属取天下,今陛下为天子,而所封皆萧、曹故人所亲爱,而所诛者皆生平所仇怨。今军吏计功,以天下不足遍封,此属畏陛下不能尽封,恐又见疑平生过失及诛,故即相聚谋反耳。”上乃忧曰:“为之奈何?”留侯曰:“上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谁最甚者?”上曰:“雍齿与我故,数尝窘辱我。我欲杀之,为其功多,故不忍。”留侯曰:“今急先封雍齿以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封,则人人自坚矣。”于是上乃置酒,封雍齿为什方侯,而急趣丞相、御史定功行封。群臣罢酒,皆喜曰:“雍齿尚为侯,我属无患矣。” 鳌拜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多尔衮用来安定两黄旗军心的一个砝码。两黄旗谁都知道,鳌拜是绝对忠于黄太吉的,但是,现在鳌拜都被摄政王如此重用,足见摄政王用人行政出于公心。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在整个八旗内部,鳌拜也就成了多尔衮招揽人才的一副千里马骨头。你看,鳌拜之所以能够为摄政王重用,不就是因为他有能力,有本事吗?只要有本事,摄政王一定会重用的! 南海子当中一片极为开阔的所在,已经成为了旗帜和人马的海洋。但是,除了阵阵秋风掠过旗帜发出的扑簌簌响声,和偶尔有几声战马嘶鸣声之外,数万人的军队却是静悄悄的,只能听得到阵阵呼吸声。 这是进关数月来,多尔衮在辽东到京师这一路上收集的各部前明军军马当中的火铳兵,去粗取精裁汰老弱之后,同两白旗的包衣兵合编,变成了如今的神机营。 看到原本是乌合之众的军队已经有了几分精锐之师的气象,多尔衮也不由得赞许的点点头,“鳌拜此人,果然是善于带兵!朕用他没有用错!”虽然此时多尔衮依旧是摄政王的身份,但是,他却在召见臣僚,批示奏折公文时,以皇帝专用的“朕”作为自称了。 “今天这又是要做什么?”代善努力睁开因为酒色过度,有些酸涩的一双老眼睛,向远处的队列眺望, 远处的队伍有数千名身上不曾披甲的兵丁所组成,依照各自的建制按照军旗列队,倒也是整齐有序。不过,这些兵丁身上除了一支火铳之外,并无其他器械。代善撇撇嘴,“又是老十四在卖弄他那些火铳兵!” 但是,队列前面,却又有所不同。前三列的兵丁,却是连一支火铳也无。 只是第三列的兵丁手中努力扶住了一杆看上去有一人多高的怪异火器,不令它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在这列兵丁的前列,俱都是挑选的身高体壮之人,虽然所有的火铳兵身上连棉甲也没有一件,但是这一列兵丁却是很特殊的身着肩膀上特意加厚的棉甲,在队伍当中极为显眼。 在队伍最前面,则是一列手执细长木杆,身上挂着大号子药盒子的兵丁,却是不知道做什么的。 代善认不出是什么火器,但是在多尔衮身边不显山不露水的洪承畴却是有些眼熟这些火器。 因为,这些火器他在松锦战场上的明军阵营之中见过! 在明军当中被称作斑鸠嘴炮的便是!也有叫做斑鸠脚铳的! 这种火铳算是这个时代内径最大的火铳,达到了内径0.6寸(折算约19mm)的标准,按照现代划分枪炮的规则,它已经可以算是介乎于枪与炮之间的武器了!铳身长5.5尺(每营造尺约31-32厘米),用药1.3两,铅子重1.5至1.6两(约56克),大斑鸠铳弹重1.8两(68克,恐怖!)。 因为口径大,所以管壁就要更厚一些,所以,这种斑鸠火铳的铳身就更重,需要有脚架来支撑,因为脚架形似鸟脚,故而得名斑鸠脚铳、斑鸠嘴炮。但是,威力却也远胜普通鸟铳,与鸟铳和鲁密铳管细弹小的风格全然不同。当时澳门及广东能制造,海盗中有使用此种火器,官军也有少量装备,崇祯八年熊文灿运到北京的一批火器中,便包括此种火铳100门,辗转到了辽东战场,结果又为清军所获。 但是,这展示在众位王公大臣将领们面前的斑鸠嘴炮,却是没有支架,而且从两人一组发射,变成了三人一组。洪承畴却也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兵部武库司郎中,管理兵仗局诸事的陈板大,却是满面春风的从多尔衮面前地上站起身来,想来是方才奏报的时候,多尔衮夸奖了几句。 那边鳌拜手中令旗摇动,早已有神机营中兵丁在距离阵列前百步以上距离定好了木桩,在木桩上捆绑了数十头羊,羊被人立着绑在木桩上,不住的咩咩直叫。 “荒唐!距离如此之远,如何能够打得中?便是弹丸飞也飞不到!”稍稍的相度了一下距离,代善心中不由得鄙视起鳌拜来。 “列阵!准备!” 随同多尔衮前来观看校阅的而王公大臣们也有不少人在暗自耻笑鳌拜这个满洲第一勇士,忘却了本身的骑射弓马搏杀本事,却在这里丢人现眼的玩什么火器,你难道就不知道火铳能够打多远的距离? 鳌拜却不管那许多,只管摇动手中令旗。 随着一声声命令传下,站在队列前的三列兵士们迅速行动起来。 身着加厚棉甲的高大体壮兵士,用一块长约八尺,宽约二尺的厚白布折叠成条,裹住斑鸠嘴炮的身管,将它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让棉布充当了身管与肩膀之间的隔离层。 手中举着细长杆儿的兵士,则是手脚麻利的从子药盒子里取出******和巨大的弹丸,用长杆儿将它们送入铳管之内,又细心的夯筑了两下,令他们接触的实在些。 在同伴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担任射手的兵士则是看着长官手中的令旗用力向下一挥,便急忙扳开引药盖,肩抵枪托,对着照门准星,三点一线瞄准,右手扣动了扳机,蛇杆一沉,引药锅中火光闪现,随即一声巨响,枪身向后重重的一退,引药锅和铳口猛地喷出一股浓重的白烟,白烟中一道长长的桔红火焰闪亮耀眼。 距离射击队形一百余步的那排木桩上,顿时是血花飞溅,碎肉与木屑乱飞,不曾被打死的羊儿们惨叫声连成一片。 这一幕,顿时让刚才还在嘴角讪笑着,准备看鳌拜和陈板大这两个多尔衮面前的红人出乖露丑的八旗王公大臣们为之目瞪口呆了。 陈泰等几个塔山系的将领们顾不得向多尔衮请示,便策马冲出队列,一股脑的冲到了鳌拜的跟前。 “鳌拜,把你这些奴才手里的火器让咱们看看!” 陈泰等人与随后而来的正蓝旗满洲固山额真阿济格尼堪等人一道异口同声的向鳌拜索取这新近问世的神兵利器,打算率先一睹真容。 从鳌拜的巴牙喇兵手中接过长大沉重的新玩意,陈泰等人努力端详着这拥有如此威力的新铳。这火铳铳身在五到六尺之间,靠近枪托的枪管上支着一根夹火绳的蛇杆,枪口看着能放进一个指头,至少有半寸以上,管壁也甚厚,看着怕有近二十斤。 如果不是手指摸着还微微有些发烫的铳管,亲眼目睹了此物的射击过程,便是打死陈泰等人,这些在塔山阵地上领教过了火器威力的年轻满洲亲贵们也不会相信这看似不起眼的东西竟然有如此威力。 “鳌拜,此物能打多远?” 陈泰有些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这斑鸠嘴炮的各种性能了。 同样的问题,在远处,多尔衮驾前,洪承畴也急切的向督造此物的陈板大询问。 洪承畴也是在军阵之中渡过了十多年光景的人,对于火器使用可谓是眼光锐利,他一眼便看出,这件与斑鸠脚铳相类似的而火器,比起斑鸠脚铳来可谓是方便了许多。没有了支架,而改用人的肩膀做支撑,火器移动起来便要快得多,对于地形的要求也就简便了许多。只要一个汉子能够站得住的地方,都可以使用此物,不像以前,需要寻找或是平整地面。 “洪先生问你,你便要如实回复。他的问话,便是你主子我的问话。”多尔衮的这句话,却是让洪承畴和陈板大两个人都心生感激。一个是心中暗自叫道,摄政王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一个则是以在如此多的王公大臣面前被摄政王称为自己人而感激涕零。 “是!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板大在地上漂亮的打了一个千,站起身来向洪承畴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 “此物乃是奴才们仿照着库房之中的斑鸠嘴炮打造而来。摄政王日前已经赐名此物为抬枪,因其施放之前必须由人抬起才可,故而得名。奴才奉旨打造了这些样式枪,几次与鳌拜固山额真一道试放,此物平击二百步内有准头,远击四百步内有落子。但是已无准头。奴才已令兵仗局工匠加以改进,目前造成的第一批新枪已经可以平击二百七十步内有准头,远击落子可至五六百步,无准头。” (以上均为清世宗实录等历史文件之中宁远大将军岳钟琪向雍正皇帝的奏折之中所列数据。应该是严谨的。) 这抬枪居然能打五六百步?虽然是最大射程,已经不是有效射程了,但是这个数据却足以令洪承畴和在场的代善以下八旗亲贵们瞠目结舌了。要知道,明军装备的将军炮也不过是在这个射程之内。 “乖乖的!”陈泰等人听鳌拜说了这抬枪的射程,顿时兴奋无比。 “这要是当年在塔山的时候咱们有上几千杆这玩意,还怕什么李华梅那头疯老虎?来多少人咱们便让她在阵前撂下多少尸首!”(。) 第五百八十六章 如此名臣,焉得不亡?! 李率泰、赵廷臣袁懋功、徐旭龄、郎廷佐、郎廷相、郎廷极、佟凤彩、麻勒吉、阿席熙、玛祜、施维翰、陈泰、阿尔津、李国翰、卓布泰、巴哈这些塔山系的骨干成员,如今最小的官职都至少是一个甲喇章京,手下管着至少一千多兵丁。梅勒章京实职、头衔的,更是大把大把的。 这些人见到了陈板大打造出的新武器,又见鳌拜的神机营演示之后的效果威力,无不是见猎心喜。 李率泰与麻勒吉等人更是抢过一杆抬枪,左右端详比划,琢磨着如何能够让这利器发挥出最大的效果来。 “我觉得,此物最是有利于防御!把它架设在壕堑地堡内,木墙炮眼之后,稳稳地杀伤攻击壕堑的敌军!” 佟凤彩在地上用马鞭画出了一张草图,指指点点的给鳌拜和塔山系的同袍们,众人围拢过来观看。图画的虽然简单,但是众人一看便清楚,这是塔山和锦州的壕堑工事缩影。 “我们同南蛮相比,火炮数量少,火铳也不如他们多。更缺德的火箭更是一枚也无!所以,以后再与南蛮作战,不妨这样。”佟凤彩用马鞭的镶金手柄指点着代表着长壕的粗粗一根长线,“我在一线只放少数兵丁,以架设在长壕胸墙炮位上的抬枪在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内杀伤南蛮兵马,待南蛮冲入百步距离之内,他的火炮无法,也不敢向我军长壕轰击时,大队的火铳兵上来,以火铳排射轰击南蛮冲锋队形。” “这法子不错!抬枪加火铳,咱们就不用担心那头疯老虎的三板斧了!” “再加上火炮的话,应该是可以把南蛮的队伍压在咱们的阵地前百步之内了!” “这个距离上,他们也只能和咱们火铳对射,咱们有壕堑可以倚仗,伤亡要比南蛮少得多,南蛮可就伤亡惨重了!” “没错!这个距离行,他的震天雷就是再有膂力的勇士也投不到咱们的壕堑之内!只能是眼睁睁的挨打!” 这些塔山系的将领们,脑海当中,当年塔山阵地上的漫天火海,遍地尸首,是他们永远也抹不掉的记忆。他们的战术思维方式,有意无意的朝着依托火器、工事,进行防御作战方向滑了过去。 鳌拜在一旁看了一会,圆盘大脸上突然爆出一阵冷笑。 “各位,你们只看到了抬枪在围城、防御作战之中的威力,却为何不看看它在野战当中的效果?” 所谓的性格决定命运,同样的,性格也决定将领的战术风格。像鳌拜这种性格脾气的人,他就绝对不喜欢壕堑战的血肉磨坊,他只喜欢野战之中,十荡十决的斩将夺旗,消灭、击溃敌军。 “鳌拜,你这抬枪固然是射程远、威力大,但是,装填时间却是比火铳长了许多,又是要三个人操作一杆抬枪,你如何能将它用于野战破敌?” 郎家三兄弟如今是两个梅勒章京实职,一个梅勒章京头衔,兄弟三人都是梅勒章京,在八旗当中也是十分耀眼夺目的人物。他们提出的问题,自然也是众人心目当中的想法。 鳌拜冷笑一声,用靴子底把佟凤彩在地上画的防御工事草图擦去,同样的用马鞭在地上勾勾画画起来。 很快,代表着火炮的方块、代表着抬枪的长条,代表着火铳兵队的扁平方块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我临敌令火炮在前,抬枪随后,火铳压阵。每临敌,火炮先发,然后,抬枪上前轰击一轮,令火炮有装填炮子的时间。抬枪施放后,火铳兵队上前,三列也好,五列也好,只管轰击便是。而后,火炮越过火铳兵丁上前施放,抬枪随之,火铳兵丁装填子药的便是。如此循环往复,便如你们说得,敌军始终无法冲入我军队形百步之内。我军却可以缓缓压上,只需得数轮轰击,敌军必定崩溃!” 鳌拜的战术设计顿时让这些拘泥于塔山防御作战经验的塔山系将领们眼前霍然一亮:主力用枪炮步步推进,骑兵一部分以八旗擅长的冷兵器冲击,一部分用马枪做回转射击,控制战场外围。最后用精锐的散兵突破复杂地形,让主力上前决胜。 但是这样一来,八旗骑兵所谓的骑射之术,就要做很大的内容调整,不仅仅是马上的弓箭,步下的刀枪短斧子铁骨朵,还要用火铳!八旗的骑马步兵,又要多掌握一门技术了! “鳌拜,这个,有点难!”卓布泰有些为难的嘬着牙花子,他回头胆怯的看了一眼远处的点将台,“且不说主子们愿意不愿意按照你说的这样改,就算是愿意这样改,哪,一来那里有那么多的火铳、子药配给下来?二来,各旗的马甲增加操演火铳科目,这标准怎么算?你可莫要一下子把八旗都给得罪了!” 卓布泰的话立刻引起了塔山系将领们的共鸣,这些新贵们明显的能够感觉到来自八旗上层的压力,不愿意操演火器,不打算在关内待太久等等。 “各位,实不相瞒。摄政王主子令我与曹觉罗执掌这神机营,自然是有他的打算的。”鳌拜将大巴掌举起,朝着自己的亲随挥舞了几下,那亲随点头上马而去。 “马上三枪,各位请上眼!” 位于多尔衮、洪承畴、代善等人所在的点将台左前方的一座城墙云梯城(,上放起第一声号炮,城上一名旗手手执一面长九尺、宽六尺的三角大旗(旗的周边缀着蜈蚣齿,旗中心有一用大红绒步剪成的“令”字),一闻炮响,就将令旗左右摇动一次,第二声、第三声炮响亦如是;随后便有鼓声在南海子的各个方向回应响起,当整个演武场四方都有战鼓声回应后,乃将令旗悬在旗杆上。 这时校场战鼓齐鸣,号角亦呜呜不止,原本列队于点将台前远处的神机营官兵立刻转向面北正对点将台,摆开了一字长蛇阵。 官兵排列整齐后,鼓号暂歇。顷,鼓号又起,各兵闻声即把鸟枪移至胸前,取出预先盛好火药的竹管,将火药灌人枪腔内。俟第二通鼓号一响,即从枪上取下通条插入枪膛把火药筑实,旋将通条放回原处,恢复右手执枪姿势。一闻第三通鼓号,同时举枪成预备放姿势,并检查火石等物。继之号角又鸣,即端枪向前瞄准。此时击鼓连声,继而暂寂,旋“咚、咚、咚”再起三声,第三声即是射放信号,于是各枪齐放。 代善等人在点将台上见到远处骤然亮起一道长蛇似的火龙,紧接着烟雾腾起,耳边响过这一阵整齐的排枪声,“好!很好!很好!”礼亲王理着花白的胡须,“当年明军每每以火器凌虐我军,如今我军火器远胜于彼,试看他日战场上相逢,却又如何!” 但是,接下来的“马上三枪”演示,却是令代善等人有些气恼了。因为火绳枪一遇雨天就不适用,所以这些骑兵使用的都是燧发铳,也就是鬼子所谓的雨铁炮。 练习者背枪上马进入马道后,就要迅速地从腰间取出装有三钱火药的竹管,将火药灌人枪膛内;旋即从枪上取下通条塞人枪膛把火药捣实,再将通条复位;继之扳开机柄,检查射击前准备工作后迅即举枪向左侧第一靶瞄准,俟马跑到靶子前即勾动扳机。马甲要在百步之内完成三次的射击,放第二、三枪,如放第一枪一般。 为这些演示马上三枪的马甲们准备的靶子是这样制置的:取一根三尺长的铁条,先将其一端插入土中,再在另一端装上直径为一尺的铁圈,最后把一个染成红色的皮制小球悬挂在铁圈的中心。 “摄政王主子定下的规矩是这样,如果马甲在马上开铳,若是马甲开铳后,弹丸掠过皮球的力道能使悬挂于靶子上的小红皮球摆动起来,就算命中了。中一枪为合式,中两枪为良好,赏给钱米,三枪皆中者,考评为卓异,本部内遇缺先补!”鳌拜颇为得意的为这些新贵们讲解着神机营的训练标准。 毫无疑问的额,神机营成了多尔衮手中继包衣兵之后的又一件利器,用来弹压八旗内的反对势力。 但是,李率泰等人却是想不到那么多,他们只管思忖着如果在自己部下当中推行这样的训练,大概有多少人能够合格?这种马上三枪战术,无疑在两军阵前掠过敌军阵型,可以比弓箭更有力的杀伤敌军。但是,对于练习者的要求也是更高了。必须要反应灵敏,技术娴熟,而且动作迅捷,稍有迟缓,马即跑过靶子而不及放枪了。 此时的八旗集团还不是那个腐朽没落陈腐守旧的代名词。他们对于新事物、新技术、新战术的学习和掌握还是极为敏感和迅速的。在这点上,同样是出身于东北的孛儿只斤家族和他们有很强的相似之处,从使用狼牙箭到玩火炮,也只是祖孙几代人的时间。 但是,任何一个集体都有左中右派别,陈泰等人对于这样的训练和战术倒是颇为赞许。可是,年高德劭的礼亲王代善等人却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对这些悖逆了女真人传统的手段颇为不屑。鼻子里哼了一声,“启禀摄政王,奴才这几日身体疲累,又偶感风寒,恳请摄政王恩准,准许奴才早退一会。” “礼兄亲王又何必早退?再有一个环节今日校阅就结束了。”多尔衮满脸都是笑容的朝着这个二哥摆手示意,“硕托,去,伺候你阿玛落座。” 多尔衮这招实在是让代善恶心的够呛,明明知道他不待见岳托、硕托这几个儿子,却偏偏让如今执掌一旗的硕托过去侍奉代善,这摆明了就是给他添堵。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手中握有生杀予夺大权的摄政王?看着自己那个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儿子硕托不怀好意的笑着走过来,代善也只能是悻悻的落座了。 鳌拜的左翼演示完毕,只管下去同塔山系众将去营帐之中讨论各自兵马如何作战如何训练之事。接着上场的便是右翼曹振彦曹觉罗的一万兵马了。 与鳌拜的阵型又有所不同,曹振彦的气势更胜一筹。 点将台下又一连三个号炮响,鼓角齐鸣,演武场两侧暴雷也似的齐声呐喊,马队当先,徐徐而出;到了界限,一声鸣金,齐齐的收住。只见三通战鼓敲罢,将台上黄旗招飐,马甲队列站在第一层;红旗招飐,大炮与抬枪队站在第二层;蓝旗招飐,火铳队站在第三层;黑旗招飐,刀牌队站在第四层;白旗招飐,长长枪队站在第五层。一万兵马共作五层,列阵整齐旌旗飘动。 那阵中又有许多的织金龙纛,都是神机营中各位当差的巴牙喇纛章京、贝勒、贝子所有,这些织金龙纛的主人一齐下马对着点将台上的摄政王整齐的打千行礼只等号令下来。 忽见那云梯城上黄旗忽地分开,那些马队泼刺刺向两翼分头撤去,护住着大阵的两侧,正面便露出大炮与抬枪来;一声号炮,红旗往下一压,阵后战鼓催动,阵前火炮与抬枪一齐施放。那一片声响,打得阵前一片飞沙走石火光四起,好一似地裂山崩。 待抬枪火炮施放完毕,大阵移到第二进;又依号令,再放一阵枪炮,大阵移到第三进。话休絮烦,递连移到第九进,放了九阵枪炮。到那第九进上,红旗霍的往地下一扫,竖起来,只见信炮飞起,阵里鼓角齐鸣,各队铳炮兵按着连环步位,递放那连环枪炮,乒乒乓乓,好似数万雷霆霹雳一齐崩炸,震得整个南海子数十里的地都有些动摇。 骤然间鸣金一声,一齐收住,寂然无声。红旗又是一掠,那大炮不动,连环枪却又直卷上来,直打得烟尘障天,黑烟内电焰乱射。将这一万兵马都裹在浓烟里面,那里还见一个人影? 云梯城上红旗摇动,抬枪队却都退下。只见蓝旗竖起,火铳兵们从浓烟里拥出,数千支火铳循环施放,便如雨打残荷一般。 点将台下曹振彦信炮连催,黑白旗起,长枪兵随刀牌兵一齐杀出。黄旗又起,马军分两翼抄出阵前,对仗厮杀。火铳兵队、抬枪队火炮队却又去那两下埋伏,齐震一声,马军都两边分散。 曹振彦有心卖弄一番,便在点将台前磨动那面五色总旗,一片锣鸣,吹打得胜鼓乐,大炮、抬枪、火铳、刀牌、长枪都收住了,各归部伍,按照各旗建制,齐齐立起八个方阵。 忽然八个方阵之中一声呐喊,海覆江翻,八营兵马随着旌旗飞出,把整个点将台护住,翻翻滚滚结成一个大方阵。 方阵之中齐声呐喊,战鼓乱敲,仍归到起先列阵的所在,队伍齐齐整整的立着。只管在方阵当中竖起一面大纛旗,上面写着“荡平天下,平贼讨逆”八个大字。 这么一番演示,看得代善等人心中惴惴不安,不觉之间,已经是冷汗湿透了几层衣物。“若是老十四这狗贼打算要老子的性命,谋夺大位,方才只需令曹振彦这狗奴才挥师杀上来便是!” 慑于多尔衮的威势,代善对于多尔衮以摄政王的身份传令八旗各部要操演火铳、抬枪战术,表示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毫无意见,只管遵从摄政王旨意便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同八旗亲贵大臣们相比,洪承畴自然是算半个内行了。这半晌,他的一双眼睛便通过望远镜的尔镜头盯住了整个神机营的操演过程。 他发现,同大明神机营的战术不同,虽然都是要保证火力绵绵不绝,都是所谓的连环枪法,但是清军的与明军的有所不同。 清兵的连环枪法又分为进步连环和退步连环。 所谓进步连环,是指边打边进;退步连环,是边打边退。连环枪法是由以若干士兵组成的纵队来完成的。开始时,小队前进,第一名士兵射击后,向左出列,站立装弹,完成后排到对尾巴,第二至九名士兵全部照此依次进行。过程中,小队始终在前进。这是进步连环。退步连环开始时小队立定,第一名士兵射击后,到队尾装弹,其余士兵也照此依次进行。 “当年吴标以列阵徐进战法对阵摄政王的伏虎开山阵,两下里打得势均力敌,都是伤亡惨重。如今摄政王又有此般战术,不知道将来战场上与梁国公兵马对阵时,谁家能够占据上风?” “洪先生,洪先生?!” 洪承畴正在凝神思索之间,却被多尔衮的呼唤声打断了思绪。 “先生却在想什么?”多尔衮见洪承畴神思不属,却是有些不解了。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洪承畴急忙解释道:“王爷如此兵威,何愁流贼不灭,天下不能归于一统?” “朕决议令我大清八旗各部,除眼下正于宣府等地与流贼作战的平西王等部之外,一律操演这骑射之术,凡我八旗子孙,务以骑射为本,须马上射箭放枪。” “王爷英明!” 点将台上,代善以下的八旗亲贵们无不倒身下拜,向多尔衮山呼万岁。 只有洪承畴兀自站立在座位前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先生所虑何事?” “王爷令八旗操演火器施放,演练火器战法固然是极英明的。可是,臣愚钝,却是思虑这火器打造不易,耗费钱粮。眼下各处军费开支浩繁,如何能够将八旗火器筹办得妥当?” 洪承畴也是办理过火器制造,也从南中商人手中采购过火器火药的。他可是知道这东西的造价!如今与南蛮已经断了商贸往来,再想从南面采购那是势必登天还难。如果自己造办的话,以大明工部、兵部、内监兵仗局的尿性,想要打造出装备八旗操演火器需要的海样火器来,这笔开销可是让他想起来就有些哆嗦的。 “原来先生所虑的是这个。这点且请先生放心。朕已经令陈板大打造仿制南蛮火铳一万支,打造抬枪三千杆在库房之中备用。随时可以发给八旗各部。朕也给了陈板大这狗奴才一道旨意,务必要在库房之中保持这个数目用于储备。不必另行请旨打造!” “这个!”洪承畴有点像牙疼一样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对于多尔衮在军工上不惜工本的投入表示震惊。 “王爷如此大手笔,让臣等佩服。只是,如此一来,军饷想必。。。。。”按照洪承畴印象里打造这些火器的造价,如此大规模的制造火铳抬枪,势必给军费开支造成巨大的压力。 “先生果然是干国忠臣。谋国之老成,令朕甚是欣慰。陈板大!”多尔衮赞叹了一声洪承畴之后,唤过在点将台侧面等候的陈板大,“你向洪先生禀告一下,这些火器的造价几何。” “是!”陈板大稍微踌躇一下,便口中流利的报出了一串数字来。 “仿南蛮火铳每支合银元两块,抬枪每只造价合银元八块!” “你说什么?!”洪督师仰面朝天的颓然做到了椅子上,半晌不语。他这一举动倒是把陈板大吓了一大跳!实际上每一支仿制南中火铳造价不过一两三钱六分六厘造价银子,他却上报两块银元。抬枪每只造价不到六块银元,他却上报八块银元。这其间的奥秘,我不说想来大家也都能猜出个几分来。 “当年上海徐相国亲自监督制造的精品鲁密铳,号称最狠最毒的,每一支造价可是达到了一百五十两一支。他老人家打造的火铳更是要十四五两一支,本官购买南中火铳也是花费不菲,如何到了陈板大手中便是只要两块银元?” (上面的这些数字出自雍正九年川陕总督给雍正的奏折、乾隆五十一年和珅给乾隆的奏折。和徐光启打造的鲁密铳同样款式的燧发铳在著名大贪官和珅的督造之下,每支用叶铁十五斤,工料饭食银一两三钱六分六厘。最大射程四百余步的抬枪,最贵的造价也不过六两,最低也要二两八钱。) “一百五十两,两块银元,唉!”洪承畴心中默默的念着这两组数字,欲哭无泪。 “徐相国,某家原本以为你是个清廉自守的读书人,虽然笃信西洋教派,然却有大功于国家。现在看来,你也是毁我大明江山社稷的蛀虫之一啊!” “大明朝有你这样的名臣相国,若是不亡,当真是誓无天理!”(。) 第五百八十七章 首战大同 在演武场上训练出的军队,就是再精锐,也不如在尸山血海当中滚出来的军队让人用起来放心。同样的,没有经过实战检验的新武器,就算是得到了整个八旗上层的认可,多尔衮也不敢答应他们大量的装备给八旗各旗兵马。 他必须要把自己手中的直属兵马打造成一柄利剑之后,才能让其余的旗主王爷们手里有一柄切菜刀! 于是,本着让神机营到战场上练兵,检验一下新军队新武器的成色目的,多尔衮在几天之后以顺治皇帝和他本人的名义发布军令,令神机营左翼兵马出居庸关,到平西王吴三桂军前效力。为大清兵马攻打大同府,打开通往三晋的大门出力。 而曹振彦的右翼兵马,则是被派到了京师南面,到安郡王岳乐麾下效力。同曹振彦一同前往的,则是正红旗满洲旗主硕托王爷,他统领着本部几十个牛录的军队,浩浩荡荡的与曹觉罗一道,沿着保定府、真定府,大名府这条路,与正在沧州一带同山东南蛮军对峙的岳乐所部军队汇合。 已经是七月末八月初的天气,金风送爽,秋高马肥,士卒体力充沛,正是厮杀的好季节。而且,秋粮已经收获,粮草容易获得,这对于减轻京师的粮食草料供应压力也是一桩大好事。 看着两路大军西去南下,多尔衮也是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他从细作送来的密报当中得知,这一年多来,大顺在山西、宣府、大同地区推行所谓的新政,强制地方开垦荒地,修缮水利,推行铁质农具的使用,往年需要从外地引进几十万石粮食才能满足需要的大同、宣府地区,从粮食长势上看,似乎有希望能够自己解决大部分的粮食需求! 这对于只有京师、天津、保定、真定,大名这个狭长地区的多尔衮来说,无疑是摆在了眼前的一块肥得冒油的大肉块子! 东面的李华宝占据着山东、登莱以及黄河北面的河南彰德府等地,依靠着海运还有运河里的漕运,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补给,山东地面上这些年经过他的一番经营,不说是粮草如山,最起码也是保证他数万兵马的消耗不成问题。同李大公子的财大气粗不同,西面的李自成,占据了山西、大同两处,这块土地同中原各处相比,在这些年的灾荒兵火之中所受的损失不是那么大,在伍兴手中也是得到了一段时间的喘息,靠着从各处抄出来的存粮,李自成完全可以支撑几年。何况,还有今年的夏秋两季粮食入库。 他们可以深沟高垒长壕的同清兵耗下去,可是,多尔衮却耗不起! 八旗兵马的十余万人,还有吴三桂所部关宁军的数万人,从山海关一路到了北京,便如滚雪球一样急剧膨胀到了接近三十万人!这里面大多数是沿途收编的明军散兵游勇,还有各地投降的明军官兵。 八旗的王爷贝勒们可以为兵多将广而欢喜雀跃,笑得合不拢嘴。可是,多尔衮这个当家人却得为这几十万张嘴而筹划粮草去!所以,多尔衮不得不在占据了北京之后就立刻把阿济格、多铎、岳乐、吴三桂等人分别派出去攻城略地,为的也是缓解北京城的粮食压力。否则,单单靠着城里各处仓库里李自成留下来的库底子那点粮食,无论如何也满足不了这几十万军队以及城里面同样数字的居民粮食需求! 更何况,在他大军进入北京后不久,代善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就忙不迭的护卫着顺治和两宫太后急急忙忙的开进了北京城。这些朝廷官员宫室家眷都是非战斗人员不说,消耗起粮饷来可都是好手! 望着鳌拜的织金龙纛在视野里渐渐消失在烟尘暮色当中,多尔衮不由得暗自双手合十,在心中向父汗的在天之灵和佛库伦长生天西天的佛菩萨们祝祷,“但愿得鳌拜此去,能够不负朕之所望,一举攻破大同府,为我大清打开一条生路!让李闯向西退去。” 要说鳌拜的满洲第一勇士名号确实也非浪得虚名。到了宣府镇与吴三桂合兵之后,休养兵马数日,便以一万神机营的兵马向大同府发起了进攻。 “以一万兵马便想夺取大同府?又没有大队骑兵跟随,部下真正的辽东鞑子还不到数百人,全都是从山海关一路收集来的明贼残兵败将,当真以为他天下无敌了不成?” 驻守大同的顺军上下一致对鳌拜的轻敌冒进表示不屑和欢迎! “北地胭脂大同女,银子窝窝府十县”,这句民谣足以说明大同的繁华富庶了。大同府所辖大同前、后卫(两卫治大同),大同左卫、云川卫(两卫治左云县),大同右卫、玉林卫(两卫治右玉县),阳和卫、高山卫(两卫治阳高县),天成卫、镇虏卫(两卫治天镇县),平虏卫(治平鲁县),威远卫(治右玉县南),井坪千户所(治今平鲁县井坪镇)等13卫所,洪武五年(1372年)徐达依旧城重建大同城,呈方形,周围13里,高4丈2尺,包砖,设四门,均有瓮城、吊桥、城壕。四门东曰和阳,南曰永泰,西曰清远,北曰武定。四门均建城楼,四角有角楼,城正中有牌楼.不仅城防设计固若金汤,为我国军事重镇的典范,而且整体布局如“凤凰单展翅“。驻军最多时达135778员,战马51654匹。时有“大同士马甲天下”之称。 当然,大同府的美女也是著名的,青楼韵语原名嫖经,或称明代嫖经。里面就将大同婆姨、泰山姑子、扬州瘦马、杭州船娘并列。可见,嫖要嫖出心得来,嫖要嫖得“专业”、“敬业”的风气并不自今日始,而是从唐宋就有了讲究,到了明朝,此风更是愈演愈烈了。虽然没有网络,但是文人雅士们也可以通过自己的生花妙笔来傲视现代的网络论坛了! 同“扬州瘦马”以体形瘦弱、反显男人雄风为主要特点不同,明清时代的“大同婆姨”则丰乳肥臀,以床第媚功高人一等而闻名全国。和扬州的养瘦马者一样,明清时期的大同府县的鸨母们从贫苦农民那里买来清秀靓丽的女孩,除了教授琴棋书画、言行举止外,还让她们从八九岁开始,天天坐在酒瓮口上练习女性媚功。经过长期训练使她们的骨盆可以随心所欲的摇摆。明清时期大同婆姨在****活动中能使男人毫不费力的得到性满足,因此“大同婆姨”深获中老年男人的青睐。为此,明清时期大同一带流传着“大同三宝,婆姨、火锅、皮毛”“,来过浑源州(属大同),回家把妻休”的谚语。在明人评话中,描写皇帝佬儿也去大同府妓院,说明大同婆姨在当时影响很大。就连出身扬州丽春院的韦爵爷这样的行家,出去嫖院子的饿时候都是问****有没有大同府的姑娘?” 但是,鳌拜眼里的这座大同城,却不仅仅是这些金银美女的收获。 打下了这座大同城,清兵就可以将这段边墙打开,令阿济格率领的数万满洲八旗兵、蒙古部落兵进来,增加可以使用的兵力。 “王爷,奴才领着这一万兵马先行为王爷打开通路,请王爷督率部下的步骑兵精锐随后跟上,从两翼包抄迂回闯贼兵马,咱们争取一战而拿下大同重镇!” 鳌拜信心十足。在他看来,以神机营左翼的一万火器部队,数百杆抬枪,数千火铳,足以打得驻守大同的大顺军张天琳部一败涂地,吴三桂再以精锐步骑兵随之掩杀,足以一战而定大同。 但是,吴三桂却不敢这么乐观。他的几万军队从宣府镇出发,在天镇、灵寿等地同大顺军交战数次,双方互有损伤,但是却也不能往大同镇方向前进一步。如今鳌拜却说能够一战而定大同,他却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但是,毕竟鳌拜是黄太吉时代就以勇武著名,两个人在战场上也是颇为了解对方的威名。如今鳌拜又是多尔衮眼中的红人,他的话吴三桂必须要认真在意。 当下,二人便议定了如何进兵、如何作战的步骤。 大同县,瓜园。 鳌拜的神机营左翼兵马与大顺军张天琳的数万人马相遇,两家便沿着大路东西列开了阵势,准备交战。 “这群辽贼越过越回去了!”在自己的认旗之下,张天琳将鳌拜的阵势尽收眼底:不到二千人为前锋,在道路上列开了错落有致的三四层阵型,每层又是以一杆硕大的火铳为核心,三人一组。每层大约有二百杆火铳。 大火铳阵型的后方,则是数千火铳兵,肩头扛着火铳在道路上列开了预备前进、射击的阵势。 对于火器作战,张天琳也不算是外行,他也曾经多次观摩过张鼐、罗虎二人所部的作战、操演,对于火器部队的三板斧也是了然于心。看着鳌拜这样的阵势不由得他阵阵冷笑。 “辽贼没有携带火炮前来,如何能射开咱们的阵势?何况,铳管发射之后装填起来实在费时。他们这么长的铳管,怕是比火炮还要费时费力!”张天琳用手中马刀指着远处清军的阵型,对着身边几个原大同镇的参将、游击等将领指点着,口气之中颇为不屑。 “尔等的兵马只管远远的列于百步之外,待他火铳打过一轮之后,便冲上去大砍大杀,夺取他的马匹旗号辎重。本将军自是重重有赏!” 和许多的大顺军将领一样,张天琳还是习惯于按照“作战时贼阵五重,饥民处外,次步卒,次马军,又次骁骑,老营家口处内”的传统,将自己最核心的精锐主力摆在己方阵势的最核心位置上,让原大同镇明军降兵列阵在最前线和左右两翼。这一点,他和清军将领的习惯倒是相同。清军在关外作战时,第一波先驱汉八旗作战,第二波驱蒙古部落兵作战,第三波驱东北各部落兵作战,第四波驱蒙古八旗作战。最后才是八旗满洲的军队上阵。如今在关内,降兵更多,已经有了绿营的编制,炮灰自然是更多。 在张天琳看来,鳌拜列阵于前的应该就是那些明军炮灰,自己不妨以炮灰对炮灰。等到你的火铳打得一轮之后,我再挥军杀上去,用大刀长枪和你说话! 几名参将、游击带着各自的兵马暗自心怀不满的在清兵阵前列开了阵势,一直推进到了百步之外方才停住了脚步。在他们看来,这个距离是在敌军没有火炮的情形之下,最为安全的距离了。 鳌拜看了一眼镜头里的顺军,沿着大路密密层层的列开了近万人的部队,不由得泛着油光的大脸上狞笑几下,“你们既然急着来送死,那么本巴图鲁便成全你们!” “抬枪准备!” 一声令下,各队的队官立刻在队伍里奔跑着,往来检查督促发射前的准备。看着一杆杆的抬枪被充当支架的兵士稳稳的摆放在肩头,装填手拔去了塞在铳口的枪头帽,代表着装填完毕的双手交叉挥舞手势连连。 “开火!”一声号角响,几声皮鼓敲。最前一列的二百杆抬枪一齐射击,一条火龙便在烟雾之中升腾而起。 二百枚粗大沉重的弹丸被火药硬生生的推出长长的铳管,直奔大同军的阵型张牙舞爪而来。 几个参将游击脸上的讪笑还没来得及完全形成,转眼间便凝固在了肌肉纹理当中。原本以为火铳飞不到的距离上,自己的兵丁却被飞蝗般掠过阵势的弹丸打得七零八落血肉横飞!更加缺德的是,那些弹丸击穿了一列兵丁的阵势还不算完,余势未了,又趁势连续穿了两列阵势,这才去势颓唐。 “清兵这是用得什么?” 几个参将和张天琳都被这初临战场的抬枪威力惊住了,百步的距离上能够够得着自己的兵丁不说,居然还能连续击穿几层人?如此强悍的火器,如何咱们没有见过?便是向来以善用火器著称的南粤军当中也未必有如此狠劲的火器吧? 第一列的抬枪射击完毕,原地不动,后面两列抬枪各自上前开火,两轮射击之后,在前锋列阵的原大同镇兵马已经隐约有弹压不住的趋势。也难怪,第二层抬枪开始射击的时候距离又向前推进了几步,射程与威力自然更是刁毒狠辣了些。刚才还在自己身边低声有说有笑的,商量着砍了眼前这些清兵之后领到赏钱回去改怎么吃酒赌钱的同袍兄弟,转眼间身上脑袋上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往外喷涌着血浆和碎肉,不时的有同袍兄弟闷哼一声身上便中了一弹,两股血箭从身体两侧飞出,人便向后一仰,倒地不起。这可怕的而一幕如何能够让这些兵丁继续保持战斗下去的勇气? 抬枪射击完毕后,数以千计的火铳兵冲到了阵前,朝着大顺军的队列平举起手中火铳。 “预备” 看对面一千几百杆火铳密密层层举起,在大顺军阵前残余的士兵眼前一黑,头脑中一片眩晕,有那胆小的而两腿一软,一股热流便从胯间夺门而出!刚才只是以二百杆大火铳打了三排,咱们的兄弟便损失惨重,如今这么多的火铳一拥而上,还有咱们的活路吗?!骤然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声响起,大同镇的兵马集体崩溃。 “不许退!不许退!” 张天琳令他手下的兵马冲到溃败的队伍跟前挥动着刀剑将几个冲在前头的败兵就地斩杀,但是,这样的镇压己经毫无意义,整个前锋和左右两翼的兵马已经彻底溃烂,他被乱军裹胁,不得不在老营亲兵的保护下向后退去。 “等老子退到大同府,再好好的和你们这些狗贼见个真章!”张天琳在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 但是,荒野里骤然响起了如雷般的马蹄声,他的亲将脸色不由得变得惨白,“将爷!你看!你看!是吴贼的兵马!” 在通往大同府的官道两侧,却是两股洪流般的队伍,山洪暴发般狂暴而来,看旗号正是前大明山海关总兵,如今的大清平西王吴三桂的军队! “快走!进了大同城再说!” 张天琳狠狠的照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带着大队人马往大同府城方向败退下来。 但是,远远的望见了大同府城墙了,张天琳却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但是仓促之间又说不出是哪里有什么不对,只得是继续策马狂奔。 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前面的亲兵却是一声哀嚎,只见大同府的东城门和阳门紧紧的关闭着,城头吊桥高高挂起,城上,原本留守的千余名大同镇降兵各执刀枪守御在城头。 “流贼!大同府已经向大清归顺了!” 城头上,几个衣着华丽的大掌柜得意的朝城下被三路兵马紧追不舍的张天琳叫嚣着。 “你们这群钱狗子!老子早就应该把你们的家都抄了!” 明摆着,城里的这些晋商掌柜的们趁着张天琳带着军队出城迎战鳌拜之际在暗中串联,收买了守城兵将,向清军献城投降。 “奴才所部神机营左翼兵,会同平西王吴三桂兵马,一战而胜闯贼张天琳所部,阵斩张天琳。收复大同府城,缴获粮草藏镪无数。又得商民某某,某某某之仗义相助,为大军补给粮草豆料,目下奴才与吴三桂王爷不日便南下往太原去!”(。)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三家乱战! 在顺利攻陷大同重镇的胜利刺激之下,西路清军的士气大振。不但在大同城内得到了充足的粮草辎重补充,更夺取了大量的军饷。城内的几家晋商在收回了被大顺军作为罚款没收的铺面后,也是献出了不菲的藏匿财物作为军饷。更有人积极主动的站出来为大清天兵带路,将三晋“百姓”从闯贼的铁蹄下解救出来。 除此之外,更有原大同镇的明军降兵剃发接受改编,除了这万余明军降兵外,还有数千大顺军士卒降兵,一万多的各处州县卫城之中的团练。这些武装力量也迅速被吴三桂收编,成为他征伐三晋之地的爪牙助力。 吴三桂与鳌拜一边检点着战利品,收编降兵,一边命人打开边墙各处屯堡,迎请英亲王阿济格大军入关。 随着阿济格数万兵马入边,清军西路军人马骤然膨胀到了十二万人马以上! 库房里堆积着大顺军推行新政所征集上来的粮食,让这些清兵吃得饱饱的,腰包里都是入城之后各种劫掠所得的金银财物,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只想着继续去到别的城池劫掠一番。 阿济格怪眼圆睁,“奴才们,还想发财的话,就跟着你们的主子继续向南打李闯去!” 十余万清军一路狂飙着从大同向晋中平原、向太原城杀来! 沿途之上,各个城池之中的官绅、商人,对守城的大顺官员将领或是威胁利诱,或是暗杀,或是裹挟,分别处置。然后在城头竖起白旗,准备好猪羊酒浆,打开城门欢迎大清兵马入城。 县城、卫城、州城、府城、镇城、道城,吴三桂统领着接近八万的兵马以鳌拜神机营为前锋,以平均两天一座城池的速度向前推进。 面对着北面敌军的咄咄逼人,驻守太原的大顺永昌皇帝李自成除了传令各地守军放弃一些城池,收缩防线集中兵力,便是在太原城中的晋王宫中召集诸文武大臣商议,看看该如何迎击从大同方向南下气势汹汹的清军。 看着有些一筹莫展的大臣们,李自成心中很不是滋味。不久之前,因为建议他放弃山西,将主力渡过黄河以西,依托黄河天险同清军展开对峙。伍兴在朝堂上同牛金星等人争辩,被他一怒之下令他回陕西去征发粮草,为大军筹办军需器械去了。 “唉!伍兴此人,也就是太过于直言了。若是能够体察朕的心思,将话说得婉转一些,想来也不必有今日之困局。” “林泉,你和捷轩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如今捷轩到了河南去,指挥那边的军马迎击辽贼。咱们在山西该如何迎敌,你身为丞相,有何高见?” 李岩这些日子也是愁眉紧锁,这是他投身闯营以来最为困惑的一段时间。为什么当初势如破竹而下的三晋大地,如今却是有一半土地城池顷刻之间变换了主人?当初到城外欢迎大顺军的那些人,转眼便拿起了刀枪在大顺军背后下了黑手,然后继续到城门口去欢迎新的天兵。 但是,今天他的心情看上去不错,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李自成看来,李岩的神情举止同几天前相比,便像是拂去了美玉上面覆盖着的尘土蛛网,重新散发出了柔和唯美的光芒。 “陛下,臣昨日接到伍侍郎的急信,他在信中请臣提醒陛下,不必为眼前辽贼的一时得逞而焦虑,不要忘记了,陛下还有一支可以使用的精兵一直在哪里待着不曾动弹。只要这支人马从辽贼侧翼发起攻势,奴酋阿济格这十余万人马,势必会收缩回去,重新与我大顺展开对峙!” “嗯?朕何时还有这样的一支精锐未动?” 听到一贯言辞谨慎的李岩如此表示,李自成也不由得有些意外惊喜,当即便询问是哪位将军统帅的哪一营人马。他在脑海当中早已电光火石一般搜索了无数遍,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何人有这样的实力。 李岩也不多说话,只管从袖子里取出了几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张,双手呈递给李自成。 “陛下请看。这是当初在北京城时,我大顺与梁国公大公子李华宝所签订的救助协议。也是当日陛下高瞻远瞩,力排众议签订了这份密约,才有了我军顺利清扫京畿地区的后来。而且,通过这份密约,我军不必发愁粮饷军械等物供给。可是,陛下请想一想,所谓的将本求利。如果我军败给了辽贼,那么李大公子所投入的这巨大的本钱,又去找何人要?难道他去找多尔衮索要不成?” 李自成接过那份救助协议的抄件,老实说,这份密约虽然是经他亲自审阅之后才由高一功签字承认的,但是,里面的条款他还真是不曾细细的揣摩过里面暗藏的杀机。 缔约双方之国民有在彼方“疆域全境内”居住、旅行与从事商业、工业、文化教育、宗教等各种职业的权利﹐以及採勘和开发矿产资源﹑租赁和保有土地的权利﹔并且在经济上享受国民待遇。此方商品在彼方享有不低於任何第三国和彼方本国商品的待遇﹐此方对彼方任何物品的输入﹐以及由此方运往彼方的任何物品﹐“不得加以任何禁止或限制”。此方船舶可以在彼方开放的任何口岸﹑地方或领水内自由航行﹐其人员和物品有经由“最便捷之途径”通过彼方领土的自由﹔此方船舶包括军舰在内﹐可以在遇到“任何危难”时﹐开入彼方“对外国商务或航业不开放之任何口岸﹑地方或领水”。 (不厚道的作者把伟光正的校长代表民国政府同大霉立奸政府签订的中美友好通商条约搬了上来,大家可以看看这份条约,比起让袁世凯没有签订尚且留下千古骂名的二十一条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比起宋三小姐责备美军将领你们为啥不把原子弹投掷到中国大陆地区来,签订一个这样断子绝孙的条约又算是什么呢?说不定有人会吹嘘校长的高瞻远瞩,如今要是这份条约还在,属于合法文件的话,大家不就可以自由来往于太平洋两岸了?) 除此之外,就是大顺与南中之间的贷款协定等具体内容了,李自成很熟悉这些数字,那些银元符号的背后,早已经是堆积如山的甲胄刀枪火炮粮草器械了。 “陛下,伍兴信中说,可以命人往李大公子处说明此事,就说我大顺因为疲于应付辽贼的攻势,暂时无力完成救助协议的义务。李大公子是聪明人,他一听就知道需要他怎么做了。” “林泉,你今天这番话,让朕如拨云见日。”李自成脸上也是浮现出来了多日不见的笑容。随即便传旨,命人拟成一道旨意,以快马送至黄河边驿站,由邮船东下火速送至山东李华宝手中,要将这段时间山西的形势变化如实的向这位李大公子做出通报。 另外一道旨意,就是给李过、高一功等人的密令。李自成令驻守在太原周边榆次、祁县、太谷、平遥、介休等处的这些大顺核心将领们,立刻将上述地区所有的山西商人尽数拘押,抄没家产!将他们的店铺、家产,家丁,掌握的骡马、粮食,全部充作军用。 李自成也是发了狠,这些山西商人当年打天下的时候虽然也是从旁相助,但是,如今却成为了在暗中朝他的大顺朝廷放冷箭使绊子的敌人,此时不早早的将他们铲除掉,难道等他们迎接阿济格、打开了太原城门的时候再动手? 既然已经不再是戴着秦晋大同乡的温情脉脉面纱了,那索性大家就撕破了脸皮做一场!横竖你们家里都是堆积如山的金银,几年吃不完的粮米,成群的骡马,数以百计的家丁。正好拿来为我大顺所用。 (晋商家里的家丁护院,战斗力、装备丝毫不比正规军差,甚至比正规军还要强。曾经在民国时期,晋商已经呈现败落趋势的时候,平遥等地的富户家中还养着为数五六百人的家丁,每逢五逢十的日子到县城里去和县里的保安团一起操练。也是显示自家实力的而一种手段。) 李自成的这招雷霆手段果然是狠辣,当场就给了晋商们打得头蒙眼花口吐鲜血。被抄没了家财和老窝的他们,虽然靠着多年来狡兔三窟的习惯,不曾被大顺军捕捉了去,却也是元气大伤,只能是躲在暗处看着大顺军将自家积攒了几代人的财富尽数运走,却也是暗自咬牙切齿,盼着北面的清军早早的打到眼前。 可是,没有了内应和带路党的清军,就像是手中没了宝剑的令狐冲,任凭着你有再精妙的剑术,也发挥不出来威力。只能是依靠着火器的威力,从神池、宁武、代县、繁峙一线,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硬啃过来。这一带又是地瘠民贫的所在,柴草粮食都不好找,清兵的士气渐渐的被消磨下去。 两支军队的防线便大致稳定在了原平、五台、岢岚、忻州一线。 李自成便以数万人马依托地势,在这一带筑起深沟高垒长壕,同清军开始对峙。你的抬枪射程再远,也架不住我老虎不出窝。这么一来,阿济格、吴三桂的十几万军队顿时陷入了无用的境地。 西线的清军攻势受挫,大量的兵力摆在那里不能发挥作用,中线的多铎却是在那里跳脚的咒骂着刘宗敏,抱怨着手下的兵力不足。 多铎手中只有不到五万人,虽然说大多都是跟随他一路从辽东打到畿南、大名、彰德一带的老牌辽贼,但是,对面刘宗敏率领的顺军也同样是大顺的主力,不少营头都是出自闯营内营的精锐。不但军队精锐,更是多铎手下兵马接近一倍,达到了将近八万人!这其中还有罗虎的震山营、张鼐的炮队营两支精悍力量。 如果仅仅是以悍勇著称的刘宗敏对战同样强悍的多铎,多尔衮倒也不怕。他可以迅速调动孔有德等三顺王的汉军旗以及入关之后收容的各部降兵投入到河南战场。可是,他现在却不敢这么做! 原因很令多尔衮气恼。 就在李自成的那道说明情势危机的旨意到了李华宝手中的第二天,李华宇便写了一封书信给李岩。里面称颂李自成为“古往今来千古第一圣君。”信中向李岩表示,会派遣水师和商船队在黄河内往来巡弋,力保山东或者是南中与大顺军的商贸往来不受影响。同时,为大顺军确保后路无忧。 更令大顺君臣上下喜出望外的是,在几天以后,山东的兵马,便开始在德州、沧州、冠县一带发起进攻,向邻近的清军岳乐等人所部发起进攻。 一时间,养精蓄锐多时的山东兵马个个摩拳擦掌,沿着畿南与山东的边境向清军杀来。 岳乐虽然也是在清军的年轻一代中以善于用兵闻名,但是,面对着如黄河决堤般奔涌而来的三个警备旅近三万精锐悍勇士卒,岳乐也是有些手忙脚乱疲于应付。同他遇到过的明军不太一样的是,山东方向来的这些兵马,没有所谓的败不相救的毛病,哪里有清军,就会像一群闻到了鲜血味道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让岳乐打算玩什么围点打援、设伏、截击、侧击的手段都不得要领。在山东兵马的蛮力之下,岳乐不得已,连续让出了六七座城池,才勉强稳定下了局势。 清军南下的三路人马都陷入被动局面。东路的岳乐,被李华宇的三个旅打得手忙脚乱,而据细作探听来的消息,咱们这位李大公子后面还有几个旅的军队不曾投入战场,正在鲁西一带虎视眈眈的。他最嫡系精锐的数千东番兵还有在登莱地区的农庄屯田兵也不曾动用。中路的多铎,被刘宗敏指挥着罗虎张鼐二人以火炮火铳打得龟缩在彰德府等城池当中,动弹不得。同东路和西路的大打出手不同,西路阿济格的十几万人马却是整天面对着李自成的坚固工事而无所事事。 “三路人马,一路兵马被拖住,一路被揪住,豫亲王的中路则是被按住狠打!”在北京城里,多尔衮很是恼火却又无可奈何的将头上的王冠丢到一旁,用愤懑的语气同洪承畴、范文程等得力大臣们商议军情。 如果说是单独面对李自成或是李华宇两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多尔衮心里都有把握,不敢说十成十的战败对方,至少会在战场上占据不败的局面。可是,如今现在,这两个姓李的家伙暗中勾结,配合的如此默契。一个在西面拉,一个在东面打,就把多铎暴露在中间让刘宗敏去暴打,这如何是好? “主子,从眼下的局势上看,分明这是大顺与南粤军两家暗中勾结到了一处。采取的是田忌赛马的手段。”范文程索索枯肠为多尔衮分析局面。 当前的战场局势虽然说打成了一锅粥,但是冷静下来分析,确实也是如范文程所说。西路李自成兵马不多,便是下驷,阿济格、吴三桂、鳌拜等人勉强可以算是介于上驷与中驷之间。但是,依托地形环境,以深沟高垒将阿济格的十几万人马死死的拖在了山西,让他无暇他顾。 “摄政王,李闯与梁国公李家想来已经是形成了暗中的联盟。”洪承畴也表示赞同范文程的分析判断,“否则,李华宇不会兵出鲁西,为悍贼刘宗敏解除东面的威胁。让刘宗敏这头猛虎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豫亲王面前咆哮撕咬。可是,以李华宇部下军队的实力,若是想将岳乐王爷的这几万人消灭,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李华宇为何只是从侧翼牵制,不让岳乐王爷能够北上或是西进援助豫亲王?这李华宇同岳乐王爷比起来,分明就是上驷对上了下驷,却为何如此办理?分明就是出工不出力。” 洪承畴的这几句话,说得多尔衮不由得后背直冒冷汗。如果说两个姓李的如此勾结到一起,暗中配合牵制他,他这个摄政王在权位上的时间也就是屈指可数了。 “安郡王兵马也是动弹不得,然后,豫亲王的兵马便是孤立无援了。说起来,豫亲王所部倒是真真正正的上驷,里面都是我满洲劲旅,同东西两路的兵马比起来战力超过他们不知道多少!东路的安郡王,虽然部下也是大清在关外的兵丁居多,但是人马数量不多。而西面的英亲王部曲,则是降兵太多,又有几十位蒙古王爷的兵马在其中,部曲营伍驳杂,虽然兵马众多,但是战力却不一定有多铎王爷部下强。” “可是,如今朕的这个兄弟却是成了出头的椽子先烂。被刘宗敏大军暴打!”多尔衮也是苦笑一声,无可奈何。 “为今之计,王爷也只有破釜沉舟一条路可以走了。”想了半晌,洪承畴缓缓的为多尔衮献出了一计。(。) 第五百八十九章 大公子的想法! 虽然李自成无时无刻不盼望着李华宇尽快精锐尽出,但是李大公子似乎并不着急,在先头部队出发后,他先是悠悠然的巡游了一下登莱地区,除了查看各处田庄的棉花小麦高粱的收成,就是校阅各田庄的屯田兵的备战动员情况,虽然如此,但是也颇有些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 虽说看似清闲,可李华宇毕竟也是主政一方多年,经验也算是丰富了。什么访贫问苦,与老农闲话桑麻,田间看收成,甚至还参与了一回基层干部考评。 虽说考评的干部不是南粤军的科班出身,还搞了一些张灯结彩的花架子,不过至少所见之处,新修不久的水渠堤坝等水利设施状况良好,几处村镇当中的小学堂里书声琅琅。老百姓的饭锅里,虽然没有那么丰富的鱼肉,却也是油盐滋味俱全,吃得是正经粮食制成的饭食,而不是野菜草根糠菜充斥。 当然,他并不知道张灯结彩都是借来的钱,水利只是给他看了最为标准的一段而已。那几个小学堂里的学生更是从附近几个村里凑来的孩子。 只有村民饭锅里的饭食还算是真实的。这些官员们都是糊弄上司的经年好手,颇有些心得绝招。而且在他们看来,大公子就算是知道了发现了这里面的门道,那又能如何?左右登莱的情况和眼下各地兵火连绵民不聊生的相比,已经是世外桃源人间天堂了。没有大股的杆子土匪,大家都能安稳的过日子,有活干有饭吃,老百姓还要追求什么? 随后,李华宇又去济南附近的长清、齐河两处县城,检阅了章陵虎和吴奉先两部。所见到的兵马也都是营伍整齐,坚甲利兵,士气高涨,精神饱满。且人人高呼李华宇战无不胜。因此,一番巡游回来,大公子心情是相当的不错,大有取天下不过如此的感慨。 廖冬至带着两个旅的军队南下徐州镇守,李华宇身边此次随行的将领也只有骑兵营的图哈鄂奎等人。这两个出身辽东的骑兵军官也都是兴高采烈,眼见着自己跟的主子后方安稳兵强马壮,自己的前途自然也是前程似锦。 因为心情好,一向是嘴里喝酒多过说话的图哈也就话多了起来,加上李华宇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架子,所以图哈就兴冲冲的说道:“主子,有个事想跟您商量一下,我们这拨从辽东来的人,觉着有个事不太合理。”尽管已经是李华宇部下的骑兵营营官,但是说话的习惯却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的,按照旧习,图哈还是自觉的称呼李华宇为主子。 李华宇闻言微微一笑道:“什么事情不合理,尽管提。”图哈看了看鄂奎,鄂奎冲他挤了挤眼角,意思败兴的话别说,图哈也挤了挤眼睛,让他放心。然后他才说:“我们辽东的老规矩,但凡是打仗,那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所以听说我们要出征了,家里的老小都说他们也披过甲力气壮上得来马拎得动刀,打仗哪能少了他们?再说了,一帮骚鞑子要是都得主子您亲自出马,岂不是有损华夏威名?让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脸往哪里放?!大伙的意思是,最好按照以前的老规矩,先让我们去会会那头獾子的弟弟,先揍得他个鼻青脸肿,您看怎么样?” 听了图哈的话,鄂奎不禁一扭脸,心说你还真是一头不长脑子的野猪,你怎么啥话都敢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啊?不知道你是出身辽贼的两黄旗身份敏感啊?不过李大公子倒是颇不以为然,他笑着对图哈说:“图哈,让你们去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这人马的要求可不只是能披甲力气壮,更重要的是服从纪律听指挥。更重要的是,兴修水利伺候棉花种麦子种高粱是比打仗还重要的事情,没有棉花,咱们穿啥,没有棉花换钱,咱们花啥?没有麦子,咱们吃啥?没有高粱,咱们拿什么给战马加料?衣食花销都没了,咱们还拿什么打仗?” 李华宇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笑个不停,一群地地道道的真鞑子,居然是人人雀跃要求灭掉多尔衮兄弟。 一番话说的图哈无言以对,他挠挠头憨笑着说:“也对,也对,还是主子想的长远。” 李华宇则是远望苍天,若有所思,半晌后他才自然自语道:“辽贼能数败大顺,夺下了京畿和半个山西,必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听闻其枪炮凶猛落子如雨,此次出征,必然是一场血战啊。”鄂奎闻言也是怔了一下,不过他转瞬就笑道:“大公子,这事不难,不管辽贼如何火器精良,也比不过我南粤军的中国壮士。而且我们还有精锐的骠骑兵和龙骑兵,但凡火器,都是行动不便,等两军对垒之时,我军只需正兵牵制,我和图哈领骑兵攻打两翼。用手榴弹和火铳招呼他们,用马刀长矛问候他们的祖宗!等辽贼两翼骑兵崩溃,不管他们有多少火铳火炮,都不能施展。等到那时候,步兵弟兄们只需要上去用铳刺超度一番,也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想起父帅命人押运来的那些手榴弹和马铳的威力,李华宇眉头为之一舒,但是,他很快又愁闷的说道:“若是辽贼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又当如何?” 还没等鄂奎说话,图哈抢过话头说:“主子,那可就轮到我们弟兄大显身手了,当年在臭獾子那头的时候,要讲究夜战偷袭,我们要是敢说第二,那就没人敢说第一。若是骚鞑子挖沟不战,主子您只需要让炮队的兄弟以火炮轰开几个口子,然后奴才带着兄弟扔一通马尾桐油手榴弹,再趁着夜色杀进他们的纵深,嘿嘿,我就不信捉对厮杀谁是我们的对手。”说完,图哈又神秘的一笑说:“而且,我还有其他的绝招。” 其实,如果多尔衮或者是多铎深沟高垒坚守不出,恰恰是中了李华宇的下怀。试问,两军对耗,有谁能够耗得过他?可是,如今图哈却说有法子能够对付辽贼,李华宇却也是颇有些意外,当即便开口询问,究竟是何妙计。图哈也不敢卖关子,就直接说道:“奴才出身于辽贼八旗满洲之中的两黄旗,这两黄旗是黄太吉的亲领军马,和正蓝旗满洲一样,都是八旗当中的上三旗。可是,黄太吉和豪格两位主子先后过世后,这上三旗就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了。我们两黄旗和正蓝旗,跟两白旗那是仇深似海,豪格主子的仇大家都还记着呢!等到了两军交战之时,但凡要是遇到这三个旗,有机会的话奴才就去游说一番,带着兄弟们现身说法。他们不立刻举旗造反,也是士气低落没有死拼到底的那个心思。到时候咱们或是里应外合,或是趁乱动手,就凭两白旗和那些狗汉奸,能挡住我中国天军?那是做梦!” 两黄旗和正蓝旗跟两白旗之间的矛盾用仇深似海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这三个旗的部属阵前反水或是暗中与南粤军勾结,坑死两白旗的部队一点也不奇怪。换了你,跟两白旗有仇,又被人夺了上三旗的位置,对手还是李华宇这样的部队,你造反不?而且还有图哈鄂奎这种现成的例子,起义投诚可都是好处大大滴! 能够分化瓦解敌军,不要说让两黄旗和正蓝旗的兵马临阵起事,只要他们能够按兵不动,或者是出工不出力,在南粤军这边都是大大的有利。这样的事,为啥不做?难道光是你清兵能够拉拢引诱明军和顺军两家的兵马投降,就不能让南粤军引诱清兵投诚?当下李华宇点了点头道:“此事甚好,就交给图哈你去办了。但凡是愿意起义归来的,都可以暂统所部兵马,将来统一进学习班,若是考试合格,授给官职,上阵杀敌立功者一律提升。不愿意继续打仗的,按照职务赏赐金银田地。若是有意愿报仇。。。”李华宇顿了一下说:“将来攻克沈阳,放假七日,仇家自寻。” 伴随着李华宇的话,图哈的脸也越来越狰狞,放假七日,仇家自寻,这等于已经是提前给多尔衮预定了刑场。想着将来可以和兄弟们一道把多尔衮千刀万剐,图哈心中充满了快意,的獾子,你的死期不远了,图哈心里暗暗的想着。 带着一丝安心,李华宇终于回到了济南的府邸,鹿玛红自然有一番安顿舟马劳顿的大公子不提。到了晚上,夫妻却也没有急着一番缠绵恩爱,只见鹿玛红担忧的说:“夫君,昨日河南方向内线送来情报,说顺军之中秦法学堂与科举一系矛盾尖锐,科甲一系为首的牛金星已经将秦法学堂系的精神领袖伍兴贬回了陕西,又在李自成面前进言,让伍兴押运粮草补给到河南。两下里已经是势如水火,随时有火并的危险。一旦顺军内讧,我们孤军深入,面对着东西两路的清军,岂不是很危险?” 对此李华宇好像早就有所了解,所以他一点没有意外,而是淡淡的说:“这事我早就知道了,而且,事情演变到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是在里面煽风点火两边拨弄的。” “啊?!”鹿玛红一惊,她纳闷的问道:“夫君,顺军内讧于我军战事不利,你怎么还会去从中拨弄是非?” 李华宇一边揉着自己肩膀一边说:“夫人,你考虑事情还是不够长远,现在大顺跟我是盟友,将来呢?一旦大顺打败了辽贼,一统中原和辽东,他李自成会容得下我们李家在这块土地上同他分庭抗礼?所谓的‘万里车马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连完颜亮这样荒淫无道的皇帝都知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李自成好歹也是自家一刀一枪杀出来的马上皇帝,他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倘若他提兵南下,我们就要去面对一个疆域万里的大国,难道我们要把这场战争永远打下去?如何一直打,肯定是两败俱伤,甚至,我们输的概率极大。” 虽然说鹿玛红也是读了不少书的东番部落头人家的女孩,可是,毕竟对于这种兵马军政之事也只知道些皮毛,如何省得在敌我友之间不停变化的利害关系?只是觉得,今日是友军,却又要仔细的提防算计,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费解。 “嗨!你如何省得这里面的门道?不过,你看看大姐和二妹嫁的人家。二妹夫家郑家,原本也是和咱们家一起合伙,在海面上和台湾岛上对付红毛夷人。可是,转眼间红毛夷人被打垮了,友军不也是刀兵相见吗?我不也是带着东番兵的兄弟们顶着漫天乱飞的炮子连续用刺刀拿下了三座厦门岛上的炮台,为大军打开了通路?郑家姻伯郑芝龙这才弃城而走,被吴六奇那个家伙设伏全歼?” 讲起了这段自己当年的得意之作,李华宇也是眉飞色舞的。没办法,就连关二爷也都是愿意说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都不愿意提走麦城的。 鹿玛红命仆人为丈夫准备夜宵,自己轻轻的走到李华宇身边,替他揉起肩膀来,一边按摩一边说:“我是不太懂你说的这些军国大事情,不过让科甲一系上来,我们难道就不用打了?”李华宇舒服的享受着鹿玛红的按摩,过了一会才说:“对,只有牛金星这些科甲一系的官员上来,掌握了大顺的权力,我们才可以不用打。因为这帮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且有了救助协议,他们只需要在我们这边上个学堂,培训一段回去就是高官厚禄,傻瓜才不去维护这个体系。而在他们在我们这里接受培训过程之中,咱们父帅亲自掌握的那几家黑衙门,什么巡警总署,调查室,天晓得他们会在里面发展多少暗桩内线?一旦他们要跟我们打,我们手中既有这些内应,又掌握着他们的腌臜龌龊事,只要我们捅出去,他们不战自乱。至少,对比起秦法学堂那群泥腿子,这帮人更好对付,他们非常适合替我们当一个万里大国的代理人。” “那,为什么秦法学堂一派的人不可以?”鹿玛红被丈夫今天的话说的如坠云雾之中,总是觉得深奥无比。 “秦法学堂的人当然不能。”李华宇皱了皱眉头。“你别忘了,秦法学堂一派,可是从咱们这里流出的那个伍兴在李自成手下为他打造培养各级官吏的!用父帅的话来说,那就是山寨咱们南粤军的!虽然火候精度不够,可是基本的手段是一样的。都是要扑下身子去认真仔细的做事,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让他们在大顺当中得了势,必须要铲除!如果他们掌握了大顺的行政权力,打败了辽贼,再在这中原大地上深耕细作几年,让李自成养成羽翼恢复了中原的元气,就算是李自成自己不打算南下同咱们李家开战,他手下的这些人也会推着他往战场上走的!” 说到了这里,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李华宇推开了鹿玛红的手说:“夫人,过些日子要是大顺内部内讧,我已经安排好人手,逼着伍兴等人向东来,沿途也安排了人马接应伍兴一派人来山东,到时候想必我已经出征,你就替我接待一下他们。另外,上次在临沂、蒙阴、沂水、新泰等地点验核查军队实力的时候,当地的军头因为吃空额、贪污军饷太多,已经被我行军法杀了,几个地方官员也被斩首了。你可以以我的名义,让伍兴暂时在这一带掌握地方和帮助咱们整顿驻军兵马。” 鹿玛红一时间懵了,她纳闷的说:“夫君,你刚才不是说要让科甲一系上来,掌握大顺军中的权力,怎么还让我去接待伍兴,而且还要对他和秦法学堂一系给予重任,让他们给咱们管起来地方和兵马?这不是自相矛盾?” 李华宇一笑说:“很简单,我刚才说了,秦法学堂是山寨咱们南粤军的地方官吏,虽然粗糙些,但是可以用。伍兴的秦法学堂也算是人才济济,这几年在河南、在湖广、在陕西都干得有声有色,沂蒙一带依托山势地理,结寨自保的村寨太多,我们控制力又不足,让他们去折腾一下,对我们有利无害。这山东是你我夫妻在父帅面前挺直了腰杆说话的根本,要是让山东地方的官员科甲一系过得太舒服,他们会对咱们阳奉阴违,难保他们不会自以为是的有异心。有伍兴在山东,他们会如鲠在喉又无可奈何,会更加听我的话。”说完,李华宇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伍兴他们在沂蒙地区被当地的官绅暗算,全部损失了,至少死的也不是我们南粤军的人。” 鹿玛红也不再说话,只是用力的点点头,将相公的话牢牢记在心中。其实,以李华宇为代表的南中生长起来的一代新人,同南中的老人和那些从中原迁徙来的人在感情上有所不同。他们已经不太认同中国了,觉得中原内地只不过是块肥肉,是为南中提供原材料、劳动力和市场的一块土地而已。(。) 第五百九十章 漳河之战! “彰德府地面宽,东到回隆(今河北魏县最南部的一个镇),西至山(山西省),南至汤阴并宜沟,北到漳河老龙湾。” 这是彰德府现在的河南安阳曾经流传的一首民谣。将当年的彰德府地理环境描写的一清二楚。 一条属于海河流域的漳卫南运河水系的北漳河,穿过彰德府,流经安阳县和临漳县。地跨漳河两岸的临漳县,便成了清军与顺军对峙的阴阳界。两军鼓角相闻,旌旗相交,但却是彼此深沟高垒坚壁不出。 彰德虽为府,但其地理位置却是十分重要。在河南,与开封一样成为全国“要府”。因此,府城内除了有府衙门外,还有布政分司、按察分司、太仆司等行政机构。下辖安阳、汤阴、林县、临漳、武安、涉县六县和磁州(今磁县)一州。之所以有这样的行政区域划分,也是从军事、政治、经济等各个方面考虑的。隔壁直隶东南部的大名府,辖今河北省的魏县、大名、成安,直至今河南省的濮阳、内黄、滑县一带。大名府以北就是广平府(今河北省永年县)。这两个府内西部的武安、涉县、磁州一带就显得薄弱。如果把西部这几个县归属彰德府,那么,太行山东麓、漳河两岸、山区平原形成一个整体,对保证河南河北大通道畅通,无疑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从经济利益上说,安阳县、林县、武安、涉县、磁州、临漳县同属漳河流域,如果都在彰德府内,许多经济利益都好协调,特别是水利。 所以,清军入关后,虽然在京畿地区进展顺利,但是,却在河北三府遭遇到了困难。如果能够拿下彰德府,就可以将战线推进到黄河北岸。威胁黄河水运,可以将顺军与南粤军的水上交通线切断,从而断绝顺军的外援。 可是,在彰德前线指挥作战的刘宗敏,也是打了多少年仗的统帅。早已经从一块铁矿石锻打成为一柄精钢利刃。一眼就看出了多尔衮的目的所在。所以,采取坚固工事巩固战线,不时的打几个反击战的措施,同清军对耗。反正老子背后是几条大河,粮草给养兵员可以源源不断的补给上了。 两支军队就这样以漳河为界展开对峙。 但是,今天,北漳河两岸却是战云密布,杀气冲天,往常喜欢在营盘附近寻觅些残羹碎米的飞鸟走兽,早就躲避的远远地,唯恐殃及池鱼。 一大早起,顺军、清军双方大队人马便浩浩荡荡开出了自己营地,汇集整队。此方双方可说倾巢出动,只留守少量人马看守营地。多铎率领的清军,出动了四万大军。漳河北岸,多铎的织金龙纛和大将军帅旗被数十面织金龙纛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当中,帅旗周围,巴牙喇兵,噶布什贤兵,火铳兵虎枪兵密密麻麻的沿着河岸向东西两个方向蔓延。各旗兵丁与旗号,层层叠叠连绵不断的,向西似乎可以绵延到了太行山边,向东,则是直奔华北大平原的尽头。 一个个列队整齐的步兵方阵之间,不时的有一队队的骑兵呼啸奔驰而过,或是传递军情命令,或是为己方军队制造声势。 在漳河南岸,刘宗敏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用打铁的一双手满意的搓了搓腮边钢针相仿的胡子,“驴球子,果然是好手!今天,咱们就在这里好好的干一场!出出山海关的一口恶气!” 在他的身边,张鼐、罗虎、刘芳亮、白旺、蓝学成等大顺军将领同样是簇拥着他,密如柴林的帅旗、将旗分外显眼,让人一眼就能隔着河看到。 “张鼐,你的大炮要是能够隔着河一炮干掉多铎那个鞑子头,咱们就省了心了!”刘芳亮虽然是张鼐罗虎的长辈,但是几个人年岁却差不多,平日亲热说笑惯了的,稍稍打量了一眼对岸多铎的旗阵,不由得突发奇想。 他说这话是有些根据的,就在刘宗敏的旗阵背后,数十门大小火炮被张鼐的部下们以牛马拖曳,已经悄悄的完成了发射阵地构筑,放列完毕,随时可以开炮射击。在火炮阵地前,刘宗敏的千余名亲兵精锐密排队型,遮挡住了清军的视线。 在漳河的上游方向,刘希尧的七千多精骑列出长长的阵列,与对岸的清军互相指责叫骂。这些清军却不少都是汉人,更有许多是从山海关一路收拢而来的明军降兵。虽然已经剃了头编成汉军旗,但是甲胄刀枪却仍旧是明军样式。 漳河的下游方向,则是蔺养成的五千多骑兵,同样的盔甲整齐,战马肥壮。 已经是秋天,又是多年的荒旱,漳河河床虽然宽阔,但是水却不深,不时的有两军的小股游骑自恃勇武过人,策马冲入河床之中,任凭着飞溅的水花在马肚子下面掠过,冲过河道中心,挥动着兵器朝着对面的阵列鼓噪叫骂,激怒对方出来交战。 在刘宗敏列开的这二万骑兵背后,便是张鼐的火炮营和罗虎的震山营在后待命出击。火炮炮手们已经将一筐一筐的炮子摆在炮位旁,将摆放在了最近的安全距离上。火铳兵们则是检查好火石,将龙头关闭,在铳管上仔细的套好枪头帽,防止尘土进入。 在他们身后更远一点,大顺军大营前,陈永福督率着数千军士,指挥着数万民夫正在抢挖工事壕沟。远远的望过去,这里尘土飞扬,不知道有多少人马集结在此。 “刘宗敏不愧是李闯手下第一人。军阵确实了得。”多铎看了一会,也是赞叹一声。 他摆摆手唤过一名归降的副将,“你过去,告诉对面的大顺军将领,就说本王兄弟代大清天子到此,以正讨逆,请他们认清情势。如果能够幡然悔悟,倒戈相向,本王身为大清摄政王胞弟,可授予他们官职爵位。便是刘宗敏本王也是十分爱惜他的将才,若是肯归降,本王当以大将军印相赠,并向大清皇帝上表,封他为亲王。” 那副将满心的妒忌,却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投降的时候手中兵马不如吴三桂多、不如吴三桂的兵强悍呢?于是,那副将带着几名亲随策马而来,站在河床之中将多铎的招降之意大声的宣读出来。 刘宗敏听了却是呵呵大笑了两声,只管在队伍当中扯开嘹亮的大嗓门:“咱老刘出身是个打铁的,如今我乃是堂堂的大顺汝侯,提营总制将军。我大顺皇帝视我为兄弟股肱,咱老子吃错了药,去伺候你们这群骚达子?!要打便打,大家真刀真枪的干个明白!” “就是!大家凭着真本事干一仗!别他娘的趁人不防备背后下黑手!”大顺军中的几个青年将领也是鼓噪喝骂,从多铎的佛库伦老祖宗,到眼前副将的十八代女性亲属都问候了一个遍。骂的那副将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他身边的亲随有人实在按捺不住,拔出马刀来朝着对面摇动呼喝,大概意思就是打算叫嚣一下,什么有种的出来打什么的。结果,对面顺军营垒之中,几声清脆的火铳声响起,紧接着,几支利箭飞出,那握着马刀叫骂的亲随,话音还未落地,便已经是身上几处弹孔向外喷涌着鲜血,脸上、咽喉等处,几支利箭的箭杆在秋风之中微微颤动。 “回去告诉你那鞑子主子,他要是肯归顺大顺,可以免去一死。咱老刘也可以在大顺皇帝面前为他请个官职。放心!不会比他老子的龙虎将军官小的!不投降的话,这便是下场!”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便没有什么好谈得了。多铎哼了一声,冷冷的向河对岸看了一眼,“不知死活的流贼!给本王杀上去!” 低沉的号角声中,清兵大阵开始缓缓的向河岸移动。刀枪如麦穗,旗帜似柴林。密密麻麻一层层一队队如蝗虫般密集的清军骑兵,在各自所属营伍的旗号下缓缓而行。他们盔甲颜色各异,按照各自所属八旗颜色不同。铁盔上飘扬的各色璎珞便如鬼火一片,白色的,红色的,蓝色的。 数万马蹄敲打着地面发出隐隐如雷的沉闷响声,黑压压的马队逼到了河岸边,汇成雷鸣般的整齐轰响。随后清军阵中传出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那是他们用满语、蒙古语、汉语在呼喊:“大清皇帝万岁!摄政王万岁!大将军威武!” “刘爷,要不要我先用大炮招呼他们一下?”看着猬集在河边,已经在大炮射程之内的清军,张鼐不由得有些手痒,他紧握着炮队营的指挥令旗,策马来到刘宗敏面前请战。 “莫急!咱们今天是钓大鱼!先让他们高兴一会,过了河再用你的大炮好好的招待他们一番!”刘宗敏眯缝起眼睛,端详了一下对面的清军骑兵。手中的令旗摇动,左右两翼的蔺养成、刘希尧两部骑兵也开始缓缓移动,在河边列队,而刘宗敏的旗阵,开始在两部骑兵的掩护下缓缓向后退去。 按照刘宗敏之前的部署,刘希尧和蔺养成两部的骑兵,在左右两翼担任掩护,同时也是第一波次与清军交锋的部队。对于自己的任务,两位主将很是清楚,那就是大战一场后,缓缓的向后退去,让清军认为他们是不敌败走。退回到漳河南岸,利用漳河将清军分割为两段。再用炮队营的而火炮和震山营的火铳与骑兵将过河的清军部队吃掉。 “这一阵下来,只怕漳河的河水就要变成红色的了!”布置方略的时候,刘宗敏指着地图上的漳河豪情万丈。 双方的人马已经调动到位,不论清军顺军,战阵都是号角齐鸣,战鼓震天,呐喊声不断,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便冲过河去同敌人大开大杀一场。便是大顺军将士胯下的那些传说之中用人血饮水的战马,也是不停的用马蹄刨打着地面,不住的打着响鼻。 北岸的清军骑兵一声呐喊,几万只马蹄一起用力,数千骑兵便冲过河来。 看着数千清骑狂叫着冲过河来,蔺养成与刘希尧不由得同时冷哼一声,脸上闪过嗜血不屑的神情。 蔺养成不屑骂道:“不过是些草鸡明贼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而已!某家部下骑兵足以对付!”与他一道从回革五营归顺到闯营旗下的刘希尧和他是搭档多年的老伙计了,脸上狞笑一阵道:“那好,咱们今天就狮子扑兔,用上全力。就让儿郎们杀他个痛快。” 二人略一商议,决意刘希尧为前锋率军出动,蔺养成为后卫率众在后为他掠住阵脚。狠狠的杀伤敌人之后再行退却,便是诈败,也是要败得像真的一样,至少也要把真正的鞑子给杀出来才可以! 刘希尧在马上一声大吼,猛地抽出自己的呲铁钢宝刀,用力一指前方:“娃子们,跟着咱老子杀鞑子!” “杀!” 出战的健骑无不轰然响应,策马如龙,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席卷而去。 精良的盔甲,锋利的长枪,雪亮的长刀,刘希尧和蔺养成的这一万多骑兵,也都是跟随他们多年的精锐。原本就是战斗力较强,被闯营兼并之后,更是得到了从装备到训练重新的打造。就连战马的喂养也有了统一的标准。 沉重的铁蹄敲击着大地,响起了紧密而让人窒息的死亡鼓点。 滚滚铁流,撞破秋风。大顺军的战马被喂养的高大雄壮膘满肉肥。沉重的马蹄叩击大地,一片有节奏的闷响。气势惊人,挟带碾碎一切的声势,看得迎面冲击过来的那些前明军降兵们心中不由得阵阵胆寒,为了壮胆而发出阵阵尖叫。密如骤雨的铁蹄声中,刘希尧率领着数千铁骑如旋风一般卷至,在一片绝望惊恐的呼叫声中,恶狠狠地与清军这万余骑兵的队列迎面撞上,立时人发出的惨叫声,兵器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如烧红的小刀刺入肥美的牛肉一般,数千铁骑狂呼着冲击,一下子将清军的骑兵队列装个七零八落。“杀!”刘希尧大吼一声,策马疾进,借着马势手中长刀一挥,恶狠狠掠过眼前一名清兵脖颈,顿时将其斩作两段,动脉猛地收缩了一下,瞬间被人体内巨大的压力喷出。转眼间鲜血便将河水染红了一团,然而又恢复了原状。看着鲜血飞溅,头颅飞起,刘希尧体内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他的心中充满了杀戮之后产生的无穷快感。 在河北岸,多铎手中擎着望远镜看着河道中不时绽放在水中的一大朵一大朵的血花,心中也是得意非常。冲杀在河道当中的大多数是他沿途收编的明军降兵,属于那种炮灰性质的部队,就是用来消耗的。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能够在这种残酷的杀戮当中显现出自己作为精锐的价值,生存下来,多铎会考虑把他们从汉军旗变成自己的包衣兵。 这种运用降兵的手段技巧,他们兄弟已经十分娴熟了。 “杀吧!反正都是汉人杀汉人。一群尼堪!” 多铎在第一波投入战场的骑兵当中,只有极少部分的八旗满洲兵马,大多数是降兵,还有一部分外藩蒙古兵作为监督。他真正的镶白旗主力,都在战场一侧休整待命。等候着对面的大顺军出现了疏漏或者是疲惫的迹象后猛扑过去,像狼咬住猎物的而咽喉一样,一口咬死对手。 双方的统帅都是久经战场,经验丰富的人,都在努力寻找着对方的漏洞,或者是可靠的战机。 渐渐的,河道里的厮杀进入了高潮,虽然骑兵们还在往来驰突,兵器的撞击声,人因为受伤而发出的濒临死亡的哀嚎惨叫声,受伤战马的哀鸣,仍然在漳河河道上空交织,河水也渐渐的因为鲜血的渲染而变成了粉红色。但是,骑兵们不再发出高亢的呐喊声,而是咬紧了牙关,拼命的挥动着手中的刀枪。 战马,也因为体力消耗过多,而不停的从口鼻向外喷吐着白沫。河道里越来越多的尸体,死人、死马,受伤倒地的人和马,都成为了限制骑兵发挥的障碍物。 渐渐的,清军骑兵的人数优势显现了出来,开始一点一点的将战线从河道中央向南推移。虽然说每一步都进展的十分困难,但是,却是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向南推进着。 大顺兵马开始有些乱了阵脚,虽然也有部队试图加入战团,但是却被己方的军队推了回来,也开始向南退却。大顺军阵中的旗号开始出现了纷乱嘈杂的苗头。 “好了!就是这个时候!”多铎看得清楚,刘希尧和蔺养成的帅旗开始向南快速移动,紧接着带动了不少顺军兵马也策马冲上漳河对岸。 清军的大队骑兵呼啸着卷起又一阵狂飙,从漳河北岸向南岸冲去。 “嘿嘿!来得好。”刘宗敏咧着大嘴发出了阵阵笑声。(。) 第五百九十一章 漳河之战(续) 按照洪承畴为多尔衮筹划的方略,那就是弃东西两路的南粤军和大顺军于不顾,只管当面击破中路的刘宗敏部主力。以他的分析来看,“东路的李大公子虽然兵精器利,但是以保境安民为目的。只要我大清兵马不进山东,他们是不太可能出兵与我兵作战的。西路的李闯本人所部,虽然骁悍,但是毕竟人马不多。山西各地又有士绅官员不断起义反正,他这一路也不足为虑。” 洪承畴稍稍停顿了一些,“中路的闯贼大将刘宗敏部,本人骁勇,部下又多悍贼,实为我军大敌。但是其人名强实弱。一旦大战开始,左右两翼难以有兵马呼应支援。故而,奴才斗胆进言,不妨加强豫亲王所部兵马,正面以堂堂之阵击破刘宗敏,以显示我大清天兵之威!”已经在崇祯十六年被黄太吉纳入镶黄旗汉军的洪承畴,自称起奴才来也是十分自然。 多尔衮便以洪承畴的建议作了一番部署调整。调正红旗满洲旗主郡王硕托到沧州一线,接替在那里的安郡王岳乐,令岳乐引兵西进,与多铎会师,两军统一由多铎指挥。 另外,京师之中的满洲蒙古兵马,京畿、宣大各地的前明降兵,多尔衮搜罗了五万人,令洪承畴、曹振彦二人率领南下,到大名府一带接受多铎指挥。 同时,多尔衮以摄政王的名义,下了一道旨意,明确了前线众人的职责分工。以多铎为平南大将军,岳乐为讨逆将军,洪承畴为经略招抚使。军阵之事由多铎主之,岳乐副之,洪承畴助之。有关招降、安抚,平定地方,安置官吏等事,俱由洪承畴办理。 但是,当两路人马分别从东面和北面出发的时候,多铎的请罪折子已经用八百里加急驿站快马送往京城。漳河一战,多铎所部过河与刘宗敏大战,中伏,伤亡惨重!目前已经退回彰德府休整。 那一日,多铎见刘宗敏部下兵马渐渐出现了支撑不住的局面,心中颇为得意。便要当机立断的投入更多的兵力用来扩大战果。这一点,算是继承了金兵重装骑兵战术思想的清军战术特点。不论后金兵,还是清兵,仿效的都是金兵的作战方式。金人作战,时人记载:“虏用兵多用锐阵,一阵退,复一阵来,每一阵重如一阵。” 八旗满洲的核心战力,便是那些身披重甲的战兵和巴牙喇兵。虽清兵战力不如金兵,但若他们用铁骑波波冲阵,却也不可小视。 而且,眼下清军还有大批的炮灰可以供多铎肆意挥霍。除了他核心的镶白旗兵马之外,那些蒙古部落兵、外藩蒙古兵,八旗蒙古兵,以及数倍于他们的汉军旗兵马,都是他建功立业道路上的铺路石, 以八旗满洲兵挟制部落死兵,以死兵重甲威慑八旗蒙古兵,以八旗蒙古兵震慑外藩蒙古兵,又以八旗满洲、蒙古兵马弹压汉军兵马。同样的,以兵多将广的的汉军旗来镇压蒙古各部。这就是满洲八旗贵族们内心独到的分而治之相互牵制的手段。这一点,八旗的经验倒是可以用在公司股份制经营上,如何用一个橘子控制一百个橘子。 重重威胁之下,虽然营伍庞杂,但是残酷的军纪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却是惊人的。特别是汉军旗降兵,往年都是一触即溃的兵马,如今驱赶着与大顺军精锐战斗,却也是能够打得有声有色不落下风。渐渐的取代了那些来自黑龙江索伦部的死兵地位。虽然眼下这些装备精良的奴隶兵,来源越来越少。但是战斗力却是随着进关时间的一步步延长而出现了增长。这些奴隶兵耳朵里虽然也听到了些博穆博果尔等大头人在黑龙江、吉林等地的作为,但是,家乡路途遥远,如何能够回到梦里那片白桦林之中?为了活下去,也只能在战场上奋力拼杀了。 一声凌厉的号炮声响,“咻!”“咻!”的响箭声音声在八旗阵中响起。 那种声音,如若流星从天幕上长长划过,随着这些响箭声响。原本清军阵中各旗,偃旗息鼓的各织金龙纛,忽然高高竖立,所有的清骑,都看着各个织金龙纛的方向。 各方严厉的满语声音响起:“将官亲自执旗,此战有进无退,分得拨什库战死,部下皆斩。拨什库战死,分得拨什库皆斩。牛录章京战死,拨什库皆斩”多铎将在塔山运用的十分纯熟的连坐法再一次的颁布出来。 同样的军令,有人用汉语大声宣布出来,听得汉军降兵们后背阵阵发冷,军官们无不咬着牙发着狠,努力的激励着部下。 十几个牛角号发出沉闷的吼声,号角声传遍了清军大阵的前后左右,密密的长枪大刀高举,数万只臂膀竖立如林。 上万战马齐声嘶鸣,如狂风吹过莽林。随着阵阵马嘶,一波波潮水般的清军骑兵,开始向河对岸的顺军阵地缓缓前行,行不数十步,已经放开了马速向对岸狂奔而来。 “都说你刘宗敏是个打铁的汉子出身,今天,本王就要把你这个打铁的打成一块废铜烂铁!” 看着部下以惊天巨浪冲击堤坝的势头向对岸顺军显得有些单薄脆弱的而阵地猛扑过去,在织金龙纛下的多铎显得意气风发。 刘希尧和蔺养成的队伍开始向南退却。 清军骑兵紧追不舍,大队的步兵也在骑兵后面开始渡过漳河。 “加把劲!今晚上便在刘宗敏的大营宿营!用流寇的辎重粮草犒赏三军!” 正在得意之时,河对岸传来了阵阵炮声! 炮声间杂着阵阵连绵不绝的火铳射击声,让刚才还兴致勃勃豪气冲天的多铎渐渐变得脸色铁青。情绪从喜马拉雅山转眼间便掉进了马里亚纳海沟。 这分明就是刘宗敏那个老贼早就设计好了的圈套!以一部引诱本王大军渡河强攻,然后他以预先埋伏好的炮队和火铳兵对我过河兵马大肆掩杀! 河对岸的铳炮声一阵紧似一阵,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 未曾过河的部队,未曾与大顺军接战的部队在多铎的紧急命令下,迅速退回河北,眼睁睁的看着已经冲进伏击圈的清兵被密不透风的火力网轰击。 终于,伴随着夕阳西下,河南岸的铳炮声和兵器发出的撞击声停歇了下来,随风送来了浓厚的血腥气和阵阵隐约可闻的呻吟声。大顺军的最后几面旗号也随着太阳的西沉而消失不见。 在数千精骑的护卫之下,多铎带着一群王爷贝勒过河来查看战场。 一踏上漳河南岸,便是有死伤者倒卧在潮湿的土地上,越向南走,死伤者越多。不过,很明显的一点,死者伤兵大多数是剃了发留着金钱鼠尾辫发的清军,而且,身上的甲胄也多被剥去。看得出来,顺军很是仔细的打扫了战场才心满意足的退回大营。 行了数里,眼前沟壑纵横。从被挖掘出的泥土新鲜程度上看,这些壕沟便是顺军兵马与清军骑兵在漳河当中苦战之时挖掘而出,等候清军大队到此之后再行以火铳火炮排击轰炸的! 壕沟之间,横七竖八的各旗清兵尸体伤员遍布其中,旗号、断折的兵器触目可及。跳动的火光下,难闻的血腥气和人体各种体液混合在一起形成的怪异味道迎面而来,各种垂死挣扎者的呻吟声不断。浓郁的火药硫磺味道似乎还未散去,与血腥味道汇合一起,真是让人闻之作呕。 特别是震山营的火铳兵,一色使用南中所制火铳,射程远,威力大。凡是被火铳击中者,多有胸腹洞开,内脏肠子流出的。 张鼐指挥的炮队营,集中了近二百门火炮,其中以大佛郎机为主。一律使用的霰弹!在近距离所中人马,更将他们身体打得碎烂。壕沟之间一滩滩的烂肉肢体,还有各种的大肠小肠心肝肺等物,加上如小溪水般在脚下到处流淌的血流,与泥土混合在一处,让众人的脚步马蹄踏上去,黏滑滑的,真是恶心无比。 饶是多铎自幼便跟着父兄征战四方,见惯了尸横遍野的场面。但是在如此狭小的范围内如此多的尸体却也不曾见过。眼前的一切,都无声的向他说明了火器集中使用的威力,这对他内心的冲击震撼实在太大了。 “怪不得二哥砸锅卖铁也要编练自己的火铳兵!只可惜,本大将军的火铳兵不曾带来!” 听着部下将领们关于各部损失人马数字的报告:八旗蒙古折损二千余人,八旗满洲折损近千人,八旗汉军折损了七千余人,另有他镶白旗满洲的巴牙喇兵也丢进去了数百人。这一仗下来,光是人,多铎便损失了一万多人,马匹甲胄刀枪器械的损失还不曾计算在其中。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马尸体,各样狼藉的残肢内肠,漫过脚洼的浓厚血泊,加上一股股刺鼻的怪味,他再也忍不住了,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胸中一阵翻腾,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 等到岳乐在途中得知了漳河兵败的消息,亲率轻骑昼夜兼程赶到大名府的时候,多铎已经在病榻上躺了几天了。虽然病情有了些起色,但是脸上却仍旧是黄焦焦的萎靡得很。 “十五叔!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咱们又不是没有打过败仗,您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岳乐看着往常生龙活虎一般的多铎变成了这般模样,也未免有些兔死狐悲。 “岳乐,你来了,我就心里安稳了。”多铎同岳乐客套了几句,便命人带着他到城中巡视,去看一下漳河之战后的那些伤号,也好让他对于这次战败带来的损失有个直观的认识。 虽然说多铎已经说了几遍损失的大多数是那些进关之后归附的汉军降兵,但是,彰德府城里的愁云惨雾还是让岳乐心惊肉跳了。孔庙、关帝庙、财神庙、山陕会馆、官衙的库房等公共建筑悉数被征用,成为了一个个临时的养伤调理治所。饶是如此,仍旧是不够用,许多大户的房屋也被强行征发使用,更在街巷当中搭建起了一座座的帐篷,用来收治伤员彩号。 城内的几家药铺医馆的郎中们,尽数被抓来为受伤的清军将士诊治,他们紧张忙碌的往来穿梭。 岳乐一行人还不曾走进孔庙的大门,便听到伤员们此起彼落的呻吟声,还有一股股的血腥味,混合着烈酒、膏药和草药的味道传来。 “咱们的彩号许多都是中了闯贼的火铳,侥幸的是不曾打断筋骨。性命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如果要想活下来,便要将弹丸取出。”多铎的巴牙喇纛章京低声为安郡王岳乐讲述着救治伤员的情形。 虽然这些人大多数是新附军,可是,毕竟汉军现在人多势众。倘若不予救治,势必会影响军心士气。 “可是,若是将弹丸挖取出来,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巴牙喇纛章京说得也是实情。弹丸进入体内,位置大多较深,这个年代又没有x光机,能够明确弹丸所在位置,若是想挖出弹丸,只能是在创口扩大,找到弹丸的位置,才能将这个小小的铅子取出。 不但没有x光机,也没有如麻醉剂等药品,很多伤员被割肉时,便是哭爹喊娘,嚎叫不己。听得旁人心烦意乱,加上血流如注,看得旁人胆战心寒。 不过,多铎军中倒也有几个随行军医,乃是当年从吴标的模范旅当中流散出来的,对于如何诊治铳炮外伤颇有几分心得。按照他们的招数,从附近州县抓来的郎中们也是有样学样的进行治疗。 先用沸水与食盐水清洁身体与伤口周边,而且反复清洗数次,还用大团洁白的棉花,用烈酒沾湿,不断擦拭伤口血块,一些受伤较重的军士,需要的棉花就一大堆。 “这些招数,据说都是当年从南蛮那里学了来的。烈酒可以有效防止日后伤口感染。确实是好办法,不过,烈酒,棉花,这些可都是极为昂贵的好东西,用来救治汉军旗的这些蛮子兵丁,就耗费如此值钱的东西,奴才们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的。” 那巴牙喇纛章京倒也是丝毫不对岳乐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只管一股脑的将心中对多铎这样耗费用来救治汉军旗的蛮子们的不满倒了出来。 也难怪他如此说。在这乱世之中,当真是人命贱如蚂蚁。不要说用盐水和烈酒清棉花洗伤口,就是上些金疮药再用布带包扎一下伤口也都是件很奢侈的事。因为,对于这个时代的带兵官来说,部下的伤亡就是数字。只要部下的老本不曾打光,当兵吃粮的人有的是。 “而且,这还只是初步,取出铅子后,还要一次次的清洗伤口。然后还要敷上药,最后用一个叫纱布的东西,将各人伤口处包得严严实实,日后定期换药,还有口服药,一直到痊愈为止。” “在这期间,我家主子还下令给这些彩号补养身体,从各处采买肉食鸡蛋给他们。让他们吃得极好!可是,奴才们算了一下,这样下来,一个彩号的花销可就大得很了!” 那个镶白旗满洲的巴牙喇纛章京口中兀自喋喋不休的向岳乐诉苦,说着为了救治这些彩号花销如何巨大。 “所以,你家主子是豫亲王,是大将军。你就只能当他的巴牙喇纛章京!”岳乐有些不耐烦的训斥了他一句。 他已经猜出了多铎不惜花销重金也要救治这些彩号的用意了。 “十五叔果然是厉害!这分明是要学刘备,争取民心军心啊!” 黄太吉当年下了圣旨,命八旗各旗必须要学习三国演义。八旗将领纷纷将这部书奉为圭臬,从中学习兵法战术。岳乐也不例外,不过,他学习的更多是在政治层面的东西。比如说曹操如何奸诈多疑,刘备如何收拢人心,都是他听了笔帖式读了三国演义之后,在内心细细揣摩的。 “十五叔的这一招,便是刘备在长坂坡之后摔阿斗的变化而已!让全军将士都知道王爷为了救治彩号花费巨大,如此一来,全军上下势必感激涕零。同时也是树立了一个榜样,让将士们免去后顾之忧,再有战事,势必奋勇争先。”岳乐在心中暗自揣测着多铎的想法。 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不管是高贵的王爷还是低贱的奴隶。打造枪炮,种植棉花顶多一年的时间,可是一条人命呢?从婴儿诞生发出第一声啼哭到可以提刀上阵,至少要十八年的时间。 十八年是多久?一个人成长到这么大,要经历多少关口,耗费多少精力?所以,战士的性命从这个角度看,又是值钱得很!这些彩号若是痊愈归队,一个强悍的战士又诞生了。 “关键是,这些将士势必从此对本王死心塌地的。” 半躺在病榻上的多铎心中喃喃自语。(。) 第五百九十二章 洪经略的统战工作! 洪承畴率领京师赶来的数万兵马抵达彰德,更是让清军士气大振。己方的大批生力军到了不说,特别是其中还有曹振彦曹觉罗的一万火器兵! 这样的好消息也足以让多铎振奋。特别是二哥给他派了足智多谋又熟悉明国内部军情事务的洪承畴为助手,担任经略招抚使,这便让他努力稳步走到大门前迎接洪承畴的到来。 “奴才洪承畴参见豫亲王!参见安王爷!” 洪承畴虽然职务上是多铎、岳乐的助手,但是,礼节上却是不敢有丝毫的疏漏。当他看见多铎手中扶着手杖在大门口台阶上迎接他,立刻跳下马来,远远的小步快跑到两位王爷的面前,先打钎,后磕头请安。 “洪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多铎身体不是很方便,一旁的岳乐抢步上前,代替十五叔将洪先生搀扶起来。 “先生,此番前来,河南的军政事务还要多多的仰仗先生出谋划策。以击破悍贼刘宗敏所部。” 三人落座之后,有包衣家奴为在场的王爷贝勒大人们送上茶来。自然,多铎、岳乐和那些蒙古王爷们喝的是奶茶,洪经略喝的却是上好的明前茶。 喝着茶,吃着点心,客厅内一片融洽的气氛。漳河战败以来笼罩在清军头上的阴霾渐渐散去。众人将对面大顺的军情一一向洪承畴做了介绍。岳乐则是着重将东路山东方面李华宇的兵马动向向洪经略讲说清楚。 当由掌旗鼓牛录用不同颜色的小旗在一张硕大的地图上把河南与山东、京畿、山西等地的清军、顺军、南粤军兵马、还有各部明军的位置、兵力、态势一一标注清楚,整个方圆数千里的战场态势便在洪经略眼中一目了然了。 他盯着在河南与山东交界之处,三方投入了几十万军队,涉及的民夫百姓更是不计其数的这个大战场,仔细的思索观察着,半晌却不说一句话。几个蒙古王爷见他不说话,只管盯着那地图上的某几个位置出神,却有些心中鄙视,觉得他是在那里故弄玄虚。正要开口讽刺几句,却见岳乐和曹振彦等人严厉的眼神横了过来,顿时吓得不敢造次,只得乖乖的站在那里喝奶茶吃点心。 “大将军,奴才倒有一点微末见解。说出来请王爷指点一下。”好半天,洪承畴才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丝得计的笑容。 听洪承畴说有了主意,不由得让多铎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洪先生,您的法子定然是好的。请讲!” “闯贼所部虽然尽数为多年悍贼,且又与山东李公子眉来眼去,共同抗拒天兵。然这两家布防上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洪承畴命人取过一根细长的木杆,“王爷请看。不论是刘宗敏的大顺军,还是李公子的明军,都是以精悍主力摆在与我军对峙的第一线。然而,他们的背后,二线军队却都是前明兵马。刘宗敏所占据的河南各地,更是土寇林立。虽然这几年李自成、伍兴等人在河南大加剿袭,但是,毕竟土寇与结寨自保的官绅太多。没奈何,只要这些人纳款输诚,接受李闯的军令,执行闯贼的法度,安时缴纳钱粮骡马,李闯也是任凭他们在各自寨子里称王称霸。” “当日土寇大起如猬毛。黄河南岸,上下千里中,营头不下百余。其倏起倏灭,或为将吏擒斩,或为其徒所并。如商丘黄老山,许州蓝大、蓝二,商水哪吒、二字王之类,皆不著。而其尤大且久者,西则有李际遇、申靖邦、任辰、张鼎,南则有刘洪起、周家礼、李好、张扬,梁宋间则有郭黄脸、张长腿、王彦宾、宁珍、王文焕,其东则有李振海、房文雨、徐显环、程肖禹、戚念梧等。皆拥众以为雄,凭栅结寨,彼此割据相攻杀。郡县从事率为其耳目,有司不敢过而诘焉。或反寄室帑,托腹心,依狐凭鼠,而听其穿鼻,苟延旦夕者,所在皆是。虽然李际遇、刘洪起等人或是因为所据地盘处于李闯腹心之地,或是因为兵马过于强盛,而被李闯、曹操等人剿灭。但是,各地的土寇官绅仍然颇多。这是刘宗敏的背后隐患。” “而李公子背后也是隐患颇多。不说他在山东收编的大批明军各部,营伍不齐,战力参差。单说山东与河南交界之地的许定国等人,便是归属不明。究竟是归他指挥,还是归河南巡抚越其杰调动?至今尚未明朗。” “以奴才愚见,刘宗敏与李公子,同当年奴才一样,都是犯了重前权而轻后路的毛病。倘若以功名大义劝说河南各地官绅豪杰归附,势必令刘宗敏部下后路大乱。到那时王爷以大兵击之,何愁不能安定河南之地?” 听了洪承畴的分析,困扰多铎多日的难题瞬间明朗了。但是,跟着有一个难题涌上他的心头。“先生,您方才说以功名大义召集各地官员绅士豪杰归附。以本王看来,不过便是功名权位金银利禄等,这些人在流贼那里,在李公子麾下,所得并不比本王能够给他们的少。如何才能令他们主动归附?” 洪承畴这个时候才有了一种“尔等果然蛮夷不过如此”的感觉,但是这种满足感瞬间便被他用理智狠狠的压了下去。 他仍然用温和如玉的态度对多铎、岳乐和十几位王爷贝勒笑着,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件物事,递给众人观看。“王爷,您请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串用红色丝线绑扎在一起的崇祯通宝,但是仔细看上去却也有些不同。同市面上到处可见,流通数量极大的南中通宝比起来,这种崇祯通宝径小、肉薄、穿大,钱文呆板,铸工粗糙不说,除了汉字之外,还有几个满文。这崇祯通宝背满文钱是清军入关之初清政府铸造的官钱。据清史稿?食货志?钱法中的一段记载:“初,户部以新铸钱足用,前代唯崇祯钱仍暂行,余准废铜输官,偿以直,并禁私铸及小钱、伪钱,更申旧钱禁。” 这种崇祯通宝背满文钱是清兵入关之后为笼络汉族民心而暂时铸造的,只在钱背加铸满文以示区别,多尔衮令户部宝泉局、工部宝源局所铸造。 “洪先生,咱们在商量如何破敌,如何招揽各地官绅豪杰归附。你如何拿出这么一串破钱来?若是先生缺少银钱使用,只管在军中开支便是。本王这就下令,只要看到你的条子,一律照付便是。”多铎有些愠怒了。 “王爷,不是奴才缺少银钱使用。只是请王爷想想,我大清兵入关,是以何名义前来的?乃是为大明崇祯皇帝复仇而来。故此开炉铸造了这种崇祯通宝。如果,王爷打出‘废除流贼苛政,恢复万历旧制’的旗号来,何愁河南、山东士绅官员不望风归附?” 虽然多铎不懂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样的政治经济学理论。但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种浅显直白的道理他却是明白得很。李自成在占据河南以来和在山东的李华宇遥相呼应,推行所谓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制度,而且,对于从万历年间一直推行的优免则例也是弃之若敝履,就像是一双破鞋一样丢到了垃圾堆里。这毫无疑问的损害了各地官绅大地主们的自身利益。这口气,在大顺军和南粤军占据强势地位的情况下还可以忍气吞声,如果有外部的力量能够借助,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从背后下刀子捅死大顺军和南粤军。 “主子,奴才看洪先生的这个方略可行!不但可以打出废除苛政,恢复旧制的旗号,还可以向四方宣称,尊重读书人,尊孔敬儒!”曹振彦也是有些激动的为洪承畴的方略做着补充,他的这点意见,立刻得到了洪承畴的点头赞许。 “王爷,如此一来,势必会有大批人马如过江之鲫归附到王爷麾下。当年元太祖西征,出发时兵马不过十万,却是随着步步深入,兵马膨胀到了数十万之多。原因便是沿途收纳各地豪杰官员为己用。” 洪承畴很清楚,一旦打出尊孔尚儒的旗号来,在山东地面上会得到什么样的支持。只怕李大公子的兵马再强,也会顾此失彼疲于应付于各地的叛乱反水。而且,有几处的反水是他兵马再强也要忌惮三分的。这就是曲阜的孔家、邹县的孟家等几家圣人、亚圣府邸所在地。 李自成起义军失败后,清军攻占山东,孔胤植即上初进表文向清廷表忠心。表文中称颂清帝“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长久,表示“臣等阙里坚儒,章健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庆新朝盛治,瞻学之崇隆,趋距恐后”。差不多与孔胤植上初进表文同时,清山东巡抚方大猷上书,陈平定山东十二策事,其中第七条为“崇圣学”,策文说:“先圣孔子为万世道统之宗,本朝开国之初,一代纲常培植于此,礼应敕官崇祀,复衍圣公并四氏学博士等之封,可卜国脉灵长,人文蔚起况朝廷尊师重道,与接待臣子不同,古来启运之主,尽有崇祀之文,礼宜先施,碑志可考。谨详列历朝恩例,以备殿下采仿而行。”(孔府档案6308之1) “王爷,如果让李公子背后乱起来,大批明军反正归顺我大清,您有几成把握能够击破他的直属部队?”盘算了一会,洪承畴单刀直入的问多铎。 “先生,如果你有把握让李华宇的背后乱起来,分散他的兵力和注意力,以他这种指挥手段,本王不敢说能够生擒他,至少,打得他败回济南的把握还是有的!但是,你该怎么让他背后乱起来?”多铎从心里便有些看不起李家的这几个子女,总是认为他们打仗完全是倚仗强大到了变态的炮火,不要钱似的把炮弹和火箭朝敌军的阵地上泼去。除了这些便是乏善可陈了。 如果洪承畴有把握让李华宇的兵力分散,那他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以他镶白旗兵马的铁骑冲杀之凶猛,少量的火炮和火铳根本不在话下。 “那,王爷便要恕奴才僭越之罪了。”洪承畴向多铎客套了几句,表示了自己的谦逊之心。“先生忒是谨慎了。你是本王兄长、我大清摄政王任命的经略招抚使,这招抚各处官员将领,安定地方的事,本就是你的权限所在。如何是僭越?有什么锦囊妙计,只管拿出来便是。” 洪承畴唤出随行的几名文人,令他们以平南大将军多铎、讨逆将军岳乐和他这个经略招抚使的名义起草榜文,在各处张贴。大致的内容就是告诉河南、山东、山西的各地官员将领地方士绅读书人,我大清兵入关,是为了捍卫儒家正道而来。目的便是要将各地百姓从流贼不尊圣教,不敬儒学,有辱读书人体面,横征暴敛的水深火热苛政当中解救出来,恢复万历年间的良好制度。凡是各地官员将领士绅,无论是身陷贼中担任何等职务,只要能够毅然决然倒戈反正,我大清一律既往不咎原职留任,保证各位投入到正义怀抱当中义士的生命财产安全云云。 这是公开发布的文字,除此之外,还有私下里的手段。 洪承畴在多铎手下诸军将领和随同他南下的前明降兵当中检视了一番,从中选出了十几个参将、副将、总兵。“本官知道尔等在河南、山东、南直隶都有不少的亲朋故旧。你们不妨以亲友的身份写信给他们,劝说他们归顺大清。将大清的好处同他们说清楚,不要在李闯麾下当那个流贼的官。也不要跟着李华宇这个肆意妄为不尊圣教的家伙屁股后面跑了,他们都不是正道,长此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随着有心人的暗中推波助澜,洪经略为清军制定的这个招抚大政方针开始迅速的向四方传播。借着夜幕的掩护,一匹匹快马,一条条夜航船,将招抚榜文的抄件和清军将领们写给自己亲朋故旧的密信送往各地。并且以病毒传播的速度在大顺军控制区和山东境内蔓延,在黄淮之间形成一股股暗流在私下了汇聚、串联。 很快,便有几处处于李华宇山东兵马与刘宗敏大顺军之间三不管地带的围寨向多铎投降,并且表示愿意向清军提供粮草、向导,做为前锋,攻取河南归德府等地。直取河南巡抚越其杰、参政兼大梁道兵备袁枢等人首级献与豫亲王、定南大将军麾下。 有了这几处围寨开头,顿时,在河南境内便形成了连锁反应。那些原本在大顺军威压之下不敢造次的土寇,官绅结寨自保的圩子、寨子,还有各地方原本投降的明军旧部,纷纷蠢蠢欲动。派遣使者悄悄到彰德府面见洪承畴,送上效忠书信,表示只要大将军给了关防文书,立刻全军剃发向流贼背后猛攻的大有人在。什么以子为人质表示忠心,表示真心归顺的也不在少数。 这其中,河南总兵许定国引起了洪承畴的注意。 许定国为河南太康人。年近七十,膂力过人,能手举千斤大钟,人称“许千斤”。天启初年曾在登莱巡抚睢州人袁可立帐下听命,擢为中军,参与镇压过徐鸿儒组织的白莲教起义。崇祯年间又以剿“流寇”有功升任为山西总兵,犯事被逮下狱。后因当时缺将,出狱为河南总兵。许定国蒙赦,便毁家养士,拥兵扰民,割据一方,成为明末中原一支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 因为河南诸地乱起,各处土寇官绅纷纷倒向清军,驻节归德的河南官员们便向扬州史可法史阁部告急。史可法令兴平伯高杰引兵马前来,进驻归德。一者加强这一地区的防务,二者,依托李华宇的侧翼,也可以立下些功劳。不令李家父子把所有的好处都一股脑的抢了去。 高杰接旨,不敢怠慢,便冒雪率部自扬州等处进发,往归德方向而来。 高杰来了,有人就要害怕了。 害怕的不是别人,正是上面提到的这位河南总兵许定国。 屯兵睢州的河南总兵许定国闻讯,惊道:“高杰北来,洒家命休矣。” 两个人之间如何有这么深的矛盾?原因其实很简单。许定国此人自认为资格老,出身清白,又有大大小小的军功在,当然他不把出身陕西流贼的高杰放在眼里。在给朝廷的奏疏公文上骂高杰是贼,这摆明了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高杰闻讯恨得咬牙切齿,常对人道:“老子见老匹夫,必手刃之。” 两个人有这样深的矛盾,许定国手下的兵马既战斗力不如高杰部下强悍,人数又不如他多。如此一来,便要担心自己脖子上的这颗六阳魁首了。 正好在此时,有旧日在登莱的相识,如今已经在清军当中的故友写了书信来,劝说他早早的弃暗投明。于是,许定国便写了效忠信,派自己的儿子亲自前来。(。)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东线风云 “回去告诉你家总兵大人,大清摄政王对他的弃暗投明之举甚是欢喜。他仍旧是河南总兵之职。所有兵马、钱粮,家财田地宅院一切照旧。”对于许定国派来的求降使者和充当人质的儿子,洪承畴洪经略都是温言抚慰,好话说了不少。 不过,大清朝廷的恩典也不是随随便便大风刮了来的。也是要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的。对于许定国,洪经略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杀了翻山鹞子高杰这个流贼头目。向徐州方向攻击。你家总兵便是我大清的有功之臣,日后论功行赏封侯封伯也未可知的。” 听得洪经略如此说,许定国的公子起初颇为欢喜,认为是寻找到了一棵可以乘凉的大树,抱到了一条粗大腿上。能够保全官位家产兵马钱粮,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加优厚的条件呢?但是听了洪经略后面的条件,许公子才知道,这天下哪有白来的好处? 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启禀经略大人,那高杰乃是积年流贼出身,麾下兵马甚多。家父手下兵马远不及他。若是与其对垒,只怕不但不能完成经略大人交办的事,反而会坏了事。不过,”许公子看了看洪经略的脸色,见面色照常,这才奓着胆子继续说下去。“若是想办法杀了高杰,令其匪部群龙无首。这一点想来家父倒是可以办到。” 原本就是漫天要价的洪经略,听得许定国这边能够想办法杀了高杰,让高杰所部混乱起来,顿时心花怒放,但是表面上还是有所不甘。 “唉!既然如此,你可火速写信给你父亲,让他速速办理此事。不然,大兵到时,只怕难以分辨。到那时,玉石俱焚的事出了,本官也是爱莫能助了。” 一番话揉搓的许公子面无人色,当即命人火速赶回睢州,将这里的一切面见父帅详细禀明。 许定国得知归顺大清之事进展后,当即安排人手筹划如何杀了高杰之事按下不表。 多铎得到了岳乐、洪承畴两个军事上、政治上的得力助手,心情大好,自然身体也恢复的快了许多。这一日,正在堂上同岳乐、洪承畴二人召集了几个文武商议如何击破当面的刘宗敏时,突然有一名甲喇章京有些气急败坏的跑了进来。 “报!” 这名甲喇的部下是部署在左翼,肩负着同大名府方向的正红旗满洲硕托王爷所部沟通联络之责的。往常,每隔三五日两边便会有哨骑、信使往来沟通联络,传递消息战报。但是,最近这几天,已经有连续三拨哨骑往大名方向去,却是音信皆无。大名方向也不曾有一人一骑到来。 官方的消息联络没有,营地里却是谣言漫天飞。营中蔓延着一股恐慌的气氛。一个惊天的大消息己是传遍各营,驻守大名府与李华宇所部对峙的正红旗满洲二十五个牛录,汉军、蒙古八旗数万人全军覆没,旗主硕托被斩。 正红旗满洲,完了! 山东的李大公子动手了! 这么恐怖的消息在营地的角落里传播,让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如同挨了当头一棒,腊月里一盆凉水从头而下,冰冷的感觉透彻全身。 这样的消息,多铎和洪承畴等人也听说了,但是,却不太敢相信。按照他们对于李华宇的了解,他只要满足于清兵不进山东,保住他在山东的权益就可以了。如何肯出兵畿南地区,把正红旗满洲打得如此之惨? 而且,硕托手下有二十五个牛录的满洲兵马,算起了从旗丁到余丁还有那些随行的家奴包衣至少有二万人的可用之兵。更有八旗蒙古、汉军的几万人,便是几万头猪,也不可能在不到十天之内被人从包围到消灭完成了这么一个过程! 可是,多铎却忘记了,李华宇是要保住山东的权益不假,但是如果能够把在山东的权益更加向前推进一步,他也是乐于助人的。从硕托这边来分析,虽然说抓几万条猪比较费时间,可是,硕托手下却不是几万头猪,而是几万从前明军归附过来的汉军八旗。这些人见了李大公子的南粤军自家心里先就害怕了。“这些可是能够上千上万的斩杀真正辽贼的队伍,咱们这种二达子见了只怕一个照面都走不下来啊!”自家内心先就乱了。然后,这几万汉军的战斗力就比不上几万头猪了。 我们不妨把目光投向大名方向,让东线的李大公子李华宇上场表现一下! 泉城济南的清晨,一般都是人声鼎沸有说有笑,然后,吃喝完毕,开始一天的工作。不过今天,满街却都是忙碌的军人,他们一言不发,紧张有序的穿梭,让济南看着更像一部忙碌的机器,而不是一般印象中的休闲之城。在机器的中心,核心p,李华宇在鹿玛红的伺候下,整理着行装,他默默无语,面色严肃,却总在不经意间凝视鹿玛红,眼神中略带着不舍和留恋。 鹿玛红自然也是同样心情,在忍了许久之后,鹿玛红终于忍不住说:“夫君,国家大事我本不该插嘴,但是自古行军作战是将军的事。廖冬至久经沙场,又是在你帐下多年,彼此都熟悉了解。不如让父帅遣一人替换廖冬至,最好是能让廖冬至率领几个警备旅作为先锋北上。夫君统领第二镇的兵马坐镇济南,既能指挥前线,又能安抚后方,何乐而不为?” 李华宇苦笑了一下说:“夫人,你这天真的毛病啥时候能改一下?廖冬至在扬州,负责我的后路安全,岂能随意替换?一旦江北有事,山东后路有失,岂不是取死之道?而且最关键的是,廖冬至一向反对向大顺称臣,让他去当先锋,岂不是缘木求鱼?再说大军之中,既有跟随我多年的东番兵,又有新投不久的辽东骠骑,还有山东本地兵马,营伍众多,互相并不统属。若我不在,谁可服众?” 鹿玛红见劝不住李华宇,也只好不再多言,她默默的为李华宇整理好行装,然后,与李华宇相对凝视半响,才用力握住李华宇的手说:“那好吧,我祝愿夫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李华宇闻言微笑着回道:“那是一定,等我再次回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大明湖,一起看麦收。”只不过,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他们这短短的话和简单的动作,未来居然成了惊天事件,让很多人津津乐道。有好事者,统计了鹿玛红一生握过手和祝福过的人,得出了“死亡之握”的结论。 (原因是这个出生在宝岛的女子,大多数被她祝福特别是握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大公子先不提,后来她握过伍兴的手,伍兴横死,廖冬至曾经戴着手套和她握手,结果重伤。据说连李守汉都知道了这个传言,所以李守汉一生中唯一一次跟鹿玛红握手,戴了鹿皮手套。) 驻守济南的警备旅旅长章陵虎,驻守长清的旅长吴奉先两个人,则是满脸忠诚的站立在道旁,盔甲整齐的向李华宇抱拳行礼:“属下祝大人旗开得胜!” “你们两个在山东把家看好,也是大功一件。”这两个山东地方武装的代表,李华宇自然是要好言抚慰一番。转过头来又看了一眼鹿玛红:“我留三千东番兵给你。另外,济南附近的南粤军指挥调动的兵符、令箭,钱粮开支划拨的印信也都交给你。” 依依不舍,难阻壮士出征,辞别了各自的爱人亲属战友之后,南粤军山东部队正式出发。行军的队列,宛如一条长龙,从黄河边上的济南一直蜿蜒到了德州。 图哈和厄瓜多尔的骠骑兵,理所应当的充当了龙头。 所以,他们也最先跟辽东反贼进行了亲密的接触。不过,图哈他们遇到的却不是什么老辽贼,而是一群汉军骑兵,他们归附辽贼不久,不太熟悉山东的情况,只是听说南蛮子一向是靠骑兵墙取胜。所以发现图哈他们只是零星骑兵侦查骚扰之后,就自信可以凭借骑术生擒几个南蛮子回来领功。于是,他们狐假虎威的高呼杀尼堪,以标准的锋矢阵型向图哈他们猛扑而来。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看着他们风风火火的冲杀而来,曾经的资深正牌辽贼图哈心中是冷笑不止。 图哈心说,这帮狗东西,也就比那帮刚会骑马的南中骑兵稍微强点,不至于半路上从马上掉下来,但是,相互之间的空隙太大,凭着爷爷的身手,轻易就能搅的你们马仰人翻。想到这,图哈一挥手中的钢刀,喊了一声:“弟兄们,为主子效忠的时候到了,跟我上,杀鞑子。” “杀鞑子!”伴随着惊涛骇浪一般的呐喊声,数百来自两黄旗的骠骑兵义无反顾的冲向了汉军的骑兵军阵。两支军队很快就狠狠的撞到了一起,然后溅起了冲天的血花。图哈别看平时里整天酒气熏天,仿佛除了酒之外便再无别的事情了。但是只要他上了马背,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平时总也睁不开的一双眼顿时瞪圆了,两眼放光身手敏捷,那些砍过来的刀,射过来的箭,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放了慢镜头送过来的,被他一一的躲过。 他也没有跟其他人纠缠,只是一路向汉军骑兵后方穿插,一直穿插到完全突破为止。他倒是冲过去了,汉军骑兵可完全乱了,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一会看看身边的敌军,一会看看身后的图哈,战不是人家对手,跑,呵呵,你能跑得过图哈?当然,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先跑跑看,可惜的是,人家图哈当年可是曾经连续三天追杀过明军的人,他们哪里能跑得掉,最终,他们全部变成首级被图哈带了回来。 当最后一个汉军骑兵被图哈砍倒之后,图哈满意的下令手下骠骑兵收集那些无主的战马,检点战利品和首级。正在这时,远处飞扬起漫天的尘土,不用问,也知道是敌人的援兵到了。图哈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骑兵,没有害怕,也没有紧张,只是突然想起大公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我们南粤军作战,往往敌人援兵到来的时候,也是守军最后士兵倒下的时候。 实际上,图哈完全可以在敌军援兵到来前结束战斗,只不过,他认为,要吃就吃饱,吃个半饱跟喝酒喝得半醉同样难受。看着远处骑兵渐渐近了,图哈将手中的钢刀高高举起,喊了一声:“弟兄们,大家吃饱了没?”众人马上就明白了图哈的意思,于是一起振臂高呼:“没吃饱,还饿着呢!”图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下令:列骑兵墙,准备冲锋! 要说骠骑兵那素质,真不是盖的,虽然说骠骑兵主要任务是侦查骚扰,但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加上优秀的骑术,列骑兵墙根本不是事。随着图哈的命令,数百骠骑兵迅速换马列成了三列横队。当然,由于任务的问题,前排的骑兵没有列装长枪,于是他们把身上的马铳端了起来,准备用杀伤距离更远的弹丸代替枪头,在快速奔跑的过程中给对面来上热辣辣的第一波打击。然后,他们就会如同后排的骑兵一样,带着钢刀撞过去。如果,对面还能顶住的话。 图哈,则满不在乎的单骑在前,在自己的认旗下引领着三列横队缓缓向前,一直到双方可以互相看清对方的样貌为止。正当图哈准备下达进攻命令的时候,突然,他发现对面的队伍好像有点熟悉。额,应该说是太熟了。对面那个一身破旧铠甲的货,不是豪格主子旗下的鄂扎尼堪吗?还跟自己喝过几次酒。不过不对啊,以前这货衣着光鲜,成天价飞扬跋扈的,也就是在自己这个两黄旗军官面前还稍微的表现的尊敬些,其余的五旗之中,他的人缘极差。怎么现在混成这德行?从来都是崭新的铠甲和战袍呢? 虽说早就决定效忠新主子李华宇,图哈也暗自托人在花名册和粮饷簿子上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汉名,家中分得的田地房屋地契房契上写的也都是汉名。 但是,面对过去的朋友,怎么说也不好一声招呼不打就大打出手。于是,图哈将手中钢刀入鞘,举手示意骑兵停止前进,他则单骑来到敌军面前高喊:“对面的可是正蓝旗的兄弟?叫个能喘气的出来跟我聊聊,大爷我是原来正黄旗满洲的图哈。” 对面的敌军不禁一阵轻微的骚动,过了一会,只见那个盔甲破旧的鄂扎尼堪整理了一下盔甲战袍,然后单骑来到图哈前面喊道:“图哈大哥,还认识不认识兄弟?”图哈咧嘴一笑道:“鄂扎尼堪,你个小兔崽子,扒了皮我都认识你。怎么得,要跟你大哥较量一仗?!” 对面的鄂扎尼堪尴尬的笑了笑说:“哪敢呢!我就那点材料在大哥面前算什么?就算是下辈子都不是大哥您的对手,还打个屁!奴才们,听我命令,都把武器盔甲扔后面,另外把手里的干粮找一找,都下马吃喝,我要跟大哥好好喝一杯。” 图哈也是一笑说:“兄弟,这就对了,咱都是一家人,还打什么打!弟兄们,也听我命令,把盔甲武器放后面,然后把自己背囊里褥套里带的肉瓷瓮熟鸡酱肉烧酒什么的都拿出来,可别吃独食,都给对面的弟兄分分。” 虽然说战场上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但是转眼间画风便是骤变。毕竟双方是老相识,两黄旗和正蓝旗的关系当年就是十分密切。如今双方的将领都跳下马来坐在一起喝酒了,士兵自然也就没有了战斗的欲望。 于是,大家就像当年在一起打明军的时候一样,各自找熟人坐在一起,勤快的,甚至找来了木柴烧起了篝火,完全忘记了不久前还在准备生死相搏。 不过等双方坐定之后,不管是图哈的手下还是正蓝旗的人,都是内心之中百感交集。只见图哈的手下,那些原先的两黄旗兵丁,个个都是红光满面衣着光鲜,身上的盔甲都是上好的南中板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打开行囊,人家拿出的是整只的烧鸡粗大的肉肠大块的酱肉上好的肉瓷瓮和大瓶的烧酒,最让正蓝旗受不了的是,人家面对这样的食物完全没有激动的表情,甚至还略带抱歉的说,兄弟,真对不起,这些烧鸡肉瓷瓮烧酒都不是太好的货色,德州最出名的几家扒鸡店,都被上头定了,轮不到我们。在战场上没办法,新鲜肉吃不上,只能用罐头和腌肉随便对付了。要想吃点鲜肉,就只能把马肉拿来了。 听了这些话,正蓝旗刚刚消失的杀心又忍不住腾空而起,就这还挑三拣四,你们找揍是不是?再看看自己,盔甲都是人家两白旗淘汰的,倒不是说以前没有新盔甲,问题是现在正蓝旗是落配的凤凰不如鸡,人家一句调整分配,你敢说啥?不但盔甲,战马、人丁也是如此。不听招呼,你难道想跟豪格主子一起上西天?至于熏鸡酱肉,你想的真多,高粱团子能给顿饱的,只能说明多尔衮昨天是日豪格主子的福晋日的爽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要命的是,现在正蓝旗两黄旗虽然没有公开说,但是其他五个旗都是用叛军的眼神看自己,明里暗里各种挤兑自己。如果不是硕托这个王八蛋挤兑自己,堂堂的正蓝旗满洲精锐骑兵,怎么会沦落到配合汉军执行外围侦查骚扰的地步。鄂扎尼堪心里有事,就只能借酒浇愁,偏偏酒和肉都是人家南粤军赏的,真真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图哈,当初你们被人发配,当成猪羊一样换了东西。咱们这群兄弟还很是为你们惋惜了一段时间。私下里聊天的时候说你们可怜,现在看,你们是因祸得福,可怜的是咱们这群留在獾子手下的人!”几口烧酒伴着肥肉下肚,鄂扎尼堪的嘴上开始没有了把门的。 “早知道咱们到了山东,李家主子把咱们当成自己的贴心奴才来用,哥哥我当初肯定死活也要拉着你一起来啊!”图哈嘴里喷着酒气,满脸通红的拍着鄂扎尼堪的肩膀。(。)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东线风云(续) 一阵夜风吹过,几朵云彩将原本就有气无力的残星败月遮盖更是的严严?33??实。天空越发黑得像锅底一般。清军大营之中的灯火越发显得昏黄惨淡。 营盘的四周是一道土墙与深深的壕沟,主壕沟外又有两道略浅的小壕沟,其中第一道壕沟之前,打着粗大的木桩,木桩上绑有绳索,挂着铃铛。因为是夜晚的缘故时,在许多木桩旁的阴影里还布置着不少兴安种的猎犬作为哨兵。 营盘内大片的营帐,旗号、刁斗森严。一队队的清兵士兵往来巡哨,戒备森严。营地的正中,一杆巨大的织金龙纛在夜空之中飘扬。在营地的角落里,还有不少的辅兵跟役、包衣阿哈以及沿途掠来的百姓在跳动的火焰下手脚忙碌的铡草喂马,打造攻战器械,修补战袍旗号。 这是一座典型的清军营盘。 八旗军扎营颇有章法,自老奴时期起,他们行军打猎,冬则立栅,夏则掘壕,又牧马于栅壕之内,传角刁斗箭头以巡更,人马皆不逃散。 在大营的一个角落,往来巡哨的兵丁明显比其他区域的兵丁多了不少。番号也从正红旗满洲、到汉军旗、到八旗蒙古和新降顺的明军都有。他们眼睛死死的盯住了被几部人马围在当中的那座可怜兮兮的小营盘,正蓝旗满洲兵马的营地。 在正蓝旗营地的大帐内,鄂扎尼堪已经从鞭刑当中苏醒过来。二百皮鞭足可以将一个硬汉子活活打死,就算他身体强壮,也不免昏厥了过去。 鄂扎尼堪在战场上与图哈领的南粤军骠骑兵碰上,两拨人马在一起喝酒吃肉的事情自然是纸里包不住火。尽管鄂扎尼堪和他的手下们因为惦记着在辽东或者京师的老婆孩子父母家人而忍痛拒绝了图哈抛出来的橄榄枝,可是,回到营地里,正红旗满洲旗主硕托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鄂扎尼堪!你这个狗奴才!坐视友军被南蛮消灭而不救,反而与他们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你想造反还是打算背叛大清?” 雷霆暴雨般的叱责喝骂,根本不给鄂扎尼堪分辨的机会,“拉下去,斩首示众!” 如果不是有其余几旗的军官出来讲情,哀求硕托,只怕鄂扎尼堪的脑袋早就被挂在旗杆上任凭乌鸦啄食了。即使是这样,也是死罪免去活罪难逃,二百皮鞭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鄂扎尼堪身上。同时被处分的还有正蓝旗的几个牛录章京。 “再有和南蛮勾结暧昧不清眉来眼去的事,全部诛杀!” 硕托恶狠狠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命人将鄂扎尼堪等正蓝旗满洲的军官拖回他们自己的营帐当中。心中却是快慰无比,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怨气,终于发了出来,在他命人鞭打正蓝旗满洲的军官们时,他的内心便一直在叫骂着:“打!打得再狠点!你们的主子豪格已经去见他的死鬼老子了!还以为自己是狗屁的上三旗兵马,黄太吉亲领吗?!” 看着主子们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正蓝旗的兵丁们眼睛里满是血丝。有些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抄起刀枪就要外出与正红旗火并!在这些人看来,正红旗这些烂鸟不过是些咸鱼,靠着运气好能够巴结多尔衮兄弟才有了今天的场面,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但是,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几个脑袋还算是灵光的壮大拦住了兵丁们躁动,“都想死吗?你们死了没关系,不要把主子们也坑死了!” 当务之急是先给鄂扎尼堪等人处理伤口,上药包扎治好鞭打的伤口才是第一位的。 有人从甲胄深处掏摸出了当日图哈骠骑兵所赠送的白药,用来给鄂扎尼堪等人敷在伤口上。随着白色粉末的均匀洒下,伤口不再向外冒血,鄂扎尼堪等人的呻吟和呼吸声也变得均匀和缓了起来。 正蓝旗的几个军官按照各自职责分派了值守班次,分派手下兵丁在营中各处巡哨,有人专门在鄂扎尼堪的帐中侍候,准备好了可能需要的茶水药物。 半夜里,鄂扎尼堪终于从昏迷当中苏醒过来,脊背上传来的火辣辣疼痛,和口中兀自残留着的一点酒肉余香,帐篷里混合着的药味道,让他有着一种究竟身在何处的迷离之感。 没有惊扰身边侍候的家奴,他趁着疼痛带给头脑的无比清明,脑海当中不住的闪过一个个记忆的碎片。 “这个奴才已经有了三个老婆了,其中一个还是从万里之外来的什么天竺胡姬!” “这酱肉你们多吃点,看来你们最近的肚子比较缺油水!我们少吃点没啥,反正回去每顿都有得吃。” “我现在一个月军饷八块银元,铛铛响的南中银元。还有十石粳米的米票。他们几个有家口的,还有什么柴炭钱,油盐钱!要不然,他一个壮大,不,甲长,怎么能养得起三个老婆?” “跟着李家主子,只要不犯他的军纪,上阵打仗的时候不掉链子,打完了,烈酒有的是,管够你喝。肥肉嫩鸡,管够你吃。” 这是图哈递给鄂扎尼堪一只扒鸡的时候嘴里得意的话。 如今,这些话语,场景,就像碎玻璃片一样从鄂扎尼堪的脑海里飞过,让他感觉到异常锐利的疼痛。不仅仅是身体上伤口的疼痛,更有心理上精神上的疼痛。 “嘶!”脑海当中的疼痛终于引起了身体上伤口的疼痛,让鄂扎尼堪从神驰万里的胡思乱想当中清醒了过来,伤口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主子,你醒了?”几名家奴拨亮了灯火,欢喜的凑到床榻前。有人跑出去给其他人报喜,周围的几个小帐篷里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声。 “告诉那些奴才,不要过了头,免得给咱们找麻烦。”鄂扎尼堪喝了两口温水,嘱咐身边的牛录章京。眼下不比豪格主子在的时候了,咱们正蓝旗就是一群没娘的野孩子。 “营里的军官有几个在?你去看看,能来的都叫到我帐里里来。” 正蓝旗满洲营中分得拨什库以上的军官,来了二十几个,其余的因为身上有伤,或者是心里有病而托词不来的。来的这些人,挨挨插插的,把鄂扎尼堪这座面积不小的军帐挤得满满当当的。 几张桌子上摆满了酒水肉食,旁边的大铜壶里烧着奶茶,让整个军帐里都是热乎乎的水蒸气。几个牛录章京一进帐门就被这浓郁的香气所吸引,不住的抽动着蒜头鼻子,嗅着这诱人香气。 如今正蓝旗的日子不好过,他们这些人又在硕托手下混饭吃,自然就更加惨淡些。看着满桌的酒肉,难免有点馋相显露出来。可是,馋归馋,几个牛录章京还是悄悄的在那思忖,这些酒食是从哪里弄来的。 “别在那瞎捉摸了。那天和图哈那狗东西喝酒的时候,我把我的两匹科尔沁战马给了他。这厮把他的驮马给了我。娘的,这厮出手倒是大方,马架子里面肉瓷罐,扒鸡酱肉,茶叶白糖,还有几包刀伤药林林总总的。今天咱们就拿来喝一顿。” 听鄂扎尼堪这么说,军官们自然又是慨然哀叹一阵子,各种的羡慕嫉妒恨。“甲喇主子就是因为领着咱们和这厮喝了一顿酒,才被打成这样子的。咱们又拿他的东西来喝酒,这,传出去?”也有人表示担心。 “怕个鸟!这里面都是咱们正蓝旗的自己人,哪个奴才胆敢去出首告密,老子搠他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几个军官七嘴八舌的在鄂扎尼堪面前议论,鄂扎也不多说,只管斜靠在床榻上静静的看着他们的表现。 “来吧!本官也算是为了这些东西挨了一顿鞭子,你们也不要客气,就把这些酒肉当成害得本官挨鞭子的仇人,把他们尽数干掉就是!” “就是!妈的图哈这头夯货,你在李家主子那里日子过得好也就算了,还连累的咱们挨鞭子挨骂!” “图哈也是好意!人家不请你喝酒行不行?你不和他喝酒,硕托这头瘸腿驴就拿你当自己家奴才了?” “要我说,咱们索性在营里大放一把火,烧了粮草军资,然后大伙反出营盘去。那天图哈不是说了,咱们这样的身手本事,在李家主子那当个骠骑兵,那不是肥肉随便吃,绸缎任意穿?” “嘘!你小点声!别给自己惹祸!” 就在这七嘴八舌酒酣耳热之余,鄂扎尼堪已经悄悄的把部下的思想动态摸了个七七八八的。自从他脑海里突然间冒出了那个可怕的念头后,他就在心底盘算,部下这些军官如何处置。哪个是会积极主动的跟着他走,哪个是会按照惯性跟着他走,哪个是需要喊一声跟着他走,哪个要拉一把跟着他走的,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本账。 “只管喝酒吃肉,别的事今夜提也休提。”鄂扎尼堪身上有伤,不敢喝酒,只是端着一个铜碗,小口的喝着奶茶,脸上却全是笑容。 手下人的思想动态摸得七七八八,众人也是酒足肉饱,兴尽而去。帐中只留下了鄂扎尼堪和他一名心腹家奴在那里收拾残渣余孽。 看四下里无人,已经是四更时分,那名家奴突然冒出一句:“主子,你是不谋划着大事,打算到那边去?”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桌上的几个空空的肉瓷罐,目的性很强。 此人是自己的心腹家奴,鄂扎尼堪自然不用担心他去出首告密,而且,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着他招呼手下军官们一起喝酒吃肉,硕托如果就用这个理由来治他的罪,只怕也是难以在八旗军中服众。正蓝旗虽然现在走霉运,可是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丁兵马众多,也不是他正红旗满洲旗主能够招惹得起的。 “嗯,原本我打算这几日寻觅个合适的夜晚,在营中放把大火,趁乱带着这些兵马杀出去投奔李家主子。现在想想,有些不妥当。” “主子,咱们营中不少人的家眷都在北京,咱们在这拉出去了,只怕京城的家眷要倒霉。这是一个您要琢磨的事。再一个,咱们这些人马若是这个时候拉出去,硕托肯定会派兵追杀,只怕到李家主子军前,十成里留不下三四成。人马少了,主子您在李家主子面前的分量就差远了。若是听奴才的,咱们不如在阵前反戈一击。杀他硕托一个措手不及!就算是杀不了他,咱们也可以趁势得到南粤军的接应。人马损失少不说,主子您在李家主子面前也是立了大功一件,自然分量要重得多!” 这个心腹的建议深得鄂扎尼堪的赞同,也正好戳中了他内心的一个隐忧。担心部下和他自己的家眷,但是更担心因为手下的人马少,没有什么像样的投名状,投了过去之后不被重用。 “如果咱们在战场上要紧的时候,突然反戈一击杀硕托一个措手不及。咱们在李家主子面前就立了一大功,在他眼里自然地位不同。咱们在李家主子面前地位高了,咱们在京师的家眷,只怕多尔衮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说不定还要好生安慰一下,准备做招揽咱们的手段。” “至于说最坏的结果,那些军官的家眷被多尔衮给杀了。这一来,不是更激起了大家的死战之心,主子您在李家主子面前立功升官的机会会更多。这些人还会缺少老婆孩子?” 心腹的分析丝丝入扣,直逼人内心最黑暗的角落里。 “好,正好本官这些日子身体不方便。等我把身体养好了再说。”鄂扎尼堪从自己的行李当中取出图哈所赠的伤药,“这些日子你替我多走动一下,那些被鞭打受刑的军官那里,不妨多去拜访一下。送些药物,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一切等咱们养好了伤再说!” “奴才明白!”鄂扎尼堪这个心腹家奴点头会意。 但是,形势的发展似乎不让鄂扎尼堪有时间安安稳稳的养好伤。 三五天之后,他的屁股刚刚可以坐在板凳上,上头就有军令传了下来。“正蓝旗满洲第四甲喇,明日全军出动,与明贼会战。你部全体出动,与汉军旗护住大军左翼。” 汉军旗?和汉军旗那些战斗力都没有五的渣滓一道护住大军左翼?这一下顿时在正蓝旗满洲营地里激起了万丈怒火。谁都知道,李华宇的山东兵马就是从东南方向杀过来的。在清军这个方向看来,整个大军的左翼正是最先与南粤军兵马接触的一部。这分明是要咱们和汉军旗那些家伙一道,给他正红旗的人当挡箭牌嘛! “都别乱吵吵!准备战马,收拾兵器,全部都给老子上去!”鄂扎尼堪和几个早已沟通好了心意的牛录章京用微妙的眼神交换了一下内心的额想法,然后彼此会意的点了点头。 硕托将自己的嫡系正红旗满洲作为中军,将两白旗的兵马紧紧的摆放在了中军偏后一点,蒙古八旗则是在右翼列开了阵势。而鄂扎尼堪的正蓝旗则是很倒霉的和那些汉军旗、新降顺的明军官兵一道,在大阵的左翼和外围列阵。 李华宇却是很简单直接的将各旅以团方阵列开,将全军的骑兵集中,火炮集中放列在阵前,数目比火炮更多上至少三成的火箭发射架摆放在了呈现扁平阵型的大阵后方。 各团将各营以更小的方阵列开,火铳兵们兴奋而略带着几分紧张的注视着对面的辽贼大阵。他们的两侧和正面,不时的有图哈和鄂瓜多尔的骠骑兵三五成群的呼啸而过,卷起冲天烟尘。 “不过如此!”硕托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冷笑着给了一个评价。李华宇所布置的阵型,在他看来,比起明军的三叠阵来,太过于单薄,两翼更缺少护卫的骑兵,士卒只能依靠手中的火铳搏杀战斗。可是吗,那些火铳,只能装填一发,便要用铳刺和自己部下的步骑兵交战。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便要用那些明军降兵和汉军旗来消耗南粤军的兵力和锐气。等到他们的火铳打得发热,大炮不能继续发射的时候,再挥动八旗兵马冲杀上去,一举将这个南粤军的大少帅,明国的山东、登莱两处的总督击溃! 在他的织金龙纛周围,一个个正红旗满洲的领军甲喇章京,或是加甲喇衔的牛录章京,领着自己队中披甲兵纷纷出来,整顿马匹,拴束盔甲,收拾刀枪。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正红旗满洲这几年发展的势头不错,算得上兵强马壮人丁兴旺。光是硕托直属的牛录就有二三十个之多。旗中的阿礼哈超哈营有披甲战兵二千多人,旗中还有一个巴牙喇营,内中四百余名的巴牙喇兵,由一个巴牙喇纛章京统领,归硕托指挥。 眼下,这些精锐的兵马,正在各自的拨什库、分得拨什库的而带领下,整理着手中的兵器,身上的盔甲,把马儿的鞍韂肚带再收拾检查一遍。每队的步甲兵,身上都披着内镶铁叶的棉甲,棉甲上钉着粗大的铜钉,头上高高的红缨黑盔,马上长短兵器。步弓角弓必备。那些马甲兵,更是身披两层重甲,持着长枪大戟,马上各样粗重的短兵器也一样备齐,强弓劲箭不用说。至于各队的分得拨什库,身上更是披了三层的重甲。 他们个个面无表情。对将要来临的战事丝毫不以为意,这些清兵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场战事,当然不会认为对面的明军有什么大不了的。顾盼间,望见的都满是骄横的脸容,还有彼此眼中那股浓浓的煞气。 对于硕托的而战术打算,他们都清楚的很。王爷准备用那些汉人炮灰去消耗南粤军的炮火和体力,待到他们疲惫了,士气开始消沉的时候,再行以大队骑兵猛扑,用弓箭射南粤军的阵型,以长枪大戟对只有火铳铳刺的南粤军展开一场大屠杀。所以一队队的步甲,马甲兵,都是快速整理自己箭壶中的狼牙箭,把虎枪八旗长枪长柄镰刀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几声炮声响起,硕托精神一振,“开始了!”南粤军向来以炮火强劲著称,这炮声一响,便是进攻的开始。 果然,几声试射的炮火过后,十几颗十二磅的炮弹便夹带着炽热的气浪砸进了清军的阵型之中。(。)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东线风云(再续) 硕托傻眼了。他不知道仗居然还可以这么打。 南粤军炮火之猛烈,让他意想不到。整个清军的大阵,几乎完全处于南粤军的炮火笼罩之中。 第一枚落地的六磅炮炮弹很明显是属于试射,没有明确的目标,不过炮弹落地之后便直接砸进了新降明军密集的阵形中,几乎将整个前锋阵型击穿,一路上弹跳跃起,不知砸断多少人的手臂大腿,带走了几个人的头颅,穿透了几个人的身躯。砸出了一条血肉胡同,在胡同的两侧留下了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另一枚八磅重的实心铁球则准确砸在了一辆盾车上,“轰”的一声巨响,打得那盾车的车架碎裂,木板碎块四处乱飞,尖锐而又不规则的木材成为了预制破片的替代品,让躲在盾车周边的新降顺明军士卒提前享受了一把。他们被到处乱飞的各类碎片打得全身血肉模糊,一个个滚倒在地嚎叫起来。 第一轮的火炮试射后,南粤军的炮队迅速的根据基准炮的射击效果调整了炮口高度等诸元,第二轮的炮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到了清军阵地上。 炮弹掠过,于空气中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狂暴的虐待着人们的耳膜。就在尖锐的呼啸声中,一颗颗炮弹砸进新附明军军阵中,或从人群之中穿过,带起一片残肢断骨,留下一片血雾惨叫。或打中攻战器械,将那些盾车、刀车,炮车打得四散飞起,成为杀伤清军的有力武器。 虽说同上万人的降清明军阵型比起来,这两轮的火炮伤亡算不上什么。只有区区的二三百人伤亡而已。但是,炮击带给这些降兵内心的恐惧和精神压力是巨大的。 同袍们的身躯被炮弹轻轻掠过,立刻就是血肉横飞、断手断脚的惨样。这些降顺明军军大多是兵痞营混子,如果内心有着理想信仰或是军纪的话,又怎么会望风而降?他们哪里有这种心理承受能力? 每一波炮弹过来,就是一阵剧烈的骚动,全靠军官们拼命挥动手中的刀剑皮鞭进行弹压,才勉强维持住队形不散不乱。 “告诉这些奴才,给本王撑住了!对面的炮火虽然猛烈,但是用不了多一会,他们的大炮就不能再开炮了!”硕托咬着牙命人去给新附军打气壮胆,一边喝令自己手下的炮队开炮还击。 他的部队里也有沿途收集的不少火炮,以大将军炮和佛朗机炮为主,八磅炮、六磅炮只有十几门。 大将军佛郎机炮虽说有效射程一里,不过这些归降的明军炮手,平时哪有南粤军炮手的训练量?又有哪个将领舍得像李守汉、李华宇这样大把的火药炮子给这些炮手用来训练?又有哪家的炮队懂得用三角函数、数学来计算射击距离,计算射击诸元? 想在有效射程内像南粤军那样轰击对方阵型当中的有效目标,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瞄不准,打不到,都是经常出现的事。 几发炮弹出膛,所起到的作用也就是放个鞭炮听个响给自己壮个胆而已。 “告诉炮队的这群奴才!够不着就给本王把大炮往南蛮队伍前面推!推到他们眼皮底下去开炮!” 在硕托的严令之下,清军炮队开始推动炮车向南缓缓移动,准备采取抵近射击的战术,来弥补自己技术的缺陷。 不过,清军的炮手们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在军官们的喝令指挥下,炮手们将大佛郎机列在前列,将大将军炮、八磅炮、、六磅炮排列于后,缓缓的推行向前。 这些大佛郎机炮在推出阵地前,内中早己装填好一个子铳,向前推行了数十步,便在军官们的红旗摇动之下停步不前,炮手们纷纷开炮,点燃子铳上的药线。顿时浓烟从炮口喷出,在炮队上空凝聚。 大佛郎机比其他火炮优势的地方,就是在于它的后膛装填方式。每门大佛郎机炮都备有五至九个子铳,可预先装填好弹药,战斗时轮流装入母铳发射就可,发射速度非常快。一个炮手如果训练娴熟,前三炮射击总费时不到二十秒。 而且佛郎机炮散热性很好,可以一口气打个十几炮再停下来散热。由于子铳的火药装填量固定,也不怎么容易炸膛。缺点便是火药气体容易泄漏,打不远不说,一不小心,还容易被泄出的火气烫伤。 这些大佛郎机停下来开火,不是为了杀伤摧毁对面的火炮阵地,而是给自家的炮队提供掩护。我把炮队所在的地域弄得视线不明,遮蔽战场,看你怎么轰击我! 但是,他们的同行们却不这么想。 南粤军的炮手们技术水平和装备水平明显和这些前明军炮手存在着代差。 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清军炮手,你的做法虽说是出于所谓的“大巧不能胜至拙”,但是,咱们可以证明,你们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在南粤军炮手们有条不紊的动作下,一波炮弹打出去。他们十人中,负责刷膛的人立时刷膛,然后有人装填火药,装填引药,填入炮弹。观测手不断报出数据,瞄准手随之调整,分工合作,配合紧密娴熟。 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后,该门火炮己是装填好弹药,他们的动作至少比清军的炮手快了两到三倍以上。 子药装填好后,火炮再次调整瞄准,该门火炮甲长一声喝令,点炮手点燃了火门上的引药,立时这门火炮又是一声巨响,炮口腾出大股的烟雾,一颗火热的实心铁球又是呼啸而去。 震耳欲聋的炮响,南粤军的阵地上腾起一股股浓密的灰白色烟雾,一颗颗栗子大小的霰弹,呼啸着往清军阵地上飞速驰来,转眼间便是穿了无数个透明的血肉窟窿出来。一颗颗炮弹砸在清军的阵型之中,跳跃蹦跳,打得清军惨叫声不断,不时的有残肢断骨和一股股血箭飞起。间或有炮车被南粤军的炮弹击中,沉重的炮筒被巨大的冲击力掀到半空之,然后重重的砸下来。 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鄂奎和图哈两个南粤军的骑兵军官各自领着数百骠骑,犹如两条游龙一般从南粤军的阵地当中杀出,将列阵于前的那些本来就已经军心士气到了崩溃边缘的新附军像赶鸭子一样赶了下来。 几千前明军如今的清兵就这样被几百骠骑兵赶得四散奔逃,沿途丢弃旗号兵器,为了跑得快些,抛弃身上的甲胄。有的人甚至慌乱的连脚上的鞋子都跑丢了。完全是本色出演。 “混账东西!把八旗蒙古的骑兵放出去!教训教训他们!”硕托在自己的织金龙纛下暴跳如雷,嘴里也不知道在骂着谁。是那些自家旗下的败兵,还是曾经是两黄旗和黑龙江索伦部的图哈、鄂奎等人? “王爷!不要让八旗蒙古的铁骑到南蛮的炮火下白白葬送!先让那些汉军旗冲杀上去,抵挡一阵再说!”几个八旗蒙古的王爷在硕托面前表示出了反对意见。本来嘛!八旗蒙古人马就不算多。八旗满洲每旗几千近万丁,八旗蒙古一个旗只有一千多丁壮,还五丁披一甲,平均一个旗也就千余名披甲战兵,如何经得起这样炮火的消耗?再有一点就是硕托的个人威望不足。换了多铎、阿济格、阿巴泰岳乐等人带兵在此,这些八旗蒙古王爷便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是,他们的话,硕托却不能不重视。 在崇祯八年时,经过几次大规模的征讨察哈尔,漠南蒙古大部分归顺后,黄太吉编审喀喇沁、土默特壮丁,共得壮丁一万六千九百五十三名,以三百人为一牛录,一百五十箭丁为一佐,五十丁为一马甲,分编为十一旗。 其中由原来八旗满洲下的蒙古牛录加上新归附的蒙古壮丁共计七千八百三十名,计有八旗,旗色官制都与八旗满洲同,以大臣额驸领之,成为与八旗满洲并列的八旗蒙古。 黄太吉力主推行满蒙一家的政策,满蒙高层多有姻亲,黄台吉十六个女儿,便有十四个嫁与蒙古人。同样的,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人也纷纷进入爱新觉罗家族的后宫。在黄太吉的政策影响下,就是意气风发的硕托,也不得不重视自己盟友的意见。因为,他也要借助八旗蒙古的兵力来压制那些新降顺的明军。 “哼!这群不中用的奴才!传本王将令!调汉军旗的两个甲喇上去,把这几百南蛮骑兵给本王干掉!” 低沉的号角声中,清军的队形再次动了起来,旗号慢慢汇成一片。 在秋日阳光下,无数面旗帜汇聚成为一大片旗帜的海洋。壮大、拨什库、分得拨什库等军官的认旗,牛录章京的认旗,甲喇章京的认旗和龙纛,密密麻麻一片。 又是一阵号角响起,这片旗帜的海洋开始缓缓的向南移动。 “来了!”李华宇放下望远镜,冷笑了一声。对于汉军旗的步兵,他根本就不曾放在眼里。如果说因为南粤军的骑兵少,对于如何对付清军的大队骑兵始终是个让南粤军高层很挠头的问题,那么,对付敌军的步兵,可就是个轻松愉快的话题了。 “告诉炮兵,先休息一会。等这些忘了祖宗的家伙离得近了,清军的大炮不能开火了,调一团步兵上去,用火铳教教他们怎么做人!然后,用火箭袭扰硕托的大阵,全军压上!” 南粤军的阵地上,令旗摇动,调动部队的铜号声嘹亮高亢。随着铜号声将部队调动的命令传达到各级军官的耳朵里,军官们开始有条不紊的按照各自职责行动起来。 整队、检查武器、弹药,听候命令,在鼓手清晰节奏分明的鼓点当中缓缓的迈步前行。气氛轻松的就像是一次长途行军训练,马上就要到达宿营地前一样。 拜平日里严格的训练和近乎于苛酷的军纪所赐,南粤军的行军队列动作娴熟而华丽,缓慢而又整齐的一路走来,在别人看来,如果不是身处生死之间只隔一线的战场,士兵们脸上的神情便是农人收割了丰收的庄稼赶着牛车回到家里庆祝丰收一样悠闲而惬意。 比起走上三五步就要停下来整顿队伍的汉军旗,南粤军的对战队伍虽然后发,但是却是缓缓而来,丝毫不曾停歇。不到片刻,已经把队列推进到了汉军旗的阵前二百步以内。 这个距离,双方的火炮都不敢再发射了,唯恐伤到自己人。 也许是走的有些不耐烦了,也许是要在大少帅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练兵成果,向敌军炫耀一下。带队的南粤军团长命令身边的司号员吹号,全团以小跑的步伐向汉军旗的队伍扑来。 在奔跑的过程之中,让人热血沸腾的铜号不停的变化着音调,一个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命令被士兵们变成动作呈现在了对面的清军和身后的总督大人视野之内。 “取铳!”哗啦啦的响声不绝,二千余火铳手从肩头将心爱的火铳取在手中,铳口斜斜指向半空。 “拔掉铳帽!”为了防止铳口进了灰尘,影响射击效果,南粤军的所有火铳都配有用棉布缝制的枪头帽,套在铳口上。步伐不乱,火铳兵们将铳帽取下。 “齐步走!” “检查火石!” “准备射击!” 一个个口令被士兵们执行的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如同他们日常吃饭喝水一般流畅。 在清军左翼阵地上,鄂扎尼堪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为那些汉军旗们捏了一把冷汗。那些人大都是身披棉甲,手中长枪大刀的配置。如何是这样一支精兵的对手? 他转过头,向几个心腹微微点点头,动作轻微的都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几个军官们都以眼神和手势给予了回复,表示心领神会了。他貌似身上瘙痒,用手在甲胄缝隙里在搔着痒处,但是,只有他的手指头知道,他在甲胄深处紧紧的捏着那个布条。 阵前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个不停。一排又一排的火铳兵交换射击,前排的火铳兵放完手中火铳后,原地让开道路给火铳装填弹药,第二排接着上前轰击。火铳兵们只是凭借着平时严格的训练所形成的本能反应,不断的射击,退开装填弹药,然后又再次上前开火。 排铳声响起就没断过,火铳兵射击的时候,也不断有一些清军箭矢飞来。火铳兵们都有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还有胸甲。对于汉军旗在混乱之中胡乱射出的箭矢,只要不命中要害,便是身上插个几箭也无妨。不过一些手臂上中箭的火铳兵,还是立时被随行的卫生兵抢下,快速送到本阵当中救治。 南粤军打得轻松惬意,汉军旗却是悲催无比。每一列都有近千支火铳近距离射击,弹丸铺面而来,如狂风扫过树叶,被这些铁雨扫中,不论人马,身上立刻便是一个个的粗大血洞。每一次灰白色的烟雾腾起,清兵所有的尖叫哭喊,都被瞬间淹没在火铳的齐鸣声中。 “停止射击!铳刺冲锋!” 南粤军的号音吹得风起云涌,吹得人热血激荡。所有的火铳兵仍旧排成了三列,平端着手中火铳,向着已经溃不成军的这两个甲喇的汉军旗猛冲过去。 这两个甲喇的汉军已经被火铳打得肝胆俱裂,如今对面的那些凶神恶煞们更平端着火铳呼喝着冲杀过来,哪里还有心作战?不少人发喊一声便调转身来,向着来路发足狂奔。 虽然只有一千多人还能奔跑,但是,却让整个汉军旗的阵列为之动摇!所有的汉军们都目睹了刚才这一幕,一个个都是心中惴惴,不停的拿自己同这些汉军做着对比,看看自家能够支撑多久。如今这些人败得如此惨烈,如何还能坚守阵地?只等到败兵们冲到自家眼前,这才如梦方醒,也将不得冲击大阵的规定丢到了脑后,只管趁乱向后拨马便走。 “嘿嘿!不过如此!”李华宇看得清楚,汉军旗已经成了自家的前锋,被部队用铳刺赶得到处乱窜,追奔逐北,直奔硕托的中军而去。“传令给后面的火箭队,瞄准硕托的中军,给老子狠狠的炸!” 几十架火箭发射架把一枚枚油箭、药箭不要钱一样的放在发射架上,点燃尾部的引线,让火箭尾部冒出橘红色的火焰,狞笑着向远处硕托的中军阵地飞去。 硕托已经彻底慌了。 虽然他也不止一次的听那些塔山系的将领们讲过南粤军的经典战术,火炮、火箭、火铳、铳刺,震天雷。这些武器被南粤军结合使用的无比精妙,让对手苦不堪言。但是,在辽东大战时属于打酱油角色的硕托却总是有些不以为然。认为这些塔山系将领们言过其实,借助吹嘘敌人给自己抬高身价而已。(这点和美国的主旋律媒体一样。人家可是把德国人、日本人甚至是外星人的战斗力都吹捧到了天上。然后,以美国总统为代表的一系列超级英雄为了捍卫和平拯救地球打败了这些邪恶势力。哪里像国内的抗日神剧一样,把敌人描写的都像猪头一样白痴?) 但是今天,硕托意识到自己错了。在中军周围不时爆炸,激起一团团火焰,带来一片惨叫声的油箭和药箭给他认认真真的上了一课。塔山的火海,不是传说。 “快!正红旗的奴才给本王冲上去!拦住这些奴才!”看着前面潮水般被南粤赶下来的新附军和汉军旗的士兵,硕托的嗓子仿佛被人塞进了几万吨沙子一样,刺刺拉拉的难受。从嗓子里喊出来的声音也变得干涩难听。 “快!让八旗蒙古的骑兵和正蓝旗的奴才拦住左右两翼的败兵,不要让他们到处乱窜!”硕托看着旁边几座织金龙纛下神情恍惚恐惧的八旗蒙古王爷,心中叫了一声不好!以八旗蒙古的散漫,只怕在这些南蛮面前的表现还不如那些汉军和新附军。必须让他们先阻止住败兵的冲击,然后再行恢复。 但是,已经晚了。随着火箭在清军阵地上不断的爆出一团团的烈焰,八旗蒙古阵地上便是人喊马嘶一片慌乱。 突然,几声惨叫更是加剧了八旗蒙古的混乱。毗邻正蓝旗满洲阵地的几名八旗蒙古军官,身上多了几个透明窟窿,惨叫着从马背上跌落。 无数人的惊呼当中,鄂扎尼堪粗豪巨大的嗓门格外清晰:“正蓝旗的兄弟们,想喝酒吃肉的就跟我去投李家主子!正红旗的奴才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何必给他们挡炮子卖命!杀!” 他手中高擎着九尺长的虎枪,虎枪的枪尖上滴滴答答的鲜血流下来,将枪杆上绑扎的白布条星星点点染红。 事发突然,且又是变生肘腋。刚才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兄弟,转眼间便是以刀枪相向。许多被正蓝旗刀砍枪挑的八旗蒙古官兵,脸上的笑容还不曾消退,便去见了长生天。 “嘿嘿!老子就知道,这个狗东西不会白吃老子的酒肉!”图哈咧着大嘴看着远处清军阵地里发生的这一幕,不无得意。 “图哈!大人命你带人接应起事反正的队伍!务必要把它们接出来!”李华宇也看到了敌军阵营当中发生的这一幕。如果不能利用好这个机会,那他也就不配当这个署理总督了。当即便命司号长到图哈面前传令,令他带队出击,去接应起义归顺的这个鄂扎尼堪。 鄂扎尼堪在前,率领着本部正蓝旗的一千多骑兵向硕托的中军旗阵迅猛冲杀而来,沿途不停的有正蓝旗的兵马效仿他们,枪上缠着白布,头盔上勒着白布条,同他们一道向硕托的织金龙纛猛扑。 图哈和鄂奎率领骠骑兵在外,像一柄锋利的尖刀一样,刺入硕托的阵中,将整座大阵分割开来,同鄂扎尼堪的起事部队会合。 背后,更是十几个团的南粤军将溃逃的清军分割包围歼灭。 此役,硕托等八旗王公将领,或死或被俘。斩首辽东真奴千余,俘获附逆叛军万余。 带领一万火器兵增援硕托的曹振彦在途中闻讯,立刻改道往彰德前来与多铎等人回师。 李华宇引得胜之师,自东向西压来。 刘宗敏的大顺军,多铎洪承畴的清军,李华宇的南粤军,便在这方圆百里之内的战场上相遇。(。) 第五百九十六章 裂痕突现! 硕托败亡,正红旗满洲几乎全军覆没,旗主王爷阵亡不说,连带着十几位蒙古王公也一并被擒、被斩杀的消息,迅速被快马送达北京城。顿时在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令八旗高层惊恐万状,进而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朝堂之上,本来就对把皇帝从辽东搬迁到北京来有不同看法,如今,前方又打了败仗,还是前所未有的大败。这顿时给了以代善为首的主张在中原大抢一把然后带着金银财货奴隶工匠回辽东去享用几年再图进关的辽东派们以口实,开始大肆的攻击那些以年轻官员为主组成的关内派们。 “先皇在世时,便对诸王大臣说过,‘明国论之,彼有若一株大树,根深叶茂,取北京便若伐大树,先从两旁砍,则树自仆。’若是直取京师,时日未至,恐有重演辽皇德光之祸。树大根深,切不可贪图急切。可是你们却是急功近利,如今你们看看,北京城是拿下来了,可是,咱们在山西、在河南、在畿南都吃了败仗。如今更折了硕托旗主,你们此时还有什么可说的?以老夫看来,还是早早的安排撤回山海关,依托山海关天险与明国对峙便是!” 对于辽东派的指责和建议,关内派则是嗤之以鼻。 “败仗?眼下只是双方对峙,谈何败仗?至于说硕托旗主之事,试问,我大清兵马几次入关伐明,又有那一次没有大将阵亡的?至于说天险,山海关在南粤军水陆两军面前算个球的天险!当初施琅和吴三桂两个家伙能够纵横肆虐千里,将金州盖州等地变成了一片白地,难道,我们退回辽东之后他们不会在辽东沿海各地再来一次吗?” “还有,你们刚才说到了先皇,难道,你们忘记了先皇是如何驾崩的?还不是因为黑龙江的那群蛮子?若是南蛮与这群蛮子加深勾结,一路以水师袭扰我大清沿海之地,一路以索伦蛮子为先锋窜扰我大清背后,这腹背受敌的局面又该如何?” 两下里各执一词,互相指责对骂。 辽东派大多数是些元老重臣,位高而权不重。而关内派则是由塔山系为基础骨干组成,大多是些在历次进关作战和在辽东大战当中崭露头角的年轻军官,靠着战功和家族获得了官职、权力和兵马。正是踌躇满志,准备在中原大地上一展身手的时候,如何肯放弃在中原的大好前程花花世界而回到辽东的苦寒之地同这些老而不死的家伙去苦熬岁月? 争吵当中却也是拿不出什么切实可行,又能为大多数人接受的方案。 “臣李华宇恭贺圣主安康,赖陛下鸿福,将士用命,臣与东虏战于直隶。先以火炮火箭丧其胆,后以精骑击其侧,又因贼生内变,鄂扎尼堪起义反戈,终破东虏硕托所部,阵斩硕托,全歼其下辽贼一万两千余人,并擒斩附逆贼子数万人。今东虏门户洞开,臣进军顺利,望圣主莫失良机督促两路并进,以成大功。” 内容几乎完全一致的两份报捷文书以李华宇的名义出现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领袖面前,大顺的为李自成,大明的为朱由崧。都称呼对方为圣主,自己称臣。当然也略有不同,给朱由崧的题本说大明中兴指日可待给李自成的则说大顺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给李自成的报捷文书倒也罢了,对于这样的捷报,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倒也不是没见过。何况,不久之前刘宗敏刚刚打了漳河之战,也是让多铎鼻青脸肿。倒是内部的矛盾因为漳河之战的胜利而越发的凸显出来,让李自成有些焦头烂额。 但是,到了南京的报捷文书却是待遇大大的不同。见了这份报捷文书之后,马首辅二话不说,当即便大笔一挥,在战果上面加了一个零!变成全歼辽贼十二万有余,擒斩附逆贼子数十万人的大捷! 于是,南京城内少不得要各种庆典,廷议如何奖励前方有功将士。但是,立于朝堂之上的李守汉却是笑不出来。李华宇给大明和大顺两家的题本抄件通过家书快船驿递到了他手上。看了之后,气得他跳脚大骂不已。 “李华宇你个混小子在倭国呆久了居然学会了宗家的那一套!” 这话在大明朝廷当中可以随便的拿出来说。因为,除了南粤军系统的官员将领外,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宗家是怎么回事。对马宗家,因为地处对马岛,毗邻朝鲜。为了贸易的利益,于是一方面给江户称臣纳贡,另一方面又向朝鲜称臣纳贡。 这番暴怒,却只能是在自己的子女面前发作了。 李华梅和施琅夫妇,在完成了他们的蜜月旅行航海之后,得知中原发生了巨变,便令副将统领庞大的舰队缓缓赶来,自己乘坐飞剪船日夜兼程赶到南京面见父帅请命。但是,却不想恰逢其会,赶上了李守汉大发雷霆。 “父帅,消消气。身体要紧。”施琅笑了笑,上前将李守汉丢得满屋子都是的纸张收拾起来,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看看没有疏漏丢失的,这才封存好。这些东西一旦流传出去,可是会掀起滔天巨浪的。 他这份举动,动作不大,但是让李守汉很是欣慰。 “尊侯,你和二丫这趟出海,可有什么新鲜见闻?” 见李守汉询问出海之事,李华梅登时松了一口气,知道父亲已经把注意力转移了,不再计较大弟弟的胆大妄为,脚踏两只船行为了。 “有的!”见父帅问起了此事,施琅立刻精神一振,他走到门外,从亲随那里取来了海图。 “父帅,您请看。这是孩儿此番出海最大的收获!” 李华梅得意的用芊芊玉指指着蔚蓝色海洋当中一片用褐色和绿色标注的色块,很明显,这是代表着海洋当中的岛屿。 “这几个岛是一片群岛当中的最大的一片群岛。儿臣命人粗粗的测量了一下,大约有万里之地。岛上都有人家,水源丰富,港口颇多。最关键的一点,儿臣命水师按照先生们所教授的六分仪进行测绘,此处岛屿恰好在我南粤军所处的太平洋两岸之间!日后大队船只往返于扶桑故地和中原、南中之间,此地便可作为一处要紧的中转站,补给水源青菜!” 看着海图上那星星点点的用虚线标注的航线,李守汉心中大为欢喜。随口便问了一句,“此地唤作何处?” 但是,施琅的回答却是雷得李守汉有一种外焦里嫩之感。 “禀父帅,此地土人称这里为夏威夷,用他们的土语的意思就是原始之家。据他们说,他们的祖先是千年之前乘着两只巨大独木舟来到这里的。儿臣思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斗胆依照土人的发音将这里改了个名号,便称作这片岛屿为夏威夷群岛便是!华夏威远夷!” 李守汉差点没有被大女婿的话一口茶呛得咳嗽出来!没想到的是,崇祯十七年的施琅,居然和晚清年间的梁启超等人一个思维模式,把土人的名字硬是给起了这么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名字。 “孩儿在归来的路上,已经以水师统领的名义将这一发现转给了户司和兵司,请他们在海图上标注位置,同时派人前往接防。安排移民上岛。” 不得不说,施琅和李华梅夫妇做事很是周全。让李守汉从对李华宇的怒气当中转移了出来。 “去,派人给你二弟送个信过去,让他把手头的那些公事先放下来。回府来见他姐姐姐夫,咱们一家人吃个消停饭!” 但是,世界上的事往往总是和人们的愿望相违背的。 入夜后,一桌丰盛可口的饭菜摆在李家众人面前。上首李守汉,下首李华宝,李华梅施琅夫妇左右相对而坐。看着儿女们都已经长成,而且颇有建树,不由得让李守汉心情大好。 “来吧!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家里人便不要拘泥那些礼节。开动吧!”刚刚拿起了筷子,含笑朝着女儿儿子女婿打了招呼,李守汉正要把筷子伸向盘中菜肴,外面人影晃动,正是公事房的执事快步奔来。 “又有事情了?”李华梅、施琅、李华宝都是神情为之一凝,他们知道如果不是有了特别重大的事情发生,公事房的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搅的,那无异于是触霉头。 “什么事?”李守汉有些愠怒的放下了筷子。都说周公是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老子可不是周公啊!老子还没有混到那么大的权力呢!凭什么连一顿安生饭都不让老子吃了? “禀主公,河南有紧急军情送到!” 公事房的执事也不敢多说,只管将那份上面火漆封固着三根翎毛的文书递到了李守汉面前。 河南?那说的应该是眼下李华宇所在的地区了!其余的大片土地都是在李自成的大顺旗号之下啊!听到这话,李家的四人一齐变化了神色。 果然是和李华宇有关! 河南总兵许定国,在高杰前往增援的过程之中,对高杰先是曲意逢迎,委曲求全,然后是酒肉美女的麻痹,最后更是拜高杰做大哥。彻底打消了高杰的警惕性。当高杰酒醉之后,伏兵四起,把高杰和他的二百随行亲兵乱刀砍死。然后,许定国调动自己的嫡系人马,打出了清军的旗号同高杰所部作战。高杰部下将领一时不防,冷不丁的吃了一个大亏。 等到缓过神来,许定国的兵可就倒霉了。这些没有打过什么大战的兵马,如何是李成栋等人的对手?要知道,李成栋等人可是跟着高杰转战万里的! 但是许定国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他在睢州一带多年,人脉极广,附近的土寇马贼杆子都暗中唯他马首是瞻。在他下手暗算高杰之前,便已经同各部土著游杂武装打好了招呼,咱要弃暗投明,归顺大清。你们跟着我走的话,以后那就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于是,以睢州为中心,方圆二三百里之内的各种土匪杆子马贼,结寨自保的团练,都同许定国暗中联络。 李成栋等人胜在战力强悍,许定国则是人数众多,地理民情熟悉。所谓的蚂蚁多了咬死象,一时间两下里打了个难解难分,不分伯仲。 这么一来,豫东的各处州县村镇可就倒了大霉,村村冒烟处处哭号。乱兵们过处,粮食银钱衣物牲口一扫而空,房舍化为灰烬。 许定国则是打起了大清军的旗号,宣称自己是大将军、豫亲王多铎的征南先锋,全军剃发,号召附近各地的各种杂色武装和他一起投顺大清。“大者王,小者侯,世世代代裂土分茅。”以功名利禄引诱那些本来就没有什么荣辱气节夷夏大防概念的武装。 睢州,对于李华宇来说,地方不大,但是很要紧。这座在我们的地图上被称为商丘市睢县的城池,恰好在黄河的河道附近。李华宇的辎重粮草便是通过黄河、运河的接驳转运,从山东运抵河南前线的。 如今这些家伙在李华宇的背后大肆焚掠彼此攻战,严重的威胁到了李华宇的后方。 对于粮草辎重后路的要求,作为具有近代化军队特征的南粤军自然比李自成的大顺军、多尔衮的大清军更加重视。南粤军的战斗力除了依靠严格的训练和近乎于残酷的军纪之外,就是依托强有力的后方供应,把所需的物资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前线供应作战所需。 而且,在对清军作战的问题上,李守汉更是不止一次的写信甚至是当面向李华宇告诫,对付清军,利于持久而不利于速战。清军追求的就是速决战,而南粤军却是要以战略上的持久来削弱、消耗掉对方不多的战争潜力,用时间来抵消他们的优势。 可是,如今这个战略构想却被一个完全被忽视掉的许定国给毁掉了! 而另外一份敌情通报则是更加让李守汉有些恼火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不是出现在清军阵营里,而是出自从某种意义上说与南粤军存在着某种友军、盟友关系的大顺军内部。 在山西与清军对峙,在河南漳河又大败清军的大顺军,局面形势得到了缓解,外部压力减轻之后,内部的矛盾便骤然尖锐起来。 一场内讧便由此而发生。 至于说这场内讧的原因,基本上就是一出罗生门。涉及其中的人们都是各说各话,而且各种材料证据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让人很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事件原因来。 但是,可以为大多数人所接受的解释,那就是此次“牛伍内讧”,或者是秦法系与科甲系的内讧,表面上是大顺内部文官阵营的矛盾,实际上就是大顺内部各种矛盾积累所造成的总爆发。 就像清军、南粤军之中有山头,有派系一样,大顺军中同样是派系林立,山头众多。从地域上划分,有所谓的陕西派和非陕西派。指的是将领们的籍贯所在。陕西派如果更加详细的分下去,还有什么陕北派和关中派,安塞派和米脂派等等。所谓亲不亲家乡人,同样的语言和风俗习惯很容易让人抱团。何况是出生入死呢? 如果从历史源流上分,则是有闯营派和非闯营派。这点就很明白了,李自成的闯营嫡系和通过各种手段兼并收编吞并火并来的队伍,比如罗汝才的曹营、革左四营的队伍等等。可是,闯营嫡系当中也有小山头,比如说郝摇旗这样的人,就不被刘宗敏、袁宗第、高一功这些老八队出身的人看在眼里。因为他是前闯王高迎祥麾下大将。 如果按照血缘和姓氏来划分,则是什么李家、高家、贺家、刘家等等错综复杂的山头。 这些山头、派系平日里明里暗里积攒下来的而矛盾,在一起看似不起眼的事件当中被发酵,引燃,直至爆炸。 李自成的大军在山西和河南同清军对峙,军饷粮草自然是消耗巨大。少不得便要有地方官员负责征发运输。在山西按照伍兴所颁布的追缴积欠钱粮的同知周正,因为追索积欠同自己的上司、科甲系的黄世仁老爹发生了冲突,一怒之下回到府中打算调动人手查封黄家的财产。但是,却不想遇到了令人惊奇的事。 待周正带着人赶到了黄府时,却发现黄家老头子已经气绝身亡倒在了客厅之上。正待要仵作验尸的时候,苦主兼上司黄世仁恰到好处的出现了。他一口咬定是周正逼死了自己的父亲,至少也是周正手下干的。 双方争执起来,黄世仁突然翻脸杀了周正,然后起事抗粮。四乡豪绅纷纷响应。声称要求李自成恢复万历年间的优免则例,并且驱逐像周正这样的秦法酷吏。否则,便是刀斧汤鼎在前也绝不退缩。 伍兴闻讯后准备调动人马进行严厉镇压,但是,却被大顺各营将领各种推诿扯皮,拒不出兵。而牛金星听说此事后,更是在李自成面前给伍兴大上眼药。声称是周正有错在先,造成此次民变。对于各处的士绅应该安抚,至少不应重罚。同时,为了表示天子的气度,应该严惩在各处催科时有类似情形的秦法系官员。 面对着后院不断起火的局面,为了能够暂时稳定后方,缓解危机,李自成勉强答应了牛金星的建议。结果,却遭到了李岩的而强烈反对。更加严重的是,伍兴一怒之下在他那个小妾荆深红的怂恿下带领秦法学堂的数千弟子和弃官不做投奔他这个老师的数百名官员横穿大顺控制区,投奔了山东的李华宇。被鹿玛红出城数十里迎接不说,更是被委派为沂蒙等处招讨事宜的差使。 这一下,顿时把大顺军内部的矛盾公诸于天下了。以秦法学堂的数千人,居然能够毫发无损的行军千余里直接一头撞进了前来接应的南粤军山东兵马的怀抱里,这就足以让李自成气得暴跳如雷了。 号称是擅长流动作战的大顺军,为何没有一兵一卒对伍兴这几千人进行追击?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的叛逃而去? 而另一点,也就是整个内讧事件的导火索,黄世仁老爹的死亡,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此事他的儿子黄世仁绝对脱不了干系!证据嘛很简单,但是却是让人无法说出口。黄世仁在起事抗粮后没几天,得知李自成不打算发兵征讨他们后,便将他老子房中几个大丫鬟给收了房。 牛伍内讧,看似是大顺内部的事情,却像是几百吨的炸药一样,把大顺军和南粤军之间的协作关系炸开了一道深不可测无法逾越的深沟。 我的叛逃官员,你竟然收容了?还给了官职?(。) 第五百九十七章 李华宇的小心思 李守汉想要做大明中兴之臣,做像伊尹、周公、霍光那样的千古流芳名臣。让大明朝这个汉人政权能够通过他的改良继续延续下去。这是李守汉的内心想法。 然而,以李华宇为代表的南粤军中南中派势力却不那么想。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大明朝廷的昏庸,行政体系的无能臃肿低效率,官员的贪污腐败,互相之间的攻击,朋党争斗。将领们御敌无术,扰民有方,动辄便是纵兵劫掠。所以,在他们看来,大明朝廷迟早都是要完蛋的。既然主公不打算当皇帝,那就让这块土地继续的混乱下去,让它继续为南中承担着原材料来源、产品市场和劳动力来源的几重角色。 对于父子之间的这点分歧,作为李家大女婿的施琅自然是心里清楚明亮。 但是,也就是因为女婿的身份,让施琅不能多说话,只能是埋头做事。免得夹在中间受夹板气。面对着眼前李华宇所处的危局,施琅也只能是这样表态:“父帅,眼下我正好没什么事情,不如让我带上一部兵马船只到北面去,帮助大弟弟接近侧翼和后路问题?” “父帅!就是啊!让尊侯去江北,在山东地面上帮助大弟弟把后路稳住,也好让他全心全意的同李自成、多尔衮在河南对峙下去!”李华梅也开口赞同自己丈夫的意见。 “然后我让人乘坐通讯船出海去迎一下船队主力,让他们加快速度北上到南京、江北一带海面来汇合。舰队的水兵和陆营都可以上岸作战!” 李华梅和施琅的归来,让李守汉手中的兵力、将领、以及机动力都增加了不少。别的不说,被他们带去巡弋海上的几百条船,会让南粤军的机动能力和补给能力提高至少一个层级。 略微思考了一会,李守汉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李华梅和施琅夫妇二人的请战。他对着坐在下垂首的李华宝吩咐:“华宝,你马上命人安排一下,把你大姐和大姐夫的差使职分挂牌公示出去。令有司把水师的差遣、粮饷补给等事统一筹划起来。” “是!” “你大姐和大姐夫回来了,咱们手头就宽裕多了。不管是人手还是兵力、船只,都可以应付了。你南京城内的差使可以移交给你大姐一些,把精力转到将两广、福建的兵马尽快北上的事情上来。另外,江西赣南、偏沅湘南、浙江等处与两广福建之间的道路桥梁修缮拓宽之事,也要抓紧时间办理才是。” 说到这里,李守汉不禁有些恼火了。南粤军占据赣南、偏沅等地也算有些日子了,可是,上述地区与两广、福建等地的道路却一直没有什么大进展。这里面,固然有当地的官绅豪强宗族明里暗里的阻挠,但是,主持此项工作的官员不甚得力也是难辞其咎。 眼下大儿子李华宇在黄河以北同辽贼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可是,南粤军的大队人马,各种物资补给却还是要依赖海运。物资可以走海运,消耗低,数量大,运费省。可是,大队人马火炮如何尽数走海路?还是要一步一步的开步走过来。可是,道路难行,这就制约了投入战场的南粤军兵力数量规模始终不大,不能对辽贼给予歼灭性打击的重要原因。 “正好你在广西时办理这种事情有经验有心得,你便去把这些事情抓起来。告诉那些地头蛇,如果还敢以祖宗庐墓田园为由阻挡我军修桥铺路,那,老子就给他和他祖宗的骨头搬个家!征地修路必须依规依据,如果有敢借机巧取豪夺的,一律立斩不赦!”李守汉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很是杀气四溢了。李华宝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父帅又有这样的表示,自然是胆气粗壮了许多。 “二弟,你去办这个修路的差使,不妨和你二姐夫学学。他在南洋诸岛对付那些土王,可是手段辣的很。可是效果也是好得很!”李华梅也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人物,听李守汉如此说,又把郑森在南洋诸岛的经验向李华宝做了一番推荐。让李华宝这个扫平了广西境内无数山寨的人物,去学习一下郑森这个第六天魔王的手段。 “尊侯,这北面的事便要辛苦你了。正好最近几日有南中运到的一批辎重,我打算让你跑一趟。交给华宇。顺便告诉他,我南中粮食军器都不缺,不必在战场上与辽贼争一日之短长。彼利速战,我利持久。” 但是,当施琅顶着凛冽的北风扬帆北上,经胶东入黄河,几经辗转将李守汉所说的这批辎重运输到了李华宇军前向他转述父帅的指示时,李华宇却是心中不太赞同父帅的提法。 “五十吨火药,一千吨粮食,五吨弹丸,二十吨各式炮弹,二万枚手榴弹。一万枚各式火箭,五百支快枪。另有油盐干肉海带等物若干。”李华宇看着这份丰富的清单,眉开眼笑。 后路的许定国、李成栋等人的叛乱,因为施琅的北上,让廖冬至、鹿玛红腾出手来有精力来平定他们之间的攻战。几仗打下来,许定国的叛军和李成栋的乱军都是损失惨重,被迫偃旗息鼓固守城池不敢出城作战。 如今后方的运输线暂时稳固了,又有了施琅送来的这批物资,李华宇对于一战击破面前的清军多铎部,把握更是笃定了不少。 “华宇,父帅的意思,我军粮草丰足钱粮充沛,利于持久。而中原各地灾荒多年,且又受兵火肆虐,粮草难觅。故而辽贼利于速战。我军只要坚守不出,以守为攻,延宕数月,便可见其效果。”施琅很是忠实于原著的把李守汉的话向李华宇做了转述。其实,他所转述的,李守汉在书信当中不止一次的向李华宇说明过。 如今黄河以北的大片土地,都是刀兵水旱的肆虐多年,粮食歉收严重。往年的巨大粮食缺口都是通过各派势力与南中的粮食贸易,输入粮食,输出人口来做到勉强的收支平衡。但是现在,李守汉已经下令,严格控制对清军统治区的粮食输出。一下子将粮食出口数量降低到了不到往年的四成,油盐肉食也下降了一半以上。这巨大的粮食缺口便是南粤军的有利武器,足以让清军按照南粤军的战略意图行事。 就算是清军可以不管不顾治下数百万上千万百姓的肚子,他们自己的上百万张嘴,还有数倍数量的马匹骆驼的日常粮草消耗也是高层必须要考虑的问题。所以,掌握着如今全世界最大粮食口袋的南粤军,只管扎紧了米袋子,坐等清军自己撞进来就可以。 “华宇,你没有去过辽东苦寒之地,也不曾往京畿等地走过,这些年,辽东反贼们不断入关南下劫掠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辽东贫瘠,粮食歉收?为了活着,他们就要不停的南下抢劫。你在黄河北岸拖住辽贼主力,与其对峙,消耗他们的锐气,耗尽他们的粮食物资。到了他们灯尽油干的那一天,就是他们迫不得已要和咱们决战的时刻。等到了那个时候,华宝在赣南、湘南、浙南等处修建的道路想来业已完工,我南粤军数十万主力可从容赶到。我与你大姐可领水师出海奇袭辽贼侧翼,登陆辽东腹地,切断辽贼退回老巢的退路。父帅亲统大军压上,辽贼便是有三头六臂大罗金仙的手段也是难逃公道。” 施琅只管是口若悬河的向李华宇讲着父帅的战略构想,却不想李华宇心中也有自己的一番打算。这几个月以来,同辽贼在各处大小数十仗的是山东兵马,同李自成各种委曲求全虚与委蛇的是他李华宇,可是,到了最后收官的时候,论功行赏却是大家排排坐分果果。这个,是个正常人都会有想法。他面对着大姐夫施琅,只管斟酒布菜,感谢大姐夫风尘仆仆的为前线将士送来了亟需的粮草军火物资。 几杯酒下肚,施琅的脸上微有酒意,话匣子也打开了。 “华宇,你只管用火药粮食堆死辽贼。父帅说了,能够用钱粮解决的事情,就不算是啥事!” “姐夫,这话怎么说?” 李华宇听了姐夫这话,也是心中顿时涌起了好奇心,难道说父帅又让大学里的先生们有了什么新技术,降低了火药制造的成本,增加了粮食的亩产量? “然也!” 施琅满脸都是兴奋的红光,他往嘴里啁了一口酒,指着物资清单上的手榴弹一项,不无得意的言道:“此物为近战利器,无论是陆战还是海上的跳帮,岛屿登陆,都是无往而不利。之前只可惜,咱们的酸产量不足,无法大量制造桐钾炸药供应。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大学里的先生弄出了一个新法子,用耐火砖等物搭建七座缸塔,从黄铁矿石里煅烧,每天煅烧600公斤黄铁矿,便可以获得四五百公斤硫酸。有了硫酸,再有桐油,自然就有了这桐钾炸药。” 每天可以有四五百公斤的硫酸产量,那么一年下来就可以用接近200吨的硫酸生产出来。相关的产品自然会更多。前线的炸药供应便不成问题。 “好!姐夫,这确实是件好事!来,你我兄弟在此遥祝大学里的各位先生们,对他们感谢一二!” 郎舅两个人干了一杯,各自亮了亮杯底,哈哈笑了两声,李华宇便继续听施琅讲最近南中的变化。 “这次带来了五十吨火药,可以供你消耗一段时间。以后每月都差不多会有这么多的火药运抵上海或者是别的港口。你只管放心大胆的用铳炮去轰击辽贼。” 制造火药也是要有成本,需要原材料的。这点李华宇清楚得很。虽然从李守汉起家的时候就搞了硝化田,他在倭国的时候,又将硫磺作为倭国的主要出口物资,南中又从台湾和南洋各处岛屿上大量收集硫磺作为生产制造火药的原材料。可是,硝这种东西,也是要看天气才能从硝化田里生产出来的。 (对于那些位于北方,靠着撒尿集硝就能满足几万大军的火药消耗,不厚道的作者也是无语了。一面说小冰河期的天气寒冷,一面又无视细菌的活动也是对气温有严格要求,唉!) “莫非,父帅又在南中找到了硝石的稳定来源?” 李华宇也是颇为欢喜,硝石的来源稳定了,对于火器众多的南粤军来说,绝对是个利好消息。 “华宣在榜噶剌、缅甸等处寻觅、勘探到了几处巨大的硝石矿,已经在当地土王那里给价购得。雇佣当地土人开始采掘。每月将这些矿石作为往返船只的压舱之物往来运输。目前看,至少可以保证每月有四五百余吨的硝石运抵河静、顺化等地。所以,贤弟,只管放手的施展。有姐夫的水师船只在,绝对不会让你缺少粮食弹药。” 二弟李华宝,三弟李华宣,甚至是五弟李华宸都在父帅面前埋头苦干。这一点,李华宇清楚得很。他娘黎慕华每隔几天就有书信前来,将他几个弟弟的动作和行为向他做一下介绍。 如今二弟已经去做打通山川道路阻隔的事,三弟又为南粤军抢了几座巨大的硝石矿到手。这一下,南粤军的火药生产无论是从成本上还是数量上都会发生一次巨大的变化。 有了几乎没有成本的硝石来源,再加上早就将玉米炭化之后取代木炭,配合上倭国几乎是属于倾销性质的硫磺输入,南粤军的火药制造成本更是大大的降低。历史上英国人在获得了孟加拉的硝石矿供应后,每吨火药的制造成本大约是在220两白银左右。同南粤军的火药制造相比,从工艺上到原料来源上都有很大的出入。所以,如今南粤军的火药制造,大概的成本应该在每吨七八十块银元之间。最多不会超过一百块银元。这个制造成本的巨大优势,就足以耗死作为对手和潜在对手的清军与大顺军。 便是远在木骨都束的五弟李华宸,也是不停的将那些身体强壮的昆仑奴、还有天方骏马不断的用海船东向运到南中,以供父帅使用。 黎慕华更是在家信里不无忧虑的告诉他,眼下他的六弟和七弟,也在跃跃欲试,准备向父帅请命,到扶桑故地,到驻节新朝歌、定东城的总督许还山帐前办事历练。这样的举动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你父亲!”黎慕华在书信了不无气恼的,“这么多年来,朝廷要他册立世子,为娘也曾经多次明里暗里的点化暗示他,他就是装聋作哑的不肯早早的立你做世子!说什么要看看你们兄弟的功绩,如今可倒好,你的那些弟弟们都在张牙舞爪的做事。长此以往下去,只怕你这个长子未必就能是世子!” 对于父亲不立世子的做法,要是说李华宇内心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瞎话一堆。他内心之中对父亲也是有些怨言。从长幼上,他是长子,按照礼法的排序,虽然他不是嫡子,但是,母亲那一边却也不是出身低微之人。父亲之所以不立世子,只怕还是要让几个弟弟们努力做出成绩来,让他这个大哥也不敢懈怠。 同时,由于储位悬而不决,所以大家都不敢太过分的拉帮结派,更不敢懈怠下来。眼下,世子的位置对于李家的儿子们来说,那是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只有拼死做出成绩才是唯一的出路。 就连各处各司的官员们也不敢太过于同公子们走得太近了,除了正常的公事上往来之外,没有太多的人敢于同某位公子走得太近。否则,就像是廖冬至这样,随时一条调令下来就会把你和你的部队调走重新委派人物。 可是,几位公子却是对大姐李华梅、大姐夫施琅、二姐夫郑森这样的公亲分外的亲近,都希望如果当真有那么一天,父帅对自己青眼有加的话,手中掌握着水师的大姐和大姐夫,二姐夫能够帮自己镇住场面。 特别是在水师之中威望如日中天的大姐夫妇两个,在李家诸子当中说出话来的分量不亚于母亲大人盐梅儿。谁都看得很清楚,眼下南粤军的格局巨大,虽然各处一方,但是却是用海船将各处地盘联系起来,让任何一个行政区域也不会有割据的条件。 当下,李华宇频频举杯劝酒,施琅也是尽显海上男儿本色,酒到杯干。很快便是玉柱倾颓,不胜酒力了。 命人将施琅送到住处安置,李华宇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走到院子里,望着城外连绵数十里的大营当中星星点点如同银河般璀璨的灯火,不住的发愣。 虽然知道父帅的主张不错,乃是万无一失的安排。可是,从内心深处,李华宇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别人分去了击溃辽贼主力的大功劳!(。) 第五百九十八章 大敌当前先对付谁? 数日后,施琅启程经济南往登莱,从黄河入海口出海南下。在海船之中,他不断地咀嚼回味着李华宇同他讲过的话。 “父帅说得不错,中原各地被灾荒兵火肆虐久矣,粮草难觅,人民困苦。辽贼亦不耐久战。而今我部火器犀利,粮草补给充足,又新添起义兵马,且又有辽人自贼中写信联络,别人不提,有一人名唤索尼,写信询问,言若能保皇太极一家性命,愿意择机起义。范文程宁完我亦托北京商社来信,言若能继续红蓝花贸易,辽东文臣也愿意择机归顺。如此良机,若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且野战为我所长,山东巩固有若磐石,纵有不利,坚守济南即可。可谓万无一失。” 这无异于是将李守汉的以守为攻战略给抛诸脑后,坚持要利用一战获胜后的余威乘胜追击。施琅也只得苦笑一声,自己还是好好想想,如何面对见到父帅之后去迎接他的万丈雷霆之怒吧!他不由得用手按了按桌上那封固严密的拜盒,里面是李华宇写给父帅的说帖,请他向李守汉转交的。里面详细阐明了为何要主动出击,向辽贼发起进攻的理由。 有了这份说帖,李守汉即使要发火,也不会太过于为难施琅。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笑。不过,想到了李华宇所说的可以坚守济南之事,不由得心中一突。这几天在济南府,少不得有所盘桓,那位济南警备旅旅长章陵虎总是让他心里觉得不舒服,仿佛有芒刺在背一般。他那里与山东各地的官绅、名流每日里人情往来交往不断,据说与曲阜的衍圣公府都是过往甚密。而驻守济南左近的长清警备旅旅长吴奉先那里,听说也是每日里门庭若市,酒肉征逐。 “但愿山东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李守汉父子说得一点都不错,黄河流域多年的水旱灾荒,刀兵战火,早已将无数田园变为荆棘杂草丛生之地,一队队的狐兔狼獾出没之所。荒草黄沙之中,不时的可以透过被寒风吹伏的长草,看到一具具白骨被黄沙掩映。路上走几天几夜不见一人,太正常了。 很多官道小路更长满齐腰深的野草,田地杂草丛生,蒿草招摇,芦苇遍地。有时连绵几百里,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到了塞外草原。就在这往日肥沃的田地上,如今变得荒草连天不说,更是在草丛之中,狼群以数十数百的规模往来行走,双目闪烁着绿幽幽的光芒。 为了保障兵马的日常消耗,驻守彰德等处的清军,派出无数游骑外出打粮。所谓的打粮,其实就是抢粮的代名词。 于是,遍布四野的大小野兽们也遭殃了,不时的有快马利箭飞来,射穿它们的身体,成为向清军提供脂肪和蛋白质的来源。那些乡绅们为了自保而集资修建的围寨,更是清军筹措粮草的首选所在。 小乱住城,大乱住乡,千年经验告诉百姓们,天下大乱之时,居于县城府城更危险,不若避于乡间,散于四野,可能还可以逃得一劫。于是,这些围寨屯堡之中往往储备了足够多的粮食,以供食用。乱世来临,最有生命力的其实还是这些乡间地主、豪强大族,他们粮多财多,不过同时又高墙深寨,内部又以宗族亲眷血脉为联络团结无比,想攻下他们的寨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典型代表就是郏县的临沣寨,他们从南北朝起,沿隋、唐、宋、元、明多个朝代,世世代代在沣溪旁屹立,就算抗战时日军遇到这样的寨子,也是绕道而走。 这类寨子又称坞堡,唯有富豪之家、宗族乡党、豪强大族才有能力建筑,非常不好打。 对于这些坚固的围寨,清兵按照洪承畴的招抚指示,往往是客客气气的宣称一下大清天兵至此,是为中原扫荡流寇而来。各方豪杰有识之士,若是愿意相助,大清当不吝官职封赏。这倒不是清兵改了脾气,而是那些寨子坞堡实在不好对付。修筑的比之州县城池还要坚固不说,城下层层壕沟短墙,城上更是刀枪火铳齐全,甚至还有火炮在城头架设。对于这种围寨坞堡,清兵们大多数和颜悦色,如果这些坞堡识相的话,肯交出些粮食豆料柴草做为赞助,说不得还会获得清军送来的一面旗号,他们插在城头,便是告诉过往清军,这座堡子是咱们自己人。寨首往往还会获得由多铎和洪承畴发给的告身文书,从此便是大清朝廷的官员了。 但是,对于那些没有强悍武备,又没什么名望的小寨子,清军却是没那么多的顾忌了。铁蹄到处,无数的百姓家园被毁,子女财帛粮米被掳掠,房屋被拆毁变成了柴草。 彰德府城周边密密麻麻布满了清军营寨,各色旗号飘扬,便是彰德城内,都到处飞舞着清军两白旗的旗号。城内城外,络绎不绝进入营地的粮米财帛不断。清军的士气随着一支新军的到来而又复振作起来。 府衙之中,大堂前树立着大将军多铎的织金龙纛,钦差、经略使洪承畴的旗牌。沿着甬路,笔直站立排列着两排身着两层甲胄的巴牙喇兵,各执刀枪火铳。眼睛眨也不眨的的监视着四周。大堂之内,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声笑语说话声。在宽阔的大堂之内,坐满了身着鎏金盔甲的清将,各人头盔取下,尽是铁青发亮的前额头皮,脑后也均甩着一根细长的金钱鼠尾。 说得话却也是语言驳杂,有讲满语的,有讲蒙古话的,更多的是说大明官话的。 众多的清军将领官员,自然是以镶白旗旗主、豫亲王,平南大将军多铎与钦差、宣抚经略使洪承畴高居上首。下首左侧,则是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的王公贝勒将领们傲然而坐。下首右侧,却是一大群入关之后归降清军的前明军将领。 而人群当中,众人目光所及的焦点,却不是多铎与洪承畴,而是远道而来身份极为特殊的曹振彦! 此人是摄政王旗下包衣,但是却又是觉罗身份。更加耀眼的是,他隐约是塔山系众人的核心纽带。许多多尔衮不便出面的事,都是他在下面奔走联络,在朝中军中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高正雄将军虽然是明国出身,但对于我大清的一片忠心却是万般赤诚。像高将军这样如此忠于陛下、忠于摄政王的人,就算是曹某比起来也是望尘莫及的。” 曹振彦郑重其事的向多铎主子和洪经略介绍站在他身后,身穿总兵服色的一位将军。从服色、五官、头皮上发髻的痕迹,一望便知此人也是明军降将。 “当日李华宇兵势猖獗,又有正蓝旗奸贼叛乱,硕托王爷不幸罹难。我大清兵马损失惨重。汉军守备、千总以上、八旗牛录、拨什库以上将佐阵亡者以百人计。八旗将领之中投降者数十人。唯高将军坚贞不降,统率部下与南军作战,且战且走,沿途收容各部残兵流散士卒,为我大清保留了数万兵马。如此忠勇,如此战果,本大将军自当上表朝廷为高将军请求加官进爵!” 说话的是平南大将军多铎,他的话,引起了在场的高正雄感激涕零之声,同时也让满蒙八旗各清将心中好不别扭。 坐在多铎身旁的洪承畴也是矜持着捻髯而笑。对于高正雄这样的明军降将在李华宇的大举进攻时能够咬牙坚持着顽抗到底,他也能揣测出几分实情来。 正蓝旗满洲阵前倒戈了,坑死了硕托,那在李华宇面前算是起义。有投名状,立下了大功一件。自然待遇不同。其余的满蒙八旗各部被俘也好,投降也罢,也是能够自保性命。可是,唯独这些前明降将是必须死拼到底的。 因为,在李家父子看来,这群汉奸兵都是些为虎作伥之辈!更为可恶! 所以,这些降将自知自己罪孽深重,被南粤军俘虏之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索性便胁迫部下拼死抵抗。这样一来,往日里在清军面前都是闻风而溃,在顺军面前望风而逃的这些家伙,在李华宇的南粤军山东兵马面前居然打得有板有眼,有声有色。 “别人都可以投降,唯独咱们不能投降!”这往往是投降汉军将领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威胁手下兵丁们拼死抵抗时发出的狂嚎声。 如果说在明军时,他们因为闹饷而鼓噪哗变,劫掠州县、屠村取财,那么,投降清军之后在各处动辄便是屠城的行为,就绝对是不能从李家父子面前讨得了便宜去。 在清军当中,满洲八旗是核心,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是亲戚关系地位自然不同,汉军和入关后降顺的明军则是胜在人数众多。如今战斗力又出现了爆棚式增长,自然是地位水涨船高。 在京城当中,几次朝会,辽东派的元老们提出要撤回关外,都被关内派和这些汉军将领们否决了。回辽东?老子们在那里任何根基都没有,去那干什么? 汉军部队人数越来越多,战斗力超过了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这无疑也使得洪经略的地位无形之中提高了不少。这些汉军将领之中,许多都是他旧日的部下,如今隐隐然更是有以他为首领的味道。虽然说洪经略很是警觉的尽量少和这些人交往,免得有过从甚密,功高震主的印象,但是,他如今确实也感觉到了不同。 他自视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同在座的那些身上臭烘烘的满洲将领、蒙古王公一道狂呼乱喊,只能是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轻轻抚弄着胡须,微微点头,对高正雄等人的行为表示赞赏。 “还有一桩好事。”多铎却不像洪经略那样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还没有那份矫情镇物的修为。 “我大清兵在山西也是捷报传来!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亲率神机营左翼兵,以抬枪排击,长枪利斧搏杀,击破了李自成在原平、五台、岢岚、忻州的防线,眼下英亲王阿济格、平西王吴三桂的二十万大军已经直指太原城下!祁县、太谷、平遥、榆次等地士绅官员将领纷纷起义,与大军遥相呼应。大批前明军队归附我大清兵!大片土地反正!” “李闯在山西军心不稳,四处都有官绅反正。所以,山西指日之内便会收入我大清囊中。只要李自成被赶出了山西,那么,英亲王的二十多万大军便可以与本王大军东西夹击闯贼!如今,我大清勇士趁此大捷,鼓起余勇,继续南下,再挥师向南,攻破眼前的流贼刘宗敏部与明军李华宇部!” 清军攻破李自成在忻州等地的防线后,阿济格吴三桂兵锋直逼太原,士气甚嚣尘上,猖狂不可一世。反之,李自成的兵马却是士气越发的低落,不停的有人叛逃降清。这样的局势逆转,让在河南的多铎和八旗满洲旗主与八旗蒙古旗主王爷们也是在欢喜之余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同样统兵出北京,阿济格一路攻城略地,招降纳叛。从几万人马骤然膨胀到了二十多万人马,而且囊括到了大半个山西,眼看着就要饮马黄河,刀锋威胁到李自成的老巢陕西了。这份军功可是远远的超过了在河南同刘宗敏、李华宇对峙的多铎了!更不要说沿途攻破城池后,将领们可以大肆掠夺,无数的人口,还有大量的金银粮米牛马财帛等物尽数成为旗下战利品。这无异于让多铎和他手下的而各位旗主王爷贝勒们在羡慕嫉妒恨之余,如同一盆冷水从头而下,冰冷的感觉透彻全身。 人口多少就是旗下的实力最好的统计指标。不管是不是以后撤回关外还是在中原大地上扎下根来。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财货金银,哪一样不都是可以增强自己实力的? 就算是多铎不会在乎,反正阿济格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可是,他麾下各旗将领王爷们的想法和要求,他却不能不考虑。 今日召集诸将议事,除了向他们传达两个方向的好消息,就是要做战前的动员和部署。 首先一点,就是要把眼前的士气提振起来,让他们知道敌我兵力对比。 从京师出征后,特别是漳河之战后,多铎麾下这些兵马便是败多胜少。兵马损失高达数万人,特别是八旗满洲和八旗蒙古,旗丁损失数千,战马损失数万,损失遗弃的甲胄器械更多。满蒙汉各旗在大顺军面前和南粤军面前都是连吃败仗,损失惨重。内心更是早已阴影重重,害怕与大顺军作战。 幸好此时曹振彦带了高正雄来,让众人知道,便是精锐悍勇如南粤军,只要前明降兵敢于拼死作战,也是可以在大局不利的情形之下做到全身而退,并且收拢友军余部的。既然前明兵马都能做得到,那么咱们八旗兵马自然更是不在话下!何况现在曹振彦的一万抬枪兵也到了,又有洪经略统帅的数万增援人马,还有高正雄这些从东路撤退到了中路的几万兵马,合计起来,眼下多铎手中也有十几万人马。更加有利的是,虽然许定国被廖冬至打得龟缩在几座城池之中不敢冒头,但是却也牵制了李华宇的好大一部分兵力。只要时机合适,便又是一支可以起到翻覆局面的力量。 不过,形势虽然好,但是却也有危机潜伏。 八旗满洲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眼睛盯着堂上悬挂着的地图看了半晌,突然开口向多铎道:“平南大将军,英亲王大军击败闯贼,令山西各处州府迅速反正归入我大清旗下。但是,若是闯贼领兵出山西,到河南来与悍贼刘宗敏会合。虽然英亲王在其身后引二十余万追击而来,但是,河南的流贼得到这个消息后,其党羽定然军心士气大振,加上刘宗敏本身就是以强悍闻名,如果他们负隅顽抗,与南粤军李华宇暗中勾结,到那时我们又该如何?恐怕有” 济尔哈朗算得上是老谋深算了。摆在清军多铎所部眼前的有两个敌人。一个是大顺军的几十万精锐,眼下是有提营总制、汝侯刘宗敏统帅,想来不久就要将指挥权交给从山西被阿济格一路追击而来的李自成。另一路敌人就是从东面缓缓压了过来的南粤军山东兵马,李华宇所部的接近十万人。 先打哪个,后打哪个?或者是将主要精力放在谁头上,这个问题立刻让众人原本激动的心情冷却了下来。 这个问题,不客气的说,关乎到中路兵马这几十万人的生死存亡,更是关乎到大清的气数国运。一旦选择错了,不但几十万人的性命要丢进去,只怕大清也是要灯尽油干。沉寂如深山古庙的大堂上,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多铎与洪承畴二人。(。) 第五百九十九章 拿错了剧本的交锋! 彤云低垂,战云密布。 以彰德府为中心,周围方圆百里之内,紧张到了极点。谁都知道,一场大战就是在眼前了。便是鸟兽都走避一空,唯恐遭了池鱼之殃,成为这群两条腿的家伙撕咬杀戮的牺牲品。 当天空还是朦朦胧胧的鱼肚白时候,方圆数十里已经是人喊马嘶沸腾起来了。 太阳胆战心惊的在天边露出半张小脸窥探这里的动静,从空中往彰德府东南方向看去,从彰德府城向东,一直到黄河河岸的方向,触目可见,到处都是如蚁般的人潮。 双方的战旗,红色的战旗,白色的战旗,蓝色的战旗,黄色的战旗,纯色的,镶边的,无数旗帜在这初冬的早晨被豫北大地上刮过的冷风吹拂的扑簌簌作响。 在二三十里外的战场西侧,也是蹄声不断,羽檄如火。大顺军的斥候,哨骑,以数十骑为一队,不停的抵近战场进行侦查,窥视,随时将这里的情形禀告给总哨刘爷知晓。 令大顺军上下很不解的是,明明大顺军与清军实力相差无几,且又是新败于清军,正是大顺军士气军心最为低迷的时刻,清军却舍易而攻难,集中了全部主力去攻打一路凯歌不断,士气正旺的南粤军李华宇部。 “驴球子的!这群鞑子打得什么算盘?!” 被数百名亲兵簇拥着,刘宗敏也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亲自到战场边缘来观察敌友双方的这场大战。 烈马奔腾,寒风迎面,吹动他身上大红貂绒披风如同一面风帆般,吹透了他身上的两层甲胄,吹得他心中不由得寒意阵阵。 彰德这一带的地形地势,西北面高,东南面低,西倚巍峨险峻的太行山,东联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西依太行山脉与山西接壤,北隔漳河与古城邯郸相望,东与濮阳毗邻,南与鹤壁、新乡连接。卫河、漳河、洹河(安阳河)、汤河、淇河等河流正值枯水期,一条条干枯的河道,顺着西北高地,纵横交错,向东而去,形成了漳卫南运河水系。若是太平年月,这些河流,便是灌溉这一望无际的万顷良田的。 如今却成了一片荒凉败落的所在。 沿着河道逆流而上,地势由低到高,一条条的东西走向河道在大地上画出一道道深沟,一直蔓延到彰德府城下。 北起柳林,沿着永和、瓦店、菜园镇、任固镇、瓦岗,直到五陵、豆公,清军开始出动,在这一线列阵。 从飘扬的旗号上看,在第一线列阵的便是八旗满洲镶白旗的两个甲喇、汉军旗的十几个牛录,新降汉军的几个总兵。八旗兵之中披甲兵一共不过三四千人。余下的都是余丁、包衣阿哈,辅兵跟役之类的。但是,这些身上也披着棉甲,不少人还有战马的数千余丁包衣阿哈,战斗力不比新降明军的家丁战斗力差多少。 东南的平川地上,密密麻麻尽是各部明军的旗帜,南粤军的旗帜,李华宇节制的山东、登莱兵马的旗帜,滚滚如潮水涌出的人马,似乎要将山与河之间的地带填满了。 “滴滴答滴答!哒哒!” 李华宇的帅旗下,号旗摇动,随着号旗的上下左右起伏,中军之中号声响起,随着嘹亮高亢的铜号声响,各个军阵纷纷以号声应和,或是摇动旗帜。一阵令人热血澎湃的气氛荡漾开来,全军都看向中军位置,微微骚动起来。 “咚!” 号声过后,中军中,一辆鼓车中的大鼓敲响,浑厚的鼓声立时传遍四野,震人心神。鼓手上身精赤条条的,饶是这初冬的天气,也是后背上密布着汗珠,手中粗大的鼓锤不停的擂动着巨大的鼓面。 在鼓手的敲击下,用一整张上好水牛皮蒙成,周遭密密排列着三排铜钉的鼓面,发出沉闷如雷的响声,敲打震撼着所有人的心脏。 随着鼓角之声,便是身处战场边缘的刘宗敏等人,也隐约感觉到了脚下的大地传来的微微震颤,东面的天际与大地相交处,隐约出现了一道黑线,这条线迅速的变为不停起伏跳跃的人潮,头上的铁盔,身上的甲胄,在初冬早晨的阳光下,跳动着金属的反光。随着这股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所携带的浓烈杀气充斥天地之间,让人感觉胸中一阵阵气闷,感觉喘不过气来,恨不得立刻便冲到战场上,大喊大叫,挥动手中刀剑大砍大杀,或者是被人砍倒在地方才是好! 一阵北风吹过,将笼罩在两军之间的一层薄雾吹散。将整个南粤军的进攻阵型彻底的展示在了清军视线里。一层层如林刀枪,密麻麻如林旗帜。火红的甲胄,火红的旗帜,一片红色整齐的海洋,向着西面清军的阵地缓缓移动而来。 在数万人组成的巨大军阵之中,一面绣着斗大的“李”字的红火焰大纛分外醒目。这是李华宇的帅旗,向全军将士做着无声的说明,总督大人,梁国公的大公子,和咱们在一起。这对于南粤军和明军的士气激励加成巨大。 在帅旗下,李华宇手执镶金马鞭,身披锦缎披风,以黄金抹额,望之如神。他策动胯下的大食马,当先而行,身后数百亲兵一色大红斗篷紧紧相随。左右数万大军,随着激情鼓乐,密密踏步行进。 饶是清军这边早已依托河道和府城的城池修筑起了一道道的壕沟和矮墙,但是在这巨大的压力面前,最前面的清军官兵们却是觉得眼前的这些工事显得那么的单薄。 清军的土墙壕沟布置,主要是那种两沟三墙式,依着河道走向层层布置。壕沟内都有陷井尖刺,这点明军清军顺军都是大同小异。但是,清军的土墙与南粤军的胸墙差异之处在于,南粤军的胸墙是为了火器射击方便,掩护射手而设立。而清军的土墙则是一种寨墙,类似一种小城墙,高约一丈左右。依托地形而挖土夯筑而成。在各处山岭平缓处,寨墙便高如城墙那般,人可登上寨墙作战,并设有多道寨门。险要处寨墙略矮,到人胸口处,守军巡弋为主。 这种寨墙算是主墙,主墙前面,挖有一道深深壕沟,使得寨墙事实上高约一丈多到两丈多。,每隔不远处,便设立有火炮炮位。 在这种寨墙壕沟前面,每隔一段距离,又挖掘有两道小壕沟。这两道壕沟略浅些,约有八尺深,壕沟后或设矮墙,或在边上布置拒马,打上木桩。木桩之上,则绑有绳索,绳上挂着铃铛,铃铛旁布置大犬,这是防止夜间有人偷营袭壕。 弯弯曲曲的壕沟之内,更是隔不多远便有一座地堡,地堡内除了预留了火铳的射口外,更是安设了大将军、佛郎机之类的轻型火炮。这些措施,是多铎在塔山时,被李华梅用火箭和无数的炮弹教会的。 看着眼前缓缓推进的数万大军,人头涌动,大地为之颤抖,旗号遮天蔽日,千军万马如墙而来的场面,饶是这些清军也是久战战场,也是不由得喘息粗重,面红耳赤,焦躁不安起来。 蹄声如雷,上万只铁蹄敲打着坚硬的地面。激起冲天的烟尘。 与清军印象当中马术不精,只会排成一道骑兵墙,采取如墙而进这种无赖战术的南粤军骑兵不同,迎面而来的这数千骑兵却是拉开了一道极为宽阔的骑兵战线,分为南北两翼,万马齐催而来。 马上的骑手们却都是马术精湛的好汉,一人双马的配置,让这些身披重甲的好汉们不必顾忌马力,只管催动战马向北而来。行了一里左右,更是策马狂奔。铁蹄击得地面剧烈抖动,数千匹用小米骨粉细盐鸡蛋喂养的膘肥体壮的战马,汇集成奔腾的洪流,滚滚向前! 通过望远镜的帮助,这些骑兵的体貌面目被十分清晰的呈现在了清军将领们的眼前。 圆圆的大脸盘子,满脸的横肉,细细的眼睛,铁盔下故意让人看得见的那金钱鼠尾辫子,让两位甲喇章京不由得跳脚大骂。 “这群该死的尼堪!居然让他们来打前锋!” 从面貌特征和身上故意不曾去掉正蓝旗标识的甲胄,手中高举的虎牙刀、虎枪,八旗长枪,精铁镰刀,长柄挑刀等兵器,让人一望便知,这些骑兵是来自辽东的! 南北两翼骑兵的旗号上。赫然是一个“鄂”字,一个“图”字。自己的认旗下,图哈策马奔驰着。疾驰的战马,也丝毫不影响他满足的咽下一块牛肉后,又灌下去一口烧酒。 渐渐的,南北两翼骑兵汇合到了一起,数千匹战马在马上骑手全力猛拉马缰的动作下,硬生生的停止住了脚步。在清军的前沿炮火射程之外列成一个整齐的骑兵阵势。单就这一手,便让人叹为观止。 “我是南粤军前锋马队营统带!鄂奎!本名鄂瓜多尔的便是!” “我是南粤军前锋马队营帮统!图哈!原来是正黄旗满洲的牛录章京!” 鄂奎和图哈两个人在各自的认旗下大声呼喊,报出自己的姓名和官职。他们每吼出一句话,身边的骑手们便是整齐的跟着大声重复一遍。数千人齐声大吼,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送进了人们的耳朵。 更为要命的是,他们所喊的,是地地道道的满语。让那些八旗满洲的兵丁包衣们都能听得明白。 “请镶白旗旗主多铎将军出来说话!” “请镶白旗旗主多铎将军出来说话!” 随着一起一伏的声浪,在织金龙纛下为各位旗主王爷贝勒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军的平南大将军、豫亲王多铎,脸色变得铁青。胸口也是一起一伏。旁边的经略洪承畴暗自叫了一声“苦也!”他知道,多铎被激怒了。 派遣图哈、鄂奎二人率领辽东骑兵到清军阵前,先是耀武扬威的炫耀一番,然后再用标准的满语叫阵,请多铎出来说话,这是李华宇安排好的一招。 为了能够最大程度的激怒多铎,李华宇特意告诉鄂奎等人,不要称呼多铎的官衔爵位,什么大将军、豫亲王之类的,统统都是伪职。只称呼他的镶白旗旗主这个较为中性的职务。 为的就是要激怒多铎,让他的主力从野战筑垒工事当中走出来,与南粤军决战。很明显,这个战术起到了初步的效果,多铎确实是被李华宇用辽东索伦各部和两黄旗、正蓝旗的叛逃人员组成的骑兵,在阵前用满语叫阵这个手段激怒了。 他双手一抖马缰,便要催动胯下战马,却被洪承畴一把拦住:“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没有听见,这群南蛮正在指名道姓的要本王出去答话吗?”多铎铁青着脸回答着洪承畴。 “主子!不能去!这群狗贼本来就是要激怒主子您,您要是去了,可就正中了李华宇的奸计了!”曹振彦更是跳下马来,双手拉住了多铎战马的辔头,苦苦的哀告。 “镶白旗旗主多铎将军,本将是索伦部的鄂瓜多尔,汉名鄂奎的便是!本将可是你们兄弟的恩人,如何不出来跟恩人说个话,见个面?” 虽然刮着北风,但是鄂奎的话却仍旧清晰的送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当日在黑龙江,正是本将,一铳击中了黄太吉!让他伤重不治而亡,不但帮你们兄弟报了杀母大仇,更是让你们大权独揽。如何不出来说声谢谢?” 鄂奎的话,将多铎胸中的怒火彻底点燃了。 不但多铎的怒火被点燃,整个清军阵营当中,满蒙汉三旗的将领王公们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人们用或是愤怒,或是疑惑,或是担心的目光望着多铎。更有人在心中用阴谋论的角度来分析过往的种种。 整个清军阵线之中,开始躁动浮躁起来。 “曹振彦!你是多铎主子的奴才,这种事情你还要让主子亲自跑一趟吗?!你个没长进的东西!还不快去!”洪承畴见多铎拎起了马鞭,作势便要朝拉着他马头,阻拦他去面斥鄂奎等人的曹振彦抽打过去,便抢前开口喝骂。将出阵与鄂奎对话的差使交给了曹振彦。 曹觉罗不愧是有担任了几代织造后人和著名才子的祖宗,果然是心思灵巧至极。当即便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了多铎的马鞭,嘴里却是不住的告饶:“奴才该死!奴才愚钝!奴才这就去!”说着,便跨马疾驰而去。 一场夹杂着满语和汉语,让在场的十余万人都能听得明白的骂战,便通过数千个喉咙,在曹振彦、鄂奎、图哈三人之间展开! “背主逆贼!无耻鼠辈!居然还敢在我大清军阵之前招摇过市,当真是恬不知耻到了极点!”熟读三国演义的曹觉罗,先声夺人,把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手段招数照搬了出来。甚至连词汇都是照抄了罗贯中的。 “哈哈!老子和你那主子都是辽东部族出身,什么背主不背主的?倒是他们这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狗屁女真人,到我们索伦各部捕捉生口,残害百姓。驱赶那些丁壮为他们顶炮火,冒白刃四处征战,弄得无数部族人丁衰亡,渐渐凋零,你们还好意思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曹振彦的这套说辞,要是对待正蓝旗的降众还有些用处。但是,出身辽东索伦部的鄂奎,可是不管他这套。 他用手中长刀遥遥指向清军八旗满洲军阵之中:“对面出自黑龙江的兄弟们,我是索伦部的鄂瓜多尔,现在叫鄂奎!咱们索伦人的女子傲蕾一兰,如今是梁国公的福晋,是被皇帝册封过的福晋!咱们索伦人是梁国公的娘家人!自己亲戚为啥不替自己亲戚打仗,反而替这些女真人卖命?”他的话,被部下的辽东骑兵们用标准的满语字正腔圆的重复着,送到了八旗满洲的每个将士耳朵里。 不管效果如何,那些甲喇章京、牛录章京、拨什库、分得拨什库、壮大们,都用疑惑另类的眼神观察着部下那些出自辽东各部的死兵重甲们。唯恐他们成了第二个正蓝旗满洲。 而图哈的话更是让多铎和洪承畴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老子出身正黄旗满洲!正经八百的上三旗!皇上亲军!老子的旧日主子是大清皇帝!后来大清皇帝同梁国公、同李总督议和,成了南中的藩属。按照议和条款,老子们被送到山东成了大公子的奴才,老子如今侍奉梁国公和大公子李华宇,谁是背主逆贼?” “倒是你们这群狗奴才!下作忘了本的鞑子!前者残杀豪格主子,今日又抗拒李主子的王师,实为大逆不道。按八旗规矩,当子孙永世为奴。现在主子仁厚,你全家去南中挖二十年煤就好了。” “你个卑贱的尼堪!老子是大清的觉罗!是红带子宗室!用得着你可怜?!” 一场拿错了剧本的对骂便在这三个人之间展开了。 两个标标准准的辽东鞑子,一个地地道道的汉人,就这样互相指责。 令人惊掉了下巴的是,辽东鞑子大骂对方是鞑子,汉人则是大骂对手是卑贱的尼堪。 终于,双方不再满足于语言的交锋了。 “今天老子就让你这个卑贱的尼堪知道,老子的大炮当初是如何放翻了你那个主子李华梅,是怎么送逆贼豪格去见他的阿玛的!”(。) 第六百章 鄂奎吼着杀鞑子,汉军高喊杀南蛮! 既然嘴炮无法解决问题,那就必然让大家手里的刀枪铳炮去辩论,这个道理不仅美国人懂,中国人更懂。 远处织金龙纛下的多铎更是早已被李华宇派出的这两个家伙气得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变白。 所以回归本队之后,曹觉罗立刻就被多铎的巴牙喇纛章京请到了多铎的马前接受军令。 “打!给本王狠狠的打!不好好教训一下这群尼堪,老子就不是大清的平南大将军!” 在一旁的经略使洪承畴,面对着多铎的狂怒,看着一队队的清军从壕沟矮墙后走出来,列队集中,开往远处的战场。明明知道这是李华宇的激将法,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盛怒下的曹振彦更是组织人马,在阵前列起了历史上清军赖以统一中国的鸟铳三叠阵。这种阵的特点是充分利用长短火器的杀伤范围,把抬枪放在前排,三排鸟铳放在后排,虎枪兵等肉搏兵种居后掩护。正是靠着这种攻防兼备的阵势,清军击败了边疆各路造反的诸侯,打下了历史上空前的疆土。 在这个时代,鳌拜已经用这个大阵击败了远比历史上更加厉害的李自成。因此,曹觉罗对自己列开的这座大阵信心百倍,相信就算是李华宇,也难以讨得到便宜去。 “清兵出动了!” 李华宇坐在马鞍上,听得了望杆车上传来的新军情,立刻稍稍欠起身从鹿皮套里抽出单筒望远镜镜对清军阵地眺望。听那方号角声响动,就见前方旷野上,庞大的黑线蔓延过来。 望杆车上的旗手,不断用旗语传来前方动静,以及清兵们的兵力布置,看他们主攻方向,便是鄂奎与图哈的骑兵大阵,大概是刚才鄂奎图哈二人的言语太过于恶毒了,让这些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必欲先除之而后快。 黑线蔓延过来,可以看到,滚滚清骑,一波接一波。 看他们盔甲旗帜,有满洲正白旗,镶白旗,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镶蓝旗。有蒙古正黄旗,正红旗,镶红旗,更多的旗号却是一个个降清的前明军部队,某某总兵,某某副将的大旗。这些旗号似乎无边无际。 在他们的背后大约里许,是更多更为广大的步兵队伍。也是以降清兵马为主。 千里镜中,可以看到清兵们大体布置,又是死兵在前,锐兵在后,两翼轻甲善射弓兵的把戏。特别他们精骑皆持戈而行,一色的长枪大戟。 “将官亲自执旗,此战有进无退,伍长战死,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把总战死,什长皆斩” 行进的队伍里,不时的有人用满语、汉语大声传达着平南大将军、豫亲王的军令,在塔山运用有效的连坐法被一遍又一遍的传达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呼啸声音,响遍清军阵型的前后左右,密密的长枪马槊高举,竖立如林。 万马嘶鸣,如滔滔铁马,一波波潮水般的清骑,向南粤军阵地源源不绝奔驰而来。 李华宇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清军滚滚而来的大阵,但是,万余骑兵的气势却让他丝毫不为所动,他的注意力都被曹振彦所列开的火器大阵所吸引。但是除了前排的大口径火器有点陌生之外,整个阵势倒是没出他意料。他放下千里眼,自言自语的说,无非就是雁形阵的变种,鞑子倒是狂妄,难道以为凭借老的掉牙的雁形阵,就能破我大军? 曹觉罗所布的大阵,其实就是多尔衮所潜心研究出的九进十连环的一个变化,所不同的是,将虎枪兵等肉搏兵种布防于两翼作为防护。这也就是南粤军与清军火铳兵的区别所在了。南粤军向来是以铳刺突击作为火铳兵的主要进攻战术,而清军却是将铳刺和其他冷兵器作为防御手段。这一点,从清军入关一直延续到了太平天国时期,清军对于火器的依赖,对于肉搏战的望而却步都是一脉相承。 在太平天国初期,号称是“八战八克”的钦差大臣向荣,在奏折之中谈起太平军与清军的战术差别时都这样哀叹:“短刀钝矛,难当贼匪藤牌扎针。贼匪以藤牌滚刀扑我,前排站立不定,惟有后退。” 收起心中的鄙视,李华宇对图哈和鄂奎传令:“图哈鄂奎两位将军,你们一左一右,各展神威,先助我控制两翼,监视敌军,不使其骑兵侵扰我军。” “得令!”两人洪亮的应声答道,但是心里面却是各种不在乎,什么叫控制两翼,监视敌军,感情我们就不能去鞑子窝里溜达溜达?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很快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于是各自会心一笑,转身去准备了。 图哈还是老样子,在偷偷喝了几口酒之后,翻身上马,带着五百根正苗红的两黄旗骠骑兵,打着南粤军的军旗,呼啸着冲向曹振彦大军左翼的骑兵。他的到来,让几个小方阵不禁提高了警惕,谁都不想品尝一下让骑兵不小心入阵的滋味。可惜这个该死的图哈总是待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让你能听见他的呼哨,能看见他的人马,但是火器打去的话,人家列队疏散,杀伤不了几个人。不管的话,又是现实的威胁。最终,曹振彦觉着不能不管,他想了一下,好像自己手里正好有一支可以重创图哈的人马。 想到这,曹振彦叫来贴身的奴才传令道:”去,把咱们分到的吴彪蛮子的人找来,他们不是给本觉罗练了一支南蛮子的骑兵,也该拉出来练练了?“奴才应诺而走,但是心里却有点嘀咕,这支人马虽然练了许久,但是总感觉不得要领,能行吗? 不管曹觉罗的奴才觉着行不行,一支骑兵还是很快的从清军方阵边缘杀出,他们一色的南中板甲,手里都是南中的钢刀,甚至马匹也都是相对高大的马匹,如果不是帽子和军服的颜色,很多人甚至会认为他们就是南粤军。他们的出现让图哈一惊,他连忙拿过千里眼,仔细的观察起来,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图哈的神情却渐渐放松起来。最终,他随手把千里眼丢到一边,然后不紧不慢的下令,五百骑兵列成三排阵势紧密的骑兵墙,第一排持马铳,第二排第三排持钢刀,他自己催马来到第三排,接着,随着一阵号声,三列骑兵如同蛟龙一般冲向对面的骑兵,显得那样势不可挡。既然图哈杀过来了,对面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也开始下令冲锋,免得失去骑兵赖以为生的速度优势。可惜的是,明明列阵的时候还好,但是一冲锋,可就有点不是那么回事了。只见原本整齐划一的骑兵墙,迅速的变成了蚂蚁群,有的人冲的快,跑在了前面,有的人慢,就拉在了后面,甚至还有争道自相践踏的,虽然依靠军官的整顿,勉强维持了阵型,但是远远不是南中骑兵如墙而进的气势。 面对这样的骑兵墙,要是不狠狠踹上一脚,那还是图哈?在图哈的命令下,第一列骑兵迅速的举起马铳,毫不留情的送了一波花生米。可惜这些铅弹做成的花生米非但没有香脆的口感,还专门往肉里钻,顿时让对面的骑兵高潮迭起,只恨自己倒霉冲在第一排。 眼熟吧?这是龙骑兵的火铳射击。 图哈等人加入了山东兵马的骑兵之后,马术、纪律,骑射之术都要重新学起。所谓的骑射之术就是马背上使用短火铳和马铳射击。 一排马铳过后,本来就参差不齐的骑兵墙更是充满了豁口,由于双方速度都很快,所以很多第一排的南中骑兵还没来得及拔刀,就撞到了对方的刀口上,但是,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第二排手持钢刀的骑兵在下一秒就替他们报了仇,他们整齐划一的队型将参差不齐的山寨南中骑兵冲的七零八落死伤惨重,参与冲击的骑兵,几乎在几秒钟内就损失了三分之一。 见对面的山寨货已经溃散,图哈下令疏散队型,自由追击,接着,一场经典的骑兵竞技赛在两军阵前展开,而图哈凭借多年征战练的一身本事,很快就砍了五个脑袋,生擒两人。不过很可惜,曹振彦显然不能他一直这么得意下去,面对惨重的伤亡,曹振彦连心疼的时间都没有,他只能下令派出骑兵接应,能救回来一个算一个。 虽然图哈很想扩大战果,奈何就数量而言,清军骑兵是多数,更重要的是,图哈也没忘记自己的根本任务,那就是替步兵兄弟们提供安全的侧翼。而这个时候,李华宇的直属东番兵团已经是跃跃欲试了。哦,正式的编制番号应该是台湾兵,东番这个名字因为带有些歧视性味道,已经在正式文书之中被明令取消。可是这些阔鼻厚唇的家伙,却固执的认为东番兵这个名字更加有杀气,反而在自己内部坚持使用着。 眼见着图哈这个原鞑子把清军揍的高潮迭起,估计战后封赏,提升一级不是问题,这些刚刚认祖归宗的东番兵,心态开始发生了变化。按他们的想法,这帮人最多只是刚刚归化的野人,咱们可是正宗的诸葛武侯和宛陵侯的后人,哪能让这些归化人抢了风头?但是,李华宇没下令,他们可不敢随便冲上去。 这时候,有个军官灵机一动,他喊道:“弟兄们,我们唱之歌吧,跟我一起唱,你可知福摩萨,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但是他们掠去的是我的肉体,我依然保管我,炎黄的灵魂。。。” 这首歌是当初李华宇请李守汉给东番兵赐一首军歌的时候,李守汉一时恶搞的改编作,没想到这些东番唱了之后,竟然有无数人痛哭流涕。既然这首歌能加强东番的认同感,李守汉也就不再在乎当初恶搞的初衷了。于是,这首歌就正式成为东番步兵的军歌,正是唱着这首歌,东番在山东一战击溃阿巴泰,成就了如今山东的局面。 “千年的阻隔割不断血脉相连,我们是诸葛的后裔宛陵侯远方的子孙。母亲啊母亲,我已回来,母亲!母亲!” 不得不说,台湾的高山民族都是天生的歌者。一首军歌被这些生就一副好嗓子的台湾兵唱得高亢嘹亮,丝毫不曾被战场上的铳炮声和喊杀声所掩盖。令人荡气回肠热血奔流。(额,似乎多年前也有一个一首歌红遍了两岸三地的台湾歌手就是高山族。可惜的是,这位汉姓张的女歌手得意忘形之下,居然触碰了底线,跑去陈的“总统”就职典礼上唱堂会,唱堂会也就算了,还献唱一首所谓的台湾国歌。于是,余音未了,便被封杀。好不容易被解禁,却也是成了过期的食品,难以再有号召力了。) 阵阵歌声跨越空气的阻隔,顺利的传入了李华宇的耳中,作为三军统帅,他自然知道这些战士在渴求什么,另外他也觉着时候差不多了,于是,他下令:骑兵继续击溃辽贼骑兵,台湾步兵兵团,缓步接敌,上去肉搏! 李华宇的命令被司号长用铜号传达到台湾兵团的阵地上,又有骑兵传令兵快马奔来,将命令正式下达。 随同李华宇出征的台湾兵团,由十六个营所组成,分别有两个指挥官统领,分为左右两翼,各自下辖六个营,余下的四个营则是在李华宇的中军充当预备队。 “全体预备!” 一声令下,东番兵各营、各哨、各队的军官们,立刻手脚麻利的检查督促起部下兵士的甲胄和身上的武器了。东番兵同南粤军其他部队的装束基本一致,都是头顶八瓣帽儿铁尖盔,上半身着胸甲,擦拭上油光可鉴人的胸甲在阳光下望过去,就像巨龙的鳞甲一般。东番兵的武器却是略有不同,除了使用火铳的火铳兵为各营的主力外,东番兵因为强于肉搏,每营之中另有一哨人马装备着四尺长刀和长枪,作为肉搏的突击力量。 随着军官们的命令,东番兵阵中每个士兵们,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武器装备,盔甲,长矛,长刀,火铳的火石,身上的子药盒子。 “前进!” 密集的鼓点声响起,伴随着司号员的敲击节奏,十二个营的东番兵开始缓缓的向北面的清军部队开了过来。 “开炮!” 放列在清军阵前的数十门大炮开始发言。向逐渐进入射程的东番兵不断的轰击。 密密的实心铁球,如闪电般在半空中掠过,弹道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死亡之网。重达十斤以上的实心炮弹不断落在东番兵的前进冲击队列中。炮弹与身体相撞击,发出了低沉的“砰砰”声响,随着这响声,不断的有东番兵的官兵被撞成血雾。 人的惨叫声,马的悲鸣声连续响起,不过东番兵丝毫不为所阻,在军官的带领下大队人马继续前进。“这样的炮火小意思!当年大人亲自带着咱们冲锋,顶着郑家的炮火冲,连续用铳刺夺下了三座炮台!”军官和老兵们不停用往日的光荣战绩激励士兵。 冲进了距离清军大阵一里时,随着炮火的渐渐减弱,东番兵的冲锋速度明显加快。 战场的另一侧,鄂奎领着一千辽东各部族勇士组成的骑兵,也是同清军的骑兵打得如火如荼。 鄂奎部下的骑兵,以五十人为一队,按照辽东部族骑兵和清军八旗满洲的习惯战术,组成锋矢阵型。 鄂奎手执虎枪,带着十几个甲长打头阵,身后是罗列数层的精锐骑兵。两翼同样是数个小型锋矢阵。鄂奎的虎枪上绑着一面三角形的号旗,作为传达命令的工具。 随着鄂奎左右摇摆虎枪,骑兵们一个个从马鞍上将双筒马铳取出,在奔驰的烈马上,用眼睛的余光检查了马铳的子药和燧石。 经过年余的刻苦训练,这些辽东骑兵,不但能够在飞驰的烈马上使用虎枪、马刀等常规武器,更是将马铳玩得精熟。至于说悬挂在马鞍两侧的铁骨朵,标枪,飞斧等远投武器更是这些山林猎手的拿手好戏。不少人的背后,还背着装有马尾手榴弹的弹袋。 对面清军骑兵结成鱼鳞阵。吼叫奔腾而来。他们兵力雄厚,密密精骑不时腾出。以降清明军骑兵为正面主力,八旗满洲和八旗蒙古骑兵或是充当预备队在后面督战,或是往两边包抄过来,蹄声隆隆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人马往来奔驰。 鄂奎眯缝起双目,眼神利如鹰狼。 他连黄太吉亲领的兵马都打过,还会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兵马放在眼里?虽然眼前的清军人多势众,但是,他却也不会害怕! 他将手中虎枪一举,摇动号旗,所有的辽东骑兵都看着他的枪杆上绑着的号旗。 鄂奎狠狠的用马刺刺了战马一下,胯下烈马当先而出。大声吼叫:“杀光鞑子!” 所有的辽东骑兵跟着大吼:“杀光鞑子!” “杀光南蛮!”(。) 第六百零一章 大战! 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双方骑兵铁蹄,沉重地叩击在地面上,发出令人心寒的巨大声响。 转瞬间。双方相距不远。一入二十步,双方如不约而同的使用了远距离的杀伤武器。鄂奎等辽东骑士将手中的马铳平端,左手紧握着马铳下方的护木,用两腿夹住战马,靠着人和战马之间的良好默契操控着。 马铳轰响声大作,对面冲来的清军骑兵随着这数百声霹雷声,从马上掉下去的,战马中了铳弹,哀鸣一声倒地的,让清军马队的冲锋队形骤然乱了。 但是,对面的清军骑手们,也是向南粤军的骑兵用力投出他们的标枪、铁骨朵、飞斧等武器。稍远一些的八旗蒙古骑兵、外藩蒙古骑兵则是用马弓射来一阵急促的箭雨。 双方的两翼率先接战。辽东骑兵的第一排骑士,最先接触敌人。在鄂奎的号旗摇动下,他们当即变阵。 二百余骑,只在中间留五十骑护卫主官,余者一百五十多骑兵,包抄两翼。两翼更是分为多层,每层从内边到外边,斜斜向上,便于发挥马铳的威力,为马铳射击提供空间。 一层层的骑手,不断掠过射击,马铳铳口不停的冒出火光,随后化为烟雾快速向后散去。 这些骑士,从小便是山林间的好猎手。在马背上射杀野物,采集山参蜂蜡,淘取生金。渔猎采集的生涯让他们搏杀马术都是没问题,欠缺的只是严格的纪律和队列、阵型训练。到了山东之后,李华宇更是为他们狠狠的补上了这一课。 他们手中的马铳,则是为他们这群出自辽东、黑龙江流域的猛虎增加了威力巨大的翅膀。在奔驰的烈马上使用马铳射击,虽让精度不敢保证,但是因为距离近的缘故,却也能命中率不低,杀伤力更是能破开重甲。一个个清军骑兵被飞来的弹丸击,巨大的独头弹丸,在火药燃烧瞬间产生的巨大动能下,轻松击破撕裂他们所披挂的铁甲,然后击穿甲叶内的棉甲,最后破开他们最内层的锁子甲,撞入他们体内。铅弹在体内翻滚后,伤口遇到空气,强大的体内压力,使得内中血液,化为血箭激喷而出。随着鲜血在瞬间骤然失去,那些中弹的骑手们惨叫一声向后摔落马下。 跟着就是被背后暴风骤雨般疾驰而来的无数马蹄踏为肉泥。 但是,对方的骑兵也同样是骑术精湛,长于战阵。许多人更是战场上的老油条,对于如何如何躲避,如何在战场上生存更是颇有心得。许多铅弹打中了他们的马匹。那些马匹中弹,发出长长的悲鸣声,乱跳翻滚起来,将马上的骑手摔落下去。他们动作敏捷的就地一滚,立刻离开受伤的战马,躲在旁边的浅坑里,向不远处的南粤军骑兵投出他们的飞斧,铁骨朵等武器。躲在角落里投出的这些武器,都是在人们不经意间投出,端的是又准又狠。 左翼的一个辽东部族骑兵,刚开了一铳,眼看将一个千总服色的清军军官击落马下,还来不及欢呼,视野当中就见黑乎乎一物朝自己快速而来,力道凌厉非常,却是一个铁骨朵。他下意识举起手中的马铳迎了上去,“砰”的一声闷响,那马铳被巨大的力量打得四分五裂,铳管和护木、枪托被打得到处都是。巨大的冲击力下,这骑士也在马上坐不稳,仰面朝天,向后一下子滚落马下。 还有一个,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开铳,一支利箭蓦地当面射来,这骑手来不及闪避,那箭从脖颈之间穿过,。 他的马铳从手中脱落,掉到了地上。他试图努力抱住马鞍,但是却始终无力做到。骑士喘不过起来,他努力想试图恢复呼吸,却只从口中咳出带血的泡沫,他感觉眼前一片片黑暗。最后他直直摔落马下。 尽管人数不如清军骑兵众多,但是,辽东部族战士组成的骑兵,在鄂奎的指挥下,却也是打得有声有色。战场上的局势渐渐的发生逆转。他们不断的投出他们马背上悬挂的各色武器,将迎面冲来的清军骑兵一个个打落马上。 从大战场上来看,清军在这一方向上投入了至少两千多骑兵,虽然大多数是降清明军骑兵,马匹质量和骑手的纪律、战术配合都堪忧,但是胜在人数众多。可是,在战场的局部,在鄂奎的指挥下,辽东骑兵们发挥了猎手的本色,每每都是以多围少。消灭了包围圈内的敌人后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而在两侧的辽东部族骑兵,则是充分的施展了他们猎杀野物时的本事,不断的用手中的马铳、铁骨朵、飞斧等物,远远的将那些前明军骑兵队伍驱散,并不与他们近距离搏杀,只一波波过来,从他们身旁掠过。隔着他们马匹数步,或一、二十步距离,用马铳对准他们射击。让他们丧失阵型,没了队形,乱哄哄的冲进袍泽的包围圈内。 一波波的骑兵仿佛小刀一样,不断的从清军骑兵的队列旁飞速掠过,不断的有铳声和惨叫声响起。 渐渐的,这些清军骑兵支持不住了。开始出现了颓势。 “杀鞑子!” 鄂奎手中虎枪摆动,跟随他的百余骑兵已经是透阵而出。看着背后翻翻滚滚的大队清军,鄂奎脸上浮现出来了一抹坏笑。他不动声色的从腰间将新配备的马尾手榴弹取出。 “预备!投!” 一百多枚装填着桐钾炸药的马尾手榴弹被这群骑兵在马上齐齐的狼腰一扭,向着后方清军骑兵最为密集的所在投了过去! (不厚道的作者家里长辈有当过骑兵的。他曾经告诉过作者,骑兵投掷手榴弹,都是向后投弹,防止在马上飞驰时被自己投出的手榴弹炸到。) 额亦都第十子、二等伯,镶黄旗梅勒章京伊尔登,见前锋的清军骑兵在南粤军投出的密集震天雷打击下,战马咆哮受惊,已经彻底乱成一团。被这些南蛮砍瓜切菜一般杀得屁滚尿流。当即便跃马而出,指挥着部下二千余兵马杀出! 伊尔登在清军之中素来有勇冠诸军,尤长於应变,潜机制敌,诸宿将皆弗能及的评语。崇德三年,起授巴牙喇纛章京。四年春,从武英郡王阿济格伐明,伊尔登以三十人行略地,败明兵千人,掠其马。 锦州大战,从郑亲王济尔哈朗为右翼兵。洪承畴以师赴援,屯松山西北。郑亲王令右翼军击之,战不利,退保乳峰山。敌入两红旗、两蓝旗驻军地,固山额真叶臣等敛兵不与争。伊尔登将多尔机辖与恭顺王孔有德及蒙古敖汉、柰曼、察哈尔诸部兵御敌,跃马突阵,纵横驰击,身被数创不少卻,马踣,易之,三战益奋,明兵凡四合围,卒溃围出。上嘉其勇,复世职三等梅勒章京,赐白金四百。 在他的侧翼,正黄旗的一等梅勒章京,纳喇家的巴奇兰也是呼喝而出,向鄂奎所在的位置猛扑过来。 “我是纳喇家的巴奇兰!你们这群索伦蛮子,不晓得效忠大清,反而去跟随南蛮。真是不知死活!” 鄂奎和他手下的辽东索伦各部将士听到了这个名字,顿时眼珠子都红了! 巴奇兰,纳喇氏,世居伊巴丹。太祖兵初起,巴奇兰率众来归。努尔哈赤初步制定八旗旗制度时,隶满洲镶红旗。黄太吉即位,各旗设调遣大臣二,巴奇兰佐正黄旗。崇德八年八年十二月,命偕萨穆什喀分将左右翼兵伐虎尔哈诸部,师行,上谕之曰:“此行道殊远,慎毋惮劳。得俘,抚以善言,与共甘苦。携以还,皆可为我用。汝曹当善体朕意。”九年五月,师还,上御殿设宴,亲酌金卮劳之,分赉所获牲畜,命籍降人二千馀户俾安业,进一等梅勒章京。巴奇兰伐虎尔哈诸部,给黑龙江流域的诸多部族带来了巨大的人口损失,鄂奎等于见了他,便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杀鞑子!” “杀尼堪!” 与鄂奎的骑兵针锋相对,巴奇兰率领着阿纳海、齐尔格申等部下迎面冲了上去。 双方一对面,彼此间都是咬牙切齿,战场之中,任何多余想法都是不存在的,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死眼前的敌人。 战场的正面,东番兵已经冲进了曹振彦的抬枪兵射程之内。 “主子!打不打?”远处,以营为单位,结成疏散的阵型快速冲来的东番兵,头上包裹的白色棉布,在清军眼里便是跳动的白色火焰一样,炽热,疯狂,妖冶,但是,却又致命。 “等一等!让这群蛮夷冲得再近一些,咱们的抬枪才好招呼他们!”曹振彦在多铎面前是包衣奴才,可是,在洪承畴面前就是同僚,在这些部将面前更是主子,时不时的便亮出腰间的红带子来展示一下自己的觉罗身份。 “告诉炮队,可以对这群蛮子的后队进行轰击,阻断他们的退路。让本觉罗的抬枪队,好好的教教这群蛮子怎么做人!”曹振彦一阵狞笑。 曹振彦的心腹包衣转身策马而去,往炮队所在地,去找负责指挥炮队的大少主子曹尔玉,传达主子爷的命令。 曹尔玉接到父亲的军令,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传令部下的炮手操作火炮准备对东番兵的冲击队形进行轰击。 在南粤军的阵地上,又树立起两部望杆车。炮队的观察手们顺着绳梯爬上了高达二十米的刁斗内,手持单筒望远镜,开始眺望四边。 在望远镜和炮队镜的帮助下,利用高度优势,南粤军的炮兵观测手们很容易的便发现了清军炮队所在位置。并且利用自己掌握的几何三角函数等知识,迅速计算出距离。 “炮身高度,装填药包,距离。。。。”一个个射击诸元数据,随着观测手们将清军火炮放列位置、远近距离报出,被炮队之中的计算兵们计算出来。 拜多年来疯狂推行强制性义务教育之赐,李守汉不但开始逐渐的消除了南中各个民族之间的隔阂,建立起了对华夏文明的认同,更是在军中普及了识字,建立了依托数学体系的军事技术制度。 所以,南粤军的炮兵在别的军队还在采取直接瞄准,用铳规(圆器)、铳尺和矩度仪(方器)、量天尺等仪器设备,通过火炮测距的书册测量法义,还有炮管测量仰角的火攻挈要来记载不同仰角的射程及弹药用量时,已经进入到了可以采取间接瞄准法射击,同时,炮手们会根据射击诸元来确定使用药包种类。 更要命的一点,依托南中的工业体系和贸易,火药对于南粤军来说不是什么值钱的军用物资,而是日常消耗性物资。用于日常训练的火药和炮弹每年都有定数,如果主官不曾在有司的监督下将这些训练用弹药使用消耗,也是要在年度测评当中被纠察的。 所以,清军、顺军两家同南粤军炮兵的差距,不说是存在着代差,也是差距较大的。 “开炮!” 曹尔玉将腰间的佩剑拔出,剑尖斜斜的指向南方,声嘶力竭地大吼。上好呲铁钢制成的宝剑,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妖艳的光芒。 “开炮!” 炮队的牛录章京瞪着一双牛也似的大眼恶狠狠盯着由远而近跳跃呼啸而来的一片白色头巾,同样怒目横眉! 瞬间,四十多门以六磅炮、八磅炮、大佛郎机、十二磅炮组成的庞大炮群,开始发射。炮口喷射而出的灰白色浓烟将清军的炮兵阵地全部笼罩,随后是霹雳雷声般的巨大声响。数十门大炮齐射的巨大声响,让曹尔玉觉得似乎脚下的大地都在抖动,在他后方那些牵引拖曳火炮的牛马驴骡都不安的发出一声声长嘶。 各炮喷出浓密白烟的同时,炮口间同样凌厉的火焰一闪而过,呼啸出膛的沉重炮弹,高速旋转着,在空中飞驰着,在与空气摩擦的过程中,发出夺人心魂的怪响。 “轰!” 一枚八磅炮的炮弹呼啸而来,伴随着正在小步急进的东番兵发出的几声惊呼,硬生生的砸在了他们冲锋的队列当中。炮弹落入人群后,砸中了一名正在冲锋的东番兵从甲长,带起了一股冲天的血箭。 第二颗,第三颗炮弹,又接连不断的砸来。在冲锋的东番兵队伍当中不断的激起血箭和烟尘,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几乎每一颗炮弹落地,都有一两个人的生命和肢体不存在了。断肢与血肉碎块到处飞舞,受伤的东番兵大声惨叫着,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他们身上喷出。 几枚炮弹击中了东番兵的甲胄,甲胄被击碎后的碎片到处乱飞。借助着炮弹的巨大动能,这些甲胄碎片仿佛锋利的刀片,横七竖八的到处无规则乱飞,成为了杀伤周围人马的利器。 “不要停留,不要胆怯,快速通过!” 东番兵冲在最前列的两名营官也是跟着李华宇从厦门一路打过来的老底子,深知面对敌军的炮火应该如何处置,当下抢过营旗,在队列前挥舞两下,呼喝两声,率先发足奔来。 “不要停留,快速通过!” 哨官、队官、甲长、从甲长各级军官骨干们,一层一层将长官的命令传达下去,这些固执的称呼自己为东番兵的台湾兵团将士们齐齐的一声大吼,集体整队一路小跑起来。 整个军阵,冬日的阳光下仿佛起伏的海潮,跳动的白色头巾,精光闪闪的长枪鸟铳,甲胄头盔上同袍兄弟的鲜血,在朝阳下发出绚烂夺目的光彩。 “这群不曾开化的蛮夷野人!果然是不把生死当回事!”从望远镜里看得清楚,在己方的炮火轰击之下,东番兵们仍旧队列不惊不乱,快步向自己的军阵前奔跑而来。不由得让曹振彦为之惊叹一声,自忖八旗兵马之中未必有人能够做到这样。 他却不知,东番兵之所以敢这样,除了严酷的军纪,战死的兄弟能够得到丰厚的抚恤之外,南粤军更有良好的野战医疗救治,体系。那些战死的兄弟也就算了,伤者则是会被往来穿梭于战场与中军、后方之间的大批民夫、辅兵用担架抬回去抢救。大军的后方,早已搭建好了数百顶帐篷,帐篷内,卫生营的郎中和辅兵们已经准备好了止血药物和手术。 看看东番兵的军旗已经冲进了百余步的射程之中,正是抬枪的最佳射程,恰好又是火铳所不及的位置所在。便是人们对于防范火器的认知盲区!曹振彦不由得伸出了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列开阵势!准备开火!” “哈!呵!” 数百杆抬枪被兵丁们罗列在阵前,一人在前,用白布将抬枪长长的铳管裹好,放在自己棉甲的肩头,骑马蹲档势站立,扎好马步。射手则是把住了抬枪的枪托,在发射前最后一次检查和弹丸。 在他们身后百余步内,又是一层层的抬枪阵势列开。(。) 第六百零二章 大战(二) “哼!班门弄斧!” 炮队营指挥霍玉吉冷笑了一声,看着远处炮弹掠过天空,在空气中飞行时,炽热的弹体将空气瞬间加热而留下的弹道轨迹。炮弹落地后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溅起的泥土,轻蔑的撇撇嘴。 “该咱们动手了!压制鞑子的炮火!瞄准这群鞑子的炮队阵地!把他们的大炮给老子打回到废铜烂铁去!” 随着他的命令,他麾下的炮手立刻手脚麻利地调整火炮,数十门南中火炮,一片黑压压的炮口,根据观测手提供的数据,齐刷刷的指向了远处的清军炮兵阵地。 “准备齐射!” 基准炮发射完毕后,霍玉吉很满意的观察了一下那枚八磅炮弹在清军阵地上的弹着点,随即命令各炮修正诸元,准备齐射。 齐射,不但是火炮同时发射,而且还需炮弹的落点,落在相同的范围,误差不能很大。 一般军队的炮手,受文化水平和训练量的限制,难以达到这样的水准。对于普通军队的将领们来说,炮队能够把炮弹打出去,制造出巨大的声响和烟雾,给自家军队助威壮胆就已经足够了,搞什么训练!火药多贵?炮弹多贵!?不过对具备了基础数学知识和用海量火药炮弹训练堆积出来的南粤军军炮兵们,却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炮手们粗壮喉咙里发出的吼声中,头戴加了竹片衬里八瓣帽儿铁尖盔的各门火炮的炮长,立时换算出目标距离与自家这门火炮炮口仰角的关系。各炮位的校正手们,用力旋转各炮尾后的螺旋铁柄,吱呀吱呀的声音中,将各门火炮的炮口,或是缓缓抬高,或是降低。 又有各炮的瞄准手,紧急持着圆器(铳规)来到炮口前,快速核正炮管仰角,然后各人吼道:“调整完毕。” “调整完毕!” 霍玉吉看着自家手下的炮手们动作麻利快速准确,右臂满意地一挥:“准备装填!送入药包!” “准备装填,送入药包!” 各炮的弹药手们齐声大吼重复着长官的命令,麻利地一路小跑,从十余步外的弹药车中,抄起弹药车中按药量装填,以茧绸包裹的发射药包,快速奔回,将这药包塞入炮膛之中。 所谓的强弩不能穿鲁缟,从春秋时期起,山东的蚕桑事业技术就很发达了。自从执掌山东和登莱军政兵马钱粮事后,李华宇就有意识的着手恢复山东的蚕桑养殖,一面可以用来用来搞桑基鱼塘,又可以将蚕丝和丝绸出口,换回粮米和其他物资。 在得知用丝绸包裹火药,可以提高火药的燃烧值,让炮身延迟温度提升时间。李华宇便将那些档次极低的肥丝所织成的绸子,悄悄的大量采购,用来包裹火药,制造火炮的发射药包。再加上炮筒本身坑洼不平的麻面设计,更是增加了散热面积,让火炮提高了炮筒温度降低的速度。两下里相加,南粤军的炮兵可以放心大胆开炮,不必担心开了三五炮就要停止射击让炮位降温。 推弹手在他闪出后,敏捷地抄着手中的推弹杆,只是一下,就将药包深深地送入炮膛底部。 他们快速忙活的同时,各门火炮的弹药手,又从炮子车中,将一个个沉重的实心铁球推入了炮膛之内。 “开炮!” “开炮!” 各炮的炮长们大声重复命令,炮手们狠命的拉动手中的长绳,让燧发机撞击出火花,引燃信管内的引药,进而将发射药引燃。 二十几门八磅火炮和十门十二磅炮同时发射,三十几枚炮弹齐齐的飞出炮膛,向远处的清军火炮阵地尖啸着飞速而去! 一枚十二磅炮弹正正的奔着清军的一门八磅炮狠狠砸去,骇得几个炮手丢弃了手中的器械转身便跑。背后,那炮弹击中了八磅炮的炮架,巨大的冲击力把炮筒和炮架硬生生的砸开,将沉重的炮筒冲到半空中,风车也似的旋转了几下,之后重重的砸向了地面。 好死不死的,炮筒落下来的位置正是火炮堆积火药炮子的所在。被炮筒砸得漫天乱飞的火药桶,四下里乱滚的炮弹,都成了南粤军的帮凶,杀伤清军炮手,将清军炮兵阵地搅扰的纷乱非常。 呼啸声中,一颗颗炮弹落进清军炮队阵中,要么从逃跑的炮手当中穿过,激起一片残肢血肉。要么打中炮车,将其打得四散飞起,炮架碎裂,炮轮乱飞,沉重的炮体更是被掀起滚落。将四外更是砸得一片乱七八糟。或是直接命中火炮后方不远处的火药与炮子堆积处,将火药引爆,把炮弹激射的四处都是。 “打得不错!继续打!” 从望远镜里,霍玉吉观察到了这一轮炮火的射击效果,已经有大小四五门火炮被取消了发言权。 南粤军的炮手们顾不得观察自己的射击成绩,只管手脚麻利有条不紊的做好自己的动作。 第一轮炮火射击结束之后,每一门的炮手各司其职。甲长指挥手下,负责刷膛的人立时用手中的羊毛刷子蘸了菜油刷洗炮膛,然后有人装填火药,装填引药,填入炮弹。观测手不断报出数据,瞄准手随之调整,分工合作,动作配合的便如吃饭喝水般娴熟自然。 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后,一门门火炮己是装填好弹药,时间至少比普通炮手快了两到三倍。 炮子火药装填完毕后,火炮再次调整瞄准,各炮炮长一声令下,一炮手再次拉动燧发机的长绳,点燃了火门上的引药,立时火炮又是一声巨响,炮口腾出大股的烟雾,又是一波火热的实心铁球向前呼啸而去。 霍玉吉的视线紧随着这波炮弹的弹道轨迹过去,很是满意的收起手中望远镜,颇为得意的笑道:“打得还算凑合,又干掉了他几门炮。” 远处,清军的火炮又有一门炮车被打得散乱成了零件,沉重的炮车轮子被激射到半空中,飞得好远才落在了地上。 清军的中军大阵之中,多铎在自己的织金龙纛下,面色凝重的观察着整个战场的局势变化。炮兵阵地上被打得血肉横飞,鄂奎和图哈率领的辽东叛逆正在清军骑兵的阵列里往来驰突。正面,东番兵正不顾生死的冲向曹振彦的大阵。 蓦地,一骑快马从西面绝尘而来。 “报!禀告大将军!西面的镶白旗满洲巡哨兵马向奴才报告,西面出现了流贼窥视战场的哨骑!据下面奴才辨识,其中为首之人便是闯贼大将,伪号汝侯,悍贼提营总制将军刘宗敏的便是!” “下面的奴才请令,杀出去。将此獠生擒,或是斩杀!免得此獠继续窥视我军,试图从中讨些便宜!” 这个突然的变化,让多铎和一群满洲亲贵们吓得不轻。刘宗敏在窥视战场形势的变化?!这还得了!他的到来背后肯定有数万大顺兵马精锐跟随! 眼下战场上正和南粤军这群难缠的蛮子打得如火如荼的,大家想喘一口气都难,这群流贼又来讨便宜! “这个刘宗敏!这分明是要报当日一片石的仇啊!” 多铎心里暗自慨叹一声。当日山海关一片石战场,他不也是趁着大顺兵马和吴三桂的山海军打得一佛涅槃二佛出世的关口突然杀出,打得李自成不得不向西退却的?如今却是天道好还,刘宗敏将他的手段施展在他身上了。 “大将军,奴才带领些人马往西面去,杀退刘宗敏便是!”梅勒章京陈泰摇动着手中虎枪大声请战,算是给有些人心惶惶的满蒙亲贵们打了打气,让人们的内心不那么慌乱了。 “不可以!”洪承畴一声断喝,制止了陈泰的行动。他面沉似水的呵斥着陈泰:“当日大将军所定的对敌方略,尔等是不是都丢到了脑后去了?!是不是想让大将军请出军法来处置尔等?!” 当日,讨论如何对敌,如何应付眼前南粤军李华宇部与大顺军刘宗敏部这两股劲敌时,洪承畴为多铎和满蒙亲贵、汉军、降清明军将领们做了一番鞭辟入里,直指人心的分析。 李华宇虽然兵马强劲,器械精良,但是与我大清兵马相比,却并不特别占据优势。而且,南蛮与流贼之间,虽然都与我大清兵马为敌,但是内心却是各怀鬼胎。且日前闯贼阵营内讧,叛臣伍兴率领数千人为李华宇收容,且安排官职驻地。眼下,南蛮与流贼虽然尚未正式破裂,也是面和心不合。如果我们按照兵法所谓的先打弱势之敌,以全力攻打流贼,李华宇势必出全力猛扑。到那时,流贼便由弱变强。我大清兵便是腹背受敌之局面。可是,我军若是先打看似强大的李华宇部,流贼却未必肯出力相助,到那时,李华宇便是独力支撑,也就有强变弱。 归根结底就是这样的原则:李华宇和大顺军在一起时,打李华宇不打大顺军。李华宇单独布防时,专打李华宇的直属部队,不打部下明军其他部队。 这样一来,清军的全部兵力就可以集中投放到李华宇和他的嫡系部队头上! “去!陈泰!你带着二十个巴牙喇兵过去,告诉西面的奴才,刘宗敏要是只是在那里窥探战场态势,就只管让他看!渴了给他送水,饿了给他送饭!就说本王请他看这场大戏!只要他的兵马不来,你们就只管和他喝酒聊天!就算是他的刀架在了你们的脖子上,也给本王坚持到打完了李华宇为止!” 陈泰领命策马引着二十名巴牙喇兵向西面传达多铎的军令。 正面,曹振彦的抬枪兵已经施放了一轮。射程和小佛郎机相差无几的抬枪,将重达一两的铅弹发射出去,打得东番兵冲锋道路上烟尘四起。 最大射程可以达到三四百步的抬枪,在百余步的范围内正是最佳射程,沉重的铅弹在这个距离内将一个个东番兵洞穿甲胄,然后停留在他身后袍泽的体内。几乎每一声抬枪响起,就有一阵血雾在东番兵的队形当中冒起,将左右袍泽兄弟用来包头的白色头巾染得星星点点都是红色。 曹振彦的数百只抬枪急射,将冲在前面的东番兵放翻了百余人。如果换了别的军队,不说当场溃散,至少是前进势头会稍事停顿一下,然后士卒们才会在军官的腰刀棍棒皮鞭下继续向前冲击。 但是,曹振彦满心希望看到的情景却是没有出现。那些东番兵们看到袍泽中枪倒地,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只管绕过倒地呻吟扭曲的袍泽身体,只管继续向前奔跑。 数百只的抬枪射击,只不过让东番兵的队形变得扭曲了一些。 在他们看来,清军以数百只抬枪齐射,不过是向大海的怒潮当中投掷了些砂砾而已。他们连当年郑家炮台上的炮火都可以迎着在冲上去,这点弹丸算得了什么?!他们是东番兵,是千余年前诸葛亮的后代,桓温的后裔,是李大人的嫡系亲兵,他们是天下最强的兵! 眼看着对面的这些蛮夷兵丁不惧生死的越来越近,清军的抬枪兵们却有些慌了。 抬枪的射程远,威力大,这是不假。可是,要命的弱点是,因为射程远,所以身管就长,身管长,则势必装填火药弹丸就慢的多!除了在最前面充当抬枪架子的那个兵丁腰间有一柄佩刀之外,射手和装填手都是赤手空拳,面对着如狼似虎而来的东番兵,就是一盘从汤锅里捞出来刚刚煮熟还在冒着热气的肥猪肉! 东番兵越冲越近,这些抬枪兵们内心也就越是慌乱,手中装填的动作也就错漏百出。 眼看便冲到了三十步之内,后面接替施放的抬枪距离自己还有一二十步,这些抬枪兵们内心更是慌了。 不待他们做出反应,东番兵却已经出手! 眼看着便要冲到抬枪兵的队列前,带队的东番兵营官却下令止住了脚步,前锋很快便在抬枪兵阵前列开。 “准备!” 营官将手中长刀一挥,第一列的东番兵立刻将手中火铳举起,数百支火铳的铳口黑洞洞的指向了已经有些溃散迹象的抬枪兵们。 “投弹!” 从火铳手的队列后面,一声断喝,随着这个声音,数十枚马尾手榴弹被人抡起,在头顶上方画了几个圆圈后用力投掷了出去! 桐钾炸药装填,又在弹壳上深浅不一的预留了沟槽作为预制破片。这样的手榴弹便在第一列抬枪兵与第二轮抬枪兵即将交接的阵型当中炸开。 顾不得观看清军阵列里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的美景,东番兵的营官只管把手里长刀用力向下一劈,“开火!” 数百支火铳打了一连串的霹雷,将抬枪兵最后的一点抵抗意志也炸得荡然无存了。 数百人一声发喊,齐刷刷的一个向后转,一起发足狂奔。不过,此时的清军军纪严酷,这些抬枪兵便是逃跑也不敢将自己的武器丢弃,尽管背后东番兵打了一个齐射后各自挺着铳刺追杀过来,这些抬枪兵们也不敢丢下肩头沉重的抬枪逃走。 曹振彦所布的阵型,依托着几道河床而出。因为地形的缘故,也就被分为了几部分。大抵上每道阵列有抬枪兵四到五个牛录,抬枪三五百支。因为地形的关系,每道阵列间隔大概五六十步远。 在每个阵列的侧后方,或者是下一道阵列的左右两翼前方三十步左右处,又各有一个小阵。布置了两个牛录的火铳兵和刀盾兵或是虎枪兵作为间隔防御力量,掩护抬枪兵,同时与南粤军进行肉搏。 这样一来,大阵与小阵相衔接,大阵上方的小阵,形成一个个的品字形军阵。小阵充当触角,大阵作为掩护。 曹振彦的布置不可谓不周密。在他的设计当中,第一列的抬枪兵发射完毕后,第二列上前接替,两队之间的火铳兵和刀盾兵虎枪兵负责接应掩护,那些对射肉搏的事情有他们来完成便是。之后层层循环,每一列打完子药之后便退下去装填,直到所有的阵列都打完一轮后,再行继续。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在东番兵蛮不讲理式的拼命突击,冲击到近前后马尾手榴弹投掷到人群当中的无赖打法面前,任何的战术都变得苍白无力。 在东番兵的无赖三板斧式战术打击下,曹振彦所布下的六道阵型被连续攻破! 其实,在这些从小便在山林草莽间奔跑的汉子们看来,每道间隔不过五六十步的大阵,就是几个奔跑跳跃的事情!只要手榴弹能够投到的地方,咱们就可以列队开铳,然后进行刺刀突击,赶着那些清军扛着抬枪充当咱们的前锋,往下一道阵势冲去。即使这些清军抬枪兵不敢正面冲击自己的大阵,从两侧冲击,带给清军的震撼也是巨大的! “这群蛮子!这群该死的蛮子!” 曹振彦嘴唇嗫喏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第六百零三章 大战(三) 东番兵连破清军布下的六道大阵,将攻击势头推进到了清军的本阵边缘。 这样砍瓜切菜般的进攻势头,顿时让交战双方和在远处窥视的大顺军都情绪为之大动! “左翼的警备五六两个旅,右翼的警备七旅,九旅,火速跟进!口子既然已经打开了,就把它彻底撕裂!” 在自己的大阵当中,李华宇命令身边的参谋处拟定作战命令,火速由传令兵送往左翼右翼的部队! 这个时代,那个科西嘉矮子的祖宗还不知道在那里游荡。但是,军事理论和军事思想却是相通的。在敌军的阵线上集中火力和兵力,打开突破口之后,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分割包围敌军了。 “命令炮队,延伸射击,轰击曹振彦的本阵!” 正面是头裹白巾的东番兵不惧炮火,冒着漫天乱飞的炮子疯了也似的猛扑过来,手中的铳刺闪着寒光,骇得曹振彦的抬枪兵两腿不住的打颤,后背一个劲的冒冷气,初冬天气,每个人都是汗水湿透了内衣。 不停的有东番兵在冲锋的队伍当中向前投出手榴弹。这些投弹手,也是经过挑选,一律都是臂长有力之人。每一枚马尾手榴弹在他们手中,加上抡起马尾的加速度,每一颗手榴弹都能轻易的投出八九十米的距离。这个标准,不要说在现在宝岛军队的20岁到24岁年龄官兵训练标准:仰卧起坐合格标准是男性41次、女性31次,俯卧撑男性39次、女性21次,3000米跑步男性14分35秒、女性17分35秒。就算是在大陆解放军当中,也是可以立功提干的了。当然了,宝岛军队自然不会像解放军这么野蛮粗鲁,人家是靠高科技人才建军的,最重要的是能留住人才,看重他们经验与智慧的传承。也是很民主的强调,体测不是要考倒官兵,而是要让官兵乐于接受训练。 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白色头巾,左右两翼潮水般涌来的红色旗帜,曹振彦欲哭无泪。他一把抓住了几个神剧导演和爽文作者:“不对吧,导演,剧本不对吧?!不是说好了火器齐射就能打死一片人,十万鬼子一个人杀,冲锋等于送死,咋我这就顶不住这群蛮子呢?!” 说笑了。不厚道的作者又在那里乱开玩笑了。一直到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的战术都是以刺刀突击为制胜手段。 面对着南粤军的疯狂攻势,曹振彦为首的清军前锋,不得不逐步后退,退到依托河道修建的几道壕沟之中固守。 因为河道的走向,这些壕沟也都修建的弯弯曲曲的。曹振彦指挥着手下的兵丁手忙脚乱的在弯曲的壕沟内架设抬枪,安置小炮。准备迎击南粤军的猛扑。 “这里再要守不住,我怎么有脸去见主子啊!只能是投河自尽,以报主子的提拔重用之恩了!” 一边指挥着部下安置抬枪,曹振彦一边口中喃喃自语。 “觉罗大人!”曹振彦手下的一名新附军副将急忙凑到跟前来劝,“不可以如此轻慢!我大清现在尚有雄兵数十万在此!眼下这群蛮子不过是一时得逞罢了!我军依托壕堑未必就能输了!何况背后就是主子爷的营垒,壕沟木城,固若金汤!” 曹振彦对这个副将也是比较熟悉,此人名唤郭定北,原本是京营当中的将领。最是善于钻营不过。李自成进北京时,他率先倒戈迎降,从参将被提拔为副将。山海关大战后,他又在玉田县反正,跟随吴三桂、多铎等人杀进北京。虽然没有升官,却是狠狠的发了一笔财。部下沿途收降纳叛,收编各种散兵游勇,居然也有了二万多兵马,骡马数千。 跟随洪经略南下到了河南,拨归曹振彦曹觉罗麾下听用,更是一门心思的巴结上司,也想在人前显贵,在战场上为自己一刀一枪的挣来新朝新贵的门楣。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在他看来,正是显示自家本事的好机会! “觉罗大人,末将带兵出去抵挡这群蛮子一阵,也好给觉罗大人在阵中整理布置防务争取些时间出来!”在郭定北看来,对面的这些东番兵和两翼的警备旅虽然凶猛,但是却是依靠火器作战的成分较多,他的兵马当中大多数是使用冷兵器的杀手队,却是善于搏杀的。只要这一阵露脸了,还怕自己不能成为第二个曹振彦,也是觉罗之类的身份? 见郭定北如此积极主动的表现,曹振彦一把便拉住了他的手,眼里热泪满眶:“果然是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郭将军,你既然如此忠勇,本觉罗自然不能拦阻你。你且带人出去抵挡蛮子兵马一阵,本官在壕堑之中整理布置已毕,便以兵马外出接应你!” “此战若是胜了,本官便向大将军保举,升任你做提督,至少是一个伯爵的爵位!” 郭定北要的便是曹振彦的这个承诺,当即便领着本部的数千精锐,呼啸着从阵中杀出,迎着红白两色的浪潮而去。 “傻瓜!以为从南蛮身上立功那么容易呢?!”望着他远去的大旗,曹振彦冷笑了一声,他是和南粤军打了多少次大战的人,深知这群祖宗的厉害!不光是火器精良,更是长于刺刀突击,每每便是三五人结阵而战,便是你再刚强的好汉,也架不住三五柄铳刺循环突击。 “快!架枪!架炮!”趁着郭定北出阵阻击,曹振彦在壕堑之中组织布防不提。 西面的刘宗敏,则是干脆下了马,走到一个小丘陵上,举起手中的望远镜观察着东面的战场情形变化。就在刚才,镶白旗的几名巴牙喇兵,两只手平举着烧酒熟肉,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到大顺军箭矢射不到的距离上高喊:“我家主子请提营总制刘将军饮酒吃肉,一起看这场大戏!” 既然清军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窥探行藏,又如此大度,刘宗敏如果再做出戒备之举,未免有些被人轻视了。索性便命人上前接过酒肉,向那几个巴牙喇兵客气几句。 “请刘爷不必客气。我家主子熟读三国,每每读到陆抗与羊叔子之间的交往,不由得心神向往。今日与刘爷相逢于此,正好可以效仿一下先贤古人,日后也是一段佳话。” 这些话,却不是多铎说的,而是洪承畴教给这些人说的。为的便是用言语将住刘宗敏。他知道,刘宗敏向来豪爽仗义,每每战场上奋勇当先,但是却是十荡十决的战将,从来不肯玩弄阴谋诡计。故此有这样的举动。 “驴球子的!李大公子的队伍当真不好对付!”看着远处红白两色的浪头迅速推进,饶是刘宗敏也是在战场上过了半生,却也不由得咂舌不已。 东番兵的白色头巾,警备旅的红色战旗,已经同郭定北的数千兵马混合在了一起,双方展开了惨烈的肉搏! “杀尼堪!” 郭定北大声吼叫,一手擎着自己的认旗,一手持着长枪。在自己的几十个亲兵护卫下,与他营中最强的数百兵马结成一个锋矢阵型,向南粤军的阵线里猛扑,在他的身后,是他麾下兵马慢慢向两边张开的阵形。 兵器上下翻飞,沉重的呼吸声与兵器撞击声,吼叫声交织成一片,迎面而来的东番兵,也是迎着郭定北的进攻势头吼叫着滚滚而来。 双方都没有畏惧,都有死战不退的勇气。 转眼间,两军便绞和在了一处。南粤军在冲进清军队形之前,习惯性的进行了一番抵近射击。火铳声爆豆般的连串响起,股股白烟与火光冒出。在只有十几步甚至不到十步的距离上开铳,命中率和杀伤力都是巨大的。两侧的警备旅同东番兵一样,都执行了这种缺德无比的战术,铳声响个不停,弹丸在郭定北阵中横飞。他身边的几个千总把总哼也不哼一声,便栽倒在地,郭定北也感觉到几股炽热的热流从脸庞两侧掠过,他知道,那是弹丸从身边飞过。但是,想起了战后的高官厚禄,门排画戟的爵位,他咬着牙向前继续猛冲。 郭定北身边的亲兵大声嘶吼着,也朝对面冲过来的南粤军队伍用力投掷出一轮标枪和骨朵等兵器,将一些东番兵钉在了地上。 转眼间,双方便混杂在了一起。死神的黑色翅膀瞬间便笼罩了战场,兵器的撞击声,还有双方尖利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嚎声成为了死神收割生命的交响乐。 郭定北左手擎着自己的认旗,右手持着长枪,双腿紧紧挟住马腹,臀部更是从马鞍上微微抬起为得是用力方便。他瞄上一个迎面而来,身体矮壮,脸上和手臂上都是花绣纹身的东番兵头目。看他平端着火铳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吼着冲来,郭定北冷笑着,“果然是蛮夷之辈!” 倏忽之间,双方相距不到三五步,彼此能看清对方的五官相貌还有脸上狰狞的表情。就在手中长枪刺出的一瞬间,郭定北看到了眼前这个东番兵身上的队官服色,“哼!看来也是李家的得力爪牙了!你就是我的军功了!” 马头过处,血光飞溅,一刹那间,那东番兵队官的铳刺紧挨他的臂手划过,一股强大的力道将臂手带走,带出一股血雾。郭定北只觉得手臂一阵收缩,心中明了,只怕手臂上一大块肉被带走了。 郭定北手中的精铁长枪,却也是迅速刺出。带着深红颜色的枪尖,借着烈马奔腾的势头,噗的一声闷响,尽数刺入那东番兵队官的胸甲!郭定北前手抬,后手压,硬是靠着战马的力度将这队官的身体挑起,然后借着惯性将他的身体摔了出去,砸进了东番兵的队伍当中。 郭定北虽然满脑子的功名利禄升官发财,但是,毕竟也是在疆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这战场搏杀技能,确实非同小可。他不论战场经验,或是观看风色火候的能力,都非常出众。否则,也不会在这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年代里,不但能够保全身家,更是步步高升。 不过郭定北却也是心中一凛,他将那东番兵队官身体摔出的那一瞬间准备回手拔出自己的长枪,但是,在那东番兵队官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抹与敌同归于尽的决绝神情。他便是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尽头,也下意识紧抓住枪杆不放,令郭定北无法撤回枪杆。 战场上生死只隔一线。容不得郭定北多想,对面一杆火铳带着风声狠狠的刺了过来!虽然他在马上,可以有机会和空间闪躲,可那杆铳刺也是虚晃一枪,狠狠的照着他的战马胸腹部重重刺了过去。射人先射马的道理,这些没读过唐诗的东番兵也是懂的。 生死瞬间,郭定北双手撒开,丢弃了自己的长枪,将悬挂在马鞍上的长刀拔出,顺势向一侧滚了过去,双脚早已从马镫之中脱出,他要在战马倒地之前离开,免得被战马压在身下,成为这群南蛮的枪下之鬼。 那杆火铳狠狠的刺进了郭定北胯下战马,一股强劲的血箭猛地喷涌出来,溅得周围几个人一头一脸都是。战马哀鸣一声,向一侧轰然倒下。 郭定北双脚还不曾落稳,眼睛的余光里便瞥见又一杆火铳向他狠狠的刺了过来,耳边还有不知道是什么语言呜哩哇啦的大声叫喊,想来应该是为自己兄弟报仇之类的言语。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郭定北却是无处闪避,只得是两眼一闭,暗自叫了一声,“苦也!”却只听得旁边一阵风声,一柄长刀挥动,将那火铳格架开来,却是他的一名亲兵,挥动着长柄斩马刀与这东番兵战在了一处。 他在几名亲兵的护持下刚刚站稳了脚步,视网膜之中几点黑影掠过,却是队列后方的东番兵掷弹兵们向他们投出了手榴弹。 一连串的爆炸声在郭定北身边响起,四下里横飞的弹片将他身边亲兵甲胄瞬间破开,击穿甲叶,破开里面的棉层,更是将内里衬着的锁子甲撕裂,将整个身躯打得筛子般,阵阵血雨喷射出来,将他全身染得仿佛血人一般。 东番兵和左右两翼的几个警备旅却是一波一波的投入战场,每次都是换上了生力军。冲杀上来的生力军都是先用火铳近距离的杀伤一遍清军士卒后,再用铳刺上前肉搏。爆豆般的火铳声就在郭定北的耳边响个不停。 郭定北右侧的一名游击,便是在亲兵的护卫下,舞动着手中的长刀,正要挥刀斩向冲来的一名警备旅士兵。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铁盔,甲胄,胸前的护心镜,连同胯下的战马,都爆出了一股股的血箭,显然,是被不远处的南粤军火铳兵发现,此人是个人物,以排铳集火射击,整个人打得便如同南粤军炊事车上的蜂窝煤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滚落马下。 与这个游击一样,随着不停响起的铳声、手榴弹爆炸声,清军的军官,和那些即将列开阵势,准备与南粤军进行搏战的小队伍,都被打得血肉翻滚。不断有军官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身上中刺多处,大股血液从甲胄的缝隙向外不断涌出。落马时,他们用嘶哑的声音大声的嚎叫咒骂着,对眼前敌人采取这种无赖的战术表示诅咒。 正面与左右两翼南粤军的三面包夹不断打击,让这些清兵顾此失彼,大多发挥不出自己的一身武技。 “乖乖的儿!李大公子果然是有一套!”远处的刘宗敏借助着望远镜的帮助,将战场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在他那富有经验的眼光当中,南粤军的这些士兵,个人技艺基本上都是渣渣,在闯营或是大顺军之中,顶多就是可以充当步兵的角色。远远不如那些清军的武勇技艺。可是,就是这么一群只会三五招刺杀格斗技巧的兵丁,居然把人数远超过自己的清军反击队伍死死的压制住,便是你有再强的武艺也施展不开,并且步步后退。 “刘爷,鞑子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咱们要不要把咱们的队伍调上来,给鞑子从侧面来上一记狠的?!也好出出当初山海关的恶气,让他们也尝尝这个滋味?!”刘宗敏身边的亲将很兴奋的向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在他身边,刘宗敏的亲兵们也是个个摩拳擦掌,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整顿马匹兵器,只要他一开口,便立刻回营调动人马。 “慌什么?!”刘宗敏粗重的眉毛跳动了几下。老实说,此时带着大顺军人马以迅速的动作杀进战场,从侧翼给鞑子狠狠的来上一刀,不但可以报了当日山海关的仇,为自己出上一口恶气,同时,也可以以一场大胜来迎接从山西被清军衔尾追击而来的李自成,让清军阿济格部不敢太过于嚣张。 可是,牛金星在伍兴率领秦法学堂众人和数百地方官员哗变逃走之后写给他的信,却又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此时相助南粤军解决了鞑子,对我大顺,当真就有好处吗?”一个难题萦绕在他脑海之中。(。) 第六百零四章 大战(四) 自从伍兴带着秦法系众人出走,投入了李华宇的怀抱之后,牛金星为首的科甲系官员便迅速填补了他们所遗留下来的空缺,一举掌控了大顺军体系内的文官职位,彻底控制了日常行政权力。 也就是因为腰杆硬了,牛金星在大顺军中说话的底气也强硬了不少。与大顺朝廷各地方官员遥相呼应,互为表里,隐隐然已经是当朝首相的身份,把名正言顺的丞相李岩都有些不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因为李岩也是举人功名出身,当初又在河南各处结了许多的社友,在文人当中声名赫赫,又有贵介公子的身份,影响力远远超过他这个卢氏县的举人,牛金星只怕早就想办法将李岩从首相的位置上轰下来取而代之。可是,他又不能这么做。因为,当年他因为被控与李自成有勾结而被明朝官府捉拿收监入狱后,李岩运用自己的身份和影响力为他往来奔走,出钱出力的营救他。 这件事,在河南、陕西士林当中颇有些名气,也是被传为一时佳话。如果他将李岩赶下了台,只怕被人骂作忘恩负义之徒。这点,他牛启东牛大人却是不愿意的。 但是,虽然不是首相身份,可是在大顺朝中说话的分量却是不同。 他写给刘宗敏的信里明确指出,如果要是将鞑子一战杀败了,那么,大顺军就要同南粤军争夺天下,“以侯爷之勇气无双,自问可能匹敌百万南粤军乎?便是将军英勇无敌,倘若南粤军以无尽之钱粮与我军对耗,将军可有破敌之法?” 于是,刘宗敏今天也只能在这里窥探,希望能够抓住一个对大顺军最有利的时机,给北方的清军来一记狠的! “你们回去,到大营整顿兵马。咱们等到他们两家打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咱们突然杀出去,帮助李大公子干掉这股鞑子。”李华宇同大顺军毕竟还有救助协议在那里,几千万银元的借款,可以采购多少的物资粮米?在伍兴叛逃后,之所以两家没有翻脸,也就是因为李自成考虑到双方之间的贸易活动对大顺军的巨大助力。 “请刘爷放心!哨探的兄弟们早就摸清了这群鞑子的粮草堆积囤放所在。咱们这次不光是要击破鞑子的大军,还要把鞑子的辎重一股脑的都抢到手!”刘宗敏身边的几员亲将摩拳擦掌的向他拍胸脯保证。 战场上,郭定北的部队已经渐渐落于下风。 刘宗敏对于部下们的表态满意的点点头。出身脱胎于农民军的大顺军,在多年的作战当中,什么吞并、兼并的事从来就没少干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勾当,不要说张献忠、罗汝才这些人,就连李自成和刘宗敏也没少干过。什么杆子、土寇的吞并兼并活动,都是玩得得心应手。最近的一次大火并,就是兼并了罗汝才的曹营,让李自成在农民军之中一家独大了。 这种趁火打劫的勾当,更是行家里手。 当下,刘宗敏的命令被十几个亲兵飞马回大营去传达布置。 他继续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上的变化。 战场上,情势十分的尴尬诡异。 东番兵和几个警备旅的数万兵马压着身为前锋的曹振彦兵马步步后退,图哈和鄂奎不停的率领着山东骑兵从侧翼如狂飙骤雨般突进,将侧翼的清军阵线撕裂分割开来,让后续的部队将他们分割包围歼灭。 郭定北指挥的反击清军,在南粤军势如疯虎的凌厉攻势面前,渐渐处于下风,被连破四道阵势,兵马渐渐退到了壕沟边缘。 为了保持兵马的体力和士气,南粤军采取了轮换上阵的方式,不停的有号声在中军响起,被号手们接力传递,调动兵马上前,撤回,进行轮换。 李华宇对自己手中的利器东番兵是知之甚深,对他们的一些陋习也是深恶痛绝。像东番兵这种由带着浓厚部族色彩,还处于原始社会末期的兵员组成的介乎于古代军队与近代军队之间的部队,冲锋陷阵固然十荡十决,勇不可当。但是,却是要想方设法保持旺盛的体力和士气才可以。 冯玉祥在他的回忆录我的生活里这样评价他的盟友胡景翼部队:打仗便如北方农人割麦,能够一上午连续夺取七个山头,可是,一旦听到后面喊一声“吃饭了!”便立刻如大海退潮般将七个山头全部丢弃,回来吃饭。吃饱喝足后,又拿起镰刀,哦,不对,是步枪重新将那七个山头夺回。 李华宇的东番兵也差不多属于这种情形。 号声中,几营东番兵有些意犹未尽的从战场上撤下来,警备旅的部队立刻接替了他们的位置,两团警备旅的士兵也一起撤回到出发前阵地位置。 在他们原来的位置上,早已是香气扑鼻,炊烟缭绕。 各营的炊事车,在这里一字排开。 刀勺乱响,炉火通红,大锅里热汤翻腾着,蒸锅向外吐着白烟,带着米饭的香气。 一辆辆炊事车前,火兵们手脚麻利的包着大包子,用牛肉做馅,每个足有四两的大包子被放在了煎锅上。滋滋声响中,一个个香气扑鼻的包子吸引着人们的嗅觉,人们贪婪的煽动着鼻翼,尽可能的多吸取一些香味。 火兵们将炊事车的储物柜打开,从里面搬出一个个木箱、用荆条、柳条编成的大筐,里面满是肉瓷罐和各种腊肉风鸡火腿咸蛋等物。打开肉瓷罐,从里面掏出内中用盐与麦面调料拌匀的切块家畜肉,放在油锅上稍稍煎炸,更是浓厚的香味蔓延开来,让人闻之垂涎欲滴。 将一锅锅的肉汤煮起,这种初冬的天气,喝上一大碗冒着热气撒着胡椒粉的肉汤,出上一身大汗,端的是舒服无比。 此战,李华宇也是筹划已久,准备了大量的物资。别的作战物资倒也罢了,粮草给养类的,靠着水路转运的便利,李华宇便调集了足够十万人吃上半月以上的粮食储备在营中,更有每天不停的从山东调运来的粮米补充。 为了能够让兵丁有充足的体力,除了准备了大量的风鸡、咸鱼、腌肉、盐鸭腊肉、熏肉、火腿、咸蛋之类便于携带保存的肉食外,更是将方圆百余里的猪羊鸡鸭搜购一空,以确保有新鲜肉食供应。 在这战乱不断,饿殍遍地的年代里,以一顿饱饭的代价都能让人去杀人的,何况是肉食、细粮的伙食? 东番兵也好,警备旅也罢,按照各自的建制规规矩矩的在炊事车前排队,领取碗筷,享受着他们每个人四个牛肉大煎包,一大碗米饭和肉汤,一大块肉的伙食,不够的还可以再去填。 热乎乎的饭食汤水,还有一桶桶的热茶,让这些兵丁们迅速的恢复体力,保持着昂扬旺盛的斗志。 这边南粤军轮换着休息吃饭,恢复体力,那边的郭定北可就惨了。 一个脸上伤痕累累的把总,虽然腿上被刺了一刺刀,他身形一晃,几乎栽倒在地,但却出人意料的拼力一击,一声嘶吼,身体向前窜去,手中的长柄挑刀斜斜斩向对面。 血雾腾空而起,对面的一个南粤军警备旅士兵,右臂被齐肘斩断!那沉重锋利,狭长弯曲的挑刀去势不绝,硬生生的从侧面斩开那士兵的胸甲,刀锋进入了整个上半身。 “你奶奶个熊!” 几声悲愤的吼声在这个战场的小角落里响起。这把总顾不得腿上的伤口疼痛,正待要转头寻觅吼声来源,一柄尖利的铳刺,从他的咽喉处穿透出去!鲜血带着空气喷涌而出,在他的脖颈间冒着一个个粉红色的小气泡。骤然而来的打击,让他向后摔倒出去,重重滚落地上。 他双目泛散,颈处的血,如喷泉般喷出,口中带血的碎块,也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护颈,还有胸前的甲叶。他努力试图要挣扎爬动起来,不过很快的几柄铳刺重重的刺下,不停的咒骂着,随着每一次铳刺的起落,都带走了他的生命一部分。直到死神的黑色翅膀彻底笼罩了这个把总。 “刺!” 东番兵营中的长枪兵蜂拥而至,接替了警备旅的进攻势头。列开阵型后,指挥的长枪队队官大吼。 “杀!” 怒吼声中,十多个新附军士兵还未曾清醒过来,左右己是有多杆长枪向他们狠狠刺来。 郭定北手下的这些兵丁,几阵下来已经是胆气用尽,如今本来就是苦苦支撑。原本打算退入壕沟后固守,见这些蛮子又一次气势汹汹的冲上来,如何再有心情抵抗? 便在这个时候,后面一阵怪叫,却是曹振彦见郭定北有些吃力,便咬牙派出了数百刀盾兵和虎枪兵,更有一百多巴牙喇兵到前面来相助他阻击,为堑壕之中修整改造工事争取些时间。顺便也起到监军的作用! 原本在八旗军队中能担任刀盾兵,虎枪兵的,至少都是各旗的死兵或马甲,甚至是精锐的巴牙喇。但是,入关之后清军的战线太长,兵力不敷分配,又要守卫京城,所以,许多刀盾兵都是由余丁和抬旗的包衣充任了。但是,这些余丁和抬旗包衣也是饱经战阵,一见眼前东番兵列开的阵势,立时就有应对之法。 大刀盾牌对长枪,首先就是不慌,自己不先动,枪一戳即随枪而进,枪头缩后则又止。进时步步防枪,不必防人,牌向枪遮,刀向人砍,这也是戚继光着重强调的。 这些八旗兵丁虽然没看过戚继光的兵书,但刀盾的战法都是相通的。他们狠狠瞪着眼前这些东番兵长枪手的眼睛与肩臂,并不看他们的枪头,显然刀盾战技极为丰富。 “刺!” 一声大吼,如林的长枪向前刺出! 一个持着厚重木盾与大斧的粗壮清兵同样发出一声吼叫,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在对面两个东番兵长枪兵肩膀刚动时,他己是抢上一大步,险险滑过刺向他咽喉的一杆长枪。 波的一声巨响,盾牌又避开一杆刺向他腿部的长枪,手中重斧,就要向一个长枪兵当头劈下。 这刀盾兵果然非同小可,一下子就将两杆长枪欺老,眼看那长枪兵非死便伤。 “噗哧!” 一根铳刺悄无声息如毒蛇般刺透他的咽喉,顺势一绞一抽,这刀盾兵脖子上顿时的如喷泉般狂飙出一股血箭,他眼中带着不敢相信,倒在地上拼命抽搐。 眼角余光中。他看到侧翼的一个东番兵火铳手挺着滴血的铳刺,得意的裂开厚厚的嘴唇朝他笑了笑,然后又退回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却是东番兵的战术配合,用火铳兵的铳刺,为长枪兵提供防护。这个清军刀盾兵只防住了前排左右两杆长枪,却没防到侧翼错位间刺来的这根铳刺。 生与死只是一瞬间,他再多的不甘心,也是没有个鸟用,只得是带着恨恨的心情死去。 长枪最怕的就是用老。若未刺中敌人,又被他们刀盾近前,就是一场悲剧。虽然也有长兵短用之法,但大多使用不及。 东番兵配备的长枪也存在着这个缺陷。所以采用了前后侧翼长枪兵与火铳兵错位配合之法,便是前排正面的长枪兵出现了空档,后列的火铳兵就可用铳刺招呼敌军掩护同袍兄弟。当然,这需要士兵们日常关系熟惗,彼此之间能够做到密切的配合,因为战机只在一瞬间。 这些东番兵,往往是以部族为单位组建,彼此之间往往都有亲戚关系,又是同在距离家乡万里之外的中原地面作战,更是团结得紧。多年的操练和战阵下来,早已是配合的便如吃饭喝水般自如随意。 噗哧,噗哧声响,长枪枪尖和铳刺刺入身体的闷响声音不断,鲜血顺着枪尖流淌下来。转眼间,这些清军刀盾兵虎枪兵,个个非死便伤,他们虽然武勇,但哪挡得住正面与左右方方几杆长枪、铳刺同时刺来?他们并没有三头六臂,不甘心的嚎叫声中,一个个身躯倒在被鲜血浸湿的土地上。 一个身材矮壮得像根车轴样的巴牙喇兵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将自己爱若珍宝的虎枪用力投出,将自己正面数步之外的一个东番兵火铳手硬生生的钉在了地上。不过随后,他的护颈处就射出一朵血花,随着密集的一阵铳响,他的胸腹各处,射出一股股血雾。 巴牙喇张嘴怒吼,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脖颈处中弹,气管泄露,他想吼叫,只让脖颈处的血液喷洒出更快。最后巴牙喇怒目不甘,就这样直直仰面摔倒死去。 战事短暂而残酷。转眼间曹振彦派来给郭定北撑腰打气的这些八旗兵丁便死伤的寥寥无几了。 特别有两个被刺破内脏的八旗兵,一时却难以死去,只是拼命在地上翻滚着,他们连痛叫都叫不出,只双手在地上用力抠着,连指甲都翻了过来。 看着眼前这样的局面,郭定北有些瞠目结舌了。虽然对南粤军的战斗力有心理预期,但是,他却没有料到,眼前这些蛮子和那些明显是刚刚放下锄头没有多久的警备旅士兵,居然将自己的数千久经战阵的老兵杀得所剩无几?! 他右手持着自己的宝剑,原本手中擎着的认旗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了。身上,几处铳刺和长枪造成的伤口,从甲叶子的缝隙里滴滴答答的向外流血。身边所剩不多的亲兵和士卒,也大多伤痕累累。体力消耗殆尽的他们,几乎连手中的刀枪利斧都把握不住了。 看着身旁已经都再无一战之力的士卒,再看远处又一波更换上来的南粤军生力军呼啸着冲了上来,密密麻麻的触目所见都是铳刺长枪。郭定北不知道是胆怯还是因为失血,整个人如坠冰窟之中,似乎又要闻到那种白色烟雾掺杂血腥的怪味,猛然他一声嚎叫,转身便走! 内心之中一个他在大声咆哮着:“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老本都要拼光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随着他,千余名新降顺清军的残兵败将一起向后转,曳甲拽兵的向着不远处的首道壕沟奔来。 壕沟内,有清军的火炮,有抬枪,有吃的,有喝的,有治疗伤口的药物。更重要的是,跳进了壕沟就等于捡回了这条命。 在他们身后数十步的距离外,南粤军的兵马步步紧逼,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快!快跑!”郭定北努力的喘着气,对着身边几个护持着他的亲兵断断续续的吩咐着。 “快!出来接应我们!”郭定北已经看到了壕堑旁土墙上那一排黑洞洞的抬枪枪口了,顿时心里安顿了不少。他顾不得嗓子干裂疼痛得像用砂纸打过一样,努力用最大音量对着壕沟内的清军发出求救。 “该死的东西!指挥失误,作战不力,把几千人马不到半天都丢得干干净净的!还有脸要本觉罗派人出去接应他!”曹振彦在自己的屯兵洞内跳脚大骂。 “本官不让他自裁就已经是很给他情面了,这狗贼居然还想冲击壕堑!当真不知军法为何物!” 不远处,郭定北的残部已经堪堪到了壕堑的边缘,背后追击的东番兵也距离壕堑不到数十步了。 “传本爵军令!以抬枪轮番轰击!把这些意图引南蛮冲击我军壕堑的狗贼给打回去!” 那些架设在土墙上抬枪,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施展舞台,对着眼前的人群,不分敌我的开始发射出弹丸。将拥挤在壕沟边缘的郭定北部残兵败将打得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密集的弹丸让本来就所剩无几的郭定北部几乎全部丧命,他们面对突然飞来的铅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啥自己拼死掩护的队友,转眼就变成了催命鬼。其实这事不奇怪,千古圣人哪个不是卖队友起家,这种事文王干过,孔夫子干过,曾国藩干过,他曹振彦,自然也就干得。 阵阵抬枪的轰鸣声中,曹振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睛里全是泪水。 “本爵与与郭定北私交甚厚,他又是主动请战,为全军整理后路,阻击追兵。若非军法无情,我定不会如此。”曹振彦擦着眼泪,学足了三国里曹操和刘备的表演。 战场的西部边缘,人喊马嘶,旗帜糜动。奉刘宗敏的将令,数万大顺军部队已经陆续从大营之中调动而来,集结在战场的西侧。各营的将官们纷纷到提营总制刘爷面前报到,请领军令。 刘宗敏却不急于发令,只管让部下们看看东面战场的情形。 “这群鞑子野战不是南蛮的对手。就看靠着壕堑能不能守住了。你们也给咱老刘记住了,以后和南蛮兵作战,千万别野地浪战!”(。) 第六百零五章 大战(五) 曹振彦这次队友卖得极为漂亮,也极为关键。由于及时组织了近千支抬枪对正在快速追击的南粤军进行了密集的拦阻射击,不仅郭定北部几乎全军覆没,连带着尾随的南粤军也是损失惨重。 壕堑之前倒下了数百具尸体。 后来,虽然东番兵和警备旅各部轮番上阵攻击,夺下了四道壕堑,却也是天色渐晚,再加上冲过四道壕堑体力不支,这惊天的怒涛终于被止于壕堑之前。战局,终于稳定了。 看着百余步外原本属于自己的壕堑里星星点点的灯火闪动,隐约传来锹镐挖掘泥土的响动和士兵民夫低声说话,想来是南粤军正在修补改造工事,准备用来下次战事。几个将领将目光投向曹振彦,试图从觉罗大人这里得到指示,咱们是固守还是将失去的工事夺回来,可是曹振彦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觉罗大人,咱们的七道堑壕被南蛮夺下了四道,奴才们是不是待夜深了之后带着人摸上去,把阵地夺回来?” 稍稍的喘了一会粗气,又从家奴包衣手里接过了掺了不少白砂糖的茶壶,一口气灌了半壶热糖茶下去,又是休息了片刻,这才有力气回应眼前奴才的请示。 “你们去挑选些精壮兵马,不要多,七八百人就可以,多了就是给他南蛮送肉去了。一律带大刀利斧,三更天集结,四更天出发,给老子把堑壕夺回来!还有,告诉那些奴才,凡是被挑选上的,每人先发五块银元做犒赏,包衣抬旗。新附军立刻变为旗下人。” “夺回了阵地,活着的每人赏银元二十块,死了的给三十块安家费,五块烧埋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反正上了这血肉横飞,生命转眼即逝的战场,大家早就把生死看透了,有钱,自然有人愿意卖命。白花花的银元摆在中军大帐前,很多,七百多的选锋队员便挑选出来。 只待三更天悄悄的摸出营房去,同南粤军夜战,肉搏,杀他一个人头滚滚,把几道堑壕夺回来。 入夜,曹振彦接到了多铎的命令,让他去营帐见他。一路无话,等见到多铎之后,曹振彦发现这个王爷倒是煽动悲情的高手,只见他自带配乐功能,伤兵的喊叫声,辅兵的忙碌声,甲兵的巡逻声,还有他虽然没有发出,却一眼可见的叹息声,让整个营帐里充满了失败管弦乐的气氛。不过老曹倒是自动忽略了这些气氛,依然行礼问安,等待主子的吩咐。 多铎倒是也没心情客套,开门见山的说:“老曹,咱们今日大败,损失惨重,责任在我。但是我们身受摄政王大恩,不能一直以败仗回报,你有何胜敌之策,速来教我。”曹振彦一咧嘴,心说我要是能胜,早就去做了,还跟你废啥话。当然,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多铎是主子。而且,他对多铎能承担责任的做法,也是很感动,毕竟人家没学自己把郭定北宰了背锅,于是曹振彦说:“奴才万死,大败而回,有损军威,让主子蒙羞。要说是胜敌之策,暂时奴才实无把握,但是心得倒是有了一点。” 多铎连忙问:“有何心得?” 曹振彦稳了稳心神才说:“主子,我等皆是从塔山拼杀下来的,但是,以往对南蛮子,还是认识不足。塔山之战,李华梅这个疯婆依仗火炮火箭逞凶,给我们造成一个印象,那就是只要南蛮子没有火器优势,就不难对付。可是,事实证明我们错了,南蛮子最拿手的本领不是火器,而是搏战!此战我军之败,就败在野外浪战,与南蛮子比搏战之术。南蛮子凶狠不畏死,且结阵而战,每每都是数人对我军一人。在一隅之地以多打少,在全局上却是以一当十,我军不是不英勇,但是因不习南蛮子搏战之术。每每接阵,无数巴牙喇兵,白甲兵,都是在这个招数上吃了大亏。奴才也曾经教习南蛮子战术,所以派出了按照南蛮子骑兵法度操演的骑兵,结果不得其法,反而大败。依奴才看,这南蛮子搏战之法固然好,但是非短时间可以学会,因此我军若想不败,要点就在六个字。” 多铎连忙催问:“你快讲?”曹振彦不紧不慢的吐出了六个字:“结硬寨打呆仗!”多铎听了想了一下,越想越觉着有道理,不过他还是略有担心的问:“老曹,你说得办法本王倒是赞同,但是我们具体该怎么做?‘ 曹振彦说:”具体的战法,自然是尽力避免野战,尽量深挖壕沟,巩固营寨,每战,必集中优势兵力,只在营垒壕堑中与其拼人马。若是不得已而野战,方阵之间,应该拉开距离。此战我军方阵距离过近,敌军今日连破我军六阵尚有余力,若不能耗尽其体力,则难有胜算。” 说完了自己的战术构想,曹振彦稍稍停顿了一会,给主子多铎一点消化思考的时间。见多铎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便又继续。 “兵法上说,以正合以奇胜。奴才方才说的是以堂堂正正的手段同南蛮对阵。然而,想要获胜,还必须要出奇兵才好。” “什么奇兵?该本王如何出?出在哪里?”见曹振彦提到了奇兵获胜,不由得让多铎精神为之一振,他一把紧握住曹振彦的手,恨不得他立刻便说出来。 “主子,方才奴才说了,奴才也是在塔山被李华梅用漫天炮火调教出来的。那一仗之后,奴才每日每刻都在思量,该如何对付南蛮的炮火优势。今天,我大清列祖列宗保佑,终于让奴才有了一点心得了!” “狗日的奴才,少在本王面前兜圈子卖关子,快点说!” “主子,您可以想一想,不管是当年的李华梅,还是如今的李华宇,他们的漫天炮火,炮子火箭,子药都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咱们阵中发射。他们军中能够携带多少?还不是要靠后方源源不断的运输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可以效仿一次曹操?也玩一下乌巢劫粮?!”多铎也是聪明人,多年的战争经验,让他也是一点就通透。 “主子果然是七窍玲珑心!当日咱们在锦州广宁同明国军马决战,靠得不就是断了明军的粮道?!如果咱们以奇兵突出,奔袭李华宇的粮道,一把火把他的子药给烧了,炸了,他的炮队没有了炮子火药,火铳兵没有了火药铅子,咱们的兵便可以有了施展之地,逼得他只能和咱们白刃相搏了!” 多铎在自己帐中反复来回的踱步,脑子里反复的盘算着,做着兵力对比,看那支兵马能够完成这样的任务。 “唉!最可恨手中的兵马都是捉襟见肘啊!那支兵马都不敢动。一动,防线便有漏洞。而且,我们和南蛮兵马实在太近,双方的探马哨骑彼此间出没不定。我军兵马一动,马上南蛮就会听到风声!” “主子,奴才倒是有点愚见。只是,此事实在太大,奴才怕惹得主子生气,所以不敢说。” “你个奴才!仗都打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在意什么本王生气不生气!” “主子。”曹振彦顿了顿,开始斟酌着词汇,向多铎进言。 “眼下我们手里没有多余的兵马,用来奔袭李华宇的后方,截断河道,断了他的粮草子药补给。可是,西面,英亲王爷的二十几万大军正在追击李闯亲领的数万兵马自山西而来。以奴才愚见,王爷可以修书一封,将此间的情形说明。请英亲王主子选拔数千精骑,一人数马千里奔袭而来。只需要河道间一把大火,便是大功一件。只是,只是。。。。” 曹振彦的意思很清楚的摆在那里。借助阿济格麾下的兵马来完成这件大事。他部下里,不但有大顺军的降兵,也有吴三桂的兵马,不但熟悉大顺军情形,更熟悉南粤军情形,完全可以间道突进。 不过,这样一来,击破李华宇的大功,便要给阿济格分走一大笔了。 “没关系!只要能够击破李华宇,英亲王那里,本王命人修书便是!那是本王的亲哥哥,给他立下些功劳又如何?!” “王爷英明,胸襟大度,装得下万里江山!” “少在那里拍本王的马屁!”说是如此说,多铎脸上还是笑得开了花。 “那,奴才这几日便组织人手去挖掘壕沟?” 多铎点点了道:“老曹,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似乎忽略了一点。”曹振彦连忙请教,多铎稍微卖了一下关子说:“那就是钱粮啊,无论挖沟还是坚守,没有足够的钱粮都是白费,而本王现在,就怕这京城里面,不愿意给我们钱粮的人恐怕不少。” 曹振彦当时就大怒吼道:“岂有此理,是哪些奸贼居然敢给主子下绊子,我老曹去宰了他们。” 多铎苦笑着摇摇头说:“要是能杀,摄政王就杀了,哪还轮得到本王操心。我跟你说几个人你就知道了,索尼、范文程、宁完我。”听了多铎一字一顿的说了这几个人的名字,曹振彦最初一愣,转瞬间他就恍然大悟,索尼是黄太吉的旧心腹,当初买树梢的时候可是着实的坑了两白旗一把。而范文程宁完我二人,虽然也早早的便倒戈到了多尔衮门下,但是对于在南粤军的问题上,却是坚定的主和派。曹振彦道:“这几个奸贼,虽然是各怀鬼胎,但是都是准备对摄政王不利。主子,你说吧,我该怎么干,大不了我就把炮队拉到北京,挨个送他们上西天。” 多铎一笑道:“别激动,曹觉罗,虽然他们跟南蛮子有一些交往,但是一切还都没有证据,我只是估计他们会反对。但是不管如何,本王都希望你回一趟京城,把战局和想法禀告摄政王,让他决断。” 说到这,多铎顿了一下道:“曹觉罗,现在,我也只能相信你了。两黄旗靠不住,正蓝旗靠不住,正红旗被李华宇打残了,蒙古八旗更是废物中的废物。能战可靠的,就只有你和你手下的奴才,还有那些新降汉军了。” 曹振彦闻听满眼含泪,他哽咽着说:“主子,我回京倒是好说,可这前线怎么办?”多铎摆摆手说:“不用担心,别忘了,你主子我可是扛住了李华梅漫天火海的人,而且我还有心愿未了,绝对舍不得死?” 曹振彦说:“主子有何心愿,奴才愿意为主子分忧。” 多铎嘿嘿一笑说:“这李华梅如此凶狠泼辣,想必床上更有味道,主子准备将来若是击败了李守汉,就娶了李华梅,让他当主子岳父,嗯,要是李华樱也一起,那就更好了。” 曹振彦也嘿嘿一笑说:“主子志向远大,奴才愧不敢当,不过既然主子有铜雀锁二乔之志,奴才定当竭尽全力成全,请主子放心,这一天不会太远。” 俗话说的好,有哭的就有笑的,与清军那面的凄楚景象相反,南粤军的大营里,则是酒肉飘香,欢声笑语。作为惯例,打胜了,自然要开庆功会,李华宇把此战的几个功臣叫到一起,幕府中有谋划之功的参谋处,在李华宇的大帐中一群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鄂奎等人倒是还好,图哈本来就是酒篓子,再加上打了胜仗高兴,嘴上就开始没有把门的了:“我说大公子,要我说啊,您干嘛让李自成这个蟊贼当天子,咱南粤军战无不胜!他李自成被辽贼打得望风而逃,咱们可是打得多铎坚守不出了!等过两天击破了多铎这群辽贼,咱们再打败了阿济格这个家伙,打下北京,我看梁国公应该当天子,大公子您就是太子,大家说对不对?” 虽然说自从李自成打下北京后,南粤军中便是私下里串联的人大把,都在打着让李守汉黄袍加身的主意,可是,像图哈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中说得如此直白的,却是前所未有的。 这话一说差点把鄂奎气死,他霍然而起,指着图哈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几杯黄汤下肚便是满嘴的胡噙!还不赶快下去!” 李华宇却笑着摆摆手说:“鄂奎将军,算了,图哈将军秉性率直,天真烂漫,况且又是酒后失言,自然不必当真。今天就随便他说吧,此战若非图哈将军十荡十决,勇猛袭扰,我军也不是胜的如此漂亮。” 图哈一看气氛不对,连忙岔开话说:“是我说错了,我是一个没读过书的大老粗,浑人一个。大家别见怪。其实我倒是觉着我该敬范参谋一杯,你们这些上过讲武堂的人就是点子多,什么诱敌脱离工事之类的招数,够我图哈学一辈子的。” 被图哈点名的人叫范晓增,虽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但是既然能被派来山东,自然不是酒囊饭袋。此人很年轻,却也是经历过几次大战的人。当初南中内乱,他还刚刚从军校毕业,在南洋治安战中,他表现出色,这才被施琅向李华宇推荐,委派他到山东担任参谋处长的职务,为李华宇出谋划策。 见图哈向他敬酒,范晓增也没推辞,跟图哈干了一杯。见范晓增酒桌上这么豪爽,李华宇借着酒兴说:“范参谋,我军现在士气如虹,下一步如何破敌,你可有成算?“ 这话倒使范晓增为难了起来,似乎是欲言又止。 不过架不住李华宇追问,范晓增只好小心的说:“大人,实不相瞒,我们参谋处的一致意见是,暂时停止进攻,深沟高垒,便在现在的阵线上越冬。一直等到明年麦收之前,那是发起进攻最为适宜。” “哦。”李华宇虽然没直接表态,但是这一个字,已经表明了态度,显然,对于范晓增的意见,他不太满意。他如此,鄂奎图哈自然也是如此,他们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范晓增,显然,若是范晓增不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就要发作了。 更何况,眼下李华宇部下十余万大军,加上骡马、民夫猬集一处,每日里不算战事,光是日常生活消耗的钱粮也是一笔海量数字。 范晓增自然不敢怠慢,他详细的阐述了参谋处的观点:“各位,我军远道来此,为的就是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整个作战过程我们参谋处的人都看了,辽贼的战斗力,实在不容小觑。火器多,训练得法,士卒勇猛善战,虽然被我军刺刀突击连破六阵,却能依托壕堑,坚守不退。另外其壕堑工事相当得法,我军进攻不易。若是非要与其在壕堑死拼,我军虽不会败,但是损失却不会低。因此,参谋处认为与其跟他们拼人头,不如跟他们拼补给,左右辽贼辖区粮食缺乏,又有京城这么一个大包袱,就算他们再怎么挣扎,到了夏收之前,存粮也必然见底,那时候我军再猛攻,无粮军心散,定可一战轻易取胜。”(。) 第六百零六章 争夺(一)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句话,用来形容在这河南彰德府对峙的李华宇和多铎两人的心情,却是再也恰当不过了。 当李华宇一番欢宴,沉沉睡去不到半个更次,便有前方紧急军情传来,辽贼以精锐敢死之士以短刀利斧趁着夜色,去了头盔不着铁甲,只是身披棉甲悄悄的爬进被南粤军夺下的战壕之中。一声发喊,一齐挥动短刀利斧,杀了战壕之中的南粤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清军都是挑选的夜战老手,砍杀之时,不喊不叫。人少时只管朝四下劈砍。若是人多了,混在一处,便伸手在夜色之中摸索,若是摸得触手之处是棉甲,是金钱鼠尾辫子,便轻轻的敲击手臂放过去,若是摸到了胸甲,或是光头,随手便是一刀过去。 南粤军的士兵,长于军纪,善于阵战,对于这种混乱之中完全依靠个人技战术的战斗,却是欠缺得很。一时间,被曹振彦派出的这八百多人连续夺了两道壕沟回去,损失兵员数百,丢失火炮五门。 本打算乘胜追击,一举夺回白天丢失的四道壕沟,可惜,东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第三道、第四道堑壕之中南粤军已经警醒过来,全体备战。带队的曹振彦长子曹尔玉也只得是恨恨的率领着选锋们退回堑壕之中固守。 等到他率领六百多选锋,抬着受伤的几十号人回到大营交令时,整个清军大营为之疯狂了,整个大营就像是一锅烧开了的水,沸腾到了极点。 原来,大家闻风丧胆谈虎色变的南粤军,也并非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有自己的弱点。找到了他的弱点,他们就从食人的猛虎恶狼变成一群肥嫩的羔羊,任人宰割了! 在多铎和洪承畴的默许、推波助澜之下,欢呼疯狂的人们在辕门两侧夹道列队,用最高的礼节来欢迎自己的英雄们凯旋。整个清军大营一扫多日来的颓唐灰败情绪,士气大振! “原来南蛮也不过如此!”看着趾高气扬的从辕门外一路走过来的那些选锋们,身上背着缴获的南蛮胸甲,上好的火铳,刀剑,腰间挂满了水壶、救命包、头盔,甚至是望远镜等各种各样平日里垂涎三尺而不可得的好东西,还有用十余头骡马拖曳而来的两门重炮,道路两旁的清军官兵内心之中无不是这个想法。 只要是和南蛮混在一处,乱了他们的阵型,这些只会以多围少的家伙,就不堪一击了!这是许多将领们在心里不住盘算的。 在多铎的大帐前,平南大将军、豫亲王多铎和经略使洪承畴更是亲自在台阶前迎候,欢迎这群勇士归来。 “奴才曹尔玉,见过豫亲王主子!”见多铎和洪督师亲自出迎,曹尔玉心中不由得心花怒放,得意万分。作为一个将领,这是何等的荣耀? “曹将军这次出战,战功赫赫,扬我军威,本王很是欢喜。”多铎夸奖了曹尔玉几句,倒是让曹振彦满面红光,“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洪经略也在一旁帮了一句腔,顿时让曹氏父子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叩谢主子的深恩厚德。 多铎站在大帐前,意气风发的接见了出战归来的这六百余人。 话也不多说,只管命人将赏赐搬出来。 “你们曹大人当初召集你们的时候,许下的赏赐照发!本王和洪大人也锦上添花,再发一份犒赏给你们!”多铎很得意的一挥手,早已有数百名包衣迈着沉重的脚步,手中捧着大木盘,里面俱是用红色桑皮纸包裹好的一根根圆柱。 多铎随手取过一根,双手一用力,顿时白花花的银元叮叮当当的坐在了木盘之中,在朝阳之下闪耀着光芒。 “每人一百块银元!另外,洪大人向本王进言,凡是此战出战者,不论生死,每人加半个前程!死者可以由家人继承!伤者另外加发五十块汤药钱!曹大人,你的儿子身为带兵官,本王自然要另加恩典,给他一个前程!本想奏凯回京后,本王再向摄政王奏明此事,请他给一点恩典,让小曹日后继承你的爵位时加上这一个前程的功劳,可是,洪经略却说,不如现在便向摄政王请下这个恩典来。你父子且稍等半日,待本王犒赏已毕后便命人起草题本为小曹和将士们请功!” 站在多铎身后的洪承畴不由得心中为之一动,多铎说的这些事情,纯属子虚乌有之事。颁发多少赏赐,给每个选锋加半个前程的事,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可是,多铎却在全军将士面前,口口声声的说赏赐里有他这个经略招抚使的一份,另外,所谓的加半个前程,也是他提出来的。 “都说这位豫亲王勇猛有余,智计不足,闲暇时更是荒唐的紧,现在看来,纯属是讹传。这份用人的手段,便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得到的。” 洪承畴也知道多铎这番做作,也是为他在军中树立威望,自然是点点头,对多铎投去了“我懂得你的意思”的眼神。 但是,这一份赏赐,不但让曹尔玉以下的出战官兵们感激涕零喜出望外,更是让所有在场的将士们垂涎三尺。 “娘的!只要出战,砍下来了南蛮子的脑袋,本身他的甲胄兵器归本人所有,更有大将军给出的赏钱还有半个前程。这个买卖划得来!” 无数人都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再有同南蛮作战的事,一定要拼死向前,砍下几颗南蛮的人头来!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半个前程,这种军功功勋指数点,可是相当值钱的。完全不像是清末随便一个湘淮军军官都是一二品的顶戴,有黄马褂,甚至还有巴图鲁勇号而哭求一个实职守备而不得的年代。 清初的前程非常有含金量。天聪初年的八旗只有四十多甲喇,二百多牛录。加上朝廷的皇帝、贝勒、议政大臣、六部和内三院官员,中上层统治者总共也就500余人。 而立下了夺城、破阵、阵前斩将(敌军主帅)、绝对优势敌军包围下完成既定坚守任务、断后救主等极其危险的特殊大功,才价值半个、或者一个前程,而半个前程就能让普通旗丁进入世袭统治集团成员的序列。 清初(努尔哈赤到顺治初年)从没有任何世袭官职的白身旗丁,只要立功得到半个前程,就可以获得“拖沙喇哈番”,汉文称“云骑尉”,源自汉官的“外委千总”,这就是最低级别的满清爵位,可升官至拨什库(领催),与品级制度挂钩,为正五品。 蒋良骐东华录?顺治四年:“十二月,改世职昂邦章京为精奇尼哈番牛录章京为拜他喇布勒哈番,半个前程为拖沙喇哈番。” 曾经有人计算过,在清初,从包衣到贝勒,一共需要二十四个前程。便是曹振彦自己,也不过是靠着半个前程从包衣变成了多尔衮麾下的掌旗鼓牛录章京。 就在众人一片羡慕嫉妒恨得眼睛都红了的目光当中,曹家父子被多铎左右手各拉着一个,兴冲冲的进了自己的大帐。 宽敞的大帐之中,早已摆设好了数十桌酒席。 众人酒过三巡之后,便在多铎的提议下,听高居首席的曹尔玉讲述此战的心得体会。 虽然在场的将领官员们识字的不多,更没有随身携带笔记本记录的习惯,但是,每个人都高高的树立起耳朵,伸长了脖子,努力将曹尔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收入耳中,唯恐漏掉一个字。然后牢牢的记在心中。大帐之中,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处,余下的,便是曹尔玉的声音在帐内回荡。 “奴才也是跟随王爷一道,从塔山时起便和这南粤军作战。平心而论,南粤军确实是我大清八旗的劲敌!军纪严明,器械精良,尤其是善于使用炮火,往往是炮弹刚刚落地,步兵的铅子就打到了你眼前,跟着就是刺刀见红的时候。” “我八旗将士,论起来,个个都是好汉,都是十余年间战场搏杀,养成的精兵良将。论起武艺来,比这些农夫出身,仅仅操演过数月的南粤军强上不知多少倍!若是一对一、一对二的对战,不要说巴牙喇兵,白甲兵,就是我八旗之中的随便一个余丁、包衣,都能轻松获胜!” 曹尔玉的话,让在场众人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可是,曹尔玉稍稍停顿了一下。“但是,人家不和你这么打。南粤军的兵马,最是擅长的,以奴才愚见,不是火器,而是严格的军纪,让三人、五人、十人、百人、万人一心,结阵而战!” 曹尔玉的这话,立刻得到了共鸣。许多人纷纷列举出来了自己的切身体会,从最近的几次战斗,一直上溯到松山、塔山、锦州等地的战事,资格更老的人甚至把几次入关劫掠时的战例拿出来做为曹尔玉这个论点的注脚。 “各位说得极是。不管南粤军手里拿的是长矛还是火铳,和咱们对战的是步兵还是骑兵。打得是正宗的南粤军旗号还是吴标的额模范旅,他们的战术,战斗力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所以,我八旗兵马,每每与之对阵,便是吃了这个大亏!其实也不光是我们,当年南粤军的反骨仔吴标,更是打遍了关内关外,先后同流贼的张献忠、曹操、李自成作战,少有败绩。到了辽东,更是让我大清将士很是吃了些亏。奴才也就是从他身上渐渐悟到了如何对付南粤军的门道。” “你从吴标那个蛮子身上发现了对付南粤军的门道?”多铎顾不得身边的洪承畴脸上微妙的肌肉抽动,他只看到了几位八旗将领,蒙古王公脸色大变,手里的酒杯都快要拿不稳了。 “是!当日锦州的祖总兵带人来降。奴才受命接待降人,安插模范旅的降兵。这是当日主子给奴才的差事。”多铎恍恍惚惚的记得有这么一桩事,两白旗也从模范旅的降兵之中抢夺到了大约二百多人。 “你继续说下去!” “奴才和祖总兵手下的人,还有这些前模范旅的人分别聊过。”大帐内的数百道目光一齐盯着曹尔玉的脸,希望从他嘴里立刻得到答案。 “祖总兵和模范旅两面的人都说,如果不是锦州街道上摆满了辎重车辆,模范旅的兵被分割在了各处,无法列阵而战,当真动起手来,鹿死谁手也说不定。” “这么说,你此番出战夜袭,便是学了这一招?”洪承畴想起当年手下的得力将领吴标,不由得有些恍若隔世。但是,他立刻将这点感怀出手掐死。只管捋着胡须向曹尔玉发问。 “大人,之前我军挖的壕沟,宽阔处不过是可以容纳三四人并行,狭窄处顶多两人并肩。这样一来,如何能够列阵而战?” 曹尔玉开始缓缓的将这一仗的详细情形向多铎、洪承畴以及在座的清军将领官员们一一说明。 三更天出发,这些选锋便在曹尔玉的率领下,沿着白天的战场,悄悄的一路爬到了为南粤军控制的首道战壕之中。 狭窄的战壕,正好是这些个人技艺娴熟精湛的选锋队的最好施展场所。将值更的哨兵刺死后,选锋队便跳进壕沟之中,沿着壕沟对在隐蔽部屯兵洞中休息,在火堆旁烤火取暖的兵丁大砍大杀起来。 一时间,砍杀的血肉横飞。有那腿长大胆的选锋队甚至直接挥动着大刀冲进了南粤军宿营的帐篷、屯兵洞、地窝堡里面,将为了躲避严寒在里面熟睡的南粤军士兵挨个砍死。因为一个屯兵洞里面往往十几个二十个南粤军士兵挤在里面,一个凶悍的清军选锋居然堵住洞口,挥动利斧连续砍死了10个南粤军,身上满是血污。 这些清军选锋在出发前便将头盔去掉,露出了剃得发青的头皮和金钱鼠尾辫子,身上更是只穿着一件棉甲。与南粤军混在一处时,只要在熹微的星光下一见“铁盔”、“胸甲”、“满头”、“光头”之人,立刻敌我分明。当即便是大刀、利斧砍杀过去。在黑暗中一摸对方有“头盔”或“满头”的,立判敌我。或是用满语作为识别敌我的口令,黑暗之中也是敌我分明。 一时间,第一道战壕内的南粤军被杀的血流成河,便是军中携带的骡马也是接二连三的受到了惊吓,在槽头不住地嘶鸣不已。在夺下了第一道战壕之后,曹尔玉便下令所有选锋不要停留,不要恋战,更是不许贪恋财物,务必向第二道、第三道战壕猛扑! 很快,第二道战壕的兵士,不明情形,误以为从对面奔跑而来的是自己的败兵,不曾来得及释放铳炮,令这些选锋有机可乘,跳进了狭窄的堑壕之中,同南粤军展开了肉搏战。 可惜的是,白天夺下这几道战壕,靠的是清军的败退,而造成清军败退的原因,则是南粤军的刺刀突击和手榴弹不断投掷到清军阵型之中,让清军不敢同南粤军正面抗拒。 可是,在这黎明前最黑暗,人们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杀来的清军着实打了南粤军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在狭窄的壕沟内,处于混乱头脑尚未清醒过来的南粤军士兵,又如何结阵而战?黑暗之中,手榴弹也不敢乱投掷,万一不留神伤到了自己人怎么办? 但是,比较起来,南粤军同明军、清军还有大顺军还是有时代差距的。他们是训练有素纪律性极强的带着近代化性质的军队,那种古代军队一遭到夜袭就会营啸引发溃散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在他们身上出现。 虽然战局不利,但是所有的南粤军还是奋力抵抗,用手中的火铳,铳刺,甚至是铁盔,拳头,同眼前不知道会从黑暗当中的那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的清军厮杀着。直到自己被沾满血污的大刀利斧砍中身躯,不甘心的倒在地上为止。 曹尔玉半是夸耀自己的战绩,半是内心当中也确实对这些力战不退的战士很是崇敬。在他的印象里,如果清军发起了对明军的夜袭,也许自己的八百余人能够把数万明军像赶鸭子一样赶得东奔西窜。可是,面对着这些南粤军的战士,他却只能是夺下来两道战壕,便立刻将进攻势头转入防御。因为,第三道和第四道战壕已经有了警惕,开始戒备。不要说在南粤军密集的弹雨和铳刺下能不能冲上去,即使冲上去了,面对着已经列阵准备的南粤军,这些选锋只能是白白送死。 这一仗,虽然规模和战果不大,但是,影响力却是巨大的。它让多铎等清军高层看得很清楚,同南粤军作战,单纯的防御,火器对战那无疑是自寻死路。应该是在野战过程中不断的保持火力绵绵不绝,每道大阵之间要拉开距离,免得在南粤军进攻时让人连续击破阵型。(。) 第六百零二章 争夺(二) 翌日,经过了短暂休整,士气提升到了前所未有高度的清军,开始大举反攻。 几位八旗蒙古旗主王爷从多铎面前抢到了作为主攻先锋的将令,也准备让手下的将士们在八旗大军面前好好的显露一下苍狼白鹿子孙的威风,顺便,让孩儿们能够从南蛮那里发多点小财,也好让他们挣个前程出来。 二千余名罗圈腿的蒙古骑兵在战壕外下马,拎着弯刀,举着长枪,带着狼皮装饰的苏鲁锭长枪,呼喝而出,三五成群的向远处的南粤军战壕奔去。怪异的口哨声,呼叫声在冲锋的队伍当中不断响起。 “儿郎们体力充沛,士气旺盛,今日定然可以大伙好好的出上一口恶气!” “没错!待得英亲王大军到此,又有奇兵突袭,定然可以让李华宇大吃一次败仗!” 几位蒙古王爷在阵前勒马而立,手中挥着玉石柄马鞭,得意洋洋的看着麾下健儿们向远处的长壕猛扑而去。在他们看来,曹振彦那个蛮子的包衣儿子领着几百人能够夺回两道战壕,抢回几门大炮和那许多的战利品,自己的这二千多精兵,还不直接冲到李华宇的大营跟前?! 远处的战壕静悄悄,似乎里面没有人,或者是据守在里面的兵马已经被吓瘫了。不见开火,也不见有人逃窜。 八旗蒙古兵和外藩蒙古兵们见对面鸦雀无声,不由得欢呼阵阵,脚下加快了步伐。看着一片盔甲服饰打扮各异,或戴碗帽皮袍,上面立领盘扣,一身满式装扮,或有柳叶甲、罗圈甲,头戴帽儿盔,或是传统的蒙古人皮帽皮袍,帽上有缨,或穿戴一些清军常见镶铁棉甲的蒙古人呼啸着渐渐冲进了火铳的射程,在阵前观战的清军将领们无不是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清楚,南粤军的惯用战术,就是在火铳的最佳射程内,甚至是二十步之内开火,这样的距离上,不但射击精度有保证,杀伤力更是丧心病狂。当然,这也是极为考验部队战斗力和军纪的一个指标。 “把本王的巴牙喇兵调上去,把我镶白旗的包衣兵调上去。有敢于后退者,就地正法!”多铎却不敢像这几个八旗蒙古王公那么乐观,对于这些八旗蒙古兵和外藩蒙古兵的战斗力,他算是很了解的。劫掠财物屠戮平民,他们个个如狼似虎,当真在战场上血肉搏杀,他们可是立刻的成了被煽了蛋子的儿马子。 “岳乐,你带人上去督战!” 稍稍的环视了一下左右,多铎立刻便选中了安郡王岳乐作为这个人选。 “请叔王放心!”岳乐因为接应两红旗残部,并将他们带到了河南,很是在多尔衮兄弟面前立了一大功。如今也是心气正高,虽然他的阿玛阿巴泰还只是个饶余贝勒爵位,他却已经是一旗旗主、郡王身份了。只要眼前的仗打好了,还愁不能封个亲王? 岳乐这边刚刚将包衣火铳兵带出大阵,远处的蒙古兵们已经是发出了狼嚎般的欢呼声,有人将战壕前的鹿砦用刀斧砍倒,大批的蒙古兵们蜂拥而入,从缺口跳进壕沟之中,准备同在沟内据守的南粤军兵马展开短兵相接的肉搏。 “好!好!冲进去了,这便好了!”几位八旗蒙古的王爷贝勒们弹冠相庆,互相都能看到对方的大圆饼子脸上那狂喜的神情。 健儿们冲进了壕沟,那么,南蛮子们善于的火铳排击战术便用不上了。咱们手中的长刀短斧苏鲁锭可就有了用武之地!这一回,看那些汉蛮子还如何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的! 可是,长壕之中却没有大家原本想象当中那些随着人马涌入长壕而发出的喊杀声,刀枪撞击声,刀斧砍在人身体上发出的闷响和惨叫声。而是隐约传来了阵阵带着狐疑的惊叫声。 战壕之中,原本以为的大队南粤军却是半点踪迹也无。 原本以为,杀进战壕,会在沿途之上遭遇到南粤军以火铳火炮进行的疯狂拦截阻击,至少要死伤几百人的蒙古王爷们,也是为之一惊。 原本以为,杀进战壕,会在这里同南蛮们大杀大砍一番,用他们的人头来换取军功赏赐,他们身上的甲胄刀枪各色装具这些价值不菲的物品都将成为自己的收获的蒙古兵们,也是大为失望。 “冲!冲到下一道战壕去!” 几个牛录章京脑子还是活络许多,见众人面带失望,却也不管别的,只管大声吆喝着,连踢带打的督促这些人冲出战壕,往下一道壕沟而去。 混乱之中,人们找到了战壕与后方的通路。几个出口,都是挖掘而成的一道斜坡,想来是为了便于车辆火炮通行而有意识修筑成的。这些人们急于立功,却不管不顾的只是一个劲的从几个通道斜坡向外涌出。就如同草原上羊群从羊圈里出栏到草地上,到河边去撒欢一样, 却忘记了一点,羊圈外也许就是一群狼在那里默默的等待着。 拥挤不堪的人们互相咒骂着,推搡着,沿着通道斜坡从战壕冲上了坡顶,就在通道的不远处,几座孤零零突兀在平原上的土包,在初冬季节的寒风中显得分外的冷清凄皇。 没有人去关注这些土包,大队人马只管蜂拥向前。 可是,这些似乎是乱葬坟包的地形地物,却也是会在一瞬间从冷清凄皇转变为一个热烈喷发的火山口,成为死神掠夺生命作为供奉献祭的工具! 覆盖在土包表层的伪装被人用力从内部推开,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炮口! 这几座土包,都是南粤军修筑的炮垒,用麻袋装满了挖壕沟掘出的泥土,堆砌而成。外面再覆盖以泥土,顶部砍伐来树木搭建成架,上面再覆盖以苫布,苫布上用泥土薄薄的覆盖上一层。远远的望过去,便如同荒原上一个个孤零零的土包坟头一样。却不知道,每个土包里面至少放列着两门六磅炮或是大佛郎机!用来对夺取了壕沟的清军进行炮火射击,形成侧射火力网! 在炮垒的后方,则是数以千计的南粤军士兵在壕沟内列阵等待,等着清军前来送死! “开炮!” 还不等蒙古兵们从眼前的突发情况当中清醒过来,如何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土包坟头便成了一个个夺命的炮垒,炮垒当中便响起了一声断喝。随着这个命令,更有红旗在炮垒上空不停摇动。 人们脚下的大地在炮火急射的威力下剧烈颤抖着,近距离发射的火炮齐射声惊天动地般响起。四座炮垒当中的四门六磅炮,四门大佛郎机机炮,近距离一齐开火。 大股大股浓密的硝烟腾起,整个炮垒周边几乎被烟雾所笼罩,无数的霰弹向几十步以外的蒙古兵们狞笑而去,无论他们穿了什么甲,持了什么盾牌,都没有丝毫的作用。 通道前密集聚集在一处的那些蒙古兵,如台风掠过稻田一般毫无悬念的倒下一大片。倒下的人们身上,无不是血肉模糊,布满密集的血洞。更有数十人被打得直飞出去。 四门六磅炮,霰弹射程在二百多步,四门大佛郎机炮,霰弹射程也在一百多步。在双方距离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内,这些霰弹可以轻松将蒙古兵的队形整个打穿! 炮垒与战壕之间,不到一百步的距离。大部分火炮直射过去,可以将整个空间打透。这些蒙古兵争功心切,如放羊般密集涌出来,在这个距离上被南粤军以霰弹射击,还能有个好?当下,在蒙古兵的队形当中,无人可以躲避,直接从头到尾,被打通一条条血肉胡同! 火炮声刚止,密集如爆豆般的火铳声又是响起。 在炮垒后方待机的南粤军趁着蒙古兵们慌乱之际,从阵地之中一涌而出,依托炮垒迅速列阵完毕,向着不远处的蒙古兵们扣动扳机,将又一批的弹丸射出。 从通道口到战壕,到处是狂叫乱喊的蒙古兵们。冲在前头侥幸没有被炮子弹丸光顾到的人们迅速潮水般的往后逃,特别那些跟在身后的八旗蒙古兵,更是个个跑得更快。也有一部分人被打蒙了,尖叫着不知该往哪里跑,又或找个什么东西遮掩一下。 随着火铳声不断的在身后爆豆般响起,那些乱逃的蒙古兵胸前或后背冒出一股股血雾,踉跄着摔倒在地。余下的人磕磕绊绊,抛弃手中的兵器,抱头鼠窜只想快一点逃出这块恐怖之地。 战壕内到处的泥袋土筐,地面上横七竖八倒卧的士兵尸体伤兵,还有不时踏上的残肢断骨,大滩大滩的鲜血碎肉,都让他们觉得这地面是如此难走。很多人被绊得摔倒在地,随后无数双大脚从他们身上踩过。 被踩的人大声咒骂哀求着,希望佛祖和长生天保佑。他们挣扎着要爬起来,但劈头盖脸的无数大脚仍是不住踩来,直踩得他们说不出话来,头面身躯被踩烂,变成又一具死尸为止。 战壕内的蒙古兵们试图一跃从战壕内逃出,逃回到清军大营当中去。可是,南粤军的战壕相对于这些蒙古兵来说,稍稍的深了一些。以蒙古兵矮壮的身材来看,几乎看不到战壕的沟沿。 这也是南粤军在夺取战壕之后迅速的进行了改造的缘故,将战壕向下挖深了二尺。为了便于士兵开铳,特意设立了若干个射击位置,设有土坎,火铳兵们可以站在上面向北面的敌人开铳。可是,慌乱之中,又有谁会去找这些土坎,进而攀爬而出? 炮垒旁的南粤军缓缓的列阵压来,更是让战壕内的蒙古兵们慌乱异常。有聪明些的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绳索,用抛出套马索的看家本事向鹿砦丢去,几十根绳索成了人们逃生的通路。 “想跑?哪有那么容易?!”南粤军的一名营官冷笑了两声,也不多说话,只管摆了摆手,队列当中立刻又有数十名投弹手奔跑而出。手中的马尾手榴弹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后,准确的丢向了那一条条被蒙古兵视为逃生通路的套马索。 装填了桐!钾炸药的马尾手榴弹很好的按照设计,在人群最密集的位置爆炸开来,在弹体上预留的深浅不一的沟槽,更是充当了预制破片的角色,将一枚枚形状大小不一的弹片送进了八旗蒙古士兵的身体之中。 看着自家的兵马猬集一处,被那些南蛮像打兔子打獭子一样一堆一堆的用手榴弹炸死,几位八旗蒙古的王爷贝勒、外藩蒙古的王爷们不能保持一颗淡定的心了。 他们跌跌撞撞的跑到多铎的马前,“大将军!大将军!请您派人救救奴才们的那些奴才吧!再这么下去,只怕八旗蒙古和外藩扎萨克,就要被南蛮们杀光了!” 这些话就有些言过其实了。 崇祯八年时,经过几次大规模的征讨察哈尔,漠南蒙古大部分归顺后,黄太吉编审喀喇沁、土默特壮丁,共得壮丁一万六千九百五十三名,以三百人为一牛录,一百五十箭丁为一佐,五十丁为一马甲,分编为十一旗。 其中由原来八旗满洲下的蒙古牛录加上新归附的蒙古壮丁共计七千八百三十名,计有八旗,旗色官制都与八旗满洲同,以大臣额驸领之,成为与八旗满洲并列的八旗蒙古。 除了这八旗蒙古外,余者三旗九千余壮丁便属于外藩蒙古,分别是喀喇沁部的古鲁思辖布为固山额真,领有一旗五千二百八十六丁。土默特右翼的俄木布楚虎尔为固山额真,领有一旗一千八百二十六丁。土默特左翼的善巴为固山额真,领有一旗二千一百一十丁。 外藩蒙古的编制与八旗蒙古略有不同,他们以五十丁为一佐,十丁为一马甲,他们的旗号盔甲还保持着自己的特色,他们骑兵举着黑缨大坐旗一杆,俱戴红缨帽,内穿柳叶明甲瓣子盔。步兵则只戴红缨帽,无盔甲,明人称之为红缨鞑子。 眼下,虽然在战壕之内,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伤亡惨重,却也不至于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 不过,清军高层向来是推行满蒙一家的战略,就算是到了清末,也是所谓的“南不封王,北不断亲”。就算是曾国藩立下了平定太平天国的大功,也不能兑现咸丰皇帝许下的承诺,“平长毛者封王。”原因就是所谓的祖制里,汉人不得封王,也就是所谓的南不封王。 而从黄太吉开始,与蒙古部族的联姻就一直没有停歇过。不要说什么大玉儿小玉儿了,就连黄太吉本人,他的十六个女儿里,有十四个嫁到了蒙古去。这就是所谓的北不断亲。 便是多铎心里再看不起这些蒙古人,面子还是要给足了的。毕竟,他需要用蒙古铁骑的威名来压制那些汉军旗和新降顺的前明军。 “传本大将军军令!令岳乐上前接应!令炮队开炮!对准南蛮兵马,给本王轰!” 岳乐率领包衣兵和巴牙喇兵小步快跑保持着队形向战壕冲去,在他们身后,炮队的官兵们推出了火炮,按照长官的命令,装填药包,送入炮弹,点火,发射。 一枚枚炮弹向南粤军的队列飞了过去。 清军以数十门火炮对南粤军进行轰击,瞬间打乱了南粤军的进攻步骤,将原本准备在战壕边缘对沟内的那些八旗蒙古兵丁进行一番畅快淋漓屠戮的想法彻底取消。几名营官当即下令退回战壕,以躲避炮火。 趁着这个短暂的档口,那些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蒙古兵们,当真和急红了的猎狗一样,三步两步的便攀爬上了沟沿,连滚带爬的冲向接应的队伍。 岳乐刚刚将这数百残兵败将收容完毕,远处南粤军的阵地上,又是一阵阵烟雾升腾而起,隐约有阵阵火光闪动。“快!快趴下!南蛮又开炮了!”情急之下,岳乐也顾不得什么王爷的威严和风度了。他只知道,炮弹这东西是个混蛋,它可不管你是王爷还是包衣阿哈,当真是在他面前众生平等。 双方的炮火交替往来,便在这中原大地上倾泻着火药和生铁。 “范参谋,你说的不错,我们耗得起,这些鞑子未必耗得起!”在南粤军的大营中,李华宇手中擎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清军那渐渐稀疏下来的炮火。在他身旁,参谋处长官范小增更是仔细的数着清军炮火的发射数目。从最开始的几十门大炮齐射,到渐渐的只有几门火炮在那里应付差使的轰击,都无声的说明了清军的物资储备渐渐的匮乏了。 “奴才们多谢大将军!”见岳乐领着自己的几百残部回来,顿时让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的王爷贝勒们喜极而泣。跪倒在多铎的马前,不住的向大将军叩头道谢。 “叔王大将军,这个奴才叫巴音,他有件缴获之物要献给叔王大将军。” 岳乐将一名八旗蒙古兵推到了多铎面前。从他手中取过一物。 “启禀叔王,这是南粤军投掷在我军队伍当中的震天雷。此物不知里面装填了何物,威力大过往日的震天雷数倍。” 这枚马尾手榴弹,也许是投弹手有些大意了,没有拉线便投掷了出来,恰好落在了巴音脚前。原本被吓得差点去见了西天佛祖的他,见此物片刻不响,当即便将它捡起来,献给了前来接应的岳乐。 岳乐也早在望远镜的镜头里见过南粤军投出此物的威力,心中知晓它的重要。立刻便命巴音跟随自己前来面见多铎,献上此物。 “好!你这奴才好得很!来人,按照在战场上夺获军旗马匹火炮惯例,给他记上一功。所有赏赐,照本王的军令颁发。另外,赏他半个前程,提拔一级!” 多铎命人将这枚马尾手榴弹收好,在众人面前赏赐了巴音。转过头唤过曹振彦。 “老曹,你拿着本王的书信,还有这枚新得的宝贝,马上回京城向摄政王禀告此间战事,请他火速调拨粮草火药前来。另外,这个玩意,也请摄政王令有司看看,陈板大那个奴才要是能够仿造出来,本王赏他十万银子!” 多铎征战多年,自然是个识货的。知道这个小玩意要是自家能够制造出来,便不怕对手的堑壕。 “你在这里同本王对耗,好得很。你等本王的大哥那支奇兵在你背后点起一把火来,你就知道袁绍是怎么败在官渡了!” 交代完了曹振彦,多铎凝神远眺,望着南面的南粤军大营,心中喃喃自语。(。) 第六百零三章 争夺(三) 对于三国演义里的情节,通过笔帖式的诵读讲解,多铎等八旗满洲贵族们都十分的清楚。 在他们看来,曹操与袁绍的官渡之战,便是和当前与李华宇的战事相仿。曹操兵少粮缺而且后方不稳定,无数官员和袁绍私下往来,袁绍兵多将广粮草丰足可谓占尽了优势。但是,曹操出奇兵,一把火烧了乌巢存粮,便是立刻扭转了乾坤。 如今,阿济格亲自率领的四千骑兵,便是身负着八旗贵族们的深切期望,从山西一路狂奔而来,超越了李自成的大队,也不对李自成进行拦截,只管一路向东!骇得大顺军兵将心中惴惴,不知道这些鞑子会在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 阿济格挑选的这四千精骑,当真是从麾下十几万人当中选拔出的精锐之师。八旗满洲的巴牙喇兵,八旗蒙古的射雕儿,吴三桂手下的乌鸦兵,原大顺军的老营将士。 一人三马、四马的配备,几乎让他把军中所有的备用马匹抽调一空! 如云的战马,似洪水一般漫过山西与河南之间的土地。 沿途的州县,见到这支规模庞大的清军骑兵无不望风而降。阿济格却也无暇受降,只管命人进城征发些粮草,更换向导,告诉州县官员好生守卫城池,我大清大军随后便到。之后继续向东疾驰。 早已有细作将他所需要的情报探听清楚,南粤军李华宇部,每日消耗粮米军需物资数额巨大,完全依靠河道从山东水运至彰德前线以供消耗!只要他保证能够切断河道数日,在彰德府的弟弟多铎就有把握击溃这位李大公子!然后兄弟二人可以利用李华宇溃退的宝贵时间窗口,掉过头来对付李自成这大顺军! “快!加快速度,向东!”阿济格不停的发出催促部队加快行军速度的命令,那些善于长途奔袭,生长于马背的蒙古射雕手和辽东渔猎为生的巴牙喇兵们都累得抬不起手臂,不得不用布帛将手臂紧紧缠住,免得酸痛无力,握不住马鞭。 千里而来,沿途之中,阿济格也不知道累死的战马到底是一千匹还是一千五百匹。但是,只要是能够切断李华宇的粮道,让多铎有机会击败他,便是再死伤几千匹马,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目标就是卫河! 卫河,汉称白沟,隋称永济渠,宋曰御河,明称卫漕,清代因该河发源于春秋卫地,终止于天津卫,取其首末两端“卫”字而名之曰“卫河”,一直沿用至今。通常所说的卫河是指新乡合河镇至河北馆陶县称沟弯一段,河南省志?地理志谓:长347公里,其中在河南省长240公里;河南省志?水利志谓:河道全长3445公里,流域面积14970平方公里。在河南省境内河长2865公里,流域面积14580平方公里。合河镇至皂角树一段100公里,当地称运粮河。 卫河属海河水系,发源于山西省晋城县,流经山西、河南、河北、山东4省,由山东省临清市入南运河后,经天津注入海河,全长966公里,在河南境内贯穿博爱县、焦作市、修武县、获嘉县、新乡县、新乡市、汲县、淇县、浚县、滑县、汤阴县、内黄县、清丰县和南乐县14个县市。 卫河的前身基本上是隋代大运河的永济渠,在曹操开凿白沟的基础上,利用一些天然河流和早期黄河故道加以联缀而成。古代,漕运、商运甚繁,帆樯往来,络绎不绝。近代,仍是豫北地区与天津之间物资交流的重要航线。 漕运船只可以经卫河支流安阳河直接运到安阳城下! 李华宇部消耗的军需粮草,绝大多数,是从黄河入海口接驳转运,沿着黄河、运河一路向西,经冠县、临清一带,进入卫河水系,直接抵达李华宇的大营之中。为李华宇的战事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质保障。 顺便说一句,根据李华宇同李自成签订的救助协议,大顺军采购的各种大宗物资,也是大抵经由这条路线向西,沿着黄河河道,在河南境内完成交割。 阿济格的首选攻击目标,就是卫河河道的馆陶境内这一段。 这里恰好是以卫河为界,东面是东昌府的冠县、临清,西面便是馆陶。向西南不远,则是河南省境内的彰德府。一旦得手,立刻会对战事产生影响。 “主子,再向前行走半日,便是馆陶县的称沟湾河段,那里河道变窄,流速变慢,水流也少了不少,船只在这一段就要行走的缓慢了许多。正是咱们下手的好地方!” 向导说的这些话,让出身辽东,生长于马背的阿济格听得似懂非懂。向导和笔帖式不得不又是比比划划的向他解释了好半天。 原来,漳河和卫河于馆陶县的秤钩湾合为一体后称为漳卫河。漳卫河由称沟湾浩浩荡荡向北流淌,在一个名叫尖冢的集镇拐了个弯,向东偏北方向的临清州迤逦而去,最终汇入京杭大运河,或直抵京都,或东入海洋。 而自东向西而来的南粤军补给船队,自然受到这里的地理环境影响,河道变窄,水量、流速都受影响而不得不重新编队,降低行驶速度。 在一片大林子里,稍稍的休整了一个时辰,让那些连日奔驰的骑兵们下马舒展一下身体,准备武器和纵火之物。顺便给战马填上一把炒过的料豆和盐末,让这些可怜的生命获得少许的补充。 一声“全体上马!”让那些躺在地上正美美的享受着筋骨舒展开来的舒畅感觉的骑兵们,不得不结束了这份享受,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整顿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 阿济格也不多说话,只管命人将自己的织金龙纛打起,引领着数百名巴牙喇兵策马冲出了这片树林。身后,数千骑兵卷起一片狂飙巨雷,向十余里外的称沟湾疾驰而去。 所有的人都抱着这样的一个念头,冲到称沟湾,截断卫河漕运,不但可以立下大功,还可以发一笔大财。 但是,冲到了称沟湾河道附近的骑兵们却是无比惊愕。眼前铜墙铁壁般的情形,撞得他们头晕眼花。 说铜墙铁壁却也有些夸大其实了。可是,一道骑兵难以逾越的土墙却是矗立在河道的两侧。 看到了突然出现在河边的数千骑兵,数倍于人数的马匹,土墙上响起了阵阵急促嘹亮的铜锣声,瞬间,警报声传出了数十里。 “该死的蛮子!什么时候修建了这道墙!” 土墙虽然不算高,却也有一人多高。墙内设有低墙,供守御巡视之人站立、行走之用。隔不多远还预留了炮位、箭孔,虽然很是简陋,但是对于骑兵轻兵突进的阿济格来说,却是难以逾越的一道金城汤池。 这是范晓增的杰作。 他带领参谋处人员北上往李华宇麾下报到途中,便发现了南粤军的这条运输大动脉的致命所在。虽然想不到别的解决办法,但是,熟读历代战例的他却知道当年的秦兵是如何保卫自己的粮道的。 项梁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宋义谏项梁日:“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项梁弗听。宋义使于齐。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曰:“公将见武信君乎?臣论武信君军必败。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章邯令王离、涉间围巨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 这是二十四史书上对于秦兵如何保卫自己的运输线的记载,两千年前的秦兵能够做到的,范晓增自然也能做到。 当下,他便以参谋处的关防,行文当地驻军和官府,调拨钱粮,征集民夫在称沟湾这些要害地段修筑长墙,派出汛兵把守。 眼前唾手可得的战果被这道长达数十里的土墙所阻碍,阿济格看着河道内那点点白帆,还有那船只上紧张奔跑的水手、护送的士兵,船舷上用苫布所覆盖的大批物资,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这群愚蠢的尼堪!以为一道矮墙就能挡住本王!长城如何,本王都进关无数次了!” 想到了这点,阿济格顿时笃定了许多,他已经将那些吃水线压得极低的大航船列入了自己的战果之中。 “下马,冲过去!毁了这土墙!再放火烧船!” 数千清军精锐骑兵一起下马,各自列队,拎着长枪短刀大斧恶狠狠怪叫着往河套冲了下来。 河道内,把守的河道的汛兵和船队的护卫押运兵马也胆颤心惊的在土墙后列队,手中的长枪大刀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几条内河水师上的水兵,将船上的三磅炮拖曳上岸,手忙脚乱的在炮位上安放完毕。 “别怕!这股鞑子是轻骑,没有携带火炮。咱们这墙他们轰不开!只要咱们守住了,他们不敢在腹地耽误时间太久!” 押运物资的内河水师营官喜笑颜开的,望着从河套地区蔓延过来的清军。在他身边,几个漕船上的头目,漕帮的管事们也是摩拳擦掌。 南粤军军功奖励之丰厚,让他们早就垂涎三尺了。如今,终于有这样机会了。 几声铳响,伴随着三磅炮的吼叫,双方的刀枪开始往来交织,向对方的要害招呼。 第一个回合,以阿济格部下不得不狼狈退下而告终。也难怪,千里奔袭而来,早已是人困马乏,又要立刻进行野战攻坚,对于体力的需求消耗是巨大的。 何况,对方占据了地形上的优势,依托工事,居高临下。不求杀伤你多少兵马,只要能够拖延时间就可以。如此一来,阿济格的前锋狼狈败下阵来。 知道自己部下情形,阿济格倒也没有难为这些累得呼呼喘着粗气的兵士们,只是命令他们在原地休息,命人准备饭食热水,烧些茶来。 “大家稍事休息一会。用过饭后,便由你们几个带人攻长墙!”阿济格指着几个在山西归附清军的原大顺军军官。他知道,李自成的部下大多是在规模不等的攻坚战中成长起来,从围寨到县城,一直到南阳、洛阳、西安这样的城池。所以,让这些人去攻取眼前这道长墙,正是让他们有了用武之地。 那些大顺军出身的降兵精锐们也是面带骄横的各自去准备。 阿济格却坐在一棵柳树下,自己的马鞍上,看着远处的这道长墙发愣。 “这群蛮子什么时候修了这道墙呢?!居然这般难对付!” 他却不知道,这道长墙,在始作俑者范晓增看来,还远远不曾达到设计要求。 在范晓增的起初设计里,他要把河道两侧修建起重力式挡土墙。所谓的重力式挡土墙在北方平原地区比较少见,但是在山区和南方却是运用范围极广。 在1998年长江大水之后,长江流域的很多地方河道、堤坝都是采取的这个技术。用于山地的话,则是可以用来防止山体滑坡及塌方。用于河道堤坝的话,就是充当加固的角色。 另外的一个功能,则是用于做院墙(城墙)和要塞。这玩意只需要毛石、水泥、沙子和水就行了 在山东的部分山地,李华宇已经采取了这种技术,用来防止山体滑坡和修建道路。当然,也在不少地方修建了炮垒和要塞。 在李华宇和范晓增看来这东西修建起来比城池要简单得多,而且也省钱得很。先是在预定地域开挖基槽,挖到持力层就可以了,然后把在山里到处可以获得的毛石丢进去堆上一层,然后在毛石上再倒入砂浆(水泥、细沙跟水的搅拌物),最后人工上去抚平。之后再如此这般的进行一次。标准的施工流程是铺一层毛石就要上一层砂浆,除了预留排水口算是有点技术难度外,基本上算得上是超级简单的施工项目了。第一不用烧城砖、第二不用把石头凿成方形,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持最外侧立面的平整。除此之外,就是要监督施工队是不是进行偷工减料,有没有严格按照技术要求,每铺设一层毛石就打一层砂浆。否则,时间久了,就会因为内部压力问题而变得松松垮垮的。 当然,这是建立在南粤军的工业基础上,被称为烧灰的水泥可以作为海船的压舱物运到山东来供大公子这般建设。换成在这一望千里的山东与河南直隶交界的大平原上,石头却是极为难找的。 不过,却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没有石头,这里有的是荆条、柳条。把这些荆条、柳条柳条编成片,再用木条或是竹子立起来。在预先挖好的沟槽两边充当屏障,之后在中间填土。填一层土便夯筑一次。在夯筑层上面再掺杂上石灰,然后继续填土。 这就是所谓的版筑之法。 汉朝以前,修筑城池宫殿,用的大多是这种方法。区别就在于汉朝以前夯土外面包的是木头,汉朝以后则是包的石头。当然,汉朝以前,部分重要地方也是石包夯土。也有用毛石混着石灰、粘土做成的城墙,比如秦汉长城就是这么做的。 同用毛石烧灰砌筑而成的土墙,虽然没有那么结实,但是胜在胜在成本低速度快。除了召集民夫修筑长墙支付了些口粮外,基本上没有别的开销。 民夫每人每天按照规定的工程量干够了活,除了保证一天三顿正经粮食做成的饭食外,更可以获得每天二十文的工钱。如果本人愿意加班干活的话,更可以获得一个班次十文钱的加班费。这些工钱,民夫们可以到每个工段食堂附设的粮米店按照成本内部价购得粮米油盐,带回家去供全家过冬使用。 如此一来,附近数个州县的劳动力立刻闻风而动。本来就是冬天农闲时节,附近又在打仗,还不想法子找个能吃个安稳饭食的地方? 不到十天,范晓增下令修建的这道长达数十里的长墙便告竣工。横亘在了阿济格的眼前。 虽然以范晓增的评判标准来看,这道土墙不算太结实,但是对付轻兵突进没有携带火炮和攻城器械的阿济格还是绰绰有余的。 也不要说阿济格这四千要完成奇袭任务的轻骑兵,就算是清末的捻军,同样是骑兵著称,面对淮军依托河流而建成的长墙,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是另选别的道路。 可是,阿济格不是捻军。捻军可以流动作战,此处不通另选别路。可他阿济格的目的就是这条河,他要烧毁河里的船只! 一声令下,那些从大顺军变为清军的骄兵悍将们冲下河套,手中高举着短斧大刀,另一只手往往是圆盾、皮盾等物。有的人一边跑,一边不自觉的高喊:“灌啊!灌啊!灌进去!”大概是想起了当年在曹营或是别的大帅麾下时的日子。 一阵铳响,冲在前面的士兵倒下了十几个。 双方再一次刀枪相见。(。) 第六百零四章 争夺(四) “捷轩,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却是一时举棋不定,白白的丧失了一个绝佳战机。还无形之中把我大顺与李家的关系推向了更加微妙尴尬的境地!” 从山西撤退到河南与刘宗敏部会师后,李自成顾不得休息,当即便命众将随他出行,在刘宗敏的陪同下,往当日南粤军与清军大战时的战场附近观战。 作为一个称职的统帅,李自成多年来保持着亲自看地形的习惯,当在场的将领们为他介绍了当时南粤军、清军、大顺军的三家军队情形态势时,不由得让他在马背上不住的顿足叹息。 “你当时若是抓住了多铎与李大公子鏖战,无暇西顾的机会,以大军猛扑。按照清军当时的态势,他们的大多数精锐和火炮都在正面与李华宇所部对抗,或是准备投入战场。侧翼蜂腰部薄弱得紧。你铁骑突然杀出,不说是有可能将多铎所部与李大公子合力全歼,至少,也能将他拦腰斩断,击溃这股清军!然后,我们便有力量回过头来对付阿济格这股辽贼了!” 李自成的一番话,说得刘宗敏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上血也似的红。其实,那一日他只是出动的有些晚了,等大军调动完毕,多铎已经撤回,让他平白的丧失了一个战机不说,更是让李华宇和他手下的将领们对他这位大顺的提营总制将军心生疑虑。不动声色间,对大顺军方向派出的游骑哨探比往日多出了三成以上。炮位也增加至少数十门。更在西面修筑了不少的壕沟、碉堡等工事。 从黄河往河南方向运输救助协议所采购的物资,也比往日少了不少。对此,南粤军方面给出的答复则是战事紧张,缺少船只运力。 其实,谁都清楚。这就是李大公子对大顺军所采取的预防措施和手段。战场上的应急措施,战场之外的反制手段。 我不能把那些粮食火器等重要战略物资交给一个让我不放心的盟友,让他吃得饱饱的突然在我侧翼对我下手。这是正常人的思维方式。 “陛下,臣处置失当,乃有今日之被动局面,请陛下降旨责罚,臣绝无半点怨言!” 刘宗敏从马上跳下,插手施礼后,将头上铁盔摘下,托在手中,请求李自成治罪以赎前过。 跟随李自成御驾前来的牛金星,见河南诸将纷纷下马请求李自成治自己的罪,隐约有几分群情汹汹之意。不由得心中一动。他很清楚刘宗敏在大顺朝中的地位,如果当真要对刘宗敏不利,就凭现在这点罪名远远不能治他的罪,难以服众。何况,到时候刘宗敏把他牛金星亲笔书信公诸于众,只怕到了那个时候,死的就不是刘宗敏,而是他牛金星了! “陛下,捷轩将军一时失察,无心之过,此事尚有转圜余地。还请陛下宽宏大量才是。”这个时候如果不出来给李自成和刘宗敏各自搭个下台阶,顺便卖给河南众将一个人情,那他就不是牛金星了。 “捷轩,朕与你多年的布衣兄弟,又何必如此?!回营!回去之后你派使者往李公子大营之中走一趟。就说朕有礼物送给他。顺便跟他说一下,他那日出兵,朕定当指挥大顺天兵自西面发起攻势!” 李自成命人送给李华宇的所谓礼物,却也不是别的。乃是大顺游骑边马在沿途所攻破斩杀的数十颗归降了大清兵马的地方官员、围寨头目、杆子首领的人头。每一个人头上用细细的线绳拴着纸条,写明了此人的身份,官职、地理位置、罪名等等。 使者将李自成的这番心意送到南粤军大营时,正值李华宇心情不错。 “老范,得亏是你有先见之明。在河道上选了那些河道变窄,水流变缓慢,容易为贼所乘的地段提前修筑了长墙。花费不多,但是却起了大用处!” 称沟湾一战,负责把守的汛兵和运输船队的警卫部队、船队漕帮众人、内河水师联合作战,依托长墙打退了阿济格的数次进攻。斩杀了数百人。就连漕帮帮众也拎着短刀利斧用竹蒿铁钩杀了几十个冲上长墙的辽贼。看着一颗颗军功首级,想着日后能够从大公子和国公爷那里获得的巨大好处,漕帮帮众们无不喜笑颜开。 “原来,被官府吹的神乎其神的鞑子兵,也不过如此,一刀一枪过去,照样是个肉体凡胎!”几个漕帮管事心里开始有了些小想法。 数百人的伤亡,在阿济格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他本来打算集中余下的三千余人再次发起对长墙的猛扑,但是,形势却急转直下。附近的几个州县乡镇,因为得到了长墙有警的急报,地方工作队点集了民壮、马快等武装,声势浩大的向称沟湾方向围攻而来。 这也不是大明的地方州县官员突然间良心发现改头换面了。也是出于无奈。一者,各地州县都有李华宇派驻的工作队和至少一哨的武装护卫在。二者,李华宇早已下了死命令,若是河道运输出了一点问题,在哪里出现了问题,就拿哪个州县的地方官员全家试问!如果是交界地方出了问题,毫不客气的,附近的几个州县一律同罪! (“出来混,一定要讲信誉。说杀你全家就一定不留一个活口!”) 前面有一时难以得手的长墙,背后和侧翼又是大队人马呼啸而来,四面八方都是铜锣报警声和喊杀声。阿济格没来由的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主子!先撤吧!尼堪蛮子们的援兵就要到了!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几个心腹的劝导,给阿济格找了一个极为体面的借口。他也只能是故作恨恨的捶胸顿足一番后,命手下人朝河中船队射去火箭。至于说能不能射的中,能不能引燃大火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阿济格仓皇退走,去和十五弟豫亲王多铎汇合自然不提。不过,他所留下的战果却是巨大的。 大到了几乎让州县地方官员和漕帮、汛兵、内河水师几家大打出手的地步。 马!他的四千精锐骑兵都是按照一人至少三匹马的标准配备,许多人还是一人四马。一万多匹战马,仓促之中,他也只带走了几千匹。余下的大批马匹则是在卫河的河套之中为主人所遗弃。 这可是最大的战功和战利品了! 几家立刻争吵起来。 也难怪,战马在这个战乱的年月里,无疑是实力和战功的最好体现。何况,眼下放眼望去数千匹精挑细选的蒙古战马在河套里四处游荡。背上鞍韂俱全,不少马匹上还有兵器、褥套在。搜罗一番也是一笔小财。 但是,兹事体大,几家虽然都想从中捞一笔,却又害怕被别人告发了,大公子执法的刀可是快得很!于是,几家最后达成了协议,联名写好呈文上报。各自阐述自己的战功劳绩。至于说军马,还是如数上缴,请大公子定夺。 不过,马背上的兵器,死尸上的盔甲,腰包褥套里的财货,还是大家一起分配了。 天上掉下来的数千匹战马,还有让人想起来都有些后怕的称沟湾之战,让李华宇深刻的体会到了的味道,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如今在彰德府的山东兵马,连带着随军工匠民夫,战马、挽马骡子毛驴等牲口,全部算下来每天有将近二十万张嘴要吃。每天消耗的粮米豆料至少也是在二三千石上下。 有的时候,挖掘壕沟,修筑工事炮垒,临时招募民夫,支给的粮米工钱,更是要远远的超过这个数目。 “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这是孙子在春秋时期所做的战争经济学论述。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词,钱粮!没有钱粮做物质基础,你就不要想打大仗! “这些鞑子,却也不是一群莽夫。出手毒辣得很!若是被他们切断了漕运道路,只怕咱们这十几万人,也是要陷入粮草缺少,弹药不足的境地了!”想起了前几年的辽东大战,黄太吉那个鞑子头目不就是间道偷袭,切断了洪督师的粮道,才让他兵败被俘。 “鞑子善于出奇兵,加之部下又多骑兵,所以,这断绝他人后路的手段,他们是玩的精熟的。” 李华宇很是大方的颁发了军功赏赐。所有与此事有关人员,都有赏赐。亲自持刀上阵,斩杀了鞑子的自然是更加丰厚。至于说那些前来驰援的州县官员,尽职尽责,除了赏给钱粮之外,更是记功一次。令有司记录,年底考评加分,遇有职位出缺,优先补位。 那些战马,李华宇命图哈、鄂奎、鄂扎尼堪等人挑选一番,将那些因伤有病不适合上阵的马儿一分为二,一半赠给漕帮,用来在码头上拉车搬运,一半奖给有关州县,“可以拉车,耕田。” 至于始作俑者范晓增,虽然没有在称沟湾一战中向鞑子射出一支箭矢,挥动一下刀枪。但是却因为首创长墙之事,为此战获胜,奠定了牢固的基础。为了这份功绩,李华宇令军政司给范晓增记下了一次大功。 “如果没有范参谋,大家都得饿饭了!咱们饿饭还能忍一会,咱们的大炮要是也饿饭了,对面的鞑子们可就有机会了!” 李华宇的几句玩笑话,让山东兵马众将对参谋处这些不带兵打仗,却指挥大家该如何排兵布阵的家伙们刮目相看。你没有发现的问题,人家发现了。你没有想到的解决措施,人家不但想到了,而且落实了。之前对于范晓增以参谋处的名义强令各处州县召集民夫沿河地带择要地修建长墙,并且派出汛兵把守颇有微词的人,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心中已经隐约的将参谋处与戏文里未卜先知,经常有锦囊妙计的诸葛亮、刘伯温相提并论了。 “大人谬赞了。我们不过是尽了自己的一点职责,将隐患杜绝于没有出现之前罢了!大人若是有什么奖赏,下官倒是斗胆请大人将给范某一人的功劳,改成给参谋处全体同僚的。因为此事和平日里范某所提出的各项章程,也并非范某一人之功劳,乃是全体同僚辛勤努力的结果。” 罢了!李华宇也是带兵多年,将官之间争夺功劳,抢取荣誉这些事见得多了,但是将授予自己的功劳改为授予全体属下的人,倒是头一回见。 “你们给俺记住了!”李华宇在山东待得时间久了,周围齐鲁汉子不少,说话口音里自然不自觉的带有些山东味道。 “以后但凡是行军打仗扎营布阵之事,俺的命令可以不听,参谋处的命令必须要听!这是咱们南粤军的军法!” 将三千多匹精挑细选过的战马分配给骠骑兵扩军,眼看着麾下马队至少会扩军一千多骑兵出来,李华宇正是心情大好之际,有门外值更的军官禀告,大顺使者求见。 李华宇自然不会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来。按照他所接受的教育和生存环境,就算是要表现出自己对大顺军的一万条不满,和眼下正值顺风顺水之际的威风,也不会做出那种让对方使者报门而入,两侧列出刀门,让对方钻刀山,从刀锋下面过来的事情。那是土包子山大王做的事,不是他李大公子的风格。而且,以大顺军这些在血水里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老人看来,所谓的刀山,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的玩意。 很是大度的收下了李自成那几十个已经剃了金钱鼠尾发式的人头,对南顺两家的合作大业做了一番展望之后,李华宇命人准备给永昌天子的回礼。 “战场之上也一时难以筹备拿得出手的礼物。儿郎们前日打了一个小仗,缴获了些许战利品。倒是可以奉献给皇帝陛下。来人!到后面马群之中挑选三百匹上好战马,送给皇帝陛下代步!” 表面上诚惶诚恐的奉上了战利品,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向大顺军显耀了一下南粤军的战斗力和战绩。“我们只是打了一个小仗,就有如此巨大的缴获!可以轻松出手三百匹战马给你!” “贵部之战力强悍,陛下和大顺全体将士都是有口皆碑的。在下在此仅代表各营将士叩谢李帅厚赠!”使者这话,说得三分假七分真。假的是对南粤军战斗力的称赞,没有那个军队会因为一支名义上还是自家对立面阵营的军队战斗力强悍而高兴的。真的则是对眼下的大顺军不无裨益的。 虽然只有三百匹战马,但是对于千里长途行军,一路不断的被清军追击,沿途又有无数的士绅官员反水,组织兵马乡勇拦路截击的御营兵马来说,无疑是一剂疗伤良药,虽然只是药引子。 使者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疗伤的良药而来。 所谓的良药,其实,也是钱粮物资。 大顺军的物资缺口究竟有多大,咱们不妨以李华宇来做个比较。 前面说过,李华宇部下十几万人,算上骡马民夫一共要二十几万张嘴要吃要喝。每天正常粮米豆料草料消耗便是要数千担之多。这是南粤军的消耗情况,那么,千里之外,被阿济格、吴三桂、鳌拜一路追击从山西撤退到河南的李自成御营和大顺军主力,粮草缺口更大!物资需求甲胄兵器需求量更是大得惊人! 虽然这两年大顺军在河南、在关中、在德安四府大兴屯田,推行钱粮新政。可是,没有牢靠有效的基层组织政权,没有便捷的道路运输,再多的粮米运输起来,那损耗率也是惊人的,否则,也不会有“百里百斤一吊一”的这个描述运费的顺口溜出现了。 更加要命的是,一支军队,手里缺少刀枪火铳,身上的甲胄破损严重,火炮没有火药炮弹,该如何对付身后气势汹汹的敌人?所以,使者的目的,除了和李华宇表示友好,约定两家联合行动,对付多铎之外,更是要求要及时履行救助协议所规定的各项贸易活动,为大顺军补充物资。 这一点,李自成在他的亲笔书信(当然,也可以看成是特旨。要是书信的话不会用大顺永昌天子的玉玺。只不过还是以私人书信的口气行文。)之中表现的明白无误。 为此,李自成在书信里拍着胸脯的表示,只要得到了物资补给,大顺军便与南粤军协同动作。你打鞑子咱们也打鞑子,你同鞑子对耗,咱们也同鞑子对耗。 得到了李自成与南粤军合力夹击清军的承诺,李华宇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二十万大顺军与吾协同动作,何愁对面的辽贼不灭!” 客客气气的将心满意足的使者送走,李华宇与范晓增不无得意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第六百零五章 争夺(五) 一夕缱绻,万种风情。说不完的枕边呢喃,男欢女爱。 当李守汉将万千子孙播撒在李贞丽的重门叠户之中后,终于心满意足的搂定了佳人睡去了。 当一轮红日透过天香楼的玻璃窗升起在秦淮河上时,整个南京城也渐渐的从睡梦之中苏醒过来。 李贞丽面带潮红,朝着床上兀自沉沉熟睡那个家伙轻轻的啐了一口,这厮!只管自己快意,丝毫不知道怜香惜玉,只管将那物事朝着花蕊深处攀折,也不管那娇花嫩蕊是不是承受得起。 她轻轻的抚弄着小腹,这几日公爷都在天香楼歇宿,又恰逢是自家的好日子。想来会有喜信。 傲蕾一兰早就和她私下了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要她想办法给相公生下一男半女,这样,不管怎么样,她的地位便是稳如呼玛尔窝集山了。 李贞丽披衣起床,准备命人为公爷准备洗脸水和茶水点心。却不料推开房门,被外面大好天气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了。却已经是巳时了。 正要命身边的体己婆子去为公爷准备一干应用之物,隐约却听得门外有些人在低声说话。 “安妈妈,什么事?” 听到李贞丽呼唤,她的亲信婆子安妈妈立刻跑上楼来。 “姑娘起来了?姑娘大好。”看着李贞丽脸上的春色满园,这婆子也是暗中欣喜。自古主子多大奴才便多大,不然也不会有宰相家人七品官这个说法。如今国公爷在南京城中那便是大明朝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李守汉与李贞丽的关系,城中又有哪个人不知道?所以,他们这些跟在李贞丽身边的丫鬟婆子院公厨子在南京城里也是趾高气扬的。 他们现在比任何人都希望李贞丽能够为国公爷生下一儿半女,这样,李姑娘便是堂堂正正的国公爷夫人,可以请弘光爷给赏下一个诰命下来。 “外面是什么人?这般聒噪?”李贞丽吩咐了安妈妈去烧水泡茶,却又皱起了一双修眉,有些厌烦的问。 “姑娘却不知情,是漕帮的司马少帮主带着人来送年礼,人多车多的,再怎么轻手轻脚,也难免有些吵到了姑娘了。要是姑娘嫌吵,那老婆子就下去让他们先歇了。等会再说。” “算了!也是他们一番心意。自然不好冷了他们的心。”李贞丽在这秦淮河上打滚多年,自然知道漕帮为何巴巴的来给自己送年礼。当年不曾与李守汉结识的时候,怎么不见有这样一幕?倒是她,要少不得的给漕帮送去些年节礼物。算是破财求平安。 安婆子也是个浑身都是消息机关的人,见李贞丽心情不错,当即变戏法一样的从腰间取出了漕帮司马少帮主递上的年礼单子。还好,没有将那张五百银元的票子带出来。 红绫子泥金字的封面,一个厚厚的折子。 “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罗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十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海老干二十斤,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一万斤,赣南万年贡米二十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外门下沐恩小的们孝敬姑娘、小姐顽意:榜葛剌孔雀一对,南洋红毛猩猩一对,金刚鹦鹉五对,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东西品种不少,但是,乍看上去却又不是很贵重。 不过,李贞丽看完了这份长长的礼单,却也是为之咂舌。 如今南北交兵,像熊掌、鹿筋这些北地特产之物,来路却是早已断了。便是南京这个销金之地,也很久不曾听说有熊掌鹿筋鹿舌等物大批量上市了。 漕帮的这份年礼,可以说从北到南,从西到东,搜罗了一个遍。 不过,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出奇的。如今盐漕两帮上下帮众,早就将李贞丽视为自家主母。知道只要将这位李姑娘伺候好了,咱们的衣食便是无忧了。 几头猩猩鹦鹉又算得来什么,只要李姑娘开口,便是活人胆,也是大把的奉上。 “看来,这司马帮主渐渐的要退隐在家纳福,外面的事情逐渐的交给儿子打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守汉却也出现在了李贞丽身后。 “你怎么起来了!快,衣服也不披一件!着凉了该怎么办!安妈妈,快去取手炉来!多加几块炭来!”见李守汉赤脚站在门口,不由得李贞丽花容失色。 虽然是有几分大惊小怪的做作,但是,手炉捧在手里,大氅被人披在肩上,这份美人关怀之恩,李守汉还是很乐意享受的。 “姑娘,司马公子听说公爷在这里,请示能够进来给公爷磕个头?算是提前给公爷拜年了。”安妈妈很是对得起那五百块银元的门敬,很会看风色的向李贞丽替司马大爷提出了觐见的请求。与其说是向李贞丽说的,倒不如是向李守汉请示。 “诶!人家送来了这么多的稀罕物事。所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怎么好意思不见个面说几句客气话?” 李守汉不像李贞丽,他从那份礼单里看到了一点端倪,原本因为南北战事而断了许久的辽东航线,可能已经小规模的恢复了。否则,那些熊掌鹿舌鹿筋之类的辽东特产,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江南的。如果漕帮在私下里打通或者开辟了一条新的往辽东的航线,那么,这条线路就无论如何不能被用来向辽贼提供战争物资,而是要利用起来,向黑龙江各部提供武器援助和人员,从辽贼的后路发起进攻。 漕帮的下一任当家人,司马老帮主的三儿子司马新元,生的一副劲气内敛的相貌,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此人不过尔尔。但是,若是仔细端详,或是打交道的话,就会发现,此人便是一口深不可测的深潭。 “世愚侄新元见过公爷,见过李姑娘。” 若是一般的官绅士大夫,见到李守汉现在这副形象,没有衣冠出迎不说,甚至可以说是衣冠不整赤身露体。只是穿着一件睡衣,外面裹着一件大氅,坐在罗汉床上喝茶吃点心。典型的就是刘邦那个老流氓洗脚见客的派头。说不得当场便拂袖而去,给李守汉留下一个不敬儒生,不敬贤人的名声。 但是,司马新元却不敢,也不会把这些事当成一回事。在他看来,国公爷在我面前脱略行迹,越是不拘小节,越是将漕帮上下人等当成自己人看待。相反的,他若是越客气,事情反而越是难办。 如今漕帮和盐帮两家,已经完全的绑在了南粤军的、梁国公府的战车上,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的不说,光是每年内河漕运的数量,便足以让漕帮上下吃的满嘴流油了。 所谓的光脚不怕穿鞋的。如今漕帮上下都算是穿上了鞋,不管是草鞋还是绸子缎子面的。如果让他们再度回到当年那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秋风起了棉衣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日子,只怕司马家的这个帮主也就当不下去了。 所以,他要把父亲留下来的这条金光大道继续走下去! “都是自己家人,客套什么。”李守汉命人将规规矩矩跪在拜垫上准备磕头的司马新元扶起来,辞座,上茶。各种礼节一应俱全,倒是让司马新元很是意外。 原本以为国公爷也就是会看在对他的外宅如此恭谨有礼的份上,再看在漕帮多年来为南粤军转运军资器械粮草的情面上客套几句,却没有想到,公爷完全就是一份长辈和晚辈闲话家常的感觉。 先是问了司马老帮主的身体近况,又问了府上他所认识的几位老人的情形。请司马新元逐一的代替他向这些人致意。而后又命人取来了梁国公的名帖,亲笔写了问候的话,请司马新元带回,向他的父亲致意。 这完全是世交的情分了! 司马新元能够为他父亲立为执掌偌大一个漕帮的掌门人,自然心思不像他那个只会快意恩仇打打杀杀的大哥,也不像他那个终日里只管在女人堆里打滚的二哥那么简单。他知道一句话,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就看国公爷打算要点什么了! 手里能够有国公爷想要的东西,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 几句话之后,李守汉直奔主题,向司马新元提出了这些北地的特产是如何弄来的。 “原来公爷是问这个。其实,公爷不问,在下也是要向有司禀明此事的。”虽然李守汉一口一个世侄的称呼,可是司马新元却不敢造次,在礼节名份上僭越,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成了抄家灭门的祸事?! “公爷您是知道的。漕帮除了额定的漕船之外,这些年又添了不少的沙船,用来跑南北洋,北上运输粮米,各种南方特产,南下时运回各种皮毛生金豆料等物,一来一往,赚得也不算少。” 这个事情,李守汉自然是有印象,自从他向先帝崇祯表示每年进贡粮米若干,主要的承运商便是漕帮,他们有着水手和船只的便利。为此,漕帮上下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单独的商行,起名“通达号”专门承揽南粤军和国公府的货运业务。 商号里下辖大小数百艘的沙船,满载着粮米货物往返于天津、辽东、登莱,南京、上海、宁波等地码头。 所谓的沙船,其实就是一种平底海船。茅元仪武备志?军资乘?沙船:“沙船能调戗使鬭风,然惟便於北洋,而不便於南洋,北洋浅南洋深也。沙船底平,不能破深水之大浪也。北洋有滚涂浪,福船、苍山船底尖,最畏此浪,沙船却不畏此。”清林则徐复奏遵旨体察漕务情形通盘筹划折:“如以涉险为虑,则沙船往来关东,每岁以数千计,水线风信皆所精熟。”清魏源圣武记卷十四:“请言舟制曰沙船,调戗使风,三桅五桅,一日千里,大帆长驰,增以舷栅,江海是宜。” 就是靠着这些沙船,漕帮渐渐的演变成为一个横跨内河航运和海上运输的大团体,隐隐约约的,河运逐渐让位给了海运。可是,天不遂人愿。南北战事一起,北上的沙船最多只能到登莱地区。 可是,不巧的是,一个满载着粮米的沙船队,在登莱外海遇到了大风,七条大船被吹得无法进港,其中四条更是连人带船倾覆。余下的三条船运气好些,却也是强不到哪里去,竟然被大风吹过了辽东湾!等他们心惊肉跳的停泊上岸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数日的大风刮到了黑龙江流域。 “也算是因祸得福,上岸不久便遇到了公爷派在黑龙江索伦部的各位大人。他们正缺少粮米盐巴布匹锅灶等物,于是便以市价购得了这几条船上所载之物。” 司马新元这一番话,说得在一旁倾听的李贞丽只管用一双柔夷轻抚自己的胸口,“我的天,当真是比今古传奇上的倒运汉巧遇洞庭红还要来得惊奇!” “公爷,此事,在下已经命人将沿途的岛屿路线整理绘制,不日便送到府中上报有司。”司马新元果然是聪明,见李守汉听得十分仔细,讲完了这个事情后,立刻表态,这条航线,我马上上报给您! “新元世侄,你和你手下的人开辟新航线有功。你回去,将相关人员名单报上来,本公自然有些奖励犒赏。另外,这条航线,也少不得要劳动你和你手下的人。” “公爷说得哪里话,能够为公爷出力,那是新元的福分!”说到这里,司马新元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来。 “贤侄,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只管说,不妨事!”李守汉认为是司马新元打算从商贸方面为漕帮谋取些利益,当即很是豪爽的表态。 “公爷,若是南京城中有什么事需要漕帮上下出人出力的,敝帮上下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只要公爷一声召唤。”稍稍想了一会,司马新元用一种表示忠心的方法说出了自己的话。 因为,他也摸不清,眼下南京城中的那些情形,是不是有官员士绅要拥戴眼前这位梁国公登基为帝的举动。要是那样的话,势必有公爷的默许甚至是暗示,作为漕帮管事的他出来揭发首告,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大事? “新元,你说的明白些?”李守汉一时还没有听出来,倒是李贞丽嗅到了他话里潜藏的味道。她微微蹙起一双秀眉,正是所谓的眉锁春山,不由得让司马新元这个久历江湖的人也不由得为之一动。急忙在心中暗自念诵:“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观世音菩萨!” “下面的孩儿们这几日禀告,说南京城中有人拿着大把的银元铜钱,在城内城外招募雇佣那些市井闲汉,地痞流氓、青皮混混。每招募到一批,便集中到寺庙道观之中歇宿,供给饮食。另外,各处的茶楼酒肆,歌台舞榭,也常有官员士绅们整日夜的包场,却也不是高谈阔论,据小的们说,都是低声密语,颇有些鬼鬼祟祟的。” 雇佣流氓?官绅秘密集会?这几个关键词立刻如一阵西伯利亚来的寒流一样,将李守汉脑海当中的雾霾吹得干干净净!这群家伙,分明是要生事啊! “新元在这里请公爷的示下,如果不是公爷的意思,那,有需要新元出力的地方,公爷若是不好出面说话,那新元便命人在李姑娘这里讨一个令。”见李守汉颜色更变,司马新元就知道,不是自己担心的那样,不是那些官绅要做拥立之事,立从龙之功。而是要和眼前的梁国公李守汉为难的!这个时候不表态什么时候表态站队? 而且他的态度很明确,您要是碍于面子和身份不好出手,那我们就听李姑娘的一句话! 闻弦歌而知雅意。既然漕帮这个控制着南京城里无数地下势力,掌握着十几万徒众的有活力社会组织有这个态度,李守汉自然不会不接受。 “也好!贤侄,有劳你辛苦一趟,往盐帮去一趟,告诉他们田帮主,请他约束部下,不要趟这个浑水。如果他和你一样的心思,有事便到这天香楼来听消息。” “新元知道。新元告退了。” 前脚司马新元出了天香楼,后脚李守汉便一脚将面前的小几踢飞! “娘的!都是一群混蛋!” 看着他脸上杀气浮现,青筋崩起,吓得在场的丫鬟婆子便如鹌鹑一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来人!去,把叶琪那厮给老子喊来!” 李守汉要暴走了!(。) 第六百零六章 争夺(六) 作为执掌南粤军在长江流域、淮河流域,运河地带各项情报、暗桩事务的情报主管叶琪,被李守汉骂的狗血淋头。 在一旁隔间里伺候茶水点心的李贞丽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自己的男人在部下面前是如何大发雷霆的。 不过,虽然李守汉在士林中一直以来名声都不好,有不敬读书人,不知道礼贤下士的恶名,但是,同其他的大帅、督抚们相比,却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申斥部下时,对事不对人。不像别的大帅、总督、总统、总理那样,骂起部下来如猪如狗一般的人身侮辱攻击。 “各处的眼线、暗桩,探子,每月花费几十万银元,可是,如今在留都之中有人私下里串联,秘密集会,收买雇佣流氓打手集中,准备搞出些事情来。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不知道?!你们的脑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是不是都把注意力投入到各地的物价上去了?!” 叶琪也是有些冤枉,他统领商情司、调查室、巡警、执法处等诸多的情报机构,大家将主要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对北方辽东反贼们的贸易禁运、军事情报等方面来,执法处等内部监控部门则是将主要力量投入到江北四镇等武装部队上,特别是高杰被暗杀,许定国率部投降了清军后,更是加强了对明军各部的监控,防止出现再次的投降反水高潮。 但是,防了外患,防了武人,却不曾想这些文人却在私下里勾搭连环,准备往主公头上扣屎盆子!所谓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咱们做事情不够仔细,没有做到“主公看不到想不到听不到做不到的,我们要替主公看到想到听到做到!”的训条。 “你们也不要在那里一副死了老子娘的神情!少宁,一会你带人去找司马新元和田帮主,你们人手不够,那就把盐漕两帮的帮众都调动起来!让他们充当你们的外围眼线!老子每年给他们几千万银元的生意,如今正是要他们出力的时候!” 南京城内城外,盐漕两帮帮众多达数十万,更有不少依附于盐漕两帮混饭吃的江湖小帮派和光棍混混。城内城外不少的茶楼酒肆妓院赌场甚至是寺庙,都是他们的产业,或者是被他们的帮众所控制。要想关注某个团体的动向,就要调动这支本身就处于低下层的力量! (寺庙为漕帮中人控制的说法,也是起源于青帮的传说。在青帮的历史地位上仅次于翁钱潘三位祖师爷的王降祖,他的徒孙陆隆便出家做了和尚,后来更是成了灵隐寺的方丈。出家剃度的法名叫悟道;在清帮中的法名叫佛献。这位悟道大和尚有个徒弟,也是和尚,法名有点像比丘尼叫做碧莲;帮中法名叫法敬,是镇江金山寺的当家。这个老和尚更是一位牛人。据帮中相传,就是乾隆皇帝入帮“孝祖”的本师。所谓的“孝祖”是青帮里的黑话,意思是在祖师爷牌位前向祖师爷磕过头;换句话说,就是拜师,称为“孝祖”。后来,更引申为本师已经过世,有人引荐,经师兄弟们同意,帮内公认,可以在师父的灵位前磕头拜师,从此便是某某人的弟子。这种方式,在现在的相声行业里还有遗存。君不见,郭德纲不也以家谱字辈传道授业?什么引保代的做法都是沿袭于此。多年前,李文华拜在已故的马三立先生门下,成为马三立的弟子,也是这种习俗的延续。相传乾隆皇帝人帮是在乾隆三十年第四次南巡的时候,“孝祖”的地点在镇江金山寺。随后到了杭州,曾微服私访拱宸桥的家庙及粮帮公所;所以,这也就说明了为啥乾隆在下江南的过程中到处微服私访,从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到江南的程淮秀,一路上沾花惹草都不怕,原因就在此。各处的江湖混混地痞流氓打算敲诈勒索,玩仙人跳,也不敢搞到自家祖师爷头上。) 看着叶琪飞也似的带着归他统属的几个情报机构的头目们跳上车马远去,去和盐漕两帮商讨如何在暗中监视那些以为自己身在暗处的家伙。李贞丽这才从隔间之中走出来,手中端着一个小盅,里面是她文火煲了一晚上的参汤。 “先放在那里,等我写完这道命令。”身后香风袭来,李守汉不问便知,是李贞丽。多年的共同生活下来,他也习惯了每次云雨后李贞丽的这点滋补手段。可是,他现在却是无暇他顾,只管笔走龙蛇,起草一道道的手令。 李贞丽将小盅放在一边,只管为相公铺平纸张,眼睛的余光里,桌上已经写就了十几道命令,分别是给南京周围、城内的各处驻军。而李守汉正在书写的额,却是给他的二公子,如今执掌南京城内防务卫戍警备职能的李华宝。 涉及到了李守汉的军政大事,李贞丽很是自觉的站到了距离书案有两步距离的位置上,李守汉有事,她可以伺候,但是,桌上的那些机密布置,她又看不见。这也算是她的一种态度,“绝不干权涉政!” 将给各部各衙门的命令起草完毕,李守汉又站在窗前稍稍凝神思考了一番,自觉没有疏漏掉的部分,这才命人将这些文件用印后发出。 嘴里喝着温热的参汤,怀抱美人的软玉温香,李守汉叮嘱自己的女人。“这几天南京城里估计会有些风潮乱事。家里的人就不要出去了。那些丫鬟婆子,院公厨子之类的人物,就在宅子里静候。有什么杂事,便让亲兵们去办。” 李贞丽很明白,这是相公采取的预防措施。天晓得这媚香楼里有那个丫鬟婆子仆人是那些东林派到自己身边的卧底眼线?或者是为东林所收买的? “相公,你放心,从现在开始,便是外面送水送菜的,也不能直接和这楼里的人接触。你的亲兵负责接收菜蔬,检查无误后,再送到内宅,交给傲蕾一兰妹子的那些族人,然后再送到厨房去!” 两道保险的预防措施,让李守汉比较满意。更令他满意的是李贞丽的态度。 有红颜知己若此,此生也是一桩美事了。 当李守汉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这话,却招来了李贞丽的白眼,虽然说是白眼,但是,美人的白眼也是青眼:“本姑娘如此贤淑,你该如何感谢我?” 此时周围无人,那些丫鬟婆子和李守汉的亲兵早已很识趣的退到了楼下。只留下他二人在这三楼上。 “自然是相公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说完这话,李守汉立刻腆着脸,做出一副穷形恶状的急色相,将李贞丽拦腰抱起。 “呸!死鬼!大白天的你就!” “诶!谁说白天就不行?诗经里的文字不还是讲究席天慕地的嘛?!我自然要追随先贤脚步了!” 夜幕悄无声息的如一架巨大的黑色纱幕降临在南京,城中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将这座六朝古都装点的与天上银河相映生辉。 在五军都督府的行辕之中,叶琪,司马新元,盐帮帮主田成辉,以及几位情报机构的头目,在李守汉的签押房之中向主公禀告了这一天的收获。 “果然不出所料,又是这群穷酸措大出头,来给别人火中取栗!”李守汉听完了汇报,脸上一阵阵的冷笑。 这次阴谋的主力,或者是出面打头阵的,仍旧是各处书院和夫子庙附近那些进京赶考恩科的秀才、举人们。他们的诉求也很简单,很直接。 “如今查大人在苏州等处催科之举行事强硬,如野火狂飙,这些人多年来积欠钱粮累积数目巨大,他们凭借昔日的权势交通官府,贿买书吏,隐混和拖欠钱粮,致使积逋常达数十万。” “也就是因为这样,查大人的秋霜烈日雷霆万钧手段,在他们看来是难以接受的。如今,坊间小儿已经给查大人起了一个诨号,唤作‘查白地’,意思是说他所到之处便是搜刮的一片白地。连一根草棍也不会留下!” 说到了査继佐的外号,在场的人们不由得都是莞儿一笑。 官场上,对地方官员的权力和破坏力有这样的评价,“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形容的便是县一级和州府一级主官的权力之大。一个七品衔的知县,便可以让人家破人亡,而州府一级的知府知州,干脆就能让你满门死光。 不过,这些,在咱们的査继佐查父母面前都是弱爆了。这位身兼吴县知县,苏州同知、巡察御史三个职务,手中又有一营兵马供他指挥的查继佐,早就超越了破家县令灭门令尹的境地,直接升级为白地了! 所谓的老虎不吃人,恶名在外。如今在江南,査继佐查白地的名号,确实是能够起到医治小儿夜啼、尿床的功效。大人在吓唬那些哭闹不肯睡觉的孩子,往往就是一句:“再哭!再哭就把查白地招来了!拆咱们家的房子,搬咱家的东西!把你抓进大牢里,看你怎么办!”这一顿吓唬,往往能把小孩子吓得老老实实,小心眼里认为查白地大概是天地间最凶猛的怪兽了。 于是,官场上也悄悄的对这位査继佐采取了敬鬼神的态度,不论是公开还是私下里的场合,提到这位査继佐,就像苏州人称呼恶鬼五通神之类的牛鬼蛇神为老爷一样,称呼他为大人。 受各种脑残影视剧的影响,我们大家都有这样一个误区,认为古代的官员都是统称为大人,只要是个军官都可以称为将军,是个民国的军阀都会被手下人称为大帅。其实不然! “本朝内大臣、都统、尚书、侍郎、卿寺、学士、堂上官皆称大人。中允、洗马、赞善、巡城御史、掌科给事,皆在本署中称大人,出署则否也。外官文职督抚、布政、学政、织造、监督、司道,武职提督、副都统、总兵、城守尉,皆称大人。御前大臣多以王公兼任,不称大人而称位号,其无世爵者,则用清语称之曰郭什谙班。大学士称中堂,将军称将军,似不以大人两字为极尊之称。国初谕旨中呼内务府大臣为内府大人,是以近日中使人役,仍呼内务府为大人衙门。” “考国初外官,非钦使不称大人。曾见山东省城西关有王公祠,木主书山东巡抚王大老爷国昌之位。又济南朱氏家所藏其先世闽督公朱宏祚任广东巡抚时舆颂诗词册,亦称巡抚广东朱大老爷。又于高唐途次见一旧碑,称布政司熊大老爷。此皆康熙中年之事。余幼时,道员已称大人,府厅州皆称大老爷,知县称太爷,形于笔札则称太老爷。咸丰年用兵以来,知府多加运使、道员职衔,亦称大人。甚有未加衔者,属吏亦媚之曰“大人”。知县则无不加衔,无不大老爷矣。从前武职,总兵称总爷,副将称副爷,参将、游击称将爷,都司、守备称掌家(专营都司亦称将爷)。自余幼时总兵已称大人,副、参、游皆称大老爷,都司称总爷,守备称副爷,已觉与前迥异。近年以来,副将渐称大人,守备亦称总爷,兵丁久已称将爷,什长、传号久已称掌家,更为躐等之甚矣。不知数十午后,更加何称。又王州觚不觚录,三司见督抚称老先生,见巡按称先生大人,颇似今时中堂、将军,不以大人两字为重也。” 清末文人笔记,对官场称谓的科普。从文中可以看出明末清初大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领导,连一些布政使和巡抚有时候还不敢当大人的称谓。然后文中吐槽咸丰年间以降,各种官僚称谓跟坐火箭一样,连知府都能被称作大人了,知县成了老爷。估计写这笔记的哥们儿幼年大约是道光年间,本该是老爷待遇的四品道台升格为大人了。咸丰年间太平军兴之后,大人更是泛滥到了知府层面,县令直接成了大老爷。要知道大老爷最初可是道台才能有的称谓,武将一律都带爷,连守备府的掌家都成了将爷。等到了同治年间,更是遍地都是红顶子、黄马褂了。 “你们给本公说说,本公也算是对这些穷措大们恩遇有加了。给各处书院发的膏火银子,粮米布匹不在少数。那些穷酸们完全可以靠着这些银子粮米混个温饱。如今却成了反对本公政策手段的急先锋。本公用不到十分之一的粮米在上海和宁波等处商贸区赈济那些流民、难民,他们都会对我南粤军感激涕零。为何这些平日里自诩读书明理之人反而不知道感激?难道当真是一升米养恩人,一斗米养仇人?!” 说过笑过之后,李守汉脸色沉了下来,开始对那些白眼狼读书人的行为表示不满了。 在场的人们也说不清这原因到底出在何处,只能是聆听了主公的指示后各自散去。 待得到了晚饭时分,面对着傲蕾一兰以及入府来和傲蕾一兰说话的李贞丽,李守汉不由得又开始吐槽起来。 “难道当真这些读书人都是东郭先生救下的那条狼吗?所谓负心多是读书人?!” 李守汉一边骂,一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主席。好像他也是被各式各样的文人指责为暴君和独裁者,指责在他执政期间各种的不是,让民国范不在了。读书人的体面荡然无存了。殊不知,在所谓的民国三十八年以前,那些文人教授们要是想像在57年那样向主席提出“轮流坐庄”的要求,伟光正的校长会微笑着给戴笠等人一个暗示,然后,等待这些文人教授的,就是息烽集中营,或是是手枪子弹。杀了你之后,还会说是因为你潜规则了某个女学生,然后被她的男友发现愤而杀人云云。 就连一贯以鸳鸯蝴蝶派开山鼻祖而著称的张恨水,(此人应该算是琼瑶大妈的祖师爷了。很多果粉推崇的常德保卫战,最初就是在他的笔下被广为传颂的。)因为写了一部八十一梦,揭露大后方的种种丑恶现象,于是,被人很亲切的询问,“是不是在重庆住的不习惯啊?身体有些不好吧?要不要到息烽去疗养一段时间呢?”这话一出,顿时让张祖师爷泄了气,草草的将八十一梦收场,也算是开了连载烂尾的先河。 比较起来,所谓的右派们的待遇,可比那些去了息烽休养的民国文人们强多了,最起码各种的工资待遇还是有的。而且,吃饭是管饱的。当然了,也只能是窝头咸菜,你想吃八大楼的大师傅烹调的菜肴肯定没有。但是会比普通老百姓日子好多了。 “你说,这些年,你替我在江南发出去了多少的粮米银子,让这些穷酸们能够在这物价昂贵的江南活下来,而且活得还不错。怎么如今反而是反咬一口?!” 李守汉瞪着眼睛望着李贞丽的俏脸,希望能够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第六百零七章 你断人财路。 李守汉虽然还不曾做到每顿饭一百零八道菜,一道道菜罗列在眼前,什么冷荤热炒看菜点心等等。可是大多数都是不知道做出来多少时间的陈列品。对于这种繁文缛节极为反感的他,早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严令禁止了。 “休想让老子当那种冤大头!让老子吃那些堪比博物馆展品的,就差用福尔马林泡起来的菜肴!然后你们在老子的伙食费上大捞特捞!”这是他内心的想法。但是,也不会为了节省伙食费而提前的把四菜一汤这种菜式结构发明出来。 所以,作为一个极为追求美食享受的人,不管是在守备府时期还是在宁远伯时代,亦或是现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梁国公,他身边都是有一个极为能干的厨师团队。能干根据地域环境和食材特点,做出符合李守汉和他那涵盖四方的家属妻妾口味的菜肴来。 如果不是这些厨师们打点起全套本事来,李守汉眼前的这两个女人,李贞丽和傲蕾一兰两个人,一个是江南佳丽,生于山清水秀的江南,讲究的便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个却是北地芳脂,成长于白山黑水之间的林海雪原之中,对于饮食之道,向来是大碗酒大块肉的便是好的。如何能在一张桌子上吃得热闹和谐? 眼前,獐狍鹿尾,海味杂陈。 菜色虽然不多,但是,烹调得却是十分入味。让李贞丽这样的江南美食大家都能点头赞许,下箸如雨,自然更是让傲蕾一兰吃得眉开眼笑的。 听到了相公的问话,李贞丽很是优雅的放下了象牙筷子,用绣花丝绸手帕轻轻的展了展嘴角上的油腻,喝了一口茶,轻轻漱漱口。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坐在上首主位上的李守汉:“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你那个好手下查白地,不过是动了他们的皮毛,你的手段可是动了他们的筋骨,甚至是断了他们的后代子孙根!” 手中正抱着一根鹿腿啃得不亦说乎的傲蕾一兰,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很是不解:“姐姐,相公怎么打伤了谁的筋骨?打伤了筋骨就赔点汤药钱吧!” “我动了他们的筋骨?断了他们的子孙根?”李守汉也是被李贞丽弄得有些云里雾里的。“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要打哑谜了,说出来吧!谁要找相公的麻烦,先问问我的刀和火铳答不答应!”傲蕾一兰放下手中的鹿腿,只管豪情的用袍袖擦了擦嘴,圆睁双目,满不在乎的回答了一句。 李贞丽不再绕圈子,只管轻启朱唇,流利的背诵出了一段话:“民不苦正供而苦杂派,法不立则吏不畏,吏不畏则民不安。闾阎菽帛之输,朝廷悉知之,则可以艰难成节俭。版籍赋税之事,小民悉知之,则可以烛照绝侵渔。裁定役,一准万历间法例,崇祯以来苛细巧取,尽芟除之,以为一代程式。” 这是李守汉在奏请了弘光天子后,以圣旨明发天下的条例。正式意思就是所有的一切钱粮征收标准都按照万历年间的标准来。而万历元年颁布的事例中则明文规定:“各巡按屯田御史凡巡历至处,即查所属地方王府公侯钦赐籽粒地土原赐顷亩,调取金册磨对,果与不同,即系侵占投献,速改民田入籍,一体纳粮当差。” “查白地,虽然是恶名着著,可是,却是你门下豢养的一条走狗。在江南的豪门大户,士林中人看来,他不过是靠着你给他的爪牙,在江南各地执行你的旨意罢了。” 江南的税率一直都很低——三十税一,比起陕西、河南、直隶、山东、湖广的贫农来,这个税率真心可以忽略不计了。而清承明制,官绅们的优免权在雍正元年以前依然存在,也就是说在三十税一的这个超级低的税率的前提下,官绅们还能够按照万历年间的标准进行优免。朝廷给了这么优惠的政策,官绅们是怎么回报的呢?他们的回报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老子一个子也不给! 这一点,可以通过众正盈朝的崇祯年间的茶税来做个例子。堂堂的江南,产茶之地,居然茶税数目高到了几十两的地步!可见税吏们横征暴敛之凶暴!又可见当年的商人们税赋是如何之重! (最近的一个热点话题,就是各种媒体都在叫嚣着国内民营企业的税赋负担过重。其中,汪三公子的天则所更是出了一份报告,里面赫然列出了一份税赋负担表格。很不幸的是,升斗小民们的五险一金,也被列入了税赋负担范围内。按照这些有良知的公共知识分子们看来,就应该是让民营企业家们身上任何负担都没有,什么社会责任都不必负担,只管轻装上阵,这才能够为经济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来。否则,就只剩下了外逃,到美国设厂的一条路了。但是,他们似乎忘记了,美国国内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不是三角洲和绿扁帽,而是美国国税局!就连美国历史上最牛的黑手党教父艾尔.卡彭都是折在了国税局手里!你还打算到美国去享受低税负的福利?一个税务局,一个工会,就能折腾你一个欲仙欲死的!你还想像在国内那样,搞个血汗工厂出来?不要说富士康的八连跳,有一个跳了的,工会、舆论,参议员们就能折腾死你!如果国内当真是按照汪三公子的主张搞的话,那么,用不了多久,大家就可以欣喜的看得明末盛世,众正盈朝的局面再现。到那个时候,才真正是救美国就是救中国了!可是,救了美国,这些白皮猪们会救中国吗?鬼才会信!当然,不是说政府就该漠视民营企业的死活,而是如果还按照以往的套路,见利一窝蜂,无利一哄散,那不管如何减税,最终还是死路一条。大家可以回忆一下,从当年的vd到后来的手机,哪个不是如此?资本的趋利性决定了的。道路其实政府早已指明,一路一带扩大内需,这是长远之计。只不过,为了长远,需要资本家暂时牺牲一部分利益,内安黎庶外抚诸侯。说的直白点,就是拿出钱收买内外。可惜的是,虽然过了几十年但是解放初资本家的德行似乎依然是主流,那么问题出来了,新的时代还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吗?所以,汪三公子们跳出来在各种媒体上狂吠了。) “怎么?査继佐按照老子的指令催缴积欠钱粮,便是伤了他们的筋骨了?老子只不过按照神宗爷时候的章程办事,便是断了他们的子孙根了?”李守汉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放下手里的酒杯和筷子,只管听李贞丽这个熟透江南人情世故的内行为他讲解。 “这个自然!所谓的断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你现在便是和那些读书人是杀父仇人你晓得吧?”李贞丽一口江南软语,说的又快又糯,倒是让李守汉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慢点,慢点说!” “你看,你一到南京,迎奉弘光天子登基,本来应该是开恩科,给士子一个进身机会,然后,大赦天下,豁免积欠钱粮,以安黎庶之心。这是历来权臣权相权奸的做法,你只有这么做了,他们才会拥戴你,哪怕你把自己的屁股送到那张龙椅上去。他们也是会说,天道好还,大明气数已尽,正当如此之类的话。可是,你是怎么搞的?除了开了个恩科之外,就是废除了优免则例,执行万历爷旧制。这一下,无数的江南穷秀才的衣食饭碗就被你敲脱了。不但不能收纳投献,还得当差服役去!这还不算,还得从崇祯二年开始算起,缴纳积欠钱粮!” 李贞丽看李守汉和傲蕾一兰两个人兀自是一脸懵懂状,也只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命身边伺候的丫鬟取过自己的护书里,从中取出一个簿子。 “好我那国公爷!奴婢就把这些数念给您听听看!”李贞丽故意的把声音放得又甜又嗲,足足可以达到六个加号以上的水平。听得李守汉做出了一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神态。 “崇祯二年到崇祯三年,丁银为九厘。崇祯四年到崇祯十三年,丁银为一分二厘。崇祯十三年到崇祯十七年,丁银不过二分二厘而已。当然,按照优免则例的章程,秀才以上的功名这些也地丁银是可以免一些的,不过优免则例似乎只是免得粮和劳役。不过没关系,免除劳役数量就按照丁的数量折算,免除的粮食则按照七月粜米的市价折算好了。” 听得李贞丽板着手指头一点一点的为自己算账,李守汉也渐渐的理清了原本纷乱的思路,“该如何折价?七月粜米?” “对!就是七月粜米的粮食价格!那个时候正值新米下市,再加上我们南中的粮米一船一船的运来,市面上粮食价格最低。咱们的梁国公一副菩萨心肠,手下的査继佐更是个爱民清官,自然手段不算黑,一石米的价钱就按五钱库平十足纹银或者半块银元或者1000枚南中通宝折算好了。” 李贞丽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完全不再是刚才那种夫妇和手帕交之间闺阁密戏的腔调口吻了。 “江北打仗的地方咱们就不要算了,李自成和张献忠占据的地方咱们也姑且排除在外。你家大公子控制的山东登莱两处,咱们也不必说。横竖那里早就是强行推行新政了。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官绅读书人私下里诅咒你们父子呢!咱们就按照万历六年明朝田赋摘录,奴婢把弘光皇爷治下可以控制地区的产量和田赋列出来了,念给国公爷您听听?听完了,您就知道为啥这些人要和您拼命了!” “万历六年,浙江登记在册田地,46,696,982亩地,需交税粮2,522,627石,平均税率0.054石/亩;江西登记在册田地40,115,127亩地,需交税粮2,616,341石,平均税率0.065石/亩;湖广:221,619,940亩地,需交税粮2,162,183石,平均税率0.010石/亩;南直隶:77,394,662亩地,需交税粮6,011,846石,平均税率0.078石/亩。” (上面这段完全是事实,属于历史数字。为了大家看着方便,就偷懒用阿拉伯数字表示了。) “这么说来,你相公我命人追缴积欠钱粮也不算多啊!每亩地每年最高不过百分之八的粮食,这可比他们从佃户手中索要的佃租低得多了!这么少的田赋,他们还想拖过去,赖过去?!告诉他们,休想!”李守汉有些愠怒了! “相公,别发火,听李姐姐把帐算完了再说。”傲蕾一兰虽然听不懂田地数目和田赋税率之类的话,但是,她却明白,李姐姐在相公面前为他算这笔账,绝对是有缘故有出处的,否则,李家姐姐绝对不会这么做! “如果是如数清缴的话,除开每年缴纳的零头(姑且算优免掉了吧),江南各地的官绅读书人们差不多要缴纳九千六百万石粮食!当然,折算成银元的话,也需要4800万银元。这还是中间环节没有人上下其手的理想数字。若是税吏们存心坑一下这些官绅,又或者他们打算买粮食缴纳田赋,你治下的隆盛行粮食商人们趁机扳价,那这些官绅士子们可就是连哭都找不到坟头了!相公,听我说完了这一大套话,是不是终于可以体会到南直隶官绅们的心情了?这完全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现在外面已经有小儿在传唱歌谣了,说什么昔为富之基,今为累字头。说的就是你根据田地情况征收催缴积欠钱粮之事!” 李贞丽脸上带着一抹杀气。夫妇同体,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和李守汉正式成为夫妇,可是,南京城内外,又有哪个不知道她的身份便是国公府的夫人?有人和李守汉为难,不是和她李贞丽过不去是什么?更何况,这些同相公过不去的人当中,有无数人是从她的手中领了相公给他们的好处,才勉强在这乱世当中生存下来。如今为了一己私利,便翻脸无情,与相公为难作对。这不是有该死之道是什么?! “原来如此!”李守汉经过李贞丽如此这般鞭辟入里的分析,顿时清晰的把控了江南集团这些人在私下里搞得小动作的缘由和目的所在。 雇佣地痞流氓在暗中集训,召集准备恩科考试的秀才举子们集会,不停在这些即将的既得利益者当中制造舆论和影响。“他们打算在南京再来一次苏州抗税风潮吗?只可惜,复社的张溥死了,没有人再能用如椽大笔写一篇颠倒黑白的五人墓碑记了!” 李守汉想到了司马新元和叶琪等人的敌情密报,不由得脸上浮现出了一道杀气。 所谓的苏州抗税,可不是像陕西灾民那样为了高额的农业税摊派而愤而起事抗粮。而是大机房主、大织户们为了抵制商业税收而组织的暴力抗税行为。明朝末年,军队制造士兵“哗变“,要胁长官,地方通过制造“民变”,要胁政府的事件,时有发生。为的就是自己的利益而组织的刷存在感行为。 试问,当北方因为地域辽东反贼和赈济灾民而不断的加捐加派的时候,苏州乃至整个江南的财主老爷们却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公然组织起来抗税。 当然,按照复社首领张溥的妙笔生花,讲述了一个太监迫害忠良,激起民愤,人民反抗太监,遭到镇压的故事,张溥热情讴歌了五位常州市民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为了正义英勇献身的伟大精神。 “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余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发现什么了没有?里面反复的提到了同社诸君子。那么,苏州抗税,和五人墓笔记这篇让无数考生背诵的极为艰难的含混晦涩的文字,到底是什么? 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东林一党为他们背后的金主而出面组织市民(雇佣流氓无产者?)而进行的一次民变而已。 从导火线的“蓼洲周公”周顺昌,到组织领导这次打着正义旗号进行的暴力抗法行为的,都是东林党人。 “行为士先者”,即是领导暴动的应社骨干杨廷枢和文震亨等人,是东林党人。杨廷枢是应社元老,地位仅次于张溥和张采,文震亨和他的哥哥文震孟都是一时俊杰,也是复社的中坚,文氏兄弟的曾祖更是是明代著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文家在苏州极有势力。 上书要求厚葬五人,“以旌其所为”的是东林党人。“请于当道”,要求厚葬“五人”的“郡之贤士大夫”分别是“冏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即是太仆寺卿吴因之,翰林修编文震孟和姚希孟。其中文震孟和姚希孟都是东林党人和复社成员,也都是朝廷大员,两人还都担任过崇祯皇帝的日讲老师,姚希孟是文震孟的外甥。 保全五人头颅并为之捐资修墓的是东林党人。 为“五人”撰文的是应社和复社的创始人张溥。 “好吧!他们既然想死,那本公便成全他们。” “看看到底是谁掌握的底层群众力量多,看看到底谁的舆论宣传工具厉害!” 最后慷慨赴死的五位义士,一位是周家的轿夫,其余的四位都是优伶、伙计、商贩之类的,全部都是属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 第六百零八章 一文钱对逍遥津! 天街街口拐角上,一处背风向阳的宽阔所在上,胡琴和牙板、鼓点交织在一处,一个小戏班正在那里准备登场。 见有不花钱的白戏可以看,这条连接糖坊桥至明瓦廊之间的交通要道上,顿时聚集了不少的路人闲人。准备听一场蹭戏,看一场热闹。 “各位京城里的老少爷们儿,在下江北人,姓程。眼下秋庄稼已经收完了,就带着几个小徒弟带着这么一点粗浅玩意到南京城里来卖弄一下,不为别的,就是图让大家乐呵一下!” 一个穿着打扮像是戏班子班主样子的矮胖子走到人群中央开始卖弄这一套江湖口。围观的人们有些不耐烦了,大多这些草台班子,出来的时候都是奉送一套玩意,演着演着就要铜钿了。(就和现在的各种网游一样,试用和推广版是免费的,但是,你要是想深入玩,嘿嘿,人民的币你就要准备好了!) 几声嘘声后,已经装扮好的演员们在丝竹牙板声中粉墨登场了。 同士大夫们喜欢看的昆曲、杂剧不同,这出小戏的行头、头面都是基本上和百姓的日常生活一致,就连唱腔念白也都是俚俗小曲,听得人朗朗上口。几段曲子听下来,已经有人能够跟着哼唱了。 曲目说得故事倒也简单得很。 江南某地的某户人家,因为被镇上的财主伙同户房书办和税吏们,玩飞洒、诡寄等手段,家里的五亩水田却背上了近百亩的钱粮赋税。一家人起早贪黑的勤劳苦做,却到了年底无论如何也凑不齐应该上缴的钱粮数目。 无奈之下,这家人的老爹只能到财主家去借贷。借的钱也不算多,就是一文钱。以自家的五亩水田做抵押,讲好了利息三分钱。秋收结算。 结果,到了秋后,财东家登门索债,却是拿出了应该归还十块银元的文书! 这如何使得?! 老爹愤愤然,“我只是借了一文钱,如何却还你十块银元?”可是,财东拿出了契约文书,上面白纸黑字写就的条款,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一块钱。于是,户房书办、地保、税吏一起喝令,五亩水田便归了财东家。愤怒之下,老人以死相拼,愤而在大年三十晚上到财东家门前喝了卤水自尽。 一家人就此家破人亡。 这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发生的故事。 “霹雷一声天地动,圣明天子登大宝。”在众人的合唱背景声中,弘光天子登位,朝廷推行减租减息法令。在外漂泊的子女闻听立刻赶回家乡要财东退还被巧取豪夺的土地。结果,自然是被一群豪奴家丁给打出了门。 愤怒的一双儿女在财东家门口有一段唱词,将朝廷的法度巧妙的融合了进去。“天子有诏旨,利息不得一分半。你却要收三分银!何况又是羊羔儿息!你这厮欺君罔上伤天害理,早晚有一日报应到你!” 唱到这里,许多围观的人这才醒过闷儿来,这个戏班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到京城里来唱野台子戏的!这场戏文,绝对是高手编著的! 确实如此。这出一文钱的小戏,正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编剧阮大铖编写的。对于一生写了几十出大小剧目的阮大铖来说,这种街头小戏,既没有唱腔词牌上的高标准要求,又不要求多么的哀婉动人,完全是信手拈来的。但是,难就难在要将朝廷颁发的各种制度和江南的现实糅合在一起。不过,这也难不倒阮大作家。 很快,他的笔锋一转,曲目又有了峰回路转的变化。 当观众们的情绪为剧中人一家的悲欢离合而情绪起伏不定的时候,戏文里有了新的转机。 “如今巡按大人在姑苏下马,上秉天子圣旨,下惩贪官豪强!你姐弟二人为何不往姑苏去走一遭,向查大人击鼓鸣冤?!”在路人甲的指点之下,一双姐弟便到了巡按御史衙门前击鼓鸣冤,递上诉状。 纱帽圆领,三绺墨髯,一看就是大清官的老生粉墨登场,扮演在江南能够医治小儿夜啼的査继佐:“儿郎们,前方白昼灯火通明,定是贼人巢穴,且与我上前,杀他个干干净净!将这残民以逞的乡间豪强与我打杀了吧!” 一场小戏,便在清官出场,惩处豪强,被霸占的土地还家的大团圆结局下完成。在收尾时,老生又大声的念白,“凡有地方豪强,胆敢巧取豪夺,不尊国家法度者,本官一律严惩不贷!誓将清平世界重现人间!” 在“衣冠皆骂查白地,实则盛世有青天,数年冤屈的昭雪,庸曲一首颂太平。”的合唱声中,这出街头小戏一文钱便是宣告结束。 同观众们习惯了的取出铜锣来要钱不同,这些演员们却是收拾行李,准备走路。 “哼!想走?!哪有那么便宜?!”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外面涌来了一群短衣汉子。 “为酷吏走狗鼓吹!着实该打!” 为首的几个人,手中拎着短棍铁尺等物,恶狠狠的看着这群演员。 在不远处的街道对面,又有一处街头剧场正在调弄管弦。看来,又有一出戏剧要在街头演出。 “想看戏的都都街对面去!著名的吉庆班,唱得是逍遥津!不想看戏的都赶紧滚蛋!免得老杆子们动手惩处酷吏奸臣走狗时弄你们一身血!”为首的几个汉子操着一口地道的南京城外口音驱赶着围观的闲人。 看热闹的人自然不会同这些一看上去就绝非善良之辈的家伙硬抗,何况,对面的戏班子里,文武老生都有,一看就是一出文武带打的热闹曲目。反正都是看热闹,在哪看不是看? 果然,锣鼓家伙一阵疾如暴风骤雨的响过,扮演张辽的武生上场,同扮演孙权的花脸大打出手。一众龙套也是颇为卖力,空心跟头翻得花样百出,刀枪把子舞弄得风车一般,将张辽以八百步兵对战孙权十万大军的场面演绎的颇为精彩,看得众人无不是鼓掌大声喝彩。 当张辽率众杀入重围,将被东吴军截断包围在包围圈内的数百人救出,大声吼道“张辽在此,何人敢来一战?!”东吴军为之气夺,曹军士气大振后,戏台上的逍遥津战役结束,汉献帝刘协上场。 红脸,俊扮,黑三,王帽,黄蟒,玉带,彩裤,厚底靴子扮相的刘协,很快便没有了一朝人王帝主的气度。在权臣曹操的逼迫之下,他不得不令内侍穆顺代他向外传递血诏,请各方诸侯起兵讨伐权臣曹操。结果,事机不密被曹操发现。穆顺被活活杖毙。 “叹汉室遭不幸权奸当道,诛董贼又逢了国贼曹操。肆赏罚擅生杀不向朕告, 树私党斥他异斯压同僚。在许田受众贺冠履颠倒,杀国舅弑贵妃凶焰日高。 伏皇后禀忠心为国报效,函国丈结孙刘谋诛奸曹。恨苍天不佑汉风吹落帽, 发中书也不能瞒过奸曹。叹寡人汉天子难将业保,任华歆将伏后跣足出朝。 二皇儿年纪小正待管教,她死后靠何人任此劬劳?哭贤后不由人心如刀绞, 哭贤后不由人珠泪双抛。满腹中伤心事无处诉告。” 扮演汉献帝刘协的老生用慢三眼唱着唱词,将曹操的不臣罪行一一道来。旁边也有人大声诵道:“权臣当道,祸乱朝廷。这样拥兵自重,将天子视为无物,擅作威福的权臣奸贼,又岂是曹操一人?!” 听到这话,人群之中有那脑子灵光些的,看到对面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短衣汉子,再品品刚才一文钱里的对白和台词,不由得后背一阵冒冷汗。顿时挤出人群,口中念叨着,“看场戏文,就把家里要办的事情忘了个一批吊糟!该死!该死!” 挤出人群,快步闪进路旁的小巷子里,这个人看看背后没有人追来,这才放下一颗心。擦擦额头的汗水,快步往家的方向小步跑去。急切间,慌不择路同对面巷子里涌出的一群汉子撞了个满怀。 看着一色短衣襟小打扮,用青布包头,左臂上用红黄两色稻草编成的草绳绑在上臂,手中拎着短棍铁尺锁链短刀的精壮汉子,这个人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留都城中,皇宫脚边,不远处就是首辅和六部衙门,还有五军都督府。这些人居然就敢在这里打群架?!” 看着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从小巷子深处涌出来的大队汉子,这人心里不住的念诵着佛祖保佑,终于等到了人群渐渐少了,这才努力的迈开腿,飞也似的向家的方向奔去。 大街上,那群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围住了演出完毕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一文钱戏班。“站住!给酷吏权臣当了半天的吹鼓手,连个说法都没有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一个姜黄色面皮的汉子,拎着短棍指着班主打扮的那个矮胖子大声喝骂。 戏班子里的其他人无不是脸色更变,唯独班主和在一旁半晌不说话的一个青衣汉子倒还脸色如常。 青衣汉子抢步上前,双手抱拳,行了一个礼。 “各位老大,三老四少。”青衣汉子左手在上右手抱拳,三个手指搭住,行了一个江湖上打招呼的礼节。 “在下奉了差遣,在这里办事。已经和地面上的老少爷们儿打了招呼。不知道各位老大来这里指责在下,所为何事?” 青衣汉子的话不软不硬的,但是话里藏着刀锋。我这个班子在这唱戏,可是和地面上的大大小小各路牛鬼蛇神都打过招呼的。你们这群野地里冒出来的家伙,又算是哪头葱? “这个?!”姜黄脸的汉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汉子的问话。倒是他身边一个白净面皮上麻子累累的家伙大声喝道:“为乱臣贼子张目,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麻子说完这话,顿时人群里一片鼓噪之声。“麻三哥说的对!咱们就是替天行道,打这群乱臣贼子!” “哦,这么说是要打了?”青衣汉子面色如常,倒是他身边的矮胖班主有些沉不住气了:“西北乾天一片云,一朵莲花开满盆,上打君,下打臣,不打漕帮一家人。”以他行走江湖的经验,只要说出自己在漕帮上过香堂的身份,那么,地方上的地痞流氓青皮混混多少会给些面子,然后大家再盘盘江湖道,说不定就有共同认识的朋友。再多的麻烦都好解决了。 可是,今天这招不好用了。 “呸!谁和你是漕帮一家人?老子们是东林的大人先生们赞颂的义士!今天就是来收拾你们漕帮这群为虎作伥的家伙的!”麻子脸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很是表示了一下对漕帮这种江湖中人的不屑之意。 对于这种不懂得江湖规矩,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棒槌行为,青衣汉子和班主也只能是摇头表示无奈了。 既然是谈不拢,那么,就只有一条路了。 “打!” 短衣汉子们一声发喊,手中的短棍铁尺一起亮出,便要对戏班众人大打出手。戏班之中的生旦净丑们此时自然不甘示弱,何况也知道,自己背后也是有大树可供荫庇的,怕这群没根基没来由的青皮作甚? 于是,两批人便在后世的新街口商圈位置上大打出手了! 一时间,穿着圆领纱帽的大老爷手里握着砖头,一身布衣素裙的旦角飞起一脚将一名汉子踢到在地。几个身上穿着衙役兵丁服侍的龙套,一拳一脚的打得好不热闹。 比较起来,毕竟戏班里的人手少了不少,很快,便被短衣汉子们压着打到了墙角。不少人身上脸上都见了血,班主和那青衣汉子、戏班里几个武生武丑行当的兀自手里挥舞着充当演出道具的回避牌、官衔牌等物当做武器来抵挡着短衣汉子们手中的短棍铁尺,还有不停飞过头顶的乱砖碎石。 这边大打出手,那边的逍遥津也唱到了高潮。为虎作伥的华歆已经将伏皇后拖出去立毙杖下,刘协的两个儿子也死于曹操之手。而刘协本人也成为了他的便宜老丈人曹操的阶下囚。 “什么人胆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放肆?!” 一声大喝,从背后传来。让得意洋洋正在计算着能够领到多少赏钱的姜黄脸和麻子脸不由得一哆嗦。转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的戏班已经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背后的数百名青布包头的汉子们围在了当中,各种丝竹乐器规规矩矩的放在了地上。刚才还威风凛凛在十万大军之中杀得东吴军为之气夺,能够医治江南小儿夜啼的张辽,浑身哆嗦的和一个鹌鹑相仿。而权倾天下的曹丞相,更是脸上的汗珠将一张大白脸冲刷的一道白一道黑的。 “什么人敢在这里闹事?!” 带队的汉子明知故问,有意识的将左臂上的红黄两色草编往前送了送。 被堵在墙角围殴的那个青衣汉子顿时眼前一亮。 “小弟是杭三帮的!本帮满运船四十二只,进京打白旗白镶边,阴阳上红下黑。吃的是长流水,烧得是昆山柴!不知道来得是那一帮的兄弟?” “满运船六十六只,进京打龙旗,半个月亮、金钩如意。吃的是翻花水,烧得是五湖四海柴。咱们是嘉白帮的!” 几句切口对过,敌友立刻分明。漕帮上下人数众多,一条运河从杭州拱宸桥一直到京城的朝阳门,南北贯通千里。拥有一百二十八帮半的雄厚势力,为了便于管理,同时也是在多年来的运行过程之中,形成了“江淮泗”、“兴武泗”、“兴武六”、“嘉白”、“嘉海卫”及“三杭”等六大联帮。青衣汉子和带队前来的汉子便是各自分别隶属于三杭帮和嘉白帮两个大堂口。 带着红黄两色草编,以青布包头的正是漕帮之中挑选出来的精壮帮众。虽然手中的武器大多都是短棍铁尺锁链之类的打群架利器,只有少部分人有短刀斧头等物。但是,却比对面这群地痞混混在气势上强悍多了。 这里面,更有不少当年在通州、在济南、在山东同辽贼打过仗、充当过义勇的漕帮精锐!虽然说当初在战场上也只是充当次要方向的警戒,打扫战场、看押俘虏和缴获物资等事,但是,毕竟也是上过战场,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一旦动起手来,自觉不自觉的便将军中的战术配合运用的十分熟练。 原本这些地痞流氓见了树大根深的漕帮众人自觉便矮了三分,一旦动起手来,打又打不过。于是,一声发喊,只得是作鸟兽散。 “打了咱们的人,还打算跑?”带队的汉子狞笑一声,手中铁尺一扬,数百名汉子立刻沿着街道便追杀下去。 这样的街头一幕,在南京城中,接连上演。 演到了高潮部分,居然东林雇佣的地痞们将巡城御史的衙门放了一把火给烧了!不但烧了衙门,连门口停放的几顶官轿都不曾幸免,在一把火之后,化成了一堆黑灰。(。) 第六百零九章 最黑暗的一天之冬至祭孔 转眼已经是崇祯十七年冬至,这一年就要过去。再过些天,就要正式改元为弘光了。 南京,朝天宫文庙。冬至祭孔。 梁国公李守汉按照洪武旧制身着五爪蟒袍,头戴象征国公级别的八道梁冠,加笼巾貂蝉(洪武年间的制度是如此。貂原来挂貂尾,后以雉尾代替,蝉是金饰。所以,三国演义里的貂蝉,真的是个身份地位很低微的人物,所谓的无姓无名。)赤罗衣,青领缘白纱中单,青缘赤罗裳,赤罗蔽膝,赤白二色绢大带,革带,佩绶,白袜黑履。玉带玉佩具。黄、绿、赤、紫织成云凤四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玉绶环二。站在勋贵武臣的队列当中,参与这场冬至祭孔活动。 按照明朝历代制度,凡皇帝亲祀郊庙、社稷,文武官分献陪祭穿祭服。洪武二十六年定,一至九品,皂领缘青罗衣,皂领缘白纱中单,皂缘赤罗裳,赤罗蔽膝,三品以上方心曲领。冠带佩绶同朝服,四品以下去佩绶。嘉靖八年定锦衣卫堂上官在视牲、朝日夕月,耕耤、祭历代帝王时可穿大红蟒四爪龙衣,飞鱼(龙头鱼尾有翼)服,戴乌纱帽。祭太庙社稷时,他们穿大红便服。 这次冬至祭孔,因为这是年末的最后一件大事,又逢大局更迭,于是,按照首辅马士英的意思,越发的搞得十分隆重。京城内各部院衙门的大小官员,凡七品以上者皆到场祭祀。京城外五十里范围内的各衙门官员,五品以上者至祭。 虽然是以弘光皇帝的名义至祭,但是因为朱由崧身体不适,不能出席这么一个庄严肃穆的场合,便下旨命勋贵大臣代为奠酒。于是马士英作为首辅,自然是这场冬祭的核心人物。李守汉只管站在队列里亦步亦趋的跟着别人依样画葫芦。或是按照赞礼官的口令做出自己的动作便是。 他脑子里像烧开了锅的开水一样,不停的翻腾。 最近这几天,南京城内的大街小巷之中,不停的上演着一文钱与逍遥津的对抗戏码。在漕帮的强力弹压下,靠着手中的短棍大棒铁尺利斧,那些为东林收买的地痞流氓们不敢再出来造次。可是,敌变我变,东林方面也出现了新的变化。 “凡是去听逍遥津的,每人都可以有两个肉馒头?”听到李沛霆和叶琪报上来的情况,李守汉不由得哑然失笑。看戏送包子的事情不是没有听说过,王伟忠和赖声川的宝岛一村在剧目结束后就送包子。可是,那是因为剧中一家人是包包子卖包子的。而且,来看话剧的观众是买票来的额,送包子也不过是个彩头罢了。在这个时代,白看戏,还送包子,对方的用心可谓是昭然若揭了。 “你们打算怎么办?” “回主公的话。司马少帮主、田帮主已经发出话去,不准城里的包子铺继续卖包子给那些人。看他们还如何勾引人去看他们的戏!” “糊涂!屁话!”李守汉很是不以为然。“这样的招数要是你们想出来的,当真是该打手心了。那些包包子卖包子的人,起早贪黑的容易吗?好容易有个大主顾来买包子,还不好好的巴结一下?去!告诉司马新元,不要胡来。让他派人去那些包子铺面摊烧饼炉子说一下,凡是城里的这些小饭铺,我们南粤军都奉送一百斤上好面粉。二百斤蜂窝煤。算是请大家过年的。” 对于司马新元的做法,李沛霆也是颇为不以为然。这样的做法在他看来,甚至有些愚蠢。这无异于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你威胁了包子铺,他们不会去找烧饼摊?你难道能够把南京城里的这些小吃店都砸了不成? 这样做,等于是将社会底层的这些苦哈哈们拱手送给了东林们。打击面越大,对于自己越是不利。长此下去只怕,连漕帮这样的外围组织力量都要叛逃了。要知道,盐漕两帮的帮众也都是社会游民,底层百姓。所谓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如今有了李守汉的这点指示,李沛霆和叶琪办起事情来便是更为得心应手了。南京城内的大小早点摊、饭铺都收到了南粤军或是隆盛行名义送来的面粉柴炭,“这是国公爷念大家谋生不易,给大家过年的赏赐。” 凭空得到了这许多的必需品,这些往日里柴炭每斤涨价一文钱都要让他们心疼好久的贫苦百姓们,自然是感恩戴德。有那些人便在自家摊位前竖起了“梁国公赏赐上好面粉,精选牛肉,上等菜油,绝品锅贴(蟹壳黄等等)”字样。叶琪见了,更是趁热打铁,给这些得风气之先的人们又送了一份赏赐过去。于是,南京城内的大小摊位都挂出了类似的招贴。有人甚至在蒸包子的笼屉上贴上红纸写就国公赏赐字样。 如此一来,东林的这一招便不好使了。你送包子、送蟹壳黄烧饼,看戏的人一看笼屉上贴着国公爷赏赐字样,还以为是李守汉请大家吃点心呢!自然不会把眼前逼宫篡位的大白脸奸臣曹操和他联系在一起。 这边东林们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应对,那边的李守汉和他的部下、同盟们也在研究新战术。 “主公,我们的报纸、戏曲,说书,评弹,都在各处宣扬新政的好处,效果也是很不错。不认识字的乡间农民也通过看戏听书都明白了怎么回事。对于新政的推行大有好处。但是,这群东林奸佞们编出的这出逍遥津,在百姓当中影响力也是不小。” 在每天的午餐会上,主管情报工作的叶琪向李守汉汇报这些日子南京和周围城市里两出戏曲唱对台戏斗法的情况。 “这群穷酸措大!父帅当年赏赐他们粮米柴炭,之后又是请李姑娘亲自掌握大批的粮米银钱,年供米月赏银的,才让他们能够在这物价腾贵的江南之地活下来,不但活下来,而且还活得不错!如今这群狗贼不但不思感恩,反而是成了一群白眼狼!”李华宝忿忿不平的大骂着江南读书人的负心无义之举。 “等着,等哪天你们犯到了老子手里,老子非把你们全数杀光了不可!” 李沛霆、叶琪等人都是李家老人,说起来都是李华宝、李华梅等人的叔伯辈。对于李华宝的这番话,自然不会当真。听到耳朵里,也只是当做小孩子一时愤怒而口出大言而已。 可是,李华宝的话却触动了李守汉脑海里一点模模糊糊的想法。他放下筷子:“华宝,你说什么?把这些读书人杀光?为甚要杀光他们?” “反正他们也不能为我家所用。又不肯老老实实的听话办事。这些只会寻章摘句的蠹虫,要他们有什么用?不如都杀了,然后咱们自己的学生弄来就是了!” 李华宝的这话,如同一股强冷空气,迅速的吹散了李守汉脑海当中的雾霾。将他的想法变得十分清晰。 他立刻发现了自己在施政过程当中的一点重大疏漏。新政,推行万历优免则例,实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执行火耗归公政策,推广商税。这无疑是将那些有着秀才、举人和各种朝廷功名的既得利益者推向了自己的对立面。让这些多少年来把持着受教育权力和笔杆子的家伙们有一点受不了,便在那里狺狺狂吠。 李华宝的将这些人杀光,固然是一句气话。但是,他后面的那句,“杀光之后把咱们的学生弄来。”却是提醒了李守汉。为什么不在江南各地推行义务教育呢?让大家都读书识字,这样一来,认识字的人多了,读书人的重要性、地位的特殊性也就不再那么突出了。社会上文盲多的时候,一个拿着买来的克莱登大学文凭的家伙居然都能成为大师,都能到北大当教授,成为新文化运动的领军人物,推广白话文。遍地都是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这样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了市场,不能再招摇撞骗,所以,自然而然的要怀念那个美好的时代,那个可以让他们肆意妄为,到处胡说八道骗女学生的时代。 “你们说,要是咱们在江南推行义务教育的话,会是什么局面?”李守汉心里的算盘打定,端起碗来往嘴里扒了几口饭。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清楚主公这么说,便是内心已经有了主意,大家只管按照这个布置去推演一下下一步该如何进行,会有些什么阻力和执行问题之中有什么问题。比如说教材、场地、师资力量等等具体的因素。 一面命人到广东、赣南甚至是更加遥远的南中等地抽调师资力量,准备在江南的大小城镇当中开办义务教育学堂,准备印刷教材。一面,南京城中以及附近的苏州杭州松江嘉定等州城府县纷纷张贴告示,宣布官家要兴办义学,凡是适龄儿童不论男女不分贵贱都必须到学堂读书。各地的地保们更是挨家挨户的去做登记,如果不去上学的,看看是不是要给予一定的罚款作为惩处措施。 在这紧锣密鼓的操作下,江南的几处州府城池当中,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又有了新内容。升斗小民引车卖浆者们喜笑颜开,自己家的那些顽皮猴子,不但不用担心惹是生非了,反而有地方去可以学几个字,以后去找地方学生意都可以多点讨价还价的本钱,“咱进过学堂,也是学过三字经百家姓,会打算盘的!”这样一来,工钱还不能多点?更有消息灵通的人向街坊邻居们卖弄自己的见识:“还不光是这样的好处!知道吗?我的拜把兄弟的朋友的亲戚,可是在南中混得路路通的唻!人家说了,在国公爷的治下,孩子上学不但不掏钱,不用准备笔墨书本,学堂里还管两顿饭!啧啧!这样的好事,如今终于轮到咱们江南了!” “不光是这些好处!说是学堂里不光教读书识字,什么算账打算盘,学生意以后要用得到的都会教!” 这些人们无比热切的期盼着过来年之后,弘光皇爷正式改元,自己也能过上这样的好光景。 可是,存在决定意识。这些底层百姓们无比盼望着的事情,在另外一群人眼里就是大逆不道的荒谬行为。 “荒谬至极!自古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此乃圣人训教,至理名言!如今他却要逆天而行,搞什么有教无类的!” “若是要推行圣人教化,我等便是饿死又有什么关系,可是,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一个落第秀才靠着教授蒙馆度日,此举无异于砸了他的饭碗。他在同社好友的聚会上将一本在告示栏上取下来的教材丢在木桌上。 “既不讲圣人之说,更不谈微言大义。只管说什么人手刀口,马牛羊驴。当真是让圣人恸哭于九泉!” 和他有着同样面临着失去饭碗威胁的人们也是愤愤然。 “若是李某人的奸计得逞,不消数年,江南便再无读书士子的存身之地了!”这是那些士大夫们的看法,他们虽然没有饭碗要被砸掉的威胁,但是,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要比那些教授蒙馆、代写书信的不第秀才们高得多,所以,对于开设义学所带给他们的危险性,更是如芒刺在背。 “无论如何,不能让李某人的这个所谓义学办成。若是他成功了,那我江南士林从此无噍类矣!” “对!绝对不能让圣人之学为这些俚俗不堪之言所替代!” 同样是办义学,如果是这些士大夫、官绅们兴办,那便是一件流芳千古,泽陂乡里之事,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恶魔,为了给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上洗去一点血污,都会因为从那些赃物里拿出来了一些钱财办了学校而被无数人推崇称赞。可是,李守汉在江南推行义务教育,却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原因就是,你动了别人千余年来所垄断的蛋糕! 一件事,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在南京和周围的几座城池当中。情绪在各个阶层当中酝酿、碰撞。 站在文官队伍里的钱谦益等人,望着不远处武官勋贵行列中的李守汉,恨得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如果不是他给马士英在背后撑腰打气,光时亨等人怎么会因为一时失足而被明正典刑,在十字街口挨了一刀?!自古以来,士可杀不可辱。他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往读书士子脸上抹屎。 “哼!早晚有一天让你这无知莽夫知道咱们读书人的厉害!” 李守汉却不知道背后那一道道火辣辣几乎能够烧死他的目光。他却只管用好奇而又悠闲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冬至祭孔仪式。 殷周时期,规定冬至前一天为岁终之日,冬至节相当于春节。后来实施夏历。但冬至一直排在24个节气的首位,称之为“亚岁”。所以在我国民间有着冬至大如年的说法。 从汉代以来,都要举行庆贺仪式,高峰时期朝廷休假三天,君不听政;民间歇市三天。热闹程度不亚于过年。冬至有一年中最长的一夜,许多人家会用糯米粉做“冬至圆”,为了区别于后来的春节前夕的“辞岁”,冬节的前一日叫做“添岁”或“亚岁”,表示“年”还没过完,但已经长了一岁。新河县志载:“长至日拜圣寿,外乡塾弟子各拜业师,谓‘拜冬余’。”“拜圣寿”,“圣”指圣人孔子,就是给孔圣人拜寿。因为“冬至”曾是“年”,过了冬至日就长一岁,为之“增寿”,所以需要拜贺,举行祭孔典礼。南宫县志则说:“冬至节,释菜先师,如八月二十七日礼。奠献毕,弟子拜先生,窗友交拜。” “释菜先师”就是一种祭孔的形式,是指以芹藻之属礼先师孔子。古时始入学,行“释菜”礼。春秋二次祭孔则用“释奠”礼。“释菜”礼比“释奠”礼轻。为什么冬至祭孔较“春秋二祭”礼轻呢?因冬至祭孔是沿用的年礼,过年是要放学、开学学生入学,祭圣人只是例行公事,不是专门举行的典礼仪式。定兴县志记载:“冬至,释菜先师孔子,师率弟子行礼,弟子拜师,窗友互拜,谓之‘拜冬’。教授于家者以次日宴饮弟子,答其终岁之仪,多食馄饨。”武安县志也有祭孔拜师的记载:“冬至节,释菜先师,学校儿童醵金祭礼,午聚餐校内。”师生互相宴请,如怀安县志所载:“冬至前一日,馆徒为师具馔,宴衎尽欢。次日,衣冠拜师,师亦命酒。”有的地方学生家长也与子弟一起参加拜师和宴会活动。“冬至节,民国前,学校师生拜先师孔子,名曰‘拜圣’。学生父兄以率子弟拜谢塾师,宴会一日。”(威县志)“教员与学生父兄会饮。”(广宗县志)冬至日又是对教师定聘约和解雇的日子。静海县志记载:“冬至日,塾师非次年有成约者即敬。”(。) 第六百一十章 最黑暗的一天之灵前哭闹 要说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之所以能够被称为万世师表还是真的有为他的徒子徒孙们所学习的地方的。 活着的时候,人家做到了鲁国司寇的位置上,相当于国家最高法院院长,或者是朝廷的刑部尚书。就算是周游列国最倒霉的时候,有国君打算邀请他出来在自己的国家里做官,结果,他老人家一句“奉粟六万”,当时就让那位国君没了脾气。(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对曰:“奉粟六万。”史记孔子世家) 什么概念?年俸禄六万,可不是现在的年薪百万的标准。在春秋时代,一亩田的年收成是多少?年俸六万斗小米,一石十斗,魏国李悝变法的时候,亩产也就一石而已。这等于是至少一万亩土地的年收入作为他一个人的俸禄! 有这么多的俸禄收入,再加上号称有教无类收入门墙的三千弟子所供奉的束脩,老夫子的日子过得应该是很宽裕很滋润的。不然也不会说出来那个脍炙人口流传千年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洁,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恶臭不食;失饪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唯酒无量。”的饮食标准了。 在一个粮食平均亩产不过一石的年代,能够达到唯酒无量标准的绝逼是富豪之家。 貌似直到21世纪的今天,全国最少还有一亿人达不到孔夫子的饮食标准。 至于全球范围内,达不到孔夫子标准的人至少是中国人口的两倍以上。 看来咱们国家的发展道路还很遥远啊。 这是活着的时候。 孔子生于周灵王二十一年(鲁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551年),卒于周敦王四十年(鲁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享年七十三岁。这也就是民间所谓的“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的由来。中国民间盛传所谓老人的两个坎。 死了之后,那就更加的不得了了。 孔子死后第二年(公元前478年),鲁哀公下令在曲阜阙里孔子的旧宅立庙,既今天的曲阜孔庙。孔子生前所住的三间房屋改成寿堂,将孔子生前使用的衣、冠、车、琴、书册等保存起来,并且按岁时祭祀。这是诸侯祭孔的开始。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高祖刘邦经过鲁国,以太牢祭祀孔子。这是天子祭孔的开始。可不要小瞧这个太牢的祭祀级别,要知道,经过秦末农民起义和几年楚汉相争的战争破坏,在汉朝立国之初,就连老流氓刘邦本人,都凑不齐四匹白色的马用来拉车,大臣上朝也只能坐牛车。祭祀孔子刘邦居然舍得宰杀了牛来祭奠,可见重视程度。 汉元帝(公元前48-33年在位)征召孔子第13代孙孔霸为帝师,封关内侯,号褒成君,赐食邑八百户,以税收按时祭祀孔子。这是封孔子子孙为侯,以奉祀孔子的开始。从汉朝开始,不论在曲阜或者在首都及地方政府,都已普遍祭祀孔子,也都订有礼仪。随着时代的演变,孔子的封号由汉平帝元始元年(公元1年)的褒成宣尼公,逐渐提升为唐玄宗开元二十七年(公元739年)的文宣王。仪式也就愈来愈完备而隆重。 经过一千多年的演变,逐渐形成了一整套祭祀孔子时的礼仪、程序。其中,以身着宽袍大袖传统汉服的乐舞最为有名。乐舞生们一律身穿红色圆领公服,头顶黑色金边三梁冠,举手投足尽显华夏衣冠风范。 乐生们展示了正统的中华雅乐,柷、敔、琴、瑟、埙、箫、鼓、笙、钟、磬等多种乐器合奏;舞生则左手执龠,右手执翟,排列整齐地跳起了释奠礼专用的“六佾舞”。这套祭孔大典中的乐舞表演,佾舞继承了上古时代汉民族祭祀天地和庆祝丰收与战功的原始舞蹈形式,是集乐、歌、舞、礼为一体的庙堂祭祀乐舞,有“闻乐知德,观舞澄心,识礼明仁,礼正乐垂,中和位育”之谓。 除了乐舞生,便是那些执士们了。执士们身穿白色深衣,头顶“四方平定巾”,他们将按照固定的一套流程与献官们共同完成读祝、三献等祭祀活动的主要部分。 除此之外,由于后来在祭孔时,又有孔子弟子和历朝历代加入的其他儒者配享,所以祭孔时,也同时祭祀这些配享者。祭祀孔子的礼仪称正献礼,祭祀配享者的礼仪称分献礼。明末最有名的一位差点就配享孔子一起吃冷猪肉的人,就是著名的阉党,为东林君子们的死对头,魏忠贤魏公公。 祭孔的最重要议程是三献礼,主祭人要先整衣冠、洗手后才能到孔子香案前上香鞠躬,鞠躬作揖时男的要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女的要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所谓三献,分初献、亚献和终献。 初献帛爵,帛是黄色的丝绸,爵指仿古的酒杯,由正献官将帛爵供奉到香案后,主祭人宣读并供奉祭文,而后全体参祭人员对孔子像五鞠躬,齐诵孔子赞。亚献和终献都是献香献酒,分别由亚献官和终献官将香和酒供奉在香案上,程序和初献相当。 按照事前议定的流程,负责初献的正献官是由当朝首辅马士英马大人担任。他郑重其事的手捧由弘光皇帝朱由崧审定过的祭祀文字,珍而重之的站在孔子画像前高声诵读。但是,不曾听他将这份由翰林院精心炮制出的祭祀文字读完,朝天宫文庙外便是一阵嘈杂声传来。 吵闹哭号声由远而近,渐渐的在朝天宫文庙外停住了。 这突然而来的情形顿时让准备作为亚献官上前献香献酒的守备府徐公爷大为恼火。 “去看看!看是什么刁民到这朝天宫文庙来闹事!搅扰祭祀大典!” 南京人都知道,南京城内一共有四座夫子庙,要说最有名的自然是秦淮河边的那座。但是,要说级别最高的,还得要数眼前这座朝天宫文庙。别的不说,但说人家的建筑规制,红墙黄瓦,完全是和皇家建筑一个等级。这里因为是当年明太祖朱元璋指定的朝廷举行盛典前练习礼仪的场所,以及官僚子弟袭封前学习朝见天子礼仪的地方。占地数百亩,有各种殿堂房庑数百间,文庙只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建筑上的高规制只是一个侧面,还不足以显示出这座文庙的特殊之处。南京作为一座政治地位极为超脱特殊的城市,每年都有祭祀明孝陵的活动。按照流传下来的规矩制度,每每是前脚祭祀完孝陵,后脚立刻赶到朝天宫来祭祀文庙。 以至于清末的笔记野史之中有这样的记载:曾国藩在打下南京后,重新对南京进行恢复重建。结果在重修朝天宫文庙时很惊讶的发现了朱元璋的陵墓入口,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每次祭祀明孝陵后立刻要赶回城内祭祀文庙。于是,胆小怕事的曾文正公悄悄的将墓道口重新封闭。这只是一段野史传说,自然做不得真。不过,能够让人有这样的想象猜测,足以证明朝天宫文庙的特殊性。这就有点像猜测福康安是不是弘历洒在别人家地里的一颗沧海遗珠一样。无风不起浪,如果不是福康安的各种特殊待遇,种种超乎寻常的恩遇、提拔,赏赐,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说? 被李守汉很谦虚的让出了终献官位置的诚意伯刘孔昭也是气恼的紧,原本是自己的风光时刻,却被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狗给搅了局。 “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此喧嚣闹事!五城兵马司何在!?为何不将他们赶走?!” 听到刘孔昭准备令五城兵马司拿人的命令,站在文官队伍里的吕大器、赵之龙等人不由得身体微微一抖,外面那些家伙,论起嘴上的功夫一个个都是横扫千军,可是,当真和那些丘八大爷们动起手来,只怕是十个也未必抵得上一个。不然也不会有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句民谣了。 倒是在他们身后的钱谦益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更是以充满信心的眼神向周围的几位同僚传递了信息:“放心!那些丘八们绝对不敢动手!” 倒是左都御史刘宗周有些沉不住气了,借口他身为总宪,有“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大狱重囚会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寺谳平之。其奉敕内地,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纠察弹劾之责,提起袍服小碎步的向着“德配天地”牌坊疾趋而去。 牌坊外,一群身穿破旧澜衫头戴儒冠的文士打扮之人,正在面红耳赤的训斥那些警戒兵马,“侬晓得今日是啥辰光哇?!祭祀圣人的事体!吾等身为圣人门徒,为甚不让吾等入内祭祀?!” 如果是别的闲杂人等来此搅闹,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会毫不犹豫的按照长官的命令,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教训一顿。可是,今天,带队的军官也有些犹豫不定。 原因很简单。这些前来闹事的文人,个个手中捧着一个木制牌位,上面扁体金字,“至圣先师孔子神位!” 如果这一幕被李华宝看到,担任南京城内警备职责的他会毫不犹豫的命令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把这群闹事者拿下,拿着一块破烂牌子吓唬谁?!可是,好死不死的,从文庙内出来的是左都御史刘宗周。 “跪下!快跪下!”一块一尺二寸长的木牌位,便让这位朝廷大员双膝跪地,不但自己跪下了,更是喝令那些兵丁也一道跪下。 趁着这个当口,手捧孔夫子牌位的文人们一哄而入。 乱哄哄的队伍一拥而入,在原本庄严肃穆的祭祀大典仪式上,让人顿时有种诧异之感。 这些人一边跪倒在大成殿前,在这座重檐歇山顶,七开间带廊的建筑前开始放声大哭。 “夫子啊!你一生教化,弘扬王道,却不知道,如今你的弟子们却是走投无路啊!” “夫子啊!你的一生心血,却是被人毫不在意的视若草芥,踩在脚下啊!” “夫子啊!你的著作以后无人读,无人用,留在这污秽横行,人皆铜臭的世间有何用啊!不如一把火烧了,送达天庭去陪您老人家啊!” 这群秀才、童生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祭孔夫子,手中却也不闲着,将香火吹旺,冒起火苗后,把随身携带的四书五经等书籍取出,点燃后焚烧起来。 一时间,火焰同青烟共舞,哭声并喊叫一片。 在冬至祭祀孔子这样隆重的朝廷大典上,突然出现了士子手捧孔子牌位,在现场哭号,并且焚烧书籍的事情,顿时让在场不知道内情的官员们瞠目结舌大惊失色。 而这个事件的幕后组织者吕大器钱谦益等人,更是心花怒放。用得意的眼神望着隔壁武臣勋贵队伍当中的李守汉、刘孔昭,徐公爷、常公爷等人,更是用包含毒汁的眼神盯紧了首辅大学士马士英。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出现了这样性质恶劣的事情,无疑是凭空里给了马士英和李守汉一记耳光。钱谦益很是锐利的看到了站在武臣队伍当中的李华宝握紧了拳头,准备从队伍当中越出来。 “快出来啊!快出来,拔出你的刀,调动你的兵来,把这些哭祭孔子的读书人抓起来,甚至是就地正法一批。这才好啊!”钱谦益不停的在内心里催促着李华宝。他和他的同事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李守汉、马士英这党权贵们对这些读书人大打出手,严厉镇压! 这样,他们便有了煽风点火大起发难的理由。甚至说,更为无耻的事,他们也有理由去做了。 “你们不尊圣人,不敬儒道。在圣人面前大举屠戮读书人。” 在武臣队伍当中的李华宝确实是有些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了。他几乎便要一步跃出队列,大声召唤在朝天宫内外警戒的南粤军部队,对在文庙内外闹事搅扰的这些穷酸措大们出手镇压了。 但是,旁边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你一动手,他们就会把屎盆子扣到父帅头上!”一个带着福建口音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喝道。 李华宝转过头去,说话阻止他的却正是大姐夫施琅! “那就任凭他们在这里闹?不是一样往父帅脸上抹黑?” “别急!我有办法!文人的事,还得文人来办!” 施琅颇为促狭的朝着自己的小舅子眨巴眨巴眼睛,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伸手朝着对面文官队伍里的一些人做了几个别人难以理解的手势。 “等着看戏吧!” 文官队伍里一阵骚动,四十几个身着六七品官员服色的官员也是掩面痛哭,从队伍里踉踉跄跄的涌出来。这些人的举动,让钱谦益、吕大器、赵之龙、王铎等人为止惊叹。 “这些官员是怎么回事?我们有安排在职官员出来哭祭吗?还是这些人为大义所感召,出来痛斥权奸?!” 都不是。 这些人是施琅不久前从山东带回来的秦法学堂的一批人。因为学业未曾完成,缺少的科目太多,一时不好派上用场。伍兴和鹿玛红商议后,便请施琅将这些人带回南中,重新在学堂培训后,再送回山东就职。 原本这些人到了南京后,李守汉便在马士英那里为他们请了官职告身文书,算是身上有了正式的朝廷官职。 今天,这些人按照要求,作为城内七品以上官员参与这场祭祀孔子的大典,却不想派上了大用处。 文官队伍里突然出现了如此多的响应者,这是让钱大人们所意想不到的。他们本能的理解为这些人一定是为大义所感召,投袂而起为国斥责奸贼的。 但是,随之而来的哭声和倾诉声,却是让他们为之脸色惨白。 “夫子啊,你一生勤奋简朴,主张有教无类,收了三千学生只赚了四万多斤干牛肉。才勉强能装一百多辆大车啊!” “夫子啊,你仁慈善良,少正卯都没骂到你头上,你就送他去见阎王。” “夫子啊,您鄙视大盗,所以您一定要劝盗拓改邪归正,并且义正词严的说他可以为诸侯。” “夫子啊!樊迟不过是向您请教了一下农桑之事,你就斥责他为小人啊!他不知道是人就得吃饭啊!” 一声声一句句,如同钢刀一样刺入钱谦益等人的心中。 这些哭诉声中,却是将孔子的那些事一一挖出来。在光天化日下晾晒一番。(。) 第六百一十一章 最黑暗的一天之大打出手 你主张有教无类。可是,你的学费,或者说是束脩是十串干牛肉。怎么算也得个百把斤,即便春秋时期的度量单位小,换算成我大明的度量衡估计也得个好几十斤干牛肉,还是齐国的盐腌制的。这就得是至少一头牛的肉才能制作完成。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至于说朝七日而诛少正卯,更是孔子的黑历史。当了七天大司寇行摄相事就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杀了少正卯。 这些孔夫子的经典事例,为秦法学堂的学员们大声吼出来,经过他们的解释,分析,原本认为这些是夫子大人的伟光正事迹的人们,也是起了反应。 那些年长的大人先生们,被气得胡子一跳一跳的,手指着那些秦法学堂的官员,话已经说不出整句的了:“你,你们!你们!居然如此,如此狂悖!” 那些年轻一些的,干脆就不顾身上穿着袍服冠冕,只管加入战团,与秦法系官员们展开对骂。甚至也有人撸起了袍袖,准备在夫子大人先生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力值,就像当年前辈们在朝堂上大打出手,甚至打出人命一样。这一点,倒是和某个宝岛上的立法机构经常上演的一幕十分相似。无怪乎,那个赛车手里写字最好的家伙声称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在台湾。果然是诚不我欺也! 不过,也有一些涉世未深的青年官员,刚刚步入仕途,修为还不像前辈那般炉火纯青。听到秦法系官员们整齐有力的吼声,也不由得暗自在内心起了波澜:几十斤牛肉便是在如今的南京城中也是价值不菲,何况又是用盐腌制了的干肉。鲁国不出产盐,以管仲的才干手段,卖给隔壁鲁国的盐价钱也不会便宜了。如此算来,夫子先生的学费当真还不便宜! 至于是杀少正卯,如果不是官拜“少正”的卯和孔夫子一样开办私学,而且把夫子的学生都吸引过去听课,夫子先生会在任鲁国大司寇,代理宰相,上任后7日就把少正卯以“君子之诛”杀死在两观的东观之下并且曝尸三日吗?这完全就是两个学校校长之间因为争夺生源而引发的血案嘛! 你在蓝翔门口发招生简章,培训挖掘机专业学生,并且把蓝翔的学生都挖走了不少,你看蓝翔的校长会不会跟你急眼?夫子也是如此。所以,才给少正卯来了个肉体消灭的结果。并且,给他扣上了“小人之桀雄”,一身兼有“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五种恶劣品性,有着惑众造反的能力等罪名。可是,又拿不出实在的证据。所以这位卯,不杀亦当死,非夫子所愿,不得已罢了。 前面乌龟爬开路,后面王八跟着爬。既然祖师爷发明了“君子之诛”这个招数,那么,后代的徒子徒孙们就有样学样了。“圣人治奸”的手段被人复制了无数次。同样在大成殿里配享孔夫子的理学宗师朱熹就曾被人参奏“请加少正卯之诛,以为欺君罔世、污行盗名者戒”。苏轼陷身乌台诗案之时,与苏有宿仇的李定指责苏有四大可废之罪,其中一罪就是和“五恶”高度相似的“言伪而辩,行伪而坚”。苏轼的弟弟苏辙参奏吕惠卿的时候也忘不了运用诛卯事件:“盖以尧之四凶,鲁之少正卯,既非常人,不当复用常法制也。” 正在这些年轻官员们脑子里倒海翻江的时候,秦法系的官员们已经开始触碰到了科甲正途官员们精神殿堂里最为敏感、最为黑暗的一部分,也是曲阜衍圣公府的逆鳞,“子见南子。” 要知道,卫灵公的国君夫人南子,在儒家经典里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形象好的人。可是,就这样一个名声狼藉的人,夫子先生居然为了能够在卫国待下去,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而去见她。 (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 子路的不悦,和孔子的解释,让本来很含糊的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从而也饱受后世非议。许多人由此便出来质疑,说如果孔子没做什么,那还用得着解释吗,身正不怕影子斜,公道自在人心。解释就解释吧,还重复说了两句“天厌之”,这不是越描越黑吗?颇有做贼心虚之嫌。 人们有如此反响,其实也很正常。南子是卫灵公之妻,是卫国的一国之母,在当时属于公众人物。最重要的,她还是个名声不佳而又漂亮的女人,自然容易成为议论的焦点。所以“子见南子”就格外引人注目。而且还有一个细节,南子似乎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召见的孔子,卧室,也总是能给人一种暧昧的感觉,所以事儿就来了。 这桩公案,一直延续了千余年,一直到了民国年间,有青年学生在曲阜上演所谓的文明戏,子见南子于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衍圣公府大为不悦。 如果不是朝廷勋贵大员尽数在此,只怕科甲系的官员们当时就要扑到秦法系官员面前同他们大打出手了。 有人认出了面前这些大逆不道之人的本来面目:“怪不得尔等如此诋毁圣人!妄议先师!原来尔等是李闯余孽!”得知眼前这群人曾经是李自成手下,科甲系官员们骂街的声调顿时高了八度,但是,脚步却悄悄的向后移动了几下。唯恐这些前流贼们恼羞成怒,暴起伤人。那样的话可就有辱斯文了。虽然说是读圣贤书所谓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可是,夫子先生也曾经教育告诫大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看着对面疾言厉色指责自己的科甲系官员色厉内荏的阵仗,秦法系的几十个官员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果然是一群只会打嘴皮子官司的怂包! “我等为民之时,先师弟子逼我等缴纳三饷,不给则夺我房屋土地,杀我老父幼子。后从闯王,又毁我先人坟墓。今奉圣天子,又诋毁我等出身贼匪,非正人。子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吾等自信奉孔圣人指示报先师弟子以直,有何愧对圣人之处。” 几十个粗大的喉咙整齐的扯开,将声音顺着北风送出文庙,送出朝天宫。 朝天宫外,一处茶棚内,当日和査继佐一道搭乘江春的顺风车的张彩正在茶棚之中。 面前一份用菜油煎得通体金黄的牛肉锅贴,锅贴皮咬起来非常脆,而且不是很油腻。馅料非常足,而且还有丰富的汤汁,可以吃出牛肉明显的清香。 张彩很是惬意的吃一个锅贴,充分享受着牛肉的清香在嘴里弥漫开来时对舌尖上的味蕾所带来的冲击感觉。放下筷子,端起了兰花大碗,里面是一份南京人的最爱,鸭血粉丝汤。 作为一个临行刑时还要和儿子交代花生米和豆腐干一起嚼能够吃出别样风味的顶级吃货,张彩仔细的品鉴着这碗鸭血粉丝。 南京自古喜食鸭馔,盛行以鸭制肴,有“金陵鸭肴甲天下”之美誉。将制作金陵盐水鸭所产生的下脚料鸭血、鸭肠、鸭肝、鸭胗等物放入鸭汤中制成。张彩这碗汤更是街头当中的精品。回卤干里面的汤汁很饱满,鸭血被切成等份的麻将块,粉丝劲道,葱花和香菜比例完美。在清汤上,更是浮着一层新近在留都流行起来的辣油,那是店家从南中商人的铺子里买了辣椒来自己熬制而成,又以芝麻增香,令张彩不由得大为赞叹。埋在汤下面的鸭肠爽脆,切成薄片的鸭肝细腻干净,让他浑然忘记了他的身外正发生着一桩大事。 放下手中的碗筷,聆听着从红墙内传来的声浪,不由得张彩也是击节赞叹。“这些人虽然话语粗俗,却切中要害,针砭时弊可谓是一针见血。与市井泼妇相比,当真乃豪杰也!”反观之,科甲一系的官员,却显得苍白无力了许多。那些前来哭庙的学子们,更是在人数远远少于自己的秦法系官员面前步步后退。 在此时江南士林当中,张彩算得上是个异类了。他不像其他的读书人一边拿着李守汉提供的膏火银子,心安理得的吃着南中来的粳米,另一边却在各种集会上对这位梁国公好当朝首辅马士英口诛笔伐。相反的,他对李守汉所提出的各种政策十分的赞赏。认为条条都是济世救国的良方。 别人对査继佐的暴风雷霆般举动大多是报以咒骂讽刺,但是,张彩却是大加褒奖,认为国朝之弊端,便是数十年来钱粮赋税制度积累而来。若是要根绝此项弊端,非得要数十个、数百个查白地施以雷霆手段痛加整治不可! 所以,当许多人拉着张彩到文庙来哭祭孔子的时候,张彩也是虚与委蛇的应付。可是,这些人竟然将他强拉硬扯的拉到了文庙。不过,能够批注三国水浒的人物自然不是这些穷措大们比得了的。张彩小觑了个空,便躲到了路边的茶棚之中,借口一路走来饥渴难耐,便停在这里不走了。点了几样点心便在这里优哉游哉的看着这大明开国以来的最大一场热闹了。 在一旁陪着他喝茶吃点心的同乡秀才何止世,颇为急躁的看着好整以暇的吃着牛肉锅贴,喝着鸭血粉丝汤的张彩,却又不敢强行拖了他走,只能是在一旁好言好语的相劝。 “张年兄,你看,大成殿前哭告先师圣人,面斥权奸正是到了九转丹成的火候,你却在这里品茶吃点心,如何不去至圣先师面前现一现你的本事学识?”何止世口中说的谦卑得很,心中却是不住的破口大骂。他的表情神态在张彩眼里,却是一目了然。熟读老庄相法的张彩,对于自己这位同乡同年,印象可谓是极差。此人虽然说不上是獐头鼠目,但是却是生就了一副奸猾小人的面相。所谓的相由心生,再看看平日里他的行事作为,更是令张彩不以为然。 亚圣孟子在孟子?离娄篇上中这样曰过:“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什么意思呢?孟子说:“观察一个人,再没比观察他的眼睛更好了。因为眼睛不能遮盖一个人的丑恶。心正,眼睛就明亮;心不正,眼睛就昏暗。听一个人说话的时候,注意观察他的眼睛,这人的善恶又能往哪里隐藏呢?” 眼前这个何止世就是符合孟子说的标准!一双三角眼不停的在眼眶里叽里咕噜的到处乱转,同张彩说话时,眼睛视线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张彩的目光。 此人正是那种小人作为。起初,当他得知张彩同江春、査继佐等人关系密切时,便是一口一个“年兄、年兄”的叫着,在张彩鞍前马后奔走。为的便是打算从张彩这条路子上搭上江春、査继佐,甚至是李守汉的路子,从此飞黄腾达,升官发财。 可是,张彩却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对于官爵钱财的事不是那么看重。这一下顿时让何止世此人大为失望。不过,东方不亮西方亮。既然不能从梁国公这里获得高官厚禄,那么,从东林诸君子那里获得一些利益也是好的。于是,素有才子之名的张彩便再次在何止世眼中成了嬴异人那样的奇货可居。只可惜,他不是吕不韦,没有赵姬可以送给张彩暖被窝。 “年兄,你却不知。据可靠地消息,梁国公和马士英马首辅已经拟好题本,准备在冬至后,便要面见天子,请天子明发诏旨于天下。于弘光元年二月初二之前废除一切宝钞、崇祯通宝、私铸银锭和私铸钱的流通。同时开炉铸造新通宝、银元等。各处官府收取赋税钱粮,商贸往来,发放军饷俸禄,一律改用弘光银元、弘光通宝,之前的南中银元、南中通宝、永乐通宝、嘉靖通宝、天启通宝可以一比一的同时流通。宝钞一概不认,崇祯通宝、品相铜六铅四以上的私铸钱和私铸白银限期到南中商人开设的钱庄、当铺,山西商人开设的票号,茶叶庄等处兑换或者存储,否则过期作废。各地官府收取钱粮赋税时,凡是使用上述银钱缴纳的,不得收取火耗。若是使用碎银缴纳的,则是实行火耗归公。各级衙门的吏员薪金由朝廷支出。” “哦!这是好事啊!各地的银钱标准不一,你我游学天下也是不变的很。若是以后天下通行的银钱都是一个标准了,我等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便是简单得紧了!” “年兄,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这招效仿秦始皇嬴政尽收天下兵器的恶政以掠夺天下钱财之外,更有一招打压羞辱我江南各地士子的手段,便是要废除仕绅免除钱粮劳役的祖制!这样一来,岂不是将我读书种子与引车卖浆者为一流了?。。。。。” 何止世正在喋喋不休的吐槽着马士英和李守汉的种种不齿手段,耳边却传来一声暴雷也似的轰响。 却是文庙之内,那些科甲系的官员,和前来哭庙的士子们,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互相推搡着向前涌去,同秦法系官员们冲撞在一处。 秦法系的官员虽然人数少,但是却是伍兴在几十万大顺军和治理地面上的千余万丁壮当中挑选出来的,体能和搏杀经验都是这些只知道皓首穷经的家伙们不能比拟的。除此之外,秦法学堂也开设有搏击等相关科目,这些学员又有千里东进的经验在,对付这些乱哄哄涌来的士子们,轻松得紧。 当下,数十名秦法系官员结成一个小圆阵,面对着挥舞着拳头、笏板,练着农村妇女打架的王八拳冲来的官员士子们采取防御姿态。 甫一接触,科甲系官员和读书士子们便吃了点亏。拳脚相加,笏板砸去,牙齿和鼻血乱飞,耳中听到的尽是鼻梁骨被打断后发出的惨叫声。 “二弟,差不多了。可以让你那些警备兵马来抓人了!”施琅在武臣勋贵队伍里默默的屈起双手十根指头,从这些前来哭庙的士子们同秦法系官员动起手来的那一刻,便在那里悄悄的计数算时间。当他数完了十根手指后,便轻轻的拍了拍李华宝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出动兵马抓人弹压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最黑暗的一天之惩戒方式 “冬祭哭庙”一案的后果是极为严重的。严重到了许多年以后还是余波未了,许多人在家谱和自己的年谱、笔记当中对此事记忆犹新,更有无数江南士子、官绅对权奸的飞扬跋扈残害忠良咬牙切齿。 负责南京城内警备、治安事务的李华宝,为确保此次祭祀大典不出问题,早就在朝天宫内外布置了一个警备旅的兵力,更有两营广西狼兵就在文庙内殿宇内待命。 一声令下,警备旅包围了朝天宫,将文庙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狼兵从殿宇内冲出,用刀鞘和铳托将正在大打出手的两批人分隔开来。 秦法系的官员许多人虽然没有直接上过战场,但是毕竟是在大顺军中生存,对于观望风色的能力远非这些士子能比。见有大队人马出来弹压,立刻脱离战团,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做出一副乖孩子、受害者的神情来。 而那些江南士子和科甲出身的官员们,可就是有点猪油蒙了心了。见对手突然停止了动作,退后站立。顿时士气大振,一窝蜂的涌上去,拳头脚尖,笏板书籍,甚至是孔夫子的牌位都成了打击对面这群流贼爪牙的利器。 可是,雨点般的拳头脚尖、笏板、书籍、孔圣人的牌位还不曾落到秦法系官员的头上,狼兵们的刀鞘铳托却已经抽上了江南士子们的身体。 “丢雷个老母!老子让你们住手,还敢动手!” 一千多如狼似虎的狼兵,将原本群情汹汹跃跃欲试,准备大干一场的文官和士子们的气焰打压了下去。看着这群面色黧黑,肌肉结实,似乎有无穷无尽精力在身体里蕴藏着的士兵,平日里自诩能够笔扫千军的读书士子和官员们,很是识相的收敛了自己的行为。 可是,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挨了铳托和刀鞘,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不止。正是所谓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是一群连汉话都说不太利索的苗瑶溪硐士兵。 “全数拿下!” 被这些士子和文官的所作所为气得满脸黑线的首辅马士英,见守备府徐公爷和李华宝迅速调动人马将骚动勘平,顿时底气足了不少。手持笏板,高声断喝。 李守汉倒是没有他那么激动,接过施琅递过来的一块上面沾满了血迹泥土的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牌位,用袍袖轻轻拭去上面的血污,“首辅大人,各位大人,这班贼子在祭祀圣人大典上如此放肆作乱,公然殴打朝廷命官,背后想必是有人组织指示。施琅!为了确保没有贼子乱臣继续作乱,你请示一下守备徐公爷,将五城兵马司和守备府、水师的兵马调进来。会同警备七旅和御林军人马,加强朝天宫和宫城的护卫,防止有奸佞趁机作乱!伤害各位大人和皇上!” 守备府徐公爷在一旁听得清楚,早就是频频点头称是。 于是乎,在得到了首辅马士英和守备徐公爷的同意下,施琅和李华宝这对郎舅,调动各路人马将整个朝天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街上戒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说,更是对往来行人车辆严格盘查,防止有作乱之徒趁机逃走。 茶棚里的何止世脸上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浑身颤抖不止。他看得清楚,无数身穿秀才服饰,做读书人打扮的人被如狼似虎的兵丁们喝令蹲在街角,打开随身携带的物品进行检查。那些南粤军的兵马还好些,只是检查行李而不做别的。可是,南京本地的五城兵马司和守备府下辖的各卫兵马就没这么客气了。不但检查搜身,顺便看到了什么好东西自家有用之物便顺势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稍有不满和反抗,立刻便是一顿拳脚棍棒下来。 文庙内,气氛更是紧张到了要爆炸的地步。 南粤军水师陆营、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守备府各卫抽调上来的人马,和御林军、警备七旅的兵马混杂在一处,每十人为一队,护卫在赵之龙、王铎、钱谦益、刘宗周等朝廷一品大员的周围,理由是冠冕堂皇的,“防备歹人作乱,伤害到了大人。”至于说那些各部院衙门的官员,身边也或多或少的有兵丁在“保护”。 周围多了这些眼睛,钱谦益便是再号称是足智多谋的天巧星,也不敢在二十只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眼睛注视下,和同僚们进行沟通联络。只能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静待形势变化。 他不敢动,不等于别人也不敢乱动。最起码,当朝首辅马士英和徐公爷、刘孔昭等人便是得意洋洋的带着这些临时护卫聚集到了一处议事。 “国家正是多事之秋,这般贼子们却又出来在圣人大祭的时候公然作乱。分明是不把朝廷、不把圣人礼法放在眼里!本官怀疑他们与江北的流贼、辽贼有勾结!” “本官附议!首辅大人,此等贼子,不严加惩处,如何能安定天下?如何能令圣人含笑于天际?如何能令天下士子安心为国家出力?” “首辅大人,虽然圣上这几日身体有恙,但是,此等大事,涉及到了的人实在牵扯太广,以本官看,不如我等入宫请示一下陛下的旨意,您看如何?” 虽然早就在朝野上下有着李马二人沆瀣一气的说法,但是,涉及到朝廷政局的走向,李守汉还是很客气的同马士英商议。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马士英的大声赞同,不但是他,刘孔昭等南京勋贵们也是齐声赞同。为了表示文武齐心,刘宗周、钱谦益、赵之龙、王铎等人也被半请半拉的一道入宫面圣。 朝天宫这边则是交给了李华宝和施琅兄弟两个人对在押的人犯和留在这里的官员们进行看管。既然是山中无老虎,那么,施琅和李华宝这两头豹子便是可以肆意施展了。众目睽睽之下,倒也是不敢太过于造次。只不过命人烧了热水来,给各位官员和读书士子们暖和一下身子。自然,这里面也是有名堂的。给官员们的是热水无疑,给那些手捧灵位在文庙苦闹的士子们,却是一律的刚刚从井里打上来烧了一下便端上来的温水,喝到肚子里不闹鬼才怪!可是,秦法系的那些官员们喝到嘴里的却是滚热的糖茶和热汤。 给这些官员送糖茶和热汤的水师陆营官兵,朝着这些官员们促狭的挤挤眼睛,悄悄的伸出一根大拇指! 弘光皇帝朱由崧确实是病了。而不是像外界有人恶意散播流言,说他在宫中每日里饮酒大醉,然后临幸童女这些。 他患了重感冒。从一入冬开始,就开始生病,除了风寒带来的发烧咳嗽之外还伴有头痛、肌肉疼痛等症状。为了能够在弘光元年元旦之日正式的以弘光皇帝的身份接受百官朝拜,宣布改元大事,朱由崧同学这些日子一直在宫中潜心养病,好让自己到时候有一个良好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但是,今天却没有这个可能了。在宫中静养的他,被数十位大臣勋贵递上来的求见请求吓坏了,以为江北的战事又有了不利的消息传来。 当朝首辅马士英,梁国公李守汉,诚意伯刘孔昭,左都御史刘宗周,内阁大学士王铎,礼部侍郎钱谦益,草草一眼望去,朝中的文武勋贵大臣当中的重量级人物尽数到了。不由得让朱由崧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不过,好在他也是经历过国破家亡妻离子散的大变故,经历过风浪的人,当即便定住了神。“卿等至此何事?” 你们今天不是冬至祭孔吗,怎么不好好的在朝天宫文庙祭祀然后分着吃冷猪肉,却是急三火四的跑来见朕是何意?难道说当真是有什么大事? “陛下,臣等本不敢打搅陛下,但是,兹事体大。倘若是臣等擅专,未免有欺君擅权之罪。” 听了马士英的奏报,顿时让朱由崧同学心理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马士英称他为陛下,又说唯恐有欺君之罪,那就是说他这个弘光皇帝的威权在马士英等人心中还是很重的。不会上演权臣擅兴废立之事。 这个担心去掉了,顿时朱由崧心中一片清明。 “何事?只管奏来!” 从马士英、钱谦益、王铎等人的神色上,朱由崧本能的感觉到,这件事绝对是件打击东林,有助于他加强君权的事。否则,马士英不会眉梢眼角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而钱谦益王铎赵之龙等人却是一副死了老子娘勉强打起精神的样子。 “不知道这群东林奸党又有什么事情被马爱卿、李爱卿抓到了手里。这才如此的如丧考批!”朱由崧先在内心里给这件事定了一个基调。 果然,随着作为当朝首辅的马士英口齿清楚言辞清晰的将这桩惊天大事向弘光皇帝朱由崧做了禀告,虽然没有添油加醋,歪曲事实,但是,作为一个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少年的官员,马士英很能把握言辞的尺寸,让同僚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是,却让听汇报的朱由崧有一个明显的倾向性。 在马士英身后肃立的赵之龙、刘宗周等人,听得清楚,明明知道马士英的话有意将朱由崧对哭庙事件的理解进行误导,但是,碍于礼仪制度,当朝首辅君前奏对,别人是不能随便插话的。否则,就算是你说得有道理,首先却有一件失仪之罪。 不得不说,马士英的口才不错。将哭庙这一事件说得清清楚楚,而且得到了在场诸多大臣的赞同,诚意伯刘孔昭甚至表示:“马首辅宅心仁厚,不忍指摘那些蠹虫。这群无视天地君亲师的败类,公然用圣人牌位殴打朝廷官员!” “这还了得!”朱由崧终于找到了一个爆发的理由。用手啪啪的猛力拍打桌案,骇得一旁伺候的太监们脸都白了,“皇爷!皇爷!保重龙体!” “马士英!李守汉!赵之龙!王铎!这些人公然在祭祀圣人大典上肆行放纵,哭闹嚎啕,更以圣人牌位殴打朝廷命官,你们居然还不立刻严办,还跑到宫里来向朕要主意!你们忒以的怯懦!”一边激烈的咳嗽,朱由崧一边拍打着桌案训斥着几位朝中重臣,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淋漓尽致。 “如此罪行昭彰,你们居然不立刻将他们尽数锁拿下狱,严刑拷问追查幕后指使之人,严查余党。反而只是将他们禁足于文庙之中,还让他们有茶水点心?要是长此以往下去,只怕朕的良民以后也都去做了贼了!” 这话说的慷慨激昂,声振屋瓦,让原本有些看不起朱由崧的赵之龙等人不由得心中一凛,能够抬出圣人、百姓,江山社稷等堂而皇之的理由,足以见得这位皇上不是个省油灯。 “陛下训斥臣等,臣等汗颜。臣这就回去,令部下会同有司严查,务必查一个水落石出。”李守汉弓下腰,手中擎着笏板,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查!好好的给朕查!东厂、锦衣卫一起上!一定给朕查出来!不得令一个余党漏网!” “请陛下放心,内阁一定饬令有司严办。效仿当年二祖列宗制度,严办逆党!行瓜蔓抄!” 瓜蔓抄?一听马士英说出了这个名词,顿时让几位东林大佬浑身打颤。 所谓的瓜蔓抄,起于永乐皇帝朱棣。 在清人梁章钜:称谓录第八卷有这样的描写:永乐族景清,转相支连九族之姻亲,门生之门生,名瓜蔓抄。 起因是景清藏着凶器入朝,想刺杀明成祖朱棣,为明惠帝朱允炆报仇,事情败露。成祖大怒,下令将景清磔死,并将他的家族全部株连,后来还不解恨,把与他相关的乡亲与邻居全部处死,于是整个村子变为废墟。凡是与他有一点关系的,都是悲惨的下场。 这招便叫做瓜蔓抄。意思就是像西瓜的枝蔓一样,牵丝扳藤,只要有一点关系,便是锁拿下狱。这招,对以同乡、同年、同学、同社为关系纽带组建形成的东林来说,无疑是一件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这个时候,与马士英李守汉两大权奸配合的十分默契的朱由崧很恰当的表现出了仁君气度。“执行瓜蔓抄搜捕乱党逆贼可以,但是不可以乱杀人。对于那些参与闹事的官员和士子,惩戒是必要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着内阁办理。不得超过流放刑罚便是了。以剥夺功名,家族十年内不得科举为主。” “不但要革除他们的功名,还要令有司按照优免则例清缴历年来的积欠钱粮,将他们有功名后投献的田土发还本主!”朱由崧的话每一个字都露出了巨大的獠牙。革除功名、清缴积欠钱粮、剥夺投献土地,那一招都是比杀了这些被罢黜的官员和士子还要严重的惩处。但是,这样的惩处你还得磕头表示感谢。 “陛下,臣有一事请示。”刘宗周有点看不下去了。作为左都御史的他,本能的觉得,不能光是惩戒那些闹事的官员和士子。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些出来同士子们对骂,曲解歪曲圣人言行的官员也是要严加惩处才是。 不等朱由崧说话,李守汉便站出来表示,这些从山东来的官员,是李华宇的部下,那自然也是他的部下。所谓的正人先正己,为了一碗水端平,李守汉慨然向内阁首辅马大人表示,愿意将这数十名参与吵骂群殴的官员一律流放远恶军州,三千里都是起步价!至少五千里! 这个假动作做得十分漂亮,让朱由崧和马士英、刘宗周都觉得脸上有面子,纷纷称赞梁国公公忠体国的高风亮节。只有钱谦益在一旁肚里骂街:“流放三千里?五千里?那些流贼余党本来就是要去你的老巢的!如今更是可以废物利用了!他们去了你的老巢,你还能让他们受了一星半点儿的罪?!果然是好手段!” 可是,钱谦益也无法站出来指责李守汉的假公济私行为,也只能是随声附和着,称赞国公爷的风度。 于是,文庙内被禁足的那些官员学子们的好日子便到了头。随着传旨太监的到来,一道内阁拟定,朱由崧亲笔书写的特旨被宣读,判了这些人和他们的家族政治经济生命的死刑。 不过,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原则,在这道马士英起草的特旨里,也没有断绝了官员和士子们的自新之路。只要他们有反戈一击举报他们背后的指使者、联络者的行为,便算是立功赎罪了。检举揭发三人以上,家族便可不受牵连,揭发检举五人以上,本人便可免除惩罚。 这一来,原本心如死灰一般的官员和学子们,顿时眼睛里发出了饿狼一样的绿光。 “华宝,哥先给你提个醒。”同内地官员打交道比较多的施琅冷笑着看着被押送走的队伍,对自己的内弟提出建议。 “多备些纸笔给这些人,然后,把城内外的各种宫观庙宇都征用了。我担心他们揭发检举起来,关押人犯的地方不够用!”(。) 第六百一十三章 戒急用忍,苦撑待变 几条江海两用船从下关码头出发,沿着长江顺流东下,直奔长江出海口。几条南粤军水师炮船似乎是监押着犯人的解差一般,全神贯注的在这几条海船周围缓缓行驶。 一眼望上去,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唯恐这几条船和船上的人跳江或是夺路逃走。至少,岸上的人们是这么认为的。这几条船上的乘员,除了那些搭乘船只出海的难民之外,更有数十名被发配到南中的前秦法系官员。 “唉!谁让他们在冬至大祭上同那些人大打出手呢!?所谓的好鞋不踩臭狗食,那些破靴党,可是好招惹的吗?” 有那老成持重的人在码头上暗自摇头叹气。 破靴党,原指地方上家境破落品行不端而声气相通恃众闹事的士子。后亦泛指破落无赖的团伙。对于知根知底的南京人来说,当天在文庙闹事的那些读书人,便是城内的破靴党。他们依仗着自身的功名,什么包揽词讼,同各个衙门的衙役勾结起来收陋规银子,“吃盐水”,敲竹杠。各种行为都是为人侧目。 “唉!可惜了那些直肠子的好汉!他们哪里是这些歹毒小人的对手?”码头上讨生活的升斗小民们心中不住的为那些敢于仗义执言的好汉们慨叹着。“又是一出林冲发配啊!” 林冲发配是不假,可是没有上演野猪林,演得却是林冲发配的后半段剧情。 那些秦法系的官员一被押送上船,便被水手们请到了船上的大舱间内。 这个船上最大的舱室内,早已摆设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几位水师的军官更是衣帽整洁满脸笑容的站在门前迎候。 “各位此次大大的为咱们南粤军出了一口恶气!虽然说名义上是发配到南中。可是,没有这个发配的文书,各位不也是要到南中走一遭吗?南中是咱们主公的天下,到了那里,这道发配文书可就是各位的军功证明了。各处的衙门学堂军营工场,不得排着队请大伙去喝酒?没别的,今天这次,算是我们几个人共同凑得份子,给各位先压压惊!” 为首的水师营官也是个爽快的汉子,几句话便说得秦法系官员们个个眉开眼笑。 于是,原本以为自己要狠狠的遭一些罪的这些“充军发配”的官员们,享受到了出了野猪林之后的林教头待遇。 除了北方汉子有些不适应坐船,有点晕船之外,基本上就是与出差没有什么两样。几个刑部、吏部的押送官员也是很晓得轻重很会看风色的与这些犯人们称兄道弟推杯换盏的打成了一片。 不过,南船北马。以陕西、河南等地人士为主的这些秦法系官员,对于乘坐海船这种交通工具还是很不能适应。没得半天的功夫,几十位官员便纷纷到船舷边上,将船上厨师精心烹饪的美食都变成了给龙王的献祭。 一位官员扶住船舷,看着混黄的江水迅速将他呕吐出来的食物残渣卷入波涛之中,脸色惨白的接过身边水手递过来的热水:“唉!当真是佩服你们这些出没波涛如履平地的好汉!咱们这是到了哪里了?” 那水手向四周望了望,默默的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大概是要到崇明了。很快就出长江进了大海了。到了海上,就彻底是咱们的天下了!” 正安慰那晕船的官员着,对面乘风破浪一条快船逆流而来。虽然是逆流而上,但是借着顺风,加上船上水手们精熟的操船技术,那条快船疾若奔马而来。 “是咱们的船!” “是李大人麾下的船只!” 水手和那秦法系官员几乎是同一时间对来船做出了判断。 从船只的形制、桅杆、帆数和旗号上,都说明了来船正是署理总督山东、登莱等处兵马钱粮事李华宇部下所属的船只。 船只的主桅杆上,高高的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红旗。按照规矩,只有前方打了大胜仗,才能有着红旗报捷或是露布报捷的举动。 “露布”作为“征讨檄文”功能的文体,稍晚于裴松之的南朝梁人刘勰在文心雕龙?檄移中追其源流说:“张仪檄楚,书以尺二,明白之文,或称露布。露布者,盖露板不封,播诸视听也。”学者考其“尺二”当为“二尺”之误。刘勰又云:“故其植义辞,务在刚健,插羽以示迅,不可使辞缓,露板以宣众,不可使义隐,必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断,此其要也。”可与裴松之所述贾洪“作露布文”相印证。值得注意的是,刘勰在这里认定的“露布”兼有“插羽以示迅”和“露板以宣众”两个特点,说明“露布”确也可作为紧急军情的传递方式, 这种用途的“露布”也称“羽檄”。汉书?高帝纪曾记有“吾以羽檄征天下兵”。师古注曰:“檄者,以木简为书,长尺二寸,用征召也。有急事,则加以鸟羽插之,示速疾也。”大概类似于公开发布的“鸡毛信”。可见,这是“露布”早期使用功能的又一个种类。当然,刘勰将作为征讨檄文的“露布”追溯到了战国时期,当属有其实未必有其名的一种看法,但终究透露出“露布”的源头可能早到先秦时期。 露布开始成为报捷文书是在唐代。 如今,李华宇这样大张旗鼓的命人沿着长江逆流而上报捷,显然是打了大胜仗。否则,便是李华宇胆子再大,也不敢如此造次。 “微臣李华宇恭贺圣主安康: 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臣统大军与辽贼会猎中原,先破贼正红旗,后破其两白旗,正蓝旗一部幡然悔悟,反戈一击,辽贼已成众叛亲离之势。后虽有附逆贼人曹振彦顽抗,然终不敌我威武之师,台湾兵团一战破其六阵,夺壕堑两道。后入夜虽受偷袭,然贼亦被击退。合计共斩首真鞑千余,附逆贼人万余人。战果虽不可称大,然亦足以鼓舞军心士气。所奇怪者,唯此战附逆贼人骁勇异常,当是畏惧官兵惩处,故不得不拼死耳。然强丑跳梁,终究笑柄,我军士气如虹,当不日将其尽灭。” 李华宇的报捷题本在南京城中迅速流传开来。拜报纸之赐,茶馆酒楼之中念诵的题本,和朝堂上大臣们诵读的一般无二。 所差别的便是朝堂上大臣们听到的内容还包括了题本本身附带的夹片。夹片上面详细开列了这次大战的战果和对清军、眼下的明军各自优劣之势的分析检讨。 在这个文件的附件里,李华宇详细的汇报了几次大战的细节,如何招降正蓝旗满洲兵马,让他们阵前起义,令两红旗大败。在对战两白旗多铎部时,如何的台湾兵冒着清军密集的炮火轮番冲击,连续击破清军六阵的过程。 在夹片当中,李华宇几分赞叹几分为自己的部下吹嘘道:“辽贼兵马枪炮火力猛烈枪弹如雨,唯有发起白刃冲锋方可抵消其火力优势。且又有大队附逆官兵为虎作伥,凶焰更胜。” 这还了得?!这段话不但让弘光皇帝朱由崧、首辅马士英、赵之龙、王铎等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也是让李守汉有些惊诧异常。怎么,什么时候鞑子有这么猛烈的炮火,鞑子们不是以骑射为主吗?鞑子不是不懂的火器的好处吗?(李守汉:鞑子不是在入主中原之后便不再发展火器了?打断了中国火器发展的进程了吗?怎么还有这么猛烈的炮火和这么多的火器?居然让我大儿子又把当年刺刀突击的看家本事拿出来了?这不科学啊!) 不过,在李华宇给李守汉的家书当中,李华宇也是很诚实的向父帅说明了前线的情况:“鞑子火器固然凶猛,不过不足为虑,其炮手多是文盲,不通术数之道,不知如何计算操炮,唯独凭经验操炮,素质与我南粤军相差甚远。其步队以八旗满洲兵马为核心,又有大队附逆官兵为前驱,搏战固然悍不畏死,然结阵而战,我军以一当十。” 家书里对当年李华梅在塔山所使用的战术十分推崇,对双筒短火铳在堑壕战当中的应用更是大加夸赞。信中请父帅督促后方河静几处工场加快生产,“唯马尾手榴弹和后装枪为破敌利器。请父帅督令后方尽快转运到此为要。” 幕府众人将李华宇的要求整理出来,一边令上海方向火速将囤积的各项物资转运往山东去,一边下文令河静制造、河静重工等几处工场日夜开工,制造马尾手榴弹以供前线消耗。 有了这场大捷,南京城中的风波变得无声无息了。虽然没有到元旦正式宣布新政的推行,但是,在各地州府,新政的推行变得没有了什么阻力。当然,査继佐和李华宝为那些有良心有骨气的文人准备的静心读书场所已经是人满为患。不停的有人在里面写就了几千字的检举揭发材料,将自己的同乡、同年、同门检举。之后,这些同乡同门同年们被抓紧来,继续写揭发材料。 这一来,江南士林元气都不能用大伤来形容了。几乎损失殆尽。东林君子们也不得不收拾起爪牙,改旗易帜,投入到火热的推行新政活动当中去。更有甚者,比如钱谦益钱探花,更是积极主动的上表弘光皇帝,要求严惩那些闹事者。理由是,国家大敌当前,必须严刑峻法。否则,朝廷威信何在?虽然这个提议被马士英等人很敏锐的发觉了他糖衣下包藏的祸心,以多事之秋不能兴起大狱为由,婉言拒绝。但是,他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了。 同在朝廷上的慷慨陈词义正辞严不同,在私下里,钱探花同心腹知己在一道密议时,却是另外一副嘴脸。 “李华宇所部当年对战辽贼阿巴泰所部数万悍贼,也未曾落于下风。堪称是南粤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如今在他自己发来的捷报当中却也坦诚,居然只能打打附逆贼人,对辽贼真奴伤害轻微。一场大战下来,居然只是斩首附逆贼子万余人,真奴不过百余人。算起来,自从辽贼窃据神京以来,李华宇所部不过斩首了辽贼真奴八百五十一人。这比起当年李守汉动辄便是以千论百的斩首真奴,可是差远了!” “就是!辽贼两红旗之败,便是因为辽贼正蓝旗所部阵前反正而来。这战功便也不能算是他李华宇所得!” “探花公,我看,我等不如在皇帝面前请旨,到江北点验李华宇的军功首级!免得这对权臣父子联手,上下欺瞒,杀良冒功或是虚报军功!” 虽然不能与李家父子和马士英等人正面抗衡,但是,东林上下众人还是很乐意的给李家父子的战绩上找到些麻烦,用鸡蛋里挑骨头的标准来给李华宇的军功当中找到一些瑕疵,然后大肆渲染一番,达到给李守汉父子添点恶心的目的。 他们却是选择性的遗忘了,当年被他们吹嘘为国之柱石的所谓“南左北李”的那位抗战主力左良玉,打了十多年的仗也未必砍了有八十一颗真奴的头颅回来。反而是与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作战当中经常斩首不少。可是这些首级里又有多少是真正的所谓流贼首级,却是阎王老子和判官组织阎王殿上的各路小鬼一起来加班加点也未必能够搞得清楚。 (这一点,东林几百年后的徒子徒孙们却也继承了先辈的光荣。被他们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那个部队,为了避免遭人骂街,我就不提那个番号了,大家知道最有名的军长两点特征就可以了,一是当团长时杀了自己老婆,二是会摆造型拍艺术照。号称是抗倭第一军、支那第一恐怖军,结果呢?长沙会战时春华山一战,日军以三个大队的兵力便将该军51师、57师等部预设阵地击破,51师被日军击溃,团、营、连、排丧失建制,令其全军损失过半!这个时候该军还是王耀武这个发家人统领,战斗力处于巅峰状态,如果是艺术照杀妻哥统领的话,只怕春华山就成了孟良崮了。这个时候该军拥有三万多精锐,而且刚刚换装苏械,是国军当中第一批苏械部队。而日军的大队,甲种编制不过是一千一百多人。三万人对战三千人,居然被打得损失过半。这样规模的兵力投入,不好意思啊,在敌后战场上,在所谓的三分抗日七分发展的某军根据地反扫荡之中,也只能算是一个中等规模的战斗了。不信?大家可以去看看鬼子自己编的华北治安战等资料,里面写得很清楚,就在春华山战役时,河北易县的土八路反扫荡可是击败了日军一个甲种联队。果然是抗日主力啊!某军果然是游而不击,三分抗战七分发展啊!以一个足足拥有几个团兵力的军分区居然只能打鬼子一个甲种联队!) 贬损了一阵李家父子所部兵马战斗力大不如前、谎报战功后,钱谦益和他的朋友们又开始对马士英、李守汉二人指使爪牙查白地等人在江南横征暴敛搜刮民财大加鞭笞。 “留都有民谣云,‘相公只爱钱,皇帝但吃酒!’如此长久下去,大明朝廷只怕早晚危矣!”忻城伯赵之龙愤愤不平,面有忧国忧民之色。 “正是如此!査继佐是个什么东西?!无耻文人一个!却被马士英、李守汉引为心腹,委以重任,令其荼毒江南!如今,江南各地无不被其骚扰。” 所谓的荼毒江南,却是査继佐在各地进行的催缴积欠钱粮,按照嘉靖优免则例办事,督促各地官绅大户们缴纳赋税钱粮。 说到了这个问题,在场的几位密友纷纷打开了话匣子,各种恶毒的诅咒咒骂纷纷脱口而出,犹如黄河泛滥一般。似乎如果不立刻制止这种搜刮民财之举,江南便是万古长夜,国家江山社稷立即完蛋。什么不遵守神宗制订的优免则例,不按照圣明天子神宗万历皇爷的旧时制度办事早晚要吃苦头云云。早就将几年前还在痛骂万历皇帝贪财好货的话丢掉了殷商之地去了。 钱谦益却也不说话,只管从书架上取过一个木匣,里面取出一张文书。 “这是那头疯狗查白地给钱某来的公文,令我火速上缴积欠钱粮。否则,” “牧斋公,你是当朝尚书,又是科甲正途的探花公,这厮如何敢向你勒索?”大学士王铎愤然惊呼。 “唉!探花又如何?探花不如银钱可以花啊!” 钱谦益慨叹一声,将那份文书递给在场各位好友知己传阅。 査继佐将钱谦益作为第一轮打击目标也是有他的目的所在。钱谦益是东林魁首,一代名士,又是探花功名,当朝礼部尚书。如果能够将他拿下,那么,江南各地的钱粮催缴征收便容易得多了。 嘉靖隆庆时期,江南最大的地主是谁--徐阶,徐阶有家产1500万两银子+地产+手工业作坊全部免税。徐阶在苏松霸占民田24万亩,拥有佃户数万人,张居正改革每年全国的负税总额是多少?200万两银子。 而钱谦益的财产只会比这个把自己孙女作为政治斗争利器来为自己博取功名的徐大人多。史书记载钱谦益家中财产惊人,此人房屋宅院百间,修有藏书楼,土地绵延几里,良田千倾,家奴过百。钱家世代单传依靠煮盐等生意积累下大量财富,钱谦益还经营海运,加之作为文坛领袖,请其润笔者不计其数,稿酬丰厚。 江南甲第蝉联,冠盖相望,官户纳献之风尤烈。复社领袖张采曾这样描述过江南士大夫受献的风气:“往者乡、会榜发,不逞者各书呈身牒,候捷骑所向,进多金名曰投靠。所进金岂奴办,多以其族无干田屋贽,否则系人奴背主,且挟旧主田屋贽,曰投献。则群不逞相率下乡,数马以二三十计,田用杨树干作签,上书某衙或某宅照,四至为围,曰扦钉。屋用大封,上书某衙或某宅几月日封。平民洗荡,同兵燹。”钱谦益虽是名士,但居乡亦纵令豪奴,“或投献钉封,或假令图诈”。说是投献好听些,其实,和被称为“流贼”的农民军比起来,更加残酷无情。 历史上,咱们这位钱大探花名声极差。明史专家吴晗和孟森都对钱谦益评价极低,吴晗更骂他:人品实在差得很,年轻时是个浪子,中年是热中的政客,晚年是投清的汉奸,居乡时是土豪劣绅,在朝是贪官污吏。钱谦益虽然降清但密谋反清,令乾隆对他非常厌恶,特地把他编为贰臣传乙等,还对他初学集等著作予以禁毁。 “牧斋公,你是咱们的智多星,如今权奸在朝,阻塞言路,蒙蔽圣听。你我正人君子该当如何?”赵之龙将那份催缴钱粮通知递给身边的人,双手抱拳向钱谦益请教对策。这样的文书,他也收到了。 作为勋贵当中的异类,他没有在海上贸易当中分得一杯羹,本来就是心中忿忿,如今,他在各地的田地、商铺也要上缴各种税赋,如何不让他心急如焚。看着别的勋贵家,靠着江海联防协定带来的好处,端坐在府邸之中,什么事都可以不做,单是靠出租那张出海文书旗号便可坐获大利。而且,在如今的税收制度当中,这种行为便是一文钱的税也不用交的。这如何能够让他咽的下这口气?!凭什么大家都是勋贵,徐家、常家、刘家他们可以继续大把的赚银子花银子,他却要小心谨慎的勒紧裤腰带来过日子,唯恐一不小心被收税的人盯上?!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哦!”王铎也是心有同感。类似的文书,他自己虽然没有看到,不过,在家乡的几个兄弟子侄却写信前来告诉他,已经有税吏登门通知了。 “大家不要忘记了,所谓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李马二人的这些强横手段,到底能够维持多久,谁也说不好。何况,眼下朝廷上下官员数千,在野贤人,读书士子以数万数十万计算。他们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推行这种害民之举,无非是靠着战场上的一点战功而已。说不定哪一天,一场大败。到那时,便是我等匡扶朝纲,拨乱反正之时。”(。) 第六百一十四章 比烂时代 南京城里暗流涌动,距离南京城几千里地之遥的北京城,又何尝不是如此? 入夜,北京宁完我的府邸却依然灯火通明,作为大清帝国的高官,很多白天不能完成的公务,需要他自觉加班。这个时代,可没有加班费这种东西。当然,他老宁也不需要这种东西就是了。 按照惯例,处理机密公事,还是在书房当中。依然是管家伺候他办公,作为宁府的老管家,宁福虽然面上是个奴才,但是实际上要兼任幕僚的工作,很多往来的人际关系,不能行诸于笔墨的秘密,都是由他一手料理的。尤其是一些手本禀帖拜帖之类的,他要分类,以方便宁完我处理。经过一番思考,管家宁福先拿出了陈板大的禀帖。 在禀帖里,陈板大先说明了自己的火器研究进度,然后说摄政王已经批复了他的拨款要求,最后督促宁完我尽快将需要的资金发放到位,尤其是给工匠的好处。管家宁福看着宁完我阴晴不定的脸,小心的说道:“老爷,这件事摄政王发了话,似乎应该尽早办理为好。” 所谓给工匠的好处,却是前所未有的一桩举动。在陈板大的建议下,多尔衮以摄政王的名义下诏各省俱除匠籍为民,免征京师匠价。官府手工业及官府需用的匠役,一律改为雇佣制度,实行计工付酬制度。(这是史实。顺治二年四月廿四,清朝下诏各省俱除匠籍为民,免征京师匠价。李守汉:你这个该死的作者!不是说只有我一个穿越者吗?难道多尔衮这个家伙也是穿越者?!你跟我这里玩双穿?!) 宁完我却轻轻的把手折扔到一边,不屑的说:“腌臜匠户不过一时攀了高枝,就到我面前装主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打造的那些军器,造价高质量差,产量还低得多!真是搞不懂,有那些打造这些军器的银子,想办法打通与南方商人的商路,需要多少便买多少就是了!还要给那些工匠们计价工酬!真是可笑得紧!也罢,毕竟摄政王发了话,那就给户部的大人打个招呼,让他们好好议一下,若是赈灾钱粮充裕有余,就发给他一点。” “老爷说的是。如今各处都在打仗,军饷开支浩繁,消耗巨大。马上开春之后又要准备秋闱的事,这几千上万举子到了,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等他们成了朝廷官员,俸禄花销也得要老爷您来操办。”宁福捧了一句自己的主子,作为执掌机密事务的心腹,他自然了解很多朝廷要务。比如说已经列入议事日程,定于顺治二年八月秋闱的大事。 历史上顺治二年在非军事领域内两件大事,一件便是让无数人痛哭流涕的剃发令。而和剃发令一起下达的还有开科取士的通知,定于顺治二年八月秋闱,要说顺治二年八月秋闱效果似乎也不怎么样,不过多尔衮直接下旨所有人都录用。 结果再次开科的时候,大批汉族士子则趋之若鹜,压根不在乎剃发。北方抗清运动瞬间平息,连带着南方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轻轻的把陈板大置于难民之后,宁完我似乎心情好了不少,他伸了个懒腰,然后问管家:“上国李大人最近可有什么好消息?”他口中所称的李大人,便是李华宇。虽然是南粤军的大公子,但是众人都清楚,这种贵介公子都是很忌讳别人称他为少爷公子的,那样会让他们觉得只是仰仗父辈余荫。所以,一般都是称呼他们的官职。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比如说最有名的民国四公子,你要是见了张学良称呼他“少帅”的话,那你是找不自在。就得按照不同时期的官衔称他为“旅长”、“军长”、“军团长”之类的称谓。见了孙科,就得称呼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为“孙市长”。因为他是广州革命政府的广州市长,执掌着广州政府的最基本地盘。要知道,所谓“民国四公子”时期的广州政府,能够控制的地盘也不过就是广州市和郊区一部分。 比起张作霖这个胡子出身的军阀,还要让儿子从排长干起,到讲武堂混出身,混资历,混同学关系,然后带着卫队旅到黑龙江剿匪相比,咱们的先总理可就伟大的多,步子胆子都很大。直接把儿子放到了位高权重的位置上,相当于让一个刚刚入党的新党员直接进了常委班子。原因嘛!就是因为先总理和宋二小姐旷世骇俗的爱情,于是刚刚从海外归来的孙科要在广州为生母卢夫人做寿。父子两下里讨价还价的结果,就是孙科有了这个职务。比起孙科的一步登天来,尼古拉同志从苏联回来没几天就成了中将、赣南地区专员、青年军政治部主任算个屁啊! 管家宁福犹豫了一下,斟酌了措辞说:“山东兵马最近似乎让我大清略有小挫,除了两红旗大败之外,在河南的豫亲王多铎王爷和觉罗曹振彦都吃了败仗,现在听说正在前线深沟高垒挖沟防守等着与英亲王阿济格、平西王吴三桂的几十万人马会师。” 宁完我听完却哈哈大笑道:“上国果然不愧勇武善战,曹振彦这个狗奴才居然想螳臂当车,算是活该。对了,上国东江米巷的商团最近可有啥要求。” 管家宁福想了一下,从一摞文书最下面拿出一个说帖说:“最近没什么大事,不过昨天不是一个兵卒调戏商团妇女,被您正法了嘛。商团表示感谢,但是您只杀人,没有清理现场,商团说希望您下次杀人能把尸体抬走。” 管家宁福却没想到,他话刚说完,宁完我一个耳光就打了过来,然后大骂道:“狗奴才,我不是告诉过你,上国商团的事,不管什么事都比天大。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点报我?” “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去一趟东江米巷,向上国好生解释一下,就说那个被斩首的汉军兵丁乃是流寇一党。当初李闯进京,逼死了大明崇祯皇帝,同南粤军在京畿、天津等处作战,此人也是有份的。被我大清查出来后,故而在东江米巷口斩首,然后曝尸示众。请上国老爷们不要误会才是。” 管家宁福无缘无故的挨了一巴掌,却不敢还嘴,只能连声称奴才该死。等到宁完我气稍微消了一点,管家宁福才说:“老爷,商团还有一个要求,林文丙林大掌柜的希望今晚可以跟您见面谈一下,另外希望范文程范老爷也能来见一面。” 听完这话,宁完我气的又要打人,不过巴掌刚抬起来,又放了下来,他骂了一声:“狗奴才,去,打发人赶快去请范老爷。就告诉他,他那点花花草草有销路了。” 管家宁福应声去办,大概过了两刻钟,只听到府门外一阵清脆的马挂銮铃声响,这倒是让宁完我一惊,以为是哪家武将来访。结果过了一会,却是范文程来访。二人见礼彼此客套一番后,宁完我笑着说:“范兄,你虽然也是马术好手,可多少年没骑马了,今日为何纵马来访?”范文程一指宁完我说:“你为何,我就为何。”言罢两人均是会心一笑。 按理说,两人皆是朝廷大员,商贾来访,他们应该便装接待,不过既然来的是上国商贾,那就不同了。虽说正装穿着累人,但是两人却丝毫不感怠慢,幸好南中商人倒是一向准时,到了约定的时间,林文丙施施然的按时来访了。 见面之后自然是一番常例的彼此见礼互道寒暄,不过坐定之后,宁完我范文程可都没有客套的意思,他们开门见山的说:“如今南北交兵,商路阻塞,很多事关国计民生百姓疾苦之物,京畿各地短缺,以至于物价飞涨,百姓叫苦不迭。不知道林大掌柜可以有良策?” 这就是掌握了粮食布匹和各种生活必须物资的战略优势了!李守汉的一道商业封锁命令,虽然不见刀兵,却是让清军苦不堪言,损失惨重。 历史上,进关之后的清军也遇到了粮食缺少的困难。不过,好在有南明朝廷“借虏平寇”战略的帮助,获得了大批的粮食布匹绸缎等物,度过了难关。后来,更是从同安候郑芝龙那里采购到了大批粮米,保证军需民食。可是如今,却没有了这两处补给的途径。 从来都是物以稀为贵。如今京师一带的粮米布匹食盐茶叶等生活必需品,虽然没有涨价涨到像范文程们在辽东时那般恐怖的地步,却也是让八旗军民和京师百姓叫苦不迭的地步了。 虽然在多尔衮的严令下,各地州府都在拼命的催缴钱粮赋税,但是,北方连年荒旱,又是多年战乱,早就是农田荒芜,农民变成了流民。就算是太平岁月的年景也不过是亩产两石左右。凭空一下子多了几十万人,几乎同样数量的骡马骆驼等牲畜,如何能够让京畿、山西、宣府、大同等地能够养活的起,负担得了?不要说是在几百年前,就算是在农业机械、优良种子、化肥、农药已经快要泛滥成灾的今天,所谓的宣大地区,也就是现在的张家口大同一带,也不是粮食产区。真不知道那些动辄就能够在这一带养活几万精兵的作者们是如何脑洞大开的。不但能够让部队吃得饱,还油禽蛋肉一样不缺,果然是难得! 今天,范文程和宁完我与林文丙的会面,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从林文丙这条路上弄到清军所需要的各种物资:粮食、油料、布匹、盐巴、茶叶、绸缎,还有各种铁制农具。 最后一样的需求,却是多尔衮和八旗旗主们的共识。进关之后,八旗各部的官员、将领们纷纷在沿途挑选肥沃土地进行跑马圈地。将原本在此耕种的农民佃户变成他们庄子上的农奴。这一点倒是和钱谦益们在江南的做法类似。 可是,圈占了土地也只是第一步。之后要想从土地上打出粮食来,还是要精耕细作。从山西商人那里得知,南中之所以能够做到粮食堆得积山填海的,除了肥料跟得上之外,就是使用大量的金属农具,特别是九转钢制成的上好农具,对土地进行深耕。 于是,想法子从南中弄来铁制,特别是九转钢制造的农具,便是八旗上下这些新诞生的大小地主们一致共识。 大概林文丙也得到了前方来的消息,得知了多铎等人战事不利,所以心情看上去感觉格外的好。当宁完我与范文程二人刚刚提出希望恢复双方之间的贸易往来,为下一步的南北罢兵奠定基础时,林文丙便很爽快的答应了。 不过,答应归答应,鉴于南北之间贸易品种庞杂,数目众多,特别是现在正是交兵期间,对于粮食这种大宗商品还是十分敏感。故而,粮食的输入,林文丙对两位大人表示爱莫能助。 不过,像什么食盐、茶叶、布匹、烈酒、玻璃、瓷器、丝绸、铜器、锡器、烟草、鼻烟等物,林文丙拍着胸脯表示,“这件事包在林某身上了!只要两位大人能够做到进口时和在各地行销时免除税款,要多少便有多少!” 这样的态度倒不是林文丙见利忘义。这样的态度和手段也是李守汉同李沛霆商议多日,认真推演过的。 布匹和丝绸、食盐,虽然可以作为军用,但是更多的是民生。大量的对清军控制区输入并不会对战局起到超出可控范围的影响。相反的,像布匹和丝绸的大量输入,反而会对清军控制区内的手工业和农村自然经济形成致命打击,进一步的摧毁清军的统治基础和经济来源。盐的输入也是一样。 在清军已经控制了山西之后,兵锋直指陕西,盐的问题就不再是特别巨大的困难了。因为,山西运城产盐,被称为解盐。而陕北定边的花马池,更是一个巨大的食盐产区。与其说是等清军利用这两处盐池来恢复生产后保证统治区内的食盐需求,并且将食盐销售盐税收入成为一项重要的军饷来源,还不如在这之前就迅速的占据清统区的市场,大量的输入精盐,来堵死池盐的销售通道。 像烈酒,茶叶、铜器、锡器烟草、鼻烟等物,更是可以让南中为自己的产品找到出路,进而获得暴利的品种。别的不说,像茶叶,如今南粤军已经控制了几乎三分之二的茶叶产区,除了汉中、四川、湖北等少数地区之外,大部分的茶山都归属南粤军管辖。控制了这么多的茶山,自然就拥有了产品定价权。而清军这种北方游牧渔猎民族为核心组建的政权,更是对茶叶不可或缺。只要有,不管开什么样的价钱,他们都要咬牙接受。 不过,这对于范文程、宁完我来说却是一个绝好的消息。盐、茶叶、布匹、丝绸、烈酒、还有烟草等物敞开对清军统治区供应,这对他们来说,于公,可以在多尔衮面前大肆的为自己表功一番,进而获得更多的权力,更高的官职爵位。于私,作为经手主管之人,在同南中商人的贸易过程中,他们可以获得的好处,又是一个足以让他们疯狂的数字。 除了这些为所有人都需要,或是大多数人需要的物品之外,更有那些烟草、鼻烟等小众群体需要,但也是获利巨大的物品。比如说用来装盛鼻烟的鼻烟壶,鼻烟,从明朝万历九年被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带进中国。内有冰片、樟脑等名贵药材,用高级富有油分且香味好的晒烟叶、磨成粉未,装入密封容器,待经一定时间陈化后方可使用。如果患感冒,头昏鼻塞,吸点鼻烟,痛打几个喷嚏,立通关窍,呼吸畅通;如头昏疲倦,吸点鼻烟,即可醒脑提神,确有独到的妙用。 南中那些心灵手巧的首饰匠们便在佛郎机人的基础上,研发出了各色不同的样式品种。从材质上有用瓷、铜、珊瑚、翡翠、象牙、玉石、玛瑙、琥珀等材质制成的,玛瑙壶中又分琐琅、藻草、缠丝、冰糖。造型上有鸡心、鱼蔷、砖方、月园、双连式、美人肩等等。技法上运用青花、五彩、雕瓷、套料、巧作、内画等技法,将这种原本是用来盛放有着明目避疫功效的鼻烟的器具变成了一件代表着身份和品位的标志物。这桩风雅之物,迅速的从明朝降官群体之中向八旗官员群体蔓延。就像现代的水果机最先使用的群体往往都是夜店的小姐和二奶一样。 南中的那些珊瑚、翡翠、象牙、玉石经过精巧匠人的细心打磨雕制,变成了清军将领官员手中爱不释手的玩物。当然,大把的金银物资便是交换的媒介了。 自然,范文程和宁完我也会从这种奢侈品贸易活动之中获得属于自己的一份暴利。 第六百一十五章 和气生财 “林大掌柜的,最近听说梁国公在江南江北各地推行新政,收拾了很多读书人,不知道可有此事?” 谈完了军国和个人发财大事,宁完我的书房室内一片亲切友好的气氛。就在这亲切友好的气氛当中,忽然间范文程似乎是不经意间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正在那里夸赞着宁府的点心、茶具无不精美讲究的林文丙,被范文程突然间这么一问,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是看到宁完我也是双眼全神贯注的盯着他,不由得内心翻了几个个儿:“这两个当了汉奸的不第秀才问这个干什么?难道想在这个事情上做什么文章?” 其实,林文丙这是有些多虑了。眼前这两位清国重臣,倒是没有从林文丙这里套取情报信息的打算,只不过是在内心深处对清国的前景不是很看好,为自己的将来要早作打算而已。因为他们或是执掌机密,或是参与对南中的贸易活动,对南中与清国之间的实力差距比较了解,又是多年参与料理军国事务,深知实力二字在战争中的重要性,不像那些只知道抱着一本朱子集注来混功名的明国降官那样,整日里梦呓说什么以仁义治天下。 归根结底的目的其实是关心一旦清国与明朝议和成功,南北罢兵之后,李守汉推行的新政会不会在清国领地内执行,会不会打击到他们这些人的利益。 林文丙抿了一口茶,打了个哈哈笑道:“确有此事。不过呢,处理这些人,却是为了诸位的财路。” “为了我们的财路?”范文超与宁完我两人饶是多年的官场老人,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不由得为之一愣,连忙问缘故。 “两位先生都是经世之才,自然不是那些禄蠹书虫可以同日而语。我且请问范先生一句,当年黄太吉在位时,为何多次派兵入关劫掠?为的不就是钱粮物资人口?如果贵国要是钱粮丰足的话,又何必如此?如果粮饷充足,又何必在辽西与洪承畴、祖大寿等人长期对峙?” 林文丙有一句话是当年李沛霆对他讲的,如果辽东反贼们钱粮丰足能够满足自己欲望的话,至少努尔哈赤不会起兵造反作乱,而是只会像播州杨应龙的祖先那样,在辽东当他的土皇帝。 “二位都清楚,大军作战,表面上是打得是兵马器械。实际上打得便是钱粮二字!有钱,兵士们便有军饷,身上的甲胄,手里的刀枪,一干应用器械便是无不精良!有粮,就可以士饱马腾,士气高涨。没有钱粮,这一切都做不到。便是诸葛亮孙武吴起一起到此,也无回天之力。” 宁完我与范文程听了林文丙这几句话,顿时有醍醐灌顶拨云见日之感。果然如此!为何南粤军与明军各部截然不同?为何该部战力如此强悍?摄政王部下那些参与过塔山之战的将领每每提起塔山之战时,个个都是心有余悸。“头上是不停气的火箭飞过,火炮对着你的脑门砸炮弹,火铳、震天雷不停的望你身上招呼。那些端着铳刺的蛮子兵,就好像打不死杀不完一样,一个波次一个波次的向上冲!往日里见了咱们望风而逃的那些关宁军,也像是吃了春药一样没玩没了的!” 这完全是建立在雄厚的物质基础和严格的军纪上的! “在下虽然不曾出任过官职,但是借行商之便,却也是走过大江南北各地州府。如果在下和小号同事们计算得不错的话,敝号东家的这套新政,只要能够在江南江北各地推行半年,便可见到绝大成效!” “林大掌柜,试问成效会有多大?”宁完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在商便言商。如果是到夏粮征收时江南江北各地所收的钱粮税赋不能超过千万元的话,二位便可以抉了林某这双眼珠子去!这还不算进出口的关税等等!” 仅仅夏粮税收便可以超过以千万银元计算的规模,这话一从林文丙的口中说出来,登时便差点吓得范文程从椅子上出溜下去。这倒不是他胆小怕事。因为他在黄太吉身边执掌机密多年,深知这么大一笔银子会带来什么效果。因为了解,所以才会害怕。否则也不会有无知者无畏这话了。 就是那时候林文丙说的这个数字只能有四成落实,可是,四百万元的军费,对于清国来说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了。他范文程不敢去想这么大一笔钱会采购多少军器物资,提供多少粮饷。 “朝廷和老百姓一样,手里有了钱,肯定是要添置各种用具器物的。如今南北交兵,几十万人马在河南、山东、湖广一线对峙。这要消耗多少物资?别的不说,马上天气就要热了,光是给前线将士换夏装,便是一笔好大的银子!” 千里来龙,结穴在此!两个清国重臣都是走一步看六步的人,听风辨色都是好手。听林文丙提到了夏装二字,立刻便想到了红蓝花。 果然,林文丙随即便提到了红蓝花的贸易活动。 “如今南北交战,这价钱自然不好算。不过,根据万历四十三年何士晋编写的工部厂库须知统计的价钱,红花四两银子一斤,茜草则是一钱银子一斤,一律以库平足色纹银计算。时移世易,如今我们不妨便以以每斤4块银元的价格收购红花,茜草也是一块半银元十斤的价钱收购。二位以为如何?”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银子闪耀的青色光芒。 (大家不要觉得不厚道的作者是在胡乱定价,一斤红蓝花四块银元的价格是根据万历四十三年何士晋编写的工部厂库须知统计的价钱来的,当时购买红蓝花的价格就是四两银子一斤,茜草则是一钱银子一斤。本书的所有物价都是经过反复查证之后才敢写的,某些脑残爽文中那种给锭银子当土块、卖个丝袜几十亿美元的脑残情节是不会在本书中出现的。) “要不是陈板大和塔山系一众人等他们野心勃勃穷兵黩武大搞军备冒犯上国,也不会南北交兵,让大家没法发财。” “正是!所谓大化而化谓之圣。时代变了,和平和发展才是时代主流,穷兵黩武不得人心。要安全,就该偃武修文,大家和气生财才是硬道理!” “范大人说得不错。别的人我不知道,可是,当初贵国送到山东的两黄旗那批人,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为首的是个叫图哈的。眼下已经是我家李大人麾下的马队营统带,余下的那些人也是个个吃的是油穿得是绸。所谓兵强马壮才有立足之地,这种说法已经不适合眼下的世道了。”林文丙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十分可爱,但是具有强烈的暗示和诱惑力。如果他的表情神态让宣武门南堂的耶稣会教士看到,会毫不犹豫的惊呼一声,“恶魔!” 可惜的是,两位清国重臣都是读圣贤书的。对于这些西洋来的怪力乱神自然是敬谢不敏了。他们脑海中还只管一个劲的回荡着恶魔那充满诱惑力的话语:“两位想想看,到底是每日里出没炮火硝烟在刀剑中讨生活的日子好,还是那段南北通商的日子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范宁二人作为黄太吉面前的重臣,自然现在在多尔衮面前有些江河日下的感觉。又听林文丙说起当初南北通商时的那段好时光,顿时心中一阵不胜唏嘘。 如今又有这样一个机会在眼前,怎么能够不令他二人心动? “只可惜我二人手中能力有限,对上国助力不大。否则,我二人定然会为上国出一份力。如今,我二人最多往东江米巷派人送些鸡鸭肉食,蔬菜水果之类的。有兵丁无赖在那一带滋扰生事时命人严加惩处。” “两位大人不必过于谦虚了。如今清国上下的银钱米粮度支大权在你们手中,你们说话,多尔衮也得要思忖一番。只要你们能够在朝堂议事时表明态度,不管成败,我家主公的为人你们是清楚的,他老人家必有回报,而且是厚报。别的,林某不敢说,至少,这红蓝花代理权,林某可以在这里拍着胸脯说,就交给两位一份了!” 价码已经开出来,而且价码超出了范文程、宁完我二人的意料。 “此事我二人自然是要效劳的。至于说红蓝花贸易之事,原本我二人在辽东时便管过此事,也不算是生疏。多了不敢说,十万斤、二十万斤还是可以的。” 宁完我也是拍着胸脯的开出了自己的价码。我们两个人每人十万或是二十万的份额。 “两位大人果然是干国忠良!这样,今日来得匆忙,不曾携带有汇票。不如这样,林某便在宁先生这里借笔墨一用。写一张凭据,到时请二位先生命稳妥之人到东江米巷办理交割便是。要银元还是要货色,都可以商议。” “要货色!” 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异口同声的回答。 范文程宁完我两个人的算盘打得很精,也很清楚。从那些八旗王爷贝勒蒙古王爷手里收购红蓝花,用银元给他们货款,他们也要到隆盛行去采办各种需用之物。倒不如和隆盛行约定好,用银元计价,之后再用这些银元从隆盛行采办货色,用这些货色给那些王爷贝勒们冲抵货价。这样一进一出,他们可以赚到两笔钱。 林文丙便在宁完我书房内笔走龙蛇挥挥洒洒的写了两张凭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随身携带的名章,又在凭据上画了自己的记认花押。之后,将两份文书递给了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 “两位大人,请收好。这是十万斤份额的。如果不够,可以命人和管事的襄理提前打招呼。” 林文丙用一张凭据便换了二十万斤红蓝花和范文程、宁完我两人的里通外国。 表面上看,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以及整个辽东反贼集团算是占了大便宜。 历史上,南明乞和使团也只带了三十万两银绢而已。左懋第、陈洪范、马绍愉北上议和的时候,也只是带了三十万两而已,其中还有不少是绢。所以,范文程和宁完我两个人手中的一纸凭据便是四十万银元,这在现在的清国当真是一笔超级巨款了!有这笔银子,不但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能够大赚特赚,那些八旗王爷贝勒将领官员,也能跟着分润不少。对于困扰清军的物资短缺问题也能够有所缓解。 可是,当真是如此吗? 且不说采集运输这么大数量的红蓝花要占用多少人力,会在无形之中削弱多少清军的战争潜力。单单就在清军高层当中造成的负面影响就是巨大的。 不要以为这么做很是匪夷所思。事实上,比这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事还有。 自毛熊家分家单过之后,乌克兰从毛熊家的战略武库中共继承了130枚ss-19和46枚ss-24型导弹,其境内共有约170个核弹发射井,成为世界第三大核储备国。核武器数量位居世界第三,排在美国和俄罗斯之后。 但在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压力下,1992年5月23日,俄、乌、哈、白四国外长与美国务卿在葡萄牙的里斯本签署议定书,乌、哈、白三国的所有核武器将在7年内销毁,届时,俄罗斯将成为独联体内惟一的有核国家。 乌克兰宣布自己单过之后,表示要遵循有关削减核武器的国际条约,销毁国内的核武器。就销毁其境内的战略核武器问题提出条件,认为这些战略核武器是乌克兰的财产,如果要转移或销毁,各国都应提供一定的保障,其中就包括所有核国家承诺不对乌克兰使用核武器,并在有效利用拆除的核武器方面向乌提供帮助。 同时,五大流氓都宣布对乌克兰提供核保护。 2001年10月30日乌克兰军方把该国最后一枚洲际弹道导弹发射井摧毁,这标志着乌克兰已经成为一个无核国家。不光是把手里的核武器销毁了,更是把几十万军队也裁减得差不多了。 于是,一旦与旁边的大哥发生纠纷之后,过继来的儿子立刻就回到了大哥家去了。许多人都在那里感叹,要是二毛家里还有那么多的发射井和几十万陆军在,给***一个胆子他也不该把克里米亚弄回去。现在可倒好了,保尔的后代和彼得留拉的后代们在先辈们的战场上继续先辈们未尽的事业。 话说到这里,不厚道的作者发现,这种自己解除自己武装,拔掉自己的爪牙羽翼的傻逼,不光是二毛家有,我天朝也有。君不见,某个在九江大堤上大发雷霆的领导,在任期间除了制造几千万工人下岗的壮观景象之外,更是要求军队要忍耐,不断的削减军费。武器装备不能更新,技术研发断档。结果呢?南斯拉夫的几声巨响,是白头鹰给这位好干部最好的奖赏。 一纸协议便毁灭了当时世界第三核武大国。所以,范文程和宁完我二人为了手中的二十万银元的购销代理合同而成为南粤军的助力,绝对不是意外的。 “梁国公他老人家给咱们这么多的好处,将来南北议和之后,我们少不得要在他老人家面前好好的感谢一番。” “正是如此!不知道到那时,他老人家可有什么打算?若是有用得着我范文程的地方,还要请林大掌柜只管吩咐。” 范文程隐约的透露了自己的一些小想法。如果将来李守汉有登基自立的想法,他会在清国这边鼎力相助。 “正是如此!到那时,老人家若是有什么吩咐,我二人自当尽心尽力。但不知为何在现在这个时候他老人家在上国内部如此大动干戈的推行新政?” 林文丙道:“两位久居辽东,自然清楚当年黄太吉和老憨两代人为何不停的兴兵作战,所为何故?说到底,不就是大明贸易制度非常不合理,你我之间做买卖,要种种许可。而这种种许可的维护者是谁,难道不是梁国公要收拾的那些人吗?前者黄太吉议和,反对的人都是谁,支持的人都是谁,想必二位也是心知肚明。若是梁国公将来收拾他们,相信两位也会拍手称快。更何况梁国公处理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有些人抢夺他人财物妻女,梁国公只是把抢夺之物归还原主,如此天理正义,有何可虑?” 听完林文丙的话,小妾被多铎公然抢到了豫亲王府里的范文程顿时有种公道在我的感觉,他连忙附和说:“林大掌柜所言在理,那些抢夺他人财物妻女之人,确实该千刀万剐,只是不知道将来辽东,是否也会如此办理?”话一出口,范文程便觉失言。坊间有秘闻流传,好像那位梁国公自己,也曾经干过霸占他人妻女的勾当。这么说话,岂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 宁完我倒是没有小妾被抢的范文程那种义愤,他冷静的说:“林大掌柜的,翻案之人固然该千刀万剐,但是读书人也当有体面。这钱粮制度是祖宗传下来的,我等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概废除似乎有所不妥。” 林文丙看着两人的表现,心里暗自鄙视,两个王八蛋,心里全是自己的小九九,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眼前的范文程真的像他祖宗那样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主公要什么时候才能一统天下?想到这,他笑着说:“两位的担忧都很有道理,不过却也是多虑。先说范老爷的事,这事我可以作保,一定能如君所愿。至于说宁老爷的事情,我先给您算个账。比方我,我现在一个月收入十块银元,不交税,但是后来有个新职务,一百块银元,缴税二十,再有新工作,一千块银元,缴税四百。宁老爷您说,您更喜欢干哪个?” 宁完好连忙回答:“那当然是一千银元的,就算交了税,还剩下六百啊。” 林文丙一笑说:“既然宁老爷算得清这个账,那不就得了,你缴税越多,说明您赚的越多。而且,李公子也不要求所有的行业都交足了税。” 这话话音刚落,宁完我范文程两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立刻瞪着发红的眼睛,如同饿狼一样盯着林文丙问:“林先生,此话怎讲?” 林文丙道:“大公子最近一直忧烦小麦不足,辽东特产缺货,所以有个想法,准备将来若是结束战争,可以不收小麦和红蓝花的关税和增值税,只收一次特产税。小麦实行粮食易货,一斤小麦换六斤大米,红蓝花实行代理收购。至于说这代理者嘛。。。”说着这,林文丙拉了一个长音说:“那就要看谁更质优价廉了。” 宁完我和范文程互望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说:“林老板,我们多年的老关系,还能有谁比我们更加质优价廉。这样好了,我跟您保证,不管别人出什么价,我们都比他低一成。” 林文丙见两人如此表现,暗道钱的力量果然能让最聪敏的人智昏,看来还得加把火,于是,林文丙说:“两位大人,其实价钱的事情好商量,只不过大公子有个担忧,希望两位大人帮忙。” 两人连忙说:“大公子有何担忧,我等愿意为大公子分忧。”林文丙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说:“其实也没什么,大公子希望天下太平,可却总有人穷兵黩武。大公子的意思,是希望两位能劝诫多尔衮王爷止戈为武,大家一起发财,你们看如何?” 听到这个,两人略微犹豫了一下,但是最终,他们眼中的红色取代了理智,在他们自己都不知不觉的过程中,他们向林文丙承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解除辽东武装集团的武装。 “李大人说得不错,当今的世道,早就是和气生财了。打仗,打什么仗?!” 第六百一十六章 闭门密谋 索尼府邸坐落在丰宜园玉皇庙街,这里原来是明朝宗室唐王一脉在京的藩府,是一个极清静的去处。多尔衮带领清军进了北京,这处宅院便随着分赏给有功之臣的大势,以摄政王的名义赐给了索尼。 索尼听闻门上人通报,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来访,急忙赶到府邸大门迎接。而此时,宁完我的绿呢大轿正好在索尼府前落轿。 “去!把宁大人的轿子、范大人的轿子都锁了。轿夫到门房里安排喝酒吃肉。咱们府里难得有贵客到。须得好好接待!” 索尼这话说的不错。进关之后,他的日子便不如在盛京时好过。 虽然是被加封了二等昂邦章京得爵位,管理六部之事。但是摄政王多尔衮却解除了索尼启心郎的职位,让他距离决策层远了许多。 原本当日在三官庙一道歃血为盟的谭泰、巩阿岱、锡翰等人,见多尔衮的势力权力越来越大,纷纷都背盟依附于多尔衮,只有索尼坚持不依附他。这也就是索尼渐渐的离开了权力核心的最主要原因。哪个最高统治者愿意重用这样的人? 三位黄太吉时代的重要大臣,在索尼的书房之中落座。 既然说是书房,那么,多宝格上自然要摆设几件秦砖汉瓦,周鼎商彝。书架上,更是罗列着几部不同版本的二十二史之中的食货志、货殖列传和资治通鉴。不过,最引人注目的,也是最能体现主人身份的,却是桌案上罗列堆积的几串铜钱。 “索大人在辽东时便有度支干才的美名,如今入关之后,更有了用武之地。”范文程指着书架上的货殖列传、桌面上的铜钱,故意的往索尼的痛处撒盐。 “范大人取笑了。咱们做奴才的,不过是替主子分忧罢了!” 索尼苦笑了一下,算是回应范文程的调侃。 清军入关后,短暂的发行了一段时间的崇祯通宝,不过区别是在于通宝上面加注了满文字样。多尔衮亲自接收了甲仗铸钱等局之后,便废除了清军版崇祯通宝的铸造与发行,改为铸造顺治通宝,并在清军占领区内作为军饷、军费发行使用。 可是,多尔衮亲自制定铜六铅四比例的顺治通宝,在品相质地无不甩过他几条街的南中通宝面前,被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往往是前脚兵丁们用刀把子强行推销使用,要求商家接受,后脚商家便想办法把顺治通宝作为税赋上交。这些还算是有良心的商家,比较遵纪守法的。那些心眼比较灵活的商家,干脆就把顺治通宝大量收购,然后将通宝熔炼了之后,铸造成铜器出售,一进一出,可以获得几十倍的利润。就连那些铅,也不会浪费,转手便会卖给清军收购军工材料的采办人员,让他们拿回去制造铅弹使用。 “不光是不好用。咱们那些打了多年交道的山西相与们,也是明里暗里的抵制。底下的奴才们上报的情形,同样的一碗面条,用顺治通宝一个价钱,用南中通宝是一个价钱,用跑马崇祯,又是另外一个价钱!”索尼有些郁闷了。 实际上顺治通宝的成色还是不错的,含铜量跟南中通宝一样,大体上都是铜六铅四的比例。但是卖相远不如南中通宝。南中通宝用上好的黄铜加锡之后颜色显得更加明亮,瞅着金灿灿的。更重要的是,南粤军发行的南中通宝属于是机制铜钱,冲压制成的铜钱绝对比铸造的要好看得多。 “如今,新近光复的各处州府,官绅们上交钱粮赋税,大多数都是交这些跑马崇祯!” 索尼从桌面上捡起一枚颜色灰暗的铜钱,递给了范文程、宁完我二人观看。“啂。就是这玩意!跑马崇祯!按照铜四铅六的比例铸造而成,轻轻用手一掰就断为两截。” 平心而论,顺治通宝同南中通宝的差距就在于品相。那些目不识丁,吃够了跑马崇祯和各种私铸的“沙壳子”等私钱苦头的老百姓,自然坚信眼见为实的视觉效果。 同样是清朝皇帝发行的铜钱,十全老人弘历按照史无前例的铜八铅二的变态比例铸造的乾隆通宝,品相还不如他那个五姓家奴的子孙宣统按照铜六铅四比例机制的铜钱。不过,这位自恋狂皇帝却也抵挡不住经济金融规律,他铸造的这些变态钱,都被民间商人收集起来拿去铸造铜器了。 如今多尔衮面对的局面也是如此。铸造发行的大量顺治通宝,被官绅商人们或是熔炼了铸造铜器发售牟取暴利,或是将通宝同南中商人兑换成银元,他们私下里的话倒也实在:“谁知道哪天国公爷的大军打了过来?通宝这东西既是罪证,携带起来又十分沉重。哪里比得上国公爷的银元来得便当?!” 至于说交税,交钱粮,那就是跑马崇祯的最大战场了!假设遇到了八旗官员亲自来收税,或者是遇到了那些还比较尽忠王事的清廉官员,那么,各种各样的劣质银子,散碎银子就派上了用场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打死都不用币值高、市场欢迎、购买力强的南中通宝和银元缴纳税赋钱粮! “那,我们为什么不改弦更张,不征收银钱,只征收实物呢?粮食,草料,柴炭,豆料。一律征收实物以供应军需!” 宁完我听完了索尼的诉苦,也是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说出了这么一个看似既笨拙又十分消耗人力的办法。 “征收实物?”索尼又是一脸吃了大便的神情。“你宁大人以为下面的官员将领们没打过这个主意?一样没办法!”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千百年来官绅阶层保护自己利益的不二法门。除了这一招之外,他们还有另外一招,就是故意把经念歪了,让政策法规在执行过程中走样。 比如说,清军的一些官员将领要求他们缴纳实物来满足军需,能够抵制的,他们就采取各种手段软磨硬泡。如果实在是遇到了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生瓜蛋子,他们就用另外一种手段来保证自己的利益。 将用来缴纳军粮的南中稻米之中掺杂大量沙子,反正是宁死不交小麦。小麦,按照南中商人给出的收购价格,一斤麦子换两斤稻米。官绅们从南中商人手里买来稻米,掺杂上砂子石子用来压分量。一斤麦子换来的稻米除了上交实物之外,还可以有一斤多盈余。至于说棉花,更是一斤一两都没有!想做棉衣,做棉甲,办不到。 三个人你来我往的,借着讲述眼下大清国面临的财政金融上的困难,试图摸清楚对方的底细。终于,宁完我有些按捺不住了。 “索大人,其实,以下官看来,眼前的困难境地,未必不是我大清的一点机会在!” 这话,顿时有石破天惊之感!不由得让索尼眼睛瞪圆了盯着宁完我、范文程二人。 “二位大人的意思,眼下我大清财政困难,饷源补给不足,反而是我大清的机会?身为人臣,如何有这般言语?莫非,是我大清兵马在前线一败涂地,才是我大清的福分不成?如何如此急于卖国?!”如果不是碍于大臣之间要互相留下些体面,只怕索尼当场就要发作,将二人赶出自己的书房了。 见索尼如此急赤白脸的呵斥自己,宁范二人相视一笑,非但没有发作,反而昂然朗声问道:“索尼大人,请问,你所谓的国是哪一国?” “正是,你说的这国,是你的吗?” 范文程的话锋如刀,顿时让索尼一时语塞,明明知道这两个人的话说得不对,但是一时又想不到该如何反驳。 “自然是大清国!”索尼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那眼下你说得这大清国,是谁的大清国?”范文程敲钉转角的反问了一句。 “自然是我大清顺治皇帝的大清!” “哈哈哈哈!”宁完我一阵狂笑,笑得索尼有些惶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了。 “索大人,既然你说眼下这大清国是顺治皇帝陛下的大清国,那下官便问问你。请问皇帝的母亲现在在谁的房里?皇帝的嫂子又在谁的床上?杀皇帝哥哥的凶手又官居何职?” 宁完我的这几句问话,顿时让索尼更是一时无语。作为一个汉化程度很高的满洲人,他无法解释清楚,在满洲人和蒙古人当中被认为天经地义的收继婚制度,与汉族礼法文化之间的冲突。 在蒙古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赫哲族、藏族、满族等中国北方和中亚的游牧民族中,收继婚是常见习俗。哈萨克人公开说马死后皮归主人,兄死后妻子归弟。史记.匈奴列传有着这样的记载:“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刘邦死后冒顿写信给吕后求婚。吕后大怒,想杀使臣并发兵征讨。大臣季布借白登之围的例子指出攻打匈奴的风险后,她改写信婉拒,冒顿于是以两国习俗不同给自己下台阶。后来汉朝嫁乌孙的细君公主、解忧公主和嫁匈奴的王昭君,在原任丈夫死后都按照习俗改嫁了继位的前王之子(细君公主再嫁的是其孙)。汉成帝时王昭君远嫁匈奴呼韩邪单于,呼韩邪死后按匈奴婚俗她须转嫁给庶子为妻。当时汉朝法律已经明文禁止收继婚但制约不了胡地。“昭君上书求归,成帝勒令从胡俗”,昭君无奈只好遵命。虽然王昭君的要求符合汉人的习俗,但是汉成帝为了避免汉匈两国产生摩擦,宁可牺牲王昭君的个人意愿。 可是,这样的事,在中原汉文化地区,却是犯法的。明律集解.附例.户婚:“兄亡收嫂,弟亡收妇者,各绞。” 可是,皇帝自然不必执行这样的制度了。历史上隋炀帝在其父隋文帝死的当天便收继了其庶母——姿貌无双的宣华夫人,唐太宗也收继了弟弟李元吉的妃子杨氏,唐高宗李治更是收继了父亲唐太宗的才人武则天,封昭仪。(哦,好像最近几年这段故事被不停的搬上了银幕,让无数人都在垂涎皇帝如何马上震的同时,忽略了这种事情的不合礼法之处。)到了唐玄宗时期,这种事情就更是不能为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了。李三郎和他儿媳妇之间缠绵千古的那首长恨歌,实际上就是白居易的骂街之作。 索尼嗫喏着将隋唐的例子列举了出来,作为多尔衮收了豪格福晋的法理依据,可是,顿时又遭到了宁完我的嘲讽。 “隋炀帝收了父亲的宣华夫人,不过十余年,大隋朝廷便轰然倒塌。李世民弑兄弟于前庭,囚父皇于后宫,如果不是有贞观之治一床锦被盖了,也是一个暴虐之君。至于说高宗李治,收了武则天入宫,结果呢?唐宗室几乎被这女人屠戮一空!更是宗庙社稷都改了姓氏!至于说李三郎,如果不是他悖德***宠信杨氏一门,又何来安史之乱?!” 论起读书,丢书袋的本事,别看范文程和宁完我只是个秀才的底子,比起他们来,索尼的本事就差得更多了。 范文程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索尼大人,你跟我们讲忠奸辨善恶,自己却服侍权臣,亲睦奸党,有何资格与我等卖国不卖国?你早就把良心卖给多尔衮,这大清国早就是权臣的江山,我就算是明码标价,又能如何?这好歹还是替豪格主子报仇呢!?” “你们好到哪去?就算是李守汉杀了多尔衮,他岂能放过皇帝,到时候还不如侍奉多尔衮,至少皇帝还能有性命在!还能在宝座上!”索尼也是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 这样一来,双方的底细立刻便暴露了出来! 一个是要干掉权臣多尔衮一伙,夺回权力。一个则是把保全顺治皇帝的性命和皇帝名号作为最低标准。这无疑是找到了最好的同盟军,两下里虽然不像是失散了多年的同志找到了组织那样激动万分热泪盈眶,却也是十分的欢喜。 彼此之间如今没有了防范之心,自然是开诚布公了。 “梁国公身负雄才大略,又有万里江山,岂会无故杀幼子妇人?且多尔衮手握重兵,财雄势大,纵然身死,梁国公也需要有人为其统筹辽东大局。我等不才,愿意为皇上之臂膀,保皇帝周全,实现梁国公宏愿。实不相瞒,吾等前几日得晋商消息,隆盛行林文丙掌柜已经许下承诺,一旦多尔衮愿意罢兵,亦或者其身体有恙,隆盛行愿意恢复贸易,重新践行当初与先皇签订的条约。”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自太祖高皇帝以来,我大清两代皇帝数十年的心血愿望便要达成了?”乍一听到这样的条件,索尼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能够得到明王朝的正式册封、承认他们对辽东的统治合法,并且在边境地带开放边市贸易,是老奴与黄太吉父子二人在位时几十年的目标。如今,只要多尔衮一系兵败,黄太吉一系便能够乘机夺回权力,之后更是可以借着册封、边市的东风巩固权力地位,将多尔衮一系彻底打压下去。这样的好消息如何不令身为两黄旗之中为数不多忠于黄太吉的索尼索大人激动? 索尼却也不多说话,只管从座位上站立起来,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很是郑重的向范文程、宁完我二人行了大礼。 他这样的礼数、举止,倒是吓了范文程、宁完我二人一大跳。 “索尼大人,何事竟然行如此大礼?” “实不相瞒。索尼原本见二位大人在新朝,在摄政王面前红极一时,心中颇为鄙视二位先生。以为二位先生是那趋炎附势贪图富贵的奸佞小人。现在看来,二位先生便是像那搜孤救孤里的程婴与公孙杵臼一样,都是一腔热血的忠义之士!救孤固然艰险,但是却是一刀之苦,远不如立孤要忍辱负重。想那程婴当年,不但献出了自己的独生子,更要承受世人的百般羞辱与骂名。这份坚忍之心,索尼却在二位先生身上看到了!为了先皇大业不惜忍辱负重,屈身于贼子权奸之下,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立孤!两位先生如此忠义,索尼怎能不以礼相待?方才这个头,是索尼谨代表两黄旗全体将士向二位先生致谢!” 不愧是能够历经清朝进关初期诸多政治风浪而屹立不倒的老油条!索尼这番举动,将范文程、宁完我二人彻底给架起来了。二人心中不住的咒骂:“谁说这些满洲鞑子憨直质朴的?!索尼这厮,恁般奸猾!” 他们却不知道,这还只是索尼这个同鳌拜共事多年而毫发未损,反而成了小麻子祖岳父的人的手段。要是让他的三儿子索额图出来,只怕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连一点骨头渣都剩不下! 第六百一十七章 朝堂上的争吵。 眼下的清国,虽然没有后世子孙为了集中权力而设立的南书房、军机处等皇帝私人的秘书顾问机构,更没有接受明朝的内阁制度,但是,他们的军国大政却也有一个强力而有效的机构在运转,将统治者的意志传达到全军,并且坚定不移的去落实。 这个机构,就是眼下位于皇家东苑内的洪庆宫。 现在,这里是大清摄政王府。 如今,这座位于位于东城南池子大街路东胡同内的王府,在历史的烟云之中早已失去了当年最高权力中心的风采。多尔衮死后,他生前的爵位封号待遇尽数被剥夺,这座建筑也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改建成喇嘛庙,俗称玛噶喇庙,专门供奉大黑天神。 大黑天(梵语:mk,藏语:gopo)又意译为大黑、大时、大黑神或大黑天神等,或者直接音译为摩诃迦罗、莫诃哥罗、玛哈嘎拉等名称。藏传佛教认为大黑天是毗卢遮那佛(梵语:vro,藏语:mprge,或称为大日如来)降魔时呈现出的忿怒相。十三世纪开始,蒙古人开始把大黑天当作军神,八思巴造了一尊给忽必烈亲自开光,保佑蒙古打败南宋。元亡后,带回漠北,直到林丹汗时代。之后到了皇太极手中,置实胜寺供养。 摄政睿亲王府改成了玛哈噶喇庙,倒也是恰如其分。 如果没有多尔衮入关之后采取的各种措施,只怕八旗也只是进关大肆劫掠一番,顶多是像历史上的金国一样,在淮河以北建立政权。 今天,正值议事之日。北京城内有资格参加摄政王府议事的八旗王爷贝勒,大臣将领,纷纷在摄政王府门前集合鱼贯而入。 却不想,在王府的二门内,赫然树立着豫亲王多铎的织金龙纛,院子里更是站立在数百名镶白旗满洲的白甲兵。这些从前线归来的精锐士卒,看得这些大臣勋贵们内心不由得有些忐忑了。 范文程索尼等人内心之中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在下面暗中联络串联,事机不密,走漏了风声,为多尔衮所查知。所以,多尔衮调多铎回京,相助他在京城之中大开杀戒。 “难道,今天这里就是我们的左金吾卫衙门了?” 范文程内心之中闪过了无数个在历史上出现的血腥政变场面,不知道为何,他总是想到了唐文宗时代的宦官与大臣之间大肆屠戮的甘露之变。 公元835年(唐大和九年),27岁的唐文宗不甘为宦官控制,和李训、郑注策划诛杀宦官。夺回皇帝丧失的权力。11月21日,唐文宗御临紫宸殿。百官列班站定后,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不按规定报告平安,奏称:“左金吾衙门后院的石榴树上,昨晚发现有甘露降临,这是祥瑞的征兆,昨晚我已通过守卫宫门的宦官向皇上报告。”于是,行舞蹈礼,再次下拜称贺,宰相也率领百官向唐文宗祝贺。李训、舒元舆乘机劝唐文宗亲自前往观看,以便承受上天赐予的祥瑞。唐文宗企图以观露为名,将宦官头目仇士良骗至禁卫军的后院欲斩杀,被仇士良发觉,双方激烈战斗,结果李训、王涯、贾餗、舒元舆、王璠、郭行余、罗立言、李孝本、韩约等朝廷重要官员被宦官杀死,其家人也受到牵连而灭门,在这次事变后受株连被杀的一千多人。史称“甘露之变”。 但是,会议开始后,这些心怀鬼胎的人们才勉强将一块石头放回到了肚子里。多铎回北京,却不是相助摄政王二哥发动政变的,而是回来催要粮草补给的。 原本按照计划,是曹振彦带人回京催办粮草军饷火药。但是,多铎的一个幕僚却给多铎提了一个不同的建议:“王爷,此事不妥。曹觉罗固然是战功赫赫,众人瞩目,但是他回京要面对的人,那个不是身份显贵?凭他的身份,压住汉官和一般的奴才倒是没啥问题,但是若是对付一些八旗的老资格,恐怕就力有不逮。所以,学生斗胆建议王爷亲自回京,以免曹觉罗难以完成使命。” 多铎这人虽然有个荒唐王爷的说法,但是脑子却是相当的聪明,可谓是一点就通。否则,也不会在黄太吉那么严厉刻薄的皇帝面前,能够保全自己,同时保全自己的强大雄厚实力了。经过一番权衡之后,他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回京。另外,为了保险起见,没有安排庞大的护送队伍,而是尽量轻装简从仅带着千余名精锐骑兵前往。 将军务向阿济格、曹振彦等人进行了移交之后,多铎便起身。 一路无话,多铎从前线一路狂奔来到京城,结果在入城的时候却接到多尔衮的指示,让他先去洪庆宫的摄政王府一叙。 等见到了多尔衮,多铎却愣住了,按说此时的多尔衮,也算是标准的权倾天下,可是,在他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威严或者欣喜。眼光所过之处,不是苍白的虎须头发,就是满脸的倦容,还有潜藏在面容背后深深的忧虑。 而且多尔衮似乎半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没等多铎请安,就急冲冲的问:“十五弟,前线情形如何?“ 多铎见多尔衮如此急迫,也就没有再顾得礼数周全,叹了口气说:”二哥,不瞒你,情形不好,打了几次仗,都是以败仗结束,咱们败的非常惨。“ 多尔衮连忙问具体的情况,多铎惨然道:“原本以来李华宇小儿不过是纨绔子弟,靠着父辈余荫才有了今日,必然不善用兵,我身边有两白旗精锐,加上打败过李华梅的曹振彦,还有陈板大新制的火器抬枪,就算打不赢,也输不了。结果。。。唉!” 多铎长叹了一声,好半天后才接着说:“他妈了个巴子的南蛮子不按套路出牌,火器对射我们倒是赚了便宜,可是人家牙一咬心一横,上了刺刀直接硬撞,结果我们的奴才就顶不住了,让人追得四散奔逃。而且我还得给奴才们说句公道话,他们真是好样的。关键时刻,曹振彦拼死组织方阵反击,后来又组织人防守壕堑,郭定北虽然后来怯阵逃跑,但是在此之前,他一路拼杀,也确实为我们争取了时间。要不然的话,只怕二哥你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后来我们从被俘的南蛮口中得知,李家这位大公子,从来就是以冒着炮火铅弹白刃突击闻名。此人在李家的地位,便是以刺刀突击,率领数千蛮兵,硬是冒着郑芝龙的密集炮火连续夺下了他三座炮台,逼得郑芝龙不得不弃城逃走!二哥您想想看,有这样的疯子统帅,下面又怎么会不疯狂?!” “李家的这些子女,硬是一个个都是扎手的很!”听完了弟弟多铎对李华宇的描述,又想起了当年在塔山时同李华梅那一次次惊心动魄的血战,多尔衮犹自感觉自己后背一阵阵冒出冷汗。 多尔衮又问了一些细节,算是把整场战斗了解的差不多了。听完了多铎的叙述,他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了一起,炮火比塔山时还要密集,排枪射击,手榴弹,刺刀突击,诸多战术层出不穷,衔接紧密。这个李华宇,果然不好对付!不过不管有多不好对付,总得继续对付,所以多尔衮安慰多铎道:“十五弟你也不必太难过,胜败兵家常事,野战咱们打不过,大不了就用奇兵偷袭李华宇的粮道,到时候没有粮秣,我看李华宇怎么打。” 多铎听了这话却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得比哭都难看,他苦笑着说:“我的好二哥哎,你怎么这么天真,你当我没干过啊?干了,没用。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找的民工,在运河修了一道长墙,上面还有兵丁防守。咱的人去了,挨了一通火铳狼狈而逃。我要是但凡有点办法,我回来干嘛?这次我回来,就是转告你曹振彦这个奴才的计谋。他认为,南蛮悍勇不畏死,白刃肉搏强悍无比,唯有结硬寨打呆仗连环布阵连绵不绝的发挥火力才可抵消南蛮武勇。我军野战打不赢李华宇,唯一有一线生机的办法,就是结硬寨打呆仗,用阵地消耗的办法拖垮李华宇。曹振彦认为,李华宇远道而来,补给艰难,并且后方不稳,只要我们能坚持半年,肯定能赢。” 结果多铎说完这些话,轮到多尔衮苦笑了,他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多铎的肩膀说:“兄弟,还等半年?只怕是现在北京城里的人,连三天都不想让你我兄弟活了。” 多铎一听霍然而起,他眼露凶光,瞪着多尔衮厉声喝道:“二哥,谁想造反,兄弟我立刻带人插了他。” 多尔衮苦笑了一下说:“杀?你杀得过来吗?这些人有过去的两黄旗、正蓝旗,现在的正红两白,有投降的汉官,有买卖商人,还有这满京城的百姓。别说你杀不完,就算是能杀完,我们杀完了怎么办?难道等李守汉再来一个偷袭盛京,我们再等佛库伦女神施法救我们?” 一番话说的多铎沉默不语,多尔衮又说:“兄弟,你也看到了,你二哥我最近是形容憔悴,日子比当初在死胖子身边还难过。但是,再难过,这日子也得过,李守汉也得打。明日朝会,想必一心想让你我兄弟死的人会一起跳出来,到时候你得好好跟二哥我配合一下,打一打他们的嚣张气焰,至少让他们不反对继续打下去。当然了,就算是不能达成也没关系,要准备的粮草火药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回去的时候顺便押送一下就好了。” 今日的议事,便在君臣主子奴才各怀心腹事的氛围当中开始了。 多尔衮指了指坐在自己下首的多铎,“大将军昨日抵达京城,为的便是前线的粮草军饷军器火药等事前来。今日之事,朕便是召集尔等来一道商议一下,如何筹措南征所需之粮饷军器。” 索尼偷眼看了一下站在身旁不远处的陈板大,这个眼下多尔衮面前的红人,依旧是那个德行,仿佛刚刚从工场里赶来一样,身上还带着煤烟炭火味道。 原来还是为了钱粮之事而来! 范文程、宁完我、索尼等人顿时一颗心放回了远处,开始有板有眼的同多铎算起了前线数十万大军一天所要消耗的军饷粮草,陈板大则是在那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想来也是在计算军器火药的消耗。 “启禀摄政王,平南大将军豫亲王多铎部下、征西大将军英亲王阿济格部下两部合计近五十万兵丁,骡马牲畜不在其中,大计约为二十万上下。随军夫役约有二十万人。这么庞大的数目,奴才们实在是罗掘无方了。” 索尼作为户部官员,率先站出来叫苦。 “现在各处刁民实在太多,缴税不愿意用南中银元,交税一般用跑马崇祯。对于我大军所需的小麦高粱豆子等人马需要之物,更是百般拖延抵赖,实在不行采用稻米掺沙子。这些刁民,当真是要像当年元太祖一样,先杀他们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然后再行征税。到那个时候,他们才会老老实实的!”索尼建议要使出当年铁木真的手段,在辖区内严厉打击。 多尔衮听了这话,恨不得把索尼一把掐死,然后生着嚼碎了吃下肚子去,你个狗日的死胖子余孽!你给本王挖坑是不是?!我敢保证本王只要稍微一吐口,你丫的立刻会对所有人说我多尔衮要杀尽不用银元缴税的人,到时候天底下老老少少都得恨我入骨。 不过,好在多尔衮也是有备而来。当即以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准备发作的多铎然后命一名笔帖式取来了一份文书。 “这是神机营右翼兵都统鳌拜与岢岚兵备道王弘祚联名上奏的题本。此二人在大同相遇,王弘祚以兵备道之身份,为鳌拜所部筹划军饷供应,一应无缺。此人在大同多年,颇有筹饷之心得。他向鳌拜建议,在大同等处恢复万历旧制度,以行税制。” “他在题本之中向本王建议,行万历间法例,前明苛细巧取,尽芟除之,以为一代程式。并且说,民不苦正供而苦杂派,法不立则吏不畏,吏不畏则民不安。闾阎菽帛之输,朝廷悉知之,则可以艰难成节俭。版籍赋税之事,小民悉知之,则可以烛照绝侵渔。” “本王已经下旨,令他火速赶赴京城,到户部任郎中之职。专司收税筹饷之职。同时,他与鳌拜二人所奏请,恢复万历年间税收钱粮制度之事,本王也一应照准。自即日起推行。” 历史上,这位来自云南永昌的王弘祚从顺治二年起,便在清朝户部任职,一直担任着为清军筹措粮饷的差使。为清军镇压关内各地的抗清势力提供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历经顺治、康熙两朝,一直做到了太子太保衔、户部尚书职位。到了康熙年间,更是配合康熙干掉了鳌拜一系。 这是题外话,咱们按下不表。 范文程们也没有想到多尔衮会有这么一手,调一个降官进京主持税制变更,征缴钱粮之事。而且,令他们气愤的是,居然出身镶黄旗满洲的鳌拜向多尔衮提议进行。这个狗贼,当真是变节投诚了不成?!但是,像税制改革,征收钱粮这样的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见到成效的。他们自然不用着急。 眼下,他们有一桩立竿见影的筹饷措施要得到多尔衮的准许。 “主子,如今我大清饷源便是那几处,可是各处的军饷开支却是庞大浩繁。以奴才愚见,当以开源为上策。日前有南中商人递来禀帖,要求继续大量采购红蓝花,表示愿意以银元或其他货物付账。奴才以为,为了大清的财政,建议抽调一部分人力去采摘红蓝花。” 范文程有意没有用摄政王这个多尔衮的官方头衔,而是用了“主子”这个听起来十分亲热的称呼,用来拉近与多尔衮之间的距离。 但是,他刚刚提到了红蓝花,不等多尔衮说话,一旁原本低头算账的陈板大却第一个跳了出来疾言厉色的反对! “几位大人,你们就不要再坑大清了!” “老百姓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们的伤疤还没好利索,你们就把疼痛忘记了?几年前,红蓝花把大清坑的多惨你们忘了吗?施琅和吴三桂两个明狗那么猖狂,也只是暂时夺取了高炉,砸毁了工场。可是我们转眼就恢复过来了。但是这一个红蓝花,让辽阳烟火断绝,恍如鬼域一般!我辛苦培养的徒弟工匠,他们没有被施琅的大军掠走,却让南蛮子用一句承诺骗走,让我们几乎工场无可用之工匠,军中无可用之利器。我是一个粗人,不懂什么军国大事,我就知道,没有工匠和利器,我们就是待宰羔羊。” 范文程仍然是那份云淡风轻的气度,同陈板大一副急赤白脸的神情比较起来,显得异常有风度:“陈大人,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问你,我们卖红蓝花的时候,大家伙是去给你当徒弟的多,还是到我的衙门找活的多?怎么得,说不出来了吧,那肯定是愿意挖红蓝花的多。这东西来钱快,不费力,甚至连点烟火都没有,这么好的生意谁不愿意干?” “”知道这叫啥不?这叫用脚投票,是个人就知道好赖,谁都愿意往好地方走。你看看跟我干,一天大米吃到饱,隔三差五有咸鱼酸菜酱大骨头,一天也就挖个四五个时辰,天不黑就收工。再看看跟着你,一天烟熏火燎跟小鬼一样,满身臭汗一身灰,自己遭罪不说,烧煤那烟火还熏的四邻不得安生。大家伙都说,挨着陈板大的工场住,起码少活十年。为啥呢,看不到天空啊!身在穹顶之下,不见天日,如何能够保全性命?!陈板大啊,你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四邻的性命着想,都该关了工场来挖红蓝花。对了,我还听说一件事,你那有个工匠不是带着老婆去南中了,结果走的时候才怀孕,到了南中孩子才出生,就得了该死的病了。你说说你陈板大,你遭了多大的孽啊。你要是不关了高炉,还得有多少孩子死于非命,你就不怕遭报应啊? 陈板大被范文程这套高论气得眼睛都要努出来了:“范大人!摄政王驾前,你不要胡说八道,什么少活十年,人的寿数自有天定,就算没有我开设工场,又有几个人能够寿活百岁?你说什么孕妇生了孩子就死了,这事我怎么没听说!?再说了,她人都到南中了,怎么死了怪我?” 陈板大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了索尼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口的站着,便上前一把握住了索尼的手:“索大人,您也是经历过当时盛京乱象的人。当时街市上有民谣说,握虎牙刀的不如握割花刀的,铸造大炮的不如倒腾米票的!我大清若是重现当日乱象,如何能够平定海内,一统天下?!”索尼面对着陈板大这种技术人员直截了当提出来的问题,却也只能是打个哈哈,想办法回避过去。 “何况,范大人。当初南蛮停了与我大清的贸易,盛京粮价一日数变时,不知道范大人是用种红蓝花卖的银元买粮食呢,还是从我这里抢麦子呢?” 陈板大的话,就像是如来神掌一样,让范文程等主张开展红蓝花贸易的人脸上被打得噼里啪啦的。却又不敢发作。因为,当初主张开展红蓝花贸易的人,如今正在宝座上坐着。 “嘿嘿!陈板大这个奴才倒也是个妙人。谁说他这个工匠头子只会冶铁铸剑,这骂起人来也是好样的。”多尔衮和弟弟多铎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对陈板大的赞许。 几派人马的不同意见,作为当家人的多尔衮,自然要表态。 “如今之计,便是要南北罢兵。大明承认我大清对淮北之地的治理。同时,开通贸易往来。既然眼下南中商人有这样的需求,不妨我们便试着走走。不过,范文程宁完我,眼下正是交兵之际,没那么多的人手,你们便组织些闲人试着办理一下。至于说索尼方才所奏之事,各处刁民抗拒天威。朕这里也有个题本,你们不妨听听!” 第六百一十八章 剃发令出。 朔风如刀,卷着从极北苦寒之地来的雪花,仿佛是一柄无形的利刃,掠过华北平原,宰割着这块土地上的芸芸众生。很快便是万里飞雪,将天地间万物笼罩上一层银装。 但是,公子王孙自然可以兽炭红炉倚红偎翠的赏玩雪景,升斗小民们则是奋力挣扎着求生。 但是,风雪中回荡着另一个声音,却是让华北平原上各处州府都为之颤栗了。 从京城来的快马,将多尔衮颁布的昭命带到了各地官员士绅面前。 剃发令。 诏令中的限期极严,“京城内外限旬日;直隶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尽令剃发”;同时声明:“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换句话说,剃发与否,即是敌我之间的界限;因而又有两句惊心动魄的口号:“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与剃发令同时而来的,便是多尔衮在户部的奏本上批示后,明发天下的旨意。从公文到日,各地便按照万历年间的税制和优免则例缴纳钱粮赋税。 税制改革,保护各地官员士绅的利益,进而获得他们的全力支持,这是多尔衮在接见了王弘祚之后打定的主意。否则也不会如此雷厉风行的推行起这个税制改革,准确的说是恢复旧制度。 而剃发令,则是逼着那些官绅们站队的手段。 这个手段,便是当日在摄政王府议事时那个题本当中来的。 此时清兵刚刚入关,衣服鞋帽,仍沿明制;前朝的降臣,还是头发束在头顶心,用簪子扣住,加上“进贤冠”;穿的也还是宽袖长袍,袍服也仍旧是飞禽走兽。朝廷之上,金钱鼠尾的八旗官员一班,衣冠禽兽的汉人降官一班,服饰不同,径渭分明,原也相安无事;不料有个无耻的山东人,出了一个花样。 这个人叫孙之獬,山东淄川人。原是明朝的进士;为了求大富贵而献媚新主子,首先剃发改装,换成满人服饰。汉班看他服饰不同,羞与为伍,推他到满班;满班看他是假旗人,不屑与之同列。这样推来推去,变成俗话所说的“狗不理”了。孙之獬羞愤交加,你们不是各种的挤兑我、瞧不起我吗?我让你们和我一样一起剃发易服!于是,便上了一道奏疏,说:“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仍其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多尔衰原本就有想让朝廷上的这些降官和各地士绅官员杜绝了继续和南京明朝朝廷明里暗里勾勾搭搭藕断丝连的想法,免得这些人继续的两头下注。但是一时半会却又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手段。即使是想到了,也担心各方阻力大大,不便开口,恰好孙之獬有此一奏,大为赞叹:“想不到降臣中,还有人能说这样的话!”因而下了削发的诏命。 剃发令和恢复万历优免则例的文书命令同时到达各地,一道答案很简单的选择题便摆在了各地官员士绅面前。 剃发,易服,便可以继续按照万历年间的旧制度享受免收钱粮赋税的优待条件。不剃头不易服,呵呵,按照剃发令的实施细则,不但自己的性命保不住,连地窖里的银子,家里的房子,屋子里的妻子,外面养的婊子都要换个主人了。 剃!为什么不剃!? 官绅们很是兴高采烈的把头上的三千烦恼丝剃掉,可是,普通百姓当中,那些不曾受过国朝恩典,没有享受过雨露皇恩的东西,颇为不识时务,不知进退,居然起而反抗,或是殴打官府派出的剃头匠,砸烂了剃头挑子。或是举家逃亡。 这还了得!?所谓的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于是,在剃发令的雷厉风行下,华北平原的雪野当中,绽开了一朵朵鲜艳的血花。各处的城头上,悬挂着数十颗数百颗不等的人头。用来震慑那些不肯顺天应人,不识时务的笨蛋们。 京畿各地,北直隶,山西等处的官绅们,大多都是俊杰,颇为识时务。很快便完成了剃发易服的过程。不但完成了剃发易服,更是在朝廷的恩典感召之下,钱粮征收也是颇为顺手。往日里拖欠许久而征收不齐的钱粮赋税,也是破天荒的完成了全额任务。 不但是清军辖区内官绅立刻站队,彻底投向了清军温暖宽厚的怀抱之中,享受着政治经济上的各种特权。大清朝廷尊师重道,崇敬儒家的消息也随着北风迅速刮进了山东、河南,甚至是江南各地。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官绅们顿时觉得北方来的便不是寒冷刺骨的风雪,而是令人不觉沉醉的春风啊!仅仅是去除掉头上的几根头发,便能换来这么多的好处。河南、山东、江南各地的官绅们纷纷翘首期盼王师尽快南下而救“民”于水火当中! 在历史上,剃发令颁布之后,便是在各地迅速的推广开来。甚至是曲阜的衍圣公也是照办不误。 阙里的地方官,照定制必由孔家族人担任,当时的曲阜知县叫孔文謤,特为上了一个奏折:“臣家宗子衍圣公孔元植已率四世子孙,告之祖庙,俱遵令剃发讫。但念先圣为典礼之宗;颜、曾、孟三贤起而羽翼。礼之大者,莫要于冠发,先圣之章甫逢掖、子孙世世守之,是以自汉暨明,制度虽有损益,独臣家服制,三千年未之或改。今一旦变更,恐于皇上崇儒重道之典,有未备也,应否蓄发,以复先世衣冠、统推圣裁。”这篇文章做得很典雅,说得也很委婉,一则表示三千年来衣冠未改,不是有意反抗新朝;再则陈明先遵功令,再请示应否蓄发?只是“以复先世衣冠”这句话,措词正好触犯忌讳,因此,孔文謤碰了个大钉子,得旨:“剃发严旨,违者无赦。孔文謤奏求蓄发,已犯不赦之条。姑念圣裔免死。况孔子对之时者,似此违制,有抬伊祖时中之道,着革职永不叙用。” 当然,表面上的半推半就功夫是要做足了的,就像是娱乐场所从业人员说我是新来的之类的话一样。只要价钱给的合适了,衍圣公还是会欢天喜地的在院子里焚香行礼,然后全家剃发易服。早就把他家老祖宗的那句“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里饱含的对发式、服饰衣冠的重视态度丢进了马桶里倒了。 面对着北方传来的大清天子(不知不觉中,奴酋的称呼已经换成了大清天子了!)尊重读书人,懂得礼贤下士的消息,再看看发生在山东腹地的种种令人发指,南粤军的各种倒行逆施行为,官绅们对南北两方的好感度顿时此消彼长。 “不知道王师何日才能平定齐鲁大地,还百姓一片安宁净土啊!” 这是被伍兴与鹿玛红联手平定了围攻临沂府城的各地叛匪后,山东各地官绅们面对着南粤军层出不穷的花样时而发出的由衷呼唤声! 别人家平息叛乱后,少不得要纵兵大肆的烧杀一下,借以立威,用来震慑各方心中有鬼的势力。可是,伍兴和鹿玛红这对留守山东的搭档,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不以酷刑峻法压制,而是施以文治。 说到底,也就是南粤军和秦法系的看家本事,建立基层政权,普及义务教育。让老百姓知道他们的权利和义务等等。特别是在官府征缴钱粮方面的各项制度,更是每逢集市庙会都是大讲特讲的。 既然是被委任为沂蒙镇守使,伍兴便将自己的治所设在了临沂。作为基本盘,这里自然要好好的整理一下。 但是,摆在眼前的一个问题,如果要建立严密有效的基层政权,以现有的秦法系官员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在本地招揽人才,培训干部。 可是,往常在别的地区很好用的招数:开设学堂,培养当地干部。在沂蒙山地区却是一头撞到了墙上。 各处乡镇纷纷有流言传来,遍布乡村的宗族放出话来,“任凭你哪个房头的子弟,不管你是谁,胆敢去哪个什么狗屁秦法学堂上学,打算走这条邪路求取荣华富贵的,当心开祠堂出了他们全家的族籍!” 那些什么先天道、黄沙会、九宫道之类的会道门邪教,也是在各地煽风点火,“知道吗?为啥要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又是免学费,又是提供伙食衣服,学成之后立刻就是朝廷几品官员的好事?那时因为进了这个学堂的人,都给拿了魂!从此活着不认爹娘祖宗,死了也是要下阴曹地府的!” 但是,伍兴也有伍兴的办法。 很快,新的告示又出现在了各处集镇当中。这次,告示上的招募条件不再是针对读过书认识字的青年男子了。取消了性别限制和文化程度要求。只要能够简单的认识几个字就可以。而且,告示末尾处注明,一旦面试通过,立刻发给饷银做安家费! 这样一来,诱惑力一下子就强大了许多! 特别是那些家里孩子多,家境不好的穷人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自家那些已经成年的女儿。 “反正祠堂里也没有她们的位置,族长也没说这些丫头去了那个学堂会怎么样。领了安家费,她有了个安稳的去处,不愁吃穿,家里拿了银钱,也可以派上些别的用场!”许多父母便有着类似这样的想法,基本上和卖女儿差不多了。 “大人!咱们招募了几百学员回来!” 正在临沂城中早起洗漱的伍兴,听到了麾下得力人员何凤山的报告,不由得喜出望外。也顾不得洗漱未完和衣衫略有不整,就急冲冲的来到了临沂新近开学的秦法学堂。一进院子,就见院里红衣绿裙一大片,虽然说这个时代的女子,多数是前后皆平,面色泛黄,但是至少衣服还是很好辨认。果然,来应试的大多数是女孩子。 (“嗖!”一块板砖劈头盖脸的打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骂:混蛋作者,怎么会有这种事,古代民风淳朴,讲究贞洁和男女大防,怎会有如此让人羡慕,不,缺乏节操的事情。这里作者就要说一句了,吗,自然是免不了的,但是我还是要先科普一下古代,不,一直到建国初期的很长一段时间女人的地位。那个时候,女人可不像现在,父母捧着,男朋友、老公哄着,警察不敢惹,军人挨她们打不敢还手。虽然说这在建国后特别是最近这些年是喜闻乐见的事,要知道,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说法和观念,还有妇女的社会地位可是在建国后那段为广大公知精英们所不断诟病的岁月里奠定的。但是在古代,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就是纯扯犊子的事。也不要说是在古代了,看看皿煮灯塔的白头鹰家,那位差点就成了第一位女总统的希拉里,她就算当选了总统,也得姓丈夫的姓!出国访问的时候,历史书上,别人也得记得是希拉里克林顿总统。就像是罗斯福家族、布什家族的历任总统一样。请问,说好的妇女权利呢?!古代女人大致几个功能,生孩子,哄孩子,礼品,奴仆,沙袋。总之,地位大致高于猪狗低于马牛。因此,古代家里生了女孩子,首先不是欣喜,而是想着如何弄出去减轻负担。当然了,如果你家里是豪绅,那自然可以享受人的待遇,功能也可以减少成为两个,礼品和沙袋。但是中农以下,就啥也别想了,不混的低于猪狗就不错了。那种生于小民家中还想着做那啥天下天下的神作,你还是省省吧,要不然真穿了过去,这五个功能绝对让你一次体验到爽。) 本身秦法学堂被安排到沂蒙山,就是去充当推广新政的廉价炮灰,对此,伍兴也心知肚明。只不过,他的想法是,凭借自己的学生,河南山西那么广大的地盘都管理过,拥有成千上万兵马的土豪劣绅都碰过,还有啥搞不定的。但是现实却没那么简单,沂蒙山的地主土围子可不好对付。固然,沂蒙地区土地不算广阔,但是因为山峦纵横,道路不便,所以相同的干部,假设平原能管理一个县,这里也就只能管理一个镇。官绅个体实力,沂蒙地区固然比较弱,少有拥兵上千的主。但是这里会道门众多,通过会道门,人家把一百两百的武装通过会道门组织到一起,形成的团队可就动辄数万了。而且通过会道门,这些官绅还对民众进行了长期的洗脑,根基相当稳固。 他和他的秦法学堂如果打算在这一带生存下去,并且有所作为,就必须要尽快的建立起自己的干部队伍。 “先安排大家吃饭!别的事回头再说!”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的面孔,伍兴却也是见惯了的。当初在闯营之中,比这更惨的情形他也看得多了。 新熬煮出来的小米粥,配上大萝卜腌成的咸菜,香气扑鼻诱人的口水不住分泌出来。让这些新招募来的人顾不得烫,只管稀里呼噜的往嘴里灌。 对于这样的场面,伍兴和秦法系的官员们也是颇为亲切熟悉,他们当中许多人就是这么喝着热粥懵懵懂懂的走进秦法学堂来的,所以看了之后一笑了之。 吃过了饭,这些人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秦法学堂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很深不错。接下来,便是学堂里的先生们开始登记姓名,安排座位、宿舍,发放服装鞋袜等等。顺便传授这些新学员一些基本的礼节规矩。 不过等这些女孩子停止嬉笑坐定之后,伍兴却没有立刻开始授课,而是给这些女孩子布置了今天的作业:五人一组,互相聊天,明天汇报其他四个人的家庭情况。 伍兴正待回答,却见一个女子轻步来到伍兴面前,喏喏的说:“先生,我有事。”伍兴笑着问何事,只见那女子说:“先生,您说五人一组,但是到我这凑不足五人,我是否可以与他人聊家常?另外若是可以,那我若是能说出四人以上的家中情况,是不是有额外奖励。” 伍兴饶有兴趣的盯着这个女子看了一阵,这女子毕竟是一个姑娘,不禁被看的脸通红。伍兴看到女子的面色后,才发现有所失态,于是他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女子低着头轻声回答:“本来没有名字,在家时爹娘喊俺大妹,俺爹带俺去报名的时候,登记的先生给起的名,叫宋巧梅。”伍兴点了点道:“很好,宋巧梅。不用等明天,一会你就可以领一份奖励,明日若是表现好,还有奖励。”宋巧梅闻言大喜,连忙感谢了一番离去。 看了刚才的一幕,何凤山嬉笑着对伍兴说:“恭喜先生。可是要纳新师母了?”伍兴气的瞪了一眼何凤山道:”你这脑袋能不能想点正事,若是你有这女子三分机灵劲,恐怕早就当上将军了。“言罢,扔下困惑不解的何凤山就回家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万人坑(上)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了快一个月,感觉这些姑娘被自己洗脑,额,呸,是教育的差不多了,伍兴宣布:开学时宣布的考试开始,各回各家的村,限期十天,把本村最大的官绅资料报回来。要做到有人证有物证,至于所需要的钱财人马,一律找何凤山索要。同时对何凤山下令,秦法学堂掌握的守望队一律进入警戒状态,同时向驻守临沂的警备九旅发去作战文书,以沂蒙镇守使的名义通知他们,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出动。 几个在龙虎营时期就加入了秦法学堂的老人,不由得摩拳擦掌,“只要砸开几个响窑,刀枪器械粮食马匹金银布匹都有了不说,以后四乡八镇的百姓咱们也就动员起来了!” 十天后,兵马集结动员完毕,派往各处村镇的学生们也陆续的回来汇报,看着学生们带来的地契借据人证等等,伍兴笑的几乎合不拢嘴。 伍兴心想,大爷的,有了这些证据在手,就能痛痛快快的砸响窑了。然后,就可以顺利的把干部派下去,解决地盘钱粮的问题。再然后,伍兴心中浮现出了李守汉和李华宇的名字,他在心里咬牙道:再然后,就是如何将你们这对狼子野心的父子,赶出中原了。 但是伍兴还没得意多久,却突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平时表现优异的班长宋巧梅居然没回来。按说这姑娘平时那可是干啥都出色,识字快,干活麻利,收拾调皮的学生也有一套。难道出了什么事。。。伍兴想到这,连忙对何凤山说:“何凤山,带人去趟宋家庄,看看宋巧梅怎么还没回来?” 两天后,何凤山带着宋巧梅回来了,但是,形象却狼狈异常。两人都是跑丢了鞋,刮坏了衣服,头没梳脸没洗,感觉跟逃荒的难民差不多。而且刚刚见到伍兴,何凤山就大喊:“先生,不得了了,宋家庄的宋钦华带领本地乡绅造反了!” 伍兴闻言也是大惊,他连忙询问情况。何凤山宋巧梅也顾不得整理,就这样蓬头垢面的开始讲述事情经过。原来宋钦华此人是宋家庄本地最大的乡绅,字胡星,举人功名,平日里结交官府,与各处豪绅往来密切,包揽词讼,把持政务。谋得了财雄势大,一呼百应的势力。本地山下的平地好地,几乎全是他们家的产业。要是从宗祠家谱来论,宋巧梅还是他的长辈,这位宋老爷得管叫宋巧梅一声姑奶奶。只不过,族亲难敌利益。当年宋巧梅的父亲管他借债,苦苦哀求希望看在宗亲份上少要点利息,结果被严词拒绝。于是打算抵押给利息要得少些的邻庄地主,结果被宋老爷以宋家的土地不能押给外姓人为由,强行拦阻。最终九出十三归一分利钱不能少。因为无力还利息,最终自家仅有的三亩平地给了宋钦华。 有着这样的侄孙子,宋巧梅回家之后的情形便是可想而知了。 可是,她前脚斗志昂扬的回到了村里,刚刚在家里坐定,还不曾找到工作的突破口,村里便有宋老爷的话流传开来。 “宋老七家的大丫头不守妇道,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乱跑乱动,给咱们宋家脸上抹黑,她最好是在家里老老实实的躲着。别让本老爷看见她!看见她或者听说她在村子里乱说乱动,老爷我就开祠堂,当着全族老少爷们儿的面,执行族规,浸她的猪笼!把她沉塘!” 宋巧梅被这一番话吓得魂不附体,不管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子,于是她只好老实的住在家里。直到后来何凤山派人从沂水县城到村里来接她,她才跟着何凤山派来的人一起逃出宋家庄。她后来才知道,他们前脚刚走,她父亲宋老七就被宋钦华以纵容女儿外出抛头露面,有伤风化,玷辱宋家门风为由,开了祠堂乱棍打死。 接着宋钦华更是联络了周围的十几家豪绅地主,举旗叛乱,攻下了沂水县城。声称要为李总督清理门户,诛杀赃官伍兴,废除苛政恶法。宋巧梅何凤山逃到临沂的时候,他已经以沂水县城为基地,同周围的各种武装势力联络,组织了两万余人的兵力,同时,周围的费县、蒙阴、兰山等地,也有豪绅起兵作乱,隐隐然对临沂形成了包围之势。 一时间,这块横跨兖州府、青州府的土地上,黑云滚滚,各路叛匪蚁聚蜂拥。矛头直奔临沂城内的伍兴和警备九旅。 在济南坐镇的鹿玛红,在得到了伍兴发来的军情通报后,问得第一句话便是:“眼下各路叛匪有多少人马?伍大人在临沂地面上能够支撑多久?” “禀夫人,眼下青州府、兖州府各地各路叛匪旗号庞杂,为数众多。千人以上规模的大约有五六十股,粗粗的算下来,应该在十万上下。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装备和战斗力差,伍大人的意思,是夫人需要他坚持多久?” “伍大人的意思,他打算以临沂城为诱饵,将原本盘踞在各处圩寨之中的叛匪吸引到临沂城下,与其野战。争取一战而定鲁南!” “好!”鹿玛红也不多说话,命人起草了一份文书,在文书上盖好了总督关防大印。 “只要伍先生在临沂坚守半个月,将各路叛匪吸引在临沂城下,我就能完成各路兵马调动部署,将其包围聚歼!为了便于事权统一,这是以总督大人名义下的军令,青州府、兖州府各路人马,悉数归伍先生调动。兵马钱粮器械支取一应事务俱归先生!” 信使带着鹿玛红给伍兴的授权书在各路叛匪对临沂城的包围圈形成之前赶回,将这份至关重要的文件交到了青州、兖州军政官员们的面前,借以明确了平叛的指挥权。 “鹿夫人一定是读过三国志的!”听完了信使转述的鹿玛红的话,不由得伍兴拍案叫好。 三国志和眼前的平乱战事之间有什么关系?伍兴这话让何凤山、宋巧梅等人很费解。事后,几个人找了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来翻阅,却只看到了许褚裸衣斗马超曹操抹书间韩遂一回书中这样描写:“众将皆问曰:“初贼据潼关,渭北道缺,丞相不从河东击冯翊,而反守潼关,迁延日久,而后北渡,立营固守,何也?”操曰:“初贼守潼关,若吾初到,便取河东,贼必以各寨分守诸渡口,则河西不可渡矣。吾故盛兵皆聚于潼关前,使贼尽南守,而河西不准备。故徐晃、朱灵得渡也。吾然后引兵北渡,连车树栅为甬道,筑冰城,欲贼知吾弱,以骄其心,使不准备。吾乃巧用反间,畜士卒之力,一旦击破之。正所谓‘疾雷不及掩耳’。兵之变化,固非一道也。”众将又请问曰:“丞相每闻贼加兵添众,则有喜色,何也?”操曰:“关中边远,若群贼各依险阻,征之非一二年不可平复;今皆来聚一处,其众虽多,人心不一,易于离间,一举可灭,吾故喜也。”众将拜曰:“丞相神谋,众不及也!”操曰:“亦赖汝众文武之力。”遂重赏诸军。留夏侯渊屯兵长安。所得降兵,分拨各部。”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结束了,“遂、超等走凉州,杨秋奔安定,关中平。”这场大决战,关中诸将的武装力量基本损失殆尽,从此结束了关中军阀割据的局面,关中各郡进入了朝廷直接掌控的范围。顺便提一下,马腾由于受马超叛乱的牵连,在曹操回到京城后,全家被杀;马超由于陷父于死地,从此而声名狼藉。 这一仗之后,曹操便有了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地位,如汉相萧何故事。自此威震中外。 “真是搞不懂,先生说鹿夫人一定看过三国志,可是这里面的事,和咱们眼下的战事到底有什么关系?”何凤山等人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鹿玛红倒也未必是真的读过什么三国志,这套战术打法,却是她和李华宇在台湾对付那些不服王化的土人摸索出来的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术。不怕你集中起来攻城略地,就担心你分散到各处寨子里负隅顽抗,凭险固守。那样的话,消耗的时间和兵力精力人力物力财力都大得多了。 话说,这样的战术,一直到建国后,在西南、在中南,在乌斯藏等地,用来剿匪平叛,对付叛匪主力都是这么做的。将叛匪主力想办法集中起来,然后再投入部队将叛匪主力予以消灭,之后以小分队对叛匪残余分子进行追缴,配合以地方基层政权建设,群众发动,土改等一整套手段,将数百年都未曾根治的匪患一鼓荡平。 受自身地位的局限,何凤山们也只能是懵懂着按照伍兴的部署去操办守城和准备出城反击的事宜。倒是几个老人不住的给他们鼓劲打气:“小子们,好好的干。这一仗打完,咱们这青州府、兖州府就彻底太平了!到时候,钱粮制度,你们的差使,田庄,还有地里的庄稼品种,夯不浪荡的这些事都会一股脑的解决掉!”这些老人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不过,以他们从龙虎营时期就跟着罗虎王龙在山东各地转战的经验,他们很敏锐的判断出,这一战,将会决定这两府的政治走向,甚至会改变这里的农业种植品种! 风声一天天的紧了起来,临沂城周围开始有叛匪的小股队伍出现,窥视城池,远远地查看城上的防御设施,侦查城内的兵力。随着这些小股游兵散勇的出现,渐渐的,数以千百计的大队人马也渐渐的出现在了城外。 临沂通往费县、兰城、蒙阴等处的几条官道上,络绎不绝的行走着衣着杂乱,旗帜不一,兵器更是五花八门的大股队伍。 在一面大旗下,宋钦华宋胡星老爷,踌躇满志的骑在一匹枣红马上,被数十名身着甲胄手执刀枪的保镖簇拥着,倒也是威风八面。 背上披着一件锦缎制成的披风,头上戴着暖帽,腰间挂着一口宝剑。表字胡星的宋老爷倒也是一副儒将风范,只可惜,头发用刨花油梳理的油光可鉴,能够滑得倒苍蝇,身上脸上更是一阵阵香气扑鼻,那是他擦了香粉的缘故。 马镫较之常人使用的尺寸调高了不少,几乎就在马鞍子下面一点。这是因为这位宋老爷天生异相,上身长,然而两条腿极短。所以,这样的一副扮相、长相,在马上尽管是做出一脸的庄严肃正,周围的人竭力捧场,但是给人的感觉总是一副沐猴而冠的德行。 在喧嚣吵嚷叫骂声中,宋胡星和他的同伴们将几万叛匪主力带到了临沂城下,准备开始对这座城池做最后的攻击。 “打下了临沂,咱们就给济南府的而李夫人写信,说说咱们的委屈。告诉李夫人,咱们不是反对她和李大人,更不敢反国公爷。咱们是被伍兴那厮逼得没办法了!” 在城外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关帝庙内,宋胡星很是正式的对手下人说着自己的打算。对于这种见好就收的打法,这些豪绅们也是纷纷点头称是。如果不是李华宇的主力在河南和阿济格、曹振彦等人对峙,双方围绕着车马店等村镇反复争夺,牵制了大批山东兵马,只怕再有十个胆子,伍兴把这些官绅的老婆女儿姨太太都一起睡了,这些人也不敢起来打着反抗伍兴暴政的旗号作乱! “终于来了,等你们好久了” 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伍兴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蜂拥而来的叛匪看起来声势浩大,不过多是被田主、族长裹挟来的乌合之众,内心里不过是想趁乱到城里抢点老爷们看不上的破烂,什么铁锅、衣服之类的,回家过日子用。论起战斗力来,那可是十分的抱歉的,伍兴相信依靠着秦法学堂控制的几千守望队,警备九旅的兵力不但可以守住城池,而且还可以击溃敌人。 “这份功劳,还是不劳少夫人的大驾了!” 伍兴很清楚,临沂的战事,关乎他和秦法系能否在鲁南立足。 伍兴带着警备九旅旅长匡海山、何凤山等人在城关上巡视,检查备战情况。城池早己作好了作战的准备,城墙上满是三伍成群的兵丁。从甲胄服色上看,有守望队的兵,也有警备九旅的士卒。 虽然守望队士兵身上的甲胄不如警备旅士兵的精良,但是,伍兴多方苦心搜集来的兵器,却丝毫不比警备旅的来的差。一样的南中制造的上好刀剑火铳,距离城墙垛口十余步的草棚内,更是堆积着大桶大桶的火药。 在寒风之中,守望队与警备旅的士兵,在各自分段负责守卫的城墙上,坚定肃立,任凭着城外的叛匪叫骂喧哗。这些守城的警备旅与守望队战士,却是一片沉静,他们眼中虽然露出兴奋的神情,却仍然在寒风中肃立将身躯挺得笔直。 次日,太阳刚刚在地平线上冒出头来,天地间便是一片人头攒动而成的波浪。 城头上响起尖锐的哨声,人们在城墙上往来奔跑,进入自己的位置。 在喧嚣杂乱的声浪之中,叛匪的队伍进入了伍兴等人的视线之内。 所谓的兵过一万,无边无垠。从城头上看过去,这些叛匪杂乱无比的队伍倒也是气势不凡,人马似乎能从城下一直铺到天地尽头。人喊马嘶声中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身处其间。看那密密层层的各色头巾,在隆冬的阳光下杂乱斑斓。 千里镜中,一杆斗大的“宋”字大旗在寒风之中飘动。旗下,正是宋胡星等人策马而立。与城头上的伍兴等人一样,宋胡星也是手中擎着一具单筒望远镜往城头的方向观察动静。 已经是十一月下旬的天气,天气极为寒冷。一阵阵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吹得旗脚簌簌作响。不过,城上城下的两拨人,情形却是大不相同。 城头上的伍兴与匡海山、何凤山等人,都是久历疆场之人,早就打熬出一副好筋骨。对于这种天气,他们仍是坦然无事的样子。 城下的宋胡星等人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他们,如何受得了这么寒冷的天气?平日里如果有这么冷的天气,早就是狐裘暖阁的伺候了,何时曾经在这种天气里到这城墙下来过?几阵寒风吹过,几个为首之人早已冻得受不了了! 宋胡星还好些,作为公推的首领,他要努力做出一副以身作则的样子来。可是其他的那些头目们却是一个个缩颈藏头的,双手尽量拢入袖内,鼻尖都是被寒风吹得通红,口中喷出的尽是浓浓的白气。不住的吆喝自家的奴才赶快把手炉弄来! 宋胡星咬了咬牙,“把咱们的大炮推去城墙下,开炮,轰!步队准备爬城!” 他昨天接到密报,鹿玛红的增援军队已经在路上了,三五日内肯定到临沂。如果不在这个时间内解决了伍兴等人,那后果就严重了! 第六百二十章 万人坑(下) 数十柄鬼头大刀在冬日阳光下闪动着刺眼的光芒,看得在场群众一个个心惊肉跳。这些用来行刑砍头的利器,如今握在数十个身材魁梧结实,满脸都是油光的汉子手里。 在他们面前,上百个满身污泥尘土的俘虏蓬头鬼面,体似筛糠的被捆得粽子一般跪在这些刽子手们面前。虽然说身上的衣服满是污泥,也有不少的口子破洞,很明显的是在逃跑时候被撕扯开来的。但是,还是很清楚的可以看出,细布棉袍,茧绸棉袄的质地来的。 这是被临沂驻军抓获的宋胡星所部的中级以上骨干。 大队的俘虏则是在他们的对面,被警备九旅的士兵手执长枪大刀,用火铳将他们几十个人为一队的圈禁在一处,在荒野上,杂乱的服色将黄土地染得一片斑斓。 头上戴着暖帽,肩膀上缠着红黄两种颜色布条作为识别标识的秦法学堂的那些女学员们,今日算是彻底的扬眉吐气。她们带着三五个士兵,花蝴蝶一般在人群里往来穿梭,在俘虏堆里寻找着熟悉的面孔。 不过,不是找亲戚,而是在找那些早已被伍兴等人登记在册的、盘踞于各处村镇的地主豪绅们。 这些女孩子,从家里被送出来(?还是被赶出来?)投考秦法学堂时,不过是想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何曾想过自己有今天这样威风的时候?手中掌握着别人的生死大权。 不时的有女孩眼前一亮,从人群当中发现了本村或是本乡本镇的某个豪绅大户的老爷,或者是狗腿子。她们娥眉一簇,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冲进人群当中,将那个倒霉蛋拉出来,丢到被重点监押的俘虏群之中。 “呸!小人得志,狗仗人势!什么东西!”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蹲在地上,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周围的人听到他这句,便如同躲避瘟疫一样的挪开身体,尽量的离他远一点,免得被他连累。 人群里骤然出现的一个小空白地带,顿时引起了几名女学员的注意,她们立刻带着人扑向这里。 被几条大汉拎小鸡一样从俘虏队伍里拎出来的那位账房先生,奋力的而挣扎着,试图保持住自己的衣冠尊严,口中不住的破口咒骂着。 “哼!说我等一朝小人得志,便横行不法。你们这群人前日在城下攻城时,不也一样是威风得很吗!?”宋巧梅闻声赶来,冷笑了一声,照着眼前这位账房先生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不用仔细看,她便认出了此人正是宋家老爷宋胡星的得力爪牙。什么大斗进、小斗出,九出十三归,除了租子之外还要提供麦草,饲草,到宋家给他们白干活等招数,都是此人的手笔。 脸上被宋巧梅的一记耳光抽得火辣辣的疼,嘴里多了许多的东西,而且,还混杂着一股又腥又咸的味道,账房先生知道,想必是嘴里那几颗牙被打掉了。 “唉!生逢末世,斯文扫地,乱臣贼子横行,牝鸡司晨!若是前日打进城去,想必也不会如此了!” 他的思绪回到了前天,宋胡星等人组织人马对临沂城进行猛扑的那一刻。 虽然宋胡星手中的大炮口径小,炮弹轻,炮手的射击技术更是菜鸟中的菜鸟,可是,好就好在他们的目标就是临沂的城墙,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助威壮胆,属于打哪指哪的那种炮手。只要打中了城墙边边就可以大声吆喝着喊好了! 可惜的是,这些炮,药力弱,炮弹轻,炮手们又不敢过于靠近城墙,往往炮弹有气无力的飞到城墙上,也只是在城墙上砸出一个坑而已。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炮火射击,也让宋胡星的乌合之众们大为兴奋,不住的摇旗呐喊,舞动手中的兵器叫嚣着。 “杀!杀进临沂城,三日不封刀!” “杀!杀光贪官酷吏!” 这些官绅们平日里口口声声的恨透了各种流寇杆子,但是对于如何成为他们口中那些残忍暴虐的流寇,却是无师自通,一下子便能达到元婴飞升的境地的。至于说杀贪官酷吏的话,呵呵,不好意思,这些人原本似乎就和贪官酷吏是一家人啊!当下,几个首领各自挥舞着宝剑,指挥手下人朝着临沂城墙扑去。 “杀贪官酷吏!” 呼啸的人潮呐喊着向前涌去,一时间临沂城墙下数个地段,迅疾便被那些裹了各色头巾的叛匪所覆盖。 “嘿嘿!来得好!”在城墙上手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叛匪队伍的何凤山,嘿嘿冷笑一声,通过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参照物,计算着叛匪大队距离城墙的距离。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他一边观察着,口中还在默默的念诵着,计算着。 “大人,下令开火吧!正是咱们的大炮好射程!”警备九旅炮队营的营官兰应贵有些急不可耐的望着由远而近呼啸而来的大队叛匪。 在他们二人身后,一字排开着几十门口径弹重不同的火炮,六磅炮,八磅炮,大将军,佛郎机等等不一而足。 炮手们精神抖擞的站立在各炮位前,昂首挺胸,手里握着火绳、推弹杆等物,随时准备进入射击状态。 “也好!炮队准备!” 略微相度了一下距离,兰应贵都不必刻意的去瞄准,火炮的杀伤力对城下这些乱糟糟的队伍都是巨大的。 “开火!” 轰隆隆的炮声中,几枚炮弹出膛。 第一波次的炮弹,先声夺人,都是六磅炮、八磅炮的炮弹。这种类型的火炮,如今是南粤军旅一级单位的主要装备火炮,特别是像警备旅这种地方守备任务的部队,更是以六磅炮、八磅炮为主。 第一枚六磅炮弹落地后,便在叛匪们杂乱密集的阵形中激起一阵血浪。在冻得坚硬的地面上弹起跳跃,从阵前穿到阵后,一路不知带走多少人的手臂大腿,穿透砸烂多少人的胸膛头颅,血肉胡同过后,是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另一枚八磅重的实心铁球则是好死不死的砸中一架被数十人推行前进的云梯,“轰”的一声巨响,打得那架云梯整个构架破碎,车轮乱飞。沉重的木材更是被掀起滚落。砸得周围叛匪们惨叫声不断,他们被云梯上的各种碎片、铁质构件、尖锐的木刺打得全身血肉模糊,个个滚倒在地嚎叫起来。 呼啸声中,一颗颗炮弹狠狠的砸进叛匪队伍当中,或是沉重的实心铁球从阵中穿过,带起一片残肢血雾。或密集的霰弹迎头打中冲锋的队伍,将那些冲在前头的悍匪打得整个身躯四分五裂。 城墙上的炮阵地上空又是大股的烟雾腾起,一拨拨火热的实心铁球又是呼啸而去。 这些炮弹从城墙上掠过,在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弹道,狠狠的砸向城下的叛匪军阵中,带起一片片血肉残肢,或是各路器械的车轮碎片等。 被炮弹带过,就是血肉横飞,断手断脚的惨样,便是明军的正规军都未必能够坚持得住,这些叛匪的主要成分都是四乡里被裹胁胁迫而来的佃农,骨干大多数是豪绅们豢养的打手、团练、土匪之类的角色,军纪是半点也无的,从上到下都抱着一颗打进临沂城大大的捞一把的心思,哪里有这种心理承受能力? 每一波炮弹过来,就是一阵剧烈的骚动,全靠各级骨干们拼命的威胁鞭打,甚至是杀人弹压,才勉强保持住继续向前的态势,不过,速度已经大大的降低了。 “胡星兄!这样不行啊!咱们的队伍火炮太少,这样顶着炮火前进不是办法!” “慌什么!南蛮的火炮也不是太上老君的丹炉,打几炮下来就要停一会,不然就得炸膛!趁他不能开炮的时候,咱们大队人马冲上去就是了!” 宋胡星很不以为然的驳斥了那个乡绅的意见,继续摇动令旗,督促叛匪继续前进。 但是,城头上不停响起的隆隆炮声,让叛匪的队伍行进速度越来越慢不说,整个队伍也变得越发的稀疏,不少人都有意放慢脚步,拖拖拉拉的走在后面。 “直娘贼的南蛮!恁般凶狂!”宋胡星也是无计可施,咬了咬牙,在数十名保镖的紧紧护卫之下,策马从后方直奔城下。 “临沂义军统领,崇祯八年乡试举人宋某,请伍兴出来说话!” 城头上哗啦啦的一阵响声,数百支火铳出现在城头垛口上,黑洞洞密密麻麻的的铳口让城下的叛匪们不由得整个队伍向后倒退了几步。 “混账!饭桶!” 宋钦华手下的大小头目们抡起鞭子狠狠的抽打着那些向后退去的叛匪,但是脚下却也是跟着移动了几步。 城门开处,一哨守望队的兵丁护卫着伍兴从城内出来。 “我便是伍兴。对面可是宋头领?” 伍兴的话带着骨头刺了宋钦华一句。话里暗自蕴含的味道是将他和当年梁山泊的宋江摆在了一个位置上。 宋胡星却是顾不得伍兴话里带着的刺,只管用手中马鞭一指:“伍兴,你好歹也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读孔孟之书,方通周公之礼。通了周公之礼,再秉至圣先师克己复礼之道,才能实现三代盛世。而你违背圣人教导,招收女学生,**无度,又横征暴敛,盘剥百姓。你就不怕将来见到历代先贤至圣先师,无颜面对吗?” 伍兴却是冷笑一声:“宋胡星,枉你还是举人功名!读书读得都是些什么成色!莫非你那举人功名是买来的不成?!我正是因为读过书,才不相信有什么三代盛世。关于三代盛世,南中图书早有论述,依照永信大师所著之龙骨文小考,所谓的三代盛世,无非是断发纹面赤足人殉的盛世!孔孟讲存亡续绝,可尔等又不效忠秦汉。诗经讲桑间濮上,你们又不玩群那啥交!到底是哪个不敬祖宗?至于说我招收女学生***若不是你等强逼族中男子不得来秦法学堂,我何必招一帮裙钗惹上嫌疑。而且就算我如此,那也不过是应了孔孟的仁爱之道,顺了诗经的桑间濮上,见到老祖宗我非但不会惭愧,还可以很自豪的说我才是孝子贤孙。” “大胆伍兴!你连先人祖宗都敢污蔑,想必定是家风使然。也罢,你家毕竟不是我等诗书世家,自然少不得腌臜之事。”宋胡星脸都被伍兴这番话气得都白了,可是也无言以对。只能是气呼呼的用手指指着伍兴大骂。 “你这话倒是在理,我是小民出身,父母早死,兄妹皆无,纵然要做那苟且勾当,也无从下手。不像尔等,母亲众多,姐妹如云,少不得偶尔桑间濮上瓜田李下。当然,你们那不叫乱那啥伦,而叫富者之乐。就说你宋钦华吧,你不是当着你家翠花的面说过,这种事齐桓公做的,你也就做的吗?” 这通话对宋钦华的杀伤力不亚于城头上的排炮齐射!他现在很是后悔自己为啥要出来招呼伍兴这个天杀的扫把星出来说话?!这不是脑袋被石碾子给碾压过了是什么?! 齐桓公的荒唐事,在世人眼中早已被他尊王攘夷九合诸侯的丰功伟业,以及他下场极其凄凉的晚年所遮蔽。事实上,这位姜小白齐桓公好色的事迹,便是在正史当中也是斑斑点点的。仅后宫有儿子有地位的如夫人就有六人,其他没有儿子的或者有儿子没有地位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位。而且,还是在做公子的时候,他就和他的姐妹们乱那啥伦私那啥通。 这样的基因便流传了下来。以至于到了后来,孟轲见到了早已改朝换代的田家齐宣王时,便诞生了两句著名的成语,“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这大概也是这位齐桓公的流传吧!反正田常为相时,后宫嫔妃数以百计,而他的宾客及舍人入后宫不禁。等到田常去世时,有子七十多人。说不定那个儿子就是姜齐的血脉传承。 “史记孔子世家上说,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于尼丘得孔子。叔梁纥在田间地头上与女人野合才生的仲尼,你为何却不效仿启圣王与至圣先师父子,在田间地头席天慕地一番?” 伍兴充分发挥了胡搅蛮缠的特点,用他的话说,对付这些衣冠禽兽,就要比他们还要泼皮无赖三倍。饶是被伍兴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宋钦华却也是无言答对。 伍兴的话,任凭那一句都是有据可查,出自儒家典籍或是史料当中。虽然是为尊者讳,可是,夫子的出身就是如此,一个六十六岁的贵族和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生下了他。(嗯?不厚道的作者又有点小想法了,比起启圣王来叔梁纥,那位八十二岁娶了二十八岁的学者,可是差得远呢!要知道,在两千多年前,人的寿命身体健康状况可是远不如现在的。人家六十六岁还能生下来至圣先师,他呢?这么多年似乎只有段子里他老婆怀孕了。) 说得好听些是他娘嫁给了叔梁纥为妾,说得难听些,只怕也是这位老爷子一时兴起先上车后补票。不过,按照中国民间的说法,这样出生的孩子往往都是好样的。远的不说了,在无数戏说剧里风流倜傥的那位四爷,不也是他老子喝了鹿血之后急于出货的产物吗? 所以,人缺少什么,便会特别在意什么。孔丘这样的出身,所以在他的学术理论体系里便疯狂的强调礼仪,治国理政也主张克己复礼。这一点,同几百年后西方的另外一个私生子,那个出生在马槽里不知道爹是谁的耶稣有所不同,耶稣这个没爹的孩子则是因为自己没有爹,所以疯狂不准其他人认祖宗。 趁着宋钦华与伍兴对骂的功夫,他手下的几个头领也利用这个难得的空档将原本乱糟糟的队伍整理好,同时,把几十架云梯从营地运动到了阵前。眼看着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宋钦华正要找个什么正大光明的理由呵斥伍兴几句,然后拨马回到自己阵营之中,指挥人马继续扑城。日后传出去,也是一段羽扇纶巾痛斥贼酋的佳话。可是,叛匪营地内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越过叛匪阵列时那马放慢了速度,缓缓的越过人群,之后疯狂的朝着宋钦华冲去。 “老爷!快走!带着咱们的人走!伍兴这狗贼,用临沂城吊着咱们,他悄悄的派兵出临沂,抄了咱们的后路!另外,济南城里的鹿玛红也距离临沂不到五十里路了!” “那还等什么!?让这群傻瓜先冲上去攻城,咱们马上撤!” 前脚这位表字胡星的宋老爷带着自己的一群亲信以暂且回营休息为由离开,后脚叛匪主力对临沂的攻势便开始了。 可是,第一波次的冲锋刚刚被反击下来,一个噩耗便从营地里传来:“老爷!老爷!宋胡星那个狗娘养的杂碎,带着自己人,卷了银钱细软跑了!” “老爷!老爷!匡海山带着人从咱们的后面杀上来了!咱们快跑吧!” “老爷!鹿玛红的蛮子兵前锋距离咱们不过三十里了!”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 荒野上,到处都是哭爹喊娘四处乱窜的叛匪像被烧了蜂巢的马蜂一样嗡嗡乱窜。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叛匪头目们,骑在自家的马上骡子上,一边逃跑,一边咒骂,“你个该死的宋胡星!有好处的时候你跑得比驴还快,有了祸事了,你第一个先跑了!还把老子们的银子给卷跑了!” 在城头上,看着数万人的叛匪队伍顷刻间土崩瓦解,就像是鱼塘里的鱼被一网打出水面时的场景一般乱叫乱跳,伍兴不问也知道,这是匡海山带着队伍切断了叛匪的退路,对这几万人形成了包围态势。 “何凤山!带着咱们的守望队,杀出去!以哨为单位,给本官抓俘虏!抓叛匪!” 背后是何凤山率领的守望队像一个个网眼稀疏但是目标明确的网抄,面前是匡海山迎头兜抄过来的万余人马组成的大网。左右两翼,先期赶到的两营东蕃兵更是不停的压缩着叛匪的空间。 所谓的竭泽而渔。 于是,便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除了宋胡星带着几十个亲信侥幸逃脱之外,青州府、兖州府的大小豪绅,几乎尽数被擒。 “先生,这些叛匪该如何处置,便听先生的意思了。”夜幕降临,鹿玛红带着主力部队赶到了临沂。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堆旁,或蹲或坐或跪的一群群俘虏,也是不由得对伍兴佩服得很! “如此本官便僭越了!”其实,伍兴早已命人在临沂城西挖好了几个大坑。 这个地名日后有了一个很惊悚的名字,“万人坑!”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万人坑(续) 随着鹿玛红带着两个警备旅和五营东蕃兵的到来,青州府和兖州府的天平更是向南粤军这个方向上大大的倾斜过去。 原本盘踞在各处乡镇,或是据险而守负隅顽抗的各地土顽地方豪绅,他们和他们赖以横行乡里的武装力量大都在临沂城下被聚歼,各地的土围子、寨子便成了树上熟透了的果实。 抵达临沂城下的当晚,鹿玛红便下令,分出了十几个营的兵马,往各处州县前去清剿那些土围子,务必要将他们犁庭扫穴,除恶务尽。 数日之后,临沂城外。 荒野上的人群又扩大了不少。从各处州县押来的人犯,成为了囚犯队伍当中的新鲜血液。 这些人数日来被监押着连续行走数百里、百里不等,顶风冒寒,衣食无着,更加上担惊受怕。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威风八面的人物,此时都只剩下了半条命,许多人都是奄奄一息。如果不是南粤军兵丁们用枪杆刀鞘监督着,只怕早就在路上耍死狗,说什么也不走了。 但是,更加恐惧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此时此刻,如果用无人机从天空向下眺望,会看见一团团黄帽红衣的小点翩翩起舞,可惜那不是蝴蝶,而是一些面色红润又杀气腾腾的姑娘,她们兴奋的脸上冒着汗珠,头顶上热气蒸腾,在人群中往来穿梭,宛如猎鹰寻找野兔,将那些叛乱分子及其家属,一个个的从人群中揪了出来,并把他们集中。等伍兴来视察他们成果的时候,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多达一万人左右的庞大人群。 伍兴来到人群附近的时候,他发觉常识好像不太够用,因为他居然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轻轻的呜咽声和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吸声。这是错觉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不过,他们的心情伍兴倒是能理解啦,换了你被这么揪出来,估计也会心惊胆战。 看到这些人如此的惊恐,伍兴和蔼的笑了笑说:“乡亲们,各位社会名流们,在下便是伍兴。你们不要担心,在下可是传说中那个红眉毛绿眼睛锯齿獠牙的魔头样子?更不是传言当中说的一天要吃五个小孩的魔王。在下也是地地道道的齐鲁子弟,也是山东人,俺的家就在青州府沂水县,要是论起来,我们那是货真价实的老乡。” 伍兴的话让众人莫名其妙,这时候谈论老乡不老乡的,你想干啥?虽然也有人很是敏锐的想起了同样是沂水县人士的另外一个名人,想到了那位天杀星黑旋风李逵,不由得又是一阵战抖不止。天晓得这个伍兴会不会是第二个天杀星?!但是既然伍兴这么说了,人们还是不禁有了一点幻想,希望接下来的话,能稍微给他们一些希望。可惜,中国人的话,往往都是在但是之后的,接下来的话,给他们的可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乡亲们,既然咱们都是一家人,那我就不说两家话。你们也都知道,你们是因为造反才被我抓起来的。俗话说的好啊,胳膊肘往外拐,调炮往里打,越是一家人,就越得往死里打。所以说啊,既然咱们是一家人,那你们就躲不过一个谋反之罪。” 可惜的是,虽然伍兴做足了声势,但是人群在短暂骚动之后,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原因是,一些骨干分子仿佛是心里有了底,他们偷偷的跟周围的家属或者狗腿子说:“别怕,所谓法不责众,这里有这许多人,光是被挑拣出来的怕不是就有上万人!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要行王道,行仁政。我就不信伍兴能把咱们都杀了!他今天摆出这个架势来,顶多就是吓唬咱们,让咱们揪出几个人来顶罪,然后他落个好名声。” 似乎可能是一不小心有人的声音太大,让伍兴听到了这些话,所以伍兴点了点头说:“乡亲们,看来你们是不太信得过我伍兴。不过没关系,你们看那是什么?”说着,伍兴用手指一指,众人顺着伍兴的手指一看,赫然发现大约百步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个特别大的坑。 土坑显然是新近才刚刚挖掘出来的,新鲜的黄土兀自在寒风中冒着热气,从堆积在坑沿上的土堆,众人可以想象得出,这几个土坑想来很深。 伍兴微笑着给众人解释道:“此坑有个名目,叫万人坑,意思是每个坑至少都能容纳一万人!我数了一下,你们总共才一万人,那有三个坑,怎么也能让你们宽宽松松舒舒服服的上路。怎么样,我这个老乡,够意思吧。。。” 这下子,人群可彻底炸锅了,所谓困兽犹斗,有那脾气暴躁的直接想冲过去同伍兴同归于尽,这些人自然是遭到了警备旅和守望队士兵的铁拳制止。但是大多数人是心如死灰,他们有的目光呆滞,有的涕泪横流,甚至有人哭着喊妈,更有一些不自觉的把某些液体洒到了地上。 看着他们的样子,伍兴却依然不改和蔼的笑容,只不过,这种微笑在众人看来,比恶魔的獠牙还吓人。伍兴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继续说:“宋巧梅,你先把同学们搜集的名单念一下,既然是杀人嘛,要有个次序,这些人一会垫坑底。” 宋巧梅听到伍兴叫她,就迈着坚定的步伐面色冰冷的来到这些人面前,然后开始点名。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宋巧梅用冰冷的声音念出来,众人的心好像被人从胸膛里揪出来,然后悬在了半空中。不过被念到名字的人倒是多数没啥反应,因为这些人都是官绅名人,造反骨干,他们早就料到自己肯定是个死,虽然腿还是忍不住哆嗦,但是腰杆子还是尽力的勉强能够挺直。 随着宋巧梅不停的大声念诵出催命符一样的名字,有一队守望队士兵抬过数十件器具,摆放在人群眼前。顿时,人群之中又是一阵微微的骚动。那是从各处豪绅的庄园之中搜出来的,平日里用来铡草喂马的铡刀。当然,也有不少大人先生们用它派过别的用场,比如说处理那些不听话的佃户什么的。 等宋巧梅念完了名单,伍兴对宋巧梅说:“巧梅,你再公布一下其他人的处罚决定。”宋巧梅点点头说:“先生决定,凡是被我们甄别出来的人,最低处罚服劳役二十年!” 二十年?不是杀头?一些脑袋活络的人顿时觉着好像事情有转机,接下来的话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们猜测一样,按照他们的思路说了出来。 “先生认为,既然直接参与叛乱或者身为叛乱分子家属,那么这个惩罚是谋反的最低惩罚,不罚不足以正国法。另外,还有一些人要加罪,比如,父亲谋反,庶子女儿罪加一等,嫡子罪加二等,小妾罪加一等,正妻罪加二等。不过,有罚就有赏,若是嫡子能揭发父亲罪行,减二等,庶子女儿能揭发父亲嫡子罪行,减一等。若揭发罪行事功劳重大,非但能去掉惩罚,还可以获得奖励。当然了,名额有限,只有大约五百个,先举报者先得。”说完,宋巧梅居然露出了调皮的微笑,像恶魔的低语一样充满了魅惑的意味。 在宋巧梅的话说完后,人群沉默了整整五分钟,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人群在酝酿着什么。而那些早早被点名的骨干似乎看出了什么,他们开始慌乱了起来,警惕的看着身边子女妻妾,好像他们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嗜血的野兽。 过了一小会儿,一个怯生生颇为畏缩但又是语调里带着一丝细微的希望声音:“大人,刚才说了家族中人首告可以减免罪名,甚至是立功。那,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该怎么办?” 伍兴定睛顺着声音望去,其实,也不用他刻意的去寻找,看着俘虏囚犯们偏过头去注视的位置,他很容易的便找到了声音的出处。 数百道目光所在,却是一个家奴打扮的人。在他的周围,也同样是各色家奴装束的人。想来是将各家豪绅的家奴集中关押在一处。 “家奴检举主人的不法作乱之罪,可以洗脱自己的从乱之罪。若有重大立功,且无其他罪责者,可赏赐家主人家财之一成!” 这些豪奴恶仆们,原本就是一群为虎作伥见利忘义之徒,心中哪里有什么忠义节操的东西,如今听说只要检举自己的主子,自己的参加叛乱罪名便可以免去了,如果有重大立功表现,甚至可以分得主子的房子银子婊子,那么,俺和三少爷房里小翠的那点事就不算是什么事了!也可以把老爷的七姨太弄到一起好好的而过几年老爷的日子了! 但是,他们却忘记了伍兴话里埋着的骨头,检举了自家的老爷,可以免去你参与叛乱的罪名,你别的罪名可没说免掉。这些豪奴恶仆,身上少不了的敲诈勒索,横行不法,许多人怕是还有血债在身。这样的人,伍兴也不打算留下来。 可是,前面给的肉骨头太大了,让这些恶狗们顿时眼珠子都红了。纷纷跳出来举报自家主子。 一时间,从主子大斗进小斗出,如何横行乡里,如何与各路神棍马贼勾结,如何包揽词讼,如何包收税赋,如何对佃户家女儿行使初夜权等等等等。有的甚至把老爷和几个儿媳妇扒灰,和尼姑庵、道观里的出家人进行精神与肉体层面交流的那些脏事都一一道来。 不过,也有不少有价值的线索,无意之中,许多多年来不曾破获的命案、疑案,竟然轻而易举的便找到了真凶。 更有人举报,自家老爷当年在阿巴泰入寇时,与闻香教勾结,暗中资助东奴兵马以钱粮布匹等物,收治东奴与教匪的重要商号。更是在地窖内储藏了无数的金银刀枪等物! 林林总总的罪名,五花八门的线索,听得伍兴如醉如痴,让负责记录的秦法系官员们笔走龙蛇,不停的叫着:“慢点说,慢点说!” 这场大检举或者说是家族成员、主子与奴才之间的疯狂撕逼活动,持续了五天之久。父亲被儿女拆穿,嫡子被庶子检举,长房被旁支揭发,主子被奴才暴露,往常笼罩在这些人际关系上的假面具彻底的被撕碎。 以至于许多年后,很多有良心的知识分子,有良知的青年历史学家提到这段往事时,都是不胜唏嘘潸然泪下。“这是我们这个千年古国最为黑暗的一段历史了。父子相残,手足迫害,被恩养多年的仆人疯狂举报主人,人与人之间完全没有一点情感!” 主席曾经说过,“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这一点不仅仅是战术技巧,同时也可以上升到哲学高度。互相揭发的都是彼此了解,信任,知根知底,甚至干脆就同案犯的人,揭发检举起来自然是无往而不利。有了充足的罪证材料,伍兴的判决也就更加容易简单,而且,即使是最挑剔,最带着有色眼镜的人都无法为这些人开脱罪名。你总不能说抢男霸女,夺人田产,*****女的人不该死,说这些勾结土匪马贼抢掠百姓分赃的人是正人君子吧?! 有了足够的罪证,伍兴摆出来的那些磨得锋利异常的铡刀,就派上了用场。被五花大绑不住的咒骂着自己那些忘恩负义的子女侄儿亲信心腹仆人的老爷们,成为了第一拨给填到铡刀刀口下的人。 “别担心,稍微等一会再下地狱去,那些人,”负责担任监斩官的何凤山,指着在远处站立着,神态或是惊魂初定,或是得意洋洋的人群,低声在这些人耳边耳语:“马上就会轮到他们!” 从附近州县赶来看这场大热闹的百姓,有不少人被吓得裤裆到了家还是湿的。几十年后想起了当时的场面都是啧啧不已记忆犹新:“那家伙!一口铡刀刚抬起来,马上就填一个人进去,那位老爷还没来得及骂街,更来不及求饶,那大铡刀就下来了。当时就身子和脑袋分家了!这边把尸首和脑袋往坑里一丢,那边马上就又押过来一个。好家伙!用句念书人的话,行云流水一般啊!就半天的功夫,上千人就被铡刀铡成了两段!都丢到万人坑里去了!” “就是!杀完了那些带头作乱的老爷们,跟着就是伍老爷宣判,把各家的那些帮虎吃食的家伙也拉出来一一宣判,那些身上有人命的,有血债的,苦主一指认,也是立刻填了铡刀!” 这次大斩首之后,鲁南地区的百姓对于往日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那些老爷们,目光里多了些不同的东西。“哼!威风什么?!早晚填铡刀的东西!” 这次的大斩首,让伍兴在鲁南地区推行的政策法令,实行新政,推广种植新的粮食品种有了很大帮助。自秦以后,中原地区一千多年来政权不下县的局面被打破。初步建立起了镇一级政权,对大的乡村集镇进行流动式的管理。 在有良心的历史学家笔下,伍兴的这场大斩首行动,为他头顶上争来了“沂蒙山的暴君”、“刽子手”、“杀人大魔头”的名号,“我们说别的杀人魔王,往往用杀人不眨眼这个词来形容其残暴。可是,这个词用在伍兴这个都不能称之为人的家伙头上,就有些不恰当了。他就是以杀人为乐趣了!” “根据我们的不完全统计,在伍兴为祸鲁南的几年间,鲁南地区的人口至少减少了三十万!仅仅在临沂城的万人坑中,就一次被他屠杀了数万人之多!” “用无数人的尸骨,伍兴建立起了一个残暴却又十分有效率的政权体系。为他在鲁南地区奠定了统治基础!” 不过,打脸的事,当随着城市建设需要,临沂发掘了当年令无数人望而却步的万人坑时,里面却只发现了千余具尸骸。与有良心的青年知识分子意见领袖们的说法相去甚远。人们翻阅了留存下来的档案才发现,只是诛杀了千余名罪大恶极的首恶和罪行昭彰的爪牙。余下的数万人,大多被伍兴交给了鹿玛红,送到各地从事修桥铺路采矿伐木等苦役去了。至于说他们在劳动改造过程之中是死是活,那就是无从查考了。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在保定往大名府的官道上,逶迤而缓慢的行走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队伍之中,无数装载沉重的大小车辆,背负着沉甸甸的箱笼包裹的骡马骆驼,在车夫马夫的吆喝和鞭打下,络绎而来。 在长达数十里的行军辎重大队前后,两白旗的精兵们以游骑方式充当斥候和后卫。在队伍的中军,多铎的织金龙纛和大将军帅旗被几十名巴牙喇兵护卫着,在半空中显得分外耀眼夺目。 多尔衮将在京畿地区搜干刮净所筹集到的粮饷器械火药等物,一股脑的交给了多铎,成为南下大军的补给。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一夕三惊(上) 慢慢夜幕降临,连绵数十里的清军行军大队开始安营。营地中,渐渐的星星点点灯火亮起,最后汇成一片通明的灯海。加上多铎的行辕设置于顺德府中,令这座千年古城也是一片喧嚣挠嚷灯火通明,从空中望下去,便如顺德府南北两端数十里出现一条巨大的火龙一般。 顺德这里已经是毗邻战场,距离阿济格、曹振彦与李华宇血肉相持的战场不过二三百里之遥,严格来讲已经算是战场边缘。熟读三国演义,擅长切断别人粮道后路的清军自然是不敢怠慢大意,唯恐南粤军给自己来个长途奔袭,一把火将这些粮食辎重烧掉。 连绵数十里的清军营盘随着夜幕降临,早己是戒备森严,各旗各营巡视的兵丁不断,巡哨的梆子声口令喝叫声不断响起。除此之外,各帐周边安静无声,只有帐前星星点点的灯笼火把发出暗淡的光伴随着那些骡马毛驴骆驼偶尔发出的嘶鸣声和打响鼻的声音。。 位于顺德府城外的粮草辎重堆积场这里更是戒备的重中之重。各营也安排了大批的守夜人员,安插在地面的一排排木杆上,挂着层层的灯笼,在寒风中不时抖动,也照亮了周边的地界。为了防止南粤军可能的奇袭偷营,除了这些守夜兵马与灯笼火把外。围着辎重营地的三面地面上,还撒满了密密层层的铁蒺藜,各要紧地带,也布上了满是尖利长枪的拒马。 这个时代想要偷营其实很不容易,夜盲症多不说,冷兵器时代的旌鼓旗号更失去了作用。小股精锐兵马偷袭还好,大股军队偷袭,敌我双方难以识别辨认,那就是纯属添乱。 以“夜老虎团”著称的红三十军二百六十五团,为了能够在夜战当中做到辨识敌我,同时在敌军阵营当中制造更多更大的混乱,采取了很多针对性的训练。比如说,蒙上眼睛用手掌的触感去辨识军帽、服装,通过一些细节分辨敌我。 所以夜袭是件很有技术含量的事,不是什么部队都能把夜战这个战术玩得好的,弄得不好,杀敌一千,自损三千的事也是有的。明军如果想夜袭清军的辎重营地固然极难,同样的道理,如果此时要多铎带领一支人马想要偷袭数百里外的南粤军阵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就在辎重营地的几间民房内,几个看守护卫辎重的低级官员凑在了一起,围着火盆弄了几个小菜喝点小酒,一者打发时间,解乏解闷儿,二者也是为了挡挡这冬夜里的寒气。 这几个人里面,身份极杂。文武皆有不说,更是旗人汉人都有。 于得水是武将,此时的官职是汉军镶红旗一等阿达哈哈番,负责带着自己的部下监押护卫五十辆辎重车。 甘应魁是汉军正蓝旗的,品级也是和于得水差不多。 同他二人对面盘腿坐在炕桌边上的事靳应选,此人却是个汉官。虽然也是操着一口辽东话,但是却不是旗人。乃是工部街道厅派到豫亲王军中,到军前效力的差使。也就是工部派到战场上帮助修桥补路修建堡垒城池的送死倒霉鬼一个。 (这三个人的名字虽然都不是什么显赫的大人物,但是,却都有自己的声名显赫的儿子。别人是拼爹,他们三个却可以在阎王老子面前拼一下儿子了。猜猜看,他们的儿子都是谁?) 于得水和靳应选二人,虽然说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旗下武官,一个是旗人一个是汉人,但是却彼此对坐很是和气。大概是和靳应选也是辽东出身有关系。一点都看不出日后他们的儿子是死对头的征兆。 “此番南下,摄政王也是下了血本。京畿各处兵马,直至山西、宣府、大同等地兵马,一并动员。更是命人往蒙古各札萨克处征调蒙古骑兵。准备随后出征。看来,是要一战而定江北了。”靳应选到底是文官,他只看到了自己这一方的兵马众多,实力雄厚,却不曾看到车马如云之后的危机。 这些粮草辎重,就是多尔衮的最后一把本钱,压在了赌桌上。赢了,他就可以翻本儿,输了,那就只能是认输,或者是耍光棍儿把老婆孩子身上的肉割下来押上去。 “南蛮李华宇部虎踞齐鲁多年,实力不容小觑,且又有其父在江南、在南中本部为其筹措粮草军饷器械,补给源源不断。况军纪严苛,士卒用命,器械精良,炮火犀利。乃是我大清起兵以来最为强悍之敌。我也不敢奢望能够一战而定江北,只要能够一战而定河北。之后,以黄河为界,南北两家议和罢兵,开设边市就好了。”于得水往嘴里啁了一口烧刀子,让酒精的烧灼感来掩盖右腿的那处伤痕不住的颤抖。那是在塔山时,李华梅留给他的纪念。如果不是几个同袍见机得快,将他从战壕里抢出来,只怕那枚在他面前炸开的震天雷就不会只在他腿上留下这个伤疤了。那些呼啸而来的南粤军水师陆营会将他剁成肉酱! 作为一个参加过塔山战役的低级军官,虽然在战后也升官赐爵,但是,于得水每次想起那些想起来一片漫天满地的血红色时,还是不由得会双腿打颤浑身战抖。 “老于说的这话有道理。”汉军正蓝旗的甘应魁对于得水的话表示赞同。“我大清以铁骑见长,南粤军则以步兵称雄。再加上行伍精熟,军纪森严,我军与南粤军以深沟高垒对战,实在不是什么号办法。可是,除了眼下依托深沟高垒对战,我老甘还真没有什么法子!” 甘应魁是正蓝旗汉军,他倒是不曾打过塔山之战,不过,他作为一个两蓝旗出身的家伙,从南粤军中反水出来投到朝廷麾下的吴标,曾经很好的教他如何做人过。 那支眼下已经不复存在的模范旅,不过是从南粤军之中叛逃出来的旁支,却是打遍了八旗满洲、蒙古、汉军各部,野外作战,无论是步兵对战,马队冲击,还是步骑兵混合,都是未曾一败的队伍。这样的旁系军队尚且如此强悍,李华宇所部,可是正儿八经的南粤军嫡系兵马,况且,李华宇此人的身份想必与老主子豪格相仿,梁国公李守汉势必会多方扶植,相助其立功。这样的兵马,除了依托壕堑堡垒与其对耗,甘应魁却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来。 “咱老甘要是能够有诸葛亮的本事,早就去面见豫亲王主子,也给自己弄个红带子了!”甘应魁为自己解嘲。曹振彦的觉罗身份,早已是让所有的汉军旗眼红不已,暗自将他设为自己的偶像与目标。 “可是,若是如此与明军对耗。梁国公钱粮丰足自然是耗得起,我大清却是耗不起啊!”靳应选是个文官,看问题的角度自然是与身为武将的于得水、甘应魁二人不同。他关心的是清军的粮草军饷能否支持清军在河北三府与南粤军、大顺军的对峙。 “据我所知,这次我军携带的粮草辎重,乃是摄政王在京畿、在宣大三府罗掘俱穷方才筹集而来。如今京城之中的甲仗各局场,虽然在陈板大大人的督导掌控下全力生产打造甲仗,奈何,若是采办原料不及,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我在工部,有这个便利能够接触到前明各部衙门的文书档案,里面颇多对梁国公本部地区的描述,但凡是那些去过这位国公爷本部的官员,无不是啧啧赞美。或是上书朝廷要求增加梁国公供奉朝廷的钱粮数额,或是要求朝廷收回梁国公南中之地,将其改为中原州府。奈何,明廷暗弱,不敢得罪这位手中握有数十万重兵,且有无数商业利益与朝中大佬的国公爷。” “老靳,你说的这么热闹,我们两个是粗人,上阵厮杀的事还懂得些,这些钱粮赋税之事,我们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于得水往靳应选的杯子里满了一杯酒,而甘应魁则是给靳应选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来!老靳,慢慢说!” “这中原之地,二十余年来,天灾不断,水旱蝗灾不停,崇祯以来,更是流寇肆虐各处。加上我大清兵马屡次入关伐之。江北各地,早已是残破不堪,荒野千里。这样的土地,如何会有粮食物产?反观那梁国公所属的南中,虽然也有灾害,但是却较之中原各地胜过百倍。加之水利设施完备,粮食连年丰收据前明文书档案里记载,便如秦之关中、蜀地两处天府之国,如果当真长期对耗下去,我大清仅有河北之地,如何耗得过梁国公?若是想要战而胜之,非出奇兵、用奇计不可!” “这关中和蜀地是怎么回事?你给咱们讲讲!” 靳应选很是得意的摸摸嘴唇上的胡须,正要给眼前这两个老粗儿说说关于都江堰、郑国渠两处水利工程是如何将干旱少雨的关中平原变成八百里秦川的粮仓,都江堰是如何将水灾不断的蜀地变成眼下的成都锦绣平原的故事。忽然听到外面的官道上隐约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像是有一队骑兵连夜狂奔而来。 此时已经是夜晚初更时分,天色早已黑透,像一口巨大的铁锅,笼罩着天地之间。如此骤然而来的马蹄声,顿时让神经无不绷得紧紧的于得水、甘应魁等人顿时紧张起来。 二人也不多说话,立刻从土炕上一跃而起,左手一把抢过自己的头盔扣在头上,右手将长刀紧握在手,口中一叠连声的命随军的家奴包衣取甲胄来,令手下兵士备战! “防备南蛮偷袭我军!” 这早就是整个清军上下深入骨髓的一点意识,唯恐南粤军派遣骑兵来骚扰,把自己这份来之不易的粮草补给一把火烧掉。 当于得水和甘应魁们像是一头张开了浑身尖刺的豪猪、刺猬一样,等候着敌军来犯之际,那一队骑兵却派人前来取联络。 “我们是英亲王手下的!奉了主子的命令,往京城去有紧急军情禀告!听闻说豫亲王主子在,我们便来奏报!” 原来是自己人!一场虚惊后,一切恢复正常。 有人带着护卫信使的军官进城去见豫亲王多铎,有人护卫着那信使换了马匹继续往京城去呈报军情,而护卫那使者的镶白旗满洲牛录,却正好是于得水的熟人,没有多铎的命令,他的部队不可以进城驻扎,便在城外暂时停留下来。于是,便在于得水的邀请之下,到这三间瓦屋里来躲避寒风,喝几杯小酒。 几杯酒下肚,那个矮壮结实的牛录章京脸上被冻得灰白的脸色渐渐的恢复了几分血色。 “我说老纳兰,前面到底出了什么紧急军情,让你们这般赶路?怕不是六百里加急的程度了吧?”于得水给纳兰牛录的碗里盛了一碗热汤,让他喝几口暖和一下。 “还能有什么紧急军情?!车马店!咱们原来和南蛮反复争夺的车马店等处据点,这次全丢了!”纳兰牛录脸色的惊恐之色,虽然有酒精遮挡,但是也是很明显的暴露无遗。 果然如此!于得水、甘应魁、靳应选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之色。 “车马店等处要塞,那可是曹觉罗一手打造的,沟壑壕堑纵横,又有无数炮位屯兵洞,如何能够这般简单的便丢失了?” “正是如此!前几日军报上不是还说发动夜袭,连续夺了南蛮六处营寨吗?如何局面变得如此?” “丢了车马店,只要我大清兵马主力不失便是无妨!咱们这次南下,带了不少陈板大大人精心打造的锹镐等物,都是一色用上好熟铁仿照南蛮器械打造而成!用来挖掘壕堑再是合适不过了!” 于得水、甘应魁、靳应选都从自己的角度,或是安慰,或是质疑,或是担心的表达了各自的态度。 “唉!一言难尽啊!你等如何知道,往常我们与南蛮子对战,倒也是摸出了一点规律。他的大炮轰击之时,我等便将兵丁撤回到二线的堡垒、屯兵洞之中躲避炮火。等到他的火炮打过几轮之后,炮筒打得烫手,炮队阵地上硝烟弥漫,再也无法看得清楚我军阵地,步队准备要发起冲锋之时,我们便将兵马从二线阵地前进到一线壕堑之中,或是架枪,或是架炮,等候南蛮之兵马前来。” “南蛮精于铳刺结阵搏战,我大清兵马虽然长于刀枪利斧弓箭,可是,与之肉搏往往却是吃亏得紧。为了化解南蛮的结阵搏战之术,曹觉罗向英亲王主子请示,在阵前挖掘了无数曲里拐弯的壕堑,宽不过一人有余,每隔数步便有一处转折,令南蛮无法结队而战。这样一来,便不得不与我大清兵马单打独斗了!” “可是,那一日,南蛮的炮火异常的犀利!几轮炮火之后,炮声渐渐稀疏下来,大家原本以为这南蛮三板斧的第一斧子就此过去了。正要集结兵马,准备顺着壕沟往一线阵地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南蛮的炮火突然回头!打得大家措不及防!这些南蛮子的炮手,当真是邪门得很!从我们这边透过战场看他们的炮队阵地都已经是被硝烟所笼罩,无法分辨清楚哪里是炮队,哪里是南蛮的其他部队。可是,南蛮的炮弹却仍然能够从硝烟里飞出来,跟他娘的长了眼睛一样,专门往咱们的集结兵马队伍里砸!狗日的南蛮子,一定是又用了什么新的妖法邪术!” “咱们镶白旗满洲的一位大萨满,当时看了从南蛮那边飞过来的炮弹时,就很坚决的认定,这一定是南蛮释了什么妖法!说不定便是将鬼魂附着在炮弹之上,令这些怨鬼充当炮弹的眼睛。不然,炮弹不会像长了眼睛的往咱们的队伍里砸!” 纳兰这话一出口,顿时吓得于得水、甘应魁、靳应选三人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隐约觉得脖颈里似乎有一阵阵寒气袭来,似乎是有人在吹气,但是有不敢回头去看。 (啪!一记耳光打来,打得不厚道的作者东倒西歪的。扶起眼镜定睛一看,却是起点的编辑。“平日里你胡说八道也就算啦!我现在就问你,你这狗屁东西写得到底是玄幻修仙还是历史架空?怎么冤魂厉鬼都出来了?”) 其实,这哪里是什么妖法邪术,完全是新的技术投入使用后,在清军的文化认知层面无法得到解释而产生的怪论。就像是第一次亚片战争期间,清朝官员认为英军士兵的膝盖不能弯曲,英军的炮火精确射击是采取了某种邪术,而在广州城头上摆满了马桶和妇女用过的姨妈巾,希望借助这些污秽之物来破解邪术一样。可惜的是,在英国佬的炮弹面前,那些破解邪术的法宝被炸得漫天飞舞。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一夕三惊(下) 这其中的原因,靳应选们只能用怪力乱神的理论来解释。殊不知,其中却是无数人的心血和知识堆积而成的结果。 前装炮时代由于使用黑火药作为发射药,发射以后炮口产生的浓烟非常大。尤其是南粤军在采用了加装散热片形式的身管和燧发炮机以后,火炮得射速有了明显提升,令炮队的连续射击成为可能。而射速提升以后黑火药的浓烟就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极大的限制了火炮的实际有效射速。要知道,你的射速越快,发射所产生的烟雾也就越多,遮挡你的视线所需的时间也就越短,你的有效射击时间也就越少!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李守汉不得不组织起南中的各界人才进行课题研究。什么河静制造的匠师、河静重工的匠师,水师的炮手、各镇的炮手好手,南中大学的几位教授,枫树岭实验室的高人齐聚一堂,为火炮发射的这个问题进行集思广益。 人们从火药的制造工艺、配方,到火炮射击阵型等方面进行反复推演。但是,要么是远水不解近渴,要么是不得其门而入。倒是炮队的一名平日里不是很起眼的参谋左武威给大家提供了一个思路。 虽然他的解决办法听上去有点笨,但是却被大家认为是切实可行的。特别是在笛卡尔等几个南中大学的教授听来,他的法子配合上笛卡尔的坐标系理论,应该是给公爵大人的炮兵这头猛虎插上了翅膀。 左武威这个脸形清瘦的参谋所提出的方法,说穿了,也不是什么特别高大上划时代的产物。 就是设立多个观测点+炮兵作业地图,然后通过炮兵地图来指挥炮击。这一点,基本上是建立在南粤军现有的技术成果基础上,再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而火炮本身都有炮表,对应射程和角度参数。只要知道需要打击的目标,然后通过几个观测点测出的角度参数,就能通过在地图上划线,通过交叉点来得到地图上目标与炮队之间的直线距离。 而炮兵则只需根据炮表打击需要的射程目标就可以了。如果天气能见度好的话,基本上可以通过直瞄射击。但是当射击速射的时候,浓烟遮挡视线,此时,炮兵地图就起到作用了。 当然,要想实现这个目的需要一些条件:1火炮的射速,需要身管散热性好,有能够持续射击的能力。2火炮燧发机,可以快速的进行射击,不需要等待火绳的燃烧,这样间隔时间更短,基本能做到燧发枪那种拉动炮绳随之开火。3炮表的制定,就是多少的发射药、多少射角,对应多少打击距离。4炮兵地图,这个比较重要,但是比较受限于地形限制,就是预设战场由于没有高精度的测量仪器进行战地快速绘图,当年只能是适合要塞防御。因为测绘地图需要大量时间来完成要塞周围半径2公里内的详细网格地图,通过坐标方式划分网格区域。5炮兵观察哨。就是设立多个观测点,通过对目标进行测定角度参数,在地图交汇,得出目标准确的距离。6炮兵火力控制指挥中枢,其实就是炮群演算部门通过目标参数确立各炮位打击参数,当然如果有有经验的炮长,也可以直接通过自身炮表确定自身炮位打击参数当然,地图还需要设定绝对方位参照,就用指北针确定就可以了 左武威的这套新战术,新理论,结合笛卡尔的坐标系理论,很快便在车马店战场上让阿济格和曹振彦尝到了一点点酸爽麻辣的味道。 原本以为,躲过了三轮炮击后,那些手执长枪利斧大刀善于肉搏的清军,会在曲折蜿蜒的壕沟里狠狠的教训一下对面只会以多为胜的南蛮们,可是,不曾想,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在自家的阵地上被炮弹教做人了。 这样的新技术新战术,靳应选们如何能够想得到?! 靳应选也只能安慰纳兰牛录:“纳兰大人,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这次豫亲王主子带着咱们南下增援,大兵数十万,粮草补给无数。别的不说,光是在下这里携带的锹镐等物,便足有数万件,挖掘工事,修筑壕沟,最是便捷不过。南蛮占了车马店,咱们不妨暂且后撤,修筑新的工事与之对垒便是。” “正是!老靳说的不错!这次豫亲王带着咱们南下,满蒙汉八旗和新抚明军几十万人马一起压上去,就算是南蛮的炮火再猛烈犀利,也架不住咱们大海涨潮般一波一波的冲上去!” 一边的于得水也在帮腔。 这话倒也并不是空穴来风。靳应选作为工部专业的官员,这次确实是携带了大量陈板大一手精心打造的仿制南中铁锹与十字镐多达数万件,准备配发给在前线的各部兵马用来挖沟浚壕。同时,随同多铎大军南下的,还有征发招募的数万民夫,他们的职责之一就是修建工事堡垒。为了清军能够继续深沟高垒的同南粤军对峙下去而消耗他们的体力和精力汗水。 “哼!不是我说泄气的话,咱们这个仗打得就不对。同南蛮对耗,拼炮火、拼火药,拼粮食,那哪里拼得过?结果怎么样?!第一仗下来,前锋的四道工事全丢了。六个村镇尽数归了南蛮子!新附明军阵亡了两个总兵,三个副将,参将游击以下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一万多兵马,死的死逃的逃,有几千人干脆就是阵前哗变!投降了李大爷队伍,调转过枪头子来打咱们!这群疯狗,打咱们的时候,比打李大爷的队伍时可是狠多了!”大概是想起了当日的惨烈战况,纳兰牛录章京嘴里,虽然还在称呼南粤军为南蛮,但是,对李华宇却是尊称为李大爷。 见纳兰章京嘴里的话渐渐有些荒腔走板,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味儿了,靳应选急忙端起酒杯来:“来来来!干一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额,只管听主子安排调遣就是了。主子让咱们往南就往南,往东就往东!” “正是这个道理!这会,想来咱们的主子也得到前面英亲王主子的消息了,正在那个运筹什么什么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呢!” 甘应魁说的不错,此时的顺德府衙门,多铎的临时行辕内,已经是灯火通明,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大冬天的天气里,又站在院子当中,可是顺德府知府头上还是不住的冒着冷汗,唯恐自己哪个环节上出现了什么纰漏,让这位摄政王的亲弟弟,有着荒唐王爷之称的豫亲王、平南大将军发了无名之火,把自己的脑袋给搬了家。 本来,多铎率领几十万人马经顺德南下,就已经是让这位知府大人叫苦不迭了。要知道,大军过境,在中国历史上可是向来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的。不要说别的,军纪之类的事姑且不提,光是为过境军队提供柴草饮水马料,为多铎这样的将帅供给饮食就足以让知府大人有了找根绳子上吊的心思了。 “几十万人马,光是饮水就要把我顺德府城境内的水井喝干了!”知府大人站在院子里不住的暗自叫苦,头上新剃的头皮上不住的有汗珠冒出。饮水倒还好办些,井水稍稍等一等也就有了,可是,柴草怎么办?眼下驻扎各处的清军为了取暖和烧水做饭,除了砍伐树木之外,已经开始拆房子,用那些木料来烧火了。 “但愿王爷宣我前来,没有别的事,只要能够顺利的过了这一关,我就辞官回家去!”知府大人在心里已经许下了斋僧十万,念十万卷经,布施一千套僧衣,三千双僧鞋,重修五座庙宇的弘誓大愿,祈求菩萨保佑。 大堂上的豫亲王多铎,却暂时顾不上远远地站在堂下院子里听候差遣的顺德知府这个在他眼里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员。他一双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听着进京呈报军情的副使,他旗下的一名甲喇章京衔军官的战况禀报。 那名甲喇章京是镶白旗满洲出身,地地道道的多铎手下嫡系体己人。虽然不是八大家族出身的奴才,却因为能打能拼办事不惜力打仗不要命而被多铎一步步提拔成了甲喇,手下也有一千多人马,虽然说不全部是满洲人,但是却也是以各处抬旗的包衣奴才为主,比起那些入关后归附的前明军队战斗力强悍了不知多少。 虽然多铎也听了身边的笔帖式给他念了一遍由大哥英亲王阿济格(他们三兄弟以自己的排行私下里的称呼,而不是按照同为努尔哈赤儿子的排序来称呼。所以,在多铎眼里,大哥就是阿济格,多尔衮就是二哥,而不是那个老而不死是为贼的代善。)、经略宣抚使洪承畴、曹振彦三人联名给朝廷的军报,对于前线的军情也算是有了一点了解。可是,他还是愿意听听自己旗下奴才的讲述。虽然这些奴才们说得话往往粗鄙无文,描述的也大多仅仅是战场的一个角落、碎片。但是,比起那些秀才笔杆子一团花团锦簇的描写的精彩纷呈,让人热血沸腾的战报文字来,却更是能够最真实的反映出战场的情况。 “南蛮的炮火不曾间断?而且往返反复轰击我军阵地?” 多铎也是对这一点颇为不解。对于炮火的使用,炮队的事情,眼下清军和明军、顺军、南粤军各部所装备的火炮性能,多铎虽然说不上如数家珍般熟悉,可也不是外行。他也知道,就算是南粤军自己装备的火炮,明军从西洋人那里买了来的大炮,也是打了几炮之后便要暂时停止射击一段时间。一者令炮筒散热,二者令炮队阵地上凝结的烟雾有一个渐渐消散的时间,也好让炮兵们继续瞄准。 如今,南粤军却不用考虑到这点,利用清军对炮火使用的误区,伪装炮火暂时停歇,引诱清军集结,然后以密集的炮火突袭清军队列,大量的杀伤清军。这样的缺德带冒烟的战术,多铎虽然在嘴里不住的叫骂着,心里却是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流着血:“这样的战术,我大清的炮队怎么没有啊?!要是有了这样的战术,何愁蛮子的炮火犀利?!” “那木都鲁,你继续说下去。当日战场上的情形如何?!” “是!” 那木都鲁甲喇稍微停顿了一下,又开始为主子讲起当时的情况。 南粤军利用炮火往返轰击给清军队伍造成巨大杀伤和混乱之际,大队步兵迅速冲上。 趁着清军被炮弹砸得血肉横飞,队形混乱,军官找不到士兵,士兵抱头鼠窜躲避从天而降的炮弹这个档口,南粤军的冲锋队伍冲过了两军阵地之间的开阔地带。用手中的火铳和马尾手榴弹收割着清军士兵的生命。 “南蛮的震天雷就跟不要钱一样,冰雹一样的砸过来。特别是那些李大公子直属的蛮子兵,更是头缠白布,手执利刃短火铳,以震天雷开路,一路冲在最前头。一旦发现咱们有哪个部队有要结阵而战的迹象,立刻就一堆震天雷像乌鸦一样飞过来。炸得咱们的队伍四分五散的!” 那木都鲁想起那一片片黑乎乎的从自己头顶上飞过,在自己身前身后的同袍、奴才当中炸开,把一个个小小的碎片击穿他们身上的甲胄,进入他们的身体,进而要了他们的命,那一阵阵的爆炸声,惨叫声,还有从不知道哪里飞来落到身上手上脸上的血肉、人体组织,不由得便是一阵阵的有些呕吐的冲动。 打了几十年的仗,他从一个养育兵到步甲,然后是马甲,进而从壮大到分得拨什库,拨什库,牛录章京,一步步的走到了现在这个官位上,自认也不是个贪生怕死的。可是,当死亡便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降临到面前,狞笑着从你身边把你的亲戚朋友部下奴才一个个的弄走,这也不得不让人感动恐惧。 “如果不是曹觉罗曹大人战前命奴才们在主壕沟前大挖特挖了许多小壕沟,而且还是那种三五步就拐个弯狭窄至极的壕沟。在这个时候给南蛮添了许多的麻烦,令南蛮的兵丁不得不跳进壕沟同咱们肉搏,他们的长处,结阵而战,三五杆铳刺交替掩护而战的手段施展不出来。震天雷这种极为有利于阵地上交手的利器,也因为敌我双方交织在一起,令南蛮担心伤到了自己人,而不敢使用。反而让咱们抢到了一些成为了咱的战利品。” 如果换成别的时候,多铎说不定会立刻让人把这缴获之物呈上来,自己仔细观看一番,详细询问一些这东西是如何使用的、威力效果如何等等问题,然后命专人送到多尔衮面前,请他派人研制仿造。可是,现在,前方战败的消息传来,让他也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这样的战斗,虽然南粤军占据了兵器、火力和战术上的优势,但是,已经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的阿济格、洪承畴、曹振彦等人,则是咬紧了牙关指挥部下坚持。许多的军官们更是在壕堑当中不住的往来叫嚣:“咱老子是跟着摄政王打过塔山的!那一仗,李华宇的姐姐那头母老虎的炮火比他强多了,关宁军的冲锋也猛多了,结果呢?!咱们爷们儿从牛录章京变成了现在的梅勒章京!曹振彦曹大人更是成了红带子觉罗!你们要想升官发财,就跟着老子在这里打下去!”借此来激励士气。 早已被洪承畴告知,作为一个降将,再想回头是不可能的。那些前明军将领们也是爆发出来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督促士卒一道壕沟一道壕沟的同南粤军争夺。 这样的战斗,足足的打了一天。直到夜色渐渐降临,清军渐渐不支,出现了颓势。更有数千降兵哗变,让整个清军的战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之后呢?战场情势如何?在西侧的李自成所部,可有什么异样动作?”多铎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几十万人赶到战场上时,大哥阿济格这些人马已经被李华宇和李自成两部联合起来消灭掉了。 “英亲王命奴才禀告主子,李闯那边倒是不必担心。有平西王的十几万人在他的侧后穷追猛打,李自成没有那个胆子,敢把他的主力投到这边来。” 用吴三桂去对付李自成,而不是把他调到对李华宇的战场上来。这是洪承畴给多尔衮兄弟的建议,而且立刻得到了多尔衮的批准执行。谁都知道,吴三桂的发迹和南粤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可是李华梅的干儿子之一,对面可是他舅舅李华宇。如今他的军队里还有大批的登莱地区屯田兵充当主力队员。他手下那些关宁军出身的将领,又有几个有那个胆子敢去捋虎须?去和舅舅叫板?与其让他们在战场上成为不稳定因素,还不如让他们去全力对付李自成! 对于这样安排使用吴三桂和他手下的那些关宁兵,无论是多尔衮、多铎、阿济格、洪承畴,还是吴三桂本人,都是认为十分的恰当妥帖。“吴三桂不敢打南粤军,打那些大顺军倒是十分的顺手。一路从山西追下来,胜仗多败仗少。更是一路的招降纳叛,所部兵马已经扩充了数万人马不止!” 趁着突然降临的大雾,曹振彦亲自带着数百抬枪兵和虎枪兵到一线指挥部队后撤,重新整理部队,修筑工事。这期间,也和几支试图潜入清军阵地、窥探清军阵地虚实的小股南粤军部队发生了遭遇战。 最大的一次,在浓雾中听得不远处有南粤军口音的人说话,听声音人马还不在少数,马蹄声的数量便有百数十匹之多。曹振彦急忙令所部抬枪兵迅速列开阵势,虎枪兵在两翼护卫,随时准备投入搏战。 几次大规模的抬枪使用,让曹振彦也摸到了一些门道。这种武器,必须要和肉搏兵马一起使用才可以发挥效果。否则,一轮射击后,便再无还手之力。 一轮抬枪打过去,对面顿时一阵大乱,也是以火铳还击,双方便在大雾之中你来我往的打了一阵,各自不辨虚实,也不敢造次。便各自收兵。 那木都鲁说完了这场在他出发前听闻的遭遇战后,前线的战事便再无什么可以跟多铎说的。正待要起身告辞,却见多铎的掌旗鼓牛录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主子!主子!前方英亲王又有军报到了!南蛮大举进攻!我军支撑不住,请主子速速发兵救援!” 第六百二十四章 一夕三惊(续) 阿济格确实是败了。 起初多铎还不敢相信,大哥英亲王会败得如此之惨,如此之快。直到天亮时分,渐渐的有消息一波一波的前锋哨骑将前方的情形不断带回,他才强迫自己相信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是不是到了该退回辽东的时候了?”多铎脑子里这个念头像魔鬼的咒语一样不停的诱惑着他。退回辽东,靠着这年余来在京畿各处、宣大地区劫掠搜刮来的钱粮绸缎,可以好好的过上几年好日子。在关外静观关内的情形变化。 但是,理智却又告诉他,不能有这样的念头,如果在兵败的情形下退回关外,只怕第一拨反水的就是那位平西王吴三桂。他会率领大军在清军阵营里大杀四方,然后,拎着他多铎的人头、阿济格的人头去见他的干娘、舅舅和外公。痛哭流涕的向他们请罪。 “孩儿一时糊涂,误入歧途,今日迷途知返,杀贼自赎。”等等,多铎都能想象得到吴三桂和那些降将们会说些什么。 “传本大将军军令下去!各营各旗各镇,立刻构筑工事,准备接应英亲王部下北上!” 多铎倒也称得上临危不乱,当即便传下命令,令各部开始构筑工事,挖掘壕堑,准备以深沟高垒来接应大哥阿济格北上。就算是要撤回京师,也要先打好眼前这一仗,把李华宇的追击兵马击退才可以! 于是,顺德府知府便又有了一个苦差事。为大军构筑工事提供民夫和木材、石头、草袋子、竹筐等物。 “没有木头?本王不管!你便是把顺德府内的房屋都拆了,也要把修工事的木头给本王找出来!” 于是,顺德府境内变成了一个喧嚣吵嚷的大工地。无数的房屋被拆掉,先拆庙宇祠堂,然后是各处民宅,如果不是为了要收拢天下士子之心和照顾山西商人的情绪,只怕文庙和关帝庙也都不能幸免。 当然,也有在这当中幸免的宅院,那是因为这些宅院的主人们向清军将领们塞钱了。白花花的黄澄澄的金银送到眼前,不管是八旗满洲还是新附军,立刻都变了嘴脸。鞭梢所指便偏了许多,直接奔着那些穷鬼的房屋去了。 这点,倒是一脉相承。著名的天津宜兴埠大火,国军第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鉴于北仓、灰堆外围据点的孤立,轻易就被解放军摧毁,他为宜兴埠据点之团担心。又以他的基本第一五七师留北平不得归还建制,感到主阵地兵力不够用,以为北站和西营门双方都要受攻,再无能顾到宜兴埠据点,就撤回那个第一五一师派出的加强团,作军的预备部队。他怕原来阵地为解放军所利用,作为进攻北站的根据,令该团撤出时加以破坏。原指的是工事而言,哪知该团长竟然是纵火焚村,给千数家人民造成严重灾难。不过,这个过程中,宜兴埠的房屋也不是全数都烧光了的,也有十几户保存了下来。这些房屋的主人无一例外的给国军塞钱了。 中午时分,开始有陆陆续续的兵马惊魂未定的从南面大道上络绎而来,见这里壁垒森严,军伍严整,倒是给这些败兵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见到多铎的平南大将军帅旗和织金龙纛在顺德城头上,那些将领军官们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豫亲王大军到了,咱们就不用发愁了!” 但是,这些败兵却也不能入城,只能是按照多铎的将令,绕过顺德府城,到城北驻扎,领取军粮草料,整顿兵马,救治伤病。 到了夕阳西下时分,阿济格的帅旗出现在了顺德城外。 “十五弟!想不到哥哥还能与你相见!” 阿济格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执手相看泪眼,但是,从南粤军那密集的炮火和疯狂的进攻下能挣扎出性命来,让他看到多铎时却也是泪眼婆娑了。他发誓,如果见到阿巴泰之后,再也不冷嘲热讽这个七哥了。这位七哥当初能够逃出生天着实不容易! “大哥,一路上辛苦了!”多铎一面同阿济格寒暄着,一面在阿济格身后的将领行列里寻找,“怎么没看到曹振彦那个奴才?莫非?”多铎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曹振彦是他和二哥多尔衮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人,也是他们给包夜奴才们树立的一个榜样,难道说曹振彦死于乱军之中了?多铎有些不敢想了。 “曹振彦这个奴才不错!如果不是他带着那些抬枪兵在后面拼死阻击,殿后,只怕南粤军那些疯狗已经冲杀到了这顺德府了!” 几杯热喝下去,让阿济格的精神安稳了许多。他顾不得胡须上许多的奶汁,只管拉着多铎的手,打算一股脑的把前方的军情告诉他,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不过,既然刚刚多铎问起了曹振彦,阿济格便从曹振彦这里找到了口子。 “曹振彦这个奴才,当真是卖力气!也不枉你和老十四两个人对他的一番苦心提拔栽培!头一天晚上如果不是他带着人巡营查夜,只怕不知道有多少南粤军的蛮子悄悄的从前沿的缝隙当中钻进来!还好被他发现了!一顿排枪打过去,打得这些南蛮抱头鼠窜!” “天亮之后,南蛮大举进攻。这些狗日的南蛮,冒着咱们的炮子箭雨,不惧生死的猛冲过来,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咱们前沿各部一触即溃,几万人潮水也似的一路败退下来。要不是曹振彦这厮,连续在平地上布设了四道大阵,抬枪连环轰打,虎枪兵和刀盾兵在两翼护卫。这样就算是败退下来,也是损失不大,建制不失。这才给抢来了我整顿兵马缓缓后退的时间!” “别的奴才将领在南蛮子的炮火和冰雹子一样的震天雷面前只恨得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唯独这个奴才,带着本部人马硬生生的将李华宇的追兵拦阻了下来。也当真是对得起你和老十四了!这个奴才真是你们争脸了!” “等回到了京城,本王一定在摄政王面前力保,给他争一个贝勒的爵位,不,以他的功劳,一个王爷都挡不住!” 阿济格有些情绪激动,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听了大哥阿济格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把前方的战局演变零零碎碎的说了半天,多铎努力的将一个个零散的信息碎片拼接到一处,试图拼出一个完整的轮廓出来。 他给阿济格面前的大铜碗里倒上满满的一碗热奶茶,“大哥,前线的工事我也看过,都是按照当初在塔山的样式和标准修筑的。深沟高垒,碉堡鹿砦,炮位枪眼、屯兵洞交通壕,无一不完备。往日里我军依托这些壕堑工事,同南蛮反复争夺,互有胜败。如何却在一夜之间便被南蛮攻破?” 多铎的问话让阿济格一时语塞,前敌到底是如何被南粤军突破,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接战之后不久,前沿就崩溃了。大队的溃败兵马像潮水一样蜂拥而来,把一道道的壕沟堑壕碉堡都变成了波峰浪谷之中的垃圾,败兵们把工事阵地变成了垃圾,将原有阵地上的守备兵马也冲散了建制,变成了同样的溃败兵马,新的败兵加入,将人潮变得越发庞大,人潮席卷着垃圾向下一道工事涌去。 他将视线投向身后的将领们,那些惊魂初定的将领们却是眼神飘忽,有意无意的躲避着阿济格的视线。阿济格的视线来回扫了几遍,也不曾有人站出来说话,气得这位英亲王有些要了。终于,有人站出来张着胆子说话了。 “禀平南大将军,定南大将军当时不在前敌,对一线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也是有的。奴才倒是有点见解,在这儿和主子禀告一声。” 阿济格放眼望去,虽然此人一口一个奴才主子的,但却不是旗下人,乃是新附军的而一名副将,叫秦子冕的便是。若是换了别的时候,胆敢乱了身份,阿济格轻则军棍,重则斩首。可是,今天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秦子冕,你个狗奴才,本王记得你是在第二道阵地上,你应该是比较清楚的。不妨给平南大将军讲讲你的所见所闻。” 秦子冕抖擞精神,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多铎和阿济格以及在场的几十位副将以上、甲喇章京以上的将领们讲述评说当日的战况。 “其实,那些南蛮的战法也没有什么别的稀奇之处。仍旧是以炮火开路,令那些东蕃兵蛮兵为前锋向我大清兵马猛扑。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此番的炮火轰击,不但炮火猛烈,射击精准,持续时间长,更为要命的事,所有的炮弹几乎都落到了我大清第一道防线两位总兵阵地的结合部。” 在炮火准备之后,便是东蕃兵隆重登场了。与以往的战术不同,他们不再与清兵展开逐道战壕的争夺,而是不断的向清军阵地的纵深猛扑。撕开一道道口子后,不停的向阵地纵深突击,不给清军投入预备队在战壕里同他们肉搏的机会和时间。 “钻隙深入,牛刀子穿心?”多铎听了秦子冕对前敌上南粤军战术的描述,不由得让他后背一阵发凉。如果是面对南粤军的炮火,他可以用深沟高垒来应对,面对南粤军的火铳刺刀,他可以用弯曲的壕沟,善于肉搏的精锐来对付,那么,南粤军不再与他进行逐道壕沟逐个阵地的争夺,而是集中炮火突破一点后,以善于肉搏,精于火器的精兵为刀锋,拼命的往他的军阵内部杀来,他又该如何应对? 集中炮火猛攻一点,以精锐为先锋钻隙直入,这样的战术,其实在我们的历史上并不少见。在1930年的中原大战,以蒋介石为首的中央军,面对着冯玉祥西北军的深沟高垒,和装备着手榴弹、花机关,善于以大刀片开展肉搏战的士兵,除了以高官和金钱收买西北军将领之外,在战场上便采取以炮火猛攻一点,不再与西北军展开阵地战、肉搏战,那样的话太吃亏,黄埔系军队和其他中央军部队在这些方面同西北军比都没有优势。他们采取了钻隙深入战术,按照蒋校长的话,部队像一把把锥子一样,拼命的钻进去。很快,陈诚、上官云相等人便在郑州会师,冯玉祥宣布下野读书去了。 类似的战术,1948年的中秋节被许和尚在济南用在了蒋校长的好学生王耀武身上。 面对着济南城的坚固防御体系,许和尚放弃了正常的逐层推进,先占据外城,然后攻击内城的传统战术,而是采取牛刀子战术,集中兵力和火力,东西并举,数把尖刀冲开血路,向守军的心脏凶狠地剜下去。许世友给攻城各部队提出的要求是:不能摆困难,不能找借口,各自解决自己当面的问题,任何时候都不能停止攻击! 先夺取济南外围的茂岭山和砚池山,跟着夺取商埠区,将解放军的炮火直接推进到了济南的城墙下。 济南老城分内外两城,内城套在外城里,无论内城还是外城都有高大坚固的城墙。王耀武认为,攻击商埠的作战已使共军遭受严重伤亡,至少需要三至四天的准备和恢复才可能再次发动攻击。 华东野战军攻城部队确实极度疲劳,减员来不及补充,伤员还没有全被抬下去,弹药和其他攻城作战器材也消耗严重。按照一般的作战规律,虽然不至于需要休整多日,但两天还是需要的。按照王耀武和杜聿明的设计,就是要依托济南坚固的城墙工事,吸引华东野战军于坚城之下,给予大量杀伤后,外围的国民党部队同济南城的部队里应外合,来一个中心开花,全歼或者是重创华东野战军于济南城下。 (嗯?中心开花?这个词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当初孟良崮上的张帅哥就是死在了这四个字下面。) 可是,七十四军的发家人王耀武没想到的事,他遇到了一个不按照套路打仗的许和尚。 许世友命令:持续攻击!即刻攻击!决不给王耀武喘息的时间! 在许世友的牛刀子战术面前,济南城那两道由大石块和大方砖砌成,墙高8米、厚10米的城墙,以城门楼为火力支撑点,城墙顶部设有母堡和子堡,城墙中部设有三层火力发射点,城墙内外均设有铁丝网的防御体系变成了纸老虎。 牛刀子战术的结果,给济南城增加了“英雄山”和“解放阁”两处地名,在解放军的序列里多了“济南第一团”、“济南第二团”两个英雄团队。 这样的战术,号称是具有黄埔精神的精锐嫡系都受不了,扛不住。被南粤军提前了三四百年用在了带有浓厚封建部族军队色彩的清军头上,阿济格不败才怪! 秦子冕却不管着多铎脸上的神情变化不定,只管着自己将前敌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当真不知道蛮子哪里来的那么大劲头,东蕃兵冲破一道阵地,后面的南蛮兵和明军就扑过来接收,然后向两翼扩张,把咱们的兵挤出去,在大平原上像撵兔子赶牲口一样的撵下来。” “往常那些明军,打仗的时候缩手缩脚畏首畏尾的。这次也像是吃了壮阳药和大力丸一样,疯了似的往上冲,根本不顾忌人马的伤亡和是不是疲劳!” 秦子冕作为一个降了清军的前明军将领,自然不知道为何自己的那些前同僚们如此卖力。原因也很简单。 “大人从登莱调了一万屯田兵来!作为此战的补充!哪个部队打得好,伤亡再大也不要怕!大人都给你补充!还有一条,哪个部队打得好,原先的番号就可以去掉了,什么这个镇哪个镇的额,都不要了!就地改编成警备旅,所有的军饷兵员装备待遇,一律按照大人的本部兵马来!” 范晓增在明军各镇各营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面前打点起参谋长的官威,昂然自得的把李华宇的安排向这些杂牌部队将领们说明后,这些将领们的眼睛里立刻冒出了狼一样的绿光。 这种眼神,范晓增当初在塔山时从那些辽东关宁军将领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眼神,多铎也在归降了清军,得知自己只要卖力气为大清皇帝打仗就可以领到足额军饷并且可以编入八旗的明军降将眼睛里看到过。 何况,不仅仅是兵员和军饷,从此成为大人的本部人马,甲杖器械服装粮草自然不在话下,便是升官发财也是简单得很! 这就是这些归属李华宇指挥的明军将领为什么如此拼命的原因。 多铎听完了秦子冕讲了前敌关于南粤军的种种,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倒是秦子冕颇为有眼力见儿:“大将军,奴才讲完了,您看还有什么吩咐?” “嗯,很好!你这奴才是归哪个旗下的?” 多铎这才想起问秦子冕的出身来历,打算奖赏他一下。旁边却有人带着点嫉妒恨的情绪:“禀主子,秦大人是汉人,不是咱们旗人。”说话的却是一个八旗蒙古的梅勒章京。 “不在旗?那本王就收你入本王的镶白旗满洲。你手下的兵马,也编入本王旗下!”多铎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便赏了这秦子冕一个天大的恩典。 秦子冕便在同僚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从一个后娘养的降将,摇身一变成了平南大将军旗下的奴才。顿时有着几分如在云端的感觉。 要知道,直到道光年间,旗汉之间的界限还是十分严格。旗人的种种特权让许多的汉官羡慕的垂涎三尺。也正是因为这些特权,让八旗亲贵们更加的重视旗人与汉人之间的界限。“奴才”二字,在清朝,不但不是贬义词,相反的额,却是一种身份和政治地位的象征。如果一个汉官乱用“奴才”这个称谓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乾隆年间这么玩最轻都是被下旨斥责,搞不好会丢官的。 秦子冕今天也就是运气好,多铎因为前线兵败,顾及不到他这个称呼上的错,所以才让他捡了一个大便宜。 不过,天上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 “大哥,你这几天辛苦了。不过,曹振彦那边眼下生死不明,咱们不能不救他。不然的话,会让下面人寒心的。我看,不如便让秦子冕这个奴才带人上去接应他一下,让他撤下来才好。” 多铎轻飘飘的几句话,让秦子冕差点没有拉了一裤子!娘的!老子好不容易才逃下来,你让老子又去前面送死?去接应你们那个奴才曹振彦? 有心不去,但是又没有那个胆子。正在犹豫间,突然有人急匆匆的闯进来:“禀豫亲王主子、英亲王主子!曹觉罗回来了!” 这个消息顿时让大堂上的气氛变得异常的紧张诡异起来了。曹振彦作为清军的殿后,后卫部队,他回来了,这说明什么?最有可能的一个情况就是,他的部队被南粤军打败了,他也只能只身逃回来了! 多铎被这个消息弄得眼前一个劲的直冒金星,耳中一阵嗡嗡作响,不用手摸他已经感觉到了脑门上青筋凸起。脑海之中那个魔鬼般充满诱惑的念头又不断的冒了出来,“回京师吧!回辽东吧!中原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但是他却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强自镇定的挥挥手,“请曹觉罗进来!” 曹振彦的归来却不是兵败和他本部全军覆没。他脸上的气色甚至比阿济格还好些,丝毫没有兵败逃回的颓败情绪,相反的,倒是有几分兴致勃勃精神十足的样子。但是,他带来了一个比兵败更加令人惊愕的消息。 “主子,南蛮不知为何,停止了追击我军的动作,不但全线停止追击,而且,似乎有后撤之迹象!”曹振彦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喜滋滋的向多铎禀告这最新的战况。 第六百二十五章 迷雾重重 “陷阱!这一定是陷阱!” “圈套!铁定是李华宇那个家伙给咱们设下的圈套!” 听到了曹振彦的军情禀告,所有在场的清军将领,从多铎阿济格兄弟两个人,到秦子冕这些人,无不是异口同声的判断出了李华宇背后的阴谋。 本来嘛!这就是一个不能得到合理解释的事情!换了多铎和阿济格等任何一个将领,都不会在敌军行将崩溃,自己一方占据了不要说绝对优势,哪怕是稍稍占据上风的时候突然间停止了追击,反而要收拢部队缓缓的后撤。 这样的战术,如果用在别人身上,也有可能会上当。但是,多铎和阿济格,乃至整个辽东反贼集团,对于这样的战术都是烂熟于心了。如果不是使用这类战术,引诱明军脱离坚固城池,那么,一贯重前权而轻后卫的洪督师洪承畴,只怕现在还是大明忠臣呢! 此时,这位大清的宣抚使也是紧皱着修长的眉毛,苦苦的思忖着南粤军的这一动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兵法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南粤军李华宇部能够在己方已经握有胜算的情形之下,突然停住脚步,足见其所谋者大!两位王爷,切切不可以大意!” 洪承畴整理了一下袍袖子,向多铎、阿济格二人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那,以先生之见,又该如何?”进关前,洪承畴为多尔衮所谋划的诸多方略多有成效,令多铎与阿济格兄弟俩不得不收起了那份狂傲之心,开始对洪承畴待之以礼,而不像是对范文程、宁完我等人一样,以佣仆厮养相待。 “多派细作,多派哨骑。”洪承畴略略的停顿了一会,“可选拔得力之人,携带大笔金银,往明军阵营之中去,打探南粤军虚实。另外,”他看了看脸上被硝烟和炭灰弄得黑一道灰一道的曹振彦,“烦请曹大人辛苦一趟,返回前敌,观察一二。” “老曹!定南大将军已经和本王写好了给摄政王的联名奏本,准备请摄政王晋升你为贝勒!”多铎很是恰当的抛出了一根诱人的胡萝卜,本来嘛!你要想让驴子拉磨,还不给他一根胡萝卜吗?! “请主子放心!奴才回程前,便已经令犬子曹尔玉在前沿督率本部人马严阵以待,不令南蛮有任何可乘之机!”曹振彦也是一脸的忠肝赤胆。 “另外,请王爷颁布军令,各部务必构筑工事,深沟高垒,不得随意出动。哪怕是面前金银如山,南蛮裸衣躺卧,也不得出营浪战!” “请先生放心!这里不是长安、潼关!他李华宇也不是马超,咱们更不是钟繇、曹洪,他想玩弄这手,那是痴心妄想!” 这个战术,不要说熟读兵书久经战场的洪承畴,就连只听笔帖式们读过三国演义的八旗将领们都是烂熟于心,多铎的一番话,顿时在大堂上引起一片得意的哄笑声。笑声过后,各部将领们分头去布置不提。 果然,替父亲曹觉罗曹振彦统领后卫部队的曹尔玉,首先发现了些南粤军阴谋的蛛丝马迹。 趁着夜色,曹尔玉率领数百精锐,人披软甲,马去銮铃,口中衔枚,马蹄包毡,悄悄的摸到了南粤军的阵地前。白天看南粤军的这第四道准备放弃的阵地,人丁稀少,旗帜散乱。从军心士气上看,似乎都是要撤退的迹象。但是,曹尔玉作为正白旗满洲的包衣,又是大清新贵阶层,自然不肯轻易相信南粤军便在如此有利的情形下轻易撤退。何况,在前面几道阵地、营盘当中他都发现些不合常理的现象。 “南蛮的厕所、马厩里都是满满的人粪马粪,要是大军都已经撤走,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粪尿?还有,各处营盘当中,大批的蔬菜残渣,啃过的骨头,没有上万人是不会有这么多的蛋壳骨头鱼刺的!你们说,要是南蛮撤回老巢山东了,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精锐在此?” 按照明清两军的供给标准,能够一天三顿饭,保证有肉有鱼有蛋的,那都是妥妥的核心精锐部队。 而且,更加令曹尔玉胆战心惊的是,每座营垒之中,都有被仔细填埋过的炮位痕迹,虽然是精心掩埋毁弃,但是,那些翻动过的黄土,却起到了欲盖弥彰的反作用。 每一道阵地,每一处营垒之中,都有多达数十处的大小火炮炮垒被人用黄土仔细的掩埋好。而且,距离炮位不远处,地上有被沉重之物压出来的深深沟痕,没有几百上千斤的分量,是很难在冻土上压出如此深的痕迹的!而且,在几个有经验的斥候搜索下,曹尔玉还发现了少许的火药遗撒。 “少觉罗!你看!这应该是南蛮搬运火药时不小心撒出来的额!”斥候指着手心里的那些黑色粉末,“这就是南蛮出产的南中火药!奴才当初也曾经用过!对这玩意熟悉!” “这些该死的南蛮!这分明就是减灶添兵之计的翻版!”曹尔玉越发的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今晚,他带着人到南粤军大营前进行观察,就是打算进一步的摸清虚实。如果可能的话,抓几个活口回来审问一下。 透过夜幕向黑暗当中的南粤军大营望去,只能看见隐约的红点一明一暗的在夜幕当中闪动。曹尔玉知道,那一亮一灭的应该有人在那里吃烟。 说起这烟草,早在天启年间便由南方传入九边的辽东镇,随后更是快速传遍余者几个军事重镇,当时人们认为烟草有去寒祛瘴的药用价值。特别军队经常在外行军打仗,餐风露宿的,军士容易患风湿虐疾之类的疾病,所以烟草在明末的军中吸食非常流行。 得地理之便,清军当中也有大量的烟枪,对于烟草,也是极为追捧。 此时人们将吸烟称为吃烟,这种说法,到了现代还在一些边远地区有遗存。很多人都是将烟叶放到嘴巴上嚼,有些机灵的人,便用纸张或是烟斗吸烟。不过此时纸张珍贵,民间对纸这个东西也是敬若神明,特别是有字的纸张,谁要是用纸卷烟,私下定会被人戳脊梁骨。 此时大明吸烟之风极盛,更传说烟草可辟瘴气、治头虱模杀害虫,还有治疗风寒湿气等功效,辽东关外一斤烟叶更可换一匹好马,因此全国到处种植烟草。 崇祯年间烟草的种植在大明各地己是普遍,特别湖北的均州与勋阳府更是烟草基地,由于获利远比种粮丰厚,所以种烟的人非常多,崇祯皇帝严旨禁止几次,都是收效甚微。由于民众多种烟,不种田麦,十二年崇祯帝专下圣旨民间私种者问徒,以更加严厉:“吃烟者死。”但是,种烟利润颇高,甚至不亚于江南的棉纺丝绸行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崇祯皇帝曾连下多道杀头旨意都不能禁。 南粤军也是不能免俗。更何况,在李守汉控制的吕宋地区,本身就是烟草进入东亚大陆的跳板。在烟草种植业带来的巨大利润和更好的控制、同化这块土地的目的前,李守汉和南粤军的高层们在吕宋岛上开辟了大片的烟草种植园,而且,鼓励当地土人到烟草种植园务工,对于吕宋岛上的烟草种植园,国公府甚至给出了降低税收标准的优惠。 大量的优质吕宋烟叶通过海路运输到内地以貌似低廉的价格进行销售。但是,大种植园的成本优势和吕宋这块本来就十分适合烟草生长的土地所带来的自然优势,大大的降低了各种成本,以蒙古、辽东地区的售价为例,三斤烟叶换一头牛,四斤烟叶换一匹马的价格获得暴利,通过在销售流通环节收取的高达百分之八十的特产税,国公府的税款和李守汉个人的收入都大幅度的增加。 眼下,南中对辽东反贼集团进行经济封锁,但是,也仅仅限定于粮食、油料、盐、铁、布匹、火药等事关国计民生之物。对于丝绸、烟草、瓷器、玉器等奢侈品,不但不限制,反而给予鼓励默许。别的物资出口到内地,都需要有各色批文、执照类的文件,对于上述物资,则是只需要有完税证明就可以一路畅通无阻。 此时的中原大地上,不论是清军、明军还是大顺军,吸食烟草的现象都十分普遍,残酷的战争下,烟草也有助于减缓压力。别人不说,曹尔玉自己就是杆老烟枪,手里也有好几根很不错的烟袋、烟斗,什么翡翠烟嘴,玉石烟嘴、风磨铜的烟袋锅子,各种各样的花样,在八旗上层当中早已是一种时尚。 曹尔玉扇动了两下鼻翼,咻咻的闻闻空气之中飘动的烟草味道:“居然是正宗的吕宋烟叶!这群南蛮端的好生活!” “少贝勒,这肯定是李大人的本部!要不是他的本部,那些明狗们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烟草抽?”他的护卫头目也是压低了声音向他禀告。 “是谁哪里抽烟?!不想活了!”一阵颇为威严,但是同样压低了嗓门的声音飘了过来。 “大人三令五申,也有军法条例现在,你们却躲在炮位后面抽烟,不想活了?!你们身后就是火药桶!一颗火星就能送你们回南中去!想死也挑个死法!”随着这喝骂声,那些明灭不定的红点,迅速的渐次熄灭。空气中的烟草味道也渐渐的淡了许多。 “好生把守!耽误了大人的大事,仔细你们的皮!” 那声音渐渐远去,隐约着传来人们的叹息声和诅咒声。 “果然是有埋伏!”曹尔玉不由得头顶上满是汗水。就在刚才,他悄悄的数了一下,那些抽烟的士兵所在的位置,大致与他所清点的炮位相当。 “侥幸!”曹尔玉暗自交了一声,心中不住的叨念着,果然是大清有国运,列祖列宗保佑,方才有今日之事。 这份结合了曹尔玉亲自抵近到南粤军大营前侦察得来的军情,自然是可信程度极高。更加奠定了多铎等人认为的眼下南粤军的撤退行为,是引诱他们离开城池和阵地,准备在野外环境之中对他们进行消灭的战略诱饵。 “哼哼!你有千条妙计,本大将军有一定之规。我就是不出城,看你能耐我何!”多铎冷笑着,把前方送来的多份军报丢到一旁。同全军追击,脱离既设阵地去追击南粤军的撤军队伍相比,多铎现在更想着如何能够保住这批部队做最后翻本的本钱、筹码。 但是,内容结论截然相反的几份密报却通过不同的途径出现在了宣抚使洪承畴洪大人的签押房书桌上。 入关之后,洪大人充分发挥了人熟地熟主场作战的优势,将自己的能力才干在多尔衮等八旗亲贵面前充分的展示出来,让多尔衮们惊愕之余,无不是暗自钦佩当初黄太吉的眼光,“先皇说得不错。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带路党啊!” 洪承畴桌上的这几份密报、书信,就是他通过各路细作,密使、坐探,同在明军控制区内的官绅将领们那里得来的消息。这些心怀忠义,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大清王师早日底定中原,剪除奸贼逆党,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清平世界的人们,在收了洪大人派人送去的金银珠宝和接受了大清的官职告身文书后,都向洪大人的使者提供了这么一条类似的信息。 “南蛮子兵马为啥急急忙忙的撤退了?那是因为大清兵马打死了他们的一个重要人物!为了维护军心士气,所以才急忙南下回山东老巢去!” 至于说被大清兵马打死的人到底是谁,就说法五花八门了。有人说被打死的是李华宇,有人说是范晓增,也有人说死了的是南粤军某镇的统制官。更有人说是打死了刚刚从南京赶来督战的额梁国公李守汉的。为了尽快赶回南京稳定局势,李华宇采取了秘不发丧的做法,准备在控制住了南京的局面后,再告诉各位兄弟,防止他们同自己争夺权位。说法林林总总,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而且,还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都是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当真是李卫儒死了不成?”洪承畴很快便笑着将这个想法否决了。如今李守汉是南京朝廷的顶梁柱,他同马士英一文一武,一个勋贵武人,一个科甲出身的官员,合力将南京的政局把控。又怎么可能轻身犯险,到这北直隶前线来?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倘若是离开南京,势必早就传得天下皆知,又如何做到保密的?所以,即使是南粤军中当真死了大人物,也不会是李守汉本人。 难道说,李华宇为了达到将豫亲王、英亲王所率领的大清主力一举全歼的目的,不惜诈死瞒名,对外放出自己死了的假消息,然后令大军缓缓后撤,引诱大清兵马南下?想到这儿,洪承畴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以他对李家父子父女的了解,这家人都是读书(四书五经各种兵书之类的书)不多,但是却是不学有术之人。保不准他们会像大清的主子们那样,把三国演义拿来当兵法。照着三国里面的招数,反其道而用之,把死诸葛吓走活司马变成假的死李华宇弄死上了当的阿济格、多铎? 但是,就在洪承畴和多铎、阿济格等人就对面的南粤军阵营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而绞尽脑汁的时候,一个个流言开始在顺德府、彰德府等处传播开来。 “那一日,李大人率领精骑护卫,亲自哨探大清兵马虚实,不料为大清兵发现,以排枪齐射,李大公子身中枪伤,回营之后不治身亡!” 这样的消息,不断的被送到多铎等人面前。消息来源也是越发的令人信服。许多隶属于李华宇指挥节制的明军将领,也通过各种渠道向大清的两位王爷和洪大人表示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决心。这就不得不让多铎和洪承畴怀疑了。 蓦地,在纷繁杂乱的信息当中,洪承畴突然间脑海之中灵光一闪,他不由得拍案大叫一声:“内乱!一定是南中又生了内乱!李守汉要回去平乱,所以才调李华宇回南京去,以控制那里的局面!”洪承畴想起了同李守汉交往的过程之中,他北上勤王时,南中发生内乱的过往。想必这次也是南中生了内乱! “既然是南中生了内乱,李公爷势必要南下救援平乱。不然,他的根本之地有失,他又如何在江南立足?!”多铎当即便拍板定夺,“既然是南中有变,不管真假,那老子也要赌上这一把!传本大将军的将令,全军即日起南下!” 多铎性格当中的莽撞成分,再次在重要时刻发挥出了效果。 第六百二十六章 濮范战役 南粤军连退数日,将顺德府境内、彰德府境内的大小城池尽数拱手让给了清军。阿济格、多铎二人所部,也与吴三桂、鳌拜二人率领的偏师会师。李自成、刘宗敏率领的大顺军主力也缓缓南撤,准备渡过黄河,退回河南固守。 “追!追上去!不能让南蛮有喘息之机!”这是清军上下的一致看法。 自从京城出兵南下以来,一直被南粤军压着打得怒气怨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清军上下士气爆棚,狂嗥着沿着南粤军撤退的路线猛追下来。 安阳、临漳、汤阴、林县、等县和磁州下辖的涉县、武安等处,无不是望风而降,所在城池之中,府库缴获丰富,让一直为军粮草料发愁的清军将领们个个喜笑颜开。 看着库房里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硕大麻包,众人进去后,都不禁的是呆了一下,随便挑开一个麻袋一看,里面流下的都是金黄色的高梁小米,清兵们不由得喜笑颜开,欢呼怪叫。 “这里是大米!” “这里是白面!” “这里是炒好的黄豆子!” 不时的欢呼声在城内各处响起,清兵们大声的高呼,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于众。城内的许多大宅之中,庙宇道观祠堂等公共建筑,此时都是清军所搜查关注的重要目标。这里,都是南粤军的仓库,或是地方官员为南粤军征集各种物资的集中地。 清兵们将沿途掠来的马车,有独轮车,还有各样的担子、挑夫尽数用上,把库房内的各类物资尽数装载。 “这里有肉干!咸肉!” “有风鸡!腊肉!” “咸鱼、肉瓷罐!” 惊喜的喊叫声吸引了各部的清军蜂拥而去,近一个月来的苦战,每日都在血与火之中打滚,虽然在多尔衮洪承畴范文程的努力调配之下,清军不曾像明军那样,必须在一地驻扎三日以上才能有当地供应粮草的待遇,而且基本上你能够吃饱,可是,巨大的体力消耗和高度的精神紧张,对于脂肪和蛋白质的消耗是巨大的。几十万清军聚集一处,除了中高级军官将领之外,普通的清军士兵和低级军官,很少能见到荤腥。 现在有肉在眼前,如何不令这些人疯狂? 在他们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座真正的酒池肉林。 整只的风鸡咸鸭被人用细麻绳拴好,绑扎在竹竿上;长长的竹竿因为悬挂的风鸡咸鸭太多而变得弯曲,从横担在木架的两端开始,逐渐变得像一弯新月。几乎到了屋顶的高大木架上,不知道密密麻麻的悬挂了多少根这样挂满了鸡鸭的竹竿。而在这间高大宽敞的仓房之中,这样的木架更是一眼数不过来! 人们的眼睛迅疾的被那些暗红色的风鸡咸鸭映照得红通通的,巨大的幸福感让他们暂时陷入了短暂的大脑死机状态。 但是,转瞬间又清醒了过来。摆在库房里的肉不是自己的,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搬!” “抢啊!” 这是几乎所有清兵内心的念头! 一场闹剧迅速上演。从争相搬运到互相咒骂,从推搡抓扯到拳脚相加,进而到了拔刀相向。等到清军的将领们闻讯赶到时,已经是几十具尸体倒在地上。 “没出息没见识的蠢奴才!”听到身边人禀告这场因为风鸡咸鸭而引发的火并事件后,多铎撇撇嘴很是不屑。 “告诉下面的那些奴才,这次的事情本大将军就不追究了,各自把各自的人埋了。前面的南蛮那里,好东西多得是!想要好东西,就给本王全力的追上去!干掉南蛮子,杀进山东,杀到长江边上,金银美女多得是!” 数十万清军,在开州也就是今天的濮阳通往济宁、泰安方向的官道上掀起了冲天的烟尘。此时的濮阳地区,还没有因为黄河在考城铜瓦厢决口而在濮州、范县以南和郓城西北一带形成的河汊众多的黄河水套地区,作为黄河与济水支流的濮水也不曾被黄河淹没淤塞,正好为大军提供饮水。 轰轰轰轰,数十万人马牲畜行军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在这冬日里便不啻于阵阵雷声。 随着雷鸣般沉重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满是干枯的荒草的豫东北平原上,那些身着各色甲胄的清军骑兵越近,他们或是头顶避雷针样式的铁盔,或是明军样式的八瓣帽儿铁尖盔,马刀、三眼铳、骨朵、挑刀、虎牙刀、马弓步弓在身上马上悬挂,马儿的四只铁蹄敲打着冻得坚硬的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沉闷声响。让人远远地望去,森严肃穆的杀气比这冬日还要来得寒冷许多。 清军一路南下行军,满目荒凉,四野萧条,乡间所处,皆是十室九空,道路边上,不时可见倒伏的尸体。 长时间的旱灾,兵灾,马贼杆子和各路军队的洗劫,让河南处处,惨不忍睹。极目四顾,莽莽平原,树木都少,偶尔一些疏林,河水时干时枯。村落不少,点缀着一些槐树之类的杂树,然大多毁去,余下侥幸未毁的村子,还有结寨自保的大庄子,好象随时会淹没于战争的狂澜之中。 隆冬季节,眼前的景色,已是一片肃杀之意,一阵寒风卷来,草丛树梢瑟瑟,黄尘拂面。 秦子冕立马向四外望去,似乎四面地平线深处,都有大股烟尘腾起,铺天盖地一般。这便是数十万人马行军的场面。 “传本将将令!让奴才们甩开两条腿,加把劲赶路!再往东走就是范县,咱们先剿灭了范县的榆树园贼。把他们积累的财货钱粮都抢过来!然后进曹州,下东平,打进山东,升官发财!” “打进山东,升官发财!” 阵阵狼嚎般的吼叫声在秦子冕的军队行列当中响起。 秦子冕口中的榆园贼,便是濮州范县等处榆树林为依托的饥民武装组织。崇祯十三年(1640年)开州、濮州、范县、清丰、南乐等州、县,大饥、大疫,烟火几绝,甚有父子相食者,饥民蜂起。濮州张七、任七,范县梁敏等率众起义,号榆园军与梁山义军李青山相呼应;开州、清丰等地义军起,大名府义首彭捷率众万余攻濮州受阻,义军损千余人,尸体被饥民争食立尽。 对于这支武装,王士祯居易录记载:“明末榆园贼起,以濮州范县为窟穴,始因地荒不耕,榆钱落地,岁久皆成大树,贼首任七、张七等啸聚其中,饥民归之,号百万,官军至,无径路可入,贼掘有地道,不时出入,屡败官军。蔓延朝城、观城、郭城、成武诸县,凡数百里,行旅裹足者几二十年。至顺治十二年黄河决荆隆口,水灌榆园,树尽榴,地道亦坏,官军乘之,贼乃歼焉。” 也就是说,榆园军从崇祯十三年开始,一直坚持到顺治十二年才被彻底的镇压下去。期间,顺治七年被因三省督抚张存仁和副将张胆采取扒开黄河水灌榆园,纵火焚烧等手段而主力被消灭。 这手毒辣的手段,则是出自于诗酒风流的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之手,在他的壮悔堂文集里有一篇文字就是侯方域上三省督抚(张存仁)剿抚议,里面明确提到了五条剿议是:通剿穴、绝径路、因粮食、鼓敌仇、散党援。 于是,牵制了清军大量兵力,纵横中原十几年的榆园军,便在一个风流公子、一文一武两个贰臣的通力合作下,变成了滔滔黄水和滚滚烈焰之中的一缕英魂。这就有点让人想起了两位抗联将领杨靖宇和赵尚志的牺牲,都是死于中国人之手。 侯方域、张存仁、张胆和将杨靖宇赵尚志逼上绝路的程斌等汉奸,以及我们现在耳熟能详的很多名字,何尝不是一类人? 秦子冕却不管那许多,他只知道,自己的身后统帅是曹贝勒曹振彦,曹大人统领着数万精兵,马步兵都有,还有为数甚多的抬枪兵、火铳兵,炮队更是达到了数十门重炮的规模。 也不光是投降的明军,还有不少的八旗汉军、八旗蒙古、八旗满洲兵马在曹振彦的指挥下,像佟佳氏的准塔跟随老奴起兵造反费英东之子图赖伊尔德努山等人都是很委屈的在这个包衣新贵的帐前听命。有着满洲第一巴图鲁称号的鳌拜,则是在曹振彦的左翼,统领着叁万人马作为另外一支攻击箭头。 所以,在秦子冕等人看来,顺路剿灭区区的一群土寇,然后直去山东,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一场大功劳。 濮阳、范县、台前等地境内,触目所及之处,都是清军的旗号,人喊马嘶,甚嚣尘上。 “加把劲!今晚就把李华宇这伙蛮子赶回山东,咱们到山东喝酒吃肉去!”各部清军的军官们不断的给兵丁们打气。 但是,隐约的,秦子冕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了。在地平线附近,不停的有南粤军的哨骑出现,远远地勒住战马,用望远镜观察清军的行军队伍。不等他派出的斥候边马赶到进行驱逐,他们却又扬鞭绝尘而去了。 一拨刚走,一拨又来。仿佛是挑逗着清军前进。 “坏了!咱们追的这么猛,别是中了埋伏吧?!”秦子冕突然间仿佛一桶雪水浇头,把炽热的头脑变得冷静了下来。 根据墨菲的魔鬼定律,一件事有了往负面走的苗头,那就一定是迅速的往更坏的方向发展。还不等秦子冕的这个念头闪过,南北两翼的边马哨骑纷纷飞也似的向行军本队飞驰而来。 “北面的台前县境内,有大队南粤军兵马由北向南压过来!为数当在二万兵马以上!队伍里出现了两个警备旅的旗号。另外,隐约在大队后面还有四五个总兵的旗号!” “南面的濮阳县境内,也出现了大队的明军!从南向北攻了过来!尘头大起,似乎有三四万兵马!也是有三四个警备旅的旗号,大队明军紧随其后!” “东面的范县,大约有一万东蕃兵杀出来,咱们的前锋斥候二百多骑兵,被他们迎面一顿排枪,打翻了一百多人,仅有二十余骑兵逃回!” 三个方向上都出现了大队的明军,像三柄锋利的砍刀,直接砍向了清军的大队。将曹振彦率领的前锋队伍与阿济格、多铎率领的本队隐约有分割切断之势! 范县的陈堤口。 这个小庄子坐落在一片平缓的丘陵后,丘陵边上长着一些槐树,榆树,或是别的杂树。树丛杂草后面掩盖着这个小小的庄子。 庄子是北方常见的村落,土坯的院墙,顶上铺着厚厚的茅草,偶尔可见几座有着瓦片的残屋,此时已经毁去,只余断垣残壁。这种没来得及筑起圩寨的小村庄,早已在兵灾匪祸当中被摧毁。 范晓增策马立在丘陵上,极目向西面看去,就见丘陵旁蜿蜒而出的一条土路,从庄边分叉经过,蜿蜒到前方一条业已干涸断流的小河边,然后由一架只留着半副桥面的残破木桥再过河,继续向远方蜿蜒而去。 轰轰轰。 此时陈堤口周围,潮水般的兵马,正往西面涌去,他们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奔行在村庄的土路上,激起漫天的尘土。 因为道路两旁,还有干涸的河道附近,都是大片大片的抛荒地,地势平坦,所以浩荡无尽的步队炮队,在地面上纵横多路,只管往前奔驰,并不一定只走土路。 事实上,平原大地,加上河流干涸,可供兵马行走之地太多了。 “启禀大人!北路兵马已经运动到位!” “启禀大人!南路兵马已经按照到达!” “启禀大人,炮队指挥左大人命属下前来请示,何时开始攻击?” 流水般的骑兵通信队将范晓增的一道道命令传递到这个方圆百余里的大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里。 “告诉老左,全军的额几百门重炮都交给他了,一定要给老子打出彩来!!” 平原上突然起了风。 扯天扯地的大风,卷起了漫天的黄土,夹杂着草屑沙粒,打得从西北向东南方向行军的清兵睁不开眼睛。 “该死的!大冬天的,怎么忽然起了东南风?!”秦子冕刚要张嘴喝令部下收拢队形,防备南粤军的攻击。刚刚张开嘴,却是被风卷了一股沙子塞进了嘴里。噎得他连连咳嗽不止。 少顷,风稍稍变得小些,兵丁们能够睁开眼睛了,揉揉眼睛,眼前的这一幕却吓得他们两个腿肚子一个劲发抖,有的人几乎连尿都尿了出来。 东面,自北向南,列开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大方阵!数不清的旗帜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犹如一片火焰在人们的头顶上跳动。 在步兵方阵之前,两个巨大的炮队阵地在清军前锋的两翼放列完成。面容清瘦的南粤军炮队指挥左武威,手中举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清军同自己炮队的距离。 在他的面前,集中了南粤军山东兵马的几乎全部火炮,所有八磅以上的火炮,包括大佛郎机在内,按照弹重分门别类的以射程远近呈梯次配备。几百门火炮所组成的两个炮群,像老虎钳子的两边一样,将秦子冕的部队牢牢钳住! “老秦!为什么停止前进了?你是不是怕了?你要是怕死,就把道路闪开,让我的八旗蒙古先走!”秦子冕还在那里不知所措,身后一阵马蹄声,八旗蒙古正白旗拜他喇布勒哈番德穆图带着几十个八旗蒙古骑兵耀武扬威的从队伍后面赶到了秦子冕的本阵。 虽然说秦子冕是一个刚刚抬旗没几天的降人,但是对眼前这个只能靠着父亲武纳格是早年跟随老奴起兵从龙的身份,和博尔济吉特氏的血统才在八旗上层之中立足的二世祖也不是很买账。他知道,这个家伙如果不是因为清兵进关各处都要用人,他被褫夺的梅勒章京、参政官职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重新回来。这家伙可是因为谎报在锦州城下的战功而被黄太吉褫夺了官职爵位,罚没了一半家财的人物。也就是靠着博尔济吉特的蒙古身份巴结上了哲哲和布木布泰的线,靠着这点背景做靠山在秦子冕这些新降之人面前作威作福。其实,他是什么货色,秦子冕心里清楚得很。 “老子只要打好一仗,挣下些军功,在摄政王爷面前就比你这个蒙古鞑子地位高!”秦子冕心中冷笑了两声,也不多说话,只管用下巴努努,示意德穆图往东面去看。 德穆图只看了一眼,几乎就被吓得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自从南下与李华宇所部接战以来,蒙古骑兵、八旗骑兵被李华宇部下骑兵花式吊打的事情比比皆是。如果不是李华宇部下骑兵不够多,而且骠骑兵又以图哈这些八旗降兵为主组建,使用起来总是有点心病在那儿,清军的骑兵还真不够看! “秦总兵,你在这里指挥,本官先回本队了!”话也不说完,德穆图拨马便走! “轰!” 左武威命人点燃了信炮,两个炮群之中开始冒起了白烟火焰。 濮范战役拉开了序幕。 第六百二十七章 濮范战役(下) 在这个早已将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勘测的清清楚楚的战场上,借助着炮兵观测手手中的炮队镜、六分仪、计算表等要素,左武威这个面容清瘦的中年军官,便如同生了千眼千手的观世音菩萨一样,洞悉一切! 炽热的炮弹在寒冷的空气呼啸而过,不但发出了尖锐的声响,炮弹本身的温度更是将弹道周围的空气加热,在人们的肉眼当中留下了一个显著的轨道。 一颗沉甸甸的八磅炮弹,被基准炮发射出炮筒,直奔清兵队列而来。秦子冕手下所有兵马,还在平原上乱糟糟的整队,拥挤成一团。这颗炮弹掠过半空,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几乎所有的人,都心惊胆战地看着这颗炮弹落下的方位。 轰的一声巨响,这颗炮弹落在平原上,溅起了大片的泥土。炮弹高高往前弹起,往前滚了几滚,将沿途的荒草扫倒了不少,索性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老天保佑!” 炮弹没有砸在自己头上,这一下,秦子冕所部上下人等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就连秦子冕自己,也同样呼了口气。 但是,这只是试射而已。观测手们很快的便将射击诸元修正。过不了多久,南粤军的阵地上炮声猛烈而密集,大团大团的烟雾腾空而起,橘红色的火焰在炮口闪烁跳动。 随着硝烟和火光的升起跳跃,数十颗沉重巨大的实心炮弹拉着尖锐刺耳的尖啸声从空中掠过,弹道在半空之中交织,形成了令人炫目的死亡之网。 南粤军的这些火炮,经过试射后调整了炮口仰角,开始对秦子冕率领着的清军前锋营伍开始轰击。 轰隆隆声响,一颗颗八磅重的炮弹,落在了清军队伍的前后左右。它们或是射空,弹跳起来也没撞到人马。或是直接射在。或撞在清军的辎重车、战车,将那些战车击成碎片,横飞的尖利木刺。让身后中招的驭手、炮手们翻滚嚎叫。 或是炮弹落在略微靠后的步兵队伍当中。那些炮弹在寒冬里被北风吹得干燥坚硬的地面上找到了最佳的施展能力的空间场地,它们欢快的奔跑跳跃。带起阵阵残肢血雾。一时间,哭嚎声四起,清军密集嘈杂的队伍越发的变得混乱。 第二波的炮击来了。南粤军的炮阵地上,又是一阵尖哨声响起,十二磅重的炮弹,带着恐怖的尖啸声音,狞笑着飞奔过来。 这波炮弹,因为弹重和火炮口径的差距,比起第一轮的八磅炮来,虽然炮位数量少了些,但是杀伤力更大,气势也更大。 数百颗原本装填在铁皮桶内的葡萄弹完全按照设计要求达到了杀伤效果。那些被铁皮桶内填充的火药激射而出的炮子,在人群当中到处乱飞。虽然说炮子威力有大有小,射程有前有后,但是既然被火药推射出来,在人体和秦子冕部下这些前明军的劣质甲胄面前,就要抖抖威风。这些炮子在清军军阵中到处乱飞,小小的实心铁球在清军兵丁军官群中只管劈头盖脸的扫过来,在人群之中乱射、乱弹、乱滚、乱跳、乱砸,不时有军官和兵丁中招,到处是血肉横飞,碎屑飞扬。 这种被十二磅炮发射出来的葡萄弹,在以往的实战当中,近距离发射一炮可以瞬间撂倒几十个敌兵,足可以让一个基层建制单位崩溃、溃散。海战当中更是可以将在甲板上的敌方军官和水兵大片撂倒,达到瘫痪敌舰的目地。更何况,这是在预设战场上,所有的一切都标定的清清楚楚。 “好狠毒的南蛮子!” “有埋伏!” 被侧射炮火实施精准侧射火力打击的清军陷入了恐慌之中。弹落之处,己经是哭爹喊娘,士兵到处乱跑,波及旁人一阵阵骚动。 其实炮火声势虽大,但是杀伤力受技术的限制,实心弹和葡萄弹在冻土上虽然施展充分,但是给清军部队带来的实际杀伤并没多少。 数万人的军阵,连带着各营各部的骡马辎重,分布的极广,占地怕不有十几里方圆。各营各牛录之间多少还有些间隔空地。只是这个时代,火炮,就是无法抵挡的力量,特别是在站着不能动,光挨打不能还手的情况下,那种恐怖,更被放大了无数倍。 身旁那些中炮之人的惨样,是以烈性传染病毒的速度传播着会,往往是一个人被炮弹扫中,他的哀嚎惨状,就会影响波及旁边无数人。 有人要说了,既然南粤军可以顶着清军的炮火冲锋,为啥这些清军就不能?你之前还大量篇幅描写过清军如何在猪脚的猛烈密集炮火下坚持战斗,如何却又支撑不住了?列位看官,这前后一点也不矛盾。之前塔山战役时的清军可是原装正版的。眼下的这些清兵可是注水的山寨版,都是前明军。 这些部队的士兵军纪可没有正宗八旗清军那么严苛,各级组织也不如八旗兵那么严密,所以,面对南粤军的炮火,自然也就不像他们的主子那样沉得住气了。 而且差距是显然的,这些前明军论起面对敌军凶猛的炮火,严重缺乏挨炮的经验。更不能同经过大战洗礼的清军和南粤军相比。既缺乏经验,又欠缺严苛的军纪约束,这些部队的免疫力自然更是低下,隐隐的,秦子冕率领的这前锋部队已经出现了崩溃的现象。。 在炮火的间歇,秦子冕将几个手下将领和心腹召集到了一处,商议该如何应对。就在受伤兵丁的惨叫嚎哭呻吟声之中,众人心烦意乱的商议起来。 虽然这几轮炮火给清军造成了千余人的伤亡,但是,对于数万人的前锋来说,却也是九牛一毛,但是,对于军心士气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看着一个个炮弹制造的彩号和阵亡者被抬下来,一个个不是断手断脚就是肢体散乱支离破碎,有些人甚至被炮子击穿腹部,肠子与粪便流了满地。看得人们胃中一阵翻腾。而且,这炮子打在身上和一般的刀枪箭伤还不同,任凭你多么强壮的好汉,身上披了几重铠甲,在炮子面前都是如同泥塑纸糊的一般,而且,打在身上,便是一个结局,那就是死!所差距不同的,便是死得痛快亦或是哀嚎辗转一段时间后,遭了许多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痛苦之后再行死去。 恐惧心理和畏战情绪迅速在军中蔓延开来。 “大帅!为今之计,以标下来看,只有全军扑上去,同南蛮子搅在一起了!不然,不被炮火打死,大军也会被炮弹打得溃散!” 这个副将的话,让秦子冕听了不由得一愣:“冲上去?” “不错,以骑兵为先锋,大军冲上去!可以以夺炮为号召!” 清军之中有赏格,夺下一门大炮,便是立下了军功一件。什么半个前程、抬旗之类的赏赐,除了官职之外还有金银绸缎土地宅院奴仆等等不一而足。 同缺少骑兵的南粤军相比,骑兵,是清军将领们的骄傲,是清军的战力核心所在。虽然进关前后的大小战役很多都是依靠火炮火铳取胜,但是八旗将领们却都坚持认为,骑兵,才是八旗大军战力的根本。 秦子冕指挥的明军降兵骑兵列阵于前,德穆图率领的八旗蒙古骑兵和科尔沁骑兵列阵于后,近万骑兵喧腾扰攘的列开了两个庞大的阵型。 在前面列阵的,自然是前明军的骑兵队伍,他们仍旧是以明军的红色甲胄为主要装备,衣甲鲜明,远远的如同一片火海一般。走近了观看,这些骑兵。个个身着鲜红长身罩甲,又有着臂手。加上密密麻麻的旌旗,如柴林麦穗般的长枪大刀三眼铳,倒也显得威风凛凛杀气冲天。 大概是被这上万骑兵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对面的南粤军竟然停止了火炮发射,一阵旗帜摇动后,数千步兵从炮队后方列阵而出,看得出来,这些步兵师要来迎击清军这些即将来临的冲阵铁骑! 这样的战术,顿时让手中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南粤军动作的秦子冕和德穆图嘴角露出了一抹狞笑,在这平原地带,不以骑兵对战冲阵而来的数千铁骑,反而以步兵列阵迎击,不是找死是什么?! 这样的动作,也被二人的部下将领军官们尽数收入眼中,两个人手下的一个副将,一个牛录章京,都是二人的亲信,各自拍着胸脯保证,不劳二位主子出马了,只管在阵中观战,静候佳音便是。 “奴才们定能一战破敌,为大清立功,为主子争脸!” 那副将豪气冲天,策马来到清军骑兵阵前。 他在阵前放马狂奔,任凭着寒风将大红斗篷扯得向后平飞,将身后掌旗官手中擎着的认旗扑啦啦的吹拂着,看到这一幕,那些前明军骑兵们无不是手中摇动兵器,大声呼喝叫嚣。 副将将手中缰绳用力一提,胯下战马前腿腾空,人立起来,他在马上大声咆哮:“弟兄们,随老子上!杀南蛮!” 在他的身后,无数的骑兵各擎兵器咆哮:“杀南蛮!” 副将一声大吼,首先策马奔出,身后是他的几个亲兵,高举着大旗,呼喝着奔赴而去。他们先小步慢行,逐渐加速,行走了将近一里时,更是策马狂奔。铁蹄击得地面剧烈抖动,数千匹清军战马,汇集成奔腾的洪流,滚滚向前! 他们身后两百多步,更是八旗满洲和科尔沁蒙古的骑兵,作为第二波次呼啸而来。 在万马奔腾气势如雷的氛围之中,在炮队后面担任指挥的左武威却是面如古井不波,高举着望远镜的一双手纹丝不动。 “各炮调整诸元,准备超越射击!为步兵兄弟们助阵!” 他口中的步兵兄弟,便是在炮队前列开阵势,准备迎击清军骑兵的那数千火铳兵。此时,他们以营为单位,在平原上东一处、西一处的列开了一个个方阵,最外层的士兵采取蹲姿,将火铳铳刺向斜上方举起。在他们身后,两排士兵或是平端着火铳指向远处,或是手中持枪,山停岳峙般眯缝着眼睛盯着随着尘土滚滚而来的清军骑兵。方阵的最内侧,百十个身高臂长的掷弹兵,每人面前一个用荆条编成的大筐,里面满满的都是刚刚发到手里的马尾手榴弹。 “嘿!这回还不让你们这些真鞑子、假鞑子吃个饱!” 万马奔腾,数万只铁蹄敲打着冻得坚硬如铁的地面,让人震耳欲聋。但是,便是这如雷的蹄声,也掩盖不住炮弹呼啸而过时尖利刺耳的声音。左武威指挥着南粤军炮队开始开炮,炮弹从数里外的炮阵地不断的轰击,那些十二磅的重炮不停的将沉重的炮弹掠过前沿部队的阵地轰击着清军骑兵的冲锋队伍。 十二磅重的实心铁球,如闪电般在半空中掠过交织成网,将射程内疾驰而来的清军骑兵队伍笼罩在其中。沉重的炮弹从天而降,不断落在在清军骑兵的冲击阵列中,炮弹与身体撞击发出阵阵噼噼啪啪的闷响,随着这闷响声,不断的有清军的人马被砸成血肉碎末。 人的惨叫声,马的悲鸣声连续响起。不过,大队骑兵一旦发动,便是很难停止下来。虽然有炮火不停的进行轰击,清军骑兵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向前猛冲。眼看着距离南粤军阵列不到一里时,骑兵的冲锋速度明显加快。 “该死的!终于冲到了!这群南蛮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邪术!居然能够把炮弹从自己人的头顶上轰到老子的队伍里来!”眼看着距离南粤军越来越近,秦子冕手下的那名副将不无得意,却也是暗自叫了一声侥幸! 若全力冲击,骑兵冲过一里的时间不多,一秒可奔十米,一里路程,需要不到一分钟! 这个时候,南粤军的炮阵地上,除了那几十门十二磅重炮继续轮流开火之外,散布在左右两翼的那百十门八磅炮、六磅炮、大佛郎机也开口发言了,它们轰打出来的大多是重达三五、六七斤的炮子,不过胜在数量众多,甚至还有更多的佛郎机炮发射霰弹! 在如此近距离的大炮的轮番交织轰击下,冲锋的清军骑兵队伍,伤亡顿时以几何级数增加起来! 不过清军的冲锋势头未减,副将高举着自己的呲铁钢宝刀,始终冲在最前面。 大小炮子,不时从他身旁掠过。身后的认旗,已经更换了三个掌旗官! 铁蹄翻滚,烟尘冲天,转眼间,大队的清军骑兵,就要冲到南粤军步兵方阵的前方。 “冲进去!杀南蛮!” “杀南蛮!” 眼看着十几步之外就是南粤军的步兵方阵,清军骑兵们的眼睛都要红了!在他们眼睛里,对面列开那一个个方阵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个军功前程,一堆堆的银子!他们的头颅,身上的甲胄,口袋里的银子,身上的各种小物件儿,手里的兵器,都是即将归他们的战利品! 一阵阵猛烈的硝烟与火光仿佛地下的火山爆发般腾起,南粤军步兵方阵突然间一声嘹亮的铜号声响起,随着这声好响起,南粤军所有的大炮改为发射霰弹,数百门火炮发射出得密如暴风骤雨般的弹丸射向前方,笼罩了前方一百多米,左右一、二千米的范围。 无数的人马嘶叫,不知多少冲进这个范围内的清军骑兵,被霰弹击中。血箭从他们身上迸出,从身下的战马身上喷出。不少人因为同时被几枚、十几枚霰弹击中,整个人被打爆四裂开来。 德穆图看得很清楚,刚才还挥舞着宝刀呼喝奔驰,率领着人马带头冲锋的那名副将,还有他身旁身后的那些家丁们,在一阵炮火过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眼前的一幕,不由得让德穆图勒住了马缰绳,放缓了脚步。随着他的速度慢下来,八旗满洲和科尔沁蒙古骑兵的进攻速度也慢了下来。 “不是咱们不想冲上去,而是蛮子的炮火实在太过于猛烈,暂时咱们冲不上去!”德穆图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推脱的理由。反正南蛮的炮火猛烈,也是大家都看到了的事实。 南粤军的各个步兵方阵前,清军骑兵被打死打伤的人马已经铺满了一层地面。死者和伤者倒卧了一地,那些被弹丸打伤血肉模糊的马匹,受惊的发狂跳跃,在死伤者当中践踏。 这些死伤的人和马,成为了平原上最大的障碍物,给清军后续冲锋的人马,造成极大的阻碍和混乱。 但是,靠着巨大的惯性,仍旧有大队的清军骑兵冲进了各个方阵当中,在通道之中往来驰突。 “手榴弹!投!” 看着清军骑兵冲进来,南粤军各个军阵间,响起一个又一个嘹亮高亢的声音。 “投!给老子狠狠的炸!炸死这些忘了祖宗的假鞑子!” 首先欢迎清军骑兵的,便是各个方阵当中的那些掷弹兵们。他们手中的马尾手榴弹画了一个圆弧后飞出,在清军队伍当中爆炸开来。 随着清军骑兵越来越多,各个军阵内,马尾手榴弹雨点般投出,在清军队伍当中炸开。 第六百二十八章 濮范战役(续) 一队队的清军骑兵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向南粤军的步兵方阵猛扑过去。试图以速度所带来的强大动能和气势将眼前这一个个以数百火铳兵组成的空心方阵摧毁。 眼前的景象,便好似大海上起了飓风,狂暴的海水掀起滔天巨浪拍打着海中那一座座礁石。虽然礁石在浪涛当中显得微不足道,不断被卷入波峰浪谷当中,似乎转眼便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转瞬间,浪涛退去,礁石却又顽强的出现在海平面上。 列放在方阵角落位置,充当方阵两条边结合部对火力薄弱部分进行加强的几门营属三磅炮,拼命的向冲来的骑兵浪潮发射着霰弹。 一蓬蓬炽热的霰弹,从炮口发射出来。这些霰弹与不断从方阵中抛出来的那些马尾手榴弹,对狂奔冲突的骑兵来说,便是两柄巨大的铁扫帚。 如果说南粤军的步兵方阵在平原上就像是大海狂涛之中的礁石一样,那么,在各个方阵之中往来驰突,试图踹破一个个步兵方阵的清军骑兵,在三磅炮、手榴弹,方阵不停释放的排铳火力打击下,就像是陷入了水缸里的一只鸭子。被看不见的手,用长杆子不停的从这边赶到那边。 每变更一次进攻方向,骑兵队伍便缩小一次身形。不停的有人从哀鸣的战马背上一头栽下来,被纷至沓来的数百只铁蹄踩踏成为一滩肉泥。在稍远处,被清军骑兵原本视为囊中之物口中美食的那些火炮,仍旧不断发射着炮弹,将骑兵的冲锋势头拦阻,拼命为步兵兄弟们减轻压力。 伴随着隆隆炸响的手榴弹爆炸声,各个方阵的火铳兵们不断的站起、扣动扳机,击发,射击,退后装填弹药,重新上前射击。也不断的有人在骑兵飞驰而过投掷出的骨朵等远程兵器击中,哼也不哼一声的倒下去,被人拖到阵中进行救治。 紧随着爆炸声,排铳的声音爆豆般响起,一杆又一杆的火铳对着疾驰而过的骑兵喷射出火焰和弹丸。随着浓重的会白色硝烟密集升腾而起,数千支火铳轮番射击,将那些骑兵打得纷纷落马。 随着铳声,不断有冲锋的骑兵马失前蹄将马背上的骑手摔出去,或是侧面倒地,骑手和战马连在一处,被后面疾驰而来的大队骑兵活活踩死。骑兵和战马身上中弹的位置,大股血水不断喷涌而出。那些骑手落马时,他们嘶声力竭的嚎叫咒骂,咒骂着眼前这些敌人的不按照套路作战。 在秦子冕看来,按照一般的规律,在平原上,哪有什么军队能够以纯粹的步兵,以野战阵势列开,迎击近万骑兵冲击而不落下风的?以他的经验来看,就算是依托盾车、偏厢车等战车,列成阵势,也未必能够禁受得住如此多的骑兵猛烈冲击。而眼前的这些南蛮子,明明已经伤亡惨重,却依旧是阵势不乱,士气不减! “这是什么军队啊!这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秦子冕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当年有人曾经说过,南粤军中有人善于妖术,用南蛮邪术来控制将士,令将士们变成行尸走肉一般,这样,便能做到千百人如一人,如臂使指,不避白刃,不惧炮火! 面对着成百上千骑兵的迅猛突击,这些步兵不但没有慌乱、溃退,反而更加肩并肩的将队形排得更紧密,不但以排铳轰击冲击过来的骑兵,更以铳刺招呼那些下马步战,试图用长刀、马槊杀开一条道路的家伙。 几个往复冲击下来,秦子冕很悲哀的发现,跟随他冲锋的近万骑兵,已经倒下了不少。从发起冲锋的道路上,到各个方阵的间隙,人的残肢碎骨,战马的尸首,铺满了地面。无主的战马背负着空鞍在遍地尸首之间发出阵阵长嘶。 在战马发出的阵阵嘶鸣声中,许多骑兵,已经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伤口还是别人的血溅到了身上。他们或是在密集的排铳射击之中被打得不知所措,或被巨大的火炮轰鸣声,震得双目发直,策马茫然而立。 同清军的茫然不知所措,慌乱一团相比,南粤军的士气却是越来越高。虽然身边不断的有战友袍泽受伤倒地,但是,余下的人却仍旧战意冲天。 “弟兄们,狠狠的打!出出咱们这口恶气!” 那些挂了彩的士兵,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理,挣扎着拿过阵亡战友的火铳,或躺或坐,给火铳装填弹丸,交给仍旧在一线肩并肩战斗的兄弟们。 几轮的反冲击下来,这些士兵们渐渐的进入了状态,对于手中的几件武器的结合,如何使用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慢慢的摸出了一些门道。 当清军骑兵冲进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掷弹兵们开始准备,将一枚枚马尾手榴弹越过火铳兵们的队列,从兄弟们的头顶上掠过,在清军的马队当中爆炸的时候,恰好便是清军马队冲到距离方阵大约三十米左右的时刻。 清军那些可怜的战马,在明军时代被自己的主人各种克扣马料,早就羸弱不堪。跟着主人投降了清军后,虽然马料不敢有人克扣了,可是,又哪里见过那些呼呼飞来的一个个小铁锤子就在自己身前身后不停的炸开,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和火光?随着这一声声巨响和一簇簇火光产生,便会有马儿和马背上的人惨叫一声。 每一波手榴弹的投出,都会在没有经过爆炸物训练的清军战马当中造成巨大的杀伤和混乱。而当清军骑兵因为手榴弹而发生混乱,导致冲击速度减慢,队形混乱,人马猬集一处的时候,恰恰便是那些南粤军火铳兵们进行排铳射击的最佳时机! 一排排的火铳打出去,随着浓厚的灰白色硝烟升起和橘红色火焰的跳动,清军骑兵的进攻势头被摧毁。 除了手榴弹和火铳之外,铳刺,也是清军骑兵们的噩梦。偶尔会有几个悍勇彪猛的骑兵策马冲进南粤军的阵前,用手中的长刀三眼铳马枪杀伤南粤军士兵。但是,每每他刚刚刺出手中的刀枪,便有三五柄铳刺从他的左右刺来,上面刺人,下面刺马。转眼间,他和他的坐骑便被刺成了一个血葫芦,倒在方阵前。充当着阻挡下一个骑兵冲锋的义务障碍物。 而布置在方阵犄角处的营属三磅炮,则是很阴险的充当着补刀、打闷棍的角色。不时的朝着本就是乱做一团的清军队形当中开上一炮,把一蓬霰弹强行送到万分不愿意见到它们的清军身体内。 随着一波波骑兵冲击南粤军方阵的失利,在后面督战的秦子冕很清楚的看到,那些原本鲜龙活跳的骑兵,冲进了南粤军的方阵之中,便是一阵剧烈的铳炮声传来,之后便再无声息,只有一些面无人色的骑兵浑身噤若寒蝉般,满身是血的逃回来。 爆炸声、灰白色的硝烟升起,整齐而绵延不断的火铳声,每一次这些景象循环往复一次,便有不知道多少的清军骑兵消失。这种恐怖的意识迅速的在清军骑兵当中传播开来,让他们再没有了发起冲锋的精神头,再没有了前进的勇气! “大帅!咱们的兄弟伤亡惨重,再冲,只怕要死光了!” “就是!咱们死了这么多人,也给南蛮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是不是让德穆图大人的八旗蒙古铁骑上来!咱们情愿把这场大功劳头功让给他们!” 几个亲信心腹在秦子冕面前大声的叫嚷着,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 “好!就听你们的!” 秦子冕回头找过自己的传令官,让他到后面的部队,去请德穆图大人的那几千八旗蒙古和科尔沁骑兵在自己的左右两翼发起冲锋,一举摧毁眼前这些南蛮。 可是,不曾等传令官策马离去,一幕令秦子冕快要吐血的情景出现了。 那些平日里眼睛朝天,只习惯用鼻子眼看秦子冕这些降人的八旗蒙古、科尔沁蒙古骑兵,整齐划一的策马扬鞭,铁骑如雷般疾驰。只不过,方向稍微有些偏差,他们的战马屁股对着秦子冕的方向。 “大帅!德穆图跑了!丢下咱们逃走了!” “这个该死的鞑子!早就知道他们靠不住!” “大帅,咱们怎么办?” 友军是猪队友,未战先逃,把自己丢弃在了南粤军的炮火之下。身边的将领军官们更是群情汹汹,只怕若是再令他们进攻,说不定会立刻爆发出哗变,甚至是临阵倒戈的事情出来。 “大帅,咱们力战多时,伤亡巨大。而且眼下只有南粤军的步兵与炮队和咱们纠缠,他们的骑兵还不曾出现。若是他们的骑兵此时突然杀出来,咱们可见想走都走不了了!” 李华宇部下的那些骑兵,大多数是鄂奎和图哈为首的,以辽东部族和两黄旗归顺兵马组成,战斗力更是强悍无匹。听部下提到了那支强悍的骑兵,秦子冕立刻下定了决心。 “撤!撤回去!老子要在大将军面前去告他德穆图,告他临阵脱逃,贻误战机!本来咱们已经击溃了南蛮,结果这厮临阵怯战,率兵逃走,咱们在万余南蛮骑兵的围攻下,血战突围!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那一万多骑兵,都是一色的辽东蛮子,还有两黄旗、正蓝旗的叛贼组成!” 德穆图率领八旗蒙古和科尔沁蒙古数千骑兵先行逃走,给了秦子冕一个很好的撤退理由。和部下们串通好口径之后,众人各自拨转马头,向着来路,撵着德穆图的方向便逃了回去。 转眼间,数万前锋顿时乱做一团! 面对着缓缓但是却坚定无比掩杀过来的大队南粤军,早就被吓破了胆子的这些清军,顿时作鸟兽散。 南粤军的骑兵马队出现,更是让溃败的人群越发的惊慌失措。恍惚间,这些前明降兵们又回到了当初,自己仍旧是明军的时候,不也是一样是被那些辫子兵骑兵们像撵鸭子一样到处撵吗?如今,自己头上虽然也是剃了头留了辫子,可是,对面的骑兵却是仍旧是来自辽东! 整个大平原上,一面是触目可见的溃逃清军,他们中间,还夹着众多尖叫不休的民夫们。一面则是步伍严整,缓缓掩杀过来的南粤军步骑兵队伍。别的不说,单就是两军的气势、纪律,清军便已经输了。 那些溃兵,骑兵、步兵、民夫们混杂在一处,辎重车、战车、炮车横七竖八的乱糟糟停放在道路上,用来牵引的骡马早已被驭手和溃兵们充当逃跑的脚力,这些到处乱停乱放的车辆,横亘在道路上,大大减慢各人的奔跑速度。人们毫不客气的将这些阻碍自己逃走的车辆推到一旁,继续向前奔跑。 逃窜的人们乱哄哄挤作一团,只要有人跌倒,立时被无数的大脚踩踏上去,几声短暂的嚎叫声过去,倒地者便活活被踩成肉泥。 所谓的兵败如山倒,大约就是这么回事。 不时的有南粤军骑兵以队为单位小股前出,对溃散的人群进行赶羊式的穿插围堵,将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清军队伍搞得越发的沸反盈天。狂奔的人们叫嚷着,咒骂着,喘着粗气,不时的向周围眺望。平原上,似乎到处都是排成一堵墙样式的南粤军骑兵往来驰突,横扫战场。让人们有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印象,到处都是敌人,到处都是敌人的骑兵,只有朝前跑一条路,可能还会逃出生天。 在他们身后,不断的有骑兵马队追逐而来,将一股股逃散的人们从大队当中切割下来,包围,然后便是在一声声口令之下,下马,跪地,丢弃武器,解除甲胄,然后按照军官、士兵、民夫分开的原则,排成几路长队,慢慢的向东面的大路上走去。只要他们动作稍慢,或是稍有反抗的迹象,便是火铳长刀铳刺的招呼,将他们轰死在地,刺死在地。 一队队的南粤军步兵、骑兵以跑步的动作越过这越来越多的俘虏队伍,向前奔跑而去。他们接替下同袍兄弟的任务,继续向前,在清军败退的大队当中穿插分割,从巨大的躯体上撕扯下几块血淋漓的肥肉来。 任何试图恢复指挥,收容溃兵整理建制,原地展开阻击的清军军官,都是包抄前来的南粤军重点打击目标。 被某个作家吹嘘到了天上的草原狼战术,也不仅仅是那些游牧渔猎民族的独门秘籍!在铁木真和努尔哈赤出生之前的一千多年,兵圣孙武便提出了“避其锋锐,击其惰归”的战术原则,蒙古军能用,八旗兵能用,南粤军同样可以用在他们的身上! 不断前出的南粤军步骑兵,就像是狼群的尖牙利爪一样,不停的将一群群清军溃兵像羔羊一样屠杀,俘虏,之后原地解除武装,向东押解。 但是,溃逃的数万清军却没人顾得上他们,各人各顾自己逃跑,特别在南粤军步兵马队不断冲上来掩杀包抄的情况下。恐惧之下,无数人只知道拼命奔跑,连跑几里,很多人就这样活活跑死。甚至有些溃兵的马匹,也是口吐白沬,眼见不行了。 向西一路追击了四五十里路,直到前面出现了阿济格中军本队的游骑,南粤军才停止了追击。 这一战,多铎和阿济格部下的前锋数万人马,被歼灭一半有余。骑兵马匹折损在万余匹以上,骡马车辆辎重火炮更多。 望着数十里外白天战场上星星点点的火光,阿济格和多铎很清楚,那是南粤军在打扫战场,检点自己的战利品和缴获,漫山遍野的抓俘虏。 当得知德穆图怯战先逃,置友军于不顾等罪行之后,八旗蒙古和科尔沁蒙古的几位王爷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敢开口给他求情。 本来,当他们看到同样身为前锋的秦子冕等汉军将领身上满身的血污,满脸的烟尘,再看看油光水滑的德穆图等人,心里就知道事情不妙。等听到了德穆图的罪行后,更加没有人敢出来为他讲情。 特别是德穆图为了在两位大将军的盛怒之下,试图为自己辩解,不免大肆渲染南蛮军的阵型、战术厉害,炮火犀利凶猛等情形。这就更加激发了多铎的暴怒。 “平原旷野之上,你这狗奴才居然不敢去冲南蛮的步兵阵型?还有脸在本王面前喋喋不休的为南蛮吹嘘?!”多铎几乎要拔出刀来一刀劈死眼前这个狗一样的奴才。 也许有看官和多铎的意见一致,在没有机枪等自动火器的情况下,如何能够在平原地带以步兵对抗骑兵,而且战而胜之?就凭一个简单的空心方城阵?且慢!这种事例古今中外多得很。 在滑铁卢,科西嘉矮子拿破仑的精锐骑兵面对着英军的步兵方阵,也是铩羽而归。国内的战例更是比比皆是,曾经将蒙古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率领的蒙古骑兵全歼的捻军,面对着淮军以步枪配置火炮列成的方阵,也是望而兴叹,最后被镇压下去。 至于说手榴弹和排子枪的结合,则是红军在陕北面对着马家军和东北军骑兵时的战术。 可是,多铎却怎么能够有这样的认识? “启禀大将军!南蛮开始撤退了!” 大帐外,负责警戒的一名梅勒章京急匆匆的向多铎禀告这一紧急军情。 “不要理他!这群该死的东西!肯定又是在那里玩什么诱敌深入的诡计!传令下去,各营各部给本大将军加紧修筑工事!没有将令,擅自出战者,斩首!” 多铎狠命的踢了一脚像条死狗一样的德穆图,他本来想将这个奴才一刀劈了,但是,这个狗奴才却是和科尔沁蒙古、八旗蒙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何况,又是同姓一个博尔济吉特,回到京城后,见到嫂子哲哲面前须不好看。要是哲哲不让他上炕,这个事情就未免有些尴尬了。 “褫夺他的旗籍,贬为包衣!打一百鞭子,押回京城,请摄政王发落!” 面对着络绎不绝向东而去,全军撤回山东的南粤军长达数十里的行军队伍,队伍里哭声哀嚎震天的俘虏队伍,清军便和当初的明军一样,只是视若罔闻。埋头在营寨内大修特修,深沟高垒,坚守不出。任凭着南粤军撤回山东。 濮范战役,就这样结束。 此役,实为南粤军山东兵马撤退前的掩护后卫战。 第六百二十九章 惊天之变(上) 为清军将领们所传说的山东兵马当中那一万多以辽东部族和两黄旗、正蓝旗满洲叛贼组成的骠骑兵,根本没有参加濮范战役。他们由图哈和鄂奎二人率领,昼夜兼程前往济南。 这二人奉了营务处总办范晓增的命令,要在密不透风的情形之下,赶回济南,面见鹿玛红。并且协助鹿玛红掌控住济南的形势。因为,署理总督山东、登莱等处兵马钱粮事、梁国公的长子、临清侯李华宇,阵亡了。 眼下的南粤军山东兵马,按照南粤军的条例军规,由营务处总办范晓增统领。濮范战役和之前的战役退却,便是出自他的设计。 按照他的想法,将部队撤退到山东边境地区,依托山东、登莱等处,粮食、弹药、兵员物资补给方便,可以暂时采取守势。然后会同鹿玛红稳定了山东军心、局势,同时向此时在南京的主公奏报此间发生的事情,请主公定夺。或是派遣大军北上,或是以军粮军饷军械支援。 但是,就算是范晓增的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是应了那句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抢。何况,李华宇手下的部队里,还有不少归他节制的明军部队。这些军队一来不会特别遵守南粤军的军纪,保密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天方夜谭,二来,他们本身就同已经投降了清军为新主子奋力冲杀的那些前明降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便有了多铎们沿途听到的各种谣言和小道消息。 不过,真相往往都潜伏于谣言的外衣之下。这个道理,相信大家都从“你懂得”和保福寺的那起车祸之后充分认识到了。天涯等处的各种隐晦含糊的新闻帖子,估计各位都没少看。其实这种事也不仅仅我中华一家,就连美国好莱坞的电影黑衣人,老探员也一样带着菜鸟新人到街头的报亭买各种八卦新闻杂志从中来寻找线索。 不过,这些外围部队毕竟所知道的消息有限,对于清军来说都是一鳞半爪只言片语,反而在南粤军大踏步后退,不停的在清军铁蹄面前放弃州县城池,甚至连府库粮草军械都来不及焚毁的情形下,起到了麻痹清军,制造烟雾的效果。(范晓增:就是!老子又不是甲申三百年后的那支军队,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的粮食大衣军火物资药品甚至是航空汽油火车车头都完整无缺的交给了敌军,用来确保敌军的供给不出现问题。老子只是嫌那些东西笨重,搬运起来费劲,反正过几日就要打回来,就让他们先替老子保护看管一段时间!也算是钓鱼下的饵料!) 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清军在濮阳、范县一带吃了进关以来最大的一个亏,多铎和阿济格兄弟俩便打定了主意,只管把营垒修得和城墙相仿,把壕沟挖得比河道还要宽阔。这样一来,过了几年之后,这些壕沟还在发挥着作用,成为了夏季雨水多时泄洪排涝的好去处。 此事后话,咱们暂且按下不表。便趁着清军与南粤军在山东边境地方再次陷入短暂的对峙与宁静状态时,掉过头来说说李华宇李大公子阵亡的事。 图哈从前线带着李华宇的遗体,一路无险甚至神奇的做到了保密的回到济南,但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不管路上如何,最终,这件事还是要鹿玛红去接受。对此,鹿玛红选择的是,拒绝接受! 虽然早就给鹿玛红吹过了风,甚至在到达的前一天,骠骑兵已经直接把阵亡的消息告诉了鹿玛红,但是鹿玛红却一脸镇定,额,或者说故作镇定的见了图哈,然后责骂其为何谎报军情,拿这么大的事情开玩笑。面对鹿玛红的责骂,图哈这个大小经历几百仗的汉子却跟小孩一样,失声痛哭,边哭边骂自己:“奴才我是废物,奴才无能,不能保护主子周全!鹿玛红主子,您把奴才凌迟了吧!”虽然已经在南粤军中担任军职颇有了些日子,但是图哈的老习惯却是根深蒂固,情急之下,又是主子奴才的说了出来。 面对失态的图哈,鹿玛红却依然没有放弃,她要求亲自见一见李华宇的尸体。当她仔细的看过了遗体,确认了熟悉的脸颊,熟悉的衣物之后,终于无奈的接受了残酷的现实,瞬间就昏厥了过去 当鹿玛红在众人手忙脚乱的急救后苏醒过来之后,便死死地拉住了图哈的手,“大人当日是如何出事的?!快快讲来!” 要说李华宇的阵亡,那就要从当日的军事会议说起。 为了打破眼前的这种僵局,李华宇迫切需要有人能够给他找到击破当面之地的法子。于是,他召集众将议事。 大帐之内,灯火通明。数十盏擦得雪亮的玻璃马灯将大帐内映照的便是一根针也能轻易捡起来。大帐正中,亲兵们和营务处的参谋们摆下了一副巨大的沙盘。 沙盘这种工具可以让人具有上帝的视角,居高临下,不过若是没有精确的地图地形测绘,制作出来的沙盘,也只是纸上谈兵之事。不过,南粤军向来重视兵要地志资料的收集整理和地图的绘制,如今,又有了坐标系理论的支持,绘制起地图来自然是更加精准。虽然达不到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的精确程度,但是,在地图上,州府城池山川道路河流自然不必说,已经可以精确到了乡村、镇店,大的树林,比较重要的水井。 又经过这些日子的细致勘测,战场所处地域内的山形地势,大道小路,深沟浅川描绘得越发详细起来。早在秦灭六国时,秦始皇就亲自堆制沙盘研究各国地理形势,光武帝征伐天水时,大将马援也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有了精准的地图作为依托,制作起沙盘来自然事半功倍。 营务处的总办范晓增,手执一根长杆在沙盘上一一指点,随着他的讲解,众人眼中的沙盘渐渐的幻化成为了血与火交织的战场实景。 在沟堑堡垒最为密集的所在,范晓增的长木杆着重点了几下,连带着沙盘都微微有震颤。 “就是这儿!车马店!辽贼的阵线核心。它以河流为天然屏障,连接左翼的曹庄,右翼的大圩家两处要点,与我军对抗。” “如此说来,这车马店、曹庄、大圩家三处,便是辽贼防线上的两扇门户和一把大锁了?”大家平日里都是面对着战场的一个局部,如今有了可以鸟瞰整个战场的工具,顿时对战场的态势一目了然。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制定的战术便是先砸掉他这把大锁上的锁链,也就是车马店外的浮桥。再砸掉他的锁头,大人亲统大军攻击曹庄,把他多铎的门扇踢掉一扇,这样一来,辽贼势必大败!” 范晓增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方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图哈,你这些日子酒喝得如何?肉吃的如何?”李华宇开始点将了。 “回大人的话,好得很!”图哈也不会说别的,只管握起了右拳在胸口锤了一下。 “若是本官令你为先锋,在左将军的炮火掩护下出击,你可以拿下浮桥,夺取车马店南岸的辽贼阵地,并且坚守到大军后续到来吗?” 图哈部下大多数是清军八旗满洲的两黄旗与正蓝旗归顺之人,对于清军的那套东西熟悉得就像是自己家炕头一样。命他们悄悄潜入,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个作战计划,详细的说起来,只怕是几万字都说不完。还让看官们觉得有骗字数之嫌。大而化之,简略的说起来,就是这么几步: 图哈带领部下骠骑兵作为突击队现行攻取浮桥,左武威统一指挥全部炮兵为他提供炮兵火力掩护,先拿下车马店南岸阵地,歼灭大量有生力量,然后再渡河攻击车马店,同时李华宇率领一部从曹庄发起攻击,准备切断清军的退路。如此这么一来,多铎这十几万人,至少有一半要留在这里了。 “老左,咱图哈能够摸进去,把守桥的辽贼干掉。可是,黑灯瞎火的,你的大炮又怎么能给咱提供支援?” “无妨!辽贼的浮桥、堑壕等处的远近早已测绘完毕,不要说夜间开火,你便是将那些炮手的眼睛蒙上,他们也能把炮弹打到浮桥去!” 左武威说完,众人却纷纷表示有所疑虑,毕竟这事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虽然大家都知道南粤军的炮兵号称神炮,但是,让他们相信炮兵可以不通过目视就能隔山打牛,这还是悬乎点,毕竟,这可是拿自己的命去赌。 就在众人纷纷表示疑虑的时候,图哈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门对范晓增说:“范大人,咱是粗人,不懂的事太多,咱就问你一句话,你敢给左武威打包票不?”范小增一笑道:“图哈将军,我愿意担保。这位左武威虽然年轻,却参加过南洋治安战,曾经用几门小炮大败加尔文教叛军,所以,我对他信得过。你如果不放心,姓范的和你一起去就是了!” 得到范晓增的回答后,图哈咧着嘴一笑说:“那咱就踏踏实实的去干这个突击队,去立这个大功劳!既然左大人的炮术范大人如此信得过,那咱图哈就更信得过。” “图哈,你此次的差使,关系到全军的胜败,你若是不放心,某家和你一道前往。”却是李华宇从帅案后面走到了图哈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很是亲切的对他说到。 图哈见李华宇态度如此恳切,连忙一拍胸脯说:“大人!您和范大人如此看得起咱图哈,咱图哈就算是倒霉被左武威一炮轰了,也绝无怨言。从打到了南粤军,我图哈才活的像个人。虽然我一直当大人是主子,但是大人却没把我当奴才,一直把我当自己的兄弟一样看。我图哈不懂啥大道理,但是我知道做人得讲良心,大人不光是对咱图哈一个人好,还对咱们所有这些两黄旗正蓝旗的部众好,那咱就得把良心掏出来,报答主子。” 听了图哈的话,左武威连忙站起来说:“等会,图哈将军,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啥叫被我一炮放倒也毫无怨言,感情当我是专门给友军送终的不成?我的先跟你说一下,这东西它是有科学道理的,这样,我先给你讲一下函数和抛物线。。。” 因为图哈的一番话,左武威身为一个理工男,情不自禁的进入了教学模式,可惜图哈一个大老粗,哪里听得懂,他只好一脸懵比的向李华宇和范晓增求助。李华宇于是笑着解围说:“好了,我的左大人,图哈不懂这些,要慢慢来。另外虽然我对图哈和左武威都非常信赖,但是互相配合还是要组织好沟通,对此,范总办可有筹划?” 范小增点了点头道:“大人,一切沟通细节昨晚参谋处都做了筹划,只需要图哈所部与左武威的炮队稍微演练一下即可”。李华宇闻言道:那好,演练之后若无问题,明日我们就正式发起进攻。言罢,一股杀气仿佛从营帐之中直冲九霄。 寒风习习,军旗猎猎,火红的军旗下,千余名骠骑兵整齐的列队等候图哈的训示。图哈仔细的看了一下,这些骠骑兵里许多人都是自己熟悉无比的人,一路从辽东走到了山东。在辽东的时候,身为上三旗的他们作为皇帝的亲兵一起打过明军,到了山东,又一起加入了骠骑兵,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经历了世态炎凉,人生起伏。对于这些人,图哈丝毫不怀疑他们的战斗技能,但是有一点图哈有点担心,就是他们面对曾经的战友,又是九死一生的突击作战,他们能不能舍死忘生又毫不留情的对清军下死手。 本来想用婉转一点的措辞,可惜图哈实在不擅长这个,最后他决定还是直接一下:“奴才们,不,兄弟们!马上就要打以前的主子了,我是铁了心的跟着少主子李大人打鞑子,但是你们肯定会有人有所顾虑,会下不去手!而且这一次,是九死一生,所以我希望你们但凡有一点疑虑,就不要去,我图哈绝对不会认为你们是贪生怕死。” “大人!不就是去打獾子这群狼狈为奸的家伙吗?咱们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咱们早就想狠狠的杀他一阵,给咱们自己,也给老主子好好的出口恶气了!”队列当中爆发出一阵阵粗豪声音。多尔衮在满洲话里的意思是獾子,这些对这位两白旗旗主、如今的大清摄政王仇深似海的前两黄旗、正蓝旗士兵们,有意识的不叫他的名字,而称呼他名字里的本意,獾子。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鄂奎作为骠骑兵的统领,立马在阵前,面带笑容的看着军阵之中不时爆发出得一阵阵声浪。不用图哈怎么做动员解释,这些被多尔衮兄弟像驱赶野狗一样从天之骄子的地位上赶出辽东,成为了丧家犬,如果不是李华宇收留了他们,给他们重新找回了失去的生活和地位,只怕他们也会变成荒野上的一具死尸,变成别人和野狗野鸟的食物。这些来自辽东的汉子脑子里没有别的花花,只知道谁给我饭吃,谁让我活得像个人,我就要给谁好好干活。 对于这支骠骑,李华宇很是下了些本钱。虽然战马紧缺,但是骠骑兵们每人都是双马的配置,每一伍还有两匹驮马用来驼运弹药辎重等物。每个骑兵都是双层甲胄,一层镶嵌了铁叶子的棉甲,一层上好的南中甲胄。至于说武器,除了马铳、双筒短火铳、马尾手榴弹之外,更多的是虎牙刀、挑刀,虎枪、大斧,短斧、桦木柄镰刀,骨朵等辽东常用常见的武器。 鄂奎很是满意的看了看自己手下这支精锐,不但装备精良,更是士气高涨。这段时间以来,部队除了互相熟悉磨合之外,更是在个人技艺基础上,加强军纪,苦练配合,将南粤军马队的骑兵墙战术发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乘着夕阳西下,鄂奎率领着骠骑兵出发了。为首的数百人,一色做八旗满洲镶白旗打扮,为首的正是图哈。图哈此时俨然又是一个加了甲喇章京衔的牛录章京了。 左武威身上裹着一件大氅,厚厚的皮毛却难以抵挡夜风的寒冷,让这个面容和身体都十分消瘦的炮队指挥官有些难耐。在他的身后,数十个观测手和计算兵紧张的注视着远方的夜幕。 “鄂奎和图哈他们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不会有事吧?”几个炮队的营官在左武威身后低低的声音议论着。 “不会!若是有事,清军阵地上会有动作,有动作就会被咱们的哨兵发现。所以,只管等着!”左武威头也不会的呵斥了一句。他口中这样训斥部下,其实,他的内心之中,却如同烈火在焚烧一般焦躁。 突然,深沉的夜幕当中,引诱有几点火光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几声低沉的爆炸声,喊杀声隐约传来。 “手榴弹的声音!他们动手了!” 有人兴奋的大声叫道。 各人都不说话,只是用手中的望远镜拼命的往那边眺望,希望能够借助望远镜穿透这夜色,把车马店方向的情形能看得更真切些。 不知过了多久,夜空中那边几道璀璨的火箭射上天空,炮队阵地上一片欢呼声:“得手了!” 紧接着,又是几朵烟花在空中炸开,左武威很清楚这其中的意义,那是鄂奎和图哈为他指引着射击目标。 “炮队全体!准备开火!” 第六百三十章 惊天之变(下) 车马店的战事完全按照作战计划进行。 图哈和鄂奎二人率领骠骑兵,冒充路过迷路的清军八旗满洲正白旗部队,堂而皇之的进入了车马店防御阵地的核心,并且悄悄的控制了浮桥。 一声号令,千余名骠骑兵齐声动手,将守卫浮桥和附近堡垒、炮位的清军或杀或擒,守卫将领起初还以为是手下人不长眼,和这些正白旗满洲的老爷们起了什么冲突,正待要出面弹压手下兵马的骚动,喝止住冲突,然后再行同这位甲喇章京商议如何解决此事。不料想,一柄雪亮的钢刀架在脖子上,背后跟随的亲兵一声惊呼,却被六七柄短火铳指住了面门。 “不想死的话,就给老子乖乖儿的!” 在左武威强大炮火的支援下,鄂奎和图哈利用原有的防御工事对闻讯赶来试图夺回车马店浮桥的清军增援部队进行阻击。 车马店战场再一次的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绞肉机,一座血肉工场。不过,这一次,被投入磨盘当中碾压的变成了清军,前面是自己修筑的坚固工事,修筑时唯恐不够结实,不能够很好的防御攻击一方的炮火,如今,自己却要去硬生生的啃下这一座座坚固的堡垒和贯穿连接堡垒的一道道壕沟。头顶上,不时的有炮弹突如其来的砸在冲击队形当中,不断的在队形当中蹿蹦弹跳,欢快的带走人们的生命的肢体。 在晨光当中,左武威指挥的炮队,利用滑轮组将一枚枚沉重的臼炮炮弹装填到位,而后,伴随着远处升腾而起的呼叫炮火支援的烟花,这些炮弹便会欢笑着砸进清军的队形当中。 每每是浮桥阵地出现了危机之后,炮弹便会如约而至。 “该死的!这些南蛮的炮队是长了八只眼睛还是用了什么妖法?!”带队反扑的清军将领们无不为炮弹带来的惨重伤亡跳脚大骂,短短的一个半时辰,四个总兵、副将的部队已经溃散,丧失了战斗力。而对面的炮队,仍旧是不知疲倦的向自己的头顶上倾斜着炮弹。“他们的炮难道就不用担心炮筒过热炸膛吗?!” 车马店战场,南粤军渐渐的占据了主动,大队人马沿着浮桥冲过了河道。 “好1辽贼的门锁被咱们砸掉了!”得知前方战报的范晓增,很兴奋的将一面小红旗插在了沙盘上车马店的位置上。 车马店这个门锁被砸开了,但是曹庄这扇左侧的门扇却很难被踢开。 整个战场的态势,就像是钱钟书先生笔下的围城一样,城外的人拼命想要冲进去,城里面的人却是死死地顶着门扇,拒绝这群穷凶极恶的不速之客。 曹振彦和鳌拜两个人,一个带着兵马往曹庄去,拼死也是要守住阵地,固守曹庄一线。而鳌拜则是带着兵马增援车马店,无论如何也是要顶住这处被南粤军砸掉了的门锁,不能让南粤军顺着门缝涌进来。 战场上一时又陷入了用人命去填的胶着状态。 用血肉铸成的战场,渐渐的迎来了日落西山的那个时刻。按照以往的惯例和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太阳落山,便是要各自收兵回营准备来日再战了。 但是,曹振彦却不敢大意了。 他自家事情自家知道。眼下的清军,虽然人马众多,但是,大多数人是入关之后收容的各路降将降兵。看似兵多将广,可是,实际上的战斗力和统御能力还不如入关前。曹振彦内心之中甚至这么认为,如果是入关前的两白旗兵马,对战上眼下的清军队伍,只怕两白旗获胜的可能性还要大些。 别的不说,单单就是军中的雀蒙眼就比比皆是。 所谓的雀蒙眼,实际上就是夜盲症。白天眼睛看得很好,可是天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这种病是由于缺少维生素造成,如果是现代医学来治疗,就是服用鱼肝油和肝脏、蛋类、胡萝卜和各种蔬菜、水果等,症状可很快减轻或消失。可是,眼下的清军当中,又有多少人能够有这个条件,可以有足够的肉食和蔬菜水果食用?有一些土方可以运用,如喝些松针熬的汁水,或是生吞小蝌蚪都是很有效的手法,可是,眼下是隆冬季节,上哪里去找那些蝌蚪?十几万大军的柴草都不太够用,又上哪去找那么多的松针来熬汁水治疗雀蒙眼? 无奈之下,同鳌拜简单的商议了一下后,曹振彦便与这位满洲第一巴图鲁各自领着一部人马在自家防线内进行巡视,防止有南粤军趁着夜色悄悄的摸进来。 “他们的队伍里可没有咱们这么多的鸡盲眼!不会说到了灯光暗淡或黄昏时,就难辨清东西了!” 带着一万分的小心谨慎,曹觉罗领着数百名抬枪兵,沿着白天清军与南粤军争夺异常惨烈,清军阵线岌岌可危的几处阵地连接而成的路线缓缓巡视。沿途与驻守的军官兵丁们说几句话,检查一下灯火备战值更站哨情况。 夜色已深,寒冷彻骨。 沿着阵地在荒野里行走了数十里,这数百人早已是冻得腿脚僵直,脸和手脚已经快要失去了知觉。但是,这些本身身份为包衣奴才的抬枪兵们却不敢有半点怨言,只能是轮流扛着长长的抬枪,努力顶着北风,在如墨染就的夜色当中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行走。 “前面找个背风的地方,烧起几堆火来,让大家休息一会再走不迟。” 曹振彦很是体恤部下,打算让手下的奴才们稍稍踹口气再走。 “主子,这里正好是两个总兵营地的交接处,又是一马平川的地方,不太容易找得到背风的所在,不如再向西走上几里路,那里,奴才记得有几个地方还不错,可以暂且歇马。” 抬枪兵的营官对这一带的地形颇为熟悉,向曹振彦建议,继续向西走上几里路。那边倒是有几个可以避风避寒的低洼地带,不然,大队人马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停留,不是等着喝风是什么? 好不容易,众人挨到了营官口中所说的那处避风的所在。各级官佐们纷纷的松了一口气,正待要命部下的奴才们到四处找寻些破烂的战车、盾牌、旗帜等物来点火取暖,一个白甲兵出身的哨官却是神色一凝,趴到地上,将头盔摘下,放在地面上,侧耳倾听。 “主子!有一队骑兵向这边过来了!” “大惊小怪的!有骑兵过来那算是什么事!正好让他们来给主子带路,去查验一下他们的营地!” “就是!这边的奴才们倒还不错。知道派出人马来巡哨,没有躲在营中搂着娘儿们睡他娘的大头觉!” 几个甲喇章京有些不以为然。 “主子!不像是咱们的人!马蹄声有些沉闷,似乎是马蹄子上包了布,防止被人听了去!而且,这队骑兵行走起来的动作颇为谨慎,甚至有些鬼鬼祟祟的!若是咱们自家骑兵,如何会这样?” 马蹄子上包上破布,带上笼头,这是典型的夜间偷袭时防止因为战马的蹄声和嘶鸣声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而采取的必要措施。在自己的战线后方,出现了这么一支鬼鬼祟祟的队伍,这毫无疑问,是敌非友! “你,带着几个人悄悄的迎上去看看。”曹振彦指着那名白甲兵出身的哨官,对于他的作战技能和经验,曹振彦还是十分相信的。否则也不会在八旗当中成为精锐白甲兵。“如果是明狗潜行混进来的小股队伍,咱们便在此地用抬枪给他们上一课!” “全体列阵!” 看着那哨官带着几个身手利落的兵丁潜入夜色当中,曹振彦抖擞精神低低的声音喝道。 一声号令下,数百杆抬枪立刻被抬枪兵们在平地上列开,黑洞洞的枪口指向黑暗的原野远方。在抬枪兵的两侧,百十名骑兵分列两翼,作为护卫和突击力量。准备在一轮射击之后,冲向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得蒙头转向的那些南蛮骑兵,将他们击溃,赶走。 “记住,赶走就可以了。不要奢求全歼。” 曹振彦很是谨慎。他担心,自己如果想将这支潜入的南粤军骑兵全歼,机会不是没有,可能性也很大,可是,单单凭借手边的这点力量远远不够。一旦打响,令周围的清军前来增援的话,势必会大动干戈,扰攘非常。自家兵马那么多的夜盲症患者,倘若因为这点全歼南粤军小股骑兵的微末功劳令军营骚动,影响了整个防线,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荒野当中起了雾气,令人们的视线更加模糊。抬枪兵们支楞起了耳朵,尽力搜寻着那支骑兵的马蹄声。 雾气当中,李华宇在十几名斥候和二百精锐骑兵护卫下,摸索着向前行走。这次出来哨探,也是大有收获。寻找到了一处清军防线当中的重要破绽。在两个总兵的结合部,居然有宽达里许的间隙。足可以令南粤军对清军发起致命一击! 李大公子为自己的发现和成绩颇为自得。任凭着寒冷的夜风迎面吹来,也不肯将披风裹紧。(没办法!公子哥儿的大爷脾气犯了,都是这个屌样。) “哼!参谋处那些家伙,也说自己选了突破口,结果又如何?如果不是本爵事必躬亲,到现场踏勘一番,又怎么会发现那个口子上,辽贼们临时调整了部署,调动了数千人马堵上了口子!?” 李大公子为自己的成绩颇为骄傲。他准备回去后狠狠的调侃一下范晓增,让他知道一下,李华宇不是一个靠着父辈余荫才有了今天的人! 正行走间,李华宇蓦地觉得有些异样。正待抬头观察一下四周,耳边却听到了一阵阵爆豆般的枪声。 “砰砰!砰!” 随着抬枪的声音响起,立时黑暗之中人喊马乱,一个个骑兵从马上措不及防的一头栽下来,那些中弹的马匹,痛楚之下更是乱蹿乱跳,因为嘴上带着笼头和嚼环而不能发出嘶鸣,只能是发出阵阵闷哼声。浓雾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点橘红色跳动的火焰,那是抬枪枪口爆发出的枪火。抬枪射出的枪弹,劲力强劲,打的南粤军骑兵人马不断的扑倒在地,人的惨叫声,战马的哀鸣声,在夜幕当中交织成一片。那些受惊的,中弹的马匹,往来奔跑跳跃,更是增加道队伍当中的混乱。 “不好!中了埋伏!”从敌军射来的枪弹和距离上,李华宇很容易的分析出,对手使用的是清军的利器抬枪。否则,不会在如此远的距离上,还有如此的杀伤力。不要说人,便是战马也是一枪即倒! 他的思绪还未曾停止,砰砰的几声铳响,他胯下的战马身上激射出几道血箭,前胸后背都被打个通透。李华宇整个人随着战马倒地也是倒在地上。 “大人!” 几个亲兵急忙滚下马背抢步上前抢救他。 他吃力的指向自己的腹部和大腿,神情间一副惊讶和不敢相信。那里,也是在不停的向外冒着鲜血。亲兵们手忙脚乱的用救命包堵在伤口上,整瓶整瓶的白药倒在伤口上。但是,滚烫的热血仍不断从创口涌出,任凭你怎么捂都没用。 “走!回营!” 李华宇的亲兵队长当即便将他抱到自己的马背上,抱着他顺着来路疾驰而去。百余名骑兵也不敢恋战,风卷残云一般紧随而去。曹振彦也不敢追赶,只是命人远远的跟随,确定这支骑兵已经狼狈而走,这才命人打扫一下战场各自离去。 回到大营之中后不久,李华宇便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死。 堂堂的梁国公长子,先帝朱由检亲封的临清侯李华宇李大公子便是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去了。 不过,这样一来,日后在清军当中便有了这么一个传说,李家与曹振彦曹大人的八字犯冲,曹觉罗,不,曹贝勒的八字专门克李家人!什么?!你居然不信?你看,当初在塔山大战的时候,李华梅那头绯翅虎眼看着就要攻破了摄政王爷和豫亲王的防线了,大局岌岌可危!结果呢?当时的曹贝勒一炮过去,就将李华梅来人带帅旗轰到在地,一下子就为咱大清扭转了危机!然后豫亲王趁机率队反击,将明军的队伍给打了回去稳定住了塔山防线,这才有了后来的锦州、广宁大战胜利。 如今,大清再次陷入战事不利的局面,文人所称呼的上苍、上天,咱们称呼的老天爷,便又把这个扶危定难的使命交给了曹贝勒。不信你看,曹贝勒到前敌走了一趟,怎么就那么巧的,李华宇所率领的哨骑就走迷路了,没头没脑的被大雾送到了曹贝勒的抬枪兵枪口下?这不是八字犯冲,专门克他李家是什么?这不是上苍气运尽在大清是什么? 这种荒诞不经的传说,在多尔衮和洪承畴等人的刻意推波助澜下,在清军内部一时颇为流行。甚至到了不论什么部队,哪怕是再烂的杂牌军,只要听说由曹振彦统领,立刻便是士气爆棚,战斗力指数爆发。而李守汉则是下了一道命令,“清军之中,任何人都可以投降,唯独曹振彦不能!”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李华宇意外战死后,原本他部下南粤军山东兵马和归他节制的明军部队,指挥权由范晓增接管。后面的事,列位看官都清楚了,先是发起猛攻,打得曹振彦和鳌拜叫苦不迭。 同时在军中严密封锁消息,令鄂奎、图哈率领骠骑兵护送李华宇的遗体速速赶回济南。配合鹿玛红稳住济南城中局面。同时,在书信当中向鹿玛红建议,火速派人南下向李守汉报丧,请老主公调派人马北上增援。至少,也要将在徐州一带弹压诸军,协助史可法编练新军的廖冬至换回来。 “廖将军所部北上,可与我军配合,威慑山东各部兵马不敢生变。然济南左近诸军之中,唯章陵虎、吴奉先二人居心不明,且又兵马较为强悍。属下观察此二人,皆为鹰视狼顾虎狼之心,不可留置于腹心之地。以属下之见,可速速剪除二人兵权,以安后路。” 按照范晓增和参谋处的计划,他们先行发起猛攻,打得曹振彦和鳌拜在阵地上叫苦不迭,然后迅速后撤,在濮阳、范县一带设伏,歼灭清军前锋部队。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为在济南的鹿玛红争取到至少半个月的时间。 濮范战役后,南粤军在山东边境与清军对峙,一面是御敌于国门之外,一边是在山东境内稳固后方。等待李守汉的援军到来与清军决战。 计划做的很周密,前期执行的也很好,达到了令清军不敢南下的效果。但是,范晓增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点。 鹿玛红! 她却没有武则天和吕后的手段,更没有老流氓刘邦那种“分一杯羹”的无赖,见到了自己老公的遗体,当即眼睛便红了。 “给南京国公爷火速报丧,请他立刻调兵北上为大人报仇。令廖冬至北上。调集山东境内的第七、第九、第十三、第十一,第八警备旅随我出省,为大人报仇去!” 一时间,山东境内,白布腾贵。到处都是白盔白甲。 第六百三十一章 魑魅魍魉 鹿玛红带着南粤军的嫡系人马启程离开济南前往边境地带去找多铎报仇。她前脚带着人一走,后脚,济南城就像是被穿山甲挖开了镇妖石的葫芦山一样,魑魅魍魉到处乱窜,妖气纵横。 北宋熙宁年间,济南太守曾巩在大明湖北岸修筑汇波桥,疏通城区积水。到了宋金之交的金熙宗天会三年(1137年),济南又开凿小清河,将流入济南北部湖泊地带的泉水引入渤海,城区由南向北逐渐涸为平陆。那时趵突泉和大明湖已经成为闻名全国的旅游胜地。一代词人李清照便是在此写下了不少婉约派的词章。自元代以来,运河漕运大兴,济南既有运河流经,又有以盐运为主的大、小清河,除泺口码头外,西关一带也已成为盐粮货运码头。 明朝始以济南为省会,大规模建城与兴修水利工程并举。洪武四年(1371年),济南重建城墙,在原来土城墙内外以砖石建成“高三丈二尺、阔五丈、周围十二里四十八丈”的砖石城墙,东西南北各有城门,同时挖掘了“阔五十丈、深三丈”的护城河。此时的济南已经发展成为全省最大的商业城市,铁业、盐运和丝织业尤为兴盛。明宪宗成化七年(1471年),经过疏浚的大清河与会通河(今大运河)相连接,更是极大地促进了济南城市和经济的发展。到明代中叶,济南西关作为城门外最繁华的地方,船舶货运来往、作坊云集、商铺林立,也出现了以铁具作坊集中、尤以制剪子闻名而著称的“剪子巷”,因制梳子而闻名的“篦子巷”等独具特色的商业街。 剪子巷是一条南北向的巷子,它位于西门外路南,北起自估衣市街,南止于花墙子街,街巷东西两侧分别与盛唐巷、五路狮子口以及大、小板桥街相连。街长214米,宽约4—7米。由于巷子北段大多为经营剪刀、车马配件的铁器店,其中尤以制作剪子闻名,老济南们故而给它起了一个带有浓重行业特色的名字———剪子巷。 因为毗邻大明湖的缘故,剪子巷附近也形成了一个非富即贵的住宅区,颇有几分长安城南的味道,出来进去的,轿马车辆络绎不绝。 在剪子巷口,路西的一座宅院门前,五级台阶上,十几名亲兵腆胸迭肚的站立在门口。灯火映射下,显得脸上的横肉发散着油光。台阶下,拴马桩上,十几匹膘满肉肥毛色油亮的战马被人精心的照顾着,加了鸡蛋、炒黄豆的上好草料被马儿大口大口的咀嚼着。 “唉!这个年月,生孩子的娘儿们都不一定能吃到鸡蛋,马却能吃得到。真是乱世年间,人命不值钱啊!”马夫小山子嘴里嘟嘟囔囔的,不时的趁着灯火摇曳的黑影,把一把炒的喷香的黄豆塞进口袋里,从熟练的动作上看,他干这个勾当已经时间不短了。 “山子!你在那磨蹭什么呢?这是吴大人的坐骑,你得好好伺候着!要是有了什么闪失,小心章大人给你熟了皮子!” 亲兵甲长在台阶上门洞里吼了小山子一句。 他口中的章大人,便是这座宅院的主人,济南警备旅旅长章陵虎。而这些马匹的主人,则是长清警备旅旅长吴奉先。 此时,这位吴旅长正在后院的花厅之中同章陵虎言谈甚欢。 “这济南府就是济南府!比我那长清县城强多了!”吴奉先大加赞赏了一番泉城的美景,对章陵虎的这座宅院也是赞叹不已。 “世人皆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虽然咱们这济南府不敢同那苏杭相比,却也是人杰地灵之地。论起这水乡景色,不啻于那苏杭之地。”章陵虎得意的在同袍面前炫耀了一下。 “别的地方不咱不知道,可是这剪子巷却是风水宝地。论天旱天雨,这条街总是积水盈寸,路人都得自两旁骑楼下绕道而行。当初我刚刚搬到这里时,曾命人在剪子胡同加铺一层三寸厚的石板,怪的是三寸的石板铺上了,水却依然漫出一寸多。这石板下的泉水,夏季凉透心扉,可冰水果;冬季蒸汽迷濛,有如温泉。掀开石板,水中密密长满绿如青苔的长水草,成群的青草鱼悠游其间,其肉既鲜且嫩,毫无腥气,其外观与外面的鲤鱼、草鱼类似。” (这段话不是作者杜撰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已故台湾著名美食家、散文家唐鲁孙先生的济南的泉水和鱼一文。上面的描写就出自该文,有意见的话去找唐先生。) 这话未免太过于夸张了吧?吴奉先一脸的“你把我当土鳖也不能这样对待吧?” 章陵虎有意在土鳖吴奉先面前进一步的炫耀,招招手唤过两名亲兵。“今天吴旅长来咱们府上作客,你们去弄两条鱼来,就在此处烹调。” “是!”两名亲兵只管在吴奉先面前掀起了两块石板。水汽蒸腾之中,只听得其中泉水淙淙而响,一名亲兵垂手一捞,手中网抄之中便是两条欢蹦活跳的青色鲤鱼。这一幕,顿时令吴奉先瞠目结舌。 “哼!你个土鳖!”章陵虎很是得意的欣赏着吴奉先脸上的神情。 “去将先生请来,说我和吴旅长在这里,请他过来饮酒。”章陵虎吩咐一声,亲兵转身离去。 吴奉先却没有意识到这点,只管看着厨子在院子里手脚麻利的收拾着两尾鲜鱼。 片刻,脚步声响,两位衣冠楚楚的士人出现在了章陵虎和吴奉先面前。 “两位大人,好雅兴啊!” 来人吴奉先也有些眼熟,在场面上应酬时也见过几次,一位是曲阜孔家的,另一位则是邹县孟家的。都是最近这段时间在济南城中颇为活跃,很是在交际场上出风头的人物。 “二位先生请坐。” 热得极透的黄酒,几样小菜,四人对面而坐。 “文章兄,这是青鱼,不是红鱼。请只管放心食用。”所谓的文章兄,是章陵虎称呼孔家来人的,具体此人唤作什么,只怕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他这句话,其实倒也不是白说,章陵虎说完之后,文章兄才放心大胆的下了筷子。 孔家的人不吃鲤鱼,甚至是不能叫鲤鱼。这是一个在山东、河南等地尽人皆知的事。因为,孔子的长子便是名唤孔鲤。子凭父贵,孔鲤继孔子之后被尊为二世祖。为了避开他的名讳,孔府祭奠时从不供奉鲤鱼。不但不供奉,而且还将鲤鱼称为红鱼。红鱼的叫法一直沿袭至今,如果不信,请到河南花园口、中牟县的黄河边、集巿上问一问,到曲阜的饭馆里菜市场上打听一下,不论打鱼的、卖鱼的买鱼的都会将鲤鱼叫红鱼。不但是不能叫鲤鱼,曲阜就算是在过年攒供菜时,所有百姓都可用鲤鱼,独有孔姓人家不能用,原因是孔氏二世祖名孔鲤,不仅不能用鲤祭祖,连鲤鱼的名字也因避祖讳而改称“红鱼”,曲阜人也都因此称鲤鱼作“红鱼”了。 说起这位孔鲤来,其人倒是资质平平。不过,通过他,咱们倒是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他老爹的人品性格。 著名的七十二贤人之一,颜回年纪轻轻的故去了,孔子伤心欲绝,论语中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什么意思呢?孔子曰,这是老天要让我死啊!痛心疾首的表现,可以看得出老师和弟子之间的感情了吧?别着急,论语里还有记载呢!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啥意思呢?颜回,也就是颜渊死了,颜回的父亲,同样是孔子门下弟子的颜路请求孔子卖了车子(给颜渊)买椁。孔子说:“有没有才能也各说说自己的儿子,要是孔鲤死了,有棺而无椁,我也不步行给他买椁。后面还有一句,写的是孔子说依据礼法士大夫出门都是要坐车的,他不能为了这个事让自己没有车坐。 嘿嘿!如此的父亲,如此的老师。 文章兄倒是颇为豪放,箸落如雨,酒到杯干。很快便和吴奉先相处的十分热络。 “三位,这鱼如何?”章陵虎见众人吃得一时口滑,作为主人不无得色的开口询问。 “此鱼的味道确实不错。只可惜,不过是青鱼。修炼的时间、品位不够,若是想要成为能够一飞冲天化龙而去的鲤鱼,却也是要有一番苦修的。”孟家的人半晌只管含笑应对,喝酒吃鱼,却不料突然间放出来了如此颇有深意的几句话。 鲤鱼跳龙门,语出辛氏三秦记:“河津一名龙门,禹凿山开门,阔一里馀,黄河自中流下,而岸不通车马。每逢春之际,有黄鲤鱼逆流而上,得过者便化为龙。”在埤雅?释鱼记载:“俗说鱼跃龙门,过而为龙,唯鲤或然。”鲤鱼跳龙门,跳过去了,鲤鱼就化身为龙。这个说法或是借喻,吴奉先自然也是懂得的。但是,孟先生没头没脑的冒出来这么一句,他却是不得不防。饶是他心中雪亮,也得要装出一副猪头像来。 “好了,老吴,这里没有外人!我姓章的问你一句,你是愿意一辈子在李家的门下甘心做一个被人呼来唤去的走狗,还是愿意因势利导,腾云驾雾的而化作一条蛟龙?” 没等他施展出充分的演技,章陵虎便打断了他的表演。 “正是如此!吴将军,这盘子里是青鱼,可是,如果要是到了黄河里,这便是一条金翅金鳞的大红鱼,风云际会之时,腾风而起,化龙而去也未可知啊!”孔家的使者文章兄阴测测的抛出了一句。 到了这个档口,吴奉先再也不能装了,索性便将那副痴傻呆苶的模样丢到了九霄云外。 “如文章先生所说,吴某眼下这个旅长便是一条别人盘子里的青鱼,但是,某家愚钝,如何才能身处黄河之中,变成一条可以化龙的大鲤鱼?试问,黄河在那里?某家又如何能够身处其中?” 三人对视了一下,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面二人的眼神里读懂了他们的意思。已经到了九转丹成的那一刹那,必须要跟眼前这个姓吴的家伙交出实底了! 他所谓的黄河、如何身处其中,无非就是要了解清楚章陵虎和孔孟两家的实底,条件。只要条件合适,他是肯定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投身其中的。 “山东为李贼父子苦之久矣!”文章兄到底是圣人苗裔,上来一开口便给定了一个很好、站位很高的调子。一下子就把自己摆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把李守汉、李华宇父子摆在了被告席上。 “自从李家父子凭借些微末功劳,窃据高位,一手把控了这齐鲁大地以来,其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齐鲁大地上百姓血泪成河!”孟家先生也是义愤填膺的神情。本来嘛!德王一家被锁进了高墙,他们家的土地田庄都归了李家,咱们也不是不能答应,可是,你们搞神马新政?在山东、登莱各地推行神马官绅一体当差纳粮,什么火耗归公,什么推行新的钱粮制度。这让咱们怎么去鱼肉百姓,大发横财?更有甚者,你们在登莱推行田庄制度,搞什么屯田兵制度,这样一来,不但各地的流民趋之若鹜,就连咱们孔孟两家那些也算是久为文章教化的佃户奴才也纷纷逃走。到登莱地区和东营等处去种那些棉花。虽然说“无君子莫治野人”,这些粗鄙不堪的卑贱之人不思多年恩养之德逃走了,可是“无野人莫养君子”,没有了这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又有谁种地打粮上交租子服各种劳役的伺候咱们来? “李贼父子苦害山东,弄得天怒人怨。幸而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李贼倚仗兵势强劲,到处横行,辱没斯文,有辱圣人之道。如今,他的贼子也死于大清兵之手。正可谓是大快人心!” “如今,李华宇已死,他那个蛮夷泼妇为了给他报仇,已经倾巢出动,点起全部贼兵出省报仇。济南城中空虚,正是我辈兴兵起而卫我圣人之道之大好时机!” 孔家的文章兄与孟家先生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对李守汉父子大加伐垯,为起兵切断鹿玛红的后路寻找着理由,但是,吴奉先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如今,我等已经联络了各方忠义之士,投袂而起,兴兵讨贼。也让李贼父子看看,方今之宇内,究竟谁家之天下!只要吴将军与章将军在济南首先发难,学生可以保证,曲阜、邹县、德州、兖州,举凡山东九州十府一百单八县,势必是忠义之士望风而动,起来响应!到那时,鹿玛红这个蛮子婆娘,北面有大清的数十万精锐铁骑与其对峙,南面是各地忠义士民大兴义兵,她区区一个妇人,又有何德能能够应对?势必要跟着她那死鬼丈夫而去!到那时,我们便与大清义师合兵一处,南下讨贼!” 章陵虎的话,倒是有些干货,让吴奉先听得很入神,也不再玩弄手中的酒杯了。 “章兄,咱老吴是个粗人,如你所说,有如此多的忠义之士在济南,到底有多少人马?这许多的人马又以何名义行事?各部兵马归谁节制?粮饷何处筹措?” “哼!果然是粗鄙之人!哪里懂得忠孝节义的圣人大道?满脑子的都是功名利禄,升官发财!”虽然文章兄对吴奉先的表现很是不屑,但是,同方才的任凭你是如何的摇唇鼓舌我自岿然不动比较起来,吴奉先此时问到了这些技术性问题,说明一点,吴奉先已经动心了! 章陵虎、文章兄、孟家先生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缓缓的点点头。文章兄的一名从人转身而去。片刻之后,两个黄绫子包裹和一个拜匣被他捧来。 “此乃山东士民百姓泣血而成的山东讨贼军正副元帅印信。请二位将军收起。拜匣之中乃是各地百姓募集的五十万元军饷。请二位将军犒赏将士使用。” 那黄金铸造而成的讨贼军元帅印信,章陵虎早就把玩过多时了,但是,为了今天的戏码能够达到预计效果,他还是做出了一副要请吴奉先担当大任的姿态来。 吴奉先却也是推辞不受,表示愿意追随章陵虎与衮衮诸公的骥尾行事,一番彼此间虚情假意的客套后,在文章兄的拍板下,决定命人连夜改铸印信,称为左元帅与右元帅。“两位将军并立,发号施令,号召四方便是!” 次日下午,日落时分,突然济南城内外一声炮响,早已埋伏在济南城西门外的吴奉先所部长清警备旅率先发难,夺取城门。而章陵虎则是在城中发兵,大肆搜捕。凡是南粤军留守人员,一律就地处决。 入夜,在血污遍地的铁公祠前,济南城各界官绅大佬齐聚一堂,正式拜章陵虎、吴奉先二人为山东讨贼军左右元帅。并明发檄文,号召各方起而讨伐李守汉父子,以卫我儒教,卫我圣人之道。 檄文开篇第一句话便是“天下苦李贼久矣!” 第六百三十二章 群魔乱舞 “李贼本蛮荒蛮夷,虽言祖上为大明边将,然空言无凭,且蛮荒之地廉耻皆无,其为奴仆通主母后代亦未可知。” “后少年得志,以诡计暗算同僚,用张仪之计而分诸国,夺土人之田收揽匪类堕民,借红夷之器资征伐,遂统南中。南中即定,不安于边荒小吏之身,乃借北上勤王之名,持厚币贿朝中权贵,巧言吝啬以蔽圣听。朝中众正怒斥其伪,李贼乃遣其女北上勤王,其女凶悍跋扈,动辄杀人。军中将士,敢怒而不敢言。其女又假意招揽,广收将领为其义子,竟有七十老将跪地求为其孙者。其女之行,天怒人怨,终苍天开眼,大清巨炮将其击伤。李贼闻讯,非不思其过,反变本加厉。羽檄飞驰,兵符往来,百万贼军意图北上,李贼则剑履上殿,咆哮朝廷,言非征增值税商业税不可。先皇府库空虚,又新败于大清,自不敢拂逆其意。幸李贼失道寡助,其地群雄并起,夷洲爪哇皆乱。” 济南。 一篇慷慨激昂的檄文读下来,尽管是有些词句听着耳熟,有的地方属于恶毒的人身攻击,但是,却不能掩盖人们心中痛快的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一时间满堂喝彩。文章兄更是拍手赞道:“章旅长,好文章,但不知是谁有如此如椽大笔,吐我辈胸中块垒?”章陵虎微微一笑说:“文章兄,别忘了我之军马为何强悍过人。皆因我军中人马,皆是受害于新政的官绅子弟,他们有的是因为被诬告通辽贼抄没家产,有的是被奴仆佃户告发违法父母双亡。他们多数都是读书人,又跟李贼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些话,是他们的心里话,写出来又有何难?” 众人听罢都是哈哈大笑,文章笑过之后说:“章将军,你我刚才有犯了点小错,您现在是代天伐罪的将军,而大清也不是贼,而是当今圣主。以后说话要注意啊!”章陵虎点点头说:“谢文章兄提醒,刚才是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另外我还想让大家帮个忙,为大清圣主争取再立一功。” 众人连忙问何事,章陵虎说:“你们都知道,我与潍县警备旅的高天保旅长私交甚好,但是高旅长比较顽固,一心忠于李贼。现在他被我俘虏,关在我的私宅。高天保这人勇猛无畏,部下则精锐强悍,若是能把他收为大清的膀臂,对征讨李贼甚是有帮助。” 章陵虎说得高天宝,乃是驻守潍县的警备旅旅长。因其扼守着山东通往登莱地区的门户潍县地区而地位较其他各个以地名为番号的警备旅更高些。此次恰逢其会,是奉命到济南来加强济南防务。故而率领随员前来,却不想变生肘腋,祸起萧墙。原本的同袍战友,撕去了面具对自己的兄弟挥起了屠刀。 “潍县警备旅所部仍旧驻扎在潍县、坊子等地,兵马精强,器械犀利。若能为我所用,则登莱便可登堂入室。登莱青三府之富庶,列位都很清楚,足可以为我大军提供充足的粮饷兵员。所以,高天保此人,务必要劝他归顺,与我等一道,讨伐李贼!” 章陵虎说完,众人却全都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事理论上是挺好,但是完成难度可太大了。章陵虎见众人面露难色,就开导道:“诸位,我也没指望这事能成,但是事在人为,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再说现在形势变了,鹿玛红这个婆子腹背受敌,命不久矣,而李贼的大军远在江南、闽粤、南中,缓不救急。等中原丢失,就算他百万大军北上,也无济于事。大势已经在我,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相信高天保也是识时务的人,再加上我跟他的私交,你们再给高旅长一个台阶,礼贤下士一番,我觉着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众人一听觉着也有道理,于是就在章陵虎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章陵虎的私宅,也就是关押高天保的地方。应该说,章陵虎倒是没有亏待高天保,给他选了一个单独的院子,窗明几净,还有盆景假山,如果是在此休养,倒是也算个不错的地方。可惜的是,离着院子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一阵骂声传来。 众人走进院子,却见端坐在院落中太师椅上的戎装男子正一手端着茶碗,一边破口大骂。看得出来,此人却不是来这里修身养性的。他冷冷的看着章陵虎等人来到院子,然后用嘲讽的语气对章陵虎说:“章旅长,你来的好晚啊。济南叛¥乱之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事情就是向你求助,结果你现在才来,还是跟叛贼一起来。但不知你来是准备吃高某的肉,还是喝高某的血?” 章陵虎听到这些话心里很生气,但是依然挤出笑容道:“我怎么会对高兄不利,你我兄弟一场,我只是来劝兄弟识时务,我们一起扶保大清圣主。” “圣主?”高天保冷笑了一声道:“我倒是想知道,这鞑子头有何圣明之处?”章陵虎脸色微变,但是依然强装无所谓的说:“高兄,大清圣主可不是什么鞑子头,人家确实比李守汉英明。要不然,怎么会从辽东一路无阻的入主北京?这不是天意是什么?而且大清皇帝即位以来,轻徭薄赋,重民亲士,还废除了官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公增值税关税等恶法,官民无不拍手称快,这难道不是圣明的表现吗?” 高天保听完倒是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章陵虎一看有门,连忙接着说:”据我所知,高兄也是高门大户,当初你们家也是常保富贵才送高兄去南中学习,但是想必高兄也没想到李守汉居然如此虐民害民吧。现在李守汉恶贯满盈,报应连连,高兄当顺天应民,与我等一起扶保圣主才对。“ 高天保又点了点头,这才说:”章旅长说的有道理,我现在算是相信了,鞑子头顺治确实是爱‘民’之主!” 众人一看高天保如此配合,很是意外,原本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想到三两下就搞定了。大家正准备吹捧一番高天保识时务的时候,高天保却突然厉色道”:“这个鞑子,果然是你们这帮王八蛋的同党!” 这话让所有人一惊,他们不明白,刚才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画风就变了。可是,高天保可不管这个,他接着厉色道:“我高天保去南中,最初的目的确实是为家族图谋常保富贵,可是,后来我明白一个道理,这世道,变了。以前靠所谓的孔孟圣道就可以治民,现在不行了,因为南中有了新的圣道。这个圣道,就是小民当有吃饭穿衣人身自由的权利,而你们,成天干的,就是夺小民之米,抢小民之衣把他们当泥土践踏!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自认为是君的谁,可小民何尝不是你们这些官绅的水?他们能载着你们,自然也可以把你们沉入水底!你们要是不信真开眼睛看看,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就是这样的水,如果你们嫌他们太远,那么就好好看看临沂城外的万人坑!你们若是不思悔改,用不了多久,夫人就会用铡刀把你们一刀两断,然后全都扔进济南的万人坑。而我高某,最多是比你们早走两天,说不定,我稍微等等,你们就一起陪我上路了。”“放屁,狂妄!”章陵虎再也伪装不下去了,他厉声打断了高天保道:“姓高的,别给脸不要,现在济南是我们的天下,将来山东甚至整个天下也是我们的天下,他李守汉再厉害,也无法对抗我们几百万官民。” 高天保冷笑了一声回到:“亏你还自称读孔孟之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不成?还记得尚书上怎么说的,我借用一下,你们有乱民百万,离心离德,而我们有数亿黎民,同心同德。既然被你们占领了又如何?在济南城外不到五里,就有我们的守望队,整个鲁东,也到处有我们的守望队。登州府,还有许元嵩旅长,沂蒙山地区,有伍兴镇抚使,他们都会很快包围济南。而夫人,也会很快的回援济南,到时候,你们就洗干净脖子等着进万人坑好了。” 章陵虎气的浑身发抖,就在这时,文章兄拉着细长声说话了:“高天保高将军,鄙人是曲阜圣人苗裔,我们孔家已经向圣主称臣,孟家也具名上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凭着我们两家的声望,振臂一呼,你所谓的数黎民会一起倒向我们,把李贼赶出山东。” 高天保闻言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往外流,他一边笑一边说:“孔孟两家夺田占地,毁人妻女清白,前不久又搞什么人人捐一元的基金,在鲁东不说顶风臭十里,那是嘴下留情。你们真相信刚才的话,为何大公子在时不振臂一呼,夫人在的时候也不振臂一呼,哪怕是伍兴镇抚使杀人的时候,你们振臂一呼也好。你们不敢,因为你们知道有多少老百姓恨你们入骨!” “你既然说你是圣人苗裔,自然熟知圣人教诲。我且问你,所谓的仁者爱人,可是你那圣人祖先所说的?可是,我却知道,便在曲阜城中,你孔氏宗族之中,有那日子过不下去的,平日里不见族人前来接济周济一二,到了人家迫不得已要外出打工谋生时,你孔家出来说什么‘圣人苗裔不得与人为奴为仆,你们若是想要外出务工,须得改姓。’天下还有比你们更加无耻之人吗?!还有,论语?宪问第十四中说:‘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这可是你老祖宗说的。如今,京师沦入辽贼之手,京畿燕云之地一片腥膻,尔等不思与朝廷一道驱除胡虏,反而腼颜北面事敌,我要是你们老祖宗,老子就从孔林里跳出来,一口一口把你们都咬死!” 这等于是用你们家老祖宗的话骂的孔家的代表文章兄一个狗血淋头。饶是他满腹怒火,平日里自负诗书满腹,却又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姓章的,你我也算是相交一场,你若是还有点念及旧情,速速的送老子上路。免得老子看着这群腌臜货眼里冒火心里来气!” 正午时分,阳光刺眼。章陵虎的亲兵将高天宝暗杀于府邸花园之内。 南京。 “李贼惶恐,遂归南中,但其行益暴。其有婿名郑森,号第六天魔王。其初至夷洲,就出毒计,号以港口为锁,公路为柱,堡垒为链,筑囚笼以困东番。后又讨爪哇,借东瀛之兵以为用,每战必分兵数十路,号为扫荡。可怜南中土民无利器铠甲,难抗李贼暴兵。李贼肆意屠杀,爪哇几成鬼域。” “孟子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李贼暴行,天怒人怨,四方豪杰,苦其久亦。今睢阳平原,遍布齐鲁,篝火狐鸣,响彻山东。天道好还,圣道有必伸之理,人心孝顺,匹夫无不报之仇。泉城已一夜而下,李贼逆子暴毙前敌,苍天已示其心,人心何敢附逆上意?当此时,英雄当起于田亩,豪杰当揭竿为旗。建郭汾阳、李临淮之功业。为天下圣道,李贼必讨,正道必行。” “今奉劝李某:尽三月之期,其率丑类徙于南海旧巢,以避卫道之雄师。三月不能至五月,五月不能至七月。七月不能,是终不肯徙也。则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凡我忠义士民,卫道之士则挽强弓,发毒矢,以与李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如律令!” 李华宇阵亡的消息也早早的传到了这里。虽然弘光皇帝朱由崧为此专门下旨,辍朝三日以示哀悼,并且,这位在东林笔下以荒淫好酒出名的皇帝在宫中专门吃了几天的素来表示自己内心的哀痛。同时下旨,南京城内七品以上官员,周围州县五品以上官员,在李华宇的灵柩抵达之日,都要到码头去迎灵、路祭,各处衙门必须搭建灵棚,设置灵堂。 南京城内外的各处庙宇道观,僧道尼姑们也接到了官家的命令,开始搭棚念经,做水陆道场。虽然说皇帝做出了如此的表态,当朝首辅马士英更是秉承皇帝的旨意,将赐祭的场面搞得无比风光。可是,对于整个南粤军,对于李氏家族,对于李守汉自己来说,李华宇的阵亡,都是一件极其惨痛的事。 人生三大不幸,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让李守汉赶上了两件。 当他接到山东来得紧急军报时,不由得两眼一黑,胸口一闷,口中一阵腥甜,一口血便从口中喷出。 等到李守汉悠悠在众人期盼焦急的心情中苏醒过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床榻前,李华梅、李华宝、傲蕾一兰、施琅、李沛霆等妻子儿女女婿将领官员都在面前。 “父帅!” “二丫,情形如何?”李守汉用嘶哑的声音问李华梅。 “父帅放心,咱们外松内紧。水师在江面上加强了巡哨。二弟在守备衙门也加派了两倍的兵马。如今外面虽然没有宵禁,也是往来兵丁巡查不断。放心!贼子们翻不了天!”对于这种事,李华梅也是经历过。当初父帅北上勤王,不也是如此,一面进宫面圣,一面营中加紧戒备。 李守汉蜡黄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虽然初逢大变,但是女儿、儿子、女婿、将领、官员们处置的很是妥当。 “施琅担心二弟手下的兵力不足,请父帅的示下,是不是可以从松江府抽调水师陆营的兵力来留都警备?”见李守汉点头对自己的部署认可,李华梅继续向父帅汇报。没有李守汉的同意,调水师陆营进南京这种事,她还不敢拍板做主。 “不必调得太多了,调一营人马来即可。另外,宗兄。”他唤过在人群之中的李沛霆。“你去告诉盐漕两帮的主事,让他们多派人手,给我把那些人家看死了。另外,让他们把帮众精壮人手集结起来,随时听用!” “主公,这又何必?咱们在南京城中眼线暗装不少。足以使用了。”李沛霆心中有些没来由的欢喜,他隐约感觉到了眼前李守汉身上那颇为微妙的变化。 “他们总归是地头蛇,办起这些事来方便些。”李守汉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努力平缓着语调:“如果我不做出这个举动来,只怕他们会以为本公当真已经颓败了?!” “主公放心!”李沛霆很是钦佩李守汉的手段,这种笼络人心,稳定内部的手段,端得是老辣得紧!如果不安排盐漕两帮的差使,只怕这些人会认为李守汉经过此番打击心情、身体变得一败涂地,用香港黑帮电影的话讲就是“这个老大罩不住了!”老大罩不住了,下面的小弟难免就要有些异动,这个时候如果再有有心人在旁拉拢,说不得这些为南粤军掌握的底层力量就会为他们所用! 第六百三十三章 今时不同往日 小人嘴脸 枪杆上的红缨一时去不掉,于是在枪杆上缠上了一道黑纱;兵丁和军官们的肩膀上,也是挂上了一块白布。南粤军上下,全军为大少帅发丧戴孝。黎慕华闻听噩耗之后,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如果不是李守汉的一句:“华宇没了,华宇的弟弟和儿子还在。”只怕黎慕华还要继续哭上几天几夜。听到了老爷这么说,黎慕华也只能是止住了悲声,开始为儿子操持后事,照顾李华宇的儿子。 有道是有钱好办事,南粤军手中有钱有粮,又有弘光皇帝的旨意,李华宇的丧事自然不用多加赘述,肯定是无比风光。 自家的事情好说。可是,南粤军同朝廷、同江南各部明军的关系,却变得微妙起来了。 在南粤军的兵丁和中下级军官们看来,大少帅的阵亡,和江北不停传来的坏消息,都是那些朝廷恩养了多年的官员士绅、没良心的读书人一手造成的。还有,大少帅夫人和咱们在山东的那些兄弟,之所以步步后退,也是因为那些无耻官军,平日里吃着咱们的粮饷,拿着咱们的刀枪,穿着咱们的甲胄,关节时候上却又纷纷北面降敌,调转枪口来同咱们作对。 有这样的看法和情绪,种种势头开始在南粤军内部当中滋生。 “把江南江北各部官军全数缴械,打散了建制补充到各镇、各警备旅当中充当辅兵杂役!”这是一种,主张把明军全部解决掉。 “照我说,把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净干些没廉耻的事儿,不懂得忠孝的读书人和官儿都杀了,全换成咱们南中的人,这样主公办事就省心多了!也没有人敢和他捣乱了!”这是另一种,主张清洗江南官场和读书人。 “费那个话呢!要我说,咱们就等着哪天主公来的时候,全军一起,一拥而上,把主公护送着进南京皇宫,让主公名正言顺的坐到龙椅上,领着咱们打鞑子,给大少帅报仇,平定天下!到时候咱们也都是开国有功之臣!”这是李沛霆一系的忠实追随者,一心要做新朝廷的开国功臣。 “嗨!照我说,咱就不该趟中原的这趟浑水!咱们把赣南、湖广偏沅、福建几个口子守住了,安安稳稳的在南中过咱们的日子,不比什么都强?!”这是以李大公子为代表的南中本土派的意见。 但是,不管是哪一派的意见,有两个事是他们所有人都不能回避的。第一,不管是什么战略,是李守汉黄袍加身,还是大肆清洗江南官场,或是全军进行战略收缩,都是要李守汉拍板定案的事,没有他点头允准,一兵一卒,一条船一匹马,一粒米一个铜板都不能动。第二个事,就是李华宇的仇,大少帅死了,江北又是大少夫人领着廖冬至、范晓增等人苦苦支撑。应对着清军的步步紧逼和遍地的叛军和附逆贼子。这件事不处理好了,大家怎么回南中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好日子? 南粤军上下人等都在等候着主公的态度。 在焦急和愤懑的情绪之中等待,本来就容易情绪偏激,再加上每天在城内外各处往来巡哨,难免会看到那些趾高气扬的官员士绅。看着这些一无是处的家伙们骑马坐轿的在自己眼前招摇过市,这些头脑想法都很简单的士兵和基层军官们肯定是内心不舒服。既然我心里不舒服,那么,你从我眼前过的时候,少不得要给你找点麻烦。 于是乎,南粤军和官绅学子们的各种冲突也是日渐增加。各种指责、告状、哭诉自己委屈的文书、题本、奏疏,雪片一样飞到了弘光皇帝朱由崧和首辅大学士马士英的案头。 对此,朱由崧和马士英都是一个态度,不准!态度好一点的是留中不发,差一点的就是驳回、申斥。理由也是很简单,江北山东一带初逢大变,梁国公已经是五内如焚,尔等还要用此等鸡毛蒜皮的事去麻烦他不成? 这话说的倒也是实情。可是,正是像主席说过的,“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有人对主席的这个态度一直予以曲解、歪曲,但是,你要看当时的环境和形势,别的不说了,看看这个文章的出处吧!和中央社、扫荡报、新民报三记者的谈话(一九三九年九月十六日),毛泽东选集第二卷第五八零页。主席这话是对中央社等国民政府官方媒体说的,当时又正值国共合作抗日期间,这敌人所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别人要的就是你的不高兴、不舒服。你的不高兴,恰好正是我等的欢庆之时。 侯方域就是这个群体之中最欢快的一员。 他脚步轻快的从马车上跳下来。要是在往常,他肯定是先把马车停得远远的,让随身仆人往媚香楼方向窥探一番,看看李守汉的卫队是否在媚香楼左近。谁都知道,媚香楼的老板娘李贞丽实际上就是梁国公的外宅。他老人家时不时的会来探访一下这位美而有侠气的老板娘。坊间那些心理比较阴暗的八卦者们,甚至在私下里悄悄流传着,梁国公已经将李贞丽与李香君这对美人母女尽数收入房中,纳为私宠。这个传说,虽然有些荒诞,但是却也是有根有据。别忘了,咱们的梁国公可是曾经干过夺人妻女的勾当,也算是有前科的。 对于这个流言,侯方域自然是心知不是那么回事。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心里总是有点酸溜溜的。所以,他会时不常的到媚香楼来看看李香君,唯恐自己的这枚香扇坠儿变成了李守汉口中的美食。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在整个南京城中,白幡如雪,灵棚遍地的时候,侯方域却是一身光鲜,打扮的颇为齐整。令周围走过的五城兵马司和金陵府的兵丁衙役们不由得为之侧目。这厮,虽然看上去就是官宦人家子弟,但是,在圣旨明言禁止娱乐,哀悼数日的情形下,他却是如此招摇过市,来到这秦淮河边,明摆着是来生事的!这些衙役兵丁都是多年的滑头鬼油子,深知什么人能随意践踏,什么人不能招惹,什么人必须敬而远之。但是,对于这位侯公子,他们却乐于见到他如此招摇得往媚香楼去,让他碰一鼻子灰,好好的吃上一顿拳头脚尖,却也是件喜闻乐见的事。 侯公子却不管不顾,只管从马车上跳下来,也不要仆人搀扶,只顾在众人瞩目之下,很享受的向着媚香楼的大门脚步轻盈的走去。 在媚香楼外担任义务门岗的几个青衣短打汉子,见侯方域昂首挺胸的走过来,登时将警惕性提高到了最高等级。上面早就有话给这些漕帮帮众,“这媚香楼里就算是进去一个耗子都得是母的!除了国公爷和他老人家的护卫之外,但凡是进去一个不三不四的货色,你们就给老子当心点!” 盐漕两帮上下谁都知道,咱们的米饭班主是谁?衣食父母是谁?这些江湖汉子虽然不会把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上。可是,他们却很清楚,“国公爷给咱饭吃,给咱铜钿用,就好比是咱们的父亲。这媚香楼里的李姑娘就好像是咱们的娘!有人过来在你老娘面前不三不四的,怎么办?打就是了!” 但是,当几个漕帮汉子脸上狞笑着朝着这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围拢过去,准备用拳头短棍对他进行一番触及灵魂的教育时,背后的楼上传来了一声亚赛出谷黄莺般的欢叫声。 却是李香君在楼上看到了侯方域的到来,娇羞满面的朝着自己的情郎招手打招呼。 “怎么,挡住本公子的去路,却是为何?”见李香君朝自己打了招呼之后迅疾消失,侯方域知道她一定是吩咐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去迎接自己去了,顿时心中笃定了不少,虽然心中仍旧有些忐忑,但是,面上却安静了不少。 “此地,此地,闲杂人等不等出入!”一名青衣汉子稍微停顿了一下。 “胡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公子身为大明读书人,有功名在身,四海之内,便是皇宫锦苑,只要本公子来日科甲及第,一样去得!这里又如何去不得!闪开!”侯方域眼睛已经看到了李香君的随身侍女出现在了楼门口,便是越发的有了倚仗,挥动着手中用来装13的折扇,在挡住了他去路的两名青衣汉子肩头敲打着。 换做往日,便是杀了他,侯方域也未必有这个胆子敢在媚香楼门前如此放肆。虽然说起来他也算是李守汉的便宜女婿,可是,谁让这位梁国公在女人方面的名声堪比魏武帝?好歹魏武帝也只是“汝妻子吾养之”,这位梁国公可是把别人的老婆和女儿都变成了自己的二位姨太太的! 而且,如今,江北、山东等处,南粤军的兵马在丢失了山东省城济南、曲阜、邹县、兖州、德州等处之后,在腹背受敌的情形之下,更是左支右绌,步步后退。山东大部已经尽数变成了清军的天下。中原各部明军,更是在洪经略额的招抚引诱之下,纷纷表现出了不稳的情形。 有鉴于此,忧国忧民的东林诸君子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以诗酒为体,时政为实的诸多时事会便在南京各处府邸、书院、寺庙当中纷纷出笼。 侯公子今天来,就是要接李香君前往钱大人和几位下江才子一道联袂发起的诗酒之会的。 李香君的贴身侍女唯墨迈着小碎步一路轻盈的跑到大门口的时候,几个青衣汉子已经将侯方域和他的书童围在了当中,准备很好的教训一下这个狂妄的小白脸。 他们不管你是什么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在这些人看来,只要上头交待的话,咱们就只管去执行,天塌下来有上头挺着。 “几位大哥,不要误会!这位公子是,”唯墨一时情急,却不好说侯方域和李香君之间的关系。说是相好?还是说情郎?抑或说他是李香君的恩客?似乎都有些不太妥当。 为首的漕帮帮众却认得唯墨,“墨姑娘,你说这个狂徒是李姑娘的什么人?” “他是姑娘的诗文之友。约好了来同姑娘诗书唱和的。”唯墨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体面的名头和理由。 李贞丽今天却是恰好不在家中,接了傲蕾一兰的书信,到大将军府去劝慰李守汉去了。如果她今天在家中,唯墨的下场就是只有一个,被狠狠的打一顿,然后撵出去。任凭她在这乱世之中自生自灭。因为李贞丽之前早就交待过下面的仆人,任何人不得给小姐传递书信,更不能让侯方域这厮踏进媚香楼半步! 而唯墨这些奴才们,更是欺负在门前的这些漕帮帮众是新来的,不认识侯方域,不知道他和李家之间的那段恩怨往事。所以才敢放心大胆的编瞎话! 如果侯方域是个识相的,便顺水推舟,就坡下驴,同这几个守卫打个哈哈,掏出点钱来打赏一下,便可以昂首挺胸而入。可是,侯大公子是什么人?那是多年来名彻天下,到处为人逢迎的人。也就是装逼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此时见那几名漕帮帮众萌生怯意,此时不装逼,更待何时装? “好叫尔等得知,本公子姓侯名方域,表字朝宗。河南归德府人士!本公子家中自祖父以来便是东林一脉。如今在江南,更是与冒辟疆、陈贞慧、方以智等江南诸才子相知甚深。与此间的香君姑娘更是两情相悦,早订鸳盟。若是有人向尔等问起,便告知他,香君姑娘被侯某,请去参加我复社众人的诗酒雅集去了!” 呵斥完几个漕帮帮众,侯公子将袍袖一甩,端的是玉树临风潇洒至极。加之旁边的几个漕帮帮众在他这一大通大帽子丢下来,有些唯唯诺诺不知所措的映照对比之下,更是显得咱们的侯大公子如宝似玉人中龙凤。 侯方域却也更是得意,在几个漕帮帮众的惊愕眼神之中,他找到了失去多时的自信和骄傲,仿佛又回到了父亲是督师大人,父亲的旧部是平贼将军左良玉,到处为人所敬仰、逢迎,手中有大把钱财可供挥霍的时候。 他站在媚香楼门前,很是得意的享受着众人的眼神,再度将湘妃竹的折扇展开,缓缓的在腰腹之间扇动了两下。“唯墨姑娘,请回去帮助香君梳妆,更衣。学生也好迎请香君姑娘前往雅集,饮酒赋诗赏花。” 看唯墨转身进了媚香楼,侯方域又换了一副面孔。 他要把见到横的张不开嘴,见到怂的迈不开腿的特长发挥到极限!如今眼前这几个刚刚从外地码头调进南京城的漕帮帮众,便是他最好的欺凌对象!借着李香君在楼上更衣梳妆之际,咱们的侯大公子、侯大才子要好好的申斥一番这群狐假虎威、为虎作伥的草民、江湖游民。 “尔等在这金陵城之中,天子脚下,如此擅作威褔,不要说,也是倚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才敢在天子脚下,文人荟萃之地如此胆大妄为。行此不法之事!” “尔等不要说自己是冤枉的。本公子在南京多时,这里的门道比尔等清楚得很!若是没有朝中权贵为尔等在背后做靠山,尔等又怎么敢在这里造次!怎么敢在这读书人众多的地方如此任意放肆!” “本公子今日有些闲暇,便借尔等之口将本公子的一番良苦用心,逆耳忠言告诫与你们背后的靠山。”侯方域自己觉得,这番街头怒斥恶仆,警示权奸的戏码已经演得差不多了,紧要的东西要早些出来了。 “尔等早早回去,告诉尔等背后的那位朝中高官权贵,让他早日改弦更张礼贤下士遵从教化。以免得到了那一日身死国灭,后悔晚矣!” “如今,清军席卷山东、河南诸多州府,中原之地眼见得便是不保!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故而有中原逐鹿之说。此等国家大事,谅尔等也是不懂的!不过倒也是无妨!尔等只管回去告诉他,如今江北之战局,便是他昨日之恶音,方才有此之恶果。正是因为不遵从圣人教化不礼贤下士,所以才有丧子之祸,所以才有山东、河南等处丧师失地之败!” “你们回去,将本公子的话转告他,望他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能够悬崖勒马。早日幡然悔悟,改弦易张礼贤下士遵从圣人教化,那么三代之治就在眼前!倘若仍旧是执迷不悟,到了那一日,不要说大明的列祖列宗不能饶过他,江南的千万生灵百姓不能饶过他,读书人的如椽大笔,也会在青史上为他留下斑斑骂名!” 见楼上人影闪动,侯方域知道,李香君已经梳妆已毕,可以随他前往那诗酒雅集了。 “你同他们说些什么?”在马车上,李香君眨着一双美目,问自己的情郎。 “没事,跟他们讲些圣人大义而已!” 第六百三十四章 平清策、正朔 一团团白气腾空而起,又迅速消散,将室内的光线变得越发的昏黄幽暗。油灯被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圈。 这不是澡堂子或者包子铺,而是临沂城中伍兴的书房。 见伍兴不停的笔走龙蛇,一张张纸上写满了字,一旁侍侯相公的荆深红连忙拿过暖炉,同时嗔怪道:“老爷,你这是何苦?不管西边的李自成、北面的鹿玛红还是南面的李守汉,他们都是想利用你,你却点灯熬油的为他们考虑,这是何苦?” 伍兴抱着暖炉暖了一下手,又搓了几下手,才说:“你懂什么?什么是政治?政治就是把自己的人变多,把敌人的人变少。而什么是自己人?暂时有共同目标的就是自己人。李自成和李守汉鹿玛红两家确实是各怀鬼胎,但是,我却跟他们同是华夏儿女,而今东虏占据京师,神州有陆沉之危,我纵然想挽救,但兵马不过数千,将领军官也是缺少的很,怎么去挽救?难道让我现在吹口气,就把数十万清军吹上天不成?” 荆深红却并不服气,她说:“你不是还有秦法学堂和那帮女学生,另外自从击败了宋胡星,各大家族也都开始派长男来秦法学堂学习,有这个底子在,你怕什么?” 伍兴无奈的苦笑了一下道:“你啊,难怪有那么一句话,叫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是,这些东西很重要,秦法学堂也是我的根本。但是,你也知道,这秦法学堂时我从李家那里照搬过来的。李家能够有今天的实力,那是李守汉几十年日以继夜的精耕细作才有的!秦法学堂,官吏到乡村,这些都是好东西,好手段。有了这些制度,便可以像当年的秦国一样,动员起全部力量来,横扫六合!可是,这些东西不过是种子,种子从播种、发芽、生长、收获都需要时间,这些制度要发挥作用更是需要时间。李家在南中耕耘了多少年?我们才多久?不客气的说,这些制度要是想见到成果,一年两年都太短,十年八年都不长。可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安然的经营沂蒙山?如果不迅速有所作为,只怕几个月后,章陵虎吴奉先就要进山剿灭我这个匪了。” 这话倒也不是伍兴危言耸听。自从章陵虎与吴奉先在济南发动叛乱,率先反水后,山东各地的士绅官吏土豪们纷纷起而响应。短短的月余时间,他二人通过抓丁拉夫,招降纳叛等手段,将各地的团练、马贼、杆子、各部明军纷纷收入麾下,迅速从两个旅一万余人的队伍,骤然膨胀到了拥有八万多人、一万多骡马的实力。对外则是号称拥兵二十万。 有了兵马,自然地盘也要扩大。二人以济南、长清为中心向四外扩张,很快便将势力扩张到了周围的数个州府,隐隐然已经将大半个山东囊括在手中。(此处所说的山东,是明代的山东,不包括现在的胶东半岛地区,也就是所谓的登莱地区。在明代,登莱地区和山东是并列的两个地区,各自有巡抚管辖治理。)不经意间,章陵虎与吴奉先二人的兵马,已经打到了山东边境,与多铎、阿济格、洪承畴率领的清军打通了联系! 荆深红还想反驳,伍兴却不耐烦了,他说道:“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你去把何凤山叫来,我这平清策一共写了三份,要分别送给李自成、鹿玛红和李守汉。另外可以告诉他,送错了不要紧,只要送到就行。反正虽然略有不同,但这平清策,基本内容都差不多。” “哦?”荆深红好奇了起来,她问道:“老爷,那你这平清策到底写了什么?能不能和我说说?”伍兴一笑道:“按理说,不该和你谈论军国大事,不过平清策倒是没什么好保密的,所以谈谈也无妨。顾名思义,所谓平清策,就是如何对付辽东反贼的策略。首先我向这三人声明,如果只算他们三人的力量之合,那是远远胜过辽贼数倍,辽贼毫无胜利的希望。” “那不对吧,现在战场的局面,西面的李自成被吴三桂和鳌拜打得一仗败一仗,眼看得陕西和河南都要保不住了。北面的鹿玛红腹背受敌,也是节节败退正在准备退往潍县,背靠登莱老巢谋取喘息之机。江南的李守汉虽然没败,但是暂时也没什么动静,这哪是必胜的样子啊?” 见荆深红还是不太懂,伍兴继续解释道:“所以说,你们女人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具体的安排就是,眼下既然河南也是和山西一样叛乱附逆者众多,那索性就劝李自成放弃那些不稳的州县,迅速集中兵力,缩短防线,争取守住陕西,同时派一部最好是罗虎去经营襄樊,守住江汉平原这个粮仓。鹿玛红部既然已经守不住山东了,那索性就全力东进,巩固与固守登州许元嵩部的联系,争取守住登莱要点,你是不知道南粤军的作战特点,他们只要守住了海边,那就仿佛有了一条与南中根本之地的脐带一般,粮食、军饷、器械、兵员,会源源不断的东海上运来!更何况,登莱地区李家父子、李华宇夫妇经营多年,还有大批田庄,田庄行屯田兵制度,兵马动员起来,也是数以万计!我打算请她允许一部分守望队携带物资进入沂蒙山地区,准备以沂蒙山为根本之地,做长期固守的打算。至于李守汉,应当先稳固淮河防线,同时在江西福建修筑城堡防线,以备万一。如果三方的较高目标能够实现,那就可以速胜,如果不能实现,那这场战争就只能是持久战。不管是他们还是我们,都只能选择把自身控制区的战争能力压榨到极限,跟辽贼拼到最后一口气,看看到底谁能熬过谁。不过,我相信,李自成李守汉的身子骨都挺好,怎么也比辽贼那个小崽子皇帝能熬。” “熬?”荆深红对于自家老爷的这个提法有些不解,她诧异的看着伍兴,试图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这也难怪。你虽然平日读了不少的书,但是,都是些死记硬背,纸上谈兵的东西,到了实际用处上,便是半文也不值。读书做学问这种事,如果不能和实际应用结合到一处,那就是一条咸鱼。” “老爷教训的是。”荆深红平日里在秦法学堂辩论时,那也是目无余子,口若悬河,引经据典的人物,言谈举止间都是“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就是一群傻13”的劲头。虽然心里对伍兴的话颇为不以为然,但是,一来伍兴是自己家老爷,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他的妾室,二来,伍兴更是秦法学堂的开创者,是师长。这两重身份都让荆深红不敢多说话。 “这也难怪。你一出来便是在闯王军中。不曾与南粤军有过直接接触。自然对南中的情形不是很摸底。你要知道,自古作战,表面上打得是军队,是兵马,是双方将领的战术战略。可是,实际上打得却是各自的底蕴,是钱粮,是兵员补给。” “我们的学堂唤作秦法学堂。当年的大秦为何能横扫关东六国?靠的便是关中和成都这两块天府之国为秦国提供的源源不断的粮食。你有了粮食,你才能养活大量的兵员,才能供应得起大军作战。” “我在李大公子麾下时,曾经和不少他手下军官兵丁吏员有过交往,从他们日常的言谈,家中书信往来当中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虽然都是只言片语,但是汇聚起来,便可以勾勒出南中的实力一角了!” “老爷,这些东西,可靠吗?万一是他们有意为之,放出来的假消息呢?”荆深红的除了目无余子之外,另一个特点,就是多疑。从来都认为,全世界的人不但是傻13,更是骗子。她几乎是本能的认为,老爷伍兴当初在南粤军李华宇部下时收集的这些信息,就像是蒋干从周瑜那里偷出来的书信一样,属于假消息。 伍兴也有些愠怒了。对于这个妾室性格和日常为人当中的这些缺陷他自然也是很清楚,他从随时携带的护书当中取出一个簿子,丢到了荆深红面前。 “自己看!” 这个簿子里的内容、形式很奇特。日记不是日记,谈话记录不是谈话记录。 荆深红随意翻开一页,里面几条记录,从墨色的深浅看得出,这是分了些时间记录而成的。每一个记录都有时间,对象等细节。内容大体上是和对方的谈话内容,或者是伍兴旁听几个人的聊天内容,回去整理而得到的信息。 内容涉及范围极广,极杂。从粮食的品种、收成,到工场里给的夜餐不够吃,家里的鸡鸭被野猫叼走了几只,家里的田地又到了收获的季节,可是,帮耕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家,养的水牛要穿鼻环下水田耕种了等等。涉及到的地域也是极为庞杂。 “前面营务处那里有一幅南中地图,这册子里涉及到的地名,在地图上都能找到。我曾经悄悄的归纳总结了一下。在当年我在李大公子麾下的时候,南中,便已经是拥有至少上千万顷良田,每年可以收获的粮食足以供养百万兵马。有了粮食,南中才会有月产数百万斤钢铁的大小数十座洪炉,更以这些钢铁打造出无数甲胄利器!” “而反观我中原,这些年水旱灾害不断,兵祸连接,到处都是粮食歉收。再加上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直到江汉淮河一线都是战场,你如何能够找到供养大军的粮食?大军不但要吃,更是要穿。棉花布匹到何处去寻觅?不客气的说,连我们在内,江北的辽贼、大顺军,都是没有办法,只能向李家求购。唯独鹿玛红,在登莱地面上有田庄,田庄里除了粮食之外,种植的就是棉花!所以,我才请大少夫人速速引兵东进,把守住登莱要地!” 荆深红听完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夫君,你真厉害,居然能找到这么好的理由扩张势力。我们周边的府县都比沂蒙富庶,守望队若是能把物资带来,那我们的实力绝对可以迅速扩充。” 伍兴笑了笑:“这不是首要目的,不过呢,搂草打到兔子,岂不也是好事。” 三份平清策通过各种渠道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大顺永昌皇帝李自成、大明梁国公李守汉和替李华宇总领全军的鹿玛红三人手中。 虽然各方见解不同,但是这份平清策对后来的局势发展,却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不过唯有李守汉,看完这份平清策之后,心里却想着打仗之外的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松了口气,虽然太祖爷神通广大,但是,现在这个时空有比我还过格的抄袭者,要收版权也得先找伍兴。第二件事,则是战后问题。虽然平清策里把胜利途径分为速胜和持久战,但是归根到底,都是我方赢定了。既然赢定了,那就该想想战后的胜利果实如何分了。 李自成的大顺军,李守汉的南中集团、南粤军,和大明朝廷肯定都要分一份,区别只是分多少,这块蛋糕如何分的问题。南中集团从目前看只需要保证商业利益和新政落实,那么剩下的,就是如何维护新的弘光政府的权威了。 李自成的大顺军早晚是对手,他和南粤军势必会在平定了辽贼之后,为了谁是正统的问题上再度刀兵相见。 如何才能够造成大明才是正统,让李自成的大顺和张献忠的大西不得不奉大明为正朔,这个问题摆在李守汉的面前。 历史上,李自成和张献忠先后故去后,他们的部下都纷纷选择了同明朝各个政权合作的道路,用自己的军事实力和唐王、桂王政权的大义名分相结合来进行抗清斗争。 可是,那毕竟是李守汉所知道的历史。和眼下的局势截然不同。 大顺军、大西军能够同唐王、桂王等人建立的政权合作,也是建立在清军大兵压境,形势紧迫,咄咄逼人的情况下,而且,这两家都损失了自己的领袖,李自成和张献忠二人的先后过世,让大顺和大西两家都没有了可以统帅全军的领袖。所以,为了自家的生存,也必须要和明朝的残余势力合作。这是大顺军、大西军众人的一致看法。 可是,如今的态势,李自成在河南拥兵数十万,麾下刘宗敏、李过、郝摇旗、张鼐、罗虎等将领与吴三桂接战,双方各有胜负。虽然在各地官绅的纷纷反水下,大顺军步步后退,可是,在李自成和大顺军将领们看来,只要老本钱在,基本盘不丢失,损失些州县城池算什么?而远在四川的张献忠就更是兵锋威赫了。 川东的曾英、川南的杨展两位打着明朝旗号的起而反扑的地方势力,平寇伯曾英占据重庆,派李占春、于大海驻守夔州、万县,派熊有瑞、冯有庆驻守顺庆;副将杨展占据川南的嘉定、叙州、邛州一带;参将曹勋驻守黎州、雅州;陈铁脚驻守眉州;王祥驻守遵义;巡抚马乾进入合州;总督樊一蘅迁移到纳溪,居中调度;督师大学士王应熊在遵义传檄明军,刻期并进。 在张定国、白文选和张文秀、马元利的分头督兵进剿下,一触即溃。大西军重新夺回了上述地区,打通了长江航路。 “驴球子的!有了长江,咱老子这一路杀来所获的金银宝货才能换成甲胄刀枪,才会去打仗!” 而他的四养子之首平东将军张可望更是主张:轻徭薄赋,以恩止杀。把四川建成自己的根本之地。 “蜀民虽然剽悍,不知感恩,其实还是因为我大西朝立国日浅,恩义未结,蜀人畏惧疏远,才怀有二心。四川民殷国富,沃野千里,东连荆楚,北接汉沔,瞿塘险要,剑阁雄奇,是真正的形胜之区,兴王之地。臣恐今日弃之如敝屐,他日取之如登天。目前当务之急,应是轻徭薄赋,以恩止杀,另颁新政,与民更始,稳住根基,徐图发展。” 大西军在四川采取了埋头种田的策略,依托地形天险,任何一个外部势力想要入川都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时间窗口好生的发展、巩固一下自己的胜利果实。 于是,四川境内,除了忠州地面的秦良玉所部白杆兵外,便再无一支成了规模气候的明军。长江之上,大大小小的船队顺溜而下,运载金银财货和川中所出产的猪鬃、桐油等物,逆流而上的,则是各色兵器甲胄,火药火铳,粮油布匹,铁制犁头、锄头等农具。 这些农具,作为大西皇帝的恩泽,发放给各处州县乡村的百姓,命他们好生耕作。 如此一来,大顺与大西两家,如何才能奉大明为正朔? 第六百三十五章 币穷匕现(上) 一个政权的权威基础是什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货币。 读过那本毁誉颇多的金融类书籍货币战争的朋友们想必都清楚,对于美帝这样以金融手段掠夺、剥削全世界的强盗国家,他们印刷的绿纸就是一张张可以合法的从全世界将各国人民的血汗变成美国人民的幸福生活的欠条。 而美军就是保护这个欠条在全世界的贸易和结算体系当中流通,充当最大结算工具的打手。 如今,李守汉也要祭起货币这个杀人于无形,掠夺起来波澜不兴但是却血肉斑斑的大杀器了。 在大将军府的签押房之中,听得外面各司各曹的办事人员紧张忙碌的脚步声,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李守汉半躺半卧在罗汉床上,身上搭着一床毯子,看似闭目养神,脑海当中却是翻江倒海般算计着。 美国人的绿纸能够走遍全世界,成为最硬通的白条,前期靠得是美元同黄金挂钩,后期则是靠得是石油,用石油绑架了全世界。但是,在这之前,扬基佬们强大到了变态的工业体系和以工业体系为支撑的军事体系,为这个形式打下了基础,做了背书。否则,富兰克林们的头像就算是印刷的再精美,也只能是出现在厕所和清明节前的农贸市场里。可是却偏偏有那么多傻白甜天真的认为扬基佬就是全靠绿纸,然后拼命的鼓吹把天朝的工业体系全部低价出售换成绿纸,这样天朝就可以在东半球达成霸权了。这其中不乏知名的所谓经济学者在那里摇唇鼓舌,摇旗呐喊的,什么股份,什么私有等等,层出不穷。直到今天,“股份”和“私有”的门人弟子们还是贻害无穷。 “哼!他们可以用石油,本王如何不可以!”李守汉尽管眼下只是公爵的爵位,但是,他手下的人,早已称呼他为王爷了。在这种时候,不要说他被手下人在称呼上含糊些,甚至是僭越些,就算是他出来进去的使用天子仪仗车马,估计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在当下的贸易格局当中,南粤军和南粤军的南中根本之地,算得上是在整个世界贸易体系当中举足轻重。输往内地的粮油,精盐、糖类,布匹,铁器,从内地输出的茶叶、丝绸,自己生产的瓷器、茶叶、布匹、军器,被一条条海船输往世界各地。 “你们说,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宣布,只接受我们自己铸造和委托盟友以我们的标准代为铸造的银元,作为结算货币,这个手段如何?” “还有,皇上新年后登基,发行的弘光银元和弘光通宝,和我们南中银元和通宝,作为唯一的合法货币在中原流通的话,你们觉得如何?” 召集来户曹、隆盛行等相关人等在签押房之中议事,李守汉首先抛出了自己的议题。要将南中的货币,作为和航海条例一样的手段,在整个贸易体系,在整个内地推广开来。 “啊?”李沛霖等人一落座,屁股还没有沾到椅子垫,就听到了李守汉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们看来,今日主公召集议事,十有八九是要商量粮饷转运之事。但是,却没有想到,主公却是抛出了这么一个议题。 “改元之后,新钱铸造的如何了?” “回禀主公,自从福王监国后,南中各处铸钱局便开工制造,日夜不停。如今,运抵南京,储存于户曹仓库之中的弘光银元已有百万元,通宝更是有了折合银元十倍金额之数。” “储存于各处紧要之地驻军当中的银元、通宝,总计也在此数。” 这也就是李守汉了。掌握着真腊、吕宋的几处超大型铜矿,依托航海贸易和工业生产,手中掌握的金银等贵金属堆积如山。又有以水压力制造银元和通宝的能力,消耗极低,速度和效率奇高。这才能够在短短数月间制造出如此规模的新钱。 “取钱样来!” 金殿上,朱由崧发自肺腑的安慰了李守汉一番,听到了内阁首辅大学士马士英所奏报的新钱已经铸造完毕一笔,请陛下的旨意,定下何时投放上市。 没有哪个皇帝在正式改元前听说自己年号的新钱已经铸造完成不龙颜大悦的。当即朱由崧便是好生夸奖了马士英几句,当然,这君臣二人都清楚,如今府库空虚,这些新钱从何而来。说不得对梁国公更是另眼相看了。 有小太监捧着木盘,盘子里锦缎上排列着十数枚晶莹耀眼的新铸造银元和通宝,一一送到朱由崧和朝堂上文武大臣面前。 朱由崧手中捏着一枚银元,看着手上这白花花、亮晶晶、圆滚滚的东西,不由得眉开眼笑。想不到,朕也有能够看到自己年号钱币的这一天!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散朝之后便要将这钱样呈送太后,然后,送到父皇灵位前供奉起来,以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银元整体,制作得非常精美,图案自然清晰,色泽细腻丰富,上有“大明户部银元”下有“弘光元年铸造”、“折金花银一两”等字样,中间则是“弘光宝藏”字样,钱文秀逸,笔画端庄。背面,则写着“壹圆”两个大字,周遭是是日月星辰梅花松枝图案。花边上,还有一行小字“含银九成七”。 作为一个父子二人都被泼了几百年贪财好色污水的皇帝,朱由崧虽然没有东林党徒们说的那么不堪,但是,对于钱财,又有哪个人不喜欢呢?特别是制造的如此精美的钱币,又有自己的年号,顿时,朱由崧心花怒放。他用指尖轻轻抚摸,感受上面的花纹图案,还有边缘的齿纹,还觉得不是很过瘾。示意身边的小太监过来,伸手将木盘之中的银元尽数抓了起来,任其落下,发出叮咚的悦耳声音,语音不断。木盘内,白花花的光泽炫人眼目。 木盘内,大臣们手中的这些银圆,几乎每枚外形、成色、重量一致,一枚就可当一枚使用,这也是当初南中为了避免因成色、重量不符标准,甚至流通时只能按重量计值,不能按枚计值,失去银圆流通意义,导致不能充当结算工具而特意加强的。而且,这些银圆的含银量,还是惊人的含银九成七,与大明折色银差不多,可谓非常的优质。甚至比起入内府库房的金花银来,成色也是相差无几。但是,如果这些大臣们知道,这些表面上标定了九成七含银量的银元,实际含银量高达九成九,不知道他们的下巴会不会砸到脚面上。 (九成九含银量的银元不是作者杜撰的,钱币收藏界著名的工字银元,是毛委员在井冈山时期制造的,含银量高达998!没错,你没看错,就是九九八!) 以如此高的含量来制造银元,除了为了打出弘光银元的招牌,让弘光这个年号更加具有号召力之外,从经济的角度上来考虑,也就是为了防止有别有用心之人仿制、伪造银元。须知,此时大明户部的折色银,含银量不过九成三,而江南各处流行的民间银锭,充其量也只有90的含银量。 虽然,这些银元采取水力为动力进行冲压,不能保证动力的稳定性,银圆之间,略略有些差异,不过能达到如此精美与标准,已经非常不错,民间接受与普及,不是问题。 看着这些闪烁着亮晶晶光芒的钱币,朝中的百官却是各怀心腹事。这些钱虽然他们也是第一次见,但是并不陌生,因为他们自己最重视的南中银元和通宝,跟这些货币成色基本一致。南中银元和通宝,一直被他们珍藏在私库里,小心看守,珍重万分,但是,如今要让他们接受这些跟南中银元通宝成色基本一致的新朝货币,他们却不情愿起来。 因为,一旦这些钱币在市面上流通,进入朝廷的财税体系,流入官府的库房,那么,他们便失去了一个剥削、压榨平民百姓的良好工具。 大明铸钱,在明太祖朱元璋时,只交由工部的宝源局负责,那时每年铸钱不多,而且大力奉行宝钞政策,对铜钱控制严格,三番两次的停铸、禁用,所以虽那时民间私铸猖獗,然总体而言铜钱是很值钱的。 然到了明神宗万历时期,因援朝战争取得铸钱权的户部,大力设置铸钱炉全国各处纷纷效仿,最后整个大明有多少钱炉无法统计,特别大量的私钱,轻劣钱掺入官钱充数,让许多官炉纷纷关门大吉。 天启与崇祯年间,一样私钱泛滥,各省钱局滥钱恶钱,赚取利润,崇祯元年,开铸崇祯通宝,每文重一钱二分五厘,铸作精良,然因朝廷财政几近崩溃,不久后,就没有维持下去。 后来铸的各官钱,皆是径小轻薄,被戏称为跑马崇祯,这时的钱制是最复杂的,各地钱局大肆滥铸,加上全国泛滥的私钱,种类达到百余种。 与历代一样,崇祯通宝以小平钱为主,便是面值一文的小钱,当然,还有折二钱、折三钱、折五钱、折十钱等大钱,便是当二文、五文、十文等钱使用。 大明规定,当十等大钱,至少要钱重一两,含铜要达到多少,然而却很少办到,天启年间,曾开铸当十钱,然因官私所铸大钱,很快下令停铸,并由朝廷出白银,回收当十钱。 同各处私铸的沙壳子、光片钱相比,各人手中的同银元形制大同小异的铜圆,成色好,外形美观,含铜量高,份量足。想来在市面上一定会很容易为百姓商贩接受。 至于银子铜钱搞成个什么形状,大臣们倒不以为意,大明计算银两,向来只看成色与重量,形状什么是不管的,便如碎银子,便是从一锭银子中剪下来的,一夹剪下去,是什么形状?大明的官银折色银,铸成元宝样子,只是方便统计罢了。 反觉得这样一枚一枚,使用方便,不必再称重量,看成色,倒也是方便。可是,方便倒是方便了,咱们上哪去赚钱去? 在大明体系内,铸钱是一桩可获暴利的买卖,那是尽人皆知的秘密。这时的铸钱用铜,每百斤铜料,销售后至少可得钱一万六千余文,然百斤铜料成本不到一半,利润率差点达三倍,如果铸钱者心术再坏一点,铸造次质铜钱,那么获得的利润还会更高。 所以说,从明太祖开始,民间私自铸造钱币的人就越来越多,尽管死罪,终不能止,发展到现在,越发泛滥,还尽是官将,豪绅,宦官等控制参与,私钱商势力越来越大。这些私钱商人,往往就以朝廷大佬为倚仗。换言之,一个是保护伞,一个是白手套。 而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火耗”!火耗一词起于万历年间,在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后出现。各地征收赋税,不收实物,不收铜钱,只收银子。这各种形状各种重量的碎银子熔化、重铸为银锭等环节皆有折耗,这部分钱,当然不能让各级官吏代掏腰包,都是向百姓征收。 后来火耗越重,有些州县,甚至达到每两二三钱,四五钱,部分上缴,大部分,便各级官吏瓜分了,每每火耗数倍于正赋,百姓们苦不堪言。 想到这,有些人就坐不住了,他们立刻拿出大义的名头开始反对:“国公,此事不妥。现在东虏窃据京师,闯贼尚未剿灭,国家正在多事之秋,发行银元不过是小事,应当放在这两件大事之后。” 李守汉闻言哼了一声,心说早就知道你们这帮人会捣乱,但是拜托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理由。想到这,李守汉不屑的说道:“东虏闯贼不过是冢中枯骨,而银元是国家根本,百姓命脉,孰轻孰重难道诸位不知?而且若是等秋后再实行,难道还要让百姓缴纳你们一年银元的租子,你们再给百姓一年跑马崇祯的工钱?” 李守汉严厉的语气让群臣面子上都挂不住了,于是有些人作死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国公,请恕我直言,而今冢中枯骨一家窃据京师,一家占据晋陕大片土地称王,而临清侯则战死沙场,山东沦陷。查其故,皆因国公多年以来不念民艰,致使山东官民多叛。在下以为,新币发行并无不可,但是当徐徐图之,以免伤民。” “陛下!内阁已有主张。此等钱币,如陛下御览后尚觉可行,便由各处州县发行兑换。且内阁会行文各地,规定之前各种钱币,历朝历代之制钱、各种形状之银锭,均不可缴纳钱粮赋税,亦不可用于商贸往来。凡入官库者,除陛下之弘光宝藏与弘光通宝外,便是南中银元与通宝可入。此举也是为了统一钱币形制标准。免得私钱害民!” 马士英的朗朗之言,在朝堂上不亚于二十四磅攻城炮的威力,震得众人眼睛一阵阵发花,头晕目眩。 “卿等谋划甚为周详。然,市面上流行之各种制钱,虽然品质低劣,却也是百姓血汗所凝结而成。卿等需要有所筹谋,防止病民害商之举。” 得!弘光皇帝朱由崧的话,算是给李守汉和马士英起到了神助攻的作用。你们不是口口声声的病民害民之举吗?那好,我让朕手下的有关部门拿出一个方案来,把小老百姓手中的银钱收兑上来。 “陛下!首辅大人已经有所筹划。此等银元,每一枚可兑换弘光通宝或南中通宝两千文,从此便是官价。而弘光通宝、南中通宝两种官家认定的钱币,与市面上各种杂钱的收兑比例为一枚新钱换四文私钱。” “此举甚是妥当。不知多久兑换、收兑完毕?” “陛下,当以一月为期限。一月之后,再有碎银、私钱出现,各地兑房、炉房、钱庄、商号,当以市价兑换之。然,各处官府不得收入库房以为钱粮赋税之数!” 朱由崧与李守汉的这番对话,让在场的许多人暗自松了一口气。有的人甚至又发现了一条可以进行投机炒作的途径。 “往来京师价,纹银一两,买钱六百,其贵贱只在零与二十之间,自圣上践祚,与日俱迁,至去年,已卖至二千矣,夏秋间,更二千几百矣,银贵钱贱,可谓之。以两千青蚨之数,可兑上等白银一两,此间出入甚大。况又有四文私钱兑换一文官钱之事。此两途并举,可获大利!” 最早得到朝廷即将发行新钱,收兑市面上流行的各种沙壳子、光片钱等私钱这个重要信息的官员们,散朝之后,不等回到家中,便在自己的轿子里挥毫,笔走龙蛇间,一个利用时间差、兑换利率,进行疯狂大捞一把的计划便在轿夫的脚步起落间孕育成形了。 “开炉!铸钱!有多少便铸多少!” “拿着碎银子,上街上去收那些沙壳子!价钱给高一点没关系!” 江南各处闻风而动。 第六百三十六章 币穷匕现(中) “兄弟们,关饷了!” 苏州城内,玄妙观前街的街道上,数百名差役、灰衣之类的角色在街道上列队。 他们面前,数张从店铺里借来的长条桌案摆在茶馆门前的台阶上,桌子旁边,几口木头箱子打开了箱盖,红色桑皮纸包裹的银元整齐的码放在里面。几十块散落的银元在阳光下闪动着可爱的光芒。几位钱粮老夫子在桌子后面稳稳而坐,看着面前的花名册和账本。 自从明太祖朱元璋先后消灭了陈友谅、张士诚,赶走了元顺帝平定天下后,在各地建立了明朝官府政权体系。可是,按照他老人家制定的制度政策,各级政权、衙门的差役,是由当地百姓轮流担任,所以才有了差役一次。是给官府、给朝廷出公差的。这些差役没有工资,没有饷银,顶多是有点柴草补贴。 多年演变下来,差役成了一门职业,甚至是世袭的。可是,没有工资收入又怎么养家活口呢?所谓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咱们是各个衙门的差役,那少不得就有执法权,于是,利用执法权,收规费、讲斤斗,吃盐水的事情就花样百出了。 钱粮老夫子们也许不知道,从现在这个时刻起,衙役、书办以及他们这些钱粮刑名师爷的身份就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内阁首辅马相爷,大将军、梁国公李公爷,率领朝中文武联名上奏皇上,行官吏一体制度,从此,咱们也是有品级的人了。也可以按照年头升级了!只要你不犯错,不违反朝廷的法度,朝廷的薪俸饷银就会每月月底给你发放下个月的钱粮!钱粮钱粮,一半是钱,一半是粮食!给兄弟们准备了米贴,都是上好的南中粳米,大家领了米票,可以到米店去领!国公爷体念咱们都是下力人,每月给一石米的米票!咱们可得把良心摆在当中,好好的给他老人家办差事!” 一个衙役班头站在队列前,口沫横飞的讲说着。他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的就是,大家以后也是官身了,也是可以子孙参加科举考试了。虽然薪水跟官老爷们比少了很多,不过总不用看官老爷的脸色吃饭了。假的那部分,自然就是大家要分公守法之类的。这些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又怎么会一朝一夕之间便彻底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 他的这番话,是说给茶馆内监督发放饷银的巡察御史、署理苏州府知府,吴县知县査继佐,外号查白地的听的。在这苏州府上下,査继佐有一个名号,“排枪讲理查白地!” “查某是个读书人,自幼受圣人礼仪教化,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这是査继佐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但是,往往这句话之后,就是排枪声响起。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但是,就是讲道理的方式方法来得比较的生硬、直接。用火铳齐射的方式来和你讲道理!有这么一位长官在,还有为数众多的工作队行走于乡间,就算是这些衙役们、书办们再怎么吏滑如油,也是要好好的掂量一下自己的这条小命。 “银圆真假辩别,大家伙要仔细记在心上,大致有听声响、观外形、体重量、看成色几个门道最方便的,便是吹,凡是真的弘光爷银元和南中银圆,那都是含银量九成七的,吹一下耳边声响尽是柔和悦耳,那天杀的造假银元,里面尽多都是铅,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声音嘶哑短促的,便为假的” “还有,最重要一点,真正的弘光爷银元,南中银元,成色皆是九成七,银元表面都有注明,如果发现未达到九成七的,那就是妥妥的假货!哪怕九成五、九成四、九成三都不成,若有发现假货的军民百姓,要立时向户司衙门举报,大将军、梁国公早已有话,有举报者,负担往返食宿车马费用,一旦举报查实,另有重赏!据说是不少于造假银元数额的一成,都是实打实的南中银元!” 在苏州的几条繁华商业街上,工作队员们敲打着手中的银元,大声的宣讲着如何辨别真假银元的招数和技巧。不时的有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打着竹板沿街乞讨,口中唱着莲花落。不过,曲调是莲花落的调子,词儿却是新词。 “出力流大汗,辛苦一整天。拿到了那几十蚊血汗钱,可偏巧都是私铸的光片钱!买米买粮买不到,一家只好瞪眼望着天!圣明天子做金銮,国公爷体恤咱,铜钿个个分量全,干一天来是一天,全家不再饿着肚子望着天!” “大家都听好了,拿着南中通宝兑换银元的,两千文兑换一块银圆。拿着跑马崇祯和各色私钱沙壳子的,弘光爷和国公爷体恤大家,说这些钱都是大家的血汗换来的。也一样可以兑换。四枚钱换一枚弘光通宝或者是南中通宝。换了钱你愿意买东西,愿意换成银元,那都是你自家的事,朝廷不管!不过,每家每户暂且只换二十块银元的通宝!要想多换的,五天以后再来办!拿着邻居和里正、地保的联保文书来!大笔的兑换,要拿着纳税的文书和粮串,证明你这些钱是合法的,而不是贼赃!” 街头,工作队员在几处繁华商铺门前摆开了兑换银钱的摊子,数口硕大的箩筐摆在街头,那些收兑上来的私钱被胡乱丢弃在里面。有不少掉在外面,在青石板路面上摔成了两瓣。 这些工作队员是在査继佐到苏州就任时便跟了来的。其中有不少人干脆就是从南中商号在吴中的各处商号之中抽调出来的,他们熟悉苏州的情形,虽然不敢说到了和每个前来兑钱的老百姓都熟悉,但是,却也有不少人认识他们,算是半熟脸的熟人。 “南中阿哥,”一个身穿短打,挑着箩筐、扁担,手里攥着几吊钱,身上还散发着阵阵鱼腥味的年轻男子,用着一口软糯绵甜的苏白向工作队员打招呼。“为啥子事体每人一次只能兑二十块银元的铜钿?多换点不行吗?” “小阿弟,这不是我们不想给大家换。这一来,上头铸造的银钱一时不凑手,二来,要是一下子就放开了随便兑换,那就势必有人要趁机兴风作浪。真正想要换钱吃饭的,反倒换不到了。三来嘛!”那工作队员有些戏谑的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阿弟,以我看,你大概也是干一天吃一天吧!?家里的积蓄有超过二十块银元的吗?” 听了这工作队员的调侃,那卖鱼的青年有些不好意思,“阿哥说得对!我姚木林家里穷,被这烂钱坑怕了!”说着话,他将手中的那几吊钱递了过去。“换钱!一半换通宝,一半换银元。拿钱回去给我老娘看看!” 这样的情景,在江南各地几乎是同时上演。 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元,一箱箱黄澄澄的通宝,似乎是源源不断的从驻军营地和官家府库之中运出,开始在江南各地兑换。顿时在江南各处引起轰动,早闻银圆之利,一见之后,果不其然。多年以来,人们为私钱、恶钱所苦,观念积累下来,品相分量优异的通宝和银子,不论是在商家那里的购买力和信誉度,还是在普通人心中份量都是非常重的。既然可以兑换,又有官家给的很不错的价钱,兑换了握在手里总是没错的。 只可惜,每五天每人才能换二十枚银元的银钱!这让一些小康人家有些觉得遗憾,让大户人家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接到的回复是,“上头有话,大笔兑换的话,得拿着税单来。兑换的数额和您纳税的税单数额挂钩、对应您可能是忘记带税单了,或者是没看清楚布告。麻烦您明天带着税单、挑着银钱来。要是钱多的话,咱们可以上门办理的。。” 这等于是给了江南官绅们一个软钉子碰。江南这些官绅怎么可能不逃税避税?他们手里又怎么会有什么税单和俗称粮串的完粮纳税凭证?没有这些文书,你家里成箱成窖藏的银子就不能说是合法收入! 不但如此,他们企图打时间差抢帽子的那些私铸钱更是砸在了自己手里,每家每户都是烂钱堆积如山。望着这些烂钱他们欲哭无泪,没想到上头动作如此之快。自己这边刚刚开炉,刚刚开始收购,那边新钱就发行了。 各处衙门、军营,率先使用新钱作为薪俸军饷发放,让衙役兵丁们手中捏着沉重厚实品相优美的新钱成为了第一批使用者。这些带着几分炫耀意味的用户,在茶楼酒肆买卖铺户当中成为了最好的宣传员。 就在弘光皇帝朱由崧同意了新钱发行上市后的短短十天内,弘光新钱便已在江南各处城镇全面上市铺开,在南中商号的大力推动之下,隐约间有迅速占领市场之势。 这还得了?于是,各种串联、密谋、应对,就像是一股股暗流,通过城市的下水道,哦,不,是官绅文人的良心,在城中汇聚。 冬日的凄风苦雨中,迎来了腊月。年终岁末,位于南京城外鸡笼山上的鸡鸣寺,香客稀少。越发显得这座始建于西晋年间,号称是延续自“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的同泰寺的鸡鸣寺,冷冷清清。 虽然香客少,但是,并不是没有。 几十个衣冠楚楚的香客,虽然有意识的隐藏自己的行藏气质,但是,多少年来颐指气使养就的气度,又怎么能够尽数收藏起来?不过,在生就一双夹剪眼的知客僧眼中,这些人定然有不为人知的目的。 既然是不愿意为人知,那咱们出家人便不要去打搅人家。很是识相的捧过缘簿,让那些香客们在上面写下了一笔笔数目不菲的香火布施后,知客僧便很识相的带着庙中的沙弥们远远的退出去。将供奉着十方金佛和十方银佛的这座七层佛阁留给了这些香客们。 “久闻‘鸡笼云树’、‘凭虚远眺(也称凭虚听雨)’和这附近的‘珍珠浪涌’各为金陵四十景之一,只可惜朝宗俗物一枚,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方才有幸一见。足慰平生,足慰平生啊!” “贤契向来都是诗酒风流惯了。倘若是软玉温香、育红偎翠之精力播出少许来,寄情于山水之间,莫说是金陵四十景,便是江南四十景,也将一览无余!”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侯公子若是愿意效仿古圣先贤,在下不才,愿为江南众人代表,做个东道便是!” “如此说来,学生便要少不得叨扰江南了。” “公子说得哪里话来!是江南要承公子的人情才是!” 说话的几个人,正是侯方域和他的老师钱谦益,以及江南士林、商家的头面人物。今天在鸡鸣寺的这场“不期而遇”,便是东林君子们暗中串联勾兑的一次会议。 在佛阁内的蒲团上落座,钱谦益便率先开口。 “各位,如今南京城中,朝堂之上,阉党奸佞马士英和武人勋贵李守汉二人狼狈为奸,一时气焰甚嚣尘上。我等正人君子,为避其凶焰,留得有用之身,以报效朝廷。故而才在此集会,简慢之处,各位见谅则个!” “如今阉党余孽与武人勋贵横行于朝堂,鹰犬爪牙遍布于街市,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天下亡矣!” 坐在蒲团上的黄宗羲,恨恨的骂了一句。 “南雷先生所言极是!如今阉党武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眼见得阉党祸国之事又将重演!” “南雷先生正是一腔忠心正气,故而刚刚出狱,听闻有此集会,当即赶来!” “果然不愧是先帝誉为忠臣孤子啊!” 自从弘光皇帝从监国变成了大明皇帝之后,在马士英和李守汉的通力合作下,阮大铖、査继佐等一批阉党鹰犬爪牙纷纷登堂入室。除了査继佐由举人功名一跃而成为巡察御史、“排枪讲理查白地”之外,原本被复社四公子嬉笑唾骂的阮大铖,也成了兵部侍郎。这位阮侍郎也是个报仇不过夜的人。就职之后便编纂了一部书,名为蝗蝻录,里面罗列了东林和复社的诸多事情,称东林党为蝗虫,复社为为蝻。(从字面上就知道,东林党是祸害庄稼的蝗虫,而复社,则是蝗虫的幼虫,蝻虫。)在文庙冬祭之后,更是据留都防乱公揭署名按名搜捕,黄宗羲等人便是因此被捕入狱。 黄宗羲闻言点点头,恨恨的说:“这几日陪都动荡,百姓不安,多少良民,瞬息间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真是人间惨剧。说来我往日也是疏忽,其实不止是君有原罪,君之走狗原罪更大。而今李守汉这个权奸,仗着自己兵强马壮,肆意残害良民,比之当年之曹贼,多数倍残忍,比之祖龙秦始皇,多数倍狂妄。依我看,他未来的图谋,还不止权臣,有可能是篡位,甚至要使天下亡。” 这时一人问道:“何谓亡天下?自古以来都只是改朝换代啊。”黄宗羲听到这个面色凝重了起来。 他严肃的说:“所谓亡天下,就是以后我们读书人再也不能代表天下发号施令,我们的圣道再也无法成为天下唯一的大道。那个时候,扶犁黑手翻持笏,食肉朱唇却吃齑,你我再无娇妻美妾,也再无奴仆歌妓,甚至不能众正盈朝。你们前不久在文庙,吃秦法学堂的亏这么快就忘了吗?这些人还只是闯贼培养的不入流的货色,连这些人你们都对付不了,拿什么去对付更厉害的李守汉一系人马。” “呜呜呜!”人群之中,传出了阵阵呜咽之声。却是有人听得黄宗羲的话,想起自己在此番推行新钱和兑换私钱过程之中,不消数日,已经损失了数万银子。而且,家中多年积累窖藏的数百万银子,难道就此要化为流水?就算是日后可以去指定的地方以市价兑换,想来价钱上肯定要吃亏,自家的财产损失必然不小! “方才南雷先生说得好,国可以亡,然天下不能亡!”钱谦益一脸凛然正气的站起来,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对!李马二贼如此轻慢羞辱读书人,肆意搜刮江南之民脂民膏以供他们挥霍无度,穷兵黩武,如此一来,则列祖列宗之江山社稷礼仪制度尽数被毁。” “亡国不可怕,亡天下才可怕!” 人群之中,嘶哑的吼叫声在佛阁内飘荡。在场的人们面目狰狞,仿佛是一群从地狱当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各位,我且问你们,自从李贼、马贼二人窃据朝纲一来,你们家中私财损失几何?倘若长此以往下去,势必被其尽数搜刮一空!” 钱谦益的话,阴测测的,比佛阁外面的冬雨寒风还要刺骨寒冷。佛阁内,被寒风吹得摇摆不定的蜡烛瞬间熄灭了数十根。 阁内一片漆黑。 第六百三十七章 币穷匕现(下) 西风烈。 吹得江面上的大小船只风帆鼓起。 南京城外,五马渡口附近的江面上,数艘大船,鼓起风帆,逆着西风向长江上游而去。江畔,数十名前来送行的人望着在风中艰难前行吃水颇深的这些船只,不由得五内之中,有感而发。 “朝宗本为浊世佳公子,平素以诗酒风流自命。不想在此世道颠覆,圣人之道即将倾覆之际,毅然绝然投袂而起,足见吾道不孤!” “正是!圣人布道千年,国朝养士二百余年,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但凡有心肝者,又如何能够忍看圣人恸哭于九泉而坐视不管?” “仲达欺孤与操同,岂能长世抚提封。瑶图章间换君知否,班特浮江自化龙。”有人吟哦起宋代曾极的五马渡。五马渡位于幕府山北麓,幕府山自古以来就享有江山共景、六朝祥土之美誉,明清时代的金陵四十八景中,仅幕府山周边就占了六景(幕府登高、达摩古洞、永济江流、化龙丽地、嘉善闻经、燕矶夕照),其中的“化龙丽地”,指的就是“五马浮渡化为龙”之处。西晋永嘉元年,也就是公元307年,司马氏的五个王,在上元门到燕子矶这一带渡过长江,据称是琅琊王、彭城王、西阳王、汝南王、南顿王这五位王。后来有个歌谣,叫“五马浮渡化为龙”。在十年后,公元317年,琅琊王司马睿称帝,建立东晋。所以,后来这里被称为“五马渡”。 曾极这首五马渡诗中之意,此时此景,倒是十分相配。 鸡鸣寺之会,复社和江南集团募集了数百万两银子,数十万石粮草,交给侯方域溯江而上,请左良玉自九江出动大军,到南京规劝梁国公李守汉与马士英马首辅暂且停止这病商害民的兑换银钱,改发新钱的举动。 船舱之中的侯方域,脑海中也在分析此行的利害成败。他随身携带的拜盒之中,除了江南名流士绅的拜帖之外,更有一份数百人联名的求援信,额,万民书?当然,比起这些厚厚的书信之外,更有说服力,更加能够让左良玉看了之后义愤填膺,热血沸腾的,当属那叠厚厚的银票和粮票。以及船舱之中随行携带的各色珍宝礼物。当然,在底仓之中,少不得要携带些火药刀枪之类的,作为压舱之物。 可笑的是,复社和江南众人,一面要搬请左良玉来对付李守汉和马士英的新政,可是,他们筹集的军饷,却是一张张由隆盛行开出的面值为五百一千银元不等的票据! (呵呵,你一方面要反对别人的金融政策,为了保证自己的财产,甚至不惜集资来找雇佣兵来。别拍砖,左良玉这种军队,说他是雇佣兵都是抬举他了。好歹雇佣兵收了雇主的钱,一定会把事情办好。可是左良玉这种军队,收了钱粮也未必能够办得成。相反的,会把雇主祸害得差不多。但是,你拿的钱,或者是银票,却是别人开出来的。这种仗,有得打赢的可能吗?再者说,你一边说别人的金融政策病商害民,一边却又拿着别人的支付工具,因为他方便快捷,信誉度好。这不就是和那种小区里不能有基站,因为基站有辐射,但是手机和信号网络要满格,要网速快得和闪电一样嘛!) 除了这些名流士绅的书信、筹措的军饷之外,同侯方域一道西进九江“效申包胥秦庭之哭”的,还有十几位江南士绅的代表。大家已经商议好,如果左良玉不肯出兵到江南拯救百万生灵的话,他们就在他的行辕大堂上一起放声大哭。准备用这些无赖手段,逼迫这位宁南侯出动传说之中的数十万貔貅大军。 不过,同在船舱里高谈阔论的江南士绅代表们不同,侯方域到底是有一个当过督师的老子,对于军中态势要比他们清楚得多。“只怕我那位世叔早就盼着我们去求他发九江之兵到江南呢!”侯方域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书信折起,放到火盆上任凭火焰将那几张纸变成灰烬。 船舱板壁上,挂着一幅地图,吸引了侯方域的目光。 他用别人难以察觉的神情紧张的在地图上搜索着襄樊、洛阳、德安、荆州、承天、汉江、小孤山、开封、杞县、商丘等河南、湖广地方上的一个个地名。商丘家乡留守的家人写来的书信,里面明白告诉他,李自成大军已经开始缓缓南下,向西集结。不但脱离了与南粤军的接触,更是拉开了同清军至少两三天的路程。 “闯贼这是要退回豫西山区的老巢,背靠湖广的襄阳、武昌等处,倚仗山形地势,背靠着湖广的鱼米之乡负隅顽抗了!” 侯方域知道,自从撤出了北京之后,李自成便派遣麾下有名的悍将罗虎率领震山营一众悍贼精锐,往德安四府而来,将这块汉江流域的鱼米之乡钱粮重地牢牢的控制在手。并且,罗虎还隔着长江对九江地面的左良玉虎视眈眈。 “我那位世叔,北面有罗虎这个曾经打得他望风而逃的悍贼在,东面又有南贼的小孤山水师大营,南面更是南贼的赣南之地。一日三惊都不足以说出他内心的惊恐忧惧。只怕,他比任何人都想有一个可以堂而皇之从九江危城脱困的理由!” 侯方域在心中发出一阵阵冷笑。 作为候恂侯大督师的大公子,他自然对父亲的文章奏疏了如指掌。 “寇患积十五年而始大,非可一朝图也。由秦入豫,一败汪乔年,再败傅宗龙,而天下之强兵劲马皆为贼有矣。贼骑数万为一队,飘忽若风雨,过无坚城,因资于兵。官军但尾其后问所向而已,卒或及之,马隤士饥。甚且以赐剑之灵,不能使闭城之县令出门一见,运一束刍,馈一斛米。此其所以往往挫衄也。今贼氛告迫,全豫已陷其七八,藩王告救,望若云霓。然自他日言之,中原为天下腹心;自今日言之,乃糜破之区耳。自藩王言之,维城固重;自天下安危大计言之,则维城当不急于社稷。臣为诸道统帅,身任平贼,岂可言舍汴不援?但臣所统七镇,合之不过数万之卒,而四镇尚未到也。冯河而前,无论轻身非长子之义,亦使群贼望之测其虚实,玩易朝廷矣。故为今计,苟有确见,莫若以河南委之。令保定抚臣杨进、山东抚臣王永吉北护河;凤阳抚臣马士英、淮徐抚臣史可法南遏贼冲;而以秦督孙传庭塞潼关;臣率左良玉固荆襄。凡此所以断其奔逸之路也。臣乡自贼中来者皆言百万,今且以人五十万、马十万计,人日食一升,马日食三升,则是所至之处日得八千钟粟也。中原赤地千里,望绝人烟,自兹以往,安所致此哉。目今兵强无过良玉。良玉为臣旧部,每对臣使涕泣,有报效之心。三过臣里,皆向臣父叩头,不敢扰及草木。私恩如此,岂肯负国?但从前督、抚驾驭乖方,兼之兵多食寡,调遣为难。” 号称百万的流贼要吃粮,要喂马。同样的,左良玉的平贼镇,这段时间,到处强拉壮丁,裹挟良民,溃散于湖广、赣北赣西各地的小股明军、被农民军赶出老巢的地方团练,各处的山匪、杆子、马贼,更是如蚁附膻一般纷纷投到左大帅的麾下。短短年余间,平贼镇又扩充到了号称数十万兵马的地步! 如此庞大的一支军队,人吃马嚼,军中的各种开销,将领们为了维持自己花天酒地的奢侈腐化生活,自然要大肆搜刮。可是,区区的九江府,又有多少油水可供这些人挥霍? “左昆山,你家公子爷不但给你送来了钱粮,更是给你送来了一枚摆脱困境的钥匙!”侯方域在心中冷笑着。 作为对左良玉有着提携知遇之恩的候恂长子,侯方域在内心之中,自然视左良玉这个陪酒军汉出身的宁南侯如佣仆厮养一般,尽管说左良玉眼下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但是,在他心目中,左良玉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奴仆! 可是,即使是左良玉这几十万人马沿江东下,又能给局面带来什么影响和变数呢?整个的战略态势,还是会在伍兴的平清策分析规划之内!他的行动,不过是整个交响乐当中的一个小小变奏曲罢了! 就在李守汉看到伍兴的平清策的同时,鹿玛红也同样收到伍兴快马送来的一份。她看过之后,命人抄录了一份送给参谋处,让参谋处的人仔细研究。 她自己,则又看了一遍,不过看着看着,她感觉有些困倦了,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过也难怪,这些日子,她承受着失去丈夫的痛苦和战局剧变的压力,这些事情纵然是身经百战的李守汉都吐血,何况她一个东番部族出身的少妇?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见有人唤她起来,等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原来是身边的女兵叫她起床,因为参谋处已经拟定好了作战计划,请她去审阅。 拖着疲惫的身躯,鹿玛红强打精神来到了参谋处的办公房间。鹿玛红所在的是一座地方豪绅的宅院,被南粤军征用。将五间花厅打通,经过简单的改造,就成了参谋处的办公地。 屋里陈设很简单,中间一个大沙盘,墙壁上悬挂着地图,沙盘周围一圈桌椅。见鹿玛红到了,范晓增和全体参谋处成员起立向鹿玛红行礼。 鹿玛红微笑着跟众人寒暄了一下,一番客套之后,范晓增才说:“李夫人,昨日您送来的平清策,对我们帮助很大。通过这篇文章,参谋处基本统一了意见,那就是我们要做两手准备,既要准备短期内争取胜利,也要做好持久战的打算。因此,参谋处初步决定,由李夫人您,带领骠骑兵,左武威的炮兵队,东番步兵团去沂蒙山与伍兴镇抚使会合,迎接廖冬至大人的部队北上。我们参谋处的成员,带领剩下的部队去登州和许元嵩旅长会合。只要登州等处田庄、海口在我们手中,山东迟早还是我南粤军掌中之物!不知道夫人您意下如何?” 鹿玛红却摇了摇头说:“范参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去沂蒙山的路线只有少量作乱的官绅乱民,相对安全,就算是我只带着少量护卫,也可以轻松抵达。反而是去登州,后面有曹振彦的人马穷追不舍,前面有章陵虎和吴奉先的叛贼精锐拦截。并且登州音信断绝,一旦登州已经失陷,没有精兵,何以杀出重围?所以范参谋去登州我不反对,但是,左武威的炮兵队和东番步兵团由你带走。我有图哈鄂奎护卫,足以带着物资和剩下的人员安全抵达临沂。” 范小增见鹿玛红不同意,也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夫人,说实话吧,现在山东局面纷乱,反水叛贼蜂起,州县纷纷附逆。参谋处对于速胜实在没有把握,因此,让更多的人去沂蒙山长期坚持,才是万全之策。至于登莱,多一些人,少一些人区别不算很大,反正只要是守住登州,无非征召各处田庄之中的屯田兵,守住登州、威海卫等处要点,把握住海口,等侯海上来的援军而已。就算我们一个人不去,许元嵩许旅长同样也可以完成任务。因此,我才希望夫人带着更多的人马去沂蒙山。” 见范晓增表明了立场,鹿玛红也亮出了自己的观点:“范参谋,我也实话说了,我夫君的仇,我能早报一天,我就不会晚报一天。虽然速胜难,但是我们不能因为难就不去争取。打仗我帮不上多少忙,让我去沂蒙山我没意见。但是,去登州准备重整旗鼓再战的方针,我不会放弃。如果范参谋不认同,那可以在这里解除我的指挥权。” 话说到这份上,范晓增只能无奈的点点头,这不是他第一次妥协,相信也不是最后一次。他还能说什么呢?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李华宇鹿玛红这对夫妻,丈夫妻子都是一路货色,虽然一个是自大不凡,一个是固执己见,但是归根到底,就是不听劝。 范晓增只是一个参谋,他只能根据他们夫妻的要求制定作战计划,而不是由他决策。最终,范晓增又跟参谋处的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执行鹿玛红的命令,让图哈护卫鹿玛红和杂牌部队去临沂,不过范晓增坚持把全军多数物资让鹿玛红带走。理由是除了作战需要,还需要一些物资去收买民心。对于这点,鹿玛红倒是没有再坚持,于是作战计划确定,范晓增接手了东番步兵团炮兵团等精锐部队的指挥权,目标:登州! 但是,又一个问题摆在了范晓增面前,今时不同往日,去登州的路不再是坦途,而是有章陵虎和吴奉先的精锐部队把守,想要突破需要时间。这个时间,需要一支英勇顽强的部队去争取。可是,谁都知道这事九死一生,无论派谁去,都让参谋处很为难。不是怕谁会抗命,而是现在手头的部队都是百战精锐,折损了谁都心疼。 最终范晓增决定召开指挥员扩大会议,会上指挥员进行了激烈的争执,谁也不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让别人认为自己贪生怕死。不过最终,范晓增还是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台湾步兵一团,因为这支部队战功卓越,英勇顽强,最关键的是,有丰富的跟曹振彦作战的经验,并且数次击败过曹振彦,清军对其及其忌惮。 范晓增点将过后,宣布其他部队要抽调人马对台湾第一步兵团进行补充,武器火药也要尽量做到充足。台湾步兵团领命后立刻去准备,几天后,范小增又视察了一下台湾步兵团的防线。只见短短的几天,壕沟胸墙拒马就已经初具规模,各种火炮有序分布,火铳兵也在抓紧时间训练。范晓增每到一地,士兵们都会肃立敬礼,就宛如接下来进行的只是普通的演习。范晓增巡视了一番,满意的准备离开,就在他准备告辞离去的时候,却突然听见阵地上传来了阵阵歌声。 “你可知福摩萨,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可是他们掠去的是我的肉体,我依然保管我华夏的灵魂。千百年阻隔割不断血脉相连,我们是诸葛的后裔宛陵侯远方的子孙。母亲啊,母亲,我已回来,母亲,母亲。” 这首歌,从东蕃兵时代就一直在传唱,算是台湾步兵团的团歌,也是和白布包头,刺刀突击一样,算得上是台湾步兵的标志之一。这歌声范晓增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是这次,却不知为何风沙如此之大。范小增几次尝试止住泪水,却最终不能如愿。最后,他只能流着泪对第一步兵团的将士们说:弟兄们,不到最后不能放弃,我范晓增一定会派其他弟兄来支援你们。” 第六百三十八章 齐鲁风云 “妈了个巴子的,南粤军都是疯狗!疯子!” 曹振彦把马鞭狠狠的扔到地上,气急败坏的骂道。其实原本曹振彦心情还是不错的,济南章陵虎吴奉先在官绅集团的支持下发动叛乱,迅疾山东各处州县纷纷反水,整个山东都乱做一团。在洪督师原官原任保全身家财产的招抚手段诱惑下,这些反水州县迅速从大明的忠实官员摇身一变成了大清的新进臣子。 这些州县的叛乱,造成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那就是将南粤军山东兵马分割成了数块,最为严重的鹿玛红面临着后路断绝,按照清军以往对付明军时的经验,此时的鹿玛红几乎已经注定是清军的盘中餐。 可惜的是,面对如此危局,南粤军似乎丝毫不以为意,他们缓缓但是有序的向东撤退,让曹振彦故技重施,施展所谓的饿狼群战术,很难大举分割包围。这也就算了,而今当面只有一个台湾步兵团依托一个平原小镇进行阻击,结果竟然是屡攻不下,甚至还让那些东番蛮子屡屡进行反突击,被抢去了不少马匹粮草不说,更是差点冲乱了一线方阵。幸好曹振彦再胜利的情况下也保持了谨慎,坚持连环布阵对阵野战工事,这才稳住了阵脚。 见曹振彦乱了方寸,一身新近制成,高手裁缝裁剪而成的锦袍的曹尔玉(这个时候这位曹大才子的祖宗还是叫曹尔玉的,至于说改名叫曹玺,那纯粹是某个小麻子写字写得不规矩造成的误会。不过,这种写错别字的事,在他们父子爷孙身上倒是都有发生过,也不算什么新鲜事)笑着劝道:“父亲,其实您不必生气。南蛮子虽然凶悍,但是已经是强弩之末。况且以一支人数不多的偏师坚守,后援断绝,又能坚持多久?我看这样好了,南蛮子在塔山有一次差点攻破我们的阵地,用的就是盾车在前列阵的招数。我看我们不妨学一下,让工匠做一些盾车,再把一些火炮推上去,也让他们尝尝什么是顶着脑门开炮。” 一语点醒梦中人,曹振彦听曹尔玉这么一说,顿时有拨云见日茅塞顿开的感觉。他连声说:“好好好,我儿真是足智多谋,那好,就这么办。不过。。。”曹振彦稍微顿了一下:“造盾车需要时间,俗话说夜长梦多,如果时间拖长了,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曹玺一笑说:“父亲,你这才是多虑了,咱们的侦骑早就探听的一清二楚,范晓增现在正在带着人马拼命向登州逃窜,根本不可能回援。而这一路上,都是章陵虎和吴奉先的人马,就算是这些人再废物,拖个几天也不成问题。有这几天时间,足够我们组织盾车攻下南蛮子的阵地的,他们就算是回来了,也只能收尸了。” 两天后,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完成,曹振彦信心十足的对部下下令,“发起总攻,不留活口。凡有斩获东番蛮子首级者照摄政王颁布旨意抬旗、升官!被斩首之人全部财物甲胄兵器归有功将士所有!” 这道命令刺激了清军的士气。整个清军大营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道的海中鲨鱼群一样躁动起来。一时间,旌旗招展,人喊马嘶,火炮装填,抬枪手就位,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不时的有清军军官在队伍当中往来驰突,大声的宣布着作战和射击纪律:“抬枪火炮分批轮番开火!远则用火炮和抬枪,燧发枪火绳枪必须在靠近敌人壕堑二十步的时候才准开火!胆敢擅自释放火器扰乱军心临阵怯战者,就地斩首示众!” 在大队人马的背后,曹尔玉指挥着兵马监押着大队民夫杂役,开始大挖特挖壕堑工事。这是吸取了历次与南粤军交战的教训,将一线兵力以前轻后重的原则配置,壕堑挖成曲折交通式的,大部队在后面。统兵将领手中掌握着庞大的预备队,一旦南粤军击溃了一线兵马,突入壕堑,后面的预备队则迅速冲到第一线去肉搏。 号角声响起,随着清军大阵中一阵骚动,便从阵列中推出若干辆盾车来。 随着盾车的越推越近,借助着望远镜的帮助,台湾步兵团的团长诸葛豹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那些盾车的样式材质,还有在盾车后面的人。 只见那些盾车,前面是高高厚实的木板,上面铺着厚厚的皮革棉被,可以有效地抵挡枪炮弓箭,下面有滚轮,转动灵活。如果壕沟填平后,它们可以一直推到城下。 在八旗军中,这种盾车向是他们的标准装备,后金军兴起来,攻城作战,无往而不利。 在盾车后的不远处,又有一群群辅兵,推着数百辆独轮小车,上面载满大大小小的荆条筐草袋子等物,想来里面都是泥土用来填平南粤军阵前的沟堑之用。 在盾车的背后,引诱可以看到,为数不少的人在推动着火炮艰难的缓缓而行。在火炮的周围,火铳兵、抬枪兵、刀盾兵,长枪兵,如乌云一般压了上来。 诸葛豹也是在南粤军的军旗下转战南北,同清军大小数百战的人物。他很清楚清军的战术,清军在这种野战攻坚的情形之下,便是向是以盾车为前列,用来消耗城头明军的炮火,抵挡弓箭枪弹。 在与南粤军交手之前,这些盾车后面往往跟随着大队的死兵精锐。手执盾牌大刀长枪等兵器,穿着两层重甲,内穿锁子甲,外穿内镶铁片的棉甲。甚至有些将领,还穿着三层重甲,最里层为锁子甲,其次是铁甲,最外层是镶铁棉甲。有了这三层重甲,可以有效地防护一定距离的弓箭与火器打击。这些死兵,多是清兵中的马甲,战场经验非常丰富。在死兵的后面,还跟着身着轻甲善射的弓箭手,用来支援死兵登城,掩护那些辅兵们填平沟堑。最后是锐兵,也就是白甲兵押阵,他们也是披着双层重甲,伺机登城支援。如果是在野战,这些士兵的身后还跟着一些精骑相机而动。 今天,队形却是有很大的不同。 往常准备第一波次冲锋的死兵重甲,却走在了抬枪兵、火铳兵的后面,用长枪大戟隐隐的监押着这些兵马。那些最为精锐的白甲兵,更是堂而皇之的充当着督战队的角色,三五成群的策马在军阵之中小步快跑着。 “一、二、三、四、。。。十七、。。。”诸葛豹吃力的透过望远镜镜头清点着那些抬枪兵和火铳兵的旗帜,从那些飘动的旗帜当中,可以推断出对方投入的兵力情况。 “不用数了!”诸葛豹的副手,台湾步兵团的团副卫碌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红色的槟榔渣子,“抬枪兵五百,火铳兵一千。另有火炮八门!” “狗日的鞑子!真是在咱老子这里下本钱!告诉兄弟们,节约弹药!躲在堑壕里藏好!炮火不停,不许出来!” “好!” “等鞑子的盾车到了跟前,炮火停了,咱们再用手榴弹好好的招呼他们!打掉他的盾车,用刺刀送他们回老家!” 清军的盾车缓缓而行,掩护着火炮和抬枪渐渐的接近了南粤军的阵地。提心吊胆的炮手们见不曾有南粤军的炮火反击,心里顿时大大的出了一口气。“大概是连着几天大战,这些蛮子的炮子火药已经消耗殆尽了!” 于是,他们慢吞吞的开始在盾车的掩护下,将火炮放列,准备发射。抬枪兵们也在火炮阵地的两翼展开,准备在火炮射击间隙压上去,以火力压制南粤军,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再次冲杀出来!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家的火铳兵们争取一点空间。 炮火开始了。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一颗颗炮弹砸进南粤军阵地上,或从阵地上穿过,带起一片烟尘。或是击中寨栅墙壁,打得木栅栏轰然倒地,打得墙壁上砖石乱飞。或打中大小车辆,将其打得四散飞起。 以往的战斗当中,这些到处乱飞的碎片砖石木屑,往往是最强有力的杀伤力,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惨叫声,一片血肉模糊。 “主子的主意就是高明!盾车掩护炮车,把炮车推到你的脑门上,顶着你的脑壳开火!”指挥炮队的章京得意的望着南粤军阵地上不断腾空而起的烟尘,在他看来,那片烟尘下面,已经是一片片的尸首和伤兵。 “接着给咱老子狠狠的轰!”章京很是得意的挥动着手中的令旗。 火炮抵近射击的威势可以用地动山摇一词来形容。一波波炮弹呼啸而来,重重砸在南粤军阵线的空地中,五六斤、十余斤重的大铁球击打在冻得坚硬的地面上,用力弹起,直冲而去,将土墙冲击出一个大大的缺口。 这些炮弹呼啸而来,不断砸在南粤军阵地的前后胸墙工事,还有各道矮墙壕沟上,更有强劲的炮弹,直接冲进了街道之中,密集的铁球在地面跳跃翻滚。不炮弹落入镇中,打入营寨之中,将内中帐篷打得一塌糊涂,有的帐篷甚至焚烧起来,也有好几辆战车被打得碎裂。几处房屋更是冒起了烟头火苗。 一颗十余斤重的大铁球砸在一间草房的土墙上,那坚硬的土墙立刻被打塌一大片,铁球穿过房屋,去势稍减,硬生生的嵌入了对面的墙壁之中。 清军的火炮连续发射了三次,渐渐的停了下来,显然炮膛发热,需要停下来散热一会。在指挥炮队的甲喇章京看来,此时的南粤军阵地上,应该已经没有太多的人可以投入战斗了。 但是,他却是犯了一个经验主义的错误! 就在两道土墙之间的空地上,除了壕沟、地堡之外,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草袋土筐,不但如此,在全军第二道土墙之后,同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泥袋。通道上的一门门火炮,也同样推到土墙后面去。 清军的炮火呼啸而来的时候,台湾步兵团的战士们便蜷缩着身体,躲在壕沟和地堡内。将自己的身体紧紧的趴在地面上,隐藏于草袋和土筐之中。只要不被炮弹直接命中,炮弹对他们的杀伤力便有限得很!当然,那些大小铁球砸在土墙前后的空地上,打得草屑泥土四处飞溅,少不得也会让众人的惊叫声不断响起。 “好了!抬枪上!” 在五百抬枪兵的掩护下,一千多火铳兵列开队形,缓缓的越过满是残肢断骨尸首残骸的战场前端,向南粤军的阵地压了过去。 “注意啊!主子有将令,不到距离堑壕二十步不准开火!”火铳兵们一面缓慢的向前行走,尽量的保持队形。一面互相叮嘱着,用眼睛测量着距离南粤军第一道堑壕的距离。 刚才还是炮火连天的战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人们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间或有尖锐的寒风打着唿哨从战场上空掠过,卷走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道。 趴在胸墙的豁口上,诸葛豹向外张望了一下,触目所及,黑压压的都是两白旗火铳兵的兵丁旗号,看着他们拉开阵型或慢或快逼来。三列队形,最前面的一列距离他所在的胸墙只有三四十步了。 “火候够了!” 尖利的铜哨声响起,那些台湾步兵团的士兵们从壕堑沟底一跃而起,狠狠的将口中的尘土吐了出去,将火铳上的枪头帽拔掉,站立在自己的射击位置上。 “开火!” 激昂的铜号声传达着令人振奋的命令。那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一时不曾反应过来的清军火铳兵们,还在那里发愣的一瞬间,南粤军的火铳已经扣动了扳机。 一道道灰白色的硝烟腾起,迅速在人们的头顶上空凝结成雾。转眼间整个阵地周边似乎被烟雾笼罩,无数的铅丸向土墙前的清兵咆哮而去。 长达数百米的土墙前面,那些清军如风吹麦穗般倒下一大片,各人身上,无不是血肉模糊,布满密集的血洞。 第一轮火铳射击结束,站在第一列的清军火铳兵们已经倒下了一大半。当剩余的火铳兵们如梦方醒,从肩头取下火铳,准备同从后面补充站位的兄弟们一道开火的时候,第二轮射击也同时抵达。 两道烟雾几乎同时升腾而起。爆豆一样的火铳声在人们耳边炸响。 干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浓厚的血腥味,还有刺鼻的硝烟味。 “一,二,三!投!” 几十个身高臂长的掷弹兵,喊着号子,将手中的马尾手榴弹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的半圆,然后奋力的投掷出去。手榴弹的落点,目的地,就是清军那些缓缓跟进,试图以火力压制南粤军阵地的抬枪兵。偶尔有几枚手榴弹也飞到了清军的盾车当中,在炮车附近爆炸。 清军的阵线再一次的在南粤军的打击下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老规矩!上刺刀,冲出去!杀!” “杀!” 随着诸葛豹的命令,千余名步兵团的官兵们端着上好了铳刺的火铳,从壕堑当中一跃而出,朝着已经队形混乱的清军猛扑过去! “白头疯子来了!白头疯子来了!”清军的火铳兵、抬枪兵们惊慌失措的乱叫起来。 台湾步兵团的官兵,喜欢用白色棉布包裹头部,在冲锋肉搏时可以不必戴头盔,而且,厚厚的棉布也可以起到保护头部的作用。同时,更是识别敌我最好的标识。在清军眼中,这些头缠白布,不畏箭矢弹丸的蛮子,不啻于一群疯子,一群从地狱里跳出来的勾魂无常! 看着他们凶神恶煞一般挺枪而来,顿时吓得这些清军作鸟兽散。慌不择路中,个个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连滚带爬只是拼命逃跑。“逃!”是他们所有人脑海当中唯一的意识。后面的那些蛮子太可怕了。手里的铳刺可怕,不时的从队列里飞出来的那些震天雷更可怕,专门挑人多密集的地方扔过去。只要这东西一响,肯定是一片死伤枕籍。 更何况,这些南粤军的枪膛之中还有一发弹丸装填着,见到清军有停下来抵抗的意图,当即会迅速集结成队,向试图抵抗的清军扣动扳机,用弹丸打碎他们抵抗的意志,之后再用铳刺像赶鸭子一样把他们赶到地狱里去。 不断有南粤军追上溃退的清军,用铳刺刺,用火铳打;将他们一个个杀死在地。那些清兵毫无抵挡之心,或是尖叫逃命,或是跪地求饶,没有一个人敢回头作战。诸葛豹领着兵马一直追出百多步之外,追杀那些清军溃兵,抢夺清军的火炮盾车,调转火炮炮口,朝着清军溃兵的队形当中猛轰,让这些本已毫无斗志的清军更加恐惧,驱赶着他们冲击身后清军大阵。 全军面前,曹振彦将带兵出击的两个甲喇章京、一个总兵、一个副将、两名参将当场斩首,率先逃跑的数百逃兵,更是在全军面前用铡刀铡去四肢,丢在阵地上,任凭他们在寒风当中呼号呻吟。看着眼前面如土色的数万人,他冷冷道:“尔等已经是死人!攻下平原镇,杀光南蛮子。尔等才能活!尔等的死活在今日!就在尔等自己手中!” 第六百三十九章 齐鲁风云(二) “壮大不退而十人同退,则壮大可杀十人。若分得拨什库不退而部属同退,则杀全部壮大。牛录章京不退而牛录同退,则杀全部分得拨什库、壮大等官。甲喇章京不退而一甲喇同退,则杀牛录以下全体官员!一甲喇同退则杀甲喇章京以下全体官员!各人家财充公!家眷一律为奴!新近投顺各军各营各镇,一律参照执行!哪一镇作战不力,临阵退缩,斩杀全部军官,兵卒编入其他营镇!军官家眷财物,一律充公为奴!” 曹振彦再次祭起了连坐法这个利器。用最残忍的军纪,最严苛的刑罚,将军心士气激励起来。 新附军为前导,八旗各旗为后队,一波波的继续向着平原镇发起了攻击。刚才的执行军纪,已经将那些还不曾完全剃头的前明军部队吓破了胆。原来,这世上还有军纪这种东西!并不是大家一起退下来就法不责众了!原来,真的杀人啊?!真的是会死得很惨的!原来,不光是自己死,就连老婆孩子家里的银子,都要因为自己的作战不力而受到牵连。 这还能说什么?!拼死向前吧! 这么一来,台湾步兵团的压力骤然增大了数倍不止! 其实对于曹振彦的举动,台湾步兵团也是猜了个七八分的。只是,猜出来也没啥用,步兵团兵力太少,根本无力发动强有力的袭击,只能在原有的阵地上,进行修修补补。 不过多数将士倒是很想得开,他们的军官在休息的时候都跟他们说了:“弟兄们,人死算啥,无非是灵魂去找祖先去。咱们这辈子,已经算是赚了,咱们在主公来台湾之前,谁知道以后还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现在就算是死了,也比咱们的父辈强多了。见了祖宗,咱们可以很骄傲的告诉他们,因为咱们的努力,咱们的家人和后代,会过上祖宗们梦里一直都想要的日子!” 惨烈的厮杀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下午,台湾步兵团几次攻破了盾车防线,又几次被推了回来。 盾车的周围,到处都是台湾兵和清军的尸体,如果只是看数量,明显东番兵占据了优势。可惜的是,东番兵无力改变的是清军越来越多,盾车防线越来越稳固的事实。被摧毁的盾车,已经在平原镇阵地周围、前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到处都是冒着青烟的火头,随着跳动的火苗,台湾兵们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仍旧穿着大明服色的官兵们,正在盾车残骸后面紧张的挖掘着工事,修筑炮位,赶运弹药。 “识相的赶快把刀枪丢出来投降!不然,等咱们一会冲进去,想投降都来不及!”几个新附军军官躲在盾车后面大声叫嚣着。在他们的身后,数以千计的随军民夫正在填平沟壑,拆除那些鹿砦、地堡之类的防御工事。为之后的进攻打开道路。 反过来看台湾步兵团这边,情势就非常的严重了。能够拿起刀枪来战斗的,全团已经不足千人。火铳倒是还有不少,可是,弹药却不多了,“省着打,顶多打两三天的。”这是卫碌统计出的数字。至于说近战利器手榴弹,全团搜干刮净也不过五六百枚了。 就在台湾步兵团考虑再来一次冲击夺取盾车防线还是收缩防守的时候,突然从他们平原镇的东面,也就是南粤军的后方奔来一队骑兵。 这些人都身着清军样式的甲胄服装,不但头顶着避雷针样式的头盔,而且从五官面相上很容易的辨认出,他们是地道的满洲人,几个为首的大概是跑得热了,更是摘下了头上的铁盔,露出了金钱鼠尾发辫。 避雷针头盔,正黄旗满洲或是镶黄旗满洲,夹杂着几个正蓝旗满洲的盔甲样式,典型的满洲人相貌,标准的金钱鼠尾发辫,这让正在准备发起新攻势的新附军们有些胆怯了。新来的奴才看到了标准的满洲主子,自然是不敢造次。 这一队骑兵他们策马在南粤军阵地的周围和清军之间往来奔走,一看就是图谋不轨。面对这样的局面,台湾步兵团彻底绝望了,本来顶住前面已经很吃力了,如今后面再来这么一下,看来,今天真的是自己见祖先的日子了? 在清军的阵地后方,在数十名将领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曹振彦、曹尔玉父子,也是对这支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八旗满洲骑兵很是诧异。 别的不说,单就是打着两黄旗的旗号,身着两黄旗的甲胄服色,这一点就让曹家父子感到一阵阵的两腿发软。 别看现在曹振彦也是贝勒爵位,可是,说到底,他就是多尔衮门下的一个包衣奴才,见到了正儿八经的两黄旗兵马,从内心深处他是心虚的! “这些家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里冒出来的?!” 询问了几个负责后路警戒巡哨任务的将领,都没有得到有八旗满洲兵马从京师方向前来的情况,不由得让曹振彦父子很是惊诧! 同样惊诧的,也包括台湾步兵团。 这些骑兵在阵前往来驰突,很是炫耀了一番自己的精熟马术,有意无意的,将清军的队形压缩了不少,拉开了与台湾步兵团的距离。 “这些家伙想干什么?”诸葛豹和卫碌有些吃不透来的这队骑兵到底要干什么,说他们是敌人,却是不曾向己方阵地发射过一箭,反而是将清军的进攻准备队形进行压缩。可是,说他们是自己人,却打死诸葛豹和卫碌也不会相信。眼前的这数百骑兵,分明就是再标准不过的八旗满洲骑兵了! 很快,更加令人惊喜的情况出现了!只见这些来路不明的两黄旗满洲骑兵在清军阵地上往来驰突,炫耀马术,炫耀胯下膘肥体壮毛色油亮的战马,跟各部清军打了一番招呼后,这才慢吞吞的从胸口甲胄之中掏出几个烟花。 接着,几道烟花升空而起。 随着烟花在半空中炸响,清军的盾车方阵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一样压了过来,眼见就要把台湾步兵团彻底吞没。 面临气势汹汹杀来的清军,台湾步兵团的士兵神色反而舒缓了起来,他们纷纷站了起来,又唱起了那首熟悉的歌,就宛如唱歌给父母听的小朋友一般。 但是,炮声很没眼色的打断了他们的歌声,随着炮声的轰鸣,人的断肢,各种器械的碎片到处飞舞。不过,渐渐的,台湾步兵们觉着有点不对劲,这剧本是不是错了,为啥清军那面开炮,轰的全是他们自家人?还有,炮弹的方向似乎也不对,好像是从咱们阵地的后方发射过来的。 难道是没瞄准好?不过很快就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原因,他们兴奋的喊:“是我们的骠骑兵,是左武威的炮队,范参谋派人来救我们!” 果然,随着炮弹不断在清军阵地上溅起一圈圈血肉组成的涟漪,方才那数百骑兵,立刻将手中的两黄旗满洲兵马旗帜收起,取而代之的却是南粤军的红黑两色战旗! “老子是图哈!” “老子是鄂奎!傻豹子,开门,让老子进去!” 随着鄂奎的破锣嗓子在阵前叫嚷着诸葛豹的外号,顿时阵地上一片欢腾,一扫刚才准备就义的悲壮。说实在的,谁都想在生与死之间选择生,无非是很多时候没得选而已。随着事态的明了,台湾兵们也开始用观战的心态看着面前的清军。因为他们知道,既然左武威的大炮到位了,那剩下的,就是先观赏炮神同志是如何教育这些清军做人了。 而左武威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密集的炮子如同狂风暴雨扫荡着清军,很快就把他们打的如同老鼠一样逃窜。倒不是说曹振彦的军队不行,而是原本没有考虑对手会有强大的炮兵增援,所以采用了密集队型,希望用人潮来淹没台湾兵们的抵抗。而今,这种密集队形成了最好的靶子。可是,如果分散,就很容易部队一哄而散。那样的话,就要被曹振彦曹贝勒拿来整肃军纪!可是如果再不分散,会被炮火全数拍在这儿,短短的片刻之间,带兵的将领们做出了决定,撤! 看火候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不冲出去,趁你病要你命,那台湾步兵团的军官都可以去死了!不等诸葛豹和卫碌下令,步兵团的军官们已经齐声喝令,“全军上刺刀,向援军方向突击!” 随着一声令下,千余步兵齐刷刷的将已经看不出本身颜色的白布包在头上,端起了这些天几乎拼弯了的刺刀,然后伴随着爆炸性爆发的喊杀声,一往无前的冲向援军增援的方向。 这样一来,清军就悲剧了。 有曹振彦连坐法的军纪在,清军各部自然进行了激烈的抵抗。但是很可惜,他们原本用于进攻的工事,如果用来防御的话,就是一道单薄得不像话的防线,哪里扛得住台湾兵的决死突击? 更何况,那个该死的左武威也没给他们机会,每每他们有集结的动向的时候,炮弹就会跟打好招呼一样如约而至。甚至是为虎作伥一般,紧跟着台湾兵的进攻势头,台湾兵团的旗帜出现在那里,那里就成为左武威指挥的炮兵重点照顾的对象! 比炮兵更可恶的是南蛮子的骠骑兵,这帮来自辽东的混蛋,非常善于渗透阵地见缝插针。在本来就已经慌乱异常的清军队形当中左右冲突,大队人马就制造谣言和混乱,令那些清军士兵更加的人心惶惶。之后,趁乱将清军队形打乱,分割包围,消灭。对于小股清军,这些深谙清军战术的前八强满洲官兵,便是驱赶着他们,去冲击清军大队人马。让清军的后卫变成南粤军的前锋! 歼灭了外围的清军后,左武威又下令炮兵对赶来支援的清军进行阻拦性射击,同时骠骑兵袭扰其侧翼。 双方又激战了了一番,不过,曹振彦最终还是接受了包围台湾步兵团一部清军被全歼的事实,而面对已经会师的南粤军,继续进攻无疑是危险了。 所以,曹振彦在日落之前下令停止进攻,全军转入修筑工事防守,台湾步兵团围攻战,到此彻底失败。 气急败坏的曹振彦差点吐血倒地,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南粤军怎么这么快就杀回来了,沿途大大小小城镇,大多数已经是被反水的章陵虎和吴奉先们,或者是那些官绅组织的民团私兵控制,如果大队人马过来,势必要经过连番血战,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难道他们当真会飞不成? 最终,在三股力量打击下,被夹在三者之间的清军被全歼。其实不止曹振彦有这个疑问,台湾步兵团同样有这个疑问。 会师之后,诸葛豹和卫碌等人连忙对增援部队进行了感谢,不过,增援部队里有他们熟悉的面孔,比如左武威,但是也有不太熟悉的面孔。比如增援的骠骑兵,真正为首的就不是图哈鄂奎等人,甚至带队的人也不是所谓鞑子的辽东出身,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经过左武威的引见,台湾步兵团的人才知道这个年轻人叫许泰安,是许元嵩的堂侄,后来因为许元嵩的举荐进入南中的军校学习。后来又在许元嵩手下工作,这次,许元嵩因为大家都懂的原因,把支援的任务交给了他。 不过,许元嵩倒是没有给他什么精锐部队,而是把山东农庄的一些两黄旗有作战经验的老弱骑兵给了他,为了能够让他指挥灵便,同时也是给嗷嗷请战的图哈、鄂奎二人一个面子,让这两个家伙充任了这支山寨骠骑兵的正副统领。二人除了指挥骠骑兵之外,更是要负责与台湾步兵团联络,确认身份,免得被友军误伤。 另外,还跟他交代了一个可以顺利通过章陵虎和吴奉先所部防区的办法,正是靠着这个办法,许泰安才带着一帮作战能力一般的候补骑兵轻易的通过了叛军的防区。 至于说是啥办法,说起来一钱不值。这些日子许元嵩可没闲着,一直拿着户口本和叛军将领的名册分析,最后,他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原来许多叛军将领的家属都住在登州。(某公知:许元嵩,你个不要脸的家伙,明明是早有预谋,说什么突然发现。许元嵩:你有意见?)虽然章陵虎造反成功了,但是军心还不够稳定,对胜利的信心也不够足,而且他们中的军官都是有钱人,有钱人当时最喜欢住在哪?除了济南,不就是登莱。。。 发现这个事情后,许元嵩就下令在城外挖了几个大坑,然后请这些人过来参观。当然,可能是军纪不严的关系,明明是要请的,但是这些人到了地方的时候,身上脸上却都带了点彩。许元嵩可能也是眼睛不太好,愣是没看见。他微笑着跟这些人打招呼,然后热情的介绍坑有多深,还善意的告诉他们这些坑能埋多少人。 许元嵩却一直保持着微笑,按理说许元嵩的形象挺好的,面白微黄,身材高挑,再加上一身书生便装,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这都是让人羡慕的好容貌。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副好皮囊之下,是能左右开弓的好力量和黑到底的心眼。而参观大坑的人里面,有很多人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许元嵩越是微笑,他们越是心惊胆战。也许是许元嵩的热情感动了他们,这些人不分男女老少均是嚎啕大哭,声泪俱下,甚至有人跪地求饶,还有一些人声嘶力竭表示自己一定效忠皇军,额,错了,是效忠梁国公和大明,绝对跟那些反贼没有任何关系。等自己一回去,就把这些叛贼开出祠堂,从此不再是自家的子孙。 终于,许元嵩似乎看够了他们的表演,他说话了:“各位,何必这样,我只是约你们看个坑,你们这么激动干嘛。当然了,坑不能白看,我还有点事要求你们。你们都跟那些叛军是亲戚,别的事做不到,但是写封信劝劝他们改邪归正我相信总是可以的。当然了,这事靠自愿,我绝不强求。” 不强求?众人互相望了一眼,你妹,信你我们都得进坑里。于是在场所有人都充分发挥了他们的才智,什么骂人劝降,大义劝降,亲情劝降,甚至还有威胁劝降。有些人把今天的盛况绘声绘色的写了出来,告诉自己那些充任叛军军官的亲属子侄,你们快投降吧,要不然早晚你们也得来体验这个这个大坑。 等他们都写完了,许元嵩满意的把书信分类收好交给许泰安,然后神秘的交给他一个大纸包。许泰安不解,就问这是什么?许元嵩答道:“五叔给你的东西还能没用?这是隆盛行发行的临时兑换票,只要拿着这些兑换票,就能到隆盛行兑换银元。你把这些书信和兑换票同时交给叛军军官,让他们自己选。是要钱和保护亲戚家人的性命,还是没钱加上这帮人进万人坑。” 许泰安会意的一笑说:“五叔,那当然是选要钱加上家里人的命。不过五叔,万一这帮犊子拿了钱不办事怎么办?” 第六百四十章 齐鲁风云(三) 许元嵩抽出一张兑换票,然后指着兑换票上的一角对许泰安说:“大侄子,看见没,这上面写了,兑换日期是,收复济南之日。也就是说,要是咱打赢了,这真金白银就能兑换,要是打输了,呵呵,对不起,这票就作废了。至于说他们是希望咱们打赢还是打输,那就看他们自己的了。反正要是我,就盼着有一天能把这张纸上的银元搬回自家去。” “要是都搬回家去,那,五叔,咱们是不是可以照着书上说的那样,富了那啥就可以换老婆了?” 许元嵩闻言故作愠怒冲他脑袋拍了一下,然后佯作不满的骂道:“叫你好好读书你不听,那叫富易交贵易妻,不过呢,故事的主角最后是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说完,他语气一变,也附耳说:“大侄子,把钱准备好,过两天,你可能就要多一个婶子了。” 许泰安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连忙问是谁,许元嵩笑着说:“这人你总见,就是你婶子的妹妹。这事我也不瞒你,你也知道,我那老丈人一直自称什么书香世家,就是不让我一起把他的两个女儿都娶了,说怕丢人。我呸,这老不死的跟通房丫头弄出孩子的时候怎么不怕丢人了?平时总是称颂什么唐尧虞舜的,怎么不说大舜把娥皇女英姐俩都给娶了?怎么不效仿一下先贤,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你叔叔我?这帮子读书人,都是老鸹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不看到自己黑!后来老子牙一咬心一横,直接在咱家那个五开间的大花厅里,就把你婶子的妹子给睡了,现在孩子都有了,生米都变成了锅巴,老岳父也终于算是松口了。不过呢,说让我过两天去给岳母贺寿,贺寿完了,再谈谈姐妹两个谁大谁小的问题。要我说有啥好谈的?一边大。”说完,许元嵩发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声。 许泰安一听连忙说:“那恭喜五叔了。五叔放心,这次的事我一定干的漂漂亮亮的,给五叔争光。另外五叔,您说这次我要是立了大功,是不是也可以娶个天竺胡姬啥的当妾?您知道的,我可惦记李夫人的亲兵好久了,这次您能不能帮我如愿?” 许元嵩一听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说:“大侄子,这事可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李夫人那面不太好说话啊。不过你小子这次要是能把大军顺利接回登州,我帮你说说倒是没问题。大不了咱们去南中,找林先生买七八个来!”他口中的林先生,正是著名的高端奴隶贩子林琨,这几年林琨将欧罗巴和北非的、天竺的、阿拉伯的各色女奴海运到中原,包装后卖给各地官员巨贾,不但赚得金银如山,更是给自己积累了无数人脉,所谓的一起飘过娼,也是人生四大铁。 “那就谢五叔了。“还没等许元嵩说别的,许泰安就连忙道谢。 辞别了许元嵩,一路上许泰安按照许元嵩的交代,顺利的摆平了多数叛军军官。很多人一开始态度强横,但是当看到他们亲属的书信后之后,基本上立刻态度就缓和了下来,等看到了银票,态度就开始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当然,也有死硬到底的,许泰安也不跟这些人废话,直接骑兵冲大炮轰,顺便写一封信送登州,告诉许元嵩,这个人的家属可以入土为安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看到听话能保家人平安获得兑换票,不听话全家万人坑,多数军官选择了合作。左右又不是投降,只是给许泰安让个路。 于是,许泰安基本一路无阻的来到前线,迎头就遇到了范晓增撤退下来的部队。得知台湾步兵团依然被困,许泰安主动请缨救援,范晓增表示同意,不过坚持让左武威的炮兵随同。于是,就有了台湾步兵团救援战。 会师之后,范小增召开的庆功酒会,因为许泰安带了一些物资来,所以整个军队的供应也有了改善。酒过三巡之后,范晓增开始询问现在登莱的情况。许泰安借着几分酒意说道:”范参谋,你就放心好了,登莱稳如泰山。经过之前的扩军,我五叔已经拥有一万多人马。再加上临时招募了一些民团,总计有四万多人。我五叔亲领六千人马驻扎登州,剩余的民团有五千信得过的人马驻扎登州,其他人分散布防登莱,修筑工事征集物资。这些日子虽然官绅累计发生叛乱一百多起,但是皆被镇压。另外守望队也组织了起来,开始编练新兵团。再过几个月,咱们的军队还得翻一番。“ 得知登州还在南粤军手中且防御稳固,范小增安心了不少,但是他依然有所担忧:“泰安,据你所说,登州还有不少民团,这些人可也都是官绅的私兵,能靠得住吗?”许泰安一笑说:“范参谋,你放心好了,这些人跟我五叔都是实在亲戚,一笔写不出两个许。而且这些年跟隆盛行生意往来颇多,他们怎么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不是?” 范晓增点了点头,心里却很不安,因为以前章陵虎吴奉先何尝不是受了南粤军的好处,又表现的非常忠心?不过,现在还不是处理这些事的时候,一切都要等两军会师再说。范晓增暗暗的做了计划,到了登州,一定要打散编制重新组建新兵团,万不能让济南的事情重演。 一夜过后,养足了精神的南粤军依然按照计划缓缓而退,曹振彦也依然很尽责的前来捣乱。不过,因为得到了物资补充,南粤军战斗力有了明显的提升,几次小战斗下来,曹振彦没有赚到半点便宜,只留下了一地尸体狼狈而走。渐渐的,登州越来越近,南粤军从上到下心态也越来越放松。不过这一天,突然南粤军迎面遇到了大量难民,从服装用品来看,这些百姓生活并不差,但是他们扶老携幼,眼神里充满了惊恐,甚至迎面撞到军队还依然不觉。 这事因此引起了范小增的注意,要说因为战乱产生难民很正常,但是登州不是在许元嵩手里吗?那里不是驻守着南粤军和守望队吗?怎么会发生如此规模的难民潮?派人询问过后,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登莱发生官绅叛乱,登州已经被叛军占领,其他驻防民团正在跟守望队激战,打的四处狼烟。这还不说,造反的官绅民团还大搞反攻倒算,扬言凡是当初支持新政的,欠钱还钱,欠命还命。 这些逃难的百姓,都是当初支持新政的,害怕遭受牵连,这才一路逃难,想去伍兴驻扎的沂蒙山躲避。因为,那里现在已经是山东唯一一个在南粤军手中控制的地区。听到这个消息,范晓增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厥。 这些日子,连遭巨变,主帅是个喜欢装逼的主帅,夫人是个执拗的夫人,而今唯一的希望登州又丢失了。要知道,登州不只是地盘财富军队,最重要的是仓库、是通道,就是这几万人马的生命线!登州的仓库里囤积着大量的火药布匹粮食,这些物资,是南粤军反攻的希望。登州的港口码头是这几万人马与江南、与两广、与南中本部之间的联系通道,更是这几万人马的生命线。而今希望没了,通道被人切断,生命线掌握在别人手中,范小增的精神直接崩溃了,所以各种情绪一起爆发,直接倒地不起。 范晓增醒过来,见参谋部的人都围坐在他身边等候,可他却没有一点时间去感动,反而气的怒骂道:“你们看我干什么?具体情报呢?新的作战计划呢?物资人员准备计划呢?” “大人,前锋的探子把登州的情形打探来了,您是不是先听听?” 时间回到七日前,早晨,许元嵩在夫人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然后跟夫人携手来到客厅。客厅里,许元嵩未来的平妻,目前的小姨子正在等他们。见他们来了,连忙上去热情的打招呼:“姐,姐夫,你们来了。礼物我都准备好了,给父亲准备一座珊瑚,母亲是蓝宝石戒指,还有一些衣物药品之类的送给其他亲戚,你们看这样行吧?” 说起来,作为女人,许夫人自然对自己妹妹跟自己丈夫滚床单心里充满了不爽,但是,既然已经是事实,也只好咬着牙装大度道:“妹妹,你这就不对了,该改口了,以后他就不是你姐夫,是你得夫君了。俗话说新人总是胜旧人,以后我虽然是姐姐,但是还需要你多多照顾。” 听了姐姐夹枪带棒的话,妹妹一时语塞,还是许元嵩帮忙解围:“行了,你当姐姐的就该有个大的样,别总欺负妹妹。再说了,你好歹也读了不少书,啥烈女文,女训之类的不是总说能倒背如流,怎么到了需要你学一学书上做法的时候,就不行了?难道说,那些书都是专门写给下人看的,你们读书人只需要写一写就行了?” 许夫人顿时一时语塞。她可是诗书传家,自幼便被父亲教诲,读女四书、列女传之类的书籍。如果放在现在,也是一个可以去高校讲授女德的高级讲师。可是,她父亲却忘了,按照古人云过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从这个角度看,他女儿可是个缺德的人,这位可以去教授女德班的讲师,是个缺德的货。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不接受也得接受,所以许夫人只好话锋一转说:“夫君,以后我跟妹妹自然会好好持家,不过呢,你也得听我说几句。平时吧,你张口闭口南中法度的,你是为公,是执行梁国公的命令,我都不说你啥。但是,今天母亲生日,父亲不爱听这些,你今天就别顶撞他,他爱说什么说什么。等过了今天,父亲要是再说,那你秉公办事就好了。” 许元嵩却不屑的说道:“你啊,跟我岳父真是一个样,就看见眼前这点钱。咱家缺钱吗?我的俸禄不够你花吗?再说了,想赚钱找隆盛行啊,投资渔船货船或者是卖索伦人的皮毛,弄一条船,装上棉布铁锅烧酒什么的北上黑龙江,随随便便的弄一船上好的皮毛熊掌虎骨鹿茸回来,那都是日进斗金的买卖。逃税能省几个钱?多收点租子又能多几个钱?还不如别的生意一进一出的。我还真不是吹,别看现在岳父看我不顺,等将来他听我的赚了,就该把我奉为圣人了。” 许夫人自然是非常高兴,她连忙说:“我明天就去告诉父亲,我不是说你,咱家没个男孩,父亲的钱还不就是你的钱?自家人,就该互相照顾。” “咱家?别扯犊子了!你当我不知道,咱们老爷子房里的大丫头,那个叫什么霞的这一年多怎么看不到了?我这耳朵里可是刮进了不少的闲话,咱们老爷子,宝刀不老,一发中的!怎么着,我听说又给我添了个小舅子,如今在外面养着,准备合适的时候进祠堂祭拜祖先?!” 许元嵩一番话说的许夫人沉默不语,看气氛有点尴尬,妹妹解围道:”夫君,姐姐,行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去吧,省得七大姑八大姨挑理。另外夫君,马上前线大军和张提督的水师就要来了,要不要让城里的官员绅士都好好准备一下,弄点张灯结彩的节目,让大军和水师高兴高兴?“ “也好!不过,不必操之过急,等岳父大人的寿宴之后再行筹备也来得及。” 许元嵩夫妻三人兴高采烈打扮的衣冠楚楚的来给老岳父贺寿,却正是应了那句话,“猪羊寻屠宰之家,一步步来寻死路!” 到了岳父家,娇客上门自然是待遇不同。拜见了岳父,送上了丰厚的寿礼后,便被知客延请到后院花厅休息。 一杯茶还没有喝完,突然间外面一阵吵闹,许元嵩正待要命亲兵外出看看怎么回事,一声锣响,如蝗箭雨从花厅的门窗射入。片刻之后,许元嵩夫妻三人和随行的丫鬟婆子亲兵等人尽数中箭倒地。 这边寿宴变成了杀人场,那边,各处官绅豢养的私兵民团从各个隐藏的角落里杀出,迅速控制了登州各处要点。 事后才得知,原来,许元嵩的岳父,通过自己的同年门路,已经和洪经略拉上了关系,洪经略很大方的奖赏了许元嵩岳父为首的一群官绅,从登莱巡抚以下不等的官职。就连许元嵩那个他岳父和通房大丫头生的还没有脱下开裆裤的便宜小舅子,也作为有功人员蒙受朝廷褒奖,有了五品官职差使。 更是让人“感动”的是,许元嵩的岳父,在就职之后,更是上表京师的摄政王和礼部衙门,要求给被他大义灭亲的两个女儿树立起两座牌坊来,以表彰她们的功德业绩。 北京的大清朝廷慨然应允,下旨嘉勉,在敕建功德牌坊的旨意当中,少不得骈四俪六的花团锦簇文字来大肆表彰两位烈女的功德,却丝毫不提她们和她们的丈夫是死于自己的父亲之手。 这些登州的情形被参谋处的参谋们整理出来,一一向范晓增禀告。 “我五叔被他的岳父暗算了?!”闻讯赶来的许泰安,人还不曾进来,已经是哭声震天。 “泰安,消息是真的。不光是令叔,还有他的两位夫人,随行的亲兵一并遇害。如今,登州附近,逆贼猖獗,除了烟台山等少数几处要塞还在坚守之外,其余各处已经尽数落入贼子之手。” 不过,在一众已经归顺了大清的官绅们看来,几处还在坚守的要塞,范晓增这支数万人马的军队,在大清天兵面前都是不值得一提的疥癣之疾。只要阿巴泰大人的军队一到登州,他们就会冰消瓦解。 “咱们守住这海口,这些南蛮,前有大海,后有追兵,不投降就得跳海!”于是,官绅们一边紧锣密鼓的就任着大清的官职,命家人奴才到四乡去抢占南粤军的屯田田庄。另一边,则是上天入地的追查登州海关的关税去向。 “登州海关监督熊汝霖,平日里和大公子不和,动不动就拍桌子对骂,互相上题本参奏大公子。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老头子的骨头就显出来了。硬得很!这些反水的狗东西把老头子关起来,各种花言巧语的要熊老头子把海关关税账本,和下半年的二百多万银元交出来。可是老头子就是一句话‘城中大乱的时候,不知道去向了!’” “老头子好样的!”众人此时完全忘记了当初熊汝霖吹胡子瞪眼同李华宇争吵时的情景,只记得这个老头子的一把硬骨头。 “大人,还有一桩事,我们只顾得逆贼在登州反水的事了,忘记水师左翼舰队提督张小虎大人的船队,已经从耽罗岛、崇明等处出发北上了!” 范晓增立刻一个鱼跃从床榻之上跃起! “这个老家伙来了?!传令下去,全军整顿兵马往登州开进!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那头三头虎,虽然老了几岁,可是爪牙依旧锋利得紧!别忘了,他老人家可是教授出了大小姐的人物!水战、陆战皆能!对付登州这群蟊贼,那是手到擒来的事!” 第六百四十一章 齐鲁风云(四) 登州外海,白帆如云,帆索如林。 张小虎的水师左翼舰队大小各类舰船百余只将整个海面铺得满满当当。 作为整个舰队的核心,张小虎的旗舰被炮舰和运输船紧紧的簇拥在当中。船头上那标志性以黄金白银铸就的虎头,被水手们擦拭的亮晶晶的。在冬日海上的阳光照射下,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桅杆的吊斗上,一面巨大的“张”字帅旗被强劲的海风吹得扑簌簌作响,整个旗面平展展的。 旗帜的主人张小虎,此时正在自己的旗舰海图室内。 宽敞的海图室内,四壁上点着数十盏玻璃马灯,将原本昏暗的船舱变得明亮异常。舰队的军官、舰长们,没有值更作战任务的,几乎全数到了。 几个参谋根据风向、风速,舰队的行进方向,用六分仪测量后,在海图上标注出所在的位置。 连日来的航行,让这些海上汉子们不但没有感到疲惫,相反的,却像是嗅到了血腥气味的鲨鱼一样,兴奋异常。 “咱们从耽罗岛出来也有几天了。往常这条往登州、往黑龙江的航线虽然不是什么热门航道,但是行走上一天半天的,总是能够遇到几条船。可是,咱们这几天却是一条船也没遇到过。你们不觉得奇怪?” 张小虎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登州这条航线,向北绕过辽东半岛,往黑龙江去,用粮食布匹铁锅烧酒兵器等物换取索伦人的皮毛人参生金蜂蜡虎骨熊掌等值钱的土产。往南,则是将登莱青三府各处出产的小麦棉花向南转运。同时,南方北上的船只也会满载着大米油料而来。补给这里的驻军和田庄屯田兵们。可是,连续数日,海面上一条船也不曾遇见,这不由得不让张小虎产生怀疑了。 张小虎这辈子都是在海上讨生活,最擅长的就是拦路打劫,趁风放火,海上的勾当和陆地上的其实也差不多,都是要给对手挖坑设陷阱,同时防止掉进敌人设计的陷阱里。 “虽然说辽东鞑子没有水师,海上是咱们的天下。可是谁能保证这些鞑子不会突然攻占了某个港口。给咱们玩上一手以陆治海的手段?要是那样的话,咱们冒冒失失的,领着这一百多条船,几万人一头撞进人家设好的圈套里,不是亏死了?!” 一个船长对张小虎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军门,咱们这几天北上,的确是没有见到海面上有船只从登州海面上过来。可是,以标下看来,这几日北风强劲,咱们的大船都行进的有些困难,何况那些商船、沙船?照标下看来,说不得,这些财迷们为了保证自己船上的贵重皮毛,找个地方抛锚停泊避风也是说不定。” 他的意见,得到了不少军官们的点头赞同。虽然说商人贪利,可是,也不能冒着将全部身家葬身汪洋大海的风险去追求利润。躲在哪里暂且避避强风,也是说得过去的理由。 “哼!但愿如此!”张小虎虽然心中仍旧是狐疑满腹,但是却也没有理由驳斥。“加强巡哨船只。一有异常,全舰队戒备!小心行得万年船!” “好!属下等遵令!” “娘的!要是登州方向没事,老子见到许元嵩这厮,一定要好好的敲他一顿!汇泉楼的烹虾段,柳泉居的黄酒,老子要一次吃美了!” “对!军门说的是!回头还得让他把咱们的补给船上装满了大葱、萝卜、黄芽白的白菜!免得弟兄们在海上老是吃发芽豆!这厮的部下不是总是吹嘘什么‘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儿,最美潍坊萝卜皮儿!’咱们就好好的吃他的萝卜!” 舰队的军需官用一口半生不熟的胶东话学着胶东的民谣,引得海图室内一片哄笑声。 “没错!把舱室腾出来!塞进去大葱、萝卜、白菜!再弄上几十筐莱阳梨!” 没有人比在海上长期生活的水师官兵更加渴望新鲜蔬菜水果了。在没有冷藏设备的年代,易于长期储存的萝卜白菜大葱就成了水手们补充维生素的上选,至于说甜美多汁的莱阳梨,那简直就是奢侈品了。 正当军官们在憧憬着到了登州之后可以酣畅淋漓的吃着大葱烧海参、烹虾段等鲁菜名品的时候,一条在舰队前锋充当哨船的双桅炮船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登州海面未见船只,似乎港口封闭。引诱可见烟台山等处有烟柱火光,应当是有战事在进行!” “果然是有事!” 张小虎将身上的皮领海军大氅一抖,甩到了一旁,“传令!全舰队戒备!拉开战斗队形,往登州去!” 登州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不会如此。结合之前的种种迹象,左翼舰队的官兵们立刻投入了战斗状态。炮手们检查火炮炮位,弹药手们从底仓将炮弹搬运到炮位上。一件件炮衣被小心的折叠好,摆放到一旁。水师陆营的官兵则是在自己的船舱之中认真的检查刀枪火铳,准备随时投入即将到来的登陆作战。 在旗舰的舰首舵楼上,张小虎眺望着不远处依稀可见的登州城。 城外的码头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附近的芝罘、蓬莱,以及此时还在进行着战斗的烟台山上的狼烟墩台,都是他可以闭着眼睛进出的所在。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他在码头上看到了熟人。原本打算抵达烟台后要敲他一竹杠的许元嵩。只不过,此时的许元嵩已经不再是那个脸带笑容的人,而是一具身上满是箭矢,被悬挂在高杆上示众的尸首。 城头上,几面清军的旗帜在西北风中张牙舞爪的飘扬着。 沿着从码头到城池的道路上,数千兵马列阵以待。几十门各色火炮张开着黑洞洞的炮口,像一群饿狼般,准备迎击张小虎。 码头上,原本忙碌热闹喧嚣异常的场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原本是海船靠岸卸载装货的区域,横七竖八的倒卧着黑压压的一片尸首。 “这群狗贼!胆敢反水降了鞑子!” 张小虎的眼睛瞪圆了。 “南蛮逆贼!我等顺天应人,已经归顺大清!如今,大清的饶余贝勒已经率领大军前来,尔等的党羽范晓增等辈不日便将和这许元嵩一样,被悬尸示众!” 城外列阵的清军大声吆喝叫嚣,被风送到了张小虎耳边,听得清清楚楚。 “军门,要下雪了。”他身边的一个参谋低声提醒他。果然,几点雪花落在了张小虎的身上、脸上,可以微微的感觉到那几点清凉。 登州这里受地理环境限制影响,每到冬天动辄便是齐腰深的大雪。也是有名的雪窝。 “这群狗贼也是算准了这场大雪会帮他们的忙!对我们不利!传令!双桅炮船上去,开炮轰击,掩护陆营登岸作战!”这场大雪,对处于进攻一方的南粤军来说十分不利,如果不能在大雪落下之前攻下登州城,那么不论是张小虎的水师左翼舰队,还是范晓增的山东兵马,都将面临前有坚城,后有追兵,天气不利的恶劣局面。 虽然说登州沿海的几处港口都是不冻港,不必当心船只被冰封,可是,风雪天气,对舰队的行动也是影响巨大。 六艘双桅炮船在海面上列开,朝着在码头道路上列阵的清军兵马开始倾泻火力。 清军的火炮也开始手忙脚乱的还击,两家的炮火便你来我往的打了个不亦说乎。 “哼!都说南蛮水师凶悍,当年在辽东差点要了摄政王的命,以本官看来,也不过如此!”见南粤军只是以炮火轰击,躲在兵马后面旗阵当中的官员们开始放心了。 “老子和你硬碰硬,拿兄弟们的命去填炮弹,挡炮子,那老子才是傻子!”见炮火打了一阵,清军的注意力都在码头上,张小虎这才下令:“陆营可以出动了!” 登州这一带的海岸情形,张小虎比身为地方士绅的许元嵩岳父们还要熟悉许多,这些官绅们向来是秉承着“君子远庖厨”的圣人教诲,绝对不会下基层到第一线的。他们哪里知道,登州沿海的海岸分为砂岸和岩岸两种。西起莱州虎头崖,东至牟平东山北头,是曲折的岩岸,海蚀地貌显著,其余多为砂岸。到处都可以作为登陆地点。 数十艘舢板张起风帆,桨手们奋力划水,搭载着两营水师陆营官兵向海滩而去。行至浅滩处,舢板停泊,水师陆营官兵们跳入水中,向岸上奔去。 虽然是隆冬季节,海水冰冷刺骨,但是比起往日的抢滩登陆,跳帮搏杀来,不用顶着炮子弹丸,对面没有锋利的刀枪迎候,海水冷些算是什么?不亚于天堂一样! 人们带着浑身的海水,在海滩上列队,“检查人员,检查刀枪,检查火铳!” “列队,跑起来!别停下!停下就该冻坏了!” 队官、哨官们不停的在队伍里吆喝着,组织手下的兄弟们列队,向登州方向开进。 行了不到里许,前面一座小丘,从地理标志上看,越过这座小丘,就有村落人家了。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在人们距离小丘还有百多步距离时候,一股刚燃烧不久的苦辣火臭气味冲嗓刺鼻,夹杂在腥咸湿冷的海风中吹来。这突如其来的异样,顿时让水师陆营官兵们提高了警惕性向前摸索前进。 汪汪!突然小丘的西北边发出几声狗吠,接着便是群狗的厮打声,在死静的海滩边上,听的格外清晰。 人们快步登上小丘,向着气味和狗叫的方向望去,顿时看清了这一幕景像。这里原来是一个海边村落,完全被火烧光了,所有的房盖全烧没了,只剩下被浓烟熏的漆黑漆黑的四壁土墙和房框。全村一个人也找不见,确切一点说,除了屯外的狗咬声外,连一点活着的东西也找不见。 从这可怖的景像中,水师陆营的官兵们已经猜测到这里又发生了不幸的事情。他们手里紧紧地揣着枪,心在紧张的跳动。他们的心和身笼罩在一种凄惨阴森恐怖的空气中。 “去,想办法找一个老百姓来,弄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营官一声令下,几个斥候应声而去。可是在村中找遍了也是一无所得,于是便向狗打架的声音闯去。嚎叫厮打声越来越近,腥臭的气味越来越浓,西北天上的乌云一片一片的急驰,仿佛一块块沉重的铅块一样压在人们心头。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跟着这骂声的便是几块砖头石块的落地声,随着这砖头石块的落地声,便是一只狗被打中后腿或是前腿汪汪的痛叫声。 在狗的痛叫声撕咬声中又听到哭哭啼啼气愤的悲骂声:“你们这些畜生,不知人性,你们还吃!你们还吃!那都是喂养你们的主人,哎!天哪!天哪!哪辈子做下孽!” 斥候们闻声迅速赶过去,一个斥候脚下踏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具尸体,是一具女人的尸体,已被烧没了下半截,怀里还抱着一个被活活烤死了的小孩。 眼前,更是一片修罗场。 数十条野狗在野地上,撕咬着横七竖八的尸首。这些畜生,先用尖牙利爪将尸首的衣服撕碎,从最为柔软的腹部下嘴,咬开尸首的肚子,将内脏、肠子撕扯出来。 一个老人,瘸着一条腿,用手中的拐杖和不时捡起的砖头瓦块,驱赶着这些野狗,试图保护这些死者的尊严。 “上!” 不管发生了什么,这是作为一个人起码的道德底线。几个斥候一拥而上,火铳、刺刀一起上,弹丸轰铳刺刺,将那些吃人肉吃的眼睛都红了的野狗赶得远远的,在数百步外狺狺低吠,甚至可以听得到磨牙声。 “大人!这个村子原本都是渔民和在码头上给咱们干活的。如今,被城里的叛军给屠了!就剩下这位老人家了。”斥候将幸存的瘸子老人带到了营官面前。 看着眼前这群刀枪齐整,甲胄上满是海水结下的冰凌的兵,瘸腿老人被吓得说不出话了,一个劲的朝着几个斥候身后躲。 “算了!老人家肯定是被吓坏了!给老头留点干粮,咱们往登州城去!” 登州城外十里铺,两军遭遇。 清军没有想到,有军队居然能够在这寒冬腊月里,顶风冒雪从海水里冲到岸上! 清军们挨挨擦擦的,互相推搡着,试图列队应敌。可是,他们原本以为南粤军即便是要打登州城,也只能是从码头登岸,根本就没有想到防备侧翼。慌乱之中,根本没有做好应敌的准备。看着眼前这些身上头上满是冰渣,脸上被冻得通红,口中不停的向外吐着白汽,满脸杀气的南粤军,这些不久前还都只是民团私兵的清军,不由得腿肚子开始转筋了。 而一路从右翼冲过来的水师陆营,沿途看到了至少五六个村子被杀绝,更有幸存者告诉他们,为了抢夺几处屯田农庄的田产,田庄里存储的棉花麦子等财物,登州城里的清军更是将田庄里不分男女老幼尽数杀绝。这一来,更是激起了陆营官兵的仇恨。 谁都清楚,登莱地区的屯田田庄是什么情形。那是主公为了安置历次勤王作战行动中受伤致残或是不能继续在军中服役的袍泽兄弟们而设立的。将他们安置在此,也是让他们有个赡养的去处,是主公的恩泽所在。如今,却被这群家伙给暗算了! 正所谓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从耽罗岛出发时,舰队里多多少少的还有些不满的微词:“山东乱了就乱了。大不了咱们守住沿海,守住两广和江南过日子就是了。管他山东、京畿作甚?!”可是,眼前的这一幕,迅速的替南粤军纠正了内部的“南中派”思想,将大家的思想用这种最朴素的“报仇”意识统一起来。 打仗打了许多年,眼前的敌人是个什么成色,将领军官们一看就能大体上做出一个判断,远处从旗帜、到队形,到战术动作,近处从士兵手中的刀枪质量保养情况,到衣着甲胄,精神气质,都可以分析出来这个军队的战斗力如何。 眼前的这支清军,很不幸,在水师陆营的眼里,他们连油渣都算不上。 两个水师陆营的营官简短的商量了一下,便迅速做出了布置。 两个营的火铳兵被集中起来,拉开了一个长约百余步的宽大正面,四列火铳兵缓缓的向清军队伍压了过去。在火铳兵身后,两个营的掷弹兵被集合在一起,辎重兵们背着沉重的竹篓紧随其后,竹篓里满满的都是马尾手榴弹。两个水师陆营的近卫哨,各哨各队的军官们,各自将装填好子药的双筒短火铳端在手中,准备随时投入肉搏战,为那些火铳兵兄弟查漏补缺。 看看两支队伍之间已经越来越近,清军队伍里,喧嚣鼓噪声越来越大。有那些沉不住气的弓箭手和火铳手开始乱哄哄的开铳、放箭。 “火铳兵,上去,教教他们怎么做人!让他们来世学着做人!” 一排密集的火铳声响起。 第六百四十二章 齐鲁风云(五) 张小虎的帅旗在漫天大雪中,被亲兵们插在了登州城头的旗杆上,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飘落下,绛紫色的旗面雪花落在上面,将旗面浸湿变得颜色更加深重。 坐在城楼里的张小虎,脸色比这大雪天气还要阴沉。 不光是他,左翼舰队的官兵,从舰长营官到普通的伙夫,脸上都阴云密布的盯着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登州城内官绅们。 水师陆营在城西十里铺的行动,不亚于对城外清军的侧翼狠狠的来了一拳。一排火铳过去,乱糟糟的清军队伍便像是被人用绑着火把的竹竿捅了的马蜂窝一样,立刻炸了营。 有人准备向城里逃走,有人打算绕过城池逃命,有人打算往山里逃。也有些人为了给自己壮胆,朝着水师陆营的队伍当中施放火铳和弓箭,可是,没有几个军官能够掌握全部人马进行抵抗。 第二排火铳响起,整个清军队伍便再无人有心抵抗,一声发喊,队伍便告溃散。 “手榴弹,追上去!让他们更乱更散!上铳刺,全军追!” 两营水师陆营,一路撵着溃兵的脚后跟,追到了登州城下。令列阵在码头道路上的登州清军主力也无心在野外与南粤军对战。不过,他们毕竟是登州守军当中的精锐部队,面对着南粤军的攻势,还是能够保持队形和基本建制,退回到城内,准备依托城墙,充分利用好这漫天大雪的天时和城墙的地利,来完成守城任务,也好到阿巴泰王爷那里去表功领赏! “已经开始下雪了。这场雪下去了,没有个三五天停不了!咱们就在这登州城里,围炉赏雪。看着这群海贼,能够在冰天雪地里坚持几天!”官绅们摸着刚刚剃了的头,很是不习惯圆领纱帽下光秃秃的感觉。但是,却是信心满满的互相打气壮胆。 有了城墙、马面、炮台作为防御工事,又有漫天飘飘洒洒落下的大雪相助,登州的官绅们无不是弹冠相亲。更有那胆气壮的,用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这叫做胼指,向来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气势而做的动作。指着城下正在紧锣密鼓默不作声的搬运着火炮器械的左翼舰队官兵大声喝骂! “海贼!识相的早早归顺,我大清有好生之德,愿意给你们一条自新之路。从此共保明君,畅享富贵。怕死的话,就早早的下海逃命去吧!你们看这登州城,那可是当年戚少保的故乡,你们不想死的话,就赶快滚下海去逃命!不然的话,我登州军民,上有满天大雪的天时,下有坚城深沟的地利,饶余贝勒的大军也距此不远了。到那时,你们可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这还算是好的,骂的不算什么特别难听的。被风刮到了水师将士们的耳朵里,大家只当是风声之中有些杂音,连理都不理他。 不过,有些声音和举动,就不能让人无动于衷了。 “南蛮!你们看!这是尔等的同党,伪登州警备旅旅长许元嵩!”有一具木架在城头竖起。“尔等若是敢于攻城,便是这般下场!”木架上的许元嵩,仍旧是那身准备给岳父拜寿时穿得锦缎皮袍,但是,在袍子上面,密密麻麻满是箭矢,袍子上,一团一团暗黑色的血迹。 城头上,有人得意的拉动着绳索,让被拴在木架上的许元嵩尸体在寒风之中左一下右一下的摇动着,仿佛他还有生命一样。 一阵喧嚣叫喊从城下传来,数十名被俘的南粤军系统的兵丁官吏被押上了城头。 “许元嵩虽然误入歧途,终究没有得到好下场,但是,他毕竟是老夫的女婿。如何能够让他没有血食供奉?今日,便用这些人的五脏,作为他的供奉祭品!” 城头上,随着一个声音响起,刽子手们一拥而上,挖眼开膛摘心,甚至有将手脚先行砍断,丢到城下,然后狞笑着将被俘人员的发髻割断,从头顶用小刀割开一道口子,硬生生的将头皮剥下来,搭在俘虏的眼皮上,美其名曰不忍心让他看着自己被零碎割了。 如果是别的军队见到敌手如此的狠辣,少不得会军中士气低落,甚至是全军鼓噪。但是,面对着南粤军这样的敌人,登州叛军的残暴行为,却是激起了南粤军的同仇敌忾之心。 “加把劲!赶快把炮推上去!拿下登州城,老子活剥了他们!” 这是全部左翼舰队官兵的心思! 从舰船上搬运了数十门十二磅、十八磅火炮,和八门克龙炮,百余架火箭发射架在城下列开。 “小子们!咱老子自从当年在河静跟了主公打江山那天起,咱们南粤军就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丢过这么大的面子,自家的兄弟被人这么虐杀过!如今,事情已经出来了,咱们该怎么办?!” 张小虎颇具煽动性的声音在阵前响起,有人为他牵着马,在各个营方阵前缓缓走过。 “拿下登州!报仇雪恨!” “打开登州,杀光叛贼!” 城头城下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城头上,一口口大锅里烧着热油,拆了城下几千间民房收集的滚木,羊头石,用房梁制成的擂义夜,扥竿,撞杆,狼牙牌,堆积在城头上、马道上,士卒的脚下。 虽然城头上的军官们不住的用刀鞘皮鞭马棒教训着兵丁,不住的开出赏号,守住登州城,每人赏银若干。斩首一级赏银若干的口号,但是,兵丁们看着城下那张着黑洞洞炮口密如树林的火炮,不由得心中咒骂不已。 “有银子那也得有命花才行!” 半空里彤云密布,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仿佛将天地连成一体。天地间的一片肃杀之气,压得人喘不过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到阵前大声的喧哗高喊一番才算是畅快。 看了看天际间缓慢西行的蛋黄般的太阳,张小虎看了看在左右列队完毕,手执刀枪坐在地上等候命令的士卒们,张小虎满意的点点头。 “开始吧!” 司号长贺黑龙将手中的铜号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狠命吹去,一声凌厉的号角直冲云霄。将弥漫在空气中的杀气最终点燃,直至爆炸! “各炮装填!” 操作克龙炮的炮手们,将装着七斤七两火药的丝绸药包塞进炮口,用推杆将药包推到炮膛底部,三名炮手合力将重达六十斤的铅弹抬到炮口,用力塞了进去,在巨大的自身重力下,铅弹缓缓的滑进炮膛,并且发出一声闷响,与药包接触上了。炮长还有些不放心,用推弹杆用力推了推,确认已经夯实。 “开火!” “嗵!” 一声巨响,六十斤的铅弹在巨大的推力作用下飞出炮膛,直直的撞向不远处的登州城墙。 克龙炮采取的抵近直接瞄准射击,炮口所向的目标,便是登州的城墙中部。 登州的城墙,同各地城池的城墙大同小异,都是只是外面包了一层城砖,里面是夯土制成,没有想象那样的坚固。况且,经过了孔有德兵变的战火摧残,登州城墙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两枚炮弹已经令登州城的城墙出现了巨大的裂纹,城上的士卒们已经听到了“格格”作响的声音,仿佛是城墙发出的痛苦呻吟,但是,仔细听来,却是自己和身边的人,牙齿不由自主的上下敲击的声音。 便在此时,那四门臼炮也开始喷射怒火和炮弹了。 与克龙炮的直接瞄准射击不同,臼炮的弹道是曲线,瞄准的目标便是城楼和城头的守军。 二十四磅臼炮的炮弹飞跃而去,飞到顶点之后,反身折而向下,直奔城墙上的守军而去,几名守军躲闪不及,被从天而降的炮弹击中,登时骨断筋折。更有那前世不修的倒霉蛋,被炮弹将身躯砸成两段,上半身在炮弹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向侧后飞了出去,直直的将一口正在烧着热油的油锅撞翻,那油锅周围的士卒一声惨叫,身上便已经是火焰熊熊,烈火顿时在城头蔓延开来! 一枚四十八磅的臼炮炮弹,好死不死的直奔登州城的南门城楼。巨大的炮弹击穿了城楼上的瓦片屋架,火药燃烧带给炮弹的,不仅是巨大的动力,也是炙热的温度,这温度这热情,足以令木质的城楼燃烧起来。 正在城楼上羽扇纶巾指挥若定的一群大人先生们,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动静惊呆了,竟然忘了转进,当然,也有可能来不及转进了。臼炮的炮弹正正的砸进了将指挥部设在南门城楼里的人群之中。 顿时,城楼上血肉横飞。大人先生们这才发现,原来,在炮弹面前,是不分你是读书人还是粗鲁武夫,亦或是卑贱下人的。 “命令各炮,给老子开火!” 看到那六门火炮第一轮射击带来的效果,张小虎得意的猛地一拍大腿,惊得胯下的战马抬起头向空中一声长嘶,引动的南粤军阵中的众多骡马也是一阵阵的呼啸咆哮。 炮火纷纷加入到了对城头的火力打击范围内,城上的守军,也在弹雨之中发射火炮,对城下的火炮展开对轰,一时之间,城头上下炮弹弹道密如蛛网一般,人们仿佛隐约可以看得到因为炙热的炮弹在半空中飞过,导致空气变热而发生的变化。 城下的几门火炮被炮弹击中,巨大的冲击力将炮身打得四分五裂,一架车轮飞起将一旁躲闪不及的炮手打得脑浆迸裂而死。 两门克龙炮在炮手们的紧张操作下展开第二轮的射击。 这一次,火炮的瞄准有了更加精确的目标。“目标!第一炮的弹着点!开火!”有光学瞄准器材,有函数基础,有坐标系的基础,加上不惜工本的训练投入,南粤军的炮兵射击技术自然是内地的炮手们不能望其项背的。 又是两枚六十斤的大炮弹击中了城墙,距离方才被击中的位置不过两三丈左右,巨大的冲击力令城墙上的砖石乱飞,城墙内部的夯土已经开始出现了崩塌的迹象。 “再来!” 一旁的火炮看出来便宜,纷纷将炮口对准了克龙炮方才击中的位置,一时间,几十门十二磅、十八磅的火炮纷纷向这里倾泻着炮弹,终于,登州的城墙再也坚持不住了。 “轰隆”一声巨响。 一团巨大的烟雾腾空而起,令城上城下的人们都忘记了厮杀,烟雾中不时的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仿佛天地间突然出现了一头妖兽一般,要将这城头上下的人们一口吞下。 人们胆战心惊的等待着烟雾散去,眼前出现的一幕令在场的人们惊呆了。 城墙被炮弹多次的凌虐腰部,造成了坍塌,一个巨大的v字型缺口出现在了城墙上,并且,更加令人感到恐惧(兴奋)的是,坍塌的土石砖木,在城下堆积成了一个缓缓的坡道,方才的那一阵阵惨叫声,就是被坍塌的城墙填埋在坡道上的守军的惨叫声。 一个宽达丈余的缺口出现在了登州城墙上,而且还有一条可以徒步登上城头的坡道,这顿时令城头上下的人们高声呼喊不已! “八磅炮上前!换霰弹!步兵准备登城!” 城下的人们指挥官高声呼喊,号手们或是用号音彼此联络,或是摇动着手中的信号旗。各营各哨的部队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开始缓缓的调整着阵型,炮兵们迅速的将挽马套在炮车上,摇动着鞭子将火炮拖到更加靠近城墙的位置,他们要为步兵的兄弟们提供更好的炮火掩护! 两门克龙炮也在其中。 火炮都被推进到了距离城墙二百步左右的位置上,炮手们装填好了霰弹,他们要为即将登城的兄弟们扫清一切敢于阻拦他们前进的敌人! “开火!” 卡龙炮率先开火,四十枚拇指大小霰弹构成了一团金属风暴,向着城头扑去!随后是一团又一团的八磅炮发生的霰弹。这些霰弹将缺口两侧的道路死死的封住,扼杀一切敢于拦阻他们前进道路的物体和生命。 克龙炮的射击产生的烟雾还未散去,八磅炮和十二磅炮也来凑热闹,两轮火炮发射的霰弹弹丸,几乎将长一百米宽二十米范围内的空间全部笼罩,人们似乎看到了弹丸在空中相撞,彼此推搡着冲进各种挡在它们弹道前的物体。 硝烟散去,人们这才看清楚,这一轮射击带来的效果。 从距离南粤军炮兵阵地一百米开始,到登州城墙这百米的距离上,人的尸体如同劈柴一样,横七竖八的摞在一起,血、人的身体、看不出来是什么内脏的部分,被弹丸打成碎肉的人,到处可见的断手断脚,这里仿佛已经不再是人间,而是佛经里描述的血肉磨坊,一个修罗地狱! 在最外侧,如今已经看不到了较为整齐的人体部位,到处都是一块一块的碎肉和惨白惨白的骨头渣子。密集的弹雨,强大的穿透力,将最外侧的生命体完全的打成了碎块。 较为靠里的阵线里,可以发现一具具较为完整的尸体,较为完整也是相对于外侧的人们,可以分辩出哪里是头颅,哪里是躯干,哪里是四肢而已。没有哪一具尸体是完完整整的。 只有在最里侧,人们在尸体堆里会偶然发现一个两个还在低低呻吟的伤者,他们才是最后的幸运儿,霰弹穿过了无数人的身体,到达他们的时候,已经是最后的力量,于是他们很幸运的成为了几个为数不多的生还者。但是也是生不如死,霰弹的冲击力打断了他们的骨头、韧带、血管,即便是能够活下来,也丧失了最基本的劳动能力,甚至连伸出手来讨钱的力量都不会有了。 “弟兄们!听着!咱们的老爷们杀了南贼的旅长许元嵩,归顺了大清!把这登州城内外给洗了一遍,这群海贼,进了登州城,一定会屠城的!就像咱们对他们一样!你们不想死的话,就给老子守住!” “不想你的钱变成别人的,不想你的女人变成别人的,就给老子去拼命!” “咱们现在都剃了头,在这群南贼眼中,咱们都是叛贼!一旦城破了,还会有咱们的好吗?!不想死的,就跟着老子上!” 城头的叛军军官们,一面低着头躲避着城下弹雨的洗礼,一面在城上大声喝骂着,吆喝着,鼓励手下的士兵上前去拼命。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鼓声,激昂强烈,从南中军阵中传来。随着这阵阵鼓声,南中军的阵型开始快速向城头移动。 “杀!” 在各级军官认旗的引领下,南粤军的队形很快便冲击到了坍塌的城墙形成的坡道之下,上千人几乎同时冲击到了这里,蜂拥而上。 “只知道南蛮野战凶悍,不想攻城也如此凶顽?!”看着在漫天大雪中被南粤军像猛虎驱赶羊群一样在城头上追杀的自家人马,几个官绅瞠目结舌。 几处城门被打开,大队人马一拥而入。 此时,天下大雪。 第六百四十三章 齐鲁风云(六) 数万大军,顶风冒雪行军,且又携带着大批辎重火炮,即使是范晓增心急如焚,不停的催促人马加快行军速度,他也只能是望雪兴叹。 当他的中军大队进入登州府境内的时候,已经是张小虎攻下登州城的第三天了。 将兵马交于副将带领,缓缓的向登州方向开进。范晓增自己率领数百轻骑,在许泰安的引领下,快马加鞭的往登州而来。 刚刚看到登州的城墙,许泰安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走的时候家中人丁兴旺,热火朝天的。可是,旬日之间,他便是横祸临头,家破人亡。 “许将军,令叔为国捐躯,遭奸小暗算,我们也是万分悲痛。眼下咱们还是先进城,也好和张提督商议一下令叔和登州的善后之事。” 好言安慰了许泰安片刻,总算是让他止住了悲声。 “泰安听范将军的。”许泰安擦了擦眼泪,一马当先,领着众人往登州城而来。 还不曾抵达瓮城,便听到城内一阵阵人声哀鸣。 瓮城内变成了一座临时的大监狱。至少上万人被监押于此。 马道上垒砌了沙包,两座炮垒霸气十足的坐落在马道与城墙交汇处。四门六磅炮的炮口指向了瓮城内的人群。城头上,背着火铳的水师官兵,身上穿着厚厚的羊毛粗呢子大氅,仍旧是不停的跺着脚,以抵御严寒。 有那被寒风冻得心头火气很大的哨兵,被城下传来的哭嚎声惹得烦了,便指着城下喝骂:“妈的屁!给老子小点声嚎丧!这会知道难受了!你们杀老子们的人,抢老子们的东西时,那个威风,那个得意都拿去了?那个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有今天!?” “范大人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登州反水投敌的叛贼,还有他们的家属。咱们攻城的动作太快,他们没来得及逃走。被咱们一窝给堵在了城里了!”左翼舰队来接范晓增入城的军官,带着几分炫耀战功的味道,颇为得意的指着瓮城内那一起一伏不断涌动的人头。城内地方狭小,一下子塞进去上万人,根本没有地方坐卧,只能是挨挨插插的站着。不时有人因为过于疲劳而向前后左右倒过去,人群便像是海上波浪一样,不停的起伏涌动。 “这天寒地冻的,让这些人如此,未免有点,那个了吧?”范晓增到底是读过几天书的人,对于张小虎这样处置这些叛匪和他们的家属,心中未免有些腹诽。 “大人,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水师军官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摘下了头上的皮帽子,露出了剃的光光的脑袋。“眼下这群贼厮鸟看着可怜,我们刚进城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样!您要是知道了他们在登州的所作所为,他们是如何对待咱们南粤军的人的,您就该觉得我们对他们太慈悲了!慈悲的简直就是吃斋念佛的老太太了!” 说完这话,水师军官一抖缰绳,催促胯下战马。一行人便往登州府衙而来。这里,重新变成了南粤军在登州的最高指挥机关所在地。 “小范,打得不错!” 一见面,张小虎便开门见山的夸奖起来。作为南粤军的老人,又是水师左翼舰队的提督,大小姐李华梅的启蒙老师,他说出来的话,自然分量很重。而且,范晓增的所作所为都摆在了那里。在李华宇不幸阵亡的情况下,能够保证主力不受大损失,并且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战,让清军不敢衔尾追击,为部队进行收缩争取到了时间和空间。如果不是山东的官绅反水,清军与南粤军之间的战事,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范小增却没有理会张小虎的夸奖,而是突然跪了下来,然后一脸严肃的对张小虎说:“罪人范小增向张提督请罪,罪人无能,不能辅佐李华宇公子击败东虏,不能保山东一方平安,三军溃逃千里,济南丢失,登莱陷于火海,如此成绩,谈何功劳,纵然极刑凌迟,也难赎其罪。” 张小虎连忙扶起范小增,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辈,要是按你所说,只怕这天下没有几人不该死了。就算是主公,不也有被阿巴泰戏耍之时。大小姐号称海上猛虎,到了塔山不也是丧师失地。说到底,打败不是问题,问题是找出为何败的原因,卷土重来,那才是英雄好汉。当然了,以后你要是跟朝廷那些没出息的东西学,每次都大败而归,丧师失地,还天天找无聊文人吹嘘大捷,那我可绝对饶不了你。” 听了张小虎的话,范小增点了点头道:“前辈教训的是,不过这战败的责任,我不打算推给他人,等有机会,我还是要向主公请罪,具体惩处由国公来定。”张小虎也没说别的,只是微微一笑说:“范参谋,现在责任不责任什么的无所谓,当务之急,是决定战守。我谋一城一地没问题,但是让我掌控全局,我没有把握,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未来战守如何?” 谈到战守,范小增的自信又回到了脸上,他说:“张提督,战守的事情我已经跟参谋处的同仁研究过了,我们的一致意见是,撤。暂时放弃登州,将剩下的物资百姓全部南撤。” 张小虎闻听眉毛一皱,他哦了一声道:“范参谋,但不知为何要撤?登州虽然发生叛乱,但是你的大军主力尚在,我的水师陆营随时可战,就算是不能击败清军,守住登州还不成问题。” 范小增苦笑了一下道:“前辈,别说还有我主力大军,就算是只有你的水师陆营,也能守住登州,但是,您能在守住登州的同时,保证登莱附近百万百姓的安危否?” 张小虎沉默了,这事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作为军人,感情上无法接受放弃土地的选择。见张小虎不说话,范晓增咳嗽了几声接着说:“登州孤悬鲁东,防守不易,现在是冬季,补给也较为不便,而且自从济南丢失以来,难民蜂拥而至,人口骤增。若是。。。”范晓增顿了一下道:“若是许旅长尚在,登州未乱,我们依靠储备物资,支撑到主公大军到来还算勉强。而如今,前辈,你可知我一路都看到什么?” 范小增越说越激动,最后他忍不住怒吼道:“我就想不明白了,那帮叛军为何就那么看不惯穷苦人过点好日子,难道他们的日子不好吗?华宇公子来到山东后,他们的银元享乐用品比往日多了不知道多少,其数量远比盘剥佃户来的多,他们难道非要盘剥佃户才舒服?一旦不能满足他们,他们就把孔孟之书扔一边,率兽食人。不,他们自己就是兽!” 张小虎叹了一口气道:“说吧,其实你看到的东西,想必也是我看到的东西。”范小增尽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在张小虎面前失态,但是愤怒之情依然难以掩盖:“我军沿途一路收容难民,较早走的,尚且携带车辆牲口棉衣等物,到了后来,尽是放弃所有物资甚至粮食银元的百姓。问其原因,答案是,他们是幸运的,听说叛军到处杀人抢掠,就放下所有财产赶快跑,这算是逃出了生天。而没跑掉的,烧杀、抢劫、抓丁、抢粮无所不为。仅仅一个县,就被抢走牲口两千多头,这些牲口,很多都是我们刚刚分给卖给老百姓的。有些老百姓不情愿,叛军就当场杀人,他们尸体一直到我们赶到,还没有人收。有些以前很繁荣的村镇,我们远远的只能看见尚未熄灭的烟尘。近了一看,惨状让人毛骨悚然。铡刀铡和活埋是普遍手段,有的先割耳、舌,而后活埋;有的妇女被拔去头发铡死;有的妇女被剥光衣服,绑在树上,并用烧红了的铁条插入,活活搞死;有的被剥光衣服绑在树上用开水浇,把全身烫起水泡,再用竹扫帚扫,名为“扫南蛮毛”;有的用剪刀剪碎皮肉,名为“剪刺猬”;有的全身被刀子割开,丢在火红的锅里,叫做“佃奴翻身”。 张小虎面对如此耸人听闻讲述,却没有丝毫动容,他还微微笑了一下说:“后辈,你淡定一点,你遇到的事算啥?我当日攻克登州的时候,有一人突然爬着出现在我军面前,没有下半截,把我的水师陆营吓的都后退了几步。后来我一看,原来是南中的干部。他跟我说,南中的北上干部没给国公丢脸,他们都是高呼国公会为我们报仇就义的。他自己,则断言我张小虎到来之日,就是他们丧命之时。因此,城里的官绅就腰斩了他,说要让他看着我张小虎如何狼狈而逃。他啊,就这么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我攻克登州。然后,他求我给他一个痛快,我啊,原本空手可以击杀野狼,但是送他上路却没有一下搞定,还让他又多受了罪。后辈,你说我是不是更该死啊。”说着,豆大的眼泪从张小虎的眼眶中滚滚而出。 二人相视落泪。张小虎一把拉住了范晓增,“你随我来。” 府衙的后院之中,变成了一片白色世界。却不是下雪之后的琉璃世界,而是白布所形成的一个世界。放眼望去,用凳子、门板搭起来的铺位上,满是白布遮盖的人形。水师和在城中临时征召来的外科郎中们在这里手脚不停的忙碌着。 原本范晓增以为这里是水师的卫生营所在地,但是很快就打消了这种认识。如果是卫生营抢救彩号,少不得会有大呼小叫的哀嚎呻吟声,这里却是静悄悄的。气氛更是迥异,卫生营的郎中军医们,都是手忙脚乱的挖去箭矢炮子,敷药包扎,各种喧嚣吵闹,这里却是安静异常,给人以压抑到了极点的感觉。 “哇!” 一个府衙的仵作冲到了墙角,抱着摆在那里的一个空罐子大吐特吐起来,一直到了吐出来了昨天的晚饭和绿色的胆汁,才脸色惨白的回到了自己干活的位置上。 仵作居然会吐成这样?这些人向来都是和死尸打交道的,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如何会这样反应强烈?范晓增有些好奇了。 “晓增,不奇怪,你看那里。”张小虎有些神色黯然的指着墙角。那里,一字排开,列着数十口大缸。不时有学徒模样的人快步跑到缸前面,从里面取出一些物事,然后神情诡异痛苦的跑回到铺位前交给军医郎中仵作们。 那些或是暗红,或是青紫的东西,范晓增也见过无数,只不过不是在这样的场合,而是在战场上!那些被炮火击中的人们,从体内流出来的内脏器官! “这群狗贼,抓到了咱们的人,或是一心向着咱们的百姓。往往是开膛破肚。一边开膛,一边叫嚣着;‘不是跟着南蛮子搞什么新政啊!新啊!新啊!老子先摘了你的心!’” “老子打进登州城的时候,在这府衙里,几处叛军的巢穴之中,缴获了数十口大缸的心肝。兄弟们在城内外打扫战场,恢复秩序时,陆续的收敛了数千具尸首。都是为这些狗贼们虐杀的!个个都是尸骨不全!我这才命人将这登州所有的外科郎中、仵作,连同咱们的军医一道,到这里来给咱们的兄弟们弄个囫囵尸首。免得他们下葬时尸骨不全,死后不得超生。” 张小虎纵横海陆数十年,这一辈子见过的战场数都数不清,死在面前的部下、敌人更是不计其数。可是,他扪心自问,除了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炮火硝烟之中厮杀之外,对于手中没有武器的,他大多是只杀有罪之人,杀该杀之人,可从来没有虐杀过人。自从到了登州,这只地狱三头虎算是开了眼了。各种各样的虐杀手段层出不穷。 什么船帆、桅杆、渔网、磨盘、鱼钩,都成了杀人的上好工具。这些施暴者,不是为了杀人而采用这些工具,而是为了增加被杀者的痛苦,增加带给旁人的威慑力和暴力恐吓而使用。 “所以,大人将那些乱贼集中在瓮城之中,准备。。。。?”范晓增心中突的一跳,他本能的预感到,眼前这个张小虎,又要大开杀戒了。“大人,上万人呢!难道这些乱贼是两足畜生,我们也和畜生一样?” 张小虎听了范晓增这书生味道很浓的话,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打量了他几眼,“他们的罪名,不该杀吗?” “他们的所作所为,自然有取死之道。只是,末将以为,我军行王者之道,当以宽仁待民。还是要少杀为上!” “哼!毛头小子!懂得什么!这些人,都是与禽兽无异!畏威而不怀德!你对他宽仁厚道,他认为你软弱可欺!你若是放手大杀大砍一批,他们反而会给你跪下来大唱赞歌!” “我也不会像他们那样,动辄便是大肆的屠戮。完全是按照大明律办事!至于说这些天在瓮城里关押的日子,你要是抗不过去了,死了可是与我们无关!反正是大明朝的监狱里,没有审问的人死了的可多了去了!” 张小虎的话,让范晓增不由得裹紧了大氅。但是还是感觉到了后背一阵寒意涌上来。这种大雪不断的天气,厚裘红炉尚且还觉得寒气逼人呢,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关在无遮无拦的瓮城里,无衣无食,几天下来,不死一半才怪! “放心!只要他们能够撑过这段时间,手上没有人命的,自然会饶了他们的性命。”张小虎咧嘴笑了笑,可是,在范晓增看来,这笑容和老虎要捕猎时也相差不大。 “梆梆梆,镗!” 梆锣的声音在登州府满是灰烬与血迹的街道中回响,残存的南中干部和张小虎的部下声嘶力竭用干涩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喊着:“乡亲们,国公的人马回来了,张小虎提督已经把造反的官绅和叛军都抓到了瓮城里,再也没人敢乱杀人为恶了。今天中午,张小虎提督要和范晓增将军一起审判造反官绅,按照大明律对他们明正典刑,希望乡亲们踊跃参加告发,让这些禽兽得到应有的惩处。“ 但是,尽管门扉早已是破败不堪,却没有一家的门被推开,这不禁让呼喊宣传的人感到非常尴尬却又无可奈何。毕竟,登州刚刚遭遇大难,老百姓怕也是正常的,这个时候推开大门参与审判,那需要的可是极大的勇气。 “你这样没有用的!这登州的百姓已经被叛贼们肆虐揉搓怕了!他们担心咱们前脚一走,后面反水逆贼们和辽东反贼们一道又杀回来了。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老百姓!” 张小虎算得上是熟悉人情世故的老狐狸了。很快便找到了症结所在。 “登州百姓听着!午时之前,各家各户必须有一人以上到府衙辕门外听审。有胆敢不去者,视为与乱贼同党!” 里长们的吆喝声,在街巷内响起,随着这声音,一扇扇门打开了缝隙。不去者与乱贼同罪,谁敢不去? 第六百四十四章 硬埋 “不去者,视作与乱贼同党!” 随着里长们的吆喝,城内的百姓们找到了一个理由。咱们是被迫的,不敢不去。这样一来,谁来了咱们都可以诉苦,然后求得自保。 一扇破门被推开,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从门里刚刚走出来,却转瞬间又被一双手拉了回去,接着,门里传来了争吵声。工作队的人连忙上前查看是怎么回事,就听里面一个老者哭着说:“嫚儿,爹我求你了,可不敢出去啊。你看看外面,死了多少好姑娘,要不是你爹我跪地上苦苦哀求,只怕你也会跟那些姑娘一样,成为不完整的尸首。咱吃亏就吃亏了,乱世女儿家名节算个啥啊,不值钱!听爹的话,咱就老老实实的吃个哑巴亏,等太平了,咱到乡下找个老实人嫁了就算了。” 姑娘却挣脱了老者的手,坚定的说:“爹,我本身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现在活着都不怕,还怕死?想想从我出生,咱们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爹你干点小买卖,大户要钱,流氓勒索,官府欺压,一年到头,过年都吃不上一顿饺子。一直到国公爷和侯爷父子管了咱们山东登莱,推行新政,整顿吏治,咱们家才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这些,爹难道你都忘了吗?爹你从小就教导我们,做人要知恩图报,我现在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躯,能做的,就是揭发这些禽兽的恶行。” 老者见姑娘不听他的,急的哭了出来:“嫚儿,要去我去,我就是不想你有危险。我虽然儿女四人,但是兵连祸结,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了,你要是再有点事,你让我怎么活啊。。。” (嫚,是胶东一带对女孩子的一种特有的称呼,和妮儿、丫蛋等称呼相似。) 姑娘看自己的爹哭了,也跟着哭了,但是立场一点没变:“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女儿我之前不是参加了侯爷办的识字班嘛。那的先生说过,不管男女,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我不敢比泰山,但是起码,我也不能不如瓮城里的鸿毛。”说完,姑娘一狠心,甩开父亲的双手,推门走出了家。不知道是被姑娘的情绪感染,还是被官府的法令威吓,百姓开始逐渐的走出家门,一开始是一人两人,后来是三人四人,逐渐的,从废墟一样的家中,百姓开始成群结队的赶往府衙。虽然队伍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他们表情坚定,步伐稳健,宛如从高炉中澎湃而出的铁流。这道铁流,终将冲出登州,席卷中原,并把千年的腐根扫荡干净。而瓮城中的官绅,就是铁流第一个牺牲品。 瓮城之中搭建起来了一座高台,负责审理叛军。为首的主审官正是许多登州百姓都认识的前登州海关监督熊汝霖。这位老先生本来因为海关税款那两百多万银元的下落,被谷体崟等叛军头目关押起来。软磨硬泡的要他说出这笔款子的下落。如果不是因为这笔钱的缘故,以他老人家当初在登州地面上得罪的官绅大户之多,早就被砍死十八回了。如今,被张小虎从叛匪手中解救出来的熊汝霖,这位平日里方正严肃的老先生,便成了许多叛匪眼中的催命判官了。 审判按时开始了,可能是铁流的温度太高,所以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不顾父亲反对坚持来检举的姑娘首先开火,她来到人群前面,从叛匪当中揪出长得肥头大耳的,名字叫张珩和张银才的兄弟俩,指控他们以前就经常到自家的摊位调戏良家女子,又在全城大乱的时候,带着叛军到她的家里把自己强奸。讲到痛心之处,姑娘甚至顾不得羞耻,一把扯开衣服,给众人看自己身上的伤痕。胸前、背后,臂膀,一道道让人触目惊心。 这两个兄弟自然不甘受死,一开始拼死抵赖,但是很快有邻居作证。见抵赖不过,这两兄弟中叫张银才的骂道:“不要脸的臭婊子,你都当众赤身裸体了,还能是啥好东西?老子就是上了你,怎么滴,来杀老子啊。” 姑娘还没等说啥,主持审判的官员就发出一声冷笑道:“张银才,行啊,那我满足你的愿望。来人!”随着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士兵转瞬间就把张银才按住,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官员又微笑着问姑娘:“姑娘,这个人是怎么伤害你的?“姑娘本来有点害羞,不过又一想既然都这样了,还怕啥,就指着张银才的下体说:“那里。”负责审理的官员一笑说:“弟兄们,都挺清楚了吧?按照法条,不管是南中律法,还是洪武爷的大明律,都要把相关证物器具收官保管。咱们的工作,就是要将相关证物拿下,收入官中管理。来人,把张珩张银才的犯罪工具收了,等审判完毕后,再行处置。” 听到副审官员如此说,饶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熊汝霖,也不禁为之莞尔。如此惫赖手段,如此解释法条,向来也只有梁国公的手下能够干得出来了。不过,此二人之罪,这种处置方式倒也合理。 “南蛮子,你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此时此刻,才想起头顶上有苍天神明了?晚了!”熊汝霖心中冷冷的哼了一声,对副审官的作为表示了默许。 见自己要被阉割,张家两个肥头大耳的兄弟顿时发出猪被杀之前一样哀嚎。可惜的是,南中的士兵哪里是怜香惜玉的贾宝玉?更何况他们又不是林黛玉。(哦!貌似现在作者的太爷爷正在和南粤军打得一佛涅槃二佛出世的。)几个当兵的抄起尖刀,脱下他们的裤子,二话不说就是一刀,两兄弟顿时发出凄厉的哀嚎,差点当场毙命。不过虽然暂时没死,但是也差不多了,毕竟这些当兵的可不是职业的太监制造者,连劁猪骟马的手艺都没有。那手,可是真没准。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面对这样的惨景,吃瓜群众居然没有丝毫的怜悯,他们有的只是仇恨缓解的痛快和继续惩办他们的决心。这一幕,多年后被一位叫圆圆的作家写到了一本叫硬埋的书里。在书中,这位吃着朝廷俸禄的江汉省作家协会主席虽然只字没有直接评判,但是却用文字拐弯抹角的阐述了她的看法:这是人伦的毁灭和沦丧。只是,当年吃瓜群众的后代很快出来对她进行了抨击,你家杀人抢劫的时候不道德沦丧,强夺田产的时候不道德沦丧,只有杀到你家禽兽的头上的时候才道德沦丧。如果是这样,我们坚决支持沦丧。按照现代公知的祖师爷胡适的话说,地主,作为一个阶级,都该死。如果有疑问,去找你家祖师爷理论。 有了开头的,吃瓜群众们自然是一哄而上,有母亲哭诉儿子被杀的,有控诉财产被抢掠的,一个个惨绝人寰的案件在讲述中被立案,一个个施暴者被从监禁区中揪出来,一个个趾高气昂的官绅低下了头。一个个官绅的家属们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委屈都加在他们身上了一般。少不得会有作家文人用他们的生花妙笔来描述一下这一幕惨绝人寰的情景。就像某著名导演拍摄的太平轮电影一样。 但是,用此时还没有出生的袁枚所作的马嵬一首诗来描述这些人的境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可惜,某著名国际导演只看到了瘸子将军生离死别的爱情,却没有想到太平轮上的那些人,是否身上背负着血债。他们淹死在大海当中,自然是悲剧。可是,他们的命值钱,山东、河北、江苏、安徽、河南等地的数千万平头老百姓的命,就是大风刮来的么? 但是,也有几个人始终斜视四十五度,一副淡然自若慷慨赴死的样子,其中就有许元嵩的岳父谷体崟。谷体崟如果只看外貌来说,那决定很像本书真正主角。虽然老了,但是眼角只有很细的皱纹,皮肤白皙,身材修长,衣着干净利落,如果再摇一摇羽扇,标准的羽扇纶巾。如果没有脑后的辫子煞风景,那就几乎完美了。不客气的说,如果他要是能活到九十年代去宇宙大国当个明星,那绝对能迷死无数中国的无脑娘们。巴掌脸,小眼睛。如果留起分头,换上西装,那就是一个长腿欧巴,绝对没有都教授什么事。他本人的行为也没辜负这副好皮囊,他面对南粤军对他残杀许元嵩及其妻子的指控,一脸不在乎的说:“本官无过只有功。天下大势,明廷气数已尽,大清顺天而兴。吾不过是顺大势而为。亲情虽重,但是比不过天下兴亡。更何况大清圣主也,不仅礼贤下士,还许诺给我的女儿一个忠烈的名分。皇恩浩荡,吾难报万一。倒是你们这帮海贼,荼毒士人,杀害圣贤弟子,早晚会被归入叛贼之列。若是说本官有什么罪什么过失,那就是本官不幸兵败,落入了尔等之手罢了!” 似乎是光从大义名分上讲还不够过瘾,谷体崟接着说:“反观尔等,你们的主子伪逆梁国公李贼守汉不仅横征暴敛,大义上有亏,私德上更是糜烂不堪,家藏四夷之女,号曰三色同飞,无耻已无下限。更兼夺人妻女,母女兼收。日后史书点点,所谓的脏唐臭汉都有所不如。吾虽然不敢与圣人比肩,但是比起你家梁国公,算得上君子坦荡荡。” 几个副审官听到谷体崟如此大言炎炎的放肆,恶毒攻击自家主公,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喝令手下人,上去掌谷体崟的嘴。 “你们可以打得我牙齿断落,甚至割掉我的舌头,便能够掩盖住你家主子的斑斑丑事,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千秋万代的骂名,能够打得断吗?!”谷体崟的表现,颇有几分文丞相文天祥的风采。 (嗖!一块板砖结结实实的拍在不厚道的作者头上。“你个太八神!”文丞相一脸怒气的用吉安土语骂着作者傻逼。“老子可是到死都没有更改过故国衣冠,你拿老子来和这群剃发易服,腼颜事敌的人比?”) 主审官熊汝霖倒是没有打断谷体崟的话,而是一本正经的听他说完,然后还微笑着拍拍手,这才说:“谷体崟,你是君子坦蛋蛋吧。你可能忘记了,老夫跟许元嵩旅长私下里还是有些交往的。对于您的往事,老夫也并非一无所知。便是当年的汉高祖,也须惧怕当乡人!因为什么,对你知根知底!根据许旅长的说法,您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可不是一般的风流。你本是泰安的贫寒士子,一心苦读,考中了秀才之后,为了尽早中举,又到君经书院苦读。当然,也是因为书院能够提供食宿,膏火银子比别的地方多!也是因为你一副皮囊长得好,又有秀才功名在身。刚一入学,便勾搭上了书院的小师妹,你老师的女儿。仗着你的口才好,很快你们便暗生情愫,走到了一起。但是,为了功名富贵,你赴省乡试前抛弃了你的小师妹。和你的座师世交之女成了亲,不久便有了两个女儿。这也就算了,抛弃发妻的人,世界上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跪在这的人,有几个比你干净。更无耻的事,你那个座师因为涉及阉党名录,被捕下狱,又听说你书院山长与东林一脉交情深厚,你便翻了脸,又掉过头来与你那师妹复合。不过好歹现在的古夫人与你多年夫妻恩情,两个女儿对你孝敬有加,结果你却用残杀回报他们。而你痛骂的梁国公,不顾众人的反对,坚持以现在的梁国公夫人为正妻,而现在的国公夫人,当年不过是一介丫鬟,按理说连通房丫头的资格是否够,都在两可之间,可谓有情有义。其木格母女之事固然为世人所非议,然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梁国公既然做下事情,就愿意承担,完全没有始乱终弃。更是给予名分,列入家谱,供奉于祠堂。这才是真正的君子坦荡荡!你与主公比道德,你也配张口吗?!!” 到底是一代名儒,骂起人来也是在情在理,引经据典。更要命的事,把谷某人的脸皮撕破,将其当年的丑事一一列出。国人的特点之一就是,你叛国投敌都没关系,但是不能做成抛弃妻子忘恩负义的事情来。否则,就是要永远的被人唾弃。不信,大家可以参考一下四郎探母和铡美案两部戏。都是被招了驸马,都是家里有老婆,怎么杨四郎和陈世美这待遇差别就这么大呢?! 主审官熊汝霖的一番话完全出乎了谷体崟的预料,这可真是他乡遇故知——债主,真是日了狗了。他支支吾吾的想给自己辩解两句,但是吃瓜群众可不干了。他们开始向谷体崟集火,一个老太太先开了火“谷体崟,你个不是人的东西,我年少守寡,家中就三亩薄田维持生活。可是你,勾结官府把飞洒火耗硬往我们孤儿寡母头上派,硬是逼着我们把三亩薄田投献到你的名下。后来侯爷推行国公的新政,你又假模假样的把地给我送回来,还逼着我当众跟你演戏,领你的好。你的脸皮,真是比登州城的城墙还厚。老天开眼,让张提督把你抓到了,你就等着万剐凌迟吧!”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一个年轻小伙子又说:“谷体崟,你还记得我不,我就是从你家跑了的那个贱孩。我家的地都投献给了你,我也卖身与你为奴。你平日里对我打骂侮辱也就算了,后来国公推行新政,你把无名火往我头上发,我的腿被你打折。你看我没用了,就把我抛弃在街头。要不是一个南中的客商好心,收留我在店里看个大门,我现在就要饿死街头。谷体崟,你这种人怎么死都是活该,死后还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越来越多指控者开始出现,谷体崟的脸色也越来越铁青,实际上这也很正常,因为他面对的,可是后世被某某叫圆圆的作家深恶痛绝的人民战争的一种形式。说起战争,人们更容易想到的是刀枪武器,但是实际上,真正的战争,也可以是喝茶聊天。所以,对某段时期曾经流行过的人民战争过时论,笔者只能不厚道的嘲讽一下了。真正的人民战争,是动员一国甚至全世界的人民,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以各种形势对反动派进行战斗。这种战斗,可以是游击战,可以是键盘局,自然也可以是批斗会。如今在这审判场上,谷体崟一个人要承受整个登州人民的怒火,别说是他,就算是自称佛陀转世的神棍,也得灰飞烟灭。 太阳偏西的时候,主审官觉着火候差不多了,就决定结束审判。他先挥手致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开始宣判,按照大明律,所有主犯一律凌迟,从犯一律死罪。不过根据张提督和范小增的意见,凡是有举报之功的,可以折罪。经过复杂的折算,大约有一千多人属于罪不可赦之列,将会交给张小虎发落。剩下的人,因为有功,被判充军劳役。 所谓的充军劳役,那就是去矿井、工场、伐木场去充当官奴苦役。能够在危险的工作环境和超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下生存多久,就要看他们祖上是否真的积有德行了。 “大家说,这些乱贼头目该怎么处置?” 张小虎在处理这些问题上,经验可比熊汝霖这饱读诗书的方正之人多多了。他看着城墙上悬挂着那数百颗刚刚被砍下来的人头,手中举着硕大的话筒,向群情激奋的围观群众作出提问。 “一人一刀!剐了他们!” “对!碎割了他们!” 谷体崟等人的罪恶,着实是激起了民愤。在百姓们看来,如果是也让这些人享受到了一刀断头的待遇,未免有些太便宜了他们。于是,各种奇特的刑罚便在群众无穷的智慧当中产生了。饶是张小虎纵横万里海疆,熊汝霖饱读万卷诗书,也未必能够有如此的智慧和手段。 最终,在终究还是宅心仁厚的熊汝霖力主之下,张小虎采纳了这样的建议: 在场的登州百姓列队,每人手中一块砖石,砖石不得超过一块红砖大小尺寸。便是要用成千上万人手中投掷出的砖石瓦块,砸死这些道貌岸然的乱贼头目。 事后,登州城中百姓将沾满血肉碎砖烂瓦扫除出来,丢弃到了大海之中。 “都是世上最为污秽腌臜之物,不能留在城中!” 第六百四十五章 自古以来与万国来朝 南京,已经是弘光元年的正月了。 登州官绅反水,或者说按照清军的说法,“归顺”、“反正”。这个消息被快船送到南京后,在南京城暗中掀起一阵波澜。很多人都期待着这个消息,能够再次让李守汉吐血晕厥过去。 “此人长子已遭天谴,此番登莱之地士民起事反正。看来山东已无此人的立足之地,我辈正好可以借清军兵马,剪除之!”一些人在各自的诗酒茶会上暗自揣测分析着。 但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李守汉非但没有像上次李华宇阵亡消息传来时那样吐血,反而精神抖擞的投入到了朱由崧的登基大典筹备当中,为这位弘光皇帝的正式继位、改元等事务,和马士英忙得不亦说乎。 你说他是强打精神?可是,坊间有消息传说,最近媚香楼的老板娘李贞丽最近有些身体不适,打发人在南京城中各处的蜜饯铺子里找杏干等物来过口。那李贞丽是什么人,南京城里没有人不知道。为了巴结这位李姑娘,许多商家不惜重金,打发伙计四处采办这些酸甜的干鲜果品,供奉到李姑娘面前。而国公府的七夫人傲蕾一兰,更是带着数十名蛮族妇人住到了媚香楼,为的便是照顾她。 “狗贼!竟然荒淫到了如此地步!”望着那些长身玉立,腰背挺直,远远望去便如一株株白杨般爽朗的索伦女子在媚香楼出入,欢声笑语的照顾着李贞丽的起居饮食。不由得许多人在秦淮河的船上暗自咒骂着李守汉的荒淫无耻。 可是,无论如何,任凭你如何骂,却也不曾骂掉了咱们这位梁国公的一根头发丝儿。所谓的千夫所指无病而死,在他这里似乎无效。他正精神百倍的同朱由崧、马士英一道商讨着登基大典的诸多细节之处。 “陛下的登基大典,一定要办的风光隆重,远迈前朝。方才能够提振军心士气,彰显出国朝中兴气象来。” 和内阁首辅大学士马士英一道,同弘光皇帝朱由崧君前奏对,李守汉开口便给登基大典定了调子。 风光隆重,这倒好办,只要大把的银元铺下去,自然会把登基大典办得风光隆重。只要你梁国公肯垫支钱粮给内府,礼部和司礼监肯定能把这个事办得风光无限,就和春晚一样。 可是,要做到远迈前朝,这四个字可就难了。不要说太祖、成祖两位皇帝的功业,搞出永乐盛世来,便是在仁宗皇帝朱高炽和宣宗皇帝朱瞻基手中打造出的仁宣之治,在如今的明朝廷看来,都是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之事。本来嘛!江山只剩下了半壁,黄河以北,一直到江汉之间的晋陕河南湖广等地归了逼死了崇祯皇帝,打下了北京城的流贼大顺军李自成部,而满洲八旗兵马,更是盘踞京师,占据着北直隶与京畿、山东等处。另外一个流贼头目张献忠,则是在成都府正式建号开国称帝,号称自己是大西国皇帝,年号大顺。 在这种四面有敌,风雨飘摇之间,如何能够打造出远迈前朝的气氛来? 朱由崧和马士英君臣二人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守汉。 “陛下以为,若是万国来朝,便如当年永乐年间,成祖在世时那般迹象如何?” “万国来朝?!” 不用朱由崧表态,马士英率先的惊喜欢叫一声。这可是只有当年永乐盛世仁宣之治时才有的景象啊!如果能够在弘光元年便有这般景象,对于宣布弘光朝廷的正统合法性,无疑是件大好事。 当真若是能够像永乐年间三宝太监下西洋那样,带来了大批的西洋各国国王使者之类的,又有谁能够说这弘光皇帝不是真命天子?自己这个内阁首辅大学士不称职? 不但马大学生是这样想,就连弘光皇帝朱由崧也是这般想。只要朕坐在金銮殿上,正式登基改元,再有四夷宾服,万国来朝之举,又有谁能够说朕得国不正? “爱卿,如此说,莫非你已经胸有成竹?”朱由崧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旁坐在绣墩上的马士英也恨不得一口把李守汉吞下去。 “大将军,万方来朝,自然是一时盛世之举。只是,按照历年来的旧制,各种接待,教习礼仪,随班朝拜,赏赐等事,也是件件都要办。诸事繁杂,消耗不小,还是请大将军早早的交代下来。学生也好令有司筹备一二。”马士英倒是从具体的操作层面考虑这些问题。这些藩属国来朝拜天子,进贡各方土产,自然要接待,要安排人教习礼仪,安排通事官翻译。然后还要给赏赐,这些事,不是简单的有钱粮就可以解决的了。 “老马所言甚是妥当,正是!大将军,能够有哪些藩属能来,来的是什么人物,有多少随员前来,几时能到,这些,还是要早早的筹划起来才好。”朱由崧也是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了。 李守汉心中暗自笑得肚子都要疼了! 那些所谓的海外番邦,如今都要看他梁国公的脸色行事,要靠老李家一手把持的东西方贸易最重要的一段来吃饭。如果他们胆敢不给李守汉面子,不消得南粤军的水师和陆师出动,只要在贸易体系内放出一句话去,“某人某地的货色、贸易,暂时取消了。停止了。”不用南粤军自己动手,当地的老百姓和附近的政权就会把这个不长眼的家伙生吞活剥了。老子让你来南京朝拜大明天子,那是给足了你天大的面子,证明你在南粤军眼里是有地位的重量级人物! “爱卿,大抵都有那些海外藩属可以来,能够来多少人,咱们也是要心中有数,也好令有司筹备起来。”朱由崧眼里冒着小星星,热切的看着李守汉。毕竟这个大典是他人生的最高峰了。“如果缓不济急,那此事便可以休了。” “陛下,马首辅,请恕某家擅自僭越之罪。当日陛下入南京城监国之际,某家便开始筹划此事。令水师传下命令,敕令海外各国派遣使者到京来朝拜我大明新天子。如今陆陆续续的到了不少。” “噢!都有哪些国度的?在我大明朝贡过几次?国主品级如何?!”朱由崧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砸得晕了头了,如同喝了七八瓶贵州茅酒一般醺醺然,飘飘然。 “陛下,除了已经附逆的权知朝鲜国事李家之外,日本国主派遣其手下松平老中信纲,带领使团前来。琉球国尚家世子带领使团前来。什么缅甸、暹罗等国,各自有使团前来。” 日本,琉球,缅甸,暹罗,这是朱由崧和马士英比较熟悉的国度。特别是日本,当年神宗皇帝在位时,所谓的三大征之一,就是在朝鲜与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大战多年。丧师数十万,耗费饷银数以百万计,这才保住了朝鲜这个藩国。如今,朝鲜已经附逆多年,据说还派遣了兵马随同清军入关。而当年的敌国日本,却派遣了使团前来朝拜,这顿时让朱由崧和马士英有一种世事无常沧海桑田的感觉,而咱们的弘光皇帝,更是有一种强爷胜祖的豪气在胸中升起。 “万历皇爷在世时,为了对付丰臣秀吉,尚且要动用内府银钱来开支东征军饷。到了朕,只要朕手下的大将军发一道命令,这些倭人便忙不迭的跑来朝见朕!” “除了上述四家之外,更有天竺、天方等处数十个国主、酋长或是本人亲自到了,或是派遣世子、大臣前来。如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荷兰等国,同样是派遣了大臣前来朝拜。” 李守汉懒得记那些印度大陆上的乱七八糟的土邦名称,就把这些三哥们和从阿拉伯半岛来的酋长们一起打包告诉了朱由崧。更加悲催的,则是原先南洋诸岛上的许多国度。经过了李家两代人几十年的不懈努力,在第六天大魔王郑森和吴六奇的扫荡下,早已不知去向,消失在了南海的波涛浪花当中。 “另外,好叫陛下和首辅大人欢喜,日前有快船送来急报。有木骨都束酋长搭乘海船往南京来朝拜天子,献上麒麟等瑞兽。另外,奥斯曼国算端船队,也到了广州,想来这几日便要抵达南京。” 木骨都束是哪里,朱由崧和马士英不清楚,不过,献上麒麟这个事,二人却是脑海中有印象的。这麒麟可不是孔夫子著写春秋里提到的“孔子西狩获麟,遂不作春秋”的那种麒麟。(西狩获麟,讲的是当年鲁哀公领着他的大臣们围猎选择的地点是嘉祥的南部山区,通过轰赶野兽,突然惊扰了一只神兽,也就是麒麟。这只神兽被惊扰之后仓皇逃窜,鲁哀公和他的大臣们见到一只从来没见过的神兽,感到非常的好奇,于是在后面拼命的追赶。其中孙叔氏之车子鉏商的马跑得较快,车子鉏商在后面对麒麟射了一箭,麒麟中箭后继续向西奔跑。根据战马奔跑的速度测算应该是很长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就是嘉祥到巨野这段距离。最终麒麟因为负伤在今嘉祥卧龙山西部被车子鉏商一班人马围住捕获,发现是一只从来没见过的母兽,等鲁哀公等人赶到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讨论,也不能确定这个神兽到底叫什么名字。后来请来了大师鉴定。其看到麒麟负伤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中万分悲痛,此乃麟也,天下第一仁兽,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仁者爱天下所有的生命,悲怜之情难以言表,就建议鲁哀公将麒麟带回去疗伤。不想麒麟因惊吓过度不吃不喝很快就死了,葬在今巨野县麒麟镇。) 而是当年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木骨都束国王向成祖永乐爷献上的那头麒麟! 日本国纳贡、朝拜,已经让朱由崧和马士英喜出望外了,如今又有远在万里绝域之外的木骨都束国主派人进贡麒麟!这岂不是说,永乐皇祖当年开创的永乐盛世,又有苗头在我们手中重现了?日后史书上描写朕这一朝时,会不会称为“弘光中兴”呢?就像当年光武中兴一样? “大将军,这奥斯曼国,却是何处所在?”马士英努力使自己保持住一朝首辅大学士的风度,尽量保持头脑清醒冷静。免得落下笑柄,被李守汉暗中嘲笑。 “首辅大人,这奥斯曼,与我中原天朝吗,当真可以说是自古以来的交情了!”李守汉接过了朱由崧身边太监很有眼色的递过来的茶水,大喇喇的喝了一口,将茶杯放在了一边。 “奥斯曼远在西域万里之外,如何能与我天朝自古以来?”马士英搜索枯肠,却如何也想不起来这奥斯曼国与中原天朝的关系。 “首辅大人,可知道嘉靖年间,赵士祯所仿制的那批鲁密铳,原版就是鲁密国所进贡之物。这鲁密国,便是奥斯曼的属国。只不过,这些番邦国度与我天朝制度不同,往往是秦来降秦楚来降楚,哪有什么忠义节操!” “这鲁密国是奥斯曼的属国,可是,这奥斯曼又是起源于何处?他们的祖先乃是当年隋唐时的突厥人!被我天朝大军李卫公李靖等人一路追奔逐北,逃至万里之外,逐步修养生息。到了国朝之初,元驸马帖木儿崛起河中,他们又被帖木儿击败。奥斯曼国苏丹巴耶塞特一世被俘,囚禁于铁笼之中。奥斯曼皇室的所有嫔妃眷属全都成了俘虏,苏丹新娶的塞尔维亚公主德丝皮娜脱光衣服侍候帖木儿饮宴,比起当年徽钦二帝青衣小帽伺候金人更加的屈辱。不过,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帖木儿兵势虽强,却不识天下大势。竟然妄图东归,兵锋犯我大明。彼时,正是我大明成祖永乐皇爷在位,兵马强劲冠绝一时。此人若是东进,势必是身死国灭的下场。可是,此人的命运倒也是好得很。东进途中,身染重病死去。死后,子孙争夺大位内讧,生前所创造的一番惊天动地事业顷刻间化为齑粉。这才给了奥斯曼恢复中兴的机会。” 在西方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帖木儿帝国缔造者,瘸狼帖木儿,在明代的史料记载当中被称作“元驸马。”这是因为他曾经是是西察合台汗国的驸马爷,后来篡权开创帝国。明史中曾经有这样的记载,元驸马帖木儿即位撒马儿罕,又遣其子沙哈鲁据哈烈。古洪武时,撒马儿罕及别失八里咸朝贡,哈烈道远不至。二十五年遣官诏谕其王,赐文绮、彩币,犹不至。二十八年遣给事中傅安、郭骥等携士卒千五百人往,为撒马儿罕所留,不得达。三十年又遣北平按察使陈德文等往,亦久不还。 所以说,自古以来。 “这奥斯曼国祖上曾为我隋唐两代册封,后来又被元驸马帖木儿击败,称臣。臣僚之属下,岂非我天朝之属下附庸?如今,虽然帖木儿已亡,然上下尊卑不可废。故而遣使进贡。” 李守汉将这一套自古以来的来龙去脉讲完,听得朱由崧与马士英君臣二人目瞪口呆。原来,不要脸还能到如此地步!大将军,朕不曾想到你竟然到了如此无耻之境地! “如此盛举,日后斑斑史书上当可记载一笔。大明统一万方,天子文武圣神,以仁义礼乐君师亿兆,故凡华夏蛮貊,罔不尊亲。际天极地,举修职贡。自生民以来,未有如今日之盛者。” 李守汉倒是不知道眼前这君臣二人在内心之中由衷的发出如此赞美,只管在那里发出一阵阵的称颂。 “好便是好。只是,如此众多的外藩前来朝拜入贡,这个,这个,赏赐的问题,依照我大明的惯例,厚往薄来,该当如何赏赐,这笔赏赐钱粮如何筹备,从哪里出,要早早的有个章程才是。如今,不比永乐皇祖在世时,到处军饷开支浩繁,再添上这么一笔开支,朕,担心府库支撑不住。”朱由崧终于忍不住了,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担忧。 史载:永乐九年七月二十五日,“满剌加国王拜里迷苏剌率其妻子及陪臣五百四十余人入朝。初,上(明成祖)闻知,念其轻去乡土,跋涉海道以来,即遣官往劳,复命有司供张会同馆。是日,奉表入见,并献方物。上御奉天门宴劳之,别宴王妃及陪臣等。仍命光禄寺日给牲宰上尊,命礼部赐王金绣龙衣二袭,麒麟衣一袭,及金银器皿、帷幔裀褥。赐王妃及其子侄、陪臣、傔从文绮、纱罗、袭衣有差。”满剌加是个小国,其使团便有五百四十余人,如果如李守汉所说的这么规模如此庞大的,规格如此之高的联合朝贡使团一起到了南京,不把朕彻底吃垮了啊?! 朱由崧和马士英君臣二人都将目光再一次的投向了李守汉。 反正这些人是您大将军找来的,该如何赏赐打发这些人,也该您拿个主意出来。至于说那些赏赐,最好也该有你拿出来。 第六百四十六章 远方的蝴蝶翅膀 手中擎着日本使团所进贡的,刀锋锐利,刀身装饰华丽的倭刀,眼前看着天竺、天方王公们所进贡的那些天方骏马,更有那些腰身妖娆如灵蛇般的胡姬,不由得令朱由崧有些头晕目眩之感。 “陛下,木骨都束所献之麒麟,目前正在城外调教,待得数日之后便可进城面圣。” “诶!朕的大将军,这外面的事,交给你和老马两个,朕有什么不放心的?!凡事只管去做!朕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朱由崧这个有名的贪酒好色的皇帝,见到了这么多的新奇物件,又是美女又是名马的,未免有些见猎心喜食指大动,急于上马驰骋一番。故而做出了一副“我醉欲眠君且去”的样子。 如果朱由崧和马士英知道这些外藩使臣到南京来的真正原因和目的,只怕鼻子会被气歪了。 自从五镇迎龙,以李守汉为首的军队武臣勋贵们把朱由崧从淮安接进了南京城,成为大明监国的那一刻起,李守汉便在暗中操作,为这位弘光天子的正统合法地位殚精竭虑。 今天所说的这个万国来朝的方案,便是其中之一。为了这个方案,李守汉至少筹划了半年多,令各处商社敕令当地王公到南京来。 日本的老中松平信纲,原本的最主要任务,是奉了将军的命令和天皇的诏旨,到广州来给梁国公问安,同时,将奉令在日本招募的二万雇佣兵,同荷兰人、英格兰人,还有李守汉的五公子李华宸进行交割。 这两万雇佣兵当中,有八千人是由李华宸奏请父帅同意,由日本征夷大将军幕府代为在日本招募的。因为,咱们这位五公子在摩洛哥、李家口、木骨都束等地攻城略地,软硬兼施,进展的很是顺利。几年下来,已经拥有大小城池数十座,地方万里。但是,地盘大了,手下的官吏、兵马就越发的显得捉襟见肘了。李华宸一边请父帅拨给官员和学堂的毕业生到来任事,一边招募土人当兵。但是,当地的土人比起那些倭人志愿兵来,性价比可就差得多了。 于是,李华宸命人装载了几头麒麟、花福禄、长角灵牛等等瑞兽,送到广州来,想让父母亲开怀一笑之余能够尽快的拨给兵马或是发下招募倭国志愿兵的批文。(所谓的麒麟,花福禄,其实就是东非大草原上常见的长颈鹿、斑马和角马等动物。)当然,除了这些之外,另外送了几船舱的砂金象牙宝石等贵重之物,东非北非这一带,盛产黄金宝石等物。 金银象牙宝石,自然被李守汉列入内府账目当中,至于说那些瑞兽,则是被送到了南京城献宝。 作为对儿子一番孝心的鼓励,李守汉拨给了老五李华宸一千官员毕业生,从村长到县一级政权一应俱全。同时,准了他在倭国招募二万人马。可是,接到了这个批文的德川家幕府也是惆怅的很。倒不是找不到那些愿意去海外打拼,用自己一条烂命给家人博个丰衣足食的日子的浪人。而是因为,几家都在倭国招募炮灰,哦不,是雇佣兵。荷兰人、英格兰人、还有奥斯曼人,都觉得倭国雇佣兵的性价比实在是太好了。 “请上国大人暂时体谅一时,先带走已经招募完成的这八千人,余下的兵马,我们在一年内一定送到五公子帐下。”松平信纲在日本,也是仅仅比天皇陛下、天皇陛下生的那个儿子,还有德川将军三位地位低一些,平日里任凭看谁,都是仰面而视的。但是,在李华宸的使臣面前,去也得低声下气的解释。 如今,日本国内局势是有史以来的太平盛世。各处大名都收起了那套战场厮杀成为天下人的雄心壮志,一门心思的在自己的藩属之内搞钱。原本在城乡各地横行的浪人野库崽们,顿时成了香饽饽。这些不安定因素被成批成批的招募成为雇佣兵,整船整船的运走。原本令大名们头疼的家伙,转眼间成了侨汇收入的稳定来源。这一个惊喜转变,让德川将军和大名们做梦都要笑醒了。越是这样,越不敢得罪最大的雇佣兵雇主,梁国公府。 对于松平信纲的歉意,李守汉倒是很大度。“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回去之后好生给老五把他要的兵丁补齐也就是了。”之所以对松平信纲态度如此宽仁,李守汉除了让他代表日本出席弘光皇帝的登基大典进行朝贺之外,另有一番用意。 “松平老中,你这次招募的另外一万二千雇佣兵中有六千人马是为荷兰人招募的,为的是在英格兰支持王室平定内乱,消灭权臣。本公说得是也不是?” 李守汉的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听得松平信纲却是满耳都是雷鸣电闪。谁都知道,当日英格兰人在珠江口与南粤军一场大战,梁国公更是命人写了文章给英王查理,大事叱责。如今,自己却给荷兰人在日本招募兵马用来支持英格兰王室,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何况,为了这几千人,自己还耽误了他儿子的事,这位梁国公大人,可是有名的护犊子的!想到了这里,松平老中信纲大人饶是在日本也是跺跺脚三岛乱颤的人物,也不由得双膝一软,险些就跪地请罪了。 “其实,本公今日找你们来,便是要讨论一下如何在这四海之内匡扶王道,讨伐不臣的。”李守汉的话,在最关键的时刻,挽救了松平信纲。 灯火之下,松平信纲看到,金发碧眼的荷兰人、法兰西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头上缠着厚厚头巾,插着金碧辉煌的羽毛头饰,高鼻深目的天竺人、天方人,还有几个浑身黑得仿佛锅底一般,正如同水浒传里对李逵的描述相仿的几个来自木骨都束等地的黑人。 “见过国公爷!”在李沛霖的高声赞礼下,这群来自几乎整个欧亚非大陆的人们,很是标准的向李守汉行了大礼。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李沛霖没有教导好他们的礼仪规矩,这些人向李守汉行得可是三跪九叩大礼。这分明是参见皇帝的礼仪。 以范巴斯滕为首的欧罗巴人,以松平信纲为代表的几个东亚国度的使者,都是心中惴惴不安。最近这几年,南粤军梁国公府的势力随着水师和商船队的航线迅速发展,从李家口到满剌加,贯通东西方商路航线上,到处都是南粤军的据点、海关,水师锚地。可以说,如果没有从东方来的粮食火药军器物资的支援,欧洲的战争就打不下去了。没有了这些物资,以范巴斯滕为首的这些商人们,也就没钱可赚了。从这一角度来说,南粤军这样一个强势力量进驻商路各处要点,对于商人们来说,是件极好的事。当然,前提是你得交税。 “松平,本公知道你那六千兵马是代荷兰人招募的,给英格兰王室讨伐叛臣所用。巴斯滕,额,本公该称呼你伯爵还是侯爵了?”对于巴斯滕,李守汉打了个哈哈。这个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家伙,利用欧洲的战火,给自己赚取了数不清的财富,更是拥有了好几个帝国的爵位和采邑封地。“这些人马是你招募的吧?” 范巴斯滕心中一百万头南美羊驼奔驰而过。“你奶奶个腿的!要不是当初温斯坦莱那个家伙来广州,和你签订了猪茶贸易合同,走得时候,四条船上一艘船装满了茶叶,一艘船装满了丝绸,一艘船装满了瓷器,最后一艘船装满了军火。挤得那些船员都快只能站着睡觉了!要是没有这些物资财物的接济,议会军那些家伙,怎么可能在马斯顿荒原会战当中击败王军?!” 作为天然支持王室势力的范巴斯滕伯爵,对于英格兰王室军队在马斯顿荒原会战当中的失败,始终是耿耿于怀。 在埃吉山战役后,英格兰议会军中涌现出了一批年轻的将领,克伦威尔就是其中佼佼者。在克伦威尔的组织下,诺福克、萨福克、剑桥、埃塞克斯和赫里福德等东部五郡,组成“东部联盟”,共同对付王军。随后,林肯郡和亨廷顿郡也加入该联盟。并且建立了一支以自耕农和手工业者组成,纪律严明,英勇善战的东部联盟军,拥有一万多精锐。议会军在北部、西部和西南部屡遭败绩的时候,东部联盟军却于1643年5~10月在林肯郡的格兰瑟姆、盖恩斯伯勒和温斯比连战皆捷。 在和苏格兰人达成协议之后,议会军的战略形势更是大大的有利。双方开始针对英格兰北部重镇约克城进行争夺。投入了数万兵力。也就在剑拔弩张的时刻,温斯坦莱的船队赶回了英格兰,将议会军急需的军火物资运回。同时,大批的茶叶、丝绸、瓷器的到来,更是提振了士气,缓解了议会军的财政困难。一时间,议会军大营之中已经是一片跃跃欲试之声。 温斯坦莱运回来的盔甲刀枪火药等物,自然是为议会军中主力部队的克伦威尔所指挥的几千骑兵所先得。一夜之间,克伦威尔将手下那些原本被王军贵族们嗤笑为乡巴佬的铁骑兵,打造成了真正的铁骑兵。人人顶盔掼甲,个个刀枪犀利。 更换升级了装备后的克伦威尔部下骑兵,士饱马腾求战欲望高涨。作为议会军的左翼,这支3000人马的骑兵率先出击,居高临下的冲下马斯顿荒原。在龙骑兵、苏格兰骑兵的配合下,共约4000余人向王党军的右翼发起攻击。克伦威尔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尽管受到了王党部队的勇敢抵抗,但在议会军其他将领的声援下很快地击溃了荒原上的王党右翼部队第一、第二线骑兵,鲁伯特落荒而逃。一个半小时后,国会军左翼取得胜利。这是一次惨烈的短兵相接的肉搏战,战斗中,克伦威尔的颈部被一颗子弹穿透,并从眼睛旁边穿过,使他的眼睛处于半失明状态,可是他仍旧坚持在战场上战斗。骑兵的攻击虽然得手了,但其他方面的议会军却败得一塌糊涂、伤亡过半。中路步兵和右翼骑兵遭到王军步兵和骑兵的猛烈反击,步步后退,处境危急。 费尔法克斯爵士率领攻击王党左翼的骑兵几乎全军覆灭,因为他率领的骑兵在迅速取得胜利时,跟进的部队由于荒原上的荆棘和坎坷的阻碍,不能及时支援,反而被王党军又击垮了。而中军也被王党部队击垮,几位将领无力再组织部队进行第二次战斗,甚至放弃了战斗。议会军的苏格兰步兵则在王党军的围攻下坚守阵地战斗。 克伦威尔毫不迟疑地从战场右翼穿过中部王党军的后方,突向左翼战场去挽救苏格兰的战友。有三个营的步兵也随着克伦威尔的骑兵重新投入战斗。王党部队正在追击议会军败兵的两个将军,见克伦威尔的军队出现在左翼的战场上,便马上率王党骑兵来迎战。两军相遇在议会军将领费尔法克斯的骑兵刚刚被击败的地方,但他们遇到的却是克伦威尔。 约晚上10点会战结束。王党部队被迅速地击溃。克伦威尔挥得胜之师马不停蹄地与苏格兰步兵一同向王党的步兵冲杀过去。王党军的一个仅次于鲁珀特亲王的将领战死,大部分王党军在夜色中逃散、撤走。王军投入1.5万人(骑兵7000人),死亡3000多人,被俘1600余人。这一战,王军可谓是损失惨重。 大战之后,对于王军和议会军来说,双方都需要整顿兵马,准备再次大战。借助着马斯顿荒原会战大胜的声势,克伦威尔等独!立派军官,向把持军事指挥权的长老派将领曼彻斯特等人发难。最终,议会被迫决定改组军队。下院首先通过自抑法,规定议会议员不得担任军职。于是,埃塞克斯、曼彻斯特等人被迫交出军权。紧接着,下院又通过了新模范军法案,规定建立一支人数为22万的新模范军,其中骑兵约占1/3;确定从国家预算中每月拨出45万镑,以用于军需;任命托马斯?费尔法克斯为总司令,统一指挥全军;全军实行统一的军服,统一的纪律,统一的编制;为保证足够的兵员,决定实行强迫募兵的原则等。这两项法案随后获得了上院的批准。作为议员的克伦威尔本应辞去军职,但应总司令托马斯?费尔法克斯的坚决要求,议会同意任命他为副总司令兼骑兵司令。从此,克伦威尔一身二任,在军队中代表议会,在议会中代表军队。以他为首的独立派掌握了军队的实权。 但是,组建军队要钱,而且是大量的钱。统一的军服、旗帜、装备,军饷,占据军队三分之一的骑兵更是花钱大户。战马的采购,饲养,平日里的消耗维护,每一处每一个环节都是要大把的银钱投入进去。粗粗的计算一下,每月没有十万镑的金钱根本支撑不下来。钱从哪里来?要知道,议会和王室撕破脸皮,不就是因为税收问题吗?! 于是,关于税收的问题,再次摆到了议会面前。古今中外的官绅都一样,都不愿意损失自己的利益。从他们身上拿出哪怕多一个铜板出来,他们也是肉疼得很。当然了,会干的不如会吆喝的,多年来,把持了话语权的西方媒体和他们的国内吹鼓手们,已经把西方官僚贵族有钱人打造成了大公无私的圣人形象。什么公主打探照灯,驸马当敢死队的段子层出不穷,反过头来,对我们牺牲在立国之战当中的烈士各种冷嘲热讽。 在温斯坦莱的建议下,克伦威尔作为议员,向议会提出了通过航海条例的建议。条例规定,只有英国或其殖民地所拥有、制造的船只可以运装英国殖民地的货物。政府指定某些殖民地产品只准许贩运到英国本土或其他英国殖民地,包括如烟草、糖、棉花、靛青、毛皮等。其他国家的制造产品,必须经由英国本土,而不能直接运销殖民地,限制殖民地生产与英国本土竞争的产品,如纺织品等。否则,就要课以重税。其目的,就是要垄断和控制英格兰地区的贸易,通过贸易体系的利润来获得军费。 同议会这边整顿兵马,理顺指挥体系如出一辙,王室也在大肆整编军队。几次战役当中,倭国志愿兵都展示出了优良的性价比。当然,他们的劫掠屠杀也是如火如荼的。但是,这并不能遮挡王室对他们的喜爱!反正杀的事那些乱党,烧的抢的也都是那些乱党! 咱们的范巴斯滕伯爵殿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帮助他英格兰王室的朋友们在日本招募至少一万五千名雇佣兵的。 第六百四十七章 自由贸易是普世价值!神圣不可侵犯! “自由贸易是全世界的共同利益所在!是全世界的共识!是普世价值,谁敢违反就是与世界为敌!” 这是范巴斯滕侯爵在会议上率先提出来的口号,并且,瞬间成为在场众人的共识。本来嘛!大家的生意做得好好的,南中的船、荷兰人的船,运输着大家各自的货物,彼此相安无事的共同发财。 哪怕你是哈布斯堡家的火药挨着法兰西商人购买的刀枪盔甲,在船上,双方的采购商人仍旧是和睦相处,并且能够互通有无。甚至可以互相拆借一下货物,方便各自回去交差。 也不仅如此,西班牙帝国军队的采购官,同样可以和奥斯曼帝国的贵族一起喝茶吃肉,甚至一起享用来自北非的女奴。 在这个体系和制度下,欧洲打得如火如荼的战争双方,信奉新教的以德意志诸侯和丹麦、瑞典、法国(法国是信罗马公教,也就是国内所熟悉的天主教的,但是为了称霸欧洲才和新教国家站在了一起)一方,以及支持他们的荷兰、英国、俄国;同意信奉罗马公教的哈布斯堡家族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德意志罗马公教诸侯和西班牙的另一方,以及支持他们的罗马教廷和波兰,都能做的共同发财,为了将战争进行下去,达成默契。 如果是信仰上帝的人彼此之间还好沟通一些,那么,信仰上帝和信仰安拉之间的人,也能够一起招募倭国雇佣兵,让他们在自己的战场上为自己的利益打生打死。更为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只要价钱合适,信仰上帝的人不介意把手头的倭国雇佣兵转卖给奥斯曼帝国的使者,让他用这些矮子去屠杀阿尔巴尼亚山区同样信仰上帝的民族。 “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公爵大人建立的这一整套贸易系统!来自于这个稳定的秩序和安全!如果英格兰的逆贼们推出了这样一条与全世界为敌的制度,那么,我们不妨把他们作为全世界的敌人!” 如今,这些阿尔比昂海盗的后代,居然要砸烂了咱们吃饭喝酒吃肉的这口锅,这还了得?真是生可啃熟不可啃! 在巴斯滕的带领下,天竺的土邦主、阿拉伯的酋长、苏丹,奥斯曼的贵族,西班牙的伯爵,葡萄牙国王的特使,法兰西的代表,纷纷在会议上义愤填膺的发言,抨击英格兰的乱党们这种倒行逆施的行为。 潜台词则是,“你们都自己把自己国家的贸易给垄断了,老子们这些专门做国际贸易的吃谁去?我们上哪去挣那么大把大把黄澄澄白花花的硬币去?!” 李守汉居高临下,借着灯火的阴影遮挡着脸上的冷笑,打量着在眼前表演的这些人。“果然,资本的无耻,古往今来都是一个德行!” “闹吧!越闹得大越好!”在李守汉的右手第一桌,正是李沛霖。他作为隆盛行的前任大掌柜,自然有此荣耀。在他看来,如今的南粤军,早已掌握了这个地球上贸易体系的话语权。 “我们可以做到要买什么,什么就必须降价。要卖什么,什么的价钱就由我们来定!支付的货币是我们铸造的,运输这些货物的船只是我们的,停泊的港口是我们的!”李沛霖的话,恰好也是在场南粤军商贸财税系统官员的心声。 以纺织业为例,如今,天竺的战争虽然打得依旧惨烈,瘸狼帖木儿的子孙手中的弯刀砍向同样信仰安拉的天竺地方苏丹的脖子。信仰湿婆大神的土邦主,手上的火铳朝着莫卧儿帝国的士兵开火。可是,就在这连绵不断的战争之中,一块块的土地从种植小麦变成了种植棉花。不用地主们下命令,那些卑微的农民就很主动的改种棉花。因为,这些在高种姓的贵族武士老爷们看来属于会说话的牲口的农民,脑子也拥有同样多的脑细胞。他们很清楚,任凭是哪股势力打到自己家里来,都会保护棉田的。这些白色的长绒棉,不仅仅是可以换取粮食,向老爷们交租的农作物,更是可以保护全家老小平安的守护神。 而且,多年的经营下来,无声无息间,南粤军已经在天竺占据了方圆数千里的土地,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到了棉花收获季节,便是一片白茫茫的,仿佛置身于北国的雪野冰川之上。这些土地,要么是来自于苏丹和土邦主的割让,用于抵扣军火货款,要么是战败的王公们在下台逃亡之前,用手中已经不那么好使的印玺在地契上盖好朱砂,给自己在南中的寓公生涯加上一点保障,换一点养老金、安家费。 棉花,在南亚次大陆上,已经是成为了上至苏丹王公,下至低等贱民的护身符、保护伞。大量的优质长绒棉被运到海边,装船运走。换来的,则是一船船的稻米,一船船的刀枪火药。 同样的丰收景象,也出现在奥斯曼帝国治下的埃及,在肥沃的尼罗河三角洲上, 在科普律鲁算端的大力推广下,素来便有棉花之国美誉的埃及地区,更是成为了长绒棉的种植园。虽然没有印度次大陆上那么壮观的景象,但是,那些在这块被称为“米斯尔”的土地上生活的酋长们,在科普律鲁大人的威胁利诱之下,纷纷将自己家的农田变成一块块的棉花地。用那些上等的长绒棉变成一柄柄呲铁钢刀,变成上好的盔甲,变成精良的火铳。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些棉花,在科普律鲁大人手中,还可以变成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残暴军队出来。 科普律鲁大人招募倭国雇佣兵的费用,也是从棉花的价款当中支出的。 一船一船的长绒棉沿着尼罗河进入地中海,再用马车转到进入红海,转入印度洋,通过西奈半岛接驳南粤军的大船,换回了成千上万如狼似虎的倭国雇佣兵,成为科普律鲁家族手中震慑四方的长刀利刃。 这种用工业品剪刀差的手段,帮助南粤军控制了已知农业世界的大部分产棉区,杜绝了别人通过发展纺织业进而发家致富的道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仿佛鱼群般往来穿梭于非洲、印度的船队,满载着上等棉花运到南中各个港口,用这些雪白的植物纤维,来填满成千上万台似乎生长着一个无底洞般胃口的果下马纺织机的血盆大口。 是人就要穿衣,这是文明社会的共识,哪怕是黑非洲的那些黑人,也要在腰间围上两块色彩鲜艳的棉布来遮羞。这些运载着棉花到南中各地的船只,自然回程的时候,船舱里满载着各色的棉布。从白色的本色布,到各种颜色的染色布,各色花样的花布,林林总总,堆满了船舱。 如果不是考虑的安全防火的需要,这些商人们会把火药兵器和布匹丝绸放在一起运输,尽量的节约空间。 同棉布丝绸等纺织品一样,火药火器刀枪盔甲,同样是南中各个工场出口的大头。 玉米秫秸炭化,代替了柳木炭,从倭国运来的大批硫磺,在德川将军的治下,更是俯拾可得的废物,再加上硝化田等设施所生产出来的高质量硝,将南中所出产的火药生产成本降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算是加上利润,卖给那些欧洲土鳖们的采购商,他们加上运费、自己的良心利润,运回欧洲,也比他们自己制造的要合算不少。而且,质量绝对过得硬! 靠着棉花的原材料出口,棉布丝绸等纺织品的进口,以及各式军火物资的采购,这些商人们靠着这几项大宗贸易,以及茶叶、香料、瓷器,药品等商品的贸易,一个个过得堪比王侯。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放债给各个国家的国王,或者是通过联姻、抵债等形式,获得采邑和爵位头衔。 如今,这些英格兰海盗居然要破坏已经运行的很好的贸易体系,这不是和咱们大家伙过意不去是什么?绝对不能容忍! 于是,大厅里七嘴八舌的叫骂声,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 “取消同英格兰蛮子的一切贸易!” “支持查理一世剿灭叛贼!” “请求公爵殿下发放私掠许可证,我们大家可以在海上拦截一切挂着英格兰旗帜的船只!就像他们在加勒比等地干的那些无耻勾当一样!” 这个时候的英格兰王国旗帜,还是1606年4月12日制定的国旗,是由英格兰的圣乔治十字旗和苏格兰的圣安德鲁旗交叉合并而成,和我们熟悉的米字旗有点不一样,没有红色的斜杠(所谓的圣帕特里克十字)。爱尔兰的圣帕特里克的白地红色“x“型十字旗,最早是爱尔兰菲茨诺德家族的旗帜;1801年,爱尔兰与大不列颠联合组成王国后,这面旗帜又与大不列颠国旗重叠,最后形成了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这面构图奇特的“米字旗”。 李沛霖和几个水师的军官循声望去,果然,发出这个建议的人正是西班牙帝国在南中的贸易代表。想来是当年显赫一时的西班牙帝国无数次的被英格兰所豢养的那些海盗,那些拿着英国女王颁发的私掠许可证的“海上骑士”们打劫了来自美洲的金银财货,又因为这些海盗的加入,才损失了规模庞大的无敌舰队。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当然要好好的利用,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众人喧嚣吵闹了一阵,也觉得这种做法没有什么结果,便渐渐的收住了声音,将目光投向了坐在高座上的李守汉。所谓的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家便是有一千条主意,公爵殿下他老人家不发话,那也是白搭。 “殿下!”在渐渐沉寂下来的殿堂之内,突然有人说话,显得十分突兀。众人定睛望去,却见是一位身穿三品袍服冠冕的年轻人。从五官相貌上看,也与南粤军官员将领并无二致,而且,不像倭国使者那样,头上的发髻样式与中原迥异。他也是挽起发髻,以金簪别顶。如果是陌生人,定然认为此人是梁国公李守汉麾下官员,甚至有人会从此人的年龄相貌上揣测,他也许是梁国公府的子弟。 但是,大家都清楚,这位是琉球国主的儿子,人称尚公子的便是。他是作为琉球在南粤军的全权特使存在的角色。 “琉球上下,君臣百姓,无不视中华上国为父母之邦,视殿下为重生父母。只要殿下有所指示,琉球上下,定然马首是瞻。鄙国虽国小贫弱,然便是一滴水一粒米一颗菜也不会给予那英格兰人!” 我的天!这是要对英格兰人进行封锁,禁止进入琉球港口补给停泊的节奏吗?! “鄙处上下,亦是如此!只要主公一句令下,鄙处上下军民人等,定然让那英格兰船,不得一处港口而入,不得一滴水一根菜的补给!”说话的这位,却与尚公子截然不同的相貌了。虽然也身着袍服,做中原样式打扮。但是,他那黝黑的皮肤,扁平宽大的鼻子,厚厚的嘴唇,都无声的说明着他的身份。 此人是去年归附的天竺一处地方的官员。 此处名号为迈索尔,李守汉在这里设立了一个总督军务的官职,调配了一万余人的水陆军队在此驻扎。 当然,也是为了维护当地的治安,保证这里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领土与主权完整,不受周围的回教政权的欺凌侵略。 这维贾亚纳加尔王国,说起来有些拗口,但是,如果提到他的另外一个名字,熟悉明史和郑和下西洋历史的朋友就会恍然大悟。他在中国古籍史料之中,被称为古里国。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永乐三年、五年郑和两次抵达古里,并且,宣德年间最后一次下西洋时,郑和便是在古里国病故享年62岁。 “其国去中国十万余里,民物咸若,熙嗥同风,刻石于兹,永示万世。”这是当年郑和在古里立的碑,可惜在18世纪被英国毛子作为路基给埋了。不然的话,按照他们的法律标准“谁先发现谁拥有产权”原则,这块石碑也就是印度在面对印度洋的这一大块土地自古以来便是我中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铁证!就像永宁寺碑记一样! 永乐三年、五年、七年,古里(维贾亚纳加尔)国王三次遣使到中国朝贡,贡献了贡献宝石、金腰带、珊瑚珠、胡椒、木香等;其中的金腰带是国王令匠人用五十两黄金抽细丝编成片,镶嵌多色宝石、珍珠造成的一条宝带。 除了这些之外,檀香木、棉花、胡椒、蔗糖、黄金更是古里国的丰富物产。特别是棉花、胡椒、蔗糖等物,在南粤军将目光投向了印度之后,就令他们垂涎三尺的存在。这里的金矿在印度首屈一指。农作物品种很多,有水稻、小麦等,其中咖啡产量居各邦之首。这里的棉花,更是处于印度主要棉花产区的范围内。 在支持葡萄牙复国军争取民族独立的过程中,葡萄牙人,除了很有节操的将西班牙人在美洲的殖民地统统打包卖给了李守汉之外,更是将果阿、古里、迈索尔等自己所拥有的土地尽数卖给了梁国公。 中国明代的马欢在瀛涯胜览中描述沿海渔民生活非常悲惨。种姓制度十分严格,萨蒂制度盛行。晚期毗湿奴教派一克里希纳教在南印度的发展与维贾亚纳加尔君主的提倡有关。维贾亚纳加尔王国使南印度几个重要的地方语言区在政治上统一起来达两个世纪以上,成为南印度历史上的黄金时代。它是印度教抵御伊斯兰教政治和宗教文化势力向南印度扩张的最后堡垒。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是印度洋海上贸易大国,与东南亚、中国、地中海沿岸各国有着密切贸易关系。大宗出口商品有印度细棉布、细罗纱、印染纺织品、靛蓝、胡椒、蔗糖,输入主要是黄金、战马、中国丝绸。葡萄牙海上贸易的兴盛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与维贾亚纳加尔的贸易关系。 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就是因为这块土地的富庶,地理位置的重要,这里便成为无数人觊觎的目标。(南粤军众将:妈的你在那里影射谁呢?我们可不是那种人!侵略和抢掠是红毛夷人还有信了安拉的瘸狼帖木儿的子孙们干的活!) 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是印度南部的一个印度教国家,16世纪以来就遭到周边大批穆斯林国家的围攻,1565 年的塔利科战役中,穆斯林四国联军击溃维贾亚纳加尔军队,拉马?拉亚被俘杀,维贾亚纳加尔城遭洗劫,印度教徒被屠杀,辉煌的文化艺术中心化为废墟。此后,坦焦尔、马杜赖、迈索尔等地的纳亚克省长纷纷独立,王国陷于瓦解。 也就是在辽东方向大战方酣,洪督师在沈阳上演臣节重如山乎的大戏的时候,南粤军为了确保自己的棉花产地不收到莫卧儿帝国的骚扰,免得这一重要原料来源被这群信了安拉,忘了自己的祖宗到底是谁的家伙控制之后,被他们予取予求。便出兵同莫卧儿帝国军队大战一场。保住了迈索尔等处不被莫卧儿帝国吞并。 于是,迈索尔等地的省长、土邦主们纷纷哭泣着到顺化等处来求见,“我们本来就是天朝藩属,今日终于得见父母之邦的旗帜!” 于是,迈索尔成为了古里总督的驻节之处。 第六百四十八章 关税贸易协定 迈索尔的入手,让李守汉的水师舰队有了一个面向阿拉伯海的极好窗口。那些阿拉伯王公们所喜欢的精良武器,各种精美的金银器、瓷器,丝绸、茶叶,香料,运输起来就愈加方便。而他们输入南中的强壮奴隶,妖娆如蛇的女奴,大批的金银宝石等物,也通过最大的特许奴隶商人林琨的渠道,源源不断的流进了南中。为南中的种植园、工场、矿场、船厂提供着新鲜血液。 如今,以李华梅、施琅、张小虎等海军将领为代表,南粤军中已经有很高的呼声,要求将水师的规模再度扩大,西面面向印度、天方等处的,统一编为一个大舰队,东面,面向倭国、扶桑故地等处的,另外编为一个大舰队。同时管理往十州方向的海路。 有了这个港口,无疑将南粤军的控制线又向西延长了万里之遥!别人看来,历朝历代都觉得绝域万里之外,是对财政的极大负担,可是,只有南粤军的将领官员们知道,这数万里的海疆,流淌的不只是海水,更是海一样的金银! “本公心意已决。为奉天讨逆,维护王道。虽然当年英格兰国王查理,对本公多悖逆言行。然王道不可更改。英格兰逆党,横征暴敛,妨碍贸易活动。本公提议,在我南粤军治下境内,推行对英格兰船只、商人执行惩罚性关税制度,同时,禁止英格兰船只靠岸补给。宗兄,你是精于陶朱之术,回头和底下人商议一下,拿出一个禁止输入英格兰的货品名单出来。” “臣下遵令!”李沛霖趁机又给李守汉往上推了一步,在诸多使者、代表面前透露了一点信息。 “惩罚关税,禁止靠岸,贸易禁运。这些只是我南粤军一家的态度,列位以为如何?”李守汉将球又踢回了在场的这些代表们脚下。刚才你们不是说一切唯我马首是瞻吗?不是说追随骥尾吗?好!我现在提出来了制裁手段了。看你们该如何表态了! “琉球追随殿下!从此不允许英格兰船只片板入港!除非有殿下旨意!” “迈索尔愿做殿下您驾前最忠诚的奴仆!除非有您的旨意,否则,英格兰逆贼的船只,入港胆敢进入我们的港口,我们就将让他们品尝一下雷霆怒火般的炮弹!” “外臣代表鄙国将军,谨此向殿下保证,我日本国上下,若有一家大名治下的港口胆敢向不曾持有殿下令旨文书的英格兰船只提供补给,与其贸易,我家德川将军信赖,必起全国之兵共讨之!” “尼德兰一如既往的是您最忠实的朋友!我们将在海洋上,在港口里打击英格兰逆党的嚣张悖逆气焰!” “葡萄牙人是您最忠实的仆人!只有您的命令,才能让我们去填平海洋,推倒大山!” “奥斯曼。。。。” “西班牙。。。。” 在东西方商业贸易往来航线上,几乎沿线所以有实力的政权都站出来表态了。大家都很清楚,如果英格兰的这个口子一开,那么,大家以后的生意就没法做了。特别是像荷兰这样,以海上马车夫著称,从事运输商贸的国度。荷兰人和南粤军两家加起来的贸易额度,船只吨位,在当今的世界属于可以操控地位了。更何况,南粤军还是一个强大的生产商。 “为了凸显出我们的商业贸易决心,本公决定。”李守汉缓缓的开了口。 在李守汉的提议下,在场的人们听到了令他们瞠目结舌的内容,有人甚至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看看自家是不是在梦中。更有人低声的喝问自己的通事,“如果传译错了,老子立刻宰了你!” “各位都是与本公相识相交多年的好友,彼此之间贸易往来连绵不断。为了将我们这种感情关系以法律的形式延续下去,本公提议,将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税,统一定为值百抽十。也就是说,”李守汉拍了拍范巴斯滕的肩膀,“我的巴斯滕阁下,你贩运的荷兰货物,进入我大明天朝的领域,或者我南粤军,我大明的货色运到你那荷兰去,我们只收百分之十的关税,而且,只收一次,不能重复征税!” “中国货物卖到荷兰国,只用交一次百分之十的关税。同理,荷兰货物到中国也只用在马六甲或者广州缴纳一次百分之十的关税即可,我们都是自由贸易的国家,绝对不搞关税壁垒。” 李守汉的这番话,顿时让范巴斯滕等人有一种被密集炮群和整个水师舰队发射的黄金炮弹砸中了的感觉。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他们有些头晕目眩。 “殿下,您说什么?您的意思是,是说,从此我们之间的贸易活动,只征收一次关税,而且,不再重复征收?”巴斯滕有些结巴了。巨大的利益面前,让往日口齿伶俐妙语如珠,凭借一张口就能让欧洲的那些王室贵族的王妃公主夫人们湿润的他,竟然结巴了。 “不错!不过,” 李守汉正要继续往下讲,在他身边突然有人大喝一声,“父亲,不可啊!” 众人定睛望去,却是梁国公的乘龙快婿,大郡主李华梅的相公,如今执掌水师一个分舰队的统领施琅。 施琅几乎是声泪俱下。 “父帅!如今天子初登大宝,正要励精图治,恢复京师,驱逐鞑虏,平定逆贼。处处都是要用钱粮的所在。军饷,军粮,器械,船只,马匹刀枪,哪一样不是大堆大堆的银子泼出去?可父帅若是将关税降下来,我南粤军一大饷源便告枯竭,您该如何养兵,如何作战?请父帅三思啊!” “父帅!我南粤军陆上兵马百万之众,海上舟师大小船只数千条,火炮数以万计!一旦饷源不足,父帅将如何维持?难道还要父帅继续把内府的钱粮拿来养兵吗?儿臣请父帅三思啊!” “糊涂的东西!混账!这里如何有你说话的份儿?来人,给我绑了!一会行军法处置你!”李守汉脸色骤然一黑,很明显,施琅的行为让他在这群红毛夷人,琉球、日本、天竺、天方等处蛮夷面前没了面子。 “施统领,还是少说两句吧,先下去休息一下。”在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把施琅当真绑了起来押下去。几个官员一拥而上,把施琅连推带劝的送到了大堂外面。 一路走,施琅一路还在不停的呼喊着,劝说李守汉切不可一时头脑发热,便将关税这个重要的军饷来源给废掉了。 见施琅被几个官员半推半劝的轰出了大堂,李守汉的黑脸这才稍微好看了点。 “诸公休要见笑了。也怪本公,平日里管教不严,对这些孩子们宠溺骄纵太过,这才有今日之事。休怪!休怪!” “那,殿下,方才所说之事。。。。。”范巴斯滕们倒是不太关心李守汉的家教问题,他们只关心自己的金子和银子。 “只要列位愿意,我们马上就可以签!来人!” 几十个亲兵捧着托盘,托盘内是已经拟定好的关税契约,只要在空白处填上双方的名号,然后用印,这件事情便是宣告合法完成了。 众人也顾不得想,为什么李守汉前脚提出了这么个构想,立刻便能准备的如此周全。他们只担心不要再冒出来一个类似于施琅似的人物,跳出来阻挡这桩好事的进行。于是乎,一拥而上,各自抢了一份契约,便请了文书先生在上面笔走龙蛇落下了自己的名号,然后,从腰间取出特使或者是全权代表的印章,很是用力的盖了下去。然后,双手毕恭毕敬的递给了南粤军户司官员们。这些官员,却也是和施琅一样,对这桩关税协定的事保持反对意见,一个个都像是死了老子娘一样的神情。 只有李沛霖一个人在心中暗自偷笑。 “主公宰羊牯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这手段玩的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如果不是我知道这里面的始末缘由,我也会以为这是主公一时兴起而做出的决定,大姑爷出来劝阻也是真实的。”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其实,满满的都是套路! 这一切,都在昨天晚上由李守汉、李沛霖、施琅三人在一处商议已定,并且,为了让施琅能够演得更加出神入化,李守汉还特意命人从南京五城兵马司的监牢里提出了两个街头专门宰羊牯的骗子混混,让他们在施琅面前表演了一番他们是如何将手里不值钱的货色,甚至是假古董当成稀世珍品高价卖给从乡下进城的土财主的,不但让对方高价买走,还让对方求着买,哭着喊着高价买走。 于是,李守汉和施琅这对翁婿,二人就充当了一下南京街头出卖假古董,假人参,偷来的各色值钱物事的骗子,而羊牯么,自然就是在场以范巴斯滕为首的这群来自东西两洋的家伙。 施琅的角色,差不多就相当于相声卖布头里的那个小伙计,“掌柜的!别让了!再让就赔了!”他那里哭着喊着卖力进谏,又是军饷来源,又是恢复中原驱逐鞑虏的一大套,让这些蛮夷被我中华上国的营销套路给套路了。只觉得,这个占便宜的大好机会转瞬即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于是,纷纷的一拥而上,疯抢一份契约在手,看也不看的便签字画押用印。 “这群羊牯也不好好的想想,关税低,不得重复征收关税,是对卖方有利还是对买方有利?我家主公的便宜有那么好占的吗?你们是打算把老婆输给他还是把女儿输给他?”李沛霖脸色如常,一双眼睛只管看着那些兴高采烈的在卖身契约上签字画押的使臣们。 作为执掌过南粤军商贸系统的李沛霖,自然知道,在商业链条上,南粤军的优势在哪里。 同荷兰人范巴斯滕为首的红毛夷人们不同,同中原的晋商集团徽商集团也不同。他们大多数是从事物流环节和流通环节,而南粤军则是从原料环节,生产环节一直到流通贸易环节,一整套的产业链和贸易链在那里。这种体制的优势,又岂能是海上马车夫们所能够比拟的? 作为一个拥有强大生产力的生产者,可以通过关税一次征收不再重复征收的优惠,获得最为优惠价格供应的原料,进而降低了生产成本。作为贸易商,更是可以通过这样的优惠政策,进而将自己优质廉价的商品大量的输出,迅速占领别国市场,将市场目的地所在国的工业、手工业彻底掐死!就像是历史上,英国人的纺织业将恒河平原用印度棉纺工人的白骨染白一样。 可以想象一下,拥有生产优势的南中商品,不论是稻米油料等农业产品还是棉布茶叶等必需品,香料丝绸瓷器等奢侈品,还有火药兵器火铳盔甲等军事物资,在拥有了关税优势的前提下,会像潮水一样涌过满剌加,涌向天竺,涌向天方,涌向欧洲。让那些土鳖们在大打出手的过程中,可以获得更多的助力,把仗打得更好些,更高级些,血和火更炽热些。 “下一步,我是不是要在沿途的各个港口培植一批自己的人?收买一批当地人来做主公常说的那些买办?让他们为我们充当马前卒,去打前锋,干掉港口附近的手工场。”李沛霖脑子飞快的旋转着,为后续的计划完善着细节。 那边,李守汉也在做着自己的工作。 他将一份亲笔签字用印的文书递给了范巴斯滕,“老范,这是你的那份契约文书。你作为南粤军的老朋友,这是我们给老朋友的。” 这份文书的抬头有些特别,乙方的名号不是尼德兰联合省,而是范巴斯滕的教名,长长的一大串拉丁文。 “老范,你看看,底下的孩子们有没有把台甫写错了?” 范巴斯滕同南粤军打交道的年头久了,又在南中有一个家,对于“台甫”、“泰山”之类的借代名词也有些了解,当即便审阅了一番,放心的将契约递还给李守汉,“殿下,并无错误。您是打算让我作为尼德兰联合省的代表在文书上签字吗?” “不!我们的关税优惠政策,不是给尼德兰联合省的,而是给你的!” 这样的一个小小的不同,却让范巴斯滕有些感激涕零了。这份薄薄的契约文书,在他眼里,比他在世界上目前拥有的所有财富加起来还有多上数倍。别忘了,他不但是尼德兰联合省的范巴斯滕,更是通吃法兰西、意大利、德意志等中欧南欧国家地区的人物,就是在教皇冕下面前和奥斯曼的苏丹那里也是有些面子的。如此庞大的地域内,他拥有一份关税优惠待遇,这是什么样的分量? “也许,哈布斯堡家族和西班牙皇室会派人来和我商量一下联姻的问题了。我是否该向他们提出遵守东方的规则,妻妾制度,或是在家中给女人们设定品级,就像是中国的皇帝那样?” 一面畅想着哈布斯堡家族、卡佩家族和西班牙皇室、奥斯曼皇室的公主嫁过来给自己做小妾、做情妇的美好时光,范巴斯滕作为一个卓越的商人,深知天地间就没有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种东西。有来有往才是生意。他脑子稍稍的转了一下,便找到了一个可以表示自己的情谊途径。 “殿下!殿下如此仁厚,降低了关税税率,想来不久以后就会有海量的订货单到来。到那时,殿下的工场肯定会缺少劳动力。巴斯滕作为您最忠实的老朋友,自然要为您分忧。我回去便给欧洲各国写信,请他们将战争中产生的俘虏卖给我。我转赠给殿下!” 范巴斯滕的话说得温文尔雅,颇具贵族风度。可是,自李守汉以下南粤军系统的官员们却被惊呆了。什么?战争中产生的战俘?转卖给南粤军做工场奴隶劳工?我的巴斯滕先生,你的节操当真是比太平洋还要深得多啊!欧洲那种双方人脑子都要打出狗脑子来的情况下,互相之间不屠城都是好的,还怎么区分谁是战俘谁是平民?说不得,打下一座城镇,城镇内的所有居民不分男女老少就都成了战俘了。然后被押解到某个巴斯滕先生控制的港口进行交割,换回来他们需要的军火物资继续进行战争。而这些可怜的人们,就将风波涉险的在海上漂泊万里,到南中充当奴隶劳工。 “好!先生果然是我的老朋友!”李守汉倒是对范巴斯滕的这个建议颇为赞赏。“娘的!你们这群白皮猪当年在非洲掠夺黄金象牙奴隶,在美洲屠杀印第安人,在中国的闽粤沿海贩卖猪仔,然后还搞什么排华法案。如今这些,不过是老子讨回些利息罢了!” “巴斯滕阁下所说的,我们奥斯曼帝国也可以做得到!” “我们西班牙帝国同样可以!” 签订了和南粤军的双边关税协定的奥斯曼帝国科普律鲁家族代表和西班牙帝国代表,此时恰如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一样,眼里冒着绿光凑了过来。 第六百四十九章 干涉英格兰?尊王讨逆! 欧洲、非洲、阿拉伯半岛地区的人口锐减,从此拉开了序幕。 原本就因为宗教和继承人问题引发的欧洲两个集团之间的战争,因为原本是负担的占领区信仰对方教派的人口问题,转眼就成了炙手可热的可居奇货。这样该死的异教徒,叛逆,原来是可以换来各种物资的硬通货! 于是,在以往攻下对方城镇那些喜闻乐见的用来鼓励己方士兵的活动:抢劫,,烧杀等群众性活动,被各国君主们悄悄的做了修改。抢劫可以,全城三成的财富,作为赏赐给士兵们。至于说和被攻下的城镇里的妇女们做点喜闻乐见的活塞运动,欧洲的君主贵族们只当做没看见,反正他们也是要进行这样的活动,做到与民同乐。杀戮?!娘的!坚决不可以!你砍下了一颗人头,老子这边也许就少了一柄剑!你砍下了一只胳膊,老子这也许就没了一桶火药! 于是,在天主教和新教教派之间的战争,双方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破坏对方的战争潜力,支持自己将这战争进行下去,在范巴斯滕的暗示和怂恿下,大量的开始掠夺对方的人口资源。进行奴隶贸易活动。 十室九空,用来形容交战和来回拉锯的地区一点都不贴切。战场和反复争夺的地带,完全变成了无人区。 至于说西班牙帝国、奥斯曼帝国这对相爱相杀的好邻居,更是毫不客气的将对方的臣民列为捕捉的第一对象。靠着地理上的优势,奥斯曼帝国、西班牙帝国以及阿拉伯半岛上的那些酋长和埃米尔们,纷纷派出武装,深入到非洲,去捕捉那些强壮的黑人,充当奴隶劳工。 通往东方的航线上,那些船舱里往往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塞满了和船主有着同样信仰的男女老少,他们或是脖子上挂着十字架(当然了,都是木质的了。哪怕是银子制造的也被人一把抢走了。)或者是信仰着安拉胡大,但是,在甲板上的船主看来,他们只是一群会说话的动物罢了。 “就和英格兰人卖给公爵殿下的约克夏白猪没有什么两样。” 哦,似乎又扯远了。我们还是把镜头拉回来。 见有了抢生意的同行,范巴斯滕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是习惯了掌控某种生意的节奏和大局的,最不喜欢的就是突然出现的竞争者。“奴隶贸易你们可以和我抢,和我争,但是,那桩生意,你们可是没有办法同我争的!” 范巴斯滕手中掌握的独门武器杀手锏,就是他一手打造的欧罗巴发展银行。 这几年,靠着做与南中的贸易金融服务,保险,期票、兑换,质押等等业务,范巴斯滕作为大股东的欧罗巴发展银行业务和利润都是大大的。甚至,欧罗巴发展银行到了可以左右战局进程的地步。 为了能够将自己的战争财和军火生意一直做下去,范巴斯滕和他手下的经理们,都秉承着这样一个原则,那就是不能让交战的双方中,任何一个国家和集团取得绝对优势地位。往往一方出现颓势和不支的时候,欧罗巴发展银行的经理们就像救苦救难的南海观世音菩萨,哦,不对,这些白皮们不信仰菩萨,就像天使一样的出现了。 “需要武器么?需要盔甲么?需要粮食么?需要药品么?需要火炮么?需要火铳么?需要火药么?”他们开出来的贸易品名清单,足以组建一支常备军,当然,是欧洲君主们眼中的那种规模的。 “没钱?没关系!可以用关税和其他税收财富做抵押!” “什么?已经押过一次了?没关系!多押几十年就是了!” “啥?实在没钱?港口也可以!把港口交给我们管理一百年!什么?一百年太久了?那就九十九年十一个月吧!” “就算是把港口抵押了也不够?好吧,谁让我这个人心肠软呢!你在新大陆和新航线上有殖民地或是海外领地吧?一起打包,我都收了!” 于是,从哥伦布达伽马时代,欧洲各国积攒下来的各种海外领地、殖民地,随着战争的进行,渐渐的变换了主人。而这些海外领地,在范巴斯滕等人看来,大多数属于兔子拉屎都看不上的荒凉之地。毒虫猛兽野人出没,而且物产极为贫瘠。除了有点好大喜功的李公爵喜欢收集这些荒凉而又广袤的土地之外,这世界上还真的找不到第二个愿意接手的人。很快的,经过讨价还价,范巴斯滕从欧洲王室贵族手里收了来的这些抵押物,又一次换了主人。 折算好价格后,变成了贸易清单上的货物,被巴斯滕侯爵阁下的夹板船运往欧洲,成为战争中的消耗品。 手中有了这个独门利器,巴斯滕侯爵心里笃定了不少。 “殿下!我认为,对于英格兰的这些阿尔比昂海盗们的惩罚措施还不够!鉴于他们的狂妄自大不知好歹,我建议,除了与殿下签订了关税贸易协定的各家各国一律对英格兰征收惩罚性关税,禁止英格兰苏格兰船只进入港口停泊靠岸补给,禁止战争物资进入英格兰苏格兰等措施之外,我的欧罗巴发展银行也将暂时中止对议会逆贼的任何金融业务,特别是贷款业务!” 作为欧罗巴发展银行的大股东兼经营者,范巴斯滕的话就等于是宣布了欧罗巴发展银行下一步的经营方针,那就是对英格兰、苏格兰地区的内战停止贷款和一切相关金融业务。这话一出口,弄得几个小国的使者,原本打算着趁对英格兰地区进行贸易禁运和关税惩罚性征收的时候,从中倒手买卖,大肆走私赚上一笔,这个主意瞬间泡汤了。 他们也不动脑子好好想想,作为欧洲最大的军火贩子金融家,范巴斯滕能够将这样一个吃得脑满肠肥满嘴流油的生意从自己手边溜走?所谓的贸易封锁、禁运、惩罚性关税,对他来说,恰好是坐地起价的最好理由。他在东方待得时间久了,也学会了一句生意场上的谚语:“私盐越禁越好卖。” 他们也不动脑子好好想想,作为欧洲最大的军火贩子金融家,范巴斯滕能够将这样一个吃得脑满肠肥满嘴流油的生意从自己手边溜走?所谓的贸易封锁、禁运、惩罚性关税,对他来说,恰好是坐地起价的最好理由。他在东方待得时间久了,也学会了一句生意场上的谚语:“私盐越禁越好卖。” 这话,如果用马老爷子资本论的话来说,大概就是百分之多少的利润,出卖绞索之类的了。原话是“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那是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十四章“所谓原始积累”第六节的写作注释中,引用的英国经济评论家托?约?登宁(现译为“邓宁格”)工会与罢工文中的句子(资本论第1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829页注释;人民出版社1972年9月第1版) 马克思接着总结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资本论第1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829页;人民出版社1972年9月第1版)这句话是他老人家自己说的 上述文字只在上述版本有,更老些的版本也有奇怪的是八十年代以后的版本和法文译本,就没有了甚至第24章都没有第7节。也真是奇怪了! 不过,变戏法的瞒不过敲锣的。他的这套手段,糊弄别人,糊弄他的那些欧洲老乡可以,糊弄李沛霖这个商场老手却是万万都没有可能的。 当众人散去之后,李沛霖将范巴斯滕留下来,请他喝茶。 “范先生,恭喜你又要发一笔大财了!” 很不客气的将范巴斯滕面前的杯子倒满茶水,完全没有按照“酒满茶浅”的原则来,李沛霖硬邦邦的丢了一句话过去。 范巴斯滕心中叫了一声不妙!但是脸上却是神色平常,“李先生,同喜同喜!但是,不知道这喜从何来啊?!” “我家主公宣布要对英格兰苏格兰两处的逆贼进行惩戒,出口往这些地方的货物关税提高了三倍,而且又是进行禁运。同时,你又在众人面前宣布,对上述地面上的贸易活动不再提供金融服务和支持。这样一来,别人便无力、无法同英格兰进行贸易活动。你老人家不就可以独占了这块肥肉?到那时,打仗打得如火如荼的双方,哪里还会在意货色的价钱?只要有货就会赶紧吃下去!价钱,还不是随你老兄开?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喜事?” 被李沛霖拆穿了把戏的范巴斯滕,却是如释重负。他浑身轻松的向后仰过去身体,尽量的让原本紧张的身躯舒服些。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趁着对英格兰苏格兰地区进行封锁禁运的时候,利用自己的关税和贸易体系,庞大的船队等优势地位,在暗中为自己掌握的几处港口进行走私或是转口贸易。把英格兰内战双方需要的各种物资大量的高价卖给他们。从而获得让他不惜冒险的利润。 是不是有点眼熟?没错!1950年以后,宝安县对面的那个岛上的人就是靠着这个发迹的。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自己是国际自由贸易港,金融中心。我呸!既然是贸易为主,那为啥我拿着真金白银来买你店里摆着的奶粉,反而要被你歧视?甚至被法办?!什么东西! 说到底无非就是这些年,原本被他们看不起,蔑称为“表叔”的穷亲戚们摇身一变,通过自己的艰苦努力成为了他们看着眼气的土豪,到香港来扫货。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凭什么!?原来咱们到北面去,拿着点过时过期的丝袜电子表化妆品什么的都能让无数美女往上扑的,如今却风水轮流转了,咱们自己的明星都北上送外卖,哦不,应酬去了? 其实笔者也理解,过渡期快完事了,主子要走了,这些人心里着急。可是,为啥他们就不想想,好好的人为啥不当人非要当狗,做一个好市民,好好工作,遵纪守法,难道基本法还会法办你不成?说到底,这些人就是不想遵纪守法,不想让社会安定团结,他们要的是血流成河乌克兰,而不是天朝无战事的北京。用广东话讲,这些人,就是要搵乱世银!他们在之前的几十年里,靠着转口贸易大赚特赚,已经吃惯了甜头了。结果突然间发现,原来随便一个傻子只要胆子够大,都可以靠着转口贸易吃得满嘴流油捞得盆满钵满的好日子,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这还得了?!于是,各种丑类纷纷出洞,各种表演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 哦!貌似又扯远了。我们还是把镜头拉回到李沛霖与范巴斯滕的谈话这里来吧! “这当然是件喜事了!不过,请李先生放心。在下能有今日的成就,也多亏了公爵殿下的栽培。我当然不会忘了公爵殿下的!” “主公也想知道,你会怎么不忘记他的栽培提携之恩呢?” 东西方的两头千年老狐狸,互相对对方都是百分之一千万的不信任,但是,表现的却还和多年未见的结拜兄弟一样亲热。 “先生是行家,自然知道这些贸易当中的道道。赔本买卖没人做,杀头买卖抢着做。与其说让别人来像蚂蚁搬家一样的走私,让公爵殿下防不胜防,最后坏了公爵殿下的事。倒不如让我来掌控这桩对英格兰的地下贸易活动。至于说从中获得的利润,我愿意和殿下四六分成。三七也可以!” 对于范巴斯滕提出的这桩“意外之财”,李守汉和李沛霖倒是不是很在意。毕竟,通过双边关税贸易协定,南粤军获得的利益,不论是显性的还是隐形的,现实的还是长远的,都足以让他名标史册了。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只能通过征战和怀柔政策才能羁縻远方的手段,被南粤军用一纸关税贸易协定就搞定了。 “你明天再约见他一下。提醒咱们这位老朋友,别光想着如何垄断对英格兰与苏格兰地区的走私贸易。也要想想他们有没有货款结算给他。如果没有真金白银给他,他该怎么办?!”李守汉的眼睛里闪动着玩味的光芒。 “主公的意思是说?”李沛霖的眼睛一亮,他敏锐的感觉到,李守汉的小算盘又开始敲打起来了。 “英格兰的逆贼们固然是要讨伐的。但是,王室正统却是要维护的!”李守汉促狭的眨眨眼。“虽然查理那厮混蛋,但是,王室却是不容玷污,王权却是不容僭越的!” “我明白了!让范巴斯滕这小子暗地里给英格兰王室提供贷款?!或者是其他金融服务!?” “没错!但是,要和王室讲明白,必须有抵押物!比如说他们在海外新大陆的殖民地。当然,抵押时,最好有保人,有证人。不然,到时候他们抵赖了,哭的人就是他范巴斯滕阁下了!” “主公,这点我们大可不必担心。范巴斯滕那厮也是久在刀口风浪上打滚的人物,他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他也就不用再混了!”对于自己这个商场上的老对手,李沛霖还是很了解的。 “另外,范巴斯滕手中还有几千给英格兰议会那群逆贼们招募的倭国雇佣兵吧?”李守汉眼睛里闪动着杀机。“你说,要是这些倭国雇佣兵刚刚在英格兰议会军控制的地盘上一登陆,得知了这群人原来是不尊王化的逆贼。久经王道熏陶的倭国雇佣兵们立刻反戈一击,打出了‘尊王讨逆’的旗号来,反水,在议会军的地盘上大肆烧杀掠抢,这,是不是很好玩?” 范巴斯滕也是个点头会意的妙人儿。当李沛霖向他略略的透露了李守汉的意思后,当即便是做出了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儿来。 果然,当八千倭国雇佣兵在朴茨茅斯、普利茅斯、多弗尔、布里斯托尔等几处议会军控制下的港口登陆后数日,这些远渡重洋而来的战士,恢复了元气和体力后,突然在营地里竖起了“尊王讨逆、归还大政”的大旗!并且迅速的控制了整个城市。之后,便是各种喜闻乐见的情形出现了。 原本在议会军控制下的普利茅斯、埃克塞特、朴茨茅斯和多弗尔等城镇,算得上繁华富庶的所在了。转眼间就被这些矮子们变成了到处点火,处处冒烟。劫掠,,杀戮,各种情形无所不用其极。 “一颗成年男人的头,可是值不少大米的!”无数的倭人雇佣兵用这样的心态,手执村正倭刀,追上四处奔逃的居民,然后,挥刀将男人的头颅砍下,悬挂在腰间。 敌人控制区内突然变生肘腋,这登时令坐困愁城的查理一世和他的大臣们惊喜过望。特别是当他们得知了这群从叛军营垒当中杀出来的雇佣兵们打出的旗号是尊王讨逆时,查理一世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就差跪在地上高喊一声祖宗神灵保佑了! 他的祖宗神灵保佑他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这边派遣去多弗尔迎接义师的大臣刚刚出发,那边欧罗巴发展银行的经理却送来了名片求见。 “我们可以提供秘密贷款给英格兰王室,进行平叛战争的军费。但是,您必须要有超过军费五倍以上的抵押物来做抵押。比如说海外领地。” “可以!北美洲的新英格兰如何?”本来,这场战争就是因为查理一世没钱大战才引起的。如今,有人上门说可以放款给英格兰王室,这样的好事还用得着商量吗?想也不想,查理一世便将在北美洲,也就是南粤军口中的殷商故地的重要殖民地新英格兰给抵押了出去。 “你是不是拿我当傻子了?新英格兰怎么能够和在加勒比海地区的领地相比?”欧罗巴发展银行的经理也是很熟悉行情的,当即便反驳了查理一世的提议。 本来嘛!谁都知道,北美洲的那些荒野之地,也只有那位东方的实际君主愿意要,可是,他的据点都在西海岸。而英格兰的新英格兰据点,却是在东岸。你让这位君主穿过整个新大陆去接受这个小小的地盘吗? 相反的,位于加勒比海地区的领地,就值钱和方便多了!比如说著名的蔗糖岛巴巴多斯。这里从1627年开始起,就被英格兰开辟为甘蔗种植园,大批从西非掠夺来的奴隶在种植园内劳动,为英格兰提供大量的蔗糖。进而给国家带来大量的财政收入。可以说,就算是杀了查理一世,他和他的大臣们也不会答应把巴巴多斯割让出去的! 几番争吵,几回讨价还价,最终,双方终于达成了关于将新英格兰等地抵押给欧罗巴发展银行的协议。 “不过,签约时,我们要求最好有教宗冕下的代表在场,来证明这笔交易的合法性。” 作为在欧洲大陆十分吃得开的范巴斯滕阁下,不要说请一位红衣主教、枢机主教来做见证人,就算是将教皇冕下本人请来,也不算是什么难事。有黄澄澄亮闪闪的金币,还有那些异教徒的女奴和小男孩,梵蒂冈的圣人们是很乐于帮助世俗君主们的。 类似的协议,在今后的几年里,将在教皇冕下的慈爱目光监督下,反复签订数次。作为放款人的欧罗巴发展银行,和作为贷款人的英格兰王室、英格兰议会、护国主们签订协议。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六百五十章 登基、形势 黄道吉日,南京城中,正是弘光皇帝登基的大好日子。 钟鼓齐鸣之中。 “上具孝服、设酒果亲诣大行皇帝几筵前、祗告受命毕。即於奉天殿前、设香案酒果等物、具冕服行告天地礼。随赴奉先殿谒告祖宗毕。仍具衮冕、诣大行皇帝几筵前、行五拜三叩头礼。毕。诣母后前、行五拜三叩头礼。 毕。诣奉天殿即位。是日早、鸣钟鼓。锦衣卫设卤簿大驾。上服衮冕、御华盖殿。文武百官各具朝服、入丹墀内、候鸿胪寺引执事官进至华盖殿行礼毕。赞各供事。奏请升殿。上由中门出升宝座。锦衣卫鸣鞭。文武百官上表称贺。 上命百官免贺。免宣表。止行五拜三叩头礼。 旨百官免贺百官出至承天门外。候翰林院官齎诏书用宝讫。鸿胪寺官请颁诏翰林院官捧诏授礼部官。由奉天殿左门出。锦衣卫於午门前、候捧诏置云盖中。” 大明会典上规定的新皇帝登基时的各种风光和荣耀,朱由崧一项一项的体会着。他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体会,也是为了一点人子之道,替当年为万历皇爷所宠爱,但是却与皇位无缘的福王而体会着。 “待得荡平中原,扫清胡氛,朕也要像当年的世宗皇帝那样,为父王争一个大义名分出来!将那个当年和张居正不清不楚的妖妇李氏从宗庙当中轰出去!”弘光皇帝朱由崧咬牙切齿的暗自发誓。 万历皇帝朱翊钧想立三子福王朱常洵为太子,但是却遭到了以李太后和朝臣们的联合反对。这位孝定贞纯钦仁端肃弼天祚圣皇太后更是严词将福王干脆利落的赶出了北京城。 这样的仇恨,怎么能不被朱常洵一家深深的刻在骨子里? “哼!说什么朕的皇祖母出身低微,这李氏妖妇,又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出身了?不过是个宫女而已!” “是日,早,遣官告天地宗社。皇帝具孝服告几筵(陈设祭品的桌子,前面列有先帝、神灵的牌位)。” “至时,鸣钟鼓,皇帝衮服御奉天门。” 早就等在奉天门前的官员都身着朝服,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他们经过金水桥进入紫禁城。但这时他们还不能进入“奉天殿”,因为皇帝还在奉天门上做祷告,所以,大臣们只能留在午门外的广场上。他们以“文东武西”的方式跪在御道的两侧,等皇帝和各路神仙沟通完毕后从“奉天门”上下来。 今天,同历朝天子登基不同,外藩之人来得特别多。黑压压五颜六色的番邦夷人占据了奉天门外好大一片区域。花里胡哨的服饰,各色各样的肤色发色,令人眼花缭乱。每个番邦外藩使团都是身着新制作的袍服,手中捧着进献的方物,脸上一脸的恭敬与幸福之色。 这些人便是李守汉召集来的四方夷人。为的便是在今天这样的庆典上制造出万国来朝的宏大气氛来。除了正副使者手中的珍宝方物之外,各色各样的祥瑞之物也是令朝臣勋贵太监将士们有些看花了眼。 被称为麒麟的长颈鹿,被三宝太监郑和命名为花福禄的斑马,还有被李沛霆定性为传说中的蛟的大蜥蜴,巨大的龟,一片火红的火烈鸟,产自殷商之地的巨大鹦鹉,都令人们恍恍然有一种永乐年间万国来朝的感觉。 麒麟、凤凰、龟、龙,在中国人的意识里属于四灵瑞兽。只要有着这四种瑞兽出现的时代和地方,那一定是圣天子在朝,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 当外藩使臣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将麒麟、蛟等动物鱼贯依次进献到弘光皇帝面前时,殿前的气氛达到了**。 “天降麒麟!中兴大明!” “天降麒麟!中兴大明!” 起初只是几个兵丁官员在那里高呼,紧接着,便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口号声,人们挥动着臂膀,有节奏的呼喊着,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麒麟降世,变法兴国!” “麒麟降世,变法兴国!” 前面的口号声倒是还令官员队列中的许多人颇为兴奋,捻着胡须很是赞许,有的人也少不得跟着振臂高呼,做出一个姿态来。可是,当变法兴国的口号声响起时,这些人的脸色骤然大变。 中兴大明自然是可以的。大明有那中兴之日,他们这些人自然是青史留名的有功之臣。日后家谱上史书上斑斑点点都有记载,后世之人说起来少不得要称赞一声。可是,这变法兴国,却是很令他们反感了。 “当日孙白谷若不是在陕西之地推行新政,用来筹饷练兵,想来国朝气运还不至于崩坏到如此地步!”钱谦益果然是天巧星,硬是将结果变成了原因。他就不想想,如果不是陕西的官绅大户们用各种手段逼迫孙传庭出潼关与李自成大军决战,那江北的江山社稷只怕还是要姓朱的。 “一群凡夫俗子!懂得什么?!” 但是,刚刚上台的那个姓朱的,也是和这些凡夫俗子一样,无法站到和钱谦益钱大人们一样的高度来看问题分析形势。听到了不亚于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声,见到了只有在史书传说中才有的那些祥瑞异兽,顿时是龙颜大悦。 于是,几条新的规章制度措施,便在新皇帝登基之后惯例的册封、加封、封赏、大赦天下等旨意之后从皇帝口中颁布出来。 别的倒也罢了。只是,像“清丈土地,严格执行世宗皇帝优免则例”、“各部点验兵马,清查实力,准备北上”等旨意,却听得在场官员们无论文武都是心惊肉跳的。 这两道圣旨可是被已经登基的弘光皇帝亲口颁布,所谓的言出法随。就算是内阁最强势的时候,也不可能说立刻驳倒拒绝执行。毕竟,皇帝就算是再傀儡,再“虚君”,他的权威性和合法性都是不容挑战的,哪怕你是曹操、史弥远,可以杀皇子、杀宗室,杀后妃,但是皇帝本人,却是必须要礼敬有加的。 可是,如果要是当真认真执行这两道旨意的话,也莫要说是认真执行,就算是执行个一年半载的,大家各自退让一步,达到一种默契,让这个做法无疾而终。那也是要让咱们大家的而利益受到巨大损失的! 那些有着大将军、梁国公和他手下的几十万南粤军撑腰的税吏,到时候打着算盘赶着大车登门收税来,按照嘉靖优免则例,从万历年间开始算,也不要从万历年间开始,就从崇祯元年开始追缴积欠钱粮,想想那样可怕的一幕,还有此时已经名满江南,可以治疗小孩夜间哭闹和尿炕的“排枪洗地查白地”的美名。在场的文官勋贵们无不是不寒而栗。 同样的,带兵官们也是胆战心惊。 江南江北的总兵、副将们,已经领受到了南粤军发放军需军饷制度的威力了。 大明制度的相关规定,军队只有在驻扎下来三天之后当地政府才会供给粮草。如果你没有携带足够的粮草,那么,不好意思,这段时间你就只能自己勒紧裤腰带扛着。要么就向当地的官员,低三下四的去请求发粮。可是,以明末官员的德行,哪怕你是卢象升,也是该不给你发粮就不会给你粮草。那么,就会将饥寒交迫和日渐跋扈的军队从上到下逼到了另外一个极端。那就是骚扰地方纵兵劫掠。 你不给我粮草,那我就得自己动手来筹措粮食了。 相比之下,南粤军的粮饷制度就厚道多了。 平时驻扎有坐粮,行军调防有行粮。兵丁的伙食标准是规定好了的,每日里该有多少油盐米粮都是一目了然,甚至细化到了几斤柴几钱油的地步。就连骡马,也分为战马、驮马、挽马有着不同的豆料盐末的供应,更是规定了每匹骡马的草料每日里是多少。 除了柴炭油盐办公纸张灯油马掌等军中耗费之外,更有给各级主官的一笔办公经费,从几十元到几千元不等。为的就是让他们手中有活钱。不管你是用来吃喝嫖赌还是用来给兵丁加菜。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核实你的兵马实力的基础上! 发军饷之前,最重要、最令军头们恼火头疼的一个环节,就是点验兵马。 你说你有兵若干,马若干。好啊!军需官军务官带着人提前几天通知你来你的军中进行点验。核对兵马数目。让你连个抓壮丁凑合数目的时间都来不及。 这么一来,兵册上登记的数目立刻就去了一大块,十停之中至少去了三停。这还不算完,跟着要在军中进行一一核对。对兵丁的姓名年龄斗箕等等一一核对。这么一来,余下的兵马又是去了一半。那些被临时拉了来凑数的附近乡民,纷纷在点验官的火眼金睛之下现了原形。 一番折腾下来,兵册上登记一万兵马的总兵、副将们,能够过关合乎条件的兵额,至多不到三千出头。 这样的雷霆手段,也是断了江南江北无数带兵官的财路!但是,在周围南粤军部队,那些战力惊人的精锐监视之下,在江面上往来游弋的炮船威胁之下,这些带兵官们也只能暗自将这口恶气咽到肚子里去。 可是,当弘光皇帝登基后的圣旨颁布到了江北,江北四镇的几位爵爷们对于关于清查兵册实力却是大不以为然。 “老子这里兵多得是!你让他们来查!”这是刘良佐。 “娘的!不就李守汉那厮为了省点军饷军粮嘛!他的幕府要是敢克扣老子一文钱一粒米,你让他试试!”说这话的是刘泽清。 至于说高杰和黄得功二人,也是各有心腹事。 倒是远在九江的平贼镇左良玉部,对此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反而有些欢呼雀跃,就等着点验官来军中点验。原因吗,也很简单,左良玉部下兵马,多少年来就是一直超过他的编制数倍。大多数是靠着强拉壮丁,裹挟入伍,招降纳叛,吞并别部而来。 “只要他们点验,老子保证一个人不少一匹马不缺!但是,粮饷,军械,甲胄,他老李家也得按照实际人数给咱们补充齐全!要不然,你个驴球子的,就不要当这个大将军!”这是左良玉的养子左梦庚在一次酒宴上酒后所言。 这场酒宴,正是为了左良玉的老长官、恩公的公子,代表着江南官绅携带大批粮饷钱粮前来九江的侯方域侯大公子所设。拜侯方域侯大公子的所赐,如今原本困守九江一隅的左良玉军,得到了大笔粮饷的接济,得到了一个喘息恢复元气的时期。 靠着这批粮饷,左良玉不但让送四方如蚁附膻而来的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们吃饱穿暖,兜里有了军饷。更是将九江地区几乎全部的男丁尽数掳入军中。(这一点,左良玉这个被吹嘘的南天柱石般的人物,倒是和很多的**将领一样,为了补充兵力,一路走一路抓壮丁。基本上所过之处,留下了无数的寡妇村和女人庄。八十年代,我们国家第一部的少儿不宜电影寡妇村就是根据**在福建沿海地区的丰功伟绩而拍摄出来的。对了,类似的事情还有南日岛,登岛三日无处女。也是**在南日岛上建立的伟大功绩。所以,为什么福建沿海的民兵那么强悍,传说中就连海豹队都讨不到什么便宜,原因可见一斑了。那些期盼着吹嘘着**战绩的朋友,想想自己是愿意当壮丁还是愿意自己家里的女人被**拉去劳军呢?) (而被无数果粉吹捧为在装甲兵的领域里造诣为隆美尔的导师、巴顿的先生的那位二公子蒋纬国(他到底是姓蒋还是姓戴?),更是在1993年编纂的****著作里,以三分之二以上的大量篇幅来教授登陆的**将士们,怎么强奸大陆女性。不但能够堂而皇之的把这种教唆犯的行为编纂成为正式著作,更是美其名曰“强奸匪属打击大陆**士气”。这可是1993年了! 我都怀疑当年牛群冯巩在春晚上的相声,那个著名的“领导,冒号”是不是从这位纬国二公子这部大作当中得到的灵感,办这么无耻下三滥反人类的事情,居然还能有这么伟光正的借口,也是服了。) 如今的平贼镇,在宁南侯左良玉的领导下,算是逐渐恢复了朱仙镇之前的光景,拥有兵马不下二十万之众,也颇有点精锐气象。靠着侯公子带来的粮饷,以及在九江等地搜刮,最起码,宁南侯左良玉三个月不用发愁军饷。至于说三个月以后,嘿嘿! “如今大清英亲王阿济格率领八旗兵马和蒙古兵,从长城外面直扑流贼老巢陕北,那里的榆林等地,原本就是忠义之士云集的所在。只要阿济格打破了边墙入口,榆林、米脂等地,势必是义师纷纷揭竿而起。到那时了,李贼的老巢有失,祖宗陵墓所在,势必会军心大乱。河南这边,又是豫亲王多铎的几十万大军和平西王吴三桂的十余万我大明军马,逆贼前进不能,后退不得,势必一战而败!” “到那时,侯爷虎踞上游,提兵渡江北上,一举击溃田见秀等匪贼头目所部,收复江汉之地的鱼米之乡。为我大明中兴立下第一不世之功!” 几杯酒下肚,侯方域一改往日诗文自赏的风流才子做派,站在大庭广众之间开始指点江山分析天下大势起来。 中原地区目前的形势,战局演变确实对李自成的大顺军不利。 自从李华宇意外战死,章陵虎、吴奉先等人率众哗变反水,山东各地官绅纷纷竖起了叛旗将南粤军的官吏诛杀屠戮,整个山东迅速的便被阿巴泰和王珂主奴二人率领的清军占据。范晓增等人不得不率部退往鲁南、登莱地区。南粤军与李自成大顺军的东路联系便告被切断。 丧失了东路友军屏障的大顺军,顿时感觉到压力倍增。面对着东面阿巴泰的万余八旗兵和近十万的山东叛军,正面多铎的近三十万清军,西路阿济格的接近十万八旗兵和蒙古部落兵,李自成和刘宗敏、李岩牛金星们不由得万分怀念起当初李华宇在世时,东路安全无虞的好时光了。不但不用担心自己的侧翼,大批的补给物资还可以通过黄河、运河几条水路顺利的运抵开封城下。 可是现在,这些都是昨日黄花了。怨谁呢?当初李华宇和曹振彦、多铎们打得一佛生天二佛涅槃的时候,刘宗敏却是按兵不动,等待观望。 而远在北京城的摄政王多尔衮,也深知最近这段时间,对于他的大清来说,是最为难得的时间窗口。山东已经落入清军之手,李华宇战死,他的山东兵马元气大伤,必须要休息整补养精蓄锐一段时间后才能再战。而他的老对手,南粤军的统帅李守汉,大量的精力都要投入到为弘光皇帝登基的各种事务当中去,南粤军暂时不会有大的动作。 此时不集中精力,兵力,痛打李自成,将他赶过黄河,甚至是赶到淮河、长江流域,更待何时? 于是,大顺军与清军的大战连番上演。 第六百五十一章 如何相处? 坞堡,又叫土围子,在中国大地上可谓是历史悠久。根据考证,大禹的父亲就修过坞堡,用来保护自己的族人和财产。豫西,也是土围子林立的地方,这块被称作“圩寨区”的土地在很多跟着徐海东走完小长征的红二十五军官兵的回忆当中,那是一段十分凝重的记忆。因为曾经有整团整团的军队在通过这一带的时候被缴械了。(在红二十五军从鄂豫皖出发经豫西、鄂豫陕地区进入陕北之前,同样有大批的军队在这一带被缴械,只不过不是后来打着青天白日旗的那支军队。而那支军队,被豫西圩寨缴械的规模可就大多了,是整师整旅的被缴械,连高射炮和司令长官的座驾都被抢去了。)不过既然大顺皇帝来了,不管什么坞堡,还是知道死活的,很轻易的就交出了控制权。于是,李自成就选了一个最大的坞堡,当作了他永昌皇帝临时的行宫。虽然是行宫,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朝会礼仪,典章制度一切如常。要说有什么改变,那就是李自成已经完全没有初到北京之时,那种垂拱而治天下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对前途的忧虑和焦躁。 清晨,一番三拜九叩之后,就在大家准备像往常一样奏事的时候,李自成却一反常态,突然对刘宗敏喝到:“刘宗敏,你可知罪?” 寥寥几个字,对群臣来说却不亚于晴天霹雳,要知道李自成跟刘宗敏关系密切,平时都很少叫汝侯或者爱卿,而是称呼捷轩。有时甚至称呼捷轩兄弟。如今直呼其名,而且神色狰狞,这是要。。。群臣几乎不敢往下想,因为再想就要想起罗汝才了。 刘宗敏也是一愣,不过他还是毕恭毕敬的拜过之后说:“陛下是天子,说我老刘有罪,我自然是有罪。只是我无论罪大罪小,都是我一人的事,与他人无关,请陛下饶恕我的家人。” 李自成冷笑了一声道:“刘宗敏,你身为大顺将军,竟然坐视朕的临清侯李华宇与东虏血战而不救,致使山东军三军战败,临清侯身死。而今山东沦于腥膻,百姓流离失所,你说,朕要如何处置你,才能抵偿山东百姓的苦难!来人,把刘宗敏推出去,斩首示众。”一群武士上来,拉着刘宗敏就走,刘宗敏倒是也没反抗,只是推开他们说要自己走。一群人转眼间就到了门口,就在这时,李岩出班跪倒说:“陛下,且慢,刘宗敏固然该千刀万剐,但是尚有两人罪犯欺君,且尚未惩处,请陛下一并惩处。” 李岩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同,身居大顺的丞相要职,而且弟弟李牟等家族成员或是在外带兵,或是在地方任职,说出话来自然是分量不同。李自成见是李岩奏事,面色缓和了一些,他尽量温和的对李岩说:”爱卿,有何人犯了何罪,朕定会秉公处置。“李岩微微一笑道:”陛下,两人一人名叫李沛霆,另一人叫李华宇。“李岩的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却掷地有声,李自成怔了一下,释然道:”爱卿,你可是为刘宗敏做说客的?“ 李岩摇了摇头:”陛下,汝侯与我私交虽好,但是我首先是陛下的臣子,其次才是汝侯的好友。我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实话实说。相信大家还记得我们在北京的岁月,那段日子虽然短,但是大家都是印象深刻。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事情,就是我们刚刚占领了北京,那李沛霆就点起一千南粤军,附带着几千乌合之众,声称要保护被几个流氓殴打的商团。而且,还要让我们千军万马给他让路,如果不让路,就要让火铳和佛郎机跟我们论理。虽然跟他谈判的罗虎将军并不在这里,但是,那厮的嚣张嘴脸分明就在我们面前。如果不是罗虎将军在廊坊给这厮一个教训,恐怕她就要骑在我们身上逛一逛北京城了。“ 李岩的话引起了群臣的共鸣,大家好像又回到了北京的金銮殿,大家一起痛骂南蛮子的场景。看到群臣情绪激动,李自成也只好顺着李岩说道:”那爱卿,李华宇对朕恭敬有加,甚至称朕为千古第一明君,他有何罪?“听了李自成的话,李岩似乎忘记了礼仪,哈哈大笑起来,笑过后,李岩才正色说:”陛下,你何必戏耍我,那李华宇是什么东西,您岂能不知?那李华宇温文尔雅毕恭毕敬的背后,是包藏祸心。什么叫救助协议,什么叫司法援助,那就是阎王债,那就是想让朝廷里都是他们的人,为他们办事说话。李华宇不过是出了一笔银元,结果整个黄河以北都要去种棉花和小麦抵债,我们的县太爷,也不能再管司法,要他们指定的法官断案,长期以往,这个国还是我们的吗?臣知道,陛下是一时之计,所以臣当时隐忍不发。但是现在李华宇已经死了,我们难道还要指鹿为马,对他的祸心不闻不问吗?“ 李岩的话算是为大顺的文武官员们定了调子,有他的发言在前,大家便可以畅所欲言了。 “陛下!梁国公、临清侯父子虽然在粮草军械上对我大顺有些微末功劳,但是,我大顺却也是真金白银的给出去的!并无半点亏欠了他们。倒是他们不识时务,不识进退,陛下天兵讨伐暴明,天下万民无不是欢声雷动,望风景从。倒是他父子二人,前者,部下逼迫我军于京城,后者,父子又拥立福王孽子于南京。这斑斑点点,都是他们妄图螳臂当车的罪证!臣祈陛下降旨,大军就此南下渡过淮河,往江淮汉水之间去。那里钱粮丰足,人烟稠密,足可以供给大军,为陛下争天下的底蕴!” 这是牛金星的建议,打得是鸠占鹊巢的如意算盘。把长江两岸、汉水以南的大片地区从明军手中抢过来,作为李自成大顺军同清军、明军争夺天下的后方基地。但是,这番话一说出来,大顺的君臣们都用一副颇为怪异的表情看着他。 李自成、李岩等人因为与他正面相对,又是君臣同僚,自然要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神情,而在他身后和身旁的那些人们,则是毫不顾忌,干脆就是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打量着他。 渡过淮河,去和明军争夺江淮汉水之间的地盘?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且不说大军南下,一旦清军衔尾追杀,兵马辎重会损失多少。单单就是一个渡过淮河,几十万人马要多少的船只,多久才能渡过去?这还不能算上一旦梁国公的水师在淮河上拦截。那些快船利炮,对于惯于马步征战的大顺军来说,无异于水面上的噩梦。大顺军将士大多是北方人,不善于水面作战,在水面上与南粤军水师征战,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就算是不顾生死的强行突破了淮河,可是,在淮河以南同明军争夺地盘自然不在大顺军的话下,像什么高杰、刘泽清等人那一个不是大顺军的手下败将?可是,那些南粤军的部队,可不是好相与的。到那时,只怕是前有南粤军的排枪大炮,后面是清军的大队追兵。大顺军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怕比南原大战后隐遁在商洛山中那段时光还要凄惨!那时还有汉元商号也就是现在的隆盛行暗中接济粮草军器药品,可当真与南粤军撕破了脸皮,又如何去筹措这许多的物资? 跟着李自成经历过商洛山和河南这一段历史的文武官员们都清楚,乱世年间,战场上,最不值钱最没有的东西,只怕就是金银珠宝了。除了能够用来向大股官军团练行贿买一条路走之外,真的是半点用场也无。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如今的大顺军也是如此,辎重累累,都是从京师搬运出来的各种财货,可是,这些金银珠宝,是扔出去能够打得清军的八旗骑兵望风而逃,还是打得那些新附军跪地求饶?或者是能够让这几十万大顺军吃饱穿暖,刀枪甲胄犀利?没有用,只有把这些金银变成实际可以用得上的各类物资,才是上策! “陛下,老臣以为,如今我大顺应当全力对付北方的鞑子,努力修好南方的梁国公李家。至少应当保持现在的贸易往来,不应该将大家的面皮撕破了。”虽然不曾在朝中担任什么显官要职,但是,大顺军的医生尚炯,却因为他跟随李自成一路走过来的资历,手中救活了无数大顺军将士的威望和人缘,说出话来同样具有一种别样的威力。同牛金星、宋献策这些半路上投奔而来的落魄文人相比,大顺军中更认同尚炯。原因也是很简单。 “老神仙是跟着皇上一路打了十几年仗的!是咱们大顺的元老了!” “老子身上这十几处刀伤箭伤烧伤炮子铳子伤,哪个不是老神仙出手施救的?不是老神仙,老子老早死球了十几次了!” 基于这种心理,在场的大顺军将领们纷纷站出来附和老神仙尚炯的奏请。他们也都很清楚,以尚炯医生的特殊地位,就算是说得不那么对,李自成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何况老神仙说得本来就是大家伙心里所想的?这个时候不站出来表示一下,更待何时? “陛下,臣等也主张将我大顺手中那些金银财帛换成可用之物,只要我大军粮草军需充足,这些金银何处不是可用随意取来的?”以李过、刘芳亮为首的大顺军将领们纷纷站出来表示支持尚炯的提议。全然不顾在一旁脸色气得黑青黑青的牛金星。 本来嘛!当初向皇上进言,让皇上接受李华宇提出来的救助协议,用各地出产的棉花小麦来换取南粤军的借款,用这些借款来购买大量各色的物资,这就是你牛金星当初干的。大家也都说好,反正那些棉花和麦子也是要卖的,倒不如给咱们换来些有用的、马上能用得上的东西。 可是,如今你又说让我大顺和南粤军撕破脸,当真以为我们的命不是用咸盐换来的?可以同时应付好几个方向的强敌? “陛下!”刘宗敏粗豪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捷轩兄弟,有话就说!” “臣和李丞相、老神仙的看法一致。我们应该将主要兵力投入到对付北面压过来的鞑子和那些剃了头之后疯狗一样的二达子身上。而南面,还是得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谁让咱们的兵力不够两面开战的呢?何况,这种事,咱们以前又不是没有遇到过?只要大方向一致,就拉着一起走呗?!路上吵几句嘴骂几句街,甚至互相挥挥拳头都没关系,不动刀子就可以!” 在大顺军中,刘宗敏的地位不做第二人想,那是仅次于李自成的存在。就算是刚才李自成还有意做作一副要处置他的姿态,也只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既然也开口赞同李岩、尚炯等人的建议,那么,同南面的南粤军维持一个相对良好稳定的关系,也就是大顺军下一步的战略部署了。至少,要把辎重当中的那些金银财帛换成可用之物才可以! 大的方向已经确定,那剩下来的事就只是技术层面的问题了。 “大家不妨议一议,该如何表示一下我大顺朝廷对他李家的善意?”李自成很是满意的命人传膳,他要像在商洛山、伏牛山时期那样,同大家一起吃早饭,一道夹着馍吃着面议事。 “陛下,臣以为,山东新败,各处官绅纷纷造反,尤其以孔孟颜荀四大家最为酷烈,所到之处,凡是与南粤军有一星半点儿关系的,动辄便是各种虐杀而死。李华宇的部下廖冬至、遗孀鹿玛红处境艰难得很。以臣愚见,不如派遣使者往临沂走一趟,将两军联防之事敲定,互相守望相助,共同打鞑子!”左营制将军、磁侯刘芳亮率先发言,建议联络距离自己相对较近的李华宇旧部。 而绵侯袁宗第、光山伯刘体纯,则是主张命人从德安四府沿江东下,直接去南京见李守汉本人,把咱们大顺愿意同他共同打鞑子,一起报国仇家恨的一番意思告诉他。也算是两家结盟。 “然后,再用去南京时候的船队,逆流而上,满载着咱们交换回来的各色物品到襄阳,咱们便以德安四府为大后方,以伏牛山、豫西为依托,好好的同鞑子干几仗!打得鞑子望风而逃尸横遍野梦里也怕,然后咱们再徐徐北上,收复京师之地!” “汉举将军,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将军告知。”牛金星很是鄙视袁宗第等人在李自成面前一手夹着馍馍,一手端着大碗,蘸着蒜汁西里呼噜吃面时向皇帝奏报的举动。他整理了一下袍服,向袁宗第行了一礼。 “牛先生,您说!” “那左良玉这一年多来屯驻九江,收揽兵马,恢复元气,据我所闻已经渐次恢复了旧时景象,所部兵马不下二十万之众。倘若他出兵拦截,亦或是渡江夺我德安四府之地,将军该如何对付?” “这还不简单得很!”一边半天不曾开口说话的郝摇旗,将一个肉夹馍吞下去,满不在乎的在甲胄上擦了擦两只手上的油腻,“当初他兵强马壮景象最盛之时,在朱仙镇不一样被小虎子的几万人打得望风逃窜,那家伙,咱老郝在后面追了几百里路,硬是没追上他!他这一年多到处收容的那些散兵游勇,山贼杆子,哪里能和当年的精锐相比?我敢拍着胸脯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只要把小虎子震山营的旗号打出来,再沿江地区放出风来说咱们要渡江去打他的九江,你看他左良玉的红脸会不会吓得变成绿色的额?” 郝摇旗的话,顿时在大顺军将领当中引起了共鸣,一阵轻微的哄笑声中,当初和郝摇旗一道打着震山营旗号追击左良玉追到了襄阳的高一功,也是咧着嘴大笑:“没错!摇旗兄弟这话一点没错!看见小虎子震山营的旗号,左良玉的兵两条腿跑得比咱们四条腿的战马还快!” “就是!当年他的兵,可是打得西营张献忠几次三番差点没要了命的!”众人纷纷用张献忠被左良玉打得惨不忍睹的战绩,来反衬自家军队的战斗力。“那些兵马,可是左兔爷多年来费尽了心思花了不知道多少精力金钱才纠合来的四方精锐。结果呢?被小虎子一战就给干掉了!这一回,估计他听说小虎子来了,又得吓得尿了裤子!” 虽然罗虎在李自成登基之后被册封为霍山伯,也是大顺的二品将军,但是,在这些老人眼里,张鼐、罗虎和李双喜、王四儿等孩儿兵当中成长起来的将领都是自己的孩子,属于子侄辈人物,说起来还是一口一个小虎子的。 只有牛金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六百五十二章 马鹞子王辅臣 方向已经确定,就该商量具体的战术了。可能是山寨南粤军习惯了,而今,大顺也学起南粤军的样子,每当进行战役策划的时候,就摆起一个大大的沙盘,在沙盘上指点江山。不过,对参谋部大顺没有采纳,因为在大顺的将军们看来,既然已经有幕僚团,搞什么参谋部?所以,大顺没有参谋先开口说话的习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李岩。 李岩用木棍点了点两个点说:“陛下,现在我军分为两大块,一块由高一功将军带领,在陕北拖住吴三桂等人。眼下奴酋伪英亲王阿济格与吴三桂合流,又有大股蒙古鞑子骑兵助战,榆林等地前明余孽纷纷反水,高将军兵马不多,也只能借助深沟大川利用地形地势与阿济格吴三桂等人周旋。但是毕竟势单力薄,顶不住二贼兵马的猖狂进攻是早晚的问题,所以,关键我我们河南湖北方向。襄樊一带有小虎子在那坐镇,可以说万无一失,所以,也无需考虑。需要考虑的,一个是洛阳,一个是鲁山宝丰一带。” 牛金星向李岩一拱手道:“李丞相,你说考虑洛阳我懂,洛阳市古都重镇,粮草所在,且沟通陕西河南,咽喉要道。可这宝丰鲁山不过僻远小邑,为何要与洛阳并列?” 李岩微笑着解释道:“陛下和诸位臣工请看,宝丰鲁山虽然小,但是却是沟通襄樊与河南的交通要道,且无坚城可依凭,虽有些许山峦,却不高险,可谓易攻难守。且交通便利,乃是进出豫西伏牛、桐柏等处大山的要道,便于大军通行。鞑子人多势众,火炮颇多,不寻此易攻难守大军易行之地下手,难道与我等在洛阳耗人命不成?” “而且,还有一个因素不得不考虑。这些年,曹振彦数败南粤军,可以说是威震天下,官职也是一路提升,甚至有传言多尔衮想封他为王爵。不管真假,东虏内部必然不服。所以我料必然有人在其内部煽风点火,求与我速战,分曹振彦之功。因此我的意见是,陛下亲统大军在宝丰鲁山与东虏决战,敌军远道而来,又寻速胜,我等只需精心布置,必可破敌。“ 李岩说完,群臣纷纷表示赞同,刘宗敏首先扯着大嗓门表态:”林泉,还得说你们读书人弯弯肠子多,我老刘没说的,你一句话,让我怎么打我就怎么打。“ 牛金星也嬉笑着附和道:“林泉,我也没别的,军需粮草我想办法。”说完,牛金星对李自成说:“陛下,我看大家都对林泉很认可,这次就照林泉的法子来如何?” 李自成不知为何,眉毛皱了一下,这个细节被牛金星敏锐的发现,但是他佯装不觉。不过转瞬李自成就舒展了眉头,笑着说:”林泉果然是我大顺栋梁,朕同意。不过,有一件事你们不要拦着,朕要亲统马队,来他个十荡十决,好好出口恶气。“ 这话可把大顺群臣吓得不轻,开什么玩笑?以前是以前,那时候让明贼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李自成亲自上阵也就算了,现在还这么玩,万一出了什么事,谁负责?所以也没用谁组织,一起异口同声的反对,场面一时非常混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李岩却没有着急反对,而是等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的有点累了,才悠然的出班说:”陛下,您的神威勇武,天下皆知,若是您统领马队,自然是战无不胜。只是臣下有一员小将出了一个主意,我觉着还不错,陛下可先看一下,然后再定夺也不迟。“ 李自成点点头,命人把李岩的奏折呈上,一开始李自成有点漫不经心,后来越看越入神,最终李自成把奏折放下问李岩:”林泉,这个李进宝是何人?“ 李岩施礼回道:”李进宝本为王龙部下,后来悔过为我部训练骑兵。其人机敏好学,又好与当初京营归我大顺之人交往,算是深得真传。此次我有意与东虏一战,他很是积极,带着骑兵炮兵反复演练战术,臣亲自观看,认为非常可行,就是不知陛下如何看?“ 李自成默默的把奏折放下,叹了口气说:”看来朕真的老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未来是年轻人的了。“李岩一笑道:”陛下何必自谦,若无陛下慧眼视人,他李进宝也不过是乡间无赖。既然陛下同意了,那我就让他统领马队,替陛下十荡十决!“ 在李自成农民军的发展过程中,除了他的;老八队基本盘嫡系能够做到始终不离不弃之外,其余的各营各家农民军队伍当中,今天打着曹操的旗号,明天到张献忠麾下吃粮领饷,后天也许被明军打散了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左良玉的家丁内营也不算新鲜。这种事情,在大顺军将领看来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这也就是刘宗敏、袁宗第、高一功、李过等人不大看得起曾经中途离开李自成的郝摇旗原因。 如今这个李进宝从王龙麾下投奔到李岩这里,却是正好相反,算得上是弃暗投明,说明了大顺要比曹营强得多。 在御营亲军的引领之下,外号马鹞子的李进宝被带到了李自成面前。对于这个李进宝,李自成却也见过几次。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作为罗汝才外甥王龙部下的偏裨将领出现的。对他,李自成也只能说是有点印象。但是,印象不是十分深刻罢了。 仔细的端详了一下眼前的李进宝,李自成对眼前这个身高七尺,面色白皙,两道卧蚕眉的李进宝顿时大生好感。也不光是因为李进宝生就了一副貌似吕布的相貌,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罗虎曾经多次在李自成面前推荐、夸奖过李进宝此人。 “你便是李进宝?” “回皇上的话,微臣不敢。微臣原本姓王,后被李姓家人收为养子,故而才姓李了。”李进宝也是聪明至极之人,他清楚得很,如今在大顺军中,李姓算是国姓。他一个新来乍到之人,如果大喇喇的说自己姓李,日后少不得要招来无数的麻烦。索性便在这个时候恢复本来姓氏便是。 这记马屁正好拍到了李自成的心坎上。 “你既然有孝心要恢复本来姓氏,那朕便赐你恢复本姓。可有名字?” “微臣那时年纪小,只知道姓王,却没有名字。” “这个,。。。。。”事情进展到这个环节,一般来说,作为君主的李自成,就要赏赐一个名字给这位王将军。可是,文化水平不算很高的李自成,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名字了。 “皇上。以臣看来,王将军既有十荡十决之勇,又有弃暗投明之忠,正是我大顺开国之辅弼良臣,不如便请陛下赐名为辅臣如何?” 李岩很好的给李自成搭了一个下台阶。 “辅臣,王辅臣。很好!来人!到朕的随行战马当中,取两匹骏马来赐给王将军为坐骑!让他阵前冲杀之时有个脚力!” 白袍、红马,双层甲胄,马槊,长刀硬弓。在李自成面前,王辅臣便如戏台上、话本里的吕布一般雄壮威武,不由得令刘宗敏以下大顺文武群臣齐声喝彩。 “好!” “不愧是罗虎将军看好的人物!” “林泉果然好眼光!” 众口一词的称赞了一番王辅臣的威武雄壮之后,李自成下旨,封王辅臣为果毅将军,这几日便在驾前听召,整顿兵马,待兵马齐备后便率军前往宝山鲁丰一带,准备迎击清军的大队人马。王辅臣下去自行检点兵马请领器械不提。 翌日。 早朝,群臣像往常一样行礼见驾,李自成却匆匆的应付了一下之后,又把目光投向了一份奏折。这份奏折来自洛阳,是守将给李自成的战斗奏报,在奏报里,守将写道:东虏来势汹汹且火器精良,其主帅更是口出狂言,言不管金城汤池,列炮数百,只管猛轰,无不可破之城。然洛阳军民皆感念陛下当日救助之恩,宁死城上,不死城下。故东虏虽炮子如雨,曾轰塌城墙数十丈,然守城军民以身躯背负砖石,或投以击贼,或填充缺口,箭矢弹丸如雨,军民伤亡颇多,往往尸骸与砖石齐落填于缺口,虏贼终不能破城。臣为陛下臣子,当为陛下尽忠,然洛阳凶险,臣难料明日,唯望陛下速派援军,不使洛阳化为睢阳。 李自成紧锁眉头反复的看了几遍奏折,然后让人把奏折交给群臣传阅,等主要的大臣都看过了,李自成说:“各位爱卿,根据奏报,东虏凭借重炮,猛攻洛阳,幸亏洛阳军民拼死抗敌,才保得洛阳周全。林泉,你说此次东虏攻打洛阳,到底是疑兵还是主力精锐?” 李岩微微思索了一下笑道:“陛下何必戏耍我,凡攻坚城,必然是先清理外围,然后才徐徐图之。这次东虏虽然攻势凶猛,但是却一反常规,我看这恰恰证明我们的判断是准确的。而且今日我刚刚听闻一件喜事,先贺喜陛下了。” 李自成摇摇头道:“林泉莫要取笑我,我有何喜事?” 李岩道:“陛下,山东发生大事了。听闻山东有南粤军驻淄川的守望队队长名曰谢迁,因东奴在山东各处州县推行剃发令,不从者动辄斩首抄家,又有圈地投献等恶政,引起民情汹汹。谢迁已经在高邑举事,杀了当地土豪张圣鹄,围攻淄川县,诛杀首先倡议剃发易服之汉奸孙之獬满门,以猪鬃插入其人全身,号称为其植发,其家中妇女不分老弱贵贱,尽数为将士所辱。又声称李华宇未死,号召山东各地军民驱逐鞑虏,恢复中国,支持新政,杀尽附逆。虽然山高路远,消息难免有所夸大,但是李华宇曾经把辽贼杀的落花流水,我料定辽贼必然会优先解决山东的叛乱。所以洛阳的攻势,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东虏的重点,必然还是鲁山宝丰。” 山东在清军的整个战略态势上,属于左翼、东线。又是与南粤军兵马直接对垒的所在,这里海岸线绵长,港口众多,且又有鲁南山地的千山万壑,一旦淄川等地的义军与鲁南的南粤军兵马遥相呼应,或者是被谢迁冲到了海边,从海上获得了南粤军的补给支持,那么一来,清军的东线便有崩溃之虞。 “所以,多尔衮的主要精力势必被山东牵制。在我大顺这边,洛阳、宝丰一线,不过是以偏师佯动牵制我军罢了!” 李岩的分析,入情入理,有理有据。在李自成刘宗敏李过这些打了一辈子仗的大顺君臣看来,完全合乎逻辑。有了这样的好机会,刘宗敏不由得搓着满是老茧的大手,“直娘贼的!趁他病要他的命!咱们就先把他鞑子的西路偏师干掉!收复山西、陕西!把鞑子赶到长城外面去啃沙子!再和梁国公一道干掉多尔衮再说!” 在场的大顺将领对汝侯刘宗敏的倡议纷纷附和,更有张鼐、王四儿等一群年轻将领纷纷请战,愿意为王先驱,干掉曹振彦这一路人马,也为我大顺出出这口从山海关一直到河南憋屈的恶气。 李自成闻言却叹了口气道:“各位爱卿,或许朕真不适合当天子,你们告诉我,天子当安坐垂拱,但是朕始终觉着,若不能亲往前敌,了敌若指掌,则决心实在难下。朕已经决定了,我要亲自带老营去趟鲁山宝丰,一切等朕弄明白了在做决断。” 群臣闻言连忙反对,而李自成则固执己见,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王辅臣说话了:“臣赞同陛下。陛下,有一句话是这么说,自古无有坐致中兴,天下自古马上取。臣以为,陛下就是当年的汉高祖,而东虏就是项羽,纵然一时凶狂,也终归要在垓下魂飞魄散。臣不才,愿做追杀项羽的一小卒,为陛下奉上东虏首级。” 众口一词,虽然表达方式不同,但是都反对李自成亲自出马。虽然,到第一线亲自观察地形、敌情是李自成多年养成的良好习惯,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他不再是老八队的闯将,闯营的闯王,而是大顺朝廷的永昌天子!可谓是一身而系天下之重。 (在真实的历史上,他的这个轻骑简从到第一线勘察地形观察敌情的习惯,也就便宜了打算在几个溃散的“流贼”身上发笔洋财的程九百等人。如果不是这样的习惯,以一军统帅一个皇帝的身份,外出至少有数百人随行护卫。区区的程九百几个乡下地痞无赖,吓死他们也不敢来发洋财。) “陛下,臣有一事启奏。”半天不曾开口的牛金星,整理了一下袍服,手捧笏板出班行礼跪拜。 “牛先生,有话请讲便是。” “陛下,臣以为,方才丞相所言甚是。如今东虏与南军有血海深仇,想那李守汉为报杀子大仇,早已摩拳擦掌厉兵秣马。臣愚见,尝闻兵法有云远交近攻,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等语。敌人之敌人便是我之盟友。何况,我大顺与南军向来交好,私下里商贸往来不断,粮草军械道路相见。” “牛先生,咱们和南军的关系,大家都清楚得紧,您就不要从唐尧虞舜那个年代说起了。只管说您的。”急脾气的刘宗敏对于牛金星这种四平八稳的行事风格很是不满。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头。 “方才丞相已经说了,南军要在山东等地寻鞑子的晦气,我大顺军马在西线出击。这样一来,我军与南军便是盟军关系。为了使这种关系更加巩固,同时,以安梁国公之心。臣以为,陛下不妨降下一道圣旨,明发天下。敕封梁国公李守汉为梁王,世袭罔替,听调不听宣。总领江南、四川、两广、闽浙、南中等地便是。” 牛金星的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辣。天下的明眼人谁都知道,虽然李守汉眼下是大明朝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但是,说到底和大明朝廷不是一路人。大明朝廷上的许多人甚至视李守汉为汉室江山的曹操,无不是欲去之而后快。而南粤军之中,也对朝中文武对南粤军的军政制度指手画脚的行为早就怨气冲天。只不过,碍于眼下江北的战局,大敌当前,不好撕破脸皮。 如果大顺朝廷的这道敕封李守汉为梁王的旨意一旦明发天下,那么,这块遮盖在南粤军和大明官僚两大集团之间的遮羞布,就被彻底的扯下来了。用一句俗话说,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如果这一招能够起到作用,无疑,对大顺军的帮助是巨大的。李守汉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下大力气来对山东、河南等处的清军作战。这对大顺军来说可谓求之不得。 “陛下,臣以为牛先生此举不妥。非但无用,反而会得罪了梁国公,断了我军粮草军械来源。”李岩对牛金星笑了笑,将他的建议否定了。 他的理由很简单,以李守汉的实力、地位,他怎么会接受大顺的册封?要知道,此时的大顺,从哪个方面来说比他的实力地位强?兵马、地盘、钱粮、还是合法地位? “陛下,若是想让梁国公能够接受我大顺的册封,就必须靠我们自己。用我们在西路战场上的胜利,来显示出我们的实力。这才有可能让他在陛下面前俯首称臣!” 第六百五十三章 辅臣对辅臣 “马鹞子来了!” “马鹞子来了!” 惊恐万状的清军队伍当中又从后尾处传来了令人肝胆俱裂的坏消息。顿时,让原本横躺竖卧在地上喘着粗气的人们挣扎着爬起来,努力迈开步子向前奔跑。 本来就不成建制的队伍,变得更加混乱骚动起来。 不远处,尘头大起,尘烟散去,红马白袍手执长枪的王辅臣纵马挺枪率队杀来。如果将他手中的长枪替换成方天画戟,头上的铁盔换成了雉尾金冠,那么,王辅臣就和话本插图、戏台上的温侯吕布一模一样了。受黄太吉强制推广三国演义的影响,清军当中对吕布、关羽等人的传说事迹熟悉的和自家炕头一样。 对面的主将和吕布一个模样,这无疑在心理上让清军就输了一阵。 鲁山宝丰一带,原本就是豫西山区向平原地区过渡地带。丘陵起伏,但是比较平缓,适合骑兵与步兵联合作战。历史上,清朝最后的嫡系精锐,号称八旗铁骑的蒙八旗骑兵、科尔沁骑兵统帅僧格林沁,就在鲁山被捻军领袖赖文光大败,阵斩护军统领恒龄、副都统舒伦保等多人,一万骑兵成了捻军的刀下鬼。 在洛阳方向对洛阳城进行攻击的清军,正如李岩所分析的那样,是对洛阳进行佯攻,这也是清军的传统战术,锦州战役的翻版。对洛阳进行攻击,可以切断豫西和豫南、鄂北的联系。同时,洛阳这座千年古都如果被清军攻克,大顺军在政治上的失败就更大了。所以,大顺军就算是知道清军在玩围点打援的战术,也会捏着鼻子往坑里跳的。 所以,曹振彦的战术设计,就是以大队的前明降兵为主,加强了数十门大小火炮,声势浩大的围攻洛阳,却以主力战兵精锐悄悄的潜伏在战场侧翼,随时准备对大顺军的援军发起侧翼攻势,狠狠的给李自成的腰上、肋下来一刀。 这支担负侧翼迂回任务的嫡系精锐,曹振彦在部下将领当中挑选了一下,最终选定了出自两白旗或是塔山系的三员将领。贝勒博洛、出身正白旗满洲的梅勒章京苏克萨哈、出身镶黄旗满洲,本身又是最早同努尔哈赤一道起兵的五位元老之一的额亦都之子的遏必隆,他不但是元老功勋之后,更是努尔哈赤的外孙,他的母亲是努尔哈赤指婚给额亦都的和硕公主。说起来,他还是多尔衮的外甥。 三人以博洛为主帅,苏克萨哈、遏必隆做左右副手。这三个人的组合不可谓不强。也说明了曹振彦很是动了一番脑筋。 有关于苏克萨哈、遏必隆的事迹,因为这两位后面曾经担任过顾命大臣的缘故,大家都很熟悉。但是,身为主帅的博洛,怕是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博洛,阿巴泰第三子。天聪九年,从伐明,有功。崇德元年,封贝子。二年,与议政。三年,授理籓院承政。从攻宁远,趋中后所。明将祖大寿袭我军后,巴牙喇纛章京哈宁阿等与相持,博洛突前奋击,大寿引?。五年,从济尔哈朗迎来归蒙古苏班岱,击败明兵,赐良马。寻与诸王更番围锦州。六年,洪承畴以十三万人援锦州,博洛偕阿济格击之,至塔山,获笔架山积粟;又偕罗洛浑等设伏阿尔斋堡,击败明将王朴、吴三桂。 顺治元年,从入关,破李自成,进贝勒。从多铎征河南。二年,破自成潼关。多铎南征,下江宁,分师之半授博洛,下常州、苏州,趋杭州,屡败明兵。师临钱塘江岸,明兵以为江潮方盛,营且没,会潮连日不至,明潞王常淓以杭州降,淮王常清亦自绍兴降。克嘉兴,徇吴江,破明将吴易,攻江阴亦下。师还,赐金二百、银万五千、鞍马一。 三年,命为征南大将军,率师驻杭州。明鲁王以海监国绍兴,明将方国安营钱塘江东,亘二百里。师无舟,会江沙暴涨,固山额真图赖等督兵径涉,国安惊遁,以海走台州。师入绍兴,进克金华,击杀明蜀王盛浓等,再进克衢州,浙江平。明唐王聿键据福建,博洛率师破仙霞关,克浦城、建宁、延平。聿键走汀州,遣阿济格、尼堪、努山等率师从之,克汀州,擒聿键及曲阳王盛渡等。明将姜正希以二万人夜来袭,击之?,斩万馀级。又破敌分水关,克崇安。梅勒额真卓布泰等克福州,斩所置巡抚杨廷清等,降其将郑芝龙等二百九十馀人、马步兵十一万有奇。师复进,下兴化、漳州、泉州诸府。 十一月,遣昂邦章京佟养甲徇广东,克潮州、惠州、广州,击杀明唐王聿及诸王世子十馀人,承制以养甲为两广总督。四年,师还,进封端重郡王。五年,以所获金币、人口赉焉。 偕阿济格防喀尔喀,徇大同,讨叛将姜镶。六年正月,偕硕塞援代州,克其郛。三月,镶将马得胜以五千自北山逼我师,博洛率千馀骑应之,与巴牙喇纛章京鳌拜等奋击,大破之,斩馘过半,镶闭城不敢出。睿亲王多尔衮自京师至军议抚,承制进亲王,命为定西大将军。移师汾州,下清源、交城、文水、徐沟、祁诸县,战平阳、绛州;又遣军克孝义,战寿阳、平遥、辽州、榆次:屡捷。英亲王阿济格、敬谨亲王尼堪围大同,巽亲王满达海、谦郡王瓦克达定朔州、宁武。召博洛还京师,疏言:“太原、平阳、汾州所属诸县虽渐次收复,然未下者尚多,恐撤军后,贼乘虚袭踞,请仍留守御。”上从之。 镶既诛,与满达海合军克汾州,复岚、永宁二县,战绛州孟城驿、老君庙诸地,尽歼镶馀党,乃还师。七年,偕满达海、尼堪同理六部事。再坐事,降郡王。世祖亲政,复爵。 寻命掌户部。九年三月,薨,谥曰定。 子齐克新,袭。十六年,追论博洛分多尔衮遗财,又掌户部时尚书谭泰逞私揽权,不力阻,夺爵、谥,齐克新降贝勒。十八年,卒,谥怀思。无子,爵除。博洛子塔尔纳封郡王,卒,谥敏思。坐博洛罪,追夺爵 从他生前的战功、晋升的速度来看,博洛这个家伙是个铁杆的多尔衮派系成员,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死后,被顺治等人清算。暂且按下不表。 受地形的限制,这支数万人的队伍,从平原地区向豫西山区逶迤而来,尽可能的做到隐秘。但是,越是向西,道路便是越是崎岖狭窄难行。 “这不行啊!”博洛恨恨的将望远镜收起,塞进了腰间的鹿皮套内。“走的这么慢,还不如乌龟爬,什么时候能到李自成的侧后去?!” 看着眼前拥塞不堪的山道,远处那个狭窄的隘口,三丈多宽一次至多通过五六匹马的道路上人马车辆拥挤成一团,互相叫骂推搡,让道路越发的混乱不堪。 博洛,作为在平定大同姜镶时能够以千余骑兵打得姜镶部五千骑兵损失过半的将领,自然深知行军速度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他皱了皱眉头,命人将在前锋的遏必隆和在后卫的苏克萨哈请来议事。 “这样不成!”他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步骑兵混杂在一起,谁都过不去。而且,我也问过河南当地的向导官,过了这个隘口,葫芦,葫芦口。前面就进了山区,越往山里走,道路越来越狭窄。咱们的骑兵和步兵都走不起速度来。” “贝勒的意思是?”遏必隆习惯的用手抚摸着甲胄上的皮条子,那些皮条上已经被他抚摸的油光锃亮了。 “已经过了隘口的步骑兵,都归你统领。还不曾通过隘口的骑兵便归本贝勒统帅。道路这两天便交给步兵使用。两天之内,苏克萨哈,步兵和辎重必须给本贝勒全数通过隘口!” “嗻!” 同样出身两白旗身为多尔衮铁杆的苏克萨哈得到了博洛的分派,自然不敢怠慢,令手下步兵和辎重车辆让开道路,让遏必隆的骑兵先行通过。他则是在后面收拾人马准备尽快通过这道葫芦口隘口。 苏克萨哈初授牛录额真。崇德六年,从郑亲王济尔哈朗围锦州,明总督洪承畴师赴援,太宗亲帅大军蹙之,苏克萨哈战有功,授牛录章京世职,晋三等甲喇章京。顺治七年,世祖命追复苏纳世职,以苏克萨哈并袭为三等阿思哈尼哈番。寻授议政大臣,进一等,加拖沙喇哈番。苏克萨哈隶睿亲王多尔衮属下,王薨,苏克萨哈与王府护卫詹岱等讦王谋移驻永平诸逆状,及殡敛服色违制,王坐是追黜。是年,擢巴牙喇纛章京。 十年,孙可望寇湖广,命苏克萨哈偕固山额真陈泰率禁旅出镇湖南,与经略洪承畴会剿。十二年,刘文秀遣其将卢明臣等分兵犯岳州、武昌,苏克萨哈邀击,大败之。文秀引兵寇常德,战舰蔽江,苏克萨哈六战皆捷,纵火焚其舟,斩获甚众,明臣赴水死,文秀走贵州。叙功,晋二等精奇尼哈番,擢领侍卫内大臣,加太子太保。 顺治二年,从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剿李自成兄子锦於武昌,拔铁门关,进二等甲喇章京。五年,兄子侍卫科普索讦其与白旗诸王有隙,设兵护门,夺世职及佐领。世祖亲政,遏必隆讼冤,诏复职。科普索旋获罪,以所袭图尔格二等公爵令遏必隆并袭为一等公。寻授议政大臣,擢领侍卫内大臣,累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十八年,受遗诏为辅政大臣。 能够在死后将所配腰刀被收入宫中,并且作为珍贵物品收藏。在大小金川战事不利时被盛怒之下的十全老人找出来,用遏必隆的腰刀,杀遏必隆之孙、时任保和殿大学士、吏部尚书等要职的讷亲。这位孙少爷当初以经略大臣的身份率兵出征,兵败,乾隆怒夺其职,派大学士傅恒取而代之,并赐遏必隆刀。乾隆十四年(1749年),乾隆帝命傅恒在军前用遏必隆刀将讷亲正法。 这把刀到了一百年后,又一次被启用,1851年,太平天国革命爆发,咸丰帝派大学士赛尚阿为钦差大臣率军出征,行前,特赐遏必隆刀,以壮军威。然而遏必隆刀并未给战局带来转机,不久,赛尚阿也因指挥不利被夺职。 一天一夜不分昼夜的通行,博洛这支接近五万人马的部队,已经有一万多步兵和几千骑兵通过葫芦口,进入了鲁山山地。遏必隆亲自率领的这支部队,便落入了在山林深处的几双眼睛视线之内。 “嘿嘿!果然来了!” “这样的路,不由得他们不分兵!” 这些人个个头上一顶破旧的白色毡帽,外面是一件油脂麻花的羊皮袍子,从外表上看去,与本地那些山里的放羊人打扮没什么区别。 当然,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们毡帽下隐现铁盔寒光,各人衣内,还有精良的铁叶胸甲,内还有一副锁子甲,装备齐全。远处,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每人更有三匹高大的战马,马背上面,各类干粮辎重充足,可以让这些斥候们在外面活动一个月不需要补给。 为首的斥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远处清军行军大队的动静。有千里镜就是这点好,站得高,看得远。如果可以切换镜头画面的话,我们就可以发现,这个斥候头目手中握着的望远镜,居然和博洛贝勒手里的一般无二。 这几个斥候,毫无疑问的,正是顺军放出来的。都是一色的老兵,几乎都有五六年的骑兵作战经历,征战经验丰富不说,装备更是精良。除了几乎人人身披双层甲胄外,身上马上更是背负各样兵器,长短备齐。五人除了各自手中的刀枪之外,便有数种不同的兵器。两个弓弩手,二个马铳手,一个鲁密铳手。除了火铳弓弩之外,五个人身上各自还有一柄短火铳,用于交手肉搏,马上厮杀时使用。 劲弓强弩,便于无声无息偷袭敌人,杀敌于无影。而这几个顺军斥候现在手中的马铳,都是一色的燧发样式,击火便利,口径大,马上步下搏战,那几步,十几步之内,威力强劲,效果比马弓来得好。 至于鲁密铳,非常好的长程射击武器,同样是燧发样式,使用弹簧助力,哑火率低得可以忽略不计了。单兵使用鲁密铳的时候,这点哑火率便更可以忽略,使用的将士完全有有充分的时间再扣动一下板机。不过因为鸟铳或是鲁密铳后座力强,马上射击会使铳手从马上摔下来,所以这些鲁密铳手,并不在马上射击。更为恐怖的是,五个人的羊皮袍子衣襟下面,各自有一个牛皮皮囊,里面并排放着五枚马尾手榴弹。在马背的褥套里,同样的皮囊还有一个。这样的装备水平几乎可以用豪华二字来形容了。也足以说明,为何一个顺军斥候头目的手中居然有和清军贝勒同款的望远镜。 在山道上行军的大队清军丝毫没发现这五个顺军斥候,而这五个顺军斥候们,则可以从容不迫地观察着清军大队人马的动静。 几个顺军斥候仔细观察了一下清军情形,认真清点了清军的旗帜、兵马、武器数量,这才转身到山坳后面的树林之中,牵出自己的马儿来,一鞭绝尘而去。 五人策马在丘陵间奔跑,不时停下来用望远镜看看远处下面山道上清军的动静。山间寒风凛冽扑面而来,丝毫没影响他们的奔驰。借着呼啸在耳边的北风掩护,马蹄声被撕扯的粉碎,便是传到人耳中,也无法分辨出来,所以,他们与清军队伍并排而行,却没有被清军发现。 几人约奔出十余里,大寒的天气,各人胯下马匹不断喷着浓浓的白气。为首的斥候头目勒住了马头,摆手示意手下的兄弟们停止前进。他从羊皮袍子里取出一面黄色镶着黑色火焰边的三角小旗朝着荒草树木当中拼命的摇动。 “自己人!” 随着小旗的摇摆,几个在草丛之中的暗哨从荒草丛中跃出,手中却依旧警惕性很高的擎着刀枪:“什么人?” “我们是中军派出的斥候!奉了王将军的军令,外出哨探归来!” “既然是中军老营派出的斥候,口令?!” “马鹞子!回令?!” “咕嘟汤!” 验证过了口令,几个潜伏哨兵放下了手中刀枪,却伸出手来接过了斥候们随身携带的腰牌,逐一验证过了每个人的身份。斥候们也是很配合的将头上的毡帽取下,露出了满头的黑发。 证明身份无误,斥候们被带到了外号“马鹞子”的王辅臣和配给他做副手的新军统领独孤寒江面前。 刚才军中的口令,就是这两个人的外号。统领新军的独孤寒江,外号被人称作“咕嘟汤。”此人也是出身陕北,但是却是小康人家出身。颇读了几年的书。听这个姓氏就知道,他和李自成一样,都是西北少数民族的后裔。大概是鲜卑人的遗留。 第六百五十四章 辅臣对辅臣(二) 独孤寒江面色有些白皙,高鼻梁,大眼睛,头发微微的有些卷曲,和李自成的相貌一样,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有西北少数民族的血统。他二十多岁的年纪,手里拿着一本话本正在无聊的翻看着,身上披着一件粗呢子制成的大氅,腰间系着一根巴掌宽的牛皮腰带,上面挂着牛皮子药盒子、短柄火铳等等。在他身前的地上,还插着一根马槊,马槊上栓着一匹长鬃骏马,用柔软的舌头在地上搜索,卷吃着干草。马背上,同样的挂着马铳长刀等兵器。 独孤寒江是李岩一手提拔的新军步兵将领。这支新军步兵,都是李岩以剩余的秦法学堂成员充当各级军官骨干,在陕西湖广各地挑选那些在新政当中获得了好处的中农以上小地主以下的子弟从军,加以严格训练。并且教导他们驱逐鞑虏的道理,又让他们练习南中的作战方法。 “如果你们不能用手中的刀枪赶走鞑子和明狗的话,那么他们杀进关中,杀进湖广,你们家中所有的田地钱粮都将被那些大绅粮们重新抢回去!” 在刘宗敏等元老宿将们看来,这支新军步兵的战斗力也只能用聊胜于无来形容。但是,李岩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这支新军的战斗力即便是比不上正宗的南蛮兵,可也不会差很多。因为李岩自认为掌握了南中练兵的诀窍,那就是士兵要有文化,这样才能习练战阵,才能舍死忘生。 “老独孤,鞑子来了。怎么打?” 王辅臣将嘴里叼着的草棍狠狠的吐在地上,同独孤寒江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独孤寒江却也不直接说话回答,只管用自己的烟袋在地上勾勾画画:“马鹞子,你看。这是鞑子的行军队形。” 地上独孤寒江用圆圈、方块、三角等标注出了清军的行军队列。 “在前头开道的是一千多骑兵,另有一千多骑兵在两翼往来游弋护卫。中间是一万多步兵,步兵队伍后面是鞑子的辎重车辆,绵延数十里。距离辎重队伍大约又是数十里,是博洛那个鞑子头子亲自率领的数千精锐骑兵作为后卫。他这个阵型,可谓是铜头,铁尾。。。。” “豆腐腰!”王辅臣咧着大嘴呵呵的笑了起来。看来二人的想法基本一致。 “我领着骑兵冲出去,截断他辎重与后卫的联络,掐断鞑子中军的退路!那些粮草辎重,能抢下来就抢,抢不下来就一把火烧了他娘的!反正不能让鞑子吃饱穿暖的来打咱们!” “好!前头的一万多鞑子步兵就交给我了!正好可以用他们来试试咱们这些兄弟练兵的成色!” 至于说在行军队伍前充当前锋的那一千多骑兵,以及在队伍两翼往来护卫的千余骑兵,则是被二人忽略了。大战一起,清军与大顺军交手在一处,区区的两千多骑兵起不了什么作用,说不定还会被自己的败兵给冲散。 在二人身后,密密麻麻的都是大顺军的队列。骑兵、步兵一直蔓延到了山林深处。骑兵大多是头顶铁盔,铁盔下是白色的毡帽用来御寒。身上棉甲、铁甲、蛟龙皮甲不一而足,但是,往往那些军官和老兵骨干们都是身披双层甲胄,棉甲、皮甲外面套着一件南中胸甲,马背上长刀、弓箭、长枪、骨朵等武器林林总总五花八门。步兵的装备则是整齐简单得多了。一顶八瓣帽儿铁尖盔,一件胸甲套在棉衣外面。火铳兵们整理着自己的子药盒子,检查火石,用通条清理铳管。长枪兵们则是抱着枪杆在那围坐在一处低声说笑着。 “起队!” 随着各营值星官的一声断喝,原本空旷的原野上立刻树立起一片旗帜和兵器的海洋。各营各队的旗帜,将领们的认旗,兵丁手中的长枪火铳,平地生出一片森林一般。 马鹞子王辅臣和独孤寒江的战术其实就是田忌赛马的翻版,用最强的骑兵队伍,去攻击清军最弱的辎重部队。辎重部队被摧毁了,沿途抛弃焚烧的辎重车辆残骸,也就成了隔绝清军后卫精锐骑兵救援的道路。而独孤寒江率领的大顺新军步兵,用来对付那些刚刚不久前还是明军,然后由明军变顺军,从顺军变清军的步兵队伍,则是中驷对下驷。 如果这样的战术安排都不能取胜,那么,明末清初有名的战将马鹞子王辅臣,也就不配为康熙亲手送上一对豹尾枪作为特殊的恩赏来拉拢他了。 独孤寒江的步兵默不作声的向西开拔,王辅臣率领的骑兵则是拉着战马一伍一伍的向东而去。 因为在敌后行军,清军的骑兵为了保证战马有充足的体力应对可能出现的敌情,采取了分段更换任务的方法。那些在队伍前方充当前卫任务的骑兵,行走数十里后,原地停下,等待两翼担任往来游弋的骑兵来接替他们。让这些实际行走里程远远超过前卫骑兵的护卫骑兵有一个休整、恢复体力的时间。 就在两三千骑兵渐次聚集到一处的时候,突然间从队伍的最西端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有李闯兵马拦路!” 担负着前锋差使的甲喇章京阿达海听得手下家奴喜滋滋报来的军情,也是狂笑不止:“这群流贼!胆子好大!也好!本甲喇倒是要好好的谢谢他们这一番美意送来的军功!” “列阵!” “换马,围猎的时候到了!” 他军令传下后,立时他手下这千余骑兵汇合结阵,一个牛录一个牛录的汇集,组成了适合骑兵作战的锲形战阵。所有的清兵,也全体跳上身旁战马,从容不迫地整顿起来。 缺少豆料和盐末喂养的游牧民族与渔猎民族的马匹体力略逊中原马匹一筹,所以他们行军多为一人数马。行军时乘骑劣马或是骡马,余下的马匹,则是安放帐篷武器等辎重,作战时换上战马,随时保持马匹体力。 这些清兵久经战阵,虽是长途行军人马困顿,又听闻大股敌军逼来,却是丝毫不乱。 很快他们纷纷换马,组成一个攻守兼备的骑兵战阵。 “巴斯哈!古里布!” 他厉声唤出手下一个个的军官,左右两翼各有一个牛录大约两百余骑兵担任进攻,其中各还有一队巴牙喇兵。他亲自领军负责正面进攻,其中更有两百的重甲骑兵。 此起彼落如狼嚎般的呼哨声四起,随着阿达海调整部署完毕,一队队清骑出阵而来,骑兵开始行动,先是小步慢跑,然后变成小步快跑,紧接着提升速度,随后全速加快马速,数百骑兵皆一片红黄盔甲颜色,铁蹄翻腾中,他们如飓风一般席卷过来。人数虽少,声势不小。 他们越来越快的催动马匹,如风卷残云从三个方向向着独孤寒江的步兵队伍掩杀过来。他们以锲形战阵排布,一个个弧形阵列中,中间凹处都是重甲骑兵,他们手持长枪,个个身披镶铁棉甲,内中应该还有锁子甲,就连身下的战马,也用棉甲罩得只露口鼻。在他们两侧,还布有手持弓矢的轻甲弓手,那些清骑或是欢声怪叫,或是一声不响策马冲来,脸上尽是残忍的味道。 堪堪将战马速度提升起来,行不过二三里,眼前的景象就令阿达海心头一阵寒意袭来!正前方,数个顺军方阵列开,拦住了去路。方阵前设立了拒马枪,密密麻麻的枪尖让人看了便是一阵阵的战栗。拒马枪阵后面,更是一排排的长枪兵,或蹲或站,将矛头指向疾驰而来的骑兵们。 这些还都好办,阿达海也是打了大小数百战的人,见得场面也不少了。但是,最令他慌乱的,是这几个方阵之间放列的那些火炮,远远的从形制上看,应该是大佛郎机和南蛮制造的六磅炮。这些火炮,在这种山地作战最为适用。 火炮两侧,长枪兵后面,则是让所有清兵夜里梦到都要做噩梦的火铳兵! “该死的流贼!他们什么时候也学会了那些南蛮子的战法?”阿达海心中暴怒。 山路崎岖狭窄,大队骑兵无法施展,却正是独孤寒江所率领的步兵列阵施放火铳火炮的大好战场。阿达海正在犹豫,是否将部队暂时后撤,等待一下后面的步兵赶上来,用那些新归顺大清的部队来同这些李闯流贼作战。正在思考犹豫着,对面火光一闪,腾起一道烟雾,一个圆滚滚的铁球直奔清军队伍而来,恶狠狠地打在骑兵队伍当中,铁球蹦蹦跳跳,打得人马血肉横飞,直接滚开一条血路。 清军这个阵势乱哄哄的,又如无头苍蝇般挤成一堆,最好没有的一个大靶子。这火炮一轰过来,立时造成阿达海手下兵马一阵骚动,加上那些受伤兵丁或马匹的嘶叫惨嚎,更严重打击了这些清军骑兵的士气。 阿达海拼命制止手下骚动,他暴喝道:“不得乱动,违令者斩!” 顺军已经开火,只能拼死向前。击破眼前这股顺军步兵的阻击,否则,一旦后退,在山路上被顺军步兵掩杀,人马自相践踏,冲击本军队伍,那样的话,罪过可就大了! 他看得很清楚,对面的顺军按照长枪兵在前,火铳兵居后的阵势列开,面前以拒马枪阵阻挡骑兵,分明就是内心胆怯不敢搏杀!这样的军队,便是有火炮又如何?还不是一冲就溃散?! “巴图鲁们,跟随本甲喇上前,将那些流贼杀他个片甲不留!流贼营中的辎重财宝子女玉帛,任由你们搬取!” 他挥动着手中沉重的虎牙刀,仰天发出一阵嚎叫,声音惊天动地。随着他的嗥叫声响起,在他周围一片狼嚎般的嗥叫声响起,所有的清兵都是挥舞兵器发出狼嚎般的叫声,千余名骑兵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狼群。 嚎叫声中,这一千多清军骑兵精锐紧紧跟随着一马跃出的阿达海滚滚向前,阿达海的左手紧紧抓着缰绳,右手则是挥舞着他那把重达二十多斤的虎牙刀。他一马当先冲在队列最前面,一名同样身披重甲的家奴擎着他的大旗,紧紧追随身旁,作为引导全军冲击的标志。 甲喇章京亲自冲在最前面,受此鼓舞,那些清兵同样争先恐后跟在后面,前方一色的重甲兵及巴牙喇兵,后面才是轻甲及未披甲旗丁前来。他们密集冲来,己经无所谓队形战阵!火炮在前算什么?拒马枪阵又算什么?火铳排击攒射又算得了什么?咱们八旗满洲勇士又得就是一股血性,就是要以这股威势将对面这股李闯流贼吓倒! 蹄声翻滚,尘土飞扬,大地在铁蹄击打下似乎颤抖。重甲骑兵冲击,果然威势非同小可! 但是,山路狭窄,最多能够容纳十几匹马并排冲击。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点伏击清军,独孤寒江也是仔细看过地形才决定的。此刻的他,冷静的站在军阵之中,手中握着红黄两面指挥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由远而近冲击而来的清军队伍。 “炮手,装填火药!” “火铳手,检查火石!检查子药!” 随着蹄声越来越响,独孤寒江手下的各营军官们纷纷传下命令,督促手下士兵做好迎敌准备。 “检查子药,检查火石!” “各炮注意,上霰弹……” 军官们此起彼伏的吆喝着,让那些初临大敌的士兵们做好各自的准备。 “准备完毕。” “第一列上前,预备,准备射击!” 号令声中,最前列的一排长枪兵立刻就地坐下,为身后的火铳兵们让开射击区域。在他们身后,一排数百支火铳铿锵声响个不停,齐刷刷的从肩头翻下。这些火铳,那都是在北京城中的甲仗库内搜检出来的上好火铳,大多是从南中采办而来的原装南蛮火铳,也有一些是御马监令有司精心打造的精品。前排这几百个火铳兵,手持火铳专心致志瞄准,对准前方滚滚而来的骑兵们。 他们心思沉稳,手更加稳。他们都清楚,自己身前,除了那些拒马枪之外,还有一道虽然不深但是很宽的壕沟,用来阻挡清军骑兵,掩护他们开火射击。但是,比壕沟和拒马枪更加牢靠的防护,则是身前这些手执长枪的兄弟们。 “开炮!” 在炮营营官兴奋的喊叫中,大地剧烈抖动,震耳欲聋的火炮齐射声,四门红夷六磅炮,五门大佛朗机一齐开火。 浓密的火光与烟雾,迅速将拒马枪阵、长枪兵、火铳兵们所笼罩。而在他们面前,宽不过百步长达三百余步的范围之内,都被这九门火炮所发射出的霰弹弹丸所笼罩。 这个范围之内的弹丸密集程度可用弹如雨下来形容。 最明显的成果,便是前面冲来的清军重甲骑兵,不论人马皆被模扫一空,特别他们密集挤得一团,更是好靶子。 火炮一轮齐射后,壕沟前面清军的死人死马顿时堆了一地,内脏残肢,断手断脚更是不计其数。那些疾驰而来的重甲骑兵本来没列什么严整阵列,这样被东一处西一堆的死尸死马一拦阻,速度顿时降了下来,不再具有什么冲锋威势。 不断的有疾驰而来的骑兵被死人死马绊断在地,更将前方堵成一团。还有一些因炮响受惊,或是受伤暴怒的马匹,浑身浴血往四周狂奔,更造成大片混乱。 “火铳兵,上!” 清军的骑兵已经丧失了冲击速度,独孤寒江很是笃定的令长枪兵让开,让火铳兵到第一线,也就是拒马枪后面用炽热的弹丸来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放!” 大顺军的火铳兵听到指挥官命令后,立时对不远处那些或是迟疑着踌躇不前,或是被遍地的死伤人马阻挡而前进缓慢的清军骑兵扣动板机。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在方才火炮几轮轰击后,战阵前面,又腾出一片浓密而狭长的硝烟地带。 人叫马嘶声中,射人先射马这个道理被大顺军的火铳兵们很好的贯彻执行了。本来嘛!战马目标大,打倒了战马,马背上的骑手也就跟着倒下来了。随着火铳声不断响起,不停的有清军骑兵人马中弹扑倒在地,不断有马背上的骑手被摔了个狗吃屎,随后这些人多被滚滚而来的骑兵踏成肉泥。 “放!” 几轮火铳射击后,清军骑兵们愕然发现,刚才还意气风发威风凛凛冲在前面的甲喇章京阿达海大人,此时已经不知去向。 有人眼神尖锐,隐约的发现,甲喇大人的战马已经只剩下了半截身子,另有一条大腿兀自还在马镫之中。 短时间内,如此巨大的伤亡,连甲喇章京大人都阵亡了。这对清军骑兵的士气打击是巨大的。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带头,在巨大恐惧的笼罩下,剩余的清军骑兵们拨转马头,向着来路狠狠的抽打着胯下的战马狂奔而去。 第六百五十五章 辅臣对辅臣,马鹞子扬名! 东面,苏克萨哈率领的步兵和辎重败得更惨。 就在遏必隆面对着独孤寒江率领的步兵,在炮火的徐进射击掩护下,不停的用长矛和火铳在狭窄的山道上发起突击,在那些溃败的骑兵帮助下,将一个牛录一个牛录的骑兵击溃而暴怒异常的时候,东面的苏克萨哈,面对着绵延数十里,大小上千处火头,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就在半天之前,苏克萨哈大人还在奋力督促着手下的步兵们帮助辎重车辆尽快通过这段崎岖不平的狭窄山道,进入道路较为宽阔的地域时。惊变突然发生。 就在山林之中,暴雷烈风一般杀出了大顺军的骑兵! 他们像一股股泥石流一样,冲击着辎重车辆队列。原本就沉重异常的载重车辆,在山路上无法调转方向逃走、防御。而且,那些负责运输的民夫大多数是强征来的壮丁,见到有大队骑兵突然杀了出来,立刻很懂行的双手抱住头,往大车下面一蹲,等待着这阵暴风过去。有那些被清军强征了车辆和牲口的,干脆连牲口都从车上卸了下来,用手抚摸着自家的牲口,安抚着这些可爱的生命。“但愿咱们爷俩儿都能平安回家去!” 率领骑兵从山林之中杀出的马鹞子王辅臣,自然不会对这些民夫下手,“杀!杀鞑子!” 他举起手中的马槊,单手拉住马缰,胯下马匹乃是李自成御赐战马,早已被他调理的人马合一了,当即便是两条前蹄人立起来,唏律律的一声长鸣。 随着他的号令,数千骑兵,在长达数十里的山道上,分为百十股冲入清军的辎重车辆队列当中。 与南粤军骑兵的骑兵列阵冲击不同,和清军骑兵出自游牧渔猎民族的生产生活方式也不同,大顺军骑兵,当年可是被称作流寇的。有所谓“轻弓短剑,山路往来如飞”的称呼,在同明军的多年周旋作战之中,山区作战,更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崇祯年间给事中常自裕上言:流寇数十万,最强无过闯王。所部多番汉降丁,将卒奋命,其锐不可当也;皆明盔坚甲,铁骑利刃,其锋不可当也;行兵有部伍,纪律肃然不乱,其悍不可当也;对敌冲锋埋伏,奇正合法,其狡不可当也。闯王所部,共有十队,而尤以八队闯将为特劲。那个时候,常自裕所说的闯王还指的是高迎祥,李自成还只是他手下的第八队闯将。那个时候李自成手下有没有所谓的蕃汉降丁,咱们不知道,不过,现在的大顺永昌皇帝手下,可是有着来自于青海、甘肃等处的乌斯藏和蒙古部落的骑兵战士! 这是或是出身牧奴,或是贫困牧民的士兵,自从加入顺军以来,前所未有的感觉自己活得像个人。每天都有热茶可以随便喝不说,一天三顿饭,更是蔬菜茶水随便吃喝,上好的粮食做成的饭食管够吃。身上更是换上了上好的衣袍甲胄。在他们简单的心中,这一切都是皇帝陛下给咱们的,咱们只有替皇帝陛下好好打仗,杀光所有和陛下为敌之人,才能对得起皇帝陛下给咱们的这些待遇。大块的上好砖茶煮就的茶叶,配上精细的细盐末,还有那些大桶大碗端上来的蔬菜,这些都是只有那些头人老爷和活佛们才能享受到的生活,如今咱们也能享受,这都是陛下所赐!只有好好的砍下几十颗鞑子的人头,咱们才能报答陛下的恩养之德! 想到这些,这些彪悍淳朴的战士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紧跟着自己的军官,策马疾驰冲杀。 他们的武器还带有很强烈的民族色彩。弯刀、长弓,长矛,月牙斧等等。除了甲胄是一色的镶嵌着铜钉的蛟龙皮甲之外,这些少数民族士兵的武器,都是袁宗第出征青海、甘肃时的缴获战利品。 随着领队军官杀出来的那一瞬间,阿部奈和斯日古楞两个人的目光便在战马交替而过的那一瞬间电光火石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对方的眼神当中,他们都能读懂各自的意思,“杀!杀鞑子!立军功!” “杀!” 阿部奈脸上的五官都兴奋的扭曲到了一处,借着战马冲下来的力量,手中的弯刀猛挥,狠狠砍在一个清军辎重兵军官的脖颈之中,刀锋过去的那一瞬间这人的头颅和脖子连接处,似乎猛地向下凹陷了一大块,但是,转瞬间,浓稠的血液被巨大的体内压力从动脉之中喷出,那满是血腥味的温热液体,溅到了阿部奈头上脸上,就连胯下的那匹藏马都被染得通红。。 那军官无头的尸首左右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马下,看看四周,阿部奈跳下了战马,抽出自己斧头。 提着斧头,塔布囊狠狠砍下,将那军官的脑袋上多余的身体组织砍下,顾不得头颅上兀自血淋淋的向下滴答着鲜血,将首级上的辫子拴在马鞍上,将头盔捡起,转过头来又将那军官身上的甲胄、靴子、兵器收拢到一起,草草的拴在他的马背上,这才牵起那清兵军官的战马缰绳,得意洋洋的奔着下一个目标而去。 骑兵冲下来的时间是短暂的,就在这一瞬间,这百余骑的大顺骑兵,已经将清军这一部分押运辎重的兵马彻底击溃。地上留下了几十具尸体,百十个在地上哀嚎呻吟的伤兵,还有跪了一地的俘虏。远处,草地上一些失去主人的马匹还在那里犹疑逡巡着,到底是逃走还是和那些同类们一起?终于,马儿恋群的天性战胜了恐惧,它们迈着小碎步,嘚嘚的加入了队伍。 阿部奈看了看斯日古楞,他也有了军官,却是用手中的硬弓,将一名试图策马逃走的清军军官一箭射落马下,然后用手中的弯刀,斜肩带背的将他劈死,此时他慢条斯理的用小刀割着此人脑袋,然后和阿部奈一样,将辫子拴在马鞍上。 “大人!是火药!这几十辆大车上都是火药!” 一名掌旗带着兴奋和紧张混杂在一起的情绪,向带队的都尉做着报告。火药!这东西是既可爱,又可怕的!可爱的是,可以用来发射弹丸、炮子,可以用来放迸,炸毁炸塌城墙要塞,可是,一个不小心,这么狭窄的道路上,几十辆大车的火药,足可以要了大伙的命! “运走!能运走的都运走!注意点,这东西绝对不能遇火!”带队的都尉稍稍的思忖了一下,便按照顺军多年来的习惯做了决定。当年转战各处时可是“马骡者上赏,弓矢铅铳者次之,币帛又次之,珠玉为下。”出了商洛山进了河南之后,这个军功习惯悄悄的有了些调整变化,但是,缴获了这么多的火药,无疑也是大功一件。 火药可以运走,因为这些宝贝是大炮和火铳都需要的。那些粮食既笨拙又不好运输。不像食盐等物,属于较为贵重的物资。相比较之下,王辅臣当即下令,“烧!” 一桶一桶的菜油被丢到了粮食车上,一根火把丢上去,满满的一车粮食转眼间便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堆。 “唉!可惜了的!”阿部奈还在那里惋惜着,他在心里盘算着这一车粮食可以在部落里娶回几个像花朵一样美丽的姑娘来? “可惜什么!这些东西运又运不走,留在这里,让鞑子吃饱啦有劲来打咱们不成吗?!”掌旗黑着脸训了阿部奈几句。又将一袋子炒好的黄豆塞给了他。“以后动作麻利点。有这些好东西记得自己收起来!” 清军辎重队已经化成了一堆一堆的烈焰,剩下来的,就是苏克萨哈率领的那一万多步兵了。这些原本是明军降兵的家伙,更是不被放在王辅臣的眼里。 苏克萨哈呆呆的坐在马鞍上,遥望着远处那一簇簇的浓烟,和黑色浓烟当中不时卷起的红色火苗,耳边偶尔会传来几声沉闷的炸响,那应该是装满了菜油的容器被火舌舔舐后发生爆炸所带来的巨大声响。随着微微的西北风,将燃烧后产生刺鼻的焦臭味和树木燃烧后的苦辣味道交织在一起送到了苏克萨哈的鼻腔之中。 远处的这一幕情景同样的被清军官兵尽数收入眼里,他们一个个苶呆呆的发愣,不知所措。一名巴牙喇兵突然哭出了声:“完了!完了!粮食辎重都被烧了!贝勒主子会杀了我们这些奴才的!” “不!没完!” 苏克萨哈两只眼睛变得通红,脸上跳起一道道的青筋,狠狠地把马鞭一甩,抽了那个嚎啕大哭的巴牙喇兵一鞭子,用自己干涩沙哑的嗓子吼道:“弟兄们!奴才们!这是完了的时候!这是咱们立功的机会来了!咱们找流贼找不到,他们自己冲出来撞到咱们的枪口上了!眼下就是拚命的时候了!丢了全军的粮草辎重,我们每个人都是杀头的罪!流贼就是在前面摆上了刀山油锅,我们也得爬上去,也得跳下去!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消灭眼前这股流贼,我们才能将功折罪!” “杀上去!抢回粮草辎重!” 几个甲喇章京最早清醒过来,拔出腰刀疯狂的呐喊着。 “杀光流贼!抢回辎重!” “杀光流贼!抢回辎重!” 随着甲喇章京们的呐喊叫嚣,几个新附军的总兵副将也如梦方醒般在苏克萨哈面前表功般的拔出腰刀宝剑,在军前鼓舞士气。 一营新附军在前,一个牛录或者两个牛录的八旗兵马在后,苏克萨哈将手下的人马纺车一般在山道上列开,缓缓的压了上来。 他的设计或是想法很简单,也很直接,先让那些新降顺清军的前明军官兵去和大顺军拼个你死我活。以清军嫡系人马为监军压阵,这样一来,这些降兵就不敢不卖力气。同样的,在前面的明军支撑不住的时候,这些八旗兵马还可以冲上去为他们撑腰打气。 苏克萨哈这样的部署,也算是精妙的很。他清楚,在山地作战,双方一次性投入的兵马都不会太大,他这里源源不断的有生力军投入,就算对方浑身是铁,又能打出多少钉子来呢? 可惜,他遇到的对手不同。 “咻……” 鸣镝的尖利声音,一支响箭破空而至,射穿了一个新附军士兵的咽喉,他踉跄向后摔了出去,双手捂着喉咙,眼睛里满是求生的欲望。他不敢相信,为何在列阵严整的军阵当中,第一个被流贼射中的人就是他? “嗖嗖……” 箭矢密集如雨,从烟雾当中破空而至。阿部奈这些蒙古族藏族骑手们,不停的拉开手中的硬弓,整齐向鸣镝方向射箭。他们手中的硬弓,或是铜臂铁胎弓,或是用来自扶桑故地的野牛角制成的上好角弓,弓力强劲,射程极远,在这些彪悍的西北高原汉子手中发挥出来了极大的杀伤力。他们射速极快,一波接一波,箭矢几乎在空中相连。猛烈的箭雨下,新附军的官兵纷纷被射翻在地。 这些箭矢大多是三棱透甲箭头,穿透力极强,就算是你身披铁甲也未必能够躲得过,何况这些新附军,大多数士兵只有一件棉制裲裆。中箭的士兵军官,纷纷受伤倒地不起,有些人甚至当场死去。 不过军官们的连打带骂之下,这些新附军们并没有因此而崩溃,而是尽量保持住队形,将火铳集中起来,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集中火力,打了一轮鸟铳,浓重的白烟之中,铳口发出的火光连成一片。 “把炮推上来!给这些流贼一点颜色瞧瞧!” 一门火炮被从队列后面推了上来,在人群当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炮弹过处,血雾腾起。被炮弹带走的残肢断骨骨肉草碎屑到处乱飞。 “打得好!就这么打!”这一营的副将见状,兴奋的挥动着宝剑大肆的鼓励着手下。 炮弹与铅弹的交替发射,让大顺军这边顿时伤亡较大,惨叫声响成了一片,聚在最前列发射箭矢的蒙古族藏族士兵,那曾经见过这样的场面?不是血肉模糊的翻滚地上,就是连滚带爬的嚎叫逃开。 “临阵脱逃者,杀!” 几个丢下手中弓箭向后逃走的蒙古族士兵,行不数步,迎头正装上阿部奈,他用生硬的汉话低沉的吼了一声,挥动着手中的长刀,策马而过。战马过处,三四个人头飞起。 “好样的!阿部奈,敢不敢和本将军去冲阵?!”王辅臣很是赞赏的看着阿部奈的马术和刀法。 “将军去哪里,阿部奈跟着到哪里!” “好!把老子的旗号竖起来!跟着咱马鹞子冲!” “冲啊!” “闪开了!马鹞子来了!” 一马生风,十马生雷。王辅臣一下子集中了千余骑兵发起了冲击。带给新附军感官上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数千只铁蹄敲打着地面,发出隆隆巨响,千余骑兵奔腾而来,似乎夹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很多双手发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兵器,许多人两腿打着哆嗦,面色有如死灰,先前的种种得意,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一些人甚至是感觉到了两腿之间的一阵阵湿热。 王辅臣一马当先,背后是掌旗官打着他的大旗,红色缎子,黄色火焰镶边,一白银打制的银矛头,斗大的白色月光里一个巨大的王字,在战场上显得十分抢眼。 “开铳!开炮!打那个闯贼头目!”副将气急败坏的猛踢手下的军官和士兵,“给老子干掉他!” “大人!咱们已经开了好几轮了!铳管和炮身都热了!不敢再打了!” 几句话不曾说完,王辅臣的战马已经冲到了新附军的军阵之前,手中马槊抖动,一个新附军把总被马槊刺了一个对穿。 借着战马疾驰的巨大冲击力,王辅臣将手中马槊轻轻一拨,韧性极佳的马槊将那名新附军把总的尸体弹了出去,丢进了人群之中。眼前一片血雾飞过,想来是那把总的。不过王辅臣却顾不得那许多,只管手中马槊不停的刺出,收回,再刺出,再收回。眼前不停的有人眼前闪过,被他的马槊刺中身亡。不过,他的这杆马槊乃是按照古法用柘木为原料制成,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硬度与柔韧度均极其出色。刺中敌人后,瞬间将他们尸体弹走,不会发生马槊受力而脱手的事情。 转眼之间,王辅臣连杀十余人,硬生生的在新附军阵列当中杀开了一道口子。在他的两侧,阿部奈等人更是以骨朵,利斧不停的收割着新附军的性命。 连杀十余人的强悍战力,军旗在身后,身上更是甲胄出色,这些都是很明显的信号。对于王辅臣手下的骑兵来说是鼓励士气的绝佳,对于清兵来说则是恶魔来了的标志。虽然有那一心想立功抬旗的人,想在王辅臣这里立下斩将夺旗的大功劳,不过,也只能是一丝梦想。这梦想很快的就伴随着他们的魂灵去见了地藏王菩萨。 “逃啊!马鹞子来了!” 鲁山一战,马鹞子王辅臣连破苏克萨哈十二阵,威名远扬。46 第六百五十六章 山东乱 弘光元年江北明清顺三家的战事,就像是小孩子手里玩得万花筒一样,纷繁复杂,花样不断,让人一会欢喜鼓舞,一会又是如坠地狱一般。 马鹞子王辅臣和独孤寒江率领的顺军在鲁山、宝丰一线给意图迂回到顺军侧翼,切断洛阳与南阳一线顺军联络的清军前锋当头一棒,让统帅这路清军的曹振彦曹贝勒不得不昼夜兼程率领他的杀手锏部队——一万八千抬枪兵赶到前线,为博洛和苏克萨哈等人压住阵脚。 一阵下来,顺清双方死伤均极惨重。顺军依托地势,将利于山地作战的轻型火炮放列,炮弹、霰弹不要钱似的倾泻到清军抬枪兵的阵列当中。而从孙传庭手中、从北京城甲仗库中缴获的那些精品火铳,也是雨点般向清军发射铅弹。给清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但是,清军的抬枪同样杀伤力巨大,射程远,精度也不错。在清军严酷的军纪之下,抬枪兵们依托着同袍倒下去的尸首,将抬枪放列成功,然后向几十步外的顺军火铳兵们发射出沉重的弹丸。射程远、杀伤力大的抬枪,在密集列队的顺军火铳兵队伍当中,威力不啻于一门小炮。弹丸在人群当中乱冲乱撞,打得人马血肉乱飞。 双方的将领面对着巨大的伤亡数字,都有些挠头,纷纷向上求援兵,理由也是惊人的一致:“贼兵凶悍且顽,我军兵力不足,若无生力军支援,恐有不测。” 于是,大顺朝廷按照永昌皇帝李自成早早的打算,精锐部队纷纷开赴豫西,就连李自成本人也率领御营亲军前往。而清军这边,摄政王多尔衮则是派出他的一兄一弟英亲王阿济格、豫亲王多铎二人,率部前往支援曹振彦。所不同的是,阿济格从陕西北部,榆林、延安方向横穿大顺军辖区,无形之中攻占了顺军的老家陕北,将大顺军将领们的精神家园掌握在了清军手中。多铎则是从东向西猛攻,直逼灵宝、潼关一带,威胁到了大顺军的东线侧翼安全。逼得李自成调刚刚从陕北撤下来的高一功率部前往潼关固守。 除了军事压力外,多尔衮更是祭起了另一件法宝。所谓的“人心”、“民意”。在洪承畴与范文程的建议下,多尔衮以大清顺治皇帝的名义昭告天下,宣称:“本朝乃是吊民伐罪,为明天子复仇而来。入关之后,敬天法明,一切制度皆照明国故事。”“废除崇祯朝奸臣恶政,尽数恢复神宗旧制。”“各地官员士绅,于本朝天兵未到之时,皆有组织义勇剿杀乱贼,维持地方治安之责。待平定乱贼后,朝廷将不吝官爵名器,按功行赏。” 连续的几道旨意发出,更是让各地的官绅们欢欣鼓舞,认为大清朝廷才是当真的顺天应人,顺治皇帝才是命世之主真命天子!就连曲阜的孔家、邹县的孟家,也得意洋洋的握着辫子对亲信心腹说到:“以区区的三千烦恼丝,能够换来朝廷的尊儒重道,礼贤下士,值得!” 那么,这几道旨意是啥意思呢?其实前面的都是套话,都是空话。只有后面的几句才是官绅们最为要紧,最为看重的。废除崇祯后期的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废除执行嘉靖年间的优免则例,重新执行万历年间的优免则例。咱们读书人又可以不交粮不纳税,接受穷泥脚杆子们的投献了!朝廷有这样的恩典,那咱们自然要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了。既然摄政王爷命咱们在朝廷大军一时力有不逮不曾赶到的时候,可以招募义勇维持地方治安,剿灭乱贼,那咱们还等什么?大丈夫生逢乱世,正是建功立业之时! 一时间,直隶、京畿、山东、山西一带,官绅们纷纷出笼组织各式各样的武装,统称为团练。来帮助清军同顺军和明军作战。其中,规模最大,战斗力最为凶悍的,当属山东由曾家几兄弟组织的柳林团。 在山东,虽然张小虎和范晓增以雷霆之势镇压了登州官绅叛乱,但是正所谓螳臂当车难阻大势,登州叛乱的后果,还是逐渐凸显了出来。越来越多的州城府县举旗反叛,或投靠章陵虎或直接投靠满清,整个山东迅速的陷入了血雨腥风之中。 举旗反叛的人,虽然各个自称圣教子弟,高呼天下苦李贼久矣,要救国救民,可他们干的,不是杀人放火,就是抢掠良民。当然,干这一切都需要本钱,而本钱,就是各种团练,虽然名称五花八门,但是有一些共同特点,都是极端反新政的人组成,多数都使用采购而来的南中武器,甚至作战模式,也都尽量仿效南粤军,虽然说多数是画虎类猫,但是也确实比以往明军的战斗力增强了很多。 这其中,又以孔孟曾荀四大家族的武装最为出名,尤其以曾传生为首,最为恶毒嚣张。曾传生自称曾家嫡系子孙,在李华宇执政期间,积极派遣子弟到军中当兵为官,学了不少真本事,同时又参与贸易,赚取了大量钱财并通过私人途径采购了很多武器,所以其反叛之后,轻易就打蒙了当地的守望队,夺取了县城。因为这份功劳,阿巴泰经过申请,任命他为高苑团练使,特许他可以在辖区内自行征税练兵。有了阿巴泰撑腰,曾传生自然是有恃无恐,于是乎,一幕幕人间惨剧就降临到了曾经埋葬了暴秦的土地上。 曾传生、曾传斋、曾传纯三兄弟所统领的团练,自从起兵叛乱以来,便以所过之处杀人如割草,砍头如剃头而闻名。 小狗跟着大狗叫,有孔孟为首的四大家带头,山东各地的大小地主们则是纷纷出笼,组织对农民的“算老账”、“还旧欠”。事实上就是将从李华宇主政山东以来的各项制度彻底推翻,要农民和佃户们按照当年的规矩,交租子和利钱。“不但要交清楚原来的,这些年利滚利的,也得给老子交!” 说这话的,是山东淄川博山一带的大地主张圣鹄。 清晨,太阳刚刚露头,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刚刚冒出几缕炊烟,一队如狼似虎的团练就冲进了高苑县谢家庄,他们挨家挨户砸门,硬逼着所有人从屋中出来,集中到庄子东头的打谷场。 在寒风中,老弱和妇女直哆嗦,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就在人们惶惶不安的时候,这群人把一把太师椅搬到了众人面前,接着,一个胖子迈着方步走到椅子旁边,然后坐下。接着,这个胖子嘿嘿一笑说:“乡亲们,我张圣鹄又回来了。” 村民们一看,顿时脸全变了,张圣鹄他们可太熟悉了,那是他们几年之前持续了二十多年的噩梦。张圣鹄是本地的大地主,一贯巧取豪夺,女。什么大斗进小斗出在他这里都是小儿科,各种杂差供奉手段花样百出,压榨佃户。更有所谓的府奉支差,让家家户户的男女来给他白干活。男人们还好说,顶多是吃得猪狗食,干得牛马活,然后身上会偶尔被管家们不小心抽上几鞭子来督促你一下。可是,那些年轻妇女,不管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还是刚刚生了孩子的媳妇,只要被张家点了名,那就是大祸临头。黄花闺女基本上没有能够囫囵身子出张家府门的,偶尔有,也是被人用门板搭出来的,脸上盖着一领草席。 对此,张圣鹄和他的同类们很是得意的表示,这是咱们士绅们的初夜权。(这点,很多他们的子孙把黑锅丢到了蒙古人头上。姑且不说当年的蒙古人有没有这么多的人口可以分散到每个村子里执行这样的制度,可是,民国期间的史料记载,到了30年代,在苏北、淮河一带,还有这种初夜权制度的留存。这大概也是民国制度下的中华传统文化精髓了。不知道那几位说中华文化精髓在台湾的先生们,愿意不愿意执行这样的文化传统?把自己的媳妇女友送到老爷们的家里去。好像这几位的出身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不过自从临清侯李华宇治理山东之后,就不断有人举报他犯罪,李华宇责令工作队立刻查办,但是不慎走漏了风声,结果被他逃窜。不过,这几年再也没看到他,因此村民逐渐已经习惯了他不在的日子,甚至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又回来了。 似乎是觉着村民的态度不够热情,张圣鹄有点不满的皱着和曾传生一样的扫把眉瞪着和曾传生一样的三角眼接着说:“这几年,你们跟着逆贼李华宇,可以说是坏事做尽,不过呢,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不跟你们计较。最多。。。” 张圣鹄顿了一下说:“最多,你们过去拿我的,加点利息送回来,吃我的,加点利息给我吐回来,这样,咱们就一笔勾销了。” 接着他恶狠狠的看着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一使眼色,几个凶恶的团练立刻上来把他拉出人群,揪到了张圣鹄的面前。张圣鹄看了看这个汉子,冷笑着说:“谢三,听说你这几年过的挺快活,举报了我,官府给了你银元,你拿着银元开了铁匠铺,还娶了媳妇,我是不是该恭喜恭喜你?” 谢三扬起脖子看着张圣鹄说:“姓张的,你个大姑娘养的野种,有什么资格跟我嚣张?侯爷虽然死了,但是我也是侯爷任命的谢家庄村长!我生是官府的人,死是官府的鬼,唯一恨的,就是没把你这个王八蛋绳之以法,像伍兴镇抚使那样送你进万人坑,活埋了你这个大姑娘养的。” 谢三的话气的团练们火冒三丈,他们纷纷看着张圣鹄,等着他的命令。不过张圣鹄似乎没有生气,他笑着拍拍了谢三的肩膀说:“说得好,说得好。”接着,没有任何转折,他下令道:“把谢三绑树上,千万别伤着他。一会还要把他老婆拉出来,兄弟们幕天席地的乐一乐。” 几个团丁轰然一声叫好,便到人群中拉出几名年轻妇女,准备在打谷场上进行活动。另外十几个团丁,则是从磨坊中推出来两盘石磨。 “你们不是一直说要减轻负担吗?好!今天老爷我给你们好好的减轻一下!”随着张圣鹄的一声厉声叫唤,五六名团练从人群中拉出两名老者,都是谢家的老汉。 “你们不是要身上轻快吗?好!今天让你们好好的轻快一下!”几名团丁将石磨用绳子绑在老汉的背上,沉重的石磨立刻压得老人趴在了地上。 “你们不是要减轻负担,让身上轻快,现在轻快了,快啊!快啊!”团丁们一边叫骂着,手中的棍棒枪杆雨点般的落在老人身上,转眼间,两个老汉便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张圣鹄,你这个大姑娘养的,不得好死!”有道是七十不打八十不骂,何况是如此惨无人道的虐杀行为?!被绑在树上的谢三挣扎着发出愤怒的怒骂,村民们也看不下去了,他们自发的组成人墙,挡在了团丁面前。见村民反抗,张圣鹄立刻拔出手铳,铳口对准了村民,恶狠狠的喊道:“刁民,别给脸不要脸,我现在是大清命官,违抗我就是造反!” 就在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谷场边上的一颗大树上,上去了一个人,这个人突然大喝一声道:“张圣鹄,你爷爷我就是要造你们这群狗鞑子的反,你能咬着老子的球?” 张圣鹄连忙向着大树张望,结果他发现似乎有一尾羽箭正在飞来,但是,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好快,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念头。 团丁见张圣鹄死了,立刻张弓搭箭想要报复,却没注意到,有十几只羽箭也在飞向他们,就在一瞬间,十几个人就倒下五六个,剩下的也没有活多久,他们被一拥而上的村民和先前射箭的人们围攻,拳头、脚尖、牙齿,棍棒,甚至那两盘石磨也被几个小伙子合力抬起,狠狠的砸在两个团丁的身上,登时便是红的白的流了一地,场面一度极其血腥。 不过谢三却没有感觉丝毫的血腥,他只是兴奋的冲到了射死张圣鹄的人面前,激动的说:“谢迁大哥,你可算来了,守望队的弟兄们可好?”谢迁却叹了口气说:“别提了,曾传生那个王八蛋突然造反,杀了我们不少的好兄弟。我是觉着风声不对,提前把兄弟们拉到城外,才躲过一劫。不过这几日我四处寻找,倒是又收拢了不少兄弟,虽然只有百八十人,但是却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好消息?这年月还能有啥好消息?”谢三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除非是侯爷回了咱山东来当家。那才是好消息!” “我说的好消息就是这个!”谢迁一脸神秘的凑到了谢三跟前,压低了声音,但是却能让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鞑子们造谣说侯爷死了,其实都是狗屁!侯爷不过是受了伤,如今在南边养伤!” “哦!我的个老天爷!这可真是好消息!祖宗神灵保佑啊!”几个村民有些喜极而泣,开始跪倒在地向上苍祝祷了。 “实话和乡亲们说,我们就是领了侯爷的将令来杀鞑子的!”谢迁趁机趁热打铁。“侯爷派来的人说了,只要咱们能够打到海边,粮食,军饷,刀枪,还有这个,”谢迁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在众人眼前晃了一下,“大家杀鞑子立了功,都会有个一官半职的!告身文书也会派人从海上运来!” 这话被谢迁说得极具有煽动性,顿时让村子里的青壮年们眼睛里冒出了火苗,让老人们看到了希望。但是,说穿了,这个招数不过是我中华几千年来玩得都要烂了的手段,从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就开创了先河。“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啥时候嬴政的长公子能够和楚国的将军项燕勾搭在一起?但是,就是要借助号召力罢了。这就像困扰了清朝百余年的朱三太子一样,从顺治年间一直到了康熙乾隆年间,不断的有人打着朱三太子的旗号起事。如今,谢迁也是用的同样的招数,而且,套路也是惊人的一致。 李华宇和公子扶苏一样,都是强大政权的长子,都是在外带兵办事。而且,名声都不错,都属于在老百姓心里形象不错,不应该死的那种人。 “乡亲们!跟我杀进淄川城,杀了那个汉奸孙之獬满门!” 在谢迁的号召下,众人的情绪瞬间被点燃。杀进淄川城,杀光率先向鞑子皇帝进言要咱们大家剃发易服的那个狗汉奸孙之獬,这个提法得到了最广大的支持。人们呐喊着从谢家庄涌出,沿途不断的有人群汇入,向着淄川县城方向杀了过去。 第六百五十七章 阿巴泰的盟军 一  济南。原先的德王府,后来的临清侯府、山东、登莱总督府,如今成了饶余贝勒阿巴泰的驻节所在地。 府门外一直到东西两座辕门处,每隔数步都有盔明甲亮的八旗兵丁站岗,手执刀枪背弓荷箭。一双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每个试图进入辕门和府门的各色官员人等。 辕门外,这些官员将领士绅的轿子马匹车辆,随行人等,都被驱赶到这里,拥挤在广场上的一角。 一辆装饰的十分华丽富贵的马车碾着烧灰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包着橡胶轮胎的车轮,行走在上面也只是发出阵阵的沙沙声,并不像别的轿车碾压过道路路面时那种辘辘声响。 “快快!快搬开!”带队的牛录章京远远的看到了马车车扇上的玻璃眼子反射的阳光,便立刻吆喝着,手下的兵丁手忙脚乱的将拦在道路当中的拒马枪架搬开,好让马车通过。“快点,别误了王先生的事!” 在辕门外手捧着手本履历等候着阿巴泰接见的官员士绅们见状,立刻蜂拥而至。纷纷在马车前跪倒叩头请安,口中报着自己的姓名、官衔、科甲、履历等等,希望能够就此搭上眼前这位大人物的线,进而平步青云。 马车的绸布帘子掀起,车夫很是手脚麻利的将一张条凳摆在了车辕旁边供自己的主子垫脚。王珂从车内被两个随身小厮搀扶着站在了车辕上。 “李章京,这些位大人先生们都是?” “回王先生的话。”带队当值的牛录章京是八旗满洲镶白旗下的一名包衣,因为在作战时不顾性命,立了几次功劳,被抬旗了不说,如今也是一个甲喇衔的牛录章京了。虽然王珂在阿巴泰面前没有什么官职差使,论起来也只是阿巴泰门下的一个包衣。但是,此时的山东谁都知道,阿巴泰是以王珂为谋士。此人在阿巴泰面前说话,比曹振彦在多尔衮面前说话还要有分量!所以,这位李章京毕恭毕敬的向眼前这位二主子回话。 “这些位大人先生都是来求见贝勒爷主子的。都在这里等候。” “你这该死的东西!不知道咱们主子一向是礼贤下士,尊师重道的吗?这样的天气,你让这些大人先生们就这样在空地上被风吹,在这里挨冻?!被主子爷知道了,小心你的这身狗皮!” 李章京也不敢反驳,只能是唯唯诺诺的认错,不断的点头,嘴里一个劲的认错。 “还不快去把门房打扫一下,准备茶水点心,请先生们到里面等候?!” 王珂的这一番做作,顿时让在辕门外被冷风吹了一早上的官绅们感激涕零。于是乎,圆领纱帽衣冠禽兽的他们呼啦啦在马褂皮袍的王珂面前跪倒了一地。“先生如此厚爱我等,贝勒如此礼贤下士,我等当以粉身碎骨以报万一” 口中感恩戴德的拜年话说个不断,手里的手本履历便塞到了王珂手中,至于说里面有没有夹杂着米票、汇票、田契、房契小丫鬟的卖身契之类的,就不得而知了。 同这些人在门房里客气了几句,王珂便起身来见自己的主子阿巴泰。 “外面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原本清新雅致的花厅内,用玻璃制成的明瓦上满是油污,大概是阿巴泰哪天喝酒喝得高兴了,汤汁油水茶汤之类的洒了上去。地面上更是鱼刺骨头丢的满地都是。 见王珂进来,阿巴泰放下手中的兰陵美酒酒坛,乜着眼睛看着自己这个心腹得意奴才。 “是一群来投效主子的。打算在主子这里谋个出身前程。”王珂对门外自己的那些同类们也是一脸的不屑,大概出于同行是冤家的缘故,不想自己被抢了买卖。 “这事倒是好办得很。京城里来了旨意,只要是肯为大清出力的,一律按才录用。如果手里再有兵马,那就更好办了!”不要看在府门外兵马密布刀枪如林的一副兵多将广人强马壮的样子,其实,眼下的阿巴泰就是一个空心大佬倌。手下的嫡系八旗兵马不过二千余人,真正的八旗满洲也不过数百人。眼下山东的主力部队是章陵虎和吴奉先两个人的部队,在山东地面上各自占据了二十几个州县,已经是形成了听调不听宣的半割据局面。 眼下的阿巴泰急需要扩充更多的深明大义识时务的俊杰到手下来,这样才能对章陵虎、吴奉先这样的军头们形成压力,让他妈的这些有奶就是娘的货色里从此老老实实的。 “主子,眼下外面的情形,盗贼蜂起,狼烟遍地,虽然说对我大清不是很有利,但是对外面的那些人来说,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王珂作为替阿巴泰掌管军机要务和情报暗线的人,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外面那些人怕什么?”阿巴泰嘴里咬着一只新鲜出炉的扒鸡,嘴里含含糊糊的问王珂。 “贝勒爷给我们做主啊,盗寇谢迁勾结刁民造反,所到之处现在是一片腥风血雨,惨不忍睹。仅仅在高邑淄博,就杀绝了世代贤良之家数百家,而且是家家灭门,男丁以所谓的通虏罪杀头,女人先奸后杀。最惨的是孙之獬,浑身被插满猪鬃,谓之植发。” 王珂故意学着外面那些衣冠众人的腔调,用着一口地道的方言来模仿着这群识得天下大势的世代贤良之家的口气来为阿巴泰讲述着谢迁的所作所为。 “谢迁自起事作乱后,先后攻克淄川、博山、高邑等地,大小数十座城镇沦入贼手。像孙之獬这样忠于大清的乡绅贤达不知道死在他手上多少。谢迁还狂妄的放话,说贝勒爷您是逆贼李华宇的手下败将,侥幸从龙虎营手下逃脱,不过那不过是上天给个机会让他抓您。等要是抓到您,也要给您植发。另外他还诈称李华宇未死,巨舟千艘正乘风破浪而来,引得那些刁民各个兴高采烈,都说大清国吃枣药丸。” “现在又有南粤军残部廖冬至、鹿玛红那个寡妇和流贼余党伍兴所部在沂蒙山青岛口一带遥相呼应,狼狈为奸。地处江南的李守汉又以船舶运载军械粮饷不停的通过海路支援他们,谢迁这样的土寇,势必会更加猖獗。” 阿巴泰将手里的鸡骨头狠狠的丢到一旁,“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王先生你看!如今咱们的兵马就这么多,我就是向京城里摄政王要援兵,他也没有兵马派给山东!说不定,还会下一道旨意狠狠的叱责本贝勒一顿!现在大清的主力都去打河南陕西的李自成了,哪有余力对付山东的这些土寇?!” “主子,如果京城里能够派来大队兵马,那样就算是平定了山东,主子的本事也显不出什么来。说不定,忙活辛苦了半晌,白白替别人做了嫁衣。”王珂冷笑着向阿巴泰进言。为别人做嫁衣这话,阿巴泰听不懂,不过,白白的忙活,最后便宜了别人这个意思他却是听明白了。 “王先生,您的意思是?” “如果,我们不要朝廷从京城里或者是从别的地方调派援兵给山东,只要朝廷给个旨意,发些告身文书,就能够把谢迁这些土寇剿灭,朝廷会答应吗?!” “这个自然!不用花费一文钱一粒米的军饷。不用损耗一兵一卒,这样的好事要是他老十四都不肯,除非是他脑子里都是大粪!那样的话,他也就别做这个摄政王了!” “来来来!王先生,你就是我的诸葛亮!快请坐!来人,给先生泡茶!记得泡李华宇最喜欢的那个,那个。。。。。”阿巴泰虽然素来以勇猛著称,但是脑袋里也不全是肌肉,他猛地醒悟过来,想必是王珂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就等着他的态度。想明白了这点,急忙请王珂落座,吆喝着命人给王珂泡茶。 “阳羡春茶。” “对!就按照先生说得办!” 茶罢搁盏,王珂这才悠闲自得的向早已快要按捺不住的阿巴泰开了口。 “主子,办法就在外面那些人身上。还有,主子,你可还记得当初李华宇那厮是如何让主子兵败含恨而去的?” 王珂提到了当年不堪回首的耻辱往事,顿时让阿巴泰觉得自己背上被黄太吉赏赐的那些鞭痕又跳动了几下。“这如何能忘记!本贝勒定然要刨了他李华宇的坟,然后把死尸拉出来鞭尸!最后挫骨扬灰!才能消除本贝勒心中之恨!” “主子,这个办法,就是用他李华宇的招数来对付谢迁这群打着他旗号的土寇。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出气、解恨的办法吗?”王珂依旧是一副满面春风笑容可掬的神情,语调里充满了让人信任的温暖之感。这也是他作为一个合格神棍的必备素质,要是都长得凶神恶煞一般,让人一看就害怕,怎么去骗人?怎么能够让人心甘情愿的把钱掏出来交香火钱? “当初主子纵横齐鲁,打得李华宇手足无措,那为甚一夜之间李华宇就有如神助?那是因为他找到了最好的助力!用李自成、罗汝才二人部下的流贼来对付王爷!这些人能打能拼能跑,吃得苦耐得寒忍得饥。主子当日的战术,恰好也是他们的战术。所以,主子才不幸受挫。” “除了这些流贼,李华宇更是号召齐鲁各地的各色武装起来和主子为难。这样一来,我们所到之地,到处挨打,到处都是给南蛮通风报信,对我们坚壁清野的屯堡圩寨!” “对对!当年这群狗贼就是这般对付咱们的!” “主子!如今咱们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主子可知道,这山东地面上除了外面那些官绅可以利用之外,还有什么人可以为主子所用?”王珂的眼睛里闪烁着迷幻的光芒,让阿巴泰有些不知所措了。 阿巴泰不知道,但是不厚道的作者却知道。在山东地面上,能够和官绅的力量相匹敌的另外一股势力,就是各种的秘密教门。俗称邪教、会道门的便是!这些人正是王珂的同类。 追根溯源,山东或者是整个中国的各种邪教,大多数可以和著名的白莲教扯上关系。而白莲教,又能够追溯到祆教的影子。 说起祆教,大家会觉得很陌生,但是,说他另外两个名字,大家一定会恍然大悟。拜火教、明教,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吧?被佛教称为“邪教”的火祆教传入中国很早,“火祆之名闻中国,自北魏南梁始,其始谓之天神,晋宋以前无闻也。”因后人经常将其与摩尼、大秦混为一谈,及宋以后因“食菜事魔”的摩尼教(明教)兴盛,对这些邪教便常以“魔”称之,这时的秘密教门势力还不算强大,而后“元入中原,以蒙古人统治中国,因为一时声势浩大,所以汉人的民族意识潜伏着,一等到盛极而衰的时候,汉人就乘机而起。白莲教就是以邪教的组织向蒙古人实行民族革命的。” 乐城人韩山童,自称宋徽宗后裔,宣言:弥勒下世,明王出生。所带白莲教徒着红巾,被称为红巾军,进行反蒙复宋的活动。弥勒便是白莲教里的守护佛,是从弥陀净土宗发展来的。白莲教红巾军势力日益扩大,朱元璋乘机利用取得天下。他当然知道白莲教的厉害,建立明王朝后,在明律上严禁白莲教:“妄称弥勒佛,白莲社,明尊教,白云宗等会,一应左道异端之术……为首绞监候……”这样白莲教便成为朝廷禁止的邪教了。 到了明朝万历年间,白莲教首苏州人王森自称闻香教主,发展教会,遍布于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等地。后王森被捕,他的儿子王好贤和巨鹿的徐鸿儒商议谋反,约定在熹宗的天启二年中秋起事。后来因为事情败漏,徐鸿儒就首先发难,自称为中兴福烈帝,仍然以红巾为标识,接连攻陷山东的郓、邹、滕、峄等县。徐鸿儒此次叛乱,前后历时七个月方才平定,徐被捕获并在北京受刑,白莲教就此告一段落。 经过一番改头换面,成了什么白莲教、罗教、黄天道、红阳教、大乘教、斋教等等,到了清朝前期,又变成了混元教、收元教、西大乘教、天理教等等。(周星驰的武状元苏乞儿里,那群和丐帮作对造反的就是天理教。)到晚清的青莲教所衍化的灯花教起事,到、先天道初露头角,再到斋教、金丹道、混元教、在理教的反洋教斗争,而后的金钟罩、大刀会、义和拳,在各地更是频繁出现。明清统治者对这些秘密教门的定性都是邪教,教徒则被称为“教匪”。 因为局势动荡,天下大乱,又给了王珂这些邪教头子们发展、扩充的好机会。他们纷纷出洞,宣称“红阳大劫,三世末日”等等。蛊惑人心,加入他们的教门。小目标就是骗财骗色,大目标则是集聚实力。 一时间,山东境内,各色教门像雨后的毒蘑菇一样纷纷冒出了头。什么一炷香、八卦教、离卦教、圣贤道、九宫道、皈依道,他们各自有地盘,开设坛口。规模大信徒多的,甚至拥有武装力量。什么济宁的、巨野的圣贤道、邹平的一心天道龙华圣教会、济南的中央道及正中慈善会、泰安的先天道等200多种。许多地方甚至流传“无道不成村”之说。一直到抗日战争时期,这些教门在鬼子手下也是各种为虎作伥干尽了坏事。 这些教门和乡绅们一道控制着大片的乡村。他们也是应当感谢已经不在人世的李华宇,当年他如果像李守汉在南中、在两广等地推行的村官制度,政权一直到村里那样,也不会将基层政权拱手让那些乡绅贤达和这些神棍控制。 被王珂一番关说,阿巴泰立刻找到了自己的盟军所在。立刻身着全套贝勒衣冠,到二门迎接那些在门房里等候他接见的各地官员士绅。当场便宣布,一律按才录用,只要大家能够在平定各地乱贼、为大清平定天下的过程之中出力,朝廷定然会论功行赏的。 阿巴泰的这个举动,顿时感动的在场官绅无不是感激涕零,热泪盈眶。“朝廷如此顺天应人,敬天法明,尊师重儒,我等敢不效犬马之劳?”当即便表示要为朝廷为饶余贝勒平定山东各地乱贼,斩谢迁、廖冬至、伍兴、鹿玛红等人首级献于贝勒驾前! 在王珂的特意引荐介绍下,阿巴泰对于号称拥众二十万的临清柳林团代表曾传贤更是好好的笼络了一番,对于他们兄弟三人为朝廷立下的赫赫战功大加赞赏,当即便表示要上奏朝廷,为他们的大哥曾传生请一个二品官员的头衔,外加一个礼部员外郎的官职,令他好生为朝廷效力。只要好好的为朝廷效力,总督巡抚搜不是事! 两日后,以王珂名义写的数十封书信被人快马送往各地的教门头子手中。 阿巴泰凭空多了数十万的兵马。多了无数的盟军。 第六百五十八章 乙酉恩科 历史书上经常有这样的语句描写,“波澜壮阔、轰轰烈烈的某某农民起义在封建朝廷和地方豪强势力(汉族地主武装、外国反动势力)的联合镇压下,被残酷的绞杀了。” 山东的情形就是最好的注释。在获得了清朝政府恢复和尊重士绅阶层的政治、经济特权之后,特别是足尺加三的给了他们可以招募义勇、组织民团和其他形式的地方武装投入到镇压、绞杀抗清武装的过程当中,然后可以论功行赏的恩旨之后,从山东到黄河以北,从京畿到山西,到处可以看到打着清军旗号的民团,在士绅们的统领下,向各色抗清武装发起进攻、袭扰。顶不济的,也会在清军进攻时帮忙带路、提供情报,供给民夫、草料、蔬菜肉食等物。 这种行为,完全就是娱乐场所行业从业者在客人搬出了合适的价钱之后,很痛快的撕下了“咱是卖艺不卖身的”、“我是刚来的额,还不想出台”等等遮羞布一样。立刻把什么、毒龙穿心钻等独门绝技都拿了出来。 这样一来,谢迁的日子立刻就不好过了。 清军、曾家兄弟的柳林团、各色各样的教门武装,或是以人海猛扑,或是用骑兵重甲火炮,或是在暗地里扇阴风点鬼火,制造谣言动摇军心士气,鼓动叛乱。多重打击之下,谢迁原本占据的数座州县,二三十座城镇转眼之间丢失了大半。 无奈之下,谢迁也只得像当年的李自成张献忠一样,放弃固守一地的战术,开始“打圈圈”。以走治敌。 冲进淄川的清军部队,第一拨的,就是曾家兄弟的柳林团。曾传生的九弟曾传纯,率领他们兄弟最为嫡系最精锐的集字大营在淄川、博山等处三日不封刀,扬言是茅草要过火,石头砍三刀,男人要减八寸,女人要试深浅。 他的部队里有被俘、投降的二千多义军,别人问他该如何处置这些人,曾传纯眼睛一翻,“如今灾荒遍地,到处都在打仗,哪里有那么多的粮食养他们?” 手下人立刻心领神会,当即便对这二千多人宣布,我家九帅宅心仁厚,仁义得很,要发放路费送他们回家。(这招鬼子在南京也用过!)当下,这些俘虏便以十人为一队,分别列队,进入淄川城中的几座大庙当中领取路费。结果,十人一队进入庙门,两下里冲上来的可不是捧着账本和铜钱的文案先生,而是数十名手执钢刀利斧的彪形大汉。完全就是现代工业的流水线式作业,进入庙门,被立刻绑起来,押到大殿后院的空地上,鬼头刀一挥,死尸倒地。刽子手们稍稍的歇口气,等着下一拨十个人的到来。 很快,鲁西、鲁西南、鲁中等处,在清军和官绅们的通力合作下,渐次平定。运河的北段被打通,阿巴泰很是得意的向他的摄政王十四弟奏报:“南运河德州段、会通河临清段(元运河、小运河)、会通河阳谷段、会通河南旺段均已打通,船只往来通畅。可保京师漕运不绝。” 随着运河山东北段的打通,清军开始沿着运河南下,往泰安、济宁、滕州方向杀来。一时间,运河两岸旗帜连云,刀枪似海。 山东方向的紧急军情,被鹿玛红、廖冬至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快船送往南京。 军报送到南京的时候,李守汉被弘光皇帝朱由崧和内阁首辅大学士马士英请进宫中就开设弘光乙酉恩科一事请去议事了。 恩科始于宋,明代亦用此制。逢朝廷庆典,特别开科考试,也称“恩科”。如今正逢新皇帝登基,又是淮河以北大战未休,正是要收拢人心,提振风气的时候。所以,首辅大学士马士英领内阁众人公议,准备开恩科考试。请梁国公入宫,便是要商议一下,沦陷之地的读书人该如何应试,考试的题目该如何设置等等。 大明朝廷太需要一场能够激励民心的活动了,太需要提升军民的士气民心了,所以在淮河以北,明清顺三家和地方武装打得不可开交之际,长江上游的四川、湖广等地,张献忠的大西正在四川暴打明军残部和那些土寇、土司武装时,就迫不及待地要搞这次乙酉弘光恩科。为的就是向天下万民宣示,大明朝廷还是天下正朔,弘光皇帝是真命天子的! 在两名大太监毕恭毕敬满脸笑容的引领下,李守汉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弘光皇帝朱由崧的寝宫之中。今天的议事,是朱由崧召集他和马士英二人小范围的商议一下,所以,将议事安排在了寝宫的暖阁之中。 说是暖阁,但是朱由崧为了不那么气闷,命太监将窗棂上的玻璃窗打开几个,让略带着几分潮湿的清冷空气进来。 “朕的大将军,”朱由崧虽然在历史上留下了贪财、好货、好酒、贪色的诸多恶名,但是,他却并不像东林诸君子笔下描述的那么不堪,那么傻。试问,一个傻子或者是政治智慧不足的人,怎么会想到争取到江北四镇的支持,进而从一个落魄宗室亲王而一跃成为大明朝的皇帝?他用这个不是很正式,但是十分亲热的称呼来同李守汉打着招呼:“这是首辅马先生拟定的几个恩科题目,爱卿不妨看看是否妥当。” 随着朱由崧的话语,在旁伺候的小太监用朱漆盘托上了几张信笺,上面几行工整的小楷,书写着乙酉恩科的题目。 “陛下取笑了。臣乃一介武夫,说起练兵打仗,筹饷种田还有几下心得。这经学制艺,如何晓得?到时说出话来荒腔走板,不是让陛下和马先生取笑?”李守汉嘴里打着哈哈,手上却丝毫不慢,取过那几页纸,开始读起上面的文字来。 这几份题目自然不会是高数物理化学,更不可能是应该累死。而是经义、策论两大部分。经义首题: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次题: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三题: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考得是举子们对四书五经的造诣,后来的策论,则是所谓的对天下大事的见解,考的是学子们的能力水平了。 策论的第一题: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第二题、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第三题、北宋结金以图燕赵,南宋助元以攻蔡论。 这三道题目,虽然说李守汉对于策论的题目不是很在行,但是,从马士英闪烁的眼神,和朱由崧左顾右盼的神态,和不时的命小太监干这干那的状态,他都能感觉得到,这三道题目绝对是有些玄关在里面的。果然,细细的品味之下,他连蒙带猜的找到了些问题所在。 第一题,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这题目绝对是借古喻今,拿来指桑骂槐的影射现在。谁让眼下大明朝廷的军队,能够有一战之力的,堪称精锐的各部,不是在江北四镇麾下,就是打着左良玉那个兔爷的旗号,然后,就是他的本部南粤军了? 不过,第二题和第三题,却是另外一个角度了。 第二题、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这个题目则摆明了是为李守汉目前正在推行的新政或者说是打着恢复祖宗旧制度的改革做宣传。而第三题、北宋结金以图燕赵,南宋助元以攻蔡论。更是论起了大巴掌,把鲜血淋漓的历史事实丢在了那些主张借虏平寇的傻逼们面前,然后左右开弓的狠抽题目的脸。你们主张借虏平寇,好啊!当年的北宋、南宋,可都是走了这条路,结果呢?你们也想带着皇帝去崖山练跳水吗? (对于东林诸君子们的跳水成绩,李守汉可是根本就没打算考虑。他们会跳水?一句水太冷就轻松弃赛了。) 从这几道题目上,李守汉可以揣测出,马士英在内阁当中与各位阁僚们的斗争也是十分的激烈,在做出了不知道如何艰难的往来折冲彼此妥协让步之后,才拿出了这篇题目。让各派都能勉强接受,但是实际上还是侧重于他李守汉。 对于马士英的善意,李守汉报以一个“我已经什么都了解,谢谢!”的眼神,而马士英则是回报了一个“你懂得的”神情。 “陛下,马相爷,某家是个粗人。”李守汉故意的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做出一副粗鄙不文的样子来,“不过,某家觉得马相爷拟定的这几个题目,很是妥当!” 虽然说在心里,对于这种科举考试只考八股制艺文章很是不满,但是,几百年来的积淀下来,大家都认为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了。 如果按照唐初开设科举考试以来所设立的那些科目有,什么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种来考试的话,那只怕整个大明官场可就热闹了。 不过,眼下的南中、两广等地,选拔任用官员,也是被李沛霖打着恢复旧制的旗号,悄悄的将村官培训班的内容列入了考试范围。你想当官,不好意思,先去参加这些考试。考试通过了,自然有官位等着你。虽然这些人不如经过几年系统培训的干部用起来得心应手,但是,比起那些只知道穷经皓首寻章摘句的书蠹来,却是强了百倍。 所以,李守汉打算将这个范围扩大,从闽粤地区扩大到眼下的整个大明控制区! “陛下,马相爷。某家一点愚见,如今我大明中兴在即,正是大量用人之际。当不拘一格,广开才路才是。”李守汉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请大将军明示。”投桃报李,马士英见自己的科举命题得到了李守汉的认同,自然也要给予他配合,这才是朝臣们的相处之道嘛! “某家觉得,在明发旨意开恩科广揽天下人才时,旨意当中应该明确一点,不仅仅是要考四书五经,八股文章,也应效仿盛唐之际,什么明法、明算等科目也要考。为天下人多开几个出身之路。这样一来,我大明军马收复失地时,便有现成的官吏可用。这些人熟知政务,要不了多久,四海便可升平,万民当以安乐。” 为了能达到这个目的,李守汉向朱由崧和马士英提出,可用将明法明算等科目考试延后,放在科举考试的后期。让那些四书五经没有考过的举子们,能够多一个机会为朝廷效力。 至于说组织这两门考试所需要的人员和钱粮,统统的都有大将军府统筹安排。甚至是那些不第举子们在等候考试期间的生活费用,将军幕府也会酌情的给予津贴。不能让天下人才忍饥挨饿的参加考试。 但是,他说得轻巧,对于朱由崧和马士英君臣二人来说,可就是晴天霹雳一样了。读书人,自古以来就是穷人或者是平民改变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的一个通道。有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说法。但是,也有所谓的“穷文富武”一说,意思大概是两个层面,读书的人,家庭出身越穷越好,这样的人往往能够潜心向学。另外一个侧面也说明,读书人往往是贫寒家庭出身的多,不然也不会有穷酸这个词了。而练武的人则恰恰相反,对于家庭经济条件要求很高。越有钱越好。因为不论是大运动量后对饮食营养的要求,还是制造购买各种器械兵器,都是要有大把的银子做基础的。(所以说,武侠小说里的各大门派,都不是所谓的侠义正道,往往在当地都是大地主大恶霸级别的。)能够让前来参加科举考试的贫寒士子们有个衣食无忧的考试过程,并且能够让他们都有个出身去路,日后史家评点起来,弘光皇帝和首辅马士英也注定是要青史留下美名的。虽然这个钱粮不由他们出,但是名望最后还是要落在他们身上的。 于是,这君臣二人都关心起这桩事体来了。 “大将军,此举固然是为天下贫寒士子又开了一条出路,让他们有机会为朝廷出力。可是,朝廷有那许多的官职差使安置这许多人吗?”马士英很婉转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相爷,你却有所不知。若是照某家在闽粤和南中各地的做法,便是一个村子的村长、守望队的队长也是要官家任命的,这样的好处便是政令通畅,不至于有中间流失,打折扣,搞变通的。” 马士英是在现有的朝廷体制内考虑问题,他担心的事是出现大量的冗员冗官,让朝廷原本就不怎么宽裕的财政更加捉襟见肘。进而影响北方的战事,耽误了大明的中兴。虽然有李守汉这个金主愿意提供饷源,可是,作为一个传统的文人和官员,他却不太愿意让李守汉通过这样的手段一步步的扩大自己的影响,进而成为一个权臣。 但是,李守汉却不这么想。他的做法是有现成的经验在的。官员不要说配属到村一级,就算是配备到乡镇,那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而且,朝廷派出的官员到了乡镇一级,非但不会对财政造成压力,反而会造成财政的增收。原因嘛,很简单,那些原本包租、包税的,不用缴纳钱粮赋税的乡绅豪门,不能再通过操纵乡镇政局来偷逃税赋了! 更有一点,日后这些官员有很大一部分是要被派到黄河以北、长江中游的地区去任职。那里,对于弘光朝廷来说,就属于新区了。明清顺西各方势力彼此角逐拉锯的地带,这些官员的损失消耗还会少吗? 但是,这么腹黑的打算自然不能对朱由崧和马士英君臣二人说,李守汉也只能打个哈哈,将这个话题轻轻接过去。 “如今各地都在推行新政,到处都是要用人,某家每日里都要接到无数的文书要派官吏去,只会嫌人少,不会嫌人多!” 朝廷要开乙酉恩科的消息被各家报纸纷纷刊登在了头版位置上。除了正常的科举考试外,更增加了明算、明法两个科举考试科目。而且是冠冕堂皇的宣称是复盛唐气象,为天下读书人开新路的举动。更有让人心动的是,这两个科目的考试,是在八股文章之外的考试,虽然不被视为科甲正途,但是,条件却也很优惠。比如说,人员出身不做限制。不管你是参加了八股考试感觉自己不太能考上的举人,还是出身各种身份低微之人,比如说仆人、佃户、伴当、吹鼓手、倡优皂隶等等,又或是各处衙门的吏员家庭出身之人,只要你自己认为我在明算、明法两个科目上有造诣,便可以来参加考试,以为朝廷效力,为大明中兴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并且,在考试期间,参加这两个科目考试之人,可以享受朝廷的衣食津贴。一旦考上,最低便是朝廷的九品官员。虽然干的都是所谓的风尘俗吏岗位,但是,却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官员了。 这一下,顿时让弘光朝廷辖区内人心浮动! 第六百五十九章 分裂 一  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这副对联,算是最能描述出科举考试制度对于渴求通过考试来改变命运,提高家族经济、社会地位的读书人们的内心想法。 上联当中提到的二月杏花,借以代指春闱,而八月桂花,毫无疑问,指的就是秋闱了。所谓的蟾宫折桂,杏林春宴,讲得就是这两桩盛事。而为了能够达到蟾宫折桂,进而被人榜下捉婿,读书士子们无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埋头苦读。 如今朝廷恩典,开出恩科,这无异于在三年大比的基础上又给大家增加了一次机会。而且,这次恩科,除了在正常的八股制艺基础上,更按照旧制,增加了明法、明算两个科目的考试。这些科目的考试,非但不讲究出身,甚至连是否为举人身份也不曾提起,更要命、更具备诱惑力的是,考试期间,凡是参加这两个科目考试的学子们,由大将军幕府负担,为学子们提供衣食住宿的津贴。考试通过的学子,立刻便是朝廷九品官员的身份! 江南素来以文风鼎盛,人文荟萃而著称。虽然在正儿八经的秀才举人眼里,所谓的明法、明算两个科目不算是正途出身,但是,在另外一群人眼里,这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进身之阶! 绍兴,位于杭州湾南岸。包括山阴、会稽、萧山、诸暨、余姚、上虞、嵊县、新昌八个县,这里的两样出产著称于世。一是黄酒,二是师爷。黄酒在国人的饮食当中占据了重要地位,而师爷,则是一句“无绍不成衙”可以窥见其中一斑。到了晚清时期,四句话“无绍不成衙,无湘不成军,无宁不成市,无徽不成镇。”,其中,绍兴师爷和湖南军人,分别把控了中国的军政两界。各个衙门的基本日常行政事务,都由绍兴师爷和当地的吏员俗称书办的联手控制。 而绍兴能够以一隅之地,不声不响的控制了中国从县一级一直到省部级衙门的基层行政事务,更成为无数封疆大吏的智囊顾问来源地,原因也是很多的。大体上,可以从以下几个方向找到一些原因。 一是文风炽盛,人才辈出。从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开始,绍兴因以“俗尚风流而多翰墨之士”,文风由此焕然,经济益加兴旺,出现了“今之会稽,昔之关中”的繁荣景象。隋唐时期,越窑越纸名闻天下,丝绸茶叶异军突起,山水风光和美如昔,文人墨客纷至沓来,“俗好吟咏而多风骚之才”,人文由是更加兴盛。形成了“好学笃志,尊师择友,弦诵之声,比屋相闻”的动人局面和上至士大夫,“下至蓬户,耻不以诗书训其子。”正是这种一脉相承的文风,使绍兴成为了名人辈出的“名士乡”。自唐朝开始正式将科举制度作为选拔人才任用官吏的途径以来,便是进士众多。唐代十二名,五代七名,宋代六百一十八名,元代24名,明朝五百六十名。 二是人地矛盾,生活艰辛。绍兴历史上堪称“鱼米之乡”,但由于“永嘉之乱”、“安史之乱”、“靖康之难”期间中原汉民的三次大南迁,人口不断增加,人地矛盾不断加剧。宋时,“四方之民,云集两浙,百倍常时”,大大地加重了绍兴耕地的承受负担。根据王振忠先生的研究,“早在16世纪末,绍兴府平原的开发就已经达到了极限。”晚明时绍兴人祁彪佳说:“越中依山阻海,地窄民稠……以二人食一亩之粟,虽甚丰登,亦止供半年之食,是以每藉外贩,方可卒岁。”到了清代,绍兴的人口密度竟达每平方公里57955口,居全国人口密度的第三位,人地矛盾显得更加突出起来,以至“水岸田畔,凡可资耕种者,几无一隙之存”。穷则思变,在这样一种困难的情况下,人们为了生计,便将视野转向了耕种之外、地域之外,想起了手工业、商业、借贷救贫等办法,动起了扬己之长、外出谋生、为人作幕等脑筋。 三是科举难就,功名诱人。崇尚读书、追求功名,是绍兴的传统社会风尚;通过读书,求得功名,是一代又一代绍兴人的奋斗目标。逮及清代,这一风尚和目标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城中子弟成童就传举业射策。约十家坐一塾师,四隅内外攻制,举业者云集别业,子弟发未蓄,便能开笔成文,辄采芹藻,或再试。童子不利即弃文就武,习韬钤弓矢”,从而出现了“中式虎围者每科多至十余人,少亦不下五六人”的情形。据统计,从顺治元年(1644)到宣统三年(1911),绍兴“中举人者二千三百六十一人次”。“从顺治三年到乾隆三十九年(1646-1774),绍兴府的举人数达656人,占全省总数的155”;本籍人本地考取的“进士数也多达505名”,“居全国科甲排行榜的第六位”。这些数字的背后,至少说明了几个问题。第一,竞争激烈,一个绍兴人要考中进士、举人,比起其他地方来,要困难得多。第二,励志效应,如此众多的人中进士、举人,刺激了更多的人们去苦读书。第三,官职有限,不少中进士、举人者不得不做“后备干部”,先为人作幕,再等待机遇。第四,另辟蹊径,更大量的读书人因过不了科举这座“独木桥”,而另辟其他的求生求名之道,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作幕、经商。其实,科举不顺,去而学幕的也不仅仅是绍兴一地,晚清名臣当中的几位,林则徐、左宗棠都有给别人做幕友的经历。就连翰林出身的李鸿章,也曾经在他老师曾国藩的大营之中做幕友,充当文案。其中,最为有名的,就应该是扬威绝域万里之外,为我中华收复新疆,镇压陕甘回乱,杀得白彦虎一党百余年后都不敢向东望一眼的左宗棠左大人了。 四是亲缘认同,形成“声气”。绍兴人特别讲求包括乡缘、血缘、师缘在内的亲缘关系,它们大量地被记录在师爷们的书牍当中,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著名师爷许葭村的229篇《秋水轩尺牍》与龚萼的186篇《雪鸿轩尺牍》。乡缘除了老乡之间的互相提携推荐之外,很重要的,是还有遍布各地的绍兴会馆。这些会馆不少具有“准师爷之乡”的性质,有的还举办专门培养师爷的幕学训练班。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儿女联姻等血缘关系,自然是师爷群体中最重要、最亲密、最有用的一种亲缘关系了。这种“彼此各通声气,招呼便利”的亲缘关系,是绍兴师爷群体形成、兴起、发展的重要原因。 这是历史。因为李守汉这头夜枭(也就是猫头鹰)的到来,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在杭州、宁波一带设立了商贸区之后,绍兴人敏锐的抓到了一个更大的商机,利用毗邻杭州湾的优势,和宁波乡亲一道大做特做各类生意。一时间,白花花的银元,就像钱塘江的江水一样流淌进了无数人家的库房。 国人有了钱,自然不外乎修祖坟,盖祠堂,建园子几件事。于是,伴随着杭州宁波商贸区的不断扩大,一水之隔的绍兴,也是不停的大兴土木,房价地价一涨再涨。但是,明堂豪宅,亭台水榭之间,却总有人意犹未尽。 富了想贵,是国人的另一个爱好。 但是,科举考试的名额就那么多,都是从太祖皇帝就定下来的规矩,任凭是哪个也不敢造次,只能从万千人之中凭借着真材实料,外加风水运气祖上阴德等等不可预知因素来拼。 如今,一道朝廷旨意却给了几乎所有的绍兴人一个宽阔的进身之阶! 绍兴城中,一处三进三出五开间的院落里,衣冠楚楚的站满了一院子的青年男子。有人百无聊赖的看着大厅匾额上的“爱莲堂”和“汝南郡”的泥金字体,脑子里却想着如何将手里的存货尽快的抛售出去,抢一顶帽子的好价钱回来。 堂上,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依次向祖宗牌位上香叩拜。 仪式已毕,为首的老者这才转过身来,凌厉的眼神向着院子里的子侄们扫视了一番,看得那些神游天外的年轻人们吓了一跳,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面对着族长的训示。 “朝廷的旨意,你们大家都看得到吧?”族长,作为家族的领头人,说出话来自然是言简意赅。他手里紧紧的捏着一份江南时报,那上面用了整整一个版面的篇幅刊登朝廷开恩科,扩大科举考试范围的消息。为了夺取读者的注意力,吸引眼球,不但标题字体用了最大号的字,更是不惜工本的用了套红。 “我家自始祖德芳公,迁居绍兴以来,便在这会稽山下开枝散叶,百余年来也算是人丁兴旺。奈何子孙不肖,虽然积攒下来了万贯家财,可是,却无人能超过德芳公的监察御史官爵,非但不能强爷胜祖,连能够与祖宗比肩、望其项背之人都都屈指可数!倒是大把的子弟去出任幕友,虽然人脉、银钱、交情一样不少,但是毕竟是愧对祖先!” 说起来了伤心事,老者不由得两行浑浊的老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滑过面庞,在花白的胡须丛中消失不见了。 刚才还心中盘算着抢一顶帽子能够赚多少银元的人们顿时收起了那份心思,脸上现出了尴尬惭愧之色。虽然在场的人们个个都是衣冠楚楚,但是,也只能是在服装的材料和样式上大做文章,搞些花样出来。至于说代表什么身份的冠,却顶多不过是举人,大多数都是秀才,还有不少人只能很尴尬的戴着一顶儒冠,来标榜自己的读书人身份。 而在供奉着祖宗牌位的香案上,透过安装在天棚上的玻璃窗,阳光很好的穿透下来,把如林的牌位用光线切割的斑驳纷斓。人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祖宗牌位上的功名,大多数也只是举人、秀才之类的。 “富而不贵,我们连祖宗的牌位上都不能写上些啥!没有官爵,你们的房子修得再漂亮,敢逾制吗?这也就是现在朝廷不怎么愿意管,也许是朝廷手上事体多,懒得管,这要是按照洪武爷在世时定的章程,一个房屋僭越,都要下大狱!吃官司!”族长有些气急的用老藤镶银手杖敲打着地面。 “爹,您老切莫生气,您说什么,我们汝字辈和熙字辈、步字辈的一定尽力去办就是了。请您老示下。”站在前排人群之中,他的儿子人称七少爷的,开口代表众人说话了。 “这份朝廷旨意,都看过了吧?爵帅李大人向弘光皇爷进言,要开明法、明算两科。这可是朝廷多少年来都不曾开过的科目了!而且,眼下朝廷正在用人之际,自当不拘一格选拔人才。所以,不论身份出身,只要考试过关便可以授予朝廷至少正九品官身,为朝廷效力!”因为李守汉如今以梁国公的爵位,出任朝廷的大将军,在五军都督府开设幕府,朝野上下说起他,便以爵帅称呼。谈到爵帅的恩典,族长的脸兴奋的呈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他身边的几个弟弟都担心他会因为兴奋过度而一口气上不来去见了祖宗。 大明开国以来,历来的科举考试,明法科试律令,明算科试《九章》、《夏侯阳》、《周髀》等著,明书科试《说文》、《字林》等字书,但是,进士科组织的多,基本上每三年就来一次,可是,明法明算等科目,却是多年不曾组织的。此次朝廷旨意下达,明言要考律例、考算术等朝廷各级衙门日常会用得到的这些门类,这对于绍兴这些师爷世家来说,可谓是正撞到了枪口上!他们就是靠这些技艺行走天下各个衙门来谋生、发财的! 当下,保佑桥大宅内,一众子弟便在祖宗牌位前上香立誓,此番乙酉恩科科举定当全力以赴,博取一个功名回来光大门楣,光宗耀祖! 其实,如果有浮士德的签约伙伴墨菲斯特的手段,可以揭开一个个屋顶来窥探里面所发生的一幕幕情景的话,或者是像《偷窥》、《国家公敌》等好莱坞电影里描述的那样,透过监视器镜头能够窥探到人们的生活,大家就会发现,和这道开恩科、开明算、明法科举旨意有关的情景,正在大江南北不同的地域、场合上演着。 “儿啊,我们这一族世世代代都是吏员,但一直做到典吏就到头了,你爹到死也是典吏。你最有出息,做到了令吏,不过还是不入流。为娘也很仔细的看了江南时报上登的恩旨了,只要参加了明法、明算科考试,一旦考试通过,当即便是九品官身。虽然品级低些,但是,比起不入流的书办吏员来可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就算是你以后升迁不利,仕途蹭蹬,只有九品官职,但是,见了咱们本地的知县大老爷,也可以换个称呼了!为娘希望你拿回来个九品官身文书,供在佛堂上也是光宗耀祖,如此为娘就是去了,也可以安心见你爹了。” “你,在祖宗灵位前向列祖列宗给老子发誓!一定是要好生考试!拿个九品官回来!让别人也知道知道,咱们家不是光会打板子、破案子、拿人的!一部大明律也是在肚子里滚瓜烂熟的额!比起那些狗屁不通,只会读什么子曰诗云的官儿实用的多!” “咱们家祖上是追随建文皇爷的。但是永乐爷起兵靖难,咱们就成了贱民,只能干些倡优皂隶的活计。但是,祖上留下来的读书底子咱们却是丝毫也不敢丢了。如今朝廷开恩科,不计较出身身份,你不妨去碰碰运气。要是祖宗保佑,老天开眼,你能够进得了考场,不管考得上考不上,那也是爵帅的恩典,从此以后咱们家就把这条命卖给爵帅了!” “孩子他爹,我算过了,把家里的钱和能典当的衣服首饰啥的,凑到一处,够你到南京的盘缠,考进士科的嚼裹花费也差不多。听街上摆摊代写书信的康先生说,他也准备去碰碰运气,考考明法科。横竖那个考试,朝廷给考生提供衣食住宿津贴,而且还是在进士科之后,可以重复的考试。我想既然康先生都能去考,那咱为啥不去?横竖也是多出两个机会来!说不定,你八股制艺不行,但是你算数律例比别人强呢?” 于是,江南江北各地,各式各样的读书人们或是咒骂,或是兴奋。咒骂的是那些科甲正途的举子们,他们一辈子在研究八股文,四书五经,视算术,律令为小道,说起破题、承题、起讲、入题等头头是道,但算学律法这些便是两眼茫茫了。平白无故的多出了两个科目的考试,让那些不知道何等身份是何出身的人来和他们一起考试,这不是有辱斯文是什么?兴奋的则是各类屡试不第的,不能考试的读书人。一时间,各地的《大诰》、《大明律》、《九章算术》等数卖得极好,销售额直追金瓶梅等书,还有算盘也卖得很好。 第六百六十章 评论 “哼!有辱斯文!” 秦淮河畔的钓鱼巷内,一个举人服色的赶考士子愤愤不平的将手中的江南时报团成一团掷出窗外,任凭那张刚刚还在他手上留下细微油墨痕迹的报纸在污水垃圾当中飘荡。 “学兄却是抬举此辈了!用斯文二字来形容此辈,至圣先师九泉之下有知,只怕也会发君子之怒了!” 这几个赶考举人所议论的,正是这几日来在南京城中所见到的那些看见明法、明算科考试的考生行为。 虽然说是大明天下的科举考试,但是,眼下弘光皇帝能够说话好使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从淮河一直到长江中游以南地区。仗着地利之便,这些参加考试的举人自然更是以现在的安徽、江苏两省为最多。比两广、江西、福建等处省份的要多上不少。单单安徽、江苏两省的举人就有一万多人。这些人也就构成南京城内外的消费主力军,往年,不管是亲淮河上的姑娘也好,栖霞山上的寺庙也罢,对这些赶考举子们的态度都是礼敬有加的。可是,今年的情况变了。就是因为多了明法明算两科的考试。 参加这些考试的人数不比参加明经科的举人少,如果算上重复参加的人数,只怕还有多不少。虽然这里面有不少人是家里清贫,打算靠着参加这两门考试来混个出身的,但是,家中着实殷实的,只是要通过这个考试来改变自己家族社会地位的人也是大有人在。比如说前面说过的绍兴师爷家族。 这些人兜里有钱,秦淮河也好,夫子庙,也罢,茶楼酒肆出手阔绰,自然便抢了这些所谓科甲正途的风头。 往年那些才子佳人在秦淮河上上演的一幕幕动人的传奇佳话,原本男猪脚都是咱们的,如今却被从场外跑来的几个打灯光、摆布景、送盒饭的小子抢了台词和戏份,这如何还得了?! 被那举子丢到窗外的,便是一份副刊,大概就相当于现在的新闻娱乐版或者是八卦版。上面刊载了某个院子里的姑娘和某个前来参加明法明算科考试的学子一见倾心,便去媚香楼求见李贞丽李姑娘,请李姑娘代为向男方家长提亲保举一下。男女双方如今已经以订婚夫妻名义相处,姑娘更是摘牌脱籍。坊间传闻,为了给这姑娘脱籍,李姑娘不但亲自出面去和那院子的老板娘商谈,更是出了不少银钱来给那姑娘赎身还债,一时间在南京城内传为美谈。 “这对奸夫!狗男女!这沽名钓誉的手段招数倒是层出不穷!”坐在一旁半晌不曾说话的举人,则是将手中的报纸扬起,满脸的不屑、鄙视。他口中的奸夫狗男女是谁,在座的人们都心知肚明,便是在一旁伺候的几个院子里的仆人也是眉毛眼睛动了几下。李贞丽在这秦淮河上代表着谁,背后又是谁,她又是谁的女人,南京城里有谁不知道?不要说是这些在秦淮河两岸讨生活的人,就连城外鸡鸣寺的和尚都清楚得很! 一个仆人和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悄悄的退出了房间,转身便出了院子往附近去寻觅几个往日里相熟的漕帮兄弟。这可是大功一件!有人在背后诋毁辱骂李姑娘和国公爷! “列位学兄请看!”说话的那举人指着列在头版上左下角的一段话,满脸的忧愤之色。“此人一边搜刮江南民脂民膏,一边却在这里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来!” 那段话是作为编者按的形式发表在推行新政实行新的财税钱粮制度下面的,用得则是李守汉写得一首诗:“哀此贫氓力耕种,年丰仅足偿什一。今年不复望有年,坐令沟壑填白骨。但见富人百无忧,谁怜贫者为饥出?贫人一旦为饥驱,富人岂得安其室?” “正是!此人在江南苦害百姓,搜刮的天高三尺!却假惺惺的拿出一星半点来收买天下人心!我读书人自然有天地间浩然正气在,不会为这五斗米折腰的!” 几个人当即正在互相吹捧,你说我是颜回风骨,我说你是陶潜遗泽,都是安贫乐道的高人雅士。正说话间,脚步声音响,外面有人走了进来。 “几位先生可曾用得好?”却是这院子里的人称龟奴官称伴当的仆人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手中用白色新棉布捧着一个盛满了热酒的锡制酒壶。有那曾经在南京参加了多次考试的人深谙此中门道,知道这是来要小费赏钱的。 “酒饭钱和小账挂账。酒饭钱在外,小账五块银元!” 这些举子们到这家院子里来吃酒,其实也是一个沿袭已久的科举风俗,称之为“吃梦。”这“吃梦”也是科举的趣事之一。每次出场,为了补偿场中辛苦,同赴试的好友,相个馆子大嚼,吃完记帐;及至揭榜,名落孙山的白吃;榜上有名分摊惠帐。此是唐朝“打毷氉”的遗意,改名为“吃梦”就更显得微妙贴切了。 也就是因为有这个原因,所以,一干穷措大们也敢放心大胆的招呼着上酒上菜。反正是如果自己中了,也不过是和人分摊,没中,则是白吃一顿好的。有这种装大爷的好机会,为啥不装? 原本以为自己耳朵里会听到几声好听的,来满足一下各人脆弱的小心灵。但是,眼前这个伴当却并不领情,仍旧是满脸堆笑:“各位先生,小店本小利薄,向来是概不赊欠。还请您会钞才好。最好是银元,小店不收碎银子和元宝,兑换起来交关麻烦的!” 这还了得!咱们出门的时候原本是打算着大吃一顿然后挂在账上的!谁也不曾带什么银钱出门!如今你们这群贱人居然要现钱结账,还说什么只收银元?!当下便有人作腔作调的呵斥那伴当,作势要发作起来。只不过,那伴当在秦淮河上多年,自然是见过了各色人等的嘴脸了。任凭你如何发作,他却仍旧是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各位先生都是几天之后的大贵人,自然不会和咱们这些人一般见识。区区的一点银子,更是不在先生们眼中。不过,这件事要是吵嚷起来,闹得动静大了,秦淮河上消息传的最快。要是说几位先生在咱们这些苦人面前赖账,吃了酒席不给钱,话传到御史老爷和礼部吏部的大人们耳朵里,对几位先生的名声和前途可是大大的不利。”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这伴当的几句话说得不软不硬,但是话里话外又带着威胁。几个举人立刻便气势萎了多半截。是啊!为了一顿酒饭钱,说起自己在婊子窝里吃了饭不给钱,名声传出去不好听,对自己的前途有碍。 但是,明明心里已经认可了,怂了,但是脸上读书人的面子风骨却不能丢下来,嘴里混账王八羔子之类的话便骂了出来,脚下却是悄悄的向门口移动。殊不知,那伴当就是要等他们往门外走。 看看就要到了大门口了,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伴当和账房,却是突然变了颜色,嘴里大叫着:“有吃白食赖账的要跑了!前面拦住他们!” 几个已经将一双脚迈出了大门的举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便炸雷也似的响起了一连串的喝骂声。 “什么人敢如此的放肆?!不知道这南京是弘光皇爷脚下的吗?这是有尺寸有王法的地方!” 随着骂声,小巷子里涌出了数十个短衣襟小打扮的汉子,各自手中拎着棍棒铁尺之类的。 “便是你们吃了白食还要逃?”为首的汉子脸上狞笑着望着这几个已经吓得脸比纸还要白的读书士子。 “没错!就是他们!”从院子里挤出来的伴当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同伴,早已明白了就里,当下也不说别的,只管指着这几个人说他们吃白食逃单的无赖行为。 “去,去向地保老爷报一下。请他来拿人。” 听到要报官,几个举人顿时心便放进了肚子里,只要见了官,大家把自己的举人身份一报,便可立即无事。眼前的这场无妄之灾便可化为无形。 但是,眼前这群汉子想来也是经过高人指点的。根本就不提你是什么身份的事,只管是咬定了,要这些“吃白食的家伙们”在地保老爷来之前把该给院子里的酒饭钱给结清楚,否则,见了地保老爷休想好生了!就像是这群老杆子平日里多把附近的地保当做一回事一样。 几句话说的不对付,举人们被对方找到了动手的理由。一声唿哨,数十名汉子一拥而上,拳头脚尖,棍棒铁尺一起发作。不过,好在这些人都是街头斗殴的积年好手,下手之间特别的有尺度有分寸。尽管是打得这群手不能提蓝肩不能挑担的家伙叫苦连天哀告不已,但是只是在皮糙肉厚的地方用力招呼,打了半天,连出血的地方都没有几处。 须臾之间,一场围殴便已经结束。打完了之后,那群汉子们便唿哨一声离去。倒是院子里的几个伴当仍旧站在原地,朝着这群鼻青脸肿的举人们冷笑。直到他们很是狼狈的摘下了腰间玉佩、手上扳指之类的小物件留下来抵账,这才让他们互相扶持着离开。 不得不说漕帮的这群职业打人的家伙手段绝对是妙,饶是打得这些举人们一瘸一拐走路都像是刚刚缠足没几天的小女孩,又像是刚刚被他们采了元红的家中小丫鬟,可是,身上也只有处处青紫淤血肿起,并没有外伤。 举人们正在相互扶持着一瘸一拐的在路边的围观群众讪笑眼神之下向会馆走去时,身边几个报童疾疾如风般从身边跑过,一边跑,口中一边吆喝着:“号外!号外!江南时报的号外!评论鲁山宝丰大捷!斩杀清军数万!清军酋首阿济格、曹振彦等人斩杀数十名贼首以稳定败兵!” “鲁山宝丰大捷?”几个举人听到此处,更是面如土色,他们虽然不知道这鲁山宝丰在哪里,但是,以现在大明的形势,一旦前线有捷报传来一次,便是稳定了梁国公、大将军的权力一分。那么,自己今天的这顿打,还有考场中的功名,只怕都要受到影响了!不但报仇无望,只怕考场也只能是白白的在里面煎熬数日了! 有人掏出通宝来买了一份号外开始阅读。同那些邸报不同,如今的江南时报会在报纸的版面上设置类似于新闻链接之类的文字,将相关信息像读者科普。这份号外也不例外,除了介绍了鲁山宝丰的地理位置之外,更是在后面进行了分析,这场战役对清军、明军、顺军之间的战事会造成什么影响。 不看还好些,看了之后更是让这群本来就对李守汉、南粤军恨之入骨的举人们更加的恼羞成怒! “原来这所谓的鲁山宝丰大捷,竟然是流贼所为!” “就是!自古汉贼不两立!这江南时报却公然刊登这样的文字,为流贼吹捧叫好,这种行径,分明是,分明是,。。。。”他一时语塞,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在路边,有人诚心的与他们作对一般,大声的朗读起这篇评论鲁山宝丰大捷的文章来,好在文章写得极为浅显,以这几位举人的标准来评价,那就是简直就是一篇粗鄙不文的狗屁文字了。不过,这样的文章也有好处,只要认识字的人都能看懂。 “众所周知,前不久,闯军独孤寒江与王辅臣部在鲁山宝丰设伏,大败清军,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对此,市面上有两种看法,一种看法是鞑子败了,可喜可贺,一种是,流贼跟鞑子互有死伤,无论谁死都可喜可贺。而我要说的是,扣除流贼这个字眼,王辅臣和独孤寒江首先是汉人,是和我们有着同样衣冠服饰的人,然后才是流寇,这次胜利首先是我华夏文明对辽贼们的胜利,其次才是流贼完成的胜利。” “而我们在指责他们是流寇前,更要先想想,是谁把他们变成了流寇,难道他们一开始就是流寇吗?显然不是。先皇也曾经说过,贼亦朕之赤子,为官吏所迫,不得已为贼。那把他们逼成贼寇的人在哪里?如果我们愿意排除任何偏见仔细看,好像都在鞑子的朝堂里。甲申国变,三千官员死了二十多个,那么李自成跑了之后呢,根据顺案的情报,死的的数量是零。一些人跟着李自成跑了,剩下的多数投效了东虏。这次鲁山宝丰大捷,死的可不只是鞑子,更多的,正是这些群贤众正。仅仅根据情报,鲁山宝丰就打死在京官吏十余人,都是跟随鞑子在前线作战的走狗。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禁陷入了沉思,这个国家怎么了?难道不是体制问题?” “万幸的是,王辅臣独孤寒江两位将军并没有为这件事感到烦恼,他们很痛快的给了这些人一个痛快,火铳打,大炮轰,痛快淋漓的送他们去见了如来佛祖。这样,我们的朝廷就用不着为这些人的死活争论,也用不着费尽心思想这些人是否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我们的国家一开始就是这样吗?好像不是,当年太祖皇爷在的时候,无非就是下个旨意,一次杀个三千人,最多算上他们的全家老小,也就是几万人。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大明的官员变的杀不得了,杀了就是伤士民之心。再然后,杀的人越来越少,可大明的疆土却越来越少。以前我大明没事都是巡游漠北,后来从漠北退到长城,现在,连中原都守不住了。以至于我们想杀几个附逆,都得借助流贼之手。而这些流贼,原本可是大明的良善子民。如果公正的来看的话,正是因为我们有太多该杀未杀之人,该办未办之事,才最终逼的我们的良民先造反,然后又拿起刀枪杀那些附逆。当然,顺便也打了一下鞑子。只不过这个顺便太让我们没有颜面了,大明从万历以来打了几十年,还不如人家打一次,如果不是梁国公的卓越战功,我们几乎无法跟流贼比。” “不过更让我感到可耻的是,面对王辅臣独孤寒江两位将军的战绩,一些人非但不先为他们叫好,反而装模作样的高呼应当借虏平寇。我想问的是,他们到底是想平寇,还是想投降鞑子,亦或者借着鞑子的手屠杀大明的良民,然后再顺便把梁国公挂起来卖。那样的话,他们倒是顺心如意了,然而我们可就要剃发易服,死后无言见祖宗了。” “够了!不许念了!” 几个举人顾不得身上疼痛,几步抢过去便抢过那读报人手中的报纸,三把两把的撕得粉碎,还不解恨,更是用脚在地上狠狠的踩踏那些碎制片。 “江南时报胆敢刊发这样的文字,当真是无君无父,大逆不道!诸君,谁与我同往,去砸了那江南时报!?” 有人振臂一呼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 散步 南京城中再度的热闹了起来。 原本部院衙门就多,又有不少从黄河以北避乱到了南京的宗室官员缙绅勋贵。闲人本来就不少了,又因为开恩科的缘故,凭空又来了数万参加科举考试的士人。除了接近两万科甲正途的举人之外,更有参加明法明算科考试的数万人,这些人往往又随着带着侍奉的书童仆人之类的角色,于是乎,南京城内外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原本这两个群体之间便如同存在着一条无形的鸿沟,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之间遇到,也是互相视如不见。可是现在,随着一份评论的出炉,两个群体之间不但眼中有了对方,更是血贯瞳仁,恨不得将对方一口水吞下去! 从贡院到夫子庙,从乌衣巷到秦淮河,只要是这两拨人互相遇到了,那么争吵叫骂的喧嚣声浪,立刻便能将这湿冷阴霾的暮冬时节变得火爆异常。这六朝金粉之地,不时的在一些小角落里爆发了热烈的、触及肉体和灵魂的讨论。 存在决定意识。科甲正途出身的举人们一心想到的就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之后,一定要上奏天子,恢复祖宗旧制,以安天下人心,只有人心安定这才能让天下平静,令大明中兴。当然,他们口中的祖宗旧制,可不是嘉靖更不是朱元璋颁布的,而是万历年间的优免则例,而且,同样是万历皇帝颁布的制度,像什么矿税、商税这种病国害民的制度,还是停了吧!矛头自然而然便指向了大力推行新政的李守汉、马士英两个权奸。 可是,来参加明法、明算科考试的人们,就没有这么高尚的想法了。他们的人员构成差距极大。一类是穷困潦倒的老童生和不第秀才,打得主意就是要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给自己找个官身出路,顶不济,也能混一段时间的嚼裹开销,白吃几天饭。而另外一类,就是绍兴师爷家族这种的。富而不贵的。家里不缺钱,而且在与南中贸易的过程之中,或是买进南中输入的粮米油盐布匹铁器,或是卖出蚕丝茶叶等物,无不是赚得家里堆山填海的银子,自然就看不上那些免除若干亩田地赋税的优惠了。而且,吃着谁就要向着谁,你们这群穷措大把矛头指向咱们的米饭班主梁国公他老人家,不是和咱们过不去是什么?! 于是,来参加乙酉恩科考试的人们,很自然的便分出了两个泾渭分明的阵营。双方不相遇还好,只要一旦在某个场合相遇,势必要各自阐述自己的观点展开辩论,争着争着,就从口舌之争逐渐升级,升级的结果九成九是大打出手,经常从楼上打到楼下,接着打到街上,双方追逐,穿街过巷,一片狼藉,搞得维持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巡逻兵们叫苦不迭。 当然,因为科甲正途的举人们大多是些读死书的书生,从体力上和技巧、经验上都欠缺了不少,而参加明法明算两科考试的人们,要么是年轻力壮的公子哥儿少爷,体力好不说,还有人和护院的家人学过几手,就算是那些穷困潦倒的秀才童生们,往往也有和老婆打架的经验。双方一旦动起手来,不但言论上大占上风,动起手脚,也经常打得科甲派满头是包。 更为要命的是,如今的南京守备府副守备可是李华宝。这位李公子又岂能让别人指着鼻子骂自己的老爹?就算是他能忍,手下的兵丁军官们也不会坐视不管。所谓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嘛!何况,从南粤军建军之初,官兵们就被灌输了“咱们吃谁的饭,穿谁的衣,扛谁的枪,拿谁的饷,该替谁出力”的观念。就算是不能明着动手,那么,暗地里砸黑砖打闷棍拉偏手这种事还是可以的! 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如织的人流,将街巷拥挤得如同肉瓷罐里的沙丁鱼,同样伴着激烈的争吵与肉体搏击之声。 争吵和辩论渐渐的被人们觉得不那么解渴了,为最大表达自己的心声,让京城百姓和朝野上下人等们了解到自己的观点,并且最大的认同咱们这些人忧国忧民,赶考的科甲举人们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方法,他们充分发挥了读书人的舞文弄墨特长,找来纸、布、竹竿等物,用写斗方的字体和手法在纸上写上大字,粘贴在布面上,往两端拉开横幅标语。于是,从夫子庙出发,科甲举人们开始在秦淮河两岸散布了。 他们还不时举起标语,高呼口号,宣传他们的观点。 “朝中有权奸,权奸不除,天下难安!” “铲除权奸,诛杀奸邪!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科甲举人们高呼口号标语的同时,还命令随行的仆人书童们拼命的敲锣打鼓,吸引众人注意,而随着他们的呐喊大叫,无数的人头,从两端楼房看下,个个脸上,皆是激动之意。 还有很多人无处踏脚,便挤到各店铺之内,便是许多外来京师的商贾百姓官员,也是饶有兴趣,满脸兴奋之色,眼前情形让他们叹为观止,京师就是京师,与地方大不相同。 “欲定天下,先正人心!” “砸了妖言惑众的江南时报!” “把江南时报背后的靠山主谋拉出来游街示众!!” “把那拖出来浸猪笼!” 渐渐的,随着散步的人们渐渐走出了秦淮河两岸,路线却向着江南时报的所在而来,口号声也变得充满了杀气。 通往江南时报报社的道路上,渐渐的变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头大多都是前来参加乙酉恩科考试的科甲举人们,还有他们的仆人书童等等,沿途的店铺里,店铺伙计和看热闹的百姓站在街道两旁看着这支喧嚣吵闹的队伍。 人群中,还有许多领头人物,在他们授意下,一些说书人样子的人,站在人群当中手中高举着文稿大声向周边鼓动,煽风点火,不时有一些泼皮闲汉们鼓噪喝应。 在这些摇唇鼓舌之人的口水中,江南时报和在背后拿钱支持它,为江南贫寒士子们提供膏火银子,提供钱粮布匹津贴的那个人,就是如今大明天下动荡不安,山河破碎的罪魁祸首。 更有那肆无忌惮之人,连最后一点遮羞布也扯了下来,矛头直指李贞丽与李守汉二人。在他们口中,李守汉当年连番血战,大女儿在塔山中炮险些丢了性命,大儿子在山东与清军作战时阵亡,大女婿冒着风雪渡海东征辽东的事都是假的,都是虚报战功,“他们李家就是一群祸国殃民,无恶不作,无君无父的败类,人人憎恨的害群之马,人人得而诛之!” 不分古今中外,抹黑政治人物最好的手段,就是在下三路上大做特做文章。不信,就连皿煮自游的灯塔国,不也有斯塔尔报告出炉之后造成网络塞车的盛况(话说,当年不厚道的作者也是其中之一。那份报告和后来莱温斯基的回忆录,我是把它们当做来读的。)还有,肯尼迪兄弟俩和玛丽莲梦露之间的绯闻,居然说这兄弟俩和玛丽莲玩3匹,面对着这么无耻的谣言,不厚道的作者只能默默的问一句,有没有高清蓝光的版本?求种子! 几个说书先生大概原本就是在城外低等窑子里讲荤书的好手,讲起这些来,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大概也只有著名声优叶倩彤能够与之相媲美。 在他们口中,李守汉不但是个无父无君,目不识丁,只知道搜刮聚敛财富的恶棍,更是一个荒淫无耻的酒色之徒。每日里除了数钱来获得满足之外,酒色无度就是他的生活。每天必须要喝得醉醺醺的,然后,要连续睡上七八个女人才能睡得着。而且,此人乃是天地之间戾气淫毒所化,天赋异禀,往往是将女人蹂躏的死去活来才能尽兴,每日里国公府都从后门悄悄的把被他蹂躏而死的女人运走,丢到城外乱葬岗子埋了。“我江南女儿,素来以南国眉黛著称,柔弱似水,如何能耐受得住这般残害?于是,这厮便四处搜罗美色以充下陈!不但汉家女儿是他的猎物,便是那蒙古鞑子的妇人、极北苦寒之地的女子,欧罗巴佛郎机的妇人,天竺天方的妖姬也是他的心头所好!更加败坏人伦的是,此人不但夺人妻女,更是将母女一起收入房中!” 造谣诋毁的最高境界,就是三分假七分真,细节等处都是真的,只是在最关键的节点上是假的。这些人便是深谙此道,在攻击李守汉的生活作风上,尽量的说实话,特别是在咱们这位梁国公的房帷燕好之事上,更是观念大大的超前。从来自黑龙江索伦部的傲蕾一兰,到出自暹罗王室贵族的美珊姐妹,还有出身蒙古的乌云其其格母女,哪个传说出去都是一段谈资。这些事,如果是发生在读书人身上,则是一段佳话美谈,但是,如果用来攻击他们的敌人,那就是绝对的丑闻了。 道路上,煽动者口若悬河,旁边听众频繁点头,个个都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有那些读书士子,更是将队伍中散发的说贴珍而重之的收入怀中。 人群中,一个长衫上打着几个补丁,脸色灰白的中年人听得几个士子以天下为己任的讲演,揭露了某个权贵的丑恶嘴脸滔天罪行之后,忍不住掩面大哭起来。 “我的铺子,我的生意!本来做得好好的米号,布庄,结果,南米南布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我的铺子也就黄了!难道,南中商人就该发财,咱们江南的生意人大家伙就活该饿死?” 他却浑然不提他家的糙米里能够挑拣出至少一成的砂石还有为数众多的老鼠屎草棍等等,同那些南中来的粳米相比,完全就是八宝饭的原料了。 “若是南中的货色继续像现在这样涌进来,我繁华富庶的江南,还能是江南吗?大家手中的饭碗,家里的老婆孩子靠什么来养活?”有人开始在人群之中鼓噪附和,为这破产商人做着最佳捧哏。 “那些南中商人的心肝和煤炭一样的黑!他们能吃饱饭,全靠吸大家伙的血长大,便如蚊虫苍蝇,哪个不是吸得鼓鼓饱饱的?”一个松江口音在人群中声嘶力竭的宣讲着自己的遭遇和不幸。 “他们的布用了妖法邪术,织造的又快又细密结实,价钱还低。这一下就把咱们松江府的机房都给冲垮了。我的布,上好的松江棉布,卖五钱银子一丈,他们就卖三钱银子,我卖三钱,他们就卖一钱还是染色布!硬是把我那经营了几代人的织布坊给顶垮了。还让我拿那些机户来顶账,不然的话就要经官,封我的门,抄我的家!那个死砍头短命的查白地哦!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那个松江布商大概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嘴里面絮絮叨叨咒骂这个诅咒那个,但是却根本不提那些被他抵账的机户们,每天要干八个时辰的活计,算下来还欠他不少的伙食银子的事。 对于这些在生意场上失败的人,人群之中顶多也就是稍稍掀起几个水花,迅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为大家所关注,为围观群众喜闻乐见的,还是那些说书先生们口中的梁国公与诸多女人之间不得不说,不得不细说的故事。 渐渐的,桃红色话题的女主角便转移到了秦淮河畔媚香楼的女主人,江南时报的主持人李贞丽身上。在这些说书先生口中,往日里被江南贫寒士子们感激涕零的称为再生慈母的李贞丽,成了一个偷奸养汉,自荐枕席的天生荡妇,为了勾搭上李守汉,更是不惜拉着自己的女儿李香君一道侍奉梁国公,也算是投其所好,满足了梁国公嗜好人妻人母的趣味。 说话间,散布的人群已经到了江南时报的巷子口,有人猛然间从地上抄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一块碎石头,使劲全身力气,往江南时报的院子内扔去,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打死这些为虎作伥的乱臣贼子!” “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冲进去,将这些贼子乱棍打死。” “将那揪出来,浸猪笼!” 一时群情鼎沸,如雨点似的石块,砖块,往府邸扔去砸去,就听砖瓦的哗哗声不断,甚至,几根点燃的火把,同样投了进去。眼看着院子里冒起了烟,烟雾中卷着火头,还有众多的青皮光棍,开始拼命砸门,有些人更搬来了梯子准备翻墙。 而在院子里,江南时报的人们个个面色惨白惶恐万状,外面的那些人情绪失控了,可以说就是一群疯子,他们这些人平日里也是靠笔杆子来横扫千军的,如何是成百上千疯狂之人的对手?指望原本就不多的杂役徒工护院,根本拦不住他们,若暴怒的人群冲进来,他们恐怕就是被活活打死的下场。 “咱们死了也就算了,若是李姑娘有一点闪失,那咱们可就是万死莫赎之罪了!”报社的几个主笔忧心忡忡的偷眼看着正在正堂上好整以暇的品读着这几日采编的几份稿件,不时的为里面几句精彩段落而击节赞叹拍案叫好的李贞丽。他们可都清楚,这位李姑娘在梁国公面前的分量。以梁国公那种护短的脾气性格,他的女儿在塔山受了重伤,他一怒之下打得辽贼几乎灰飞烟灭,硬是用数万辽贼的尸骨来出了这口恶气。一旦这位眼下又有了梁国公骨血的李姑娘有点什么差错,难保他会不会将这南京城给翻过来!? 人群之中传来一阵阵的欢呼之声,几架竹梯子靠上了院墙,有人急不可耐的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刚刚到达人们的头顶高度,那人却发出一声惊呼,几乎从梯子上掉下来。 江南时报所在地的几条巷子里,原本几处紧闭着的宅邸院落大门突然间同时打开,数以百计的精壮汉子,一色的头戴柳条帽,身着蓝色粗布制成的码头苦力们才穿的号坎,手中擎着二尺多长的铁尺短棍,默不作声如无声的洪水一般,封住了散布人群的前后左右。 那个站在梯子上的青皮光棍正是个识货的,他一眼便看出了来者的身份:“坏了!是漕帮的!漕帮的义勇队!”顿时,在人群当中的青皮光棍们一阵寒颤,胆子小的甚至开始哆嗦了。南京城中的泼皮闲汉们都清楚,你招惹了各个部院衙门的官员差役没关系,反正大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是江西瓷器,我就是一块厕所里的烂石头,看谁怕?可是,漕帮的义勇队,那却是万万招惹不起的。 官面上,他们是官府认证的义勇,平日里替官家承担了不少维持治安,缉捕盗匪,救火救灾的事情,江湖道上,他们又有无数的江湖手段。一旦被他们盯上,那就不是一个死字能够说得通的! 第六百六十二章 大诰 “铎!铎铎!” “铛!铛铛!” 漕帮义勇队手中的铁尺短棍,很有节奏的在头顶的柳条帽上轻轻敲打着。发出铎铎的闷响,随着这声音,数百名身着蓝色短打衣衫的漕帮义勇,非常默契的呈三路队形扇面型压了上来,将企图围攻江南时报的人群渐渐的压缩到了院墙旁边,人群最后面的人们,已经后背紧紧贴住了白墙。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那些漕帮义勇们将手中的铁尺短棍擎在手中,相互敲击,发出铛铛的金属撞击声。人群中的青皮光棍们听到这节奏清晰分明的声音,裤子都吓得尿湿了!南京城中的这些青皮光棍地痞流氓们都知道,漕帮义勇名为义勇,可是,里面有许多的头目都是当年在济南、在长清和鞑子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其中有不少人因为立下了军功,被后来的国公爷保举,当了六七品的官员。后来,漕帮帮中公议,将这些上过战场的帮众集中起来,以兵法部勒,按照军中训练手段、阵法操演,厚给口粮军饷。每次漕帮有事,需要冲锋陷阵之时,便是他们的用武之地到了。按照他们的习惯,每次动手之前,便会用手中武器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这渐渐在南京城中流传开来。各处的流氓混混们听到这种声音,便如同听到丧钟敲响,见到了牛头马面来请自己去阎罗王的面前吃酒一般。 不过,今天似乎天空过往神灵比较多,而且这些神灵心情不错,牛头马面们也不敢出来造次。眼前这些漕帮义勇们只是敲击着手中的武器,让原本乱哄哄一触即发的场面变得安静了下来。何止是安静,简直就是死一般的寂静。方才已经爬到了梯子顶端,准备越墙而入的几个年轻光棍,趁人不注意,悄悄的从梯子上溜了下来,钻进人群之中。 整个街巷之中,安静的只有北风偶尔掠过人们耳边时发出的声响。附近的居民院落里,间或传出两声孩子的哭闹声,也迅速的被他们的母亲及时的制止了。在场的人们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股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情怀,看着对面那些精悍强壮的汉子,再看看自家队伍里那些拿笔杆子可以挥斥方遒横扫千军的家伙,这才明白,为啥也只能在纸上扬眉剑出鞘了。 就在人们的神经快要崩溃的时刻,对面漕帮义勇的队伍突然向两边闪开一条通道,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秀才模样打扮的人走到了队伍前。 “京师城中,天子脚下,尔等聚集在此,明火执仗,打算做甚?难道要在这南京城中造反不成?!” 几个为首的举人见这些漕帮义勇不曾立刻动手,便知道此事大概有些转圜的余地。管他的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咱们不吃皮肉之苦,就算是淮阴侯韩信也有受胯下之辱的时候,汉高祖更是身受白登之围,更是要忍气吞声的和亲匈奴。同他们相比,咱们受一时之气,留得有用之身,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们是路过此地,准备去孝陵卫祭奠一下太祖皇帝。”一时情急之下,给自己胡乱找了一个理由,也不管这个理由能否成立。 “去孝陵祭奠太祖皇帝?那应该是走朝阳门(如今的中山门)啊!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来者也不拆穿举人们的拙劣借口,只管指出他们道路的谬误之处。 按照谋士朱升给朱元璋提出的战略方针,“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南京明城墙始建于1366年(元至正廿六年),全部完工于1393年(明洪武廿六年),动用全国1部、3卫、5省、28府,152州县共28万民工,约35亿块城砖,历时达27年,终完成京师应天府四重城垣的格局。京城城墙蜿蜒盘桓353公里,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的城墙,也是世界第一大城垣,世界第一大城墙,而京城之外的外郭城墙更是超过60公里,为世界历史之最。 而若是要从城内往城外的孝陵去祭奠太祖皇帝朱元璋,则是要从十三座内城门最东面的朝阳门出城,穿过瓮城,才能前往孝陵。而南京城外的人若是要参谒孝陵,则是要通过外郭的麒麟门,进城之后才能前往。这也是南京城的奇特之处,明代开国皇帝的坟就隔着朝阳门和宫城遥遥相对。大概是朱元璋不放心自己的子孙会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祸祸成啥样,所以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监督着他们。 但是,眼前这些人嘴里说着去拜谒孝陵,姑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资格去那戒备森严的祖宗吉祥之地,但就是说他们打着的旗号说是要去朝阳门外的钟山脚下拜谒祭奠太祖皇帝,却不曾出城,只是在城内到处乱撞,还跑到了江南时报的门前来搅闹。这个理由顿时让在漕帮义勇身后围观的不少闲汉们口中发出嘘声。这分明就是胡扯嘛!就像是汶川地震时,鬼子和棒子的救援队不去汶川、北川等灾情严重的地方实施救援,却跑到绵竹、绵阳等风洞群、试验基地科研院所集中的地方去鬼头鬼脑的窥探一样。 当然,这些打着国际人道主义旗号的家伙们的所作所为是会得到国内的圣母婊慕洋犬们为他们洗白遮掩,说什么走错了路,你国的导航设备落后,什么不应该有秘密对来帮助我们的国际友人等等。 无独有偶,无耻的行为,不要脸的手段,却不是日韩两家发明的,只能说他们是受了我中华文化精髓的熏陶而已。 “为何不走朝阳门?”面对着漕帮头目的质问,举人们也是有些目瞪口呆。不过,到底是读书人,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几个举人当中的领袖人物很有默契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异口同声的把黑锅扣到了那些青皮混混身上! “啊——嘟!我等花了钱请尔等来为我们带路前往太祖陵寝祭奠拜谒,尔等如何带着我等在城内到处兜圈子?” “正是!还带着我们到了这里!莫非尔等同伙在此明火执仗,要让我等圣人门徒为尔等帮凶不成?!” 到底是圣人门人弟子,这移花接木扣帽子砸黑锅的手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几句话便将自己摘了出来,一个个气宇轩昂一脸正气加无辜的站在那里,与方才还在他们鼓掌喝彩之下爬墙砸门的那些光棍混混们画出了泾渭分明的一条界限。 “我太阳你母亲的!”几个光棍混混正待要跳脚骂街,这种江湖道上互相出卖背后下刀子的事情他们也见得多了,一个个也都干过。但是,没想到原本以为自己是无赖无耻之徒,却不想读圣贤书的人们,出卖起队友来更是眼睛都不咋眨巴一下的。而且卖的还那么大义凛然的! 科甲正途出身的举人们,很是整齐的将自己和那些雇佣来的额、闻讯赶来打算趁火打劫的光棍混混们分开,也好让漕帮的这些义勇大爷们能够一眼就认出来,免得误伤到自己这么良善的读书种子。 一队漕帮义勇嘴角挂着嘲弄的微笑,饿虎扑食一般越过举人们冲到那些青皮光棍们面前,横拖竖拽的将他们放翻在地,手中铁尺短棍,脚下一通猛踢,转眼之间,那些青皮光棍便只有在地上哼哼的份了。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是你们雇佣的带路党。他们在这里滋扰造次,尔等也是难辞其咎。看在你们是赶考举子的,对南京城中情形不熟悉的面子上,两条路摆在你们面前。一条路,是赔给苦主赔礼道歉,拿银子出来给苦主压惊修房子。另一条路嘛,就是跟我们去南京守备府衙门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说清楚。到了守备公爷面前实话实说,想来你们也没有什么事。” 漕帮头目的话,让举人们很自觉的选了第一条路。 第一个解决方案,咱们只要赔些银子就可以走路。然后换个阵地继续。可是,若是到了守备衙门大堂上,谁都知道如今的南京守备衙门是李家的二公子在那里做主。你到他小妈姨娘门前闹事,他能轻易放过你们?不但皮肉苦头要吃,少不得一道公文给了礼部和吏部,说咱们在南京城中聚众闹事,滋扰地方,有失朝廷体面的罪名给咱们扣上,咱们这些人的举人功名就此付诸流水了! 于是,这群读书种子们很自觉的选择了赔钱。 当众人在得知了江南时报的损失后,不由得一个个都咧嘴叫苦了。短短的片刻,举人们就给这里造成了数万银元的损失? “这不可能!”有人眼睛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得。 “怎么不可能?你们的人往院子里丢火把,烧了我们院子里的家具摆设不说,更是把我们准备印报纸的大白纸烧了不少,还有已经准备出版的报纸版面也被你们给毁了,几万银元,那是李姑娘念在你们是读书人的情面上网开一面。如果按照报社同仁的意思,那是一定要把你们送到守备衙门见官的!” 一边是威胁要送他们去守备衙门见官,一边是漕帮义勇们虎视眈眈的,举人们暗中骂着这种无耻的仙人跳手段,却早就将这次事端是由自己发起的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无奈之下,只能是将身上的银子、汇票,甚至是腰间的玉佩,手中的扇子都拿出来抵了赔款。 为南京市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津津乐道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一幕情景就出现在了南京街头。 街道的两侧,一边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光棍青皮混混们,嘴里还在宣布着自己的罪名:“我们是被举人老爷们雇佣的!本来是该带路去的。结果我们猪油蒙了心,带着举人老爷们去闹事!”说是宣布着自己的罪名,但是每一个字都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左右开弓的打在举人们的脸上。谁都知道,这些光棍混混么是被举人们雇佣去干啥的。如今却被举人们卖的如此干净,以后谁还敢给他们做事?而街道的另一侧,就是举人们的队伍。在围观群众异样的眼光之中,他们在漕帮义勇们的“好意”护送之下,往朝阳门方向而来。 “出了朝阳门,顺着大路走不多远就是钟山,钟山脚下就是太祖高皇帝的陵寝所在了。”漕帮义勇头目很是客气的将一众举子们送出了朝阳门,指着远处的大路为他们指点。谁都能从他脸上的笑容里看出背后隐藏的意思来:你们不是说要求拜谒太祖的孝陵吗?我把你们送到这儿,然后等着看你们去孝陵拜谒一番。南京城里谁都知道,没有特许,胆敢进入孝陵卫范围内的额,那就是轻则杖责,重则斩首的罪名。 但是,今天大概是这些圣人门徒走运的日子。大概是至圣文宣王到南京来检查指导科举考试的准备工作。 举人们走出了朝阳门瓮城门洞,见已经看不到了漕帮那些如狼似虎的打手,便再度将横幅标语打了起来,一路破口大骂着李守汉这个欺世盗名的权奸。也不管道路上行人稀少,他们骂街也只是给自己出出气而已。 但是,很不幸的是,从下关码头方向开来了一支队伍。绵延十余里的行军大队前,数十个骑兵斥候在前充当哨探和向导。 冤家路窄。来得这支队伍正是刚刚从广西北上经上海调防到南京的南粤军第十二镇。当骑兵斥候们看到了眼前这群人手中的标语,肩头的横幅,立刻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缝,那是他们见到敌人,准备发起冲击时特有的神情。 一场谁也没有想到的风波就此发生。 当南京守备府得到了地方上的奏报,副守备李华宝陪着守备徐公爷赶到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躺下了数十个赶考的举人。 几十个恩科举子的伤亡,自然是轰动朝野的大事件。一时间,朝堂上的东林老爷们弹冠相庆,可算是找到了攻击李守汉父子和南粤军的理由,那几十个倒在血泊中的举人,就是他们他们最好的炮弹。 可是,当弹劾梁国公李守汉和南京守备府治军不严,管理地方、守卫陵寝不善等罪名的题本雪片般飞进内阁的时候,从内阁里传出来的消息却是另外一个口径。非但不是要给李家父子、南京守备等衙门治罪,反而要根据情形叙功奖励! “马相!不知南粤军兵丁屠戮我赶考士子数十人之事,如何成了他们的功绩?难道,他们当真可以杀良冒功?”朝堂上,有人气势汹汹的向马士英开炮了。在他们看来,只要打倒了或是搞臭了李家父子,那么,剩下的阉党余孽马士英和南京守备府为首的一群武人勋贵们便都不在话下!这大明朝廷,便会立刻回到众正盈朝的大好局面,江山社稷还是在咱们东林的手中! “祖宗制度。”马士英面色如常,只是嘴唇轻启,从口中吐出了四个字。 “胡说!我大明历朝历代,列祖列宗,全部都是重儒重道之人,如何能够有这样的混蛋制度,纵容那些武夫丘八们对读书人挥起刀枪?!” 在场的东林君子们终于抓到了马士英言语当中的漏洞,开始大肆的攻击起来,在他们看来,捏造历代大明天子的旨意言语,这条罪名要是能够顺手给马士英扣上,那是再好不过了。 马士英却也不多说话,只管整理衣冠,从身边侍卫手中恭恭敬敬的取过一部书来。“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在此!众臣工跪拜!” 这可了不得了!谁也没想到,马士英会出这么耍流氓的手段,把朱元璋的御制大诰搬了出来。在场的人们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但是也只得依照礼仪跪拜赞礼。 这大诰是朱元璋在世时亲自编纂。并且规定:《大诰》每户一本,家传人诵。家有《大诰》者,犯笞、杖、徒、流之罪减一等;无《大诰》者,加一等;拒不接收者,迁居化外,永不令归。学校课士和科举策试也以《大诰》为题。 “此诰前后三编,凡朕臣民,务要家藏人育,以为鉴戒,倘有不遵,迁于化外,的不虚示。”朱元璋又要求军官们全家老小都要背熟《大诰武臣》:“不听不信呵,家里有小孩儿每不记呵,犯法到官,从头儿计较将来,将家下儿男都问过:你决得这文书里几件?若还说不省得,那其间长幼都得治以罪。” “咱们姑且不论此辈未获旨意,擅自前往陵寝重地,到底是何居心。”见自己已经掌握了朝堂上的节奏,马士英开始大举进行火力压制了。他先抛出了一轮火力打击。质问这些举人们前往孝陵的目的何在?要知道,不要说是皇帝家的祖坟了,就是普通老百姓家的祖坟,上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是随便能动的。你们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前往,想干什么?! 第六百六十三章 明争 也许有人会说了,一部朱元璋在二百多年前编著的书,早在嘉靖年间就不把它当回事了,如何还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诸位看官却有所不知,这部大诰,在有的时候是烂纸一堆,可是,要是用对了地方的话,其威力不亚于十万兵马。 在当年,这部大诰在朝中的正人君子手中,可是把有名的胡闹昏庸荒唐无道的皇帝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治得哑口无言。 这位为戏曲界留下了《游龙戏凤》等经典曲目,留下了豹房这个类似于鹿台摘星楼式建筑物供文人们鞭笞批判的皇帝,在文官们所编著的史书上留下了这样的评价:“奋然欲以武功自雄。” “犹幸用人之柄躬自操持,而秉钧诸臣补苴匡救,是以朝纲紊乱,而不底于危亡。” “假使承孝宗之遗泽,制节谨度,有中主之操,则国泰而名完,岂至重后人之訾议哉!” 这几句大体意思总结一下就是: “武宗啊你别总想靠打仗去制造一些大新闻。” “你以为你多有能耐啊,还不是多亏我们的文人资持大明才没被玩坏” “如果你能和你爹一样安安稳稳地与我们合作,肯定不会就这样被我们批斗。” 什么应县之役皇帝亲自斩杀一名蒙古骑兵,但是总战果却只有斩杀蒙古骑兵十六人,指挥宣大边军剿灭流窜中原腹地的刘六刘七等流贼响马,平定了宁王的叛乱,这些武功政绩却都被黑得不能再黑了。 但是,就是在当年的南京,平定了宁王之乱后,朱厚照命人向当时的南京兵部尚书兼南京守备乔宇索要南京各处城门的钥匙,这是接管南京城防的前奏。但是,这位乔尚书,就以一部大诰把朱厚照打发了回去。 虽然说眼下的角色、局面已经更换了,东林君子们不是乔宇,他们身后也没有什么朝中阁老支持,朱由崧身边也没有类似于张永那样的太监,不过,在文官们眼里,李守汉倒是和江彬一样的粗鄙武人,弄臣权奸。 可是,不管怎么说,大明朝是标榜自己以仁孝治天下的,东林君子们更是口口声声的言必称祖制,就像现代公知们开口闭口都是今夜我们都是美国人一个德性。 虽然现代公知们各种的臭不要脸双重标准已经到了足可以填平马里亚纳海沟并且让它变得和珠穆朗玛峰一样高的境界,但是,他们的祖师爷们却还是要点遮羞布的。没有达到他们那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层次状态。各位没看见,曾经以一条“恶之花”微博名震天下的某大嘴,在石臼大之后也迅速转了风向,从恶之花变成了红旗手。 见马士英祭出来了大诰这个大杀器,有那脑子转得快的大臣,心中暗自道一声:“苦也!” 果然,马士英从大诰里摘出来了一段话,便将那些科甲举人们彻底打入了地狱之中。 于洪武十五年(1382)由礼部颁学校禁例十二条,禁止生员不得干涉词讼及妄言军民大事等,“其不遵者,以违制论。”并刻石置于学宫明伦堂之左侧,称为卧碑。在卧碑的禁令中,规定对国家大事,只许工、农、商、贾可以提出意见,唯独生员(在学的学生)不许提意见,生员必须照老师讲的话去做,不得自作主张,自陈见解。(“一切军民利病,工农商贾皆可言之,唯生员不可建言。生员听师讲说,毋恃己见,妄行辩难。”) 看看!看看!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早就有旨意在,生员妄议朝政,绝对不可以!这些人在太祖高皇帝陵寝前滋扰,其罪一。高举条幅标语,诋毁朝中重臣,其罪二。有着这两条大罪,不要说南粤军十二镇官兵只是动了动拳脚,当真严格追究起来,这些人抄家灭门都是可以的! 想到了眼下在江南各地名声足以治疗小孩哭闹和尿炕的巡察御史“排枪洗地查白地”,在场的官员们不由得个个后背直冒冷气,浑身都是冷汗。原本想好的一套说辞也顿时被他们丢到了垃圾堆里。算了吧!还是保全自己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至于说那些被烧了的劈柴,那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先保住咱们家不被抄了家就好! “唉!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啊!”碍于一个把持着内阁大权,一个掌握着强大的枪杆子和捏着江南的钱袋子、米口袋的两大权奸势力,在场的正人君子们无不黯然低头了。 如果有墨菲斯特的手段,能够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的话,此时此刻,这些人的内心都在慷慨激昂的高唱着这段:“谗臣当道谋汉朝,楚汉相争动枪刀。高祖爷咸阳登大宝,一统山河乐唐尧。到如今出了个奸曹操,上欺天子下压群僚。我有心替主爷把贼捣,手中缺少杀人的刀。主席坐定奸曹操,上坐文武众群僚。元旦节与贼个不祥兆,假装疯魔骂奸曹。我把这蓝衫来脱掉,破衣褴衫摆摆摇。大着胆儿往上跑,帐下的儿郎闹吵吵。你二人不必呵呵笑,有辈古人听根苗。昔日太公曾垂钓,张良侍履在圯桥。为人受得苦中苦,脱去了蓝衫换紫袍。你二人把话讲差了,休把虎子当狸猫。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海底蛟。修道我白日梦颠倒,时来就要上青霄。身上破衣俱脱掉,赤身露体逞英豪。怒气不息往上跑,你丞相降罪我承招。将身来在东廊道,看奸贼把我怎开销。” (啪!又有人丢过来一块板砖,砸得不厚道的作者眼冒金星。“胡说八道!手中缺少杀人的刀,是京剧里击鼓骂曹祢衡的唱段,怎么能够让明末的人唱清中期的戏?”唉!慢来慢来!别说明末的人唱清中期的戏曲了,还有汉朝人吃清朝菜的呢!无数的起点大神们更是五鬼搬运法的高手,我只不过是把徽班进京的京剧剧种曲目提前了二百多年而已!) 南京城中的风潮,随着第十二镇、第八镇等部队的陆续抵达,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各地来的读书人和伪读书人们开始温习功课,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恩科考试。 南京城暂时安静了下来,可是,江北的山东却又波澜不断。 此刻的山东,各方各派势力犬牙交错,光怪陆离。 奉大明为正朔的鹿玛红、廖冬至、范晓增等人控制着登莱青三府,也就是胶东地区,依托着这一带的天然良港,不断的通过海上通道获得兵员物资补给,同时,多年来李家父子在登莱地区的经营,也为南粤军山东兵团提供了充分的支持,从地方政权,兵员补充,军粮保障都是如此。而接受南粤军委任的伍兴,则是在临沂一带,控制着沂蒙山区,但是,这一带地瘠民贫,虽然兵员不缺,但是粮食物资军饷却需要仰仗鹿玛红的支持。 北面,阿巴泰王珂等人控制着从德州到济南一带,他们被山东老百姓称为老辫子兵,或者是辽东鞑子。有老自然有新,这所谓的新就是指的章陵虎吴奉先等人的部队,这些新近剃发降清的家伙是控制着从济南到曲阜鲁中一带的大片沃土。他们也被山东老乡们称为本地鞑子。 除了这两派四家泾渭分明的势力之外,更有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势力盘踞在县城乡镇村庄,他们充分发挥了墙头草的特点,那边风硬就往那边倒,不但每家都备有清军、南粤军的军旗,更是各方的官身文书委任状都有。甚至就连普通兵丁身上都备着几块颜色不同的包头巾,就是准备着在战场上那边胜了就跟着去吃现成的。 临沂,如今是鹿玛红和伍兴的共同驻地。 书房中,伍兴的面色阴沉如铁,沉闷压抑的气氛让下人很自觉的离开,只有这个时候,下人才觉着平时怎么看都是泼妇的荆深红还是有用处的。闻讯之后,荆深红带着丫鬟来到了书房,不过看着伍兴的脸色,荆深红也是犹豫了好久,才半带撒娇的说:“老爷,这是谁惹着你了?告诉妾身,妾身想办法给你出气。”伍兴一看是荆深红,脸色好了一点,不过依然语气不善:“告诉你有什么用?这人是我的顶头上司,又是兵强马壮,想取我项上人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能如何?”荆深红微微一笑道:“难不成是那鹿玛红?那老爷这次就错了,若是那廖冬至,我会劝老爷忍下这口气,但是若是那鹿玛红,妾身的办法可就多着呢。不过呢,妾身尚不明老爷为何时生气,这报复嘛,总还是欠缺点大义的名头。” 伍兴闻言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荆深红说:“你有办法?跟我可不许有戏言。事情跟你说说倒是没啥,但是咱要先说好,你的办法不许伤和气,不许波及他人,要不然我可不饶你。”荆深红笑着来到伍兴身边,动作熟练的给伍兴揉着肩膀说:“老爷放心,我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伍兴舒服的点了点,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番。登州之战后,张小虎曾劝鹿玛红立刻回南中,理由是山东局势凶险,鹿玛红身份尊贵,不宜涉险。但是鹿玛红却一口回绝,她红着眼对张小虎说,夫君之仇未报,妾为残命之人,虽死何惜。几番苦劝之后,张小虎也只好作罢。鹿玛红为了表示自己坚决抗清到底的决心,甚至没有把驻地放在便于防守和撤退的青岛口,而是选在了伍兴的行政中心,临沂。当然,除了台面上的理由之外,鹿玛红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山东陷入混战之后,伍兴也是渔翁得利的一方,人马地盘都有了很大的增长,虽然还无法与南粤军抗衡,但是已经隐隐的形成了半割据的局面。若是其体制用的是大明的还好,偏偏伍兴搞的是山寨南中的那一套,秦法学堂控制了基层的行政和干部培养系统。因此,若要长期坚持,不得不去面对这个局面。 所以,明明知道自己来到临沂让以伍兴为代表的山东秦法学堂派非常不爽,她还是带着亲兵和一部分南粤军人马,驻扎在临沂。理由自然也是冠冕堂皇的,临沂地处鲁南,可以与徐州的南粤军遥相呼应,互为犄角。 来的时候自然是要鸣鞭放炮,锣鼓喧天,万人欢迎。热闹过后,自然还是各顾各的,当然,日常的礼貌客套伍兴可没敢怠慢,但是也就是日常礼敬而已。反正说实话,伍兴跟鹿玛红有机会接触的情况并不多。伍兴的主要工作有两样,一样是沂蒙山地区的日常行政,要是按照大明的体制,足够把伍兴忙的不可开交,然而伍兴一贯山寨成性,所以从秦法学堂里挑选了一部分人,组织了一个行政班子,处理日常杂务,而他只需要审核最重大的事项即可。 而腾出来的时间,伍兴没有选择在脂粉堆里打混,而是像在闯营里一样,到秦法学堂中给新学员授课。其实现在的秦法学堂,已经远不是当初只能招募裙钗的时候,从万人坑事件之后,自耕农、中农以上的家庭,纷纷把自己家中的幼子长孙送出来,有的是图个前程,有的是图个跟反贼划清界限。总之,现在的秦法学堂的新学员,一般都是识文断字的,甚至有不少还有是考中了秀才的。 面对这些人,以往扫盲的事情自然是可以省略了。于是,伍兴选择直接教授他们一些文章,以加强思想工作。 “夫夷蛮戎狄,谓之四夷,九服之制,地在要荒。《春秋》之义,内诸夏而外夷狄。以其言语不通,贽币不同,法俗诡异,种类乖殊;或居绝域之外,山河之表,崎岖川谷阻险之地,与中国壤断土隔,不相侵涉,赋役不及,正朔不加,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为甚。弱则畏服,强则侵叛。虽有贤圣之世,大德之君,咸未能以通化率导,而以恩德柔怀也。当其强也,以殷之高宗而惫于鬼方,有周文王而患昆夷、猃狁,高祖困于白登,孝文军于霸上。及其弱也,周公来九译之贡,中宗纳单于之朝,以元成之微,而犹四夷宾服。此其已然之效也。故匈奴求守边塞,而侯应陈其不可,单于屈膝未央,望之议以不臣。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备,御之有常,虽稽颡执贽,而边城不弛固守;为寇贼,而兵甲不加远征,期令境内获安,疆埸不侵而已。” 虽然说这批学员文化水平不算低,然而面对伍兴朗诵的文章,还是一头雾水。这文章,不见于四书五经,也不是大明皇帝的推荐书籍,不过意思他们倒是一清二楚。简单来说,不就是说夷蛮戎狄不是人嘛!这点学员们可是太赞同了,山东自从崇祯登基以来,东虏那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次来的时候带来战火,走的时候留下废墟,若不是已经死了的侯爷,这日子还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越是这么想,就越觉着这文章写的真是鞭辟入里,听的也就越认真。全文朗诵完毕,饶是伍兴经常讲课,也是口干舌燥,他喝了一口放在桌上的茶水之后,才接着说:“诸位同学,估计你们一定会纳闷,这文章科考中没有,那是谁写的?这事啊,不怪你们,写这文章的是个古人,他那时候还没有科考。他老人家又不是孔圣后代,也不讲什么存天理灭人欲,自然也就不见于经典。但是这篇文章,是字字珠玑。中华夷狄,若寒暑阴阳,迥然不同。我华夏文明尚礼,夷狄人面兽心。不仅秦汉魏晋如此,今时今日,也是如此。大家可能很多人只知道东虏残忍贪暴,却不知当年东虏被朝鲜打的无立足之地,是大明收留了他们,还让他们在建州建立了左中右三卫。结果呢,大明稍微的一衰落,他们就举旗造反,屠戮汉民,致使辽东腥风血雨,现在更是大举入关,神州有陆沉之危。同学们,读史可以明智,明智是什么?分敌我辨忠奸。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最重要的问题。事实证明,夷狄为我敌,百姓为我友。。。” 正在伍兴慷慨激昂的讲课的时候,一个女子打断道:“先生,您请看,我算是敌人还是朋友?”伍兴一愣,现在可不是当初,基本上除了第一批女学员,自己就没再招收过女学生。当然,也只是数量稀少,倒是没到绝对没有的程度。不过那几个自己都比较熟悉啊,这声音听着耳熟,但是好像还不是自己的学生。他顺着声音一看,顿时就觉着有点不妙。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是鹿玛红!艹,真是日了狗了,伍兴立刻瞪了一眼负责外面安保工作的何凤山,用眼神质问他,你个驴日的怎么干活的?怎么把她放进来了?何凤山也立刻用眼神回话,先生,不是老子不给力,奈何她是你上司,我怎么拦得住? 第六百六十四章 暗斗 一番虚情假意的礼节客套交流过后,伍兴满脸堆笑的向鹿玛红行礼,然后客套道:“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鹿玛红笑盈盈的回道:“岂敢岂敢,妾身夷狄贱妇,畏威而不怀德,人面而兽心,当投注于水火,岂能受伍镇抚的大礼。”伍兴脸一红,连忙圆场说:“台湾也是我大明国土,东番也早就是我大明子民,姓张王李赵,穿华服,说汉语,岂能以夷狄论之?如果将东番等同于夷狄,怕是最反对的,正是东番步兵营的弟兄们吧。” 鹿玛红与伍兴二人之间的这几句唇枪舌剑,按照现代网络论坛上的评价标准,那就是皇汉和中华民族之间的争吵。伍兴自然是属于比较极端的皇汉那一派,而鹿玛红则是秉承着李守汉所提出来的中华民族思想。伍兴的民族主义和鹿玛红的中华民族思维碰撞到了一起,自然是要火花四溅了。 伍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思想之所以能够在秦法学堂当中得到认可和支持,那是因为大多数的学生都是山东人,因为他们的自身遭遇对夷狄充满仇恨。而同样的,存在决定意识,鹿玛红自己就是所谓的夷狄出身,咋也不可能赞同这种逻辑。而且,也不光是她这位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南粤军中差不多有接近一半的人都是所谓的夷狄蛮虏之辈。 在民族认同和划分上,李守汉一直秉承着文化认同的理念来执行。这一点,他是从客家人那里偷师而来。遍布全世界的客家人,从来都是以这样三条标准来区分辨别你是否是客家人。一、具备客家人血统。二、会讲客家话。三、认同客家文化。这三个条件具备两个,你就是客家人。所以,多年来李守汉一直在自己的辖区内推行汉语教育,推行强制义务教育,让那些苗瑶溪洞的百姓逐渐会讲汉语,认识汉字,从血统认同逐渐变成文化认同,同时,用经济、政治、军事手段加快同化的进程。 (说到这儿,不厚道的作者又要脑洞大开了,文化认同,语言通用就可以被认定为中华民族的一支,那么,根据一带一路的倡议,和我们不停的在全世界各地推广汉语,开办孔子学院,推广中华文化,搞文化自信,积累个几十年下来,会不会有无数人被承认为中华民族的一份子呢?然后,又可以自古以来了!) 鹿玛红依然笑着,但是内心中却是一震,伍兴果然不好对付。虽然话说的客气,却是命中要害,毕竟东番步兵营强调自己是中华正统举世皆知,连南粤军的对手满清都是一清二楚。总不成你非要说东番步兵营这样是错的吧,那可是你的同族。 见鹿玛红沉默不语,伍兴自然是心中窃喜,心说你个蛮夷婆子跟我玩掉书袋,找不痛快不是,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无形中给鹿玛红一个提示,结果使自己被本来优势的局面顺便扭转:“禀夫人,夷狄论的不是血统,而是是否心向华夏,这也是圣贤教诲。论起来,台湾的东番,广西的瑶民,都是我大明的子民,穿汉服读经典说汉语,与我华夏并无不同。可恨的是那些不这样的民族,比如文章里提到的西晋末年的那些夷狄,就是各个该杀。” 话音刚落,却见鹿玛红有如拨云见日一般,她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伍镇抚,这事好像有点不对吧。我记得你刚才的文章中,好像有这样的话,夫关中土沃物丰,厥田上上,加以泾、渭之流溉其舄卤,郑国、白渠灌浸相通,黍稷之饶,亩号一钟,百姓谣咏其殷实,帝王之都每以为居,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而因其衰弊,迁之畿服,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我想请问,这士庶玩习,侮其轻弱,却是什么意思?” 伍兴闻听差点想给自己一巴掌,让你他娘的多嘴,少说一句能死啊?其实要是换个时间地点,这话不难回答。士庶玩习,侮其轻弱,无非就是官绅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官府都是自己人,欺负内迁的少民。伍兴非但不怕提这种事,顺便还会给新政一个合法的理由。然而今天自己可不是来谈阶级斗争的,自己是给这些学员打一点民族主义的鸡血,让他们奋发昂扬给自己卖命,这可让自己如何回答? 正在伍兴尴尬不已的时候,何凤山连忙给打圆场,他对其他学员喊道:“都看什么看?先生没布置作业啊?徙戎论每人回家抄写一遍,加深印象,明天先生会为大家继续讲解,都散了吧。”一番话,算是把事情圆了过去,至于明天,何凤山已经想好了不下一百种理由,让鹿玛红没法顺利的进入学堂,再剩下的,就是先生自己的问题了。要是连这点事都摆不平,那伍兴也就不配自己去追随了。 事情算是过去了,但是伍兴的气可没消,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问明了原因,荆深红笑了,她坐到了伍兴的腿上,然后用撒娇的语气说:“老爷,这你生什么气,鹿玛红不过是呈口舌之快,前几天正好你命秦法学堂的女学员编一出胡尘泪,我催促帮助之下,现在总算是完成了。等明天您再看一下,看看有何不妥,后天我去把鹿玛红请来,到时候我跟她肯定坐一起,我只需夹枪带棒的讥讽一番,自然可以让她有苦说不出。” 伍兴闻听不禁喜上眉梢,不过转眼他就变了一副脸,冷着脸对荆深红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当真以为这只是口舌之快?这事我等立身根本。你也知道,我与那李守汉李华宇并非一路,他们野心勃勃,妄图奴役中国。我虽然想当闲云野鹤,奈何大势不许。虽然我这点本事都是学自李守汉,但是早晚都要兵戎相见。而打仗最重要的是人,人又凭啥跟着我走,还得是占个大义,同时还得有共同的利益。而我之所以讲徙戎论,难道是我不知道西晋那帮贵族不是好东西?不是,是我需要用夷狄华夏来占据大义,同时用新政的利益拉拢天下的小民。如果我们能占据大义,就算将来我举旗失败,李守汉把我扔进万人坑,我秦法学堂的学生,还是会前仆后继,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百年,总有一天,秦法学堂会带着天下百姓埋葬李守汉的王朝。但是如果这个大义站不住,那不用他李守汉自己动手,我们就散了。另外你还督促?我看你不捣乱就不错了,总是觉着人家不如你,处处要显示你厉害。也就是宋巧梅不跟你计较,要不然我看你早让人骂回来了。” “宋巧梅,宋巧梅,总提她,我看你是想把她娶进门了。行行行,我不过是个妾侍,没法管老爷的事。明个我就去跟宋巧梅说,让她给我当姐姐,以后她大我小,这总行了吧。” 面对荆深红的胡搅蛮缠,伍兴已经完全把生气这事忘了,只能哄着她说:“你说什么呢?她已经被我那能把我气死的学生预定了,你可别瞎说。何凤山前一阵都跟我说了,平定宋胡星之后,他们两个去了趟老家,给宋巧梅的父亲上了个坟,就差三媒六聘了。可惜现在兵凶战危,实在不是办这事的时候,要不然你这做师母的喜酒都快喝上了。不是我说你,就是管不住嘴,以后可别瞎说。再说我夸她怎么了?人家当初一个大字不识,从我秦法学堂出来之后,筹粮记账安民执法,样样干的漂亮。人家之前都没写过本子,我一个命令下去,人家二话不说就着手编写剧本,你一个大家闺秀也不好好学学。” 听完伍兴的解释,荆深红这才破涕为笑,她重新撒娇说:“老爷,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帮了一点忙,那里面有不少痛骂胡虏的唱词,就是我写的,宋巧梅也说写得好,这总算是有我一份功劳吧。”伍兴哦了一声道:“没想到夫人你还有这本事,我倒是错怪你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你也得小心,鹿玛红这个蛮妇,着实不简单,只怕是口舌方面,你还未必是她的对手。” 荆深红冷笑了一下道:“老爷请放心,她是官家的人,不是当年无知的夷女,公开场合,面子要维持,身份要讲究,纵然不满,也不便反唇相讥,若是我所料不错,她会当作听不懂把戏看完,吃个哑巴亏。”说完,荆深红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两天后,荆深红盛装而出,内裹丝袍,外批狐裘,脖子上还特意佩戴了从南中重金购买的黑珍珠项链,端的是光彩照人。再确认了自己已经自带了闪光灯和鼓风机之后,荆深红这才满意的带着丫鬟和护卫,气势汹汹,额,错了,是隆重的来到鹿玛红的府门外,通报过后,鹿玛红也盛装而出迎接。 不过一见面,荆深红的脸就变了,只见鹿玛红也佩戴了珍珠项链,更可气的是,珍珠居然正好比她的大,也更加圆润有光泽。不过荆深红毕竟是大家的小姐,很快就微笑着赞叹道:“李夫人果然是天姿国色,被这珍珠一衬,更是倾国倾城啊。”鹿玛红却苦笑着用手摆弄了一下项链道:“斯人已逝,悦己者无,譬如珍珠藏于泥土,纵闪万丈光芒,又有谁看。我倒是更羡慕荆姑娘,有镇抚使疼爱,相敬如宾。若是荆姑娘喜欢,此物不妨送给荆姑娘,反正此物于我,既不稀奇,也不必要。” 鹿玛红也是在这内地官场上跟着李华宇摸爬滚打了多年,深知内地官场交际应酬内宅当中的规矩礼仪。荆深红,本身的身份不过是伍兴的一个妾室而已,二人既没有三媒六证,更没有拜堂成亲,只不过是伍兴在闯营中一个用来暖被窝的用具而已。按照官绅家中纳妾娶姨太太的惯例,荆深红也只能是先被称作荆姑娘,几年之后才能被称为荆姨娘,至于说太太二字,只要她没有正式走手续走流程被伍兴公之于众的扶正,那她就永远不能被人称为伍太太。 荆深红闻言不禁暗自咬牙,心说你个蛮妇,好歹毒的一张嘴!你是想说你是土豪吧,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你是想说你是土豪,你是想说你是土豪吧。不过看着那项链闪烁的光芒,荆深红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诱惑,不过,吃了亏不还击不是她的风格:“那就多谢夫人了。我家老爷啊,我也伺候的不是很周到,过一阵啊,我想再给他纳一房。到时候,夫人这项链就可以当成一件礼物了,你说是吧?” 这下轮到鹿玛红感觉不对劲了,她的眼中分明放射出一道闪电,正好与荆深红的二目相对,而荆深红的眼中,似乎也分明射出一道闪电,两道闪电交汇,发射出一道道慑人的光芒,看的左右心惊胆战。心说两位夫人这是怎么了?为啥平常的对话,好像藏着刀光剑影呢? 鹿玛红则是暗自咬牙,好个刁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我家侯爷已经阵亡,你却偏偏要提给伍兴纳妾之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故意的吧。不过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两位夫人确实面带微笑,携手并肩的一起行走,宛如多年未见的闺蜜,看得众人膛目结舌。还好,这次去看戏的茶楼,距离鹿玛红的府邸非常近,所以很快就到了。茶楼早就清场,只剩下南粤军的人。按照座位做好之后,丫鬟将两份话本放到了鹿玛红和荆深红的面前,接着躬身告退。鹿玛红扫了一眼,只见封面三个大字,胡尘泪。翻开戏文,不禁眼前一亮,心道这秦法学堂还真是有人才,这剧本写的居然跟我的文工团是差不多的水准。这个戏情节很简单,就是一个山东姑娘本来生活的很安乐,小康之家,但是后来东虏数次入关劫掠,她家破人亡,四处流浪。 幸亏因为有李华宇在山东推行新政,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但是好景不长,李华宇战死后,山东重新陷入腥风血雨,就在她非常迷茫的时候,秦法学堂招生,她为了求生加入秦法学堂,然后最终成为优秀的干部的事情。粗略的翻了一下,鹿玛红觉着没啥问题,就对荆深红说:“伍夫人,没想到伍镇抚手下居然有这等人才,改日当为我引荐一下才好。” 荆深红则笑着回道:“好说,其实啊,写剧本的人也是这出戏的主角,她一会就出来了。”丝竹梆锣声响起,正戏开场,很快,一个女子踩着鼓点上了台,鹿玛红一看,原来认识,是宋巧梅。单单这一亮相,鹿玛红就很是惊叹,她听伍兴说起过,宋巧梅不过是农户出身,原本也就会点针线活,戏曲是半点不沾。这一上来虽然比起职业的差了很多,但是有模有样,这就非常难得。只见宋巧梅上来之后,先念白了一番:“小女本是平原人士,家有薄田十亩,衣食无忧。我平日再做点针线活计,补贴家用,不过近日听闻东虏作乱,也不知天下是否还能太平。” 接着,就是东虏入关,大肆烧杀抢掠,然后宋巧梅扮演的角色开始控诉。不过,鹿玛红听着听着,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谁言胡虏也是人,枉披人皮禽兽心。姑娘掠走杀老幼,房屋烧毁人烟绝。我藏井中得活命,我爹我娘见阎罗。朝廷奸臣言招抚,我看不如尽杀绝。” 就在这时,荆深红说话了:“李夫人,你看这戏里的东虏是不是非常可恨啊,他们杀人抢掠,坏事做尽,依我看啊,就该一个不留的杀掉。”接着,还不等鹿玛红说什么,荆深红突然站起高呼:“杀绝东虏,卫我齐鲁。” 此时,众人的情绪都已经被戏文调动了起来,无数人站起跟着高呼:“杀绝东虏,卫我齐鲁。” 鹿玛红想说什么,但是看着众人愤怒的情绪,想了想又什么也没说。荆深红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得意,任你口舌如剑,我借众人之力封了你的口,看你能如何?想到这,荆深红笑的越发自信和迷人,开始殷勤的为鹿玛红介绍这出戏哪里戏文精彩,似乎完全没看见鹿玛红脸上某块肌肉在不停的抽动。 看完戏回到府邸,鹿玛红气的一脚把桌子踹翻,口中怒骂道:“贱婢胆敢欺我,若非为了颜面,我非给你一巴掌不可。”发泄完之后,鹿玛红对丫鬟说道:“去,把文工团的姐妹们给我叫来,我就不信了,我堂堂南粤军的文工团,还斗不过泼妇和几个刚识字的小丫头。” 丫鬟领命而去,不大一会,一队身着军装,英武灵秀的姑娘就来到了鹿玛红的房间。鹿玛红先把大致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依然气呼呼的说:“荆深红这个泼妇借着骂辽贼的名义,对我指桑骂槐,各种讥讽,我碍于场面不便反击,结果吃了一个哑巴亏。而今我这口气实在难消,诸位姐妹若是有办法,就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一个一看就是小头目的姑娘说道:“鹿姐姐,这点小事还值得您生气?交给我了,我现在就能编出一出戏把荆深红那泼妇骂的死去活来。”鹿玛红连忙问:“你有什么想法,快说。”这个姑娘一笑道:“她唱胡尘泪,那我们就唱崖山恨。她借着骂辽贼侮辱您,那我们就借着骂张弘范来骂她。骂她是误国奸臣,叛国逆贼,骂汉奸比胡虏还要可恶。若无官绅误国,若无叛国逆贼,那也就不会有崖山之事。到时候夫人您在旁敲侧击一番,保证荆深红这泼妇坐立不安。” 几天后,一出崖山恨在同样的地方演出,结果正如那姑娘所料,当戏台上的张弘范在崖山山崖上命人刻下张弘范灭宋于此的大字时,荆深红被气的面色通红,散场后立刻愤然而走。问题是,这事远没有结束,回去之后,荆深红又连夜跟宋巧梅搞出一台新戏。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斗的不亦乐乎。渐渐的,伍兴感觉有点不太对劲,这么闹下去,啥时候是个头?但是现在自己先停,好像各种面子上挂不住,算了,先这样吧,反正不过是女人斗气,自己还算是置身事外,就当没看见好了。 又过了将近半个月,这一日伍兴正在学堂上课,突然传令兵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将两份公文军报交给伍兴。伍兴知道肯定是紧急军情,连忙让学生下课,自己独自将公文打开观看。 一份是南粤军粮台通知伍兴,命他去领取三个月的军饷,但是,公文上只有军饷银元的数额,却没有提到粮食军装的数量。 而另一份军报,让伍兴看完之后,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连忙对何凤山说道:“何凤山,马上跟我去面见夫人。对了,给我准备一点荆条,我要负荆请罪。”口中说着,手上动作不停,便去脱身上的棉袍。 闻声赶来的荆深红颇为纳罕:“老爷,这是何故?她鹿玛红有意在军粮物资上刁难咱们?”话音未落,伍兴抡起手来便狠狠的给了她两级耳光:“你这妇人,鼠目寸光,每日里只争意气短长,险些坏了大事!” 两个耳光打得荆深红眼前一阵冒金星,等她清醒过来之后,伍兴已经带着人急匆匆的往临清侯行辕去了。 她在几个丫鬟婆子扶持下擦擦嘴角上的血,挪到伍兴的桌案前,捡起刚才伍兴看的那份公文,偷眼向四外看看,这才放心的瞥了两眼。这一看顿时也吓了她一大跳! 大顺军在多铎、阿济格等人的夹击之下,河南大败,所部退入潼关,清军主力沿着灵宝一线衔尾追击,大有一举攻破潼关之势。而在不久前大出风头的独孤寒江、王辅臣二人所部,更是在这次战役当中成为清军打击的重点。 在曹振彦抬枪兵和孔有德炮队的关照之下,独孤寒江率部投降清军,王辅臣所部骑兵溃散,或是降清或是流散。王辅臣本人带着数百人落荒而走,下落不明。 而这场大败导致的另外一个严重后果,更是像一记重锤狠狠的打在荆深红的胸口上。 李岩兄弟被杀!刘宗敏率部出走! 第六百六十五章 联合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灵宝、陕州一线通往潼关的道路上,再次迎来了大军行军的队列。浩浩荡荡的兵丁,自东向西,沿着蜿蜒狭窄的道路向着潼关方向急进。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铠甲旗帜形成一道道五色斑斓浩荡的洪流,从东望不到西,从西望不到东,一面面各营各镇主将的认军旗帜,在烈烈西风中翻滚不停,仿佛一片旗海浪涛一般。 步兵、马队、骑兵、辎重、炮队,将黄土高原与沟壑之间的道路填塞的满满当当的。 东端的一座原上,八色军旗下,数百骑精锐战士,正肃然看着下方火红色的河流经过,这些骑士个个身披斗篷,里面是长身棉甲,棉甲上密布着粗大的铜钉。棉甲外,更是人人套着一件南中所出精钢胸甲。将这些精锐士卒个个看上去仿佛铁甲包裹起来一般,给人以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头上长长的避雷针铁盔,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的质光,随着阵阵西风掠过,各色盔缨扑簌簌的上下左右飘动。。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杆绣着曹字的织金大纛高高竖立原上,刚刚被摄政王多尔衮以顺治皇帝的名义发下圣旨晋爵为贝勒的曹振彦意得志满骑在一匹白马上,他同样是身披双重甲胄,带着弓箭与宝剑,罩着披风,正专心看着脚下山道上那成千上万的兵马滚滚向前的宏伟壮观场面。 天际线上,一抹残阳如血,太阳慢慢西斜,脚下更是人马如潮,曹振彦心中不由得一种豪情充溢胸腹,忍不住来到原边。以便更加近距离的观察这壮观的一幕。他刚刚因为击败了大顺军新军部队,一举收容了数万兵马,将这些前明军和前大顺军变成了为大清冲锋陷阵的军队而被多尔衮加封了贝勒爵位,并且特旨加恩他领郡王俸禄使用郡王服色仪仗,谁都看得出来,只要他再打几个胜仗,比如说拿下潼关,攻破大顺的都城西安,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晋位为郡王了! “打进潼关,升官发财!拿下西安,加官进爵!” 他身边的护卫们突然暴雷也似的发出齐声大吼,居高临下的地利,让这吼声便是在车马喧嚣的行军大队之中也听得清清楚楚的。 下面的道路上不知道是哪位总兵的队伍正巧经过,听到这口号声,队伍当中立刻沸腾起来。毕竟,曹振彦便是一个最好的榜样,一个原本是包衣奴才身份的人,就是因为能打能拼,肯为主子卖命,几年间从掌旗鼓牛录章京迅速变成了眼下的贝勒,不久之后的郡王!顿时,营伍之中,不论是长枪兵还是刀盾兵或者是火铳兵炮队,几乎所有的兵卒军官,都举起手中的长枪大刀,向原上的曹振彦纛旗方向欢呼。 “曹贝勒万胜!” 不知道是哪个军官带头,队伍当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他们早就听自家的大帅们吹嘘过了,潼关后面的八百里秦川,在孙传庭在陕西主政时便和南中一样推行所谓的新政,大量的种植棉花,百姓富庶,府库充盈。就算是李自成打进陕西,这关中平原也是大量的种植棉花等物,不但种植棉花,更是在李闯的暴政之下强行召集丁壮兴修水利,将原本荒芜湮灭的诸如郑国渠等水利设施渐次恢复,让这八百里秦川重新又出现了天府之国的景象。 只要打进潼关,随便打下哪座城池不都是任凭咱们大抢特抢? 想想攻进潼关之后的美好前景,这些刚刚投顺清军的明军官兵们无不是士气大振,个个加快了脚步。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行军队伍当中点起了火把,起初还是寥落如晨星一般,转眼间星星点点便在队伍当中蔓延开来,一条巨大的火龙出现在了山间,火光伴着巨大的声浪,在山间回荡。 看着山道上那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向西面的潼关猛扑过去,围在曹振彦身边的博洛、苏克萨哈、遏必隆等人不由得收起内心那点对曹振彦的鄙视不屑了。一来三人鲁山宝丰兵败后,曹振彦作为一军统帅没有趁机刁难他们,反而在多尔衮面前为他们说情,三人只是分别得了类似革职留任、降级罚俸,免去本兼各职,军前效力自赎这类的处分。二来,看到曹振彦不花费一文钱一粒米,只是在军前命手下护卫们吆喝了几声便将士气煽动的如同野火一般暴烈,这点本事,却不是他们能有的。 “大将军果然好手段!”博洛不由得发自肺腑的称赞起曹振彦来。 “就是!大将军英明!”遏必隆和苏克萨哈也竖起大拇指表达对曹振彦这手能得士之死力的手段表示钦佩。 “诶!这不算什么!三位不要谬赞了!不过,倒是有一件事要和三位商议一番。”曹振彦在家奴的侍奉下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自己的临时帐幕前,有随军的笔帖式取过一份文稿来,曹振彦浏览了几遍表示同意,随手递给了博洛。 “我军攻取潼关后,某家打算上奏摄政王爷,在陕西关中地区行圈地令,三位以为如何?!” 攻下潼关后,在陕西有名富庶的八百里秦川推行圈地令?!曹振彦的这句话,就像是方才在行军队伍前的那句口号一样,顿时让博洛遏必隆苏克萨哈这些满洲八旗亲贵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八百里秦川啊!饶是这些八旗满洲亲贵们都是出身辽东,对陕西和关内其他省份不熟悉,但是,架不住身边有熟悉这些地区的人啊!什么晋商八大家,什么降顺清军的王朴等人,还有在北京城归顺了大清的那些大明忠臣们,他们可是对这些地方都很熟悉的!这关中地面,可是从秦皇汉武时期就是有名的富庶所在,这几年又是修水利开水渠,又是种棉花的,更是富庶得很!咱们打进潼关,命手下的儿郎奴才们骑上好马打上旗帜,只管去奔跑便是!圈在咱们旗帜马蹄之内的土地人口便都是咱们的! 清军入关定都北京后,几十万的八旗兵丁眷属也随之进京。为解决八旗官兵生计,决定强占北京附近的土地,遂下圈地之令。顺治元年十二月规定,近京各州县汉人无主荒地全部予以圈占,分给东来诸王兵丁人等。顺治元年顺治帝“设指圈之令”,“命给事中御史等官履勘畿内地亩,从公指圈。其有去京较远,不变指圈者,如满城、庆都等二十四州县无主荒地,则以易州等处有主田地酌量给旗,而以满城等处无主地不给就近居民。 “凡民间坟墓在满洲地内者,许其子孙随时祭扫3年。”所谓“履勘”,事实上即不“履”,也不“勘”。而是“跑马圈地”,马力所至就是“从公指圈”的范围。圈地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将近京肥沃土地圈给清贵族,另外,圈山海关以外地让农民耕种叫“圈补”;二是原来圈占地离京太远,或因“碱盐不毛”地,来补还近京被圈农民叫“全换”;三是凡明王室所遗留皇庄各州县“无主荒田”,一律划归满洲贵族和八旗官兵,叫“圈占”。 根据上述命令,旗人携绳骑马,大规模地圈量占夺汉人土地。很多农民田地被占,流离失所,饥寒迫身;同时又强迫汉族农民“投充”(即依附于满族贵族),补充其壮丁队伍。有些汉人地主为求得政治上的庇护,还带地投充。土地圈占后,八旗贵族和官员、兵丁,按照各自地位高低及所属壮丁多少,分得数量不等的土地。其大部分落入了贵族和官员之手。圈地主要在近京三五百里内的顺天、保定、承德、永平、河间等府 (嗯,说好的节操和骨气呢?怎么还有汉族地主带地投充的?就这么甘心情愿的去当别人的奴才?大概也是为了要在当地当土皇帝,庄头,就像红楼梦里的乌进孝乌进忠兄弟两个庄头一样,别看在贾珍面前低三下四的三孙子样,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也是跺跺脚四方乱颤的人物。) 既然能够在京畿地区圈地,那么,多年来为流贼所屠戮残害的八百里秦川之地,为啥不能将那些无主之地圈占了呢?也好让这些土地充分发挥他们应该有的作用,为大清朝廷提供军粮,当然,首先是要给八旗亲贵们提供足够的钱财以供他们采购南边来的各种奢侈品。 想着潼关背后那丰饶肥沃的八百里秦川即将在自家的马蹄下变成自己的庄子,博洛和遏必隆等人无不是眉飞色舞喜不自胜。但是,到底是曾经在历史上成为辅政四大臣的人物,苏克萨哈的政治头脑要比遏必隆、博洛二人精明得多。他不仅仅想到了这样一个措施固然可以激励眼下的清军士气,让他们在财货田地的巨大诱惑下可以不计伤亡的疯狂猛扑潼关,可以拿下潼关背后的任何一座城池,但是,圈地,也会伤及另外一些人的利益。而这些人却是此时的清军所必须要拉拢的。 这些人就是陕西地区的官绅大户们。 当年,就是他们上下其手翻云覆雨,将在陕西埋头苦干推行新政编练新军的孙传庭逼出了潼关,去和李自成决战。为的便是要对抗他一心一意推行的新政,当然,你恢复和兴修关中地区的水利设施咱们是欢迎的。因为,水渠修好了,自然是要优先灌溉咱们的土地了。有水,自然咱们田地里的收成就多,没水,咱们可以把那些穷鬼们手中的田地弄过来。可是,你孙聋子推行狗屁的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就不对了嘛!于是,这才有了孙传庭含恨出潼关,兵败豫西的一幕。 苏克萨哈是想到了就说,对于这些人的嘴脸和能量,他也多方有所耳闻。若是因为圈地而同此辈冲突起来,逼得他们投向了李自成或者是明朝、南粤军阵营,那么,对清军平定陕西有百害而无一利。 “大将军,若是在秦川推行圈地之法令,固然是全军上下欢呼雀跃,我八旗勋贵兵丁欢喜。可是,秦川之地的官绅士民又当如何?据奴才所知,此辈素怀忠义之心,久为闯贼欺凌胁迫,对闯贼可谓恨之入骨。望我王师前来,可谓如大旱之望云霓,婴儿如望保姆。若是我军甫一入秦川便行圈地之法,不免寒了此辈的心。” 苏克萨哈的话,半文半白的,遏必隆和博洛没有听得太懂。但是,曹振彦却听得很明白。苏克萨哈担心,一旦在陕西关中地区进行圈地,势必会有侵占当地官绅利益的情况发生,这些人利用好了,可以帮助咱们迅速平定陕西地区的李自成部队,但是,如果我们操之过急,同他们的利益冲突太过严重,那么,势必会将他们推到李自成或者是李守汉那边去。就算是他们持中立态度,那对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事。最起码,可以争取的盟军没有争取到! 听完了苏克萨哈的话,曹振彦的脸上浮现出了赞许的神色。曹振彦虽然不知道苏克萨哈这厮在历史上多次在关键时刻站队站对了,最终爬上了辅政大臣的顶峰。但是,就他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担忧,就足以看出此人在政治方面的才干。知道要拉拢尽可能多的盟友! 不过,曹振彦更不知道的事,苏克萨哈的死,也是和圈地有关。那是因为在多尔衮死后,两白旗失去了靠山,被两黄旗凶狠反扑。以鳌拜为首的两黄旗大臣勋贵们要求将两黄旗所圈占的土地同两白旗进行交换。理由是入关时所圈占土地,按左右翼次序分配,但因睿亲王多尔衮休住永平府,故将应属镶黄旗的永平一带地方,给了正白旗,而镶黄旗则被分在右翼之末的保定府、河间府及涿州等地区。如今多尔衮已经罪有应得了,那么,他在位时的恶政也要扳回来。将原应属于镶黄旗的土地物归原主。这就是有名的圈占旗地之争。也就是这场风潮,让苏克萨哈死于非命。顺便说一句,按照某包衣的小说家言,韦爵爷也就是在这场风潮之前入宫,认识了小玄子。 “到底是额驸苏纳的儿子!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曹振彦先是夸奖了一下苏克萨哈,但是旋即将手指点了文书上的几行字,命随军笔帖式念给苏克萨哈听。 “我大清八旗圈占土地,原本就是圈占无主之地和闯贼所占之地。若有闯贼所占之地,原系良民士绅所有,准许原主报请官府备案后领回耕种经营。” 话虽然不多,但是内里包含的信息量极大。 关中地区经过二千余年的耕作,哪里还有什么无主之地?所谓的无主之地是谁的?还不是那些平头百姓升斗小民的?!圈占无主之地,就是明白告诉陕西官绅,你们的土地咱大清是绝对不会动一尺一寸的! 所谓的闯贼所占土地,大多数是当年在陕西的秦王一系所圈占的土地。从朱樉受封秦王开始,秦王府一系共有十一世十六位亲王,十五位郡王,至于说从镇国将军到辅国中尉的各种宗室亲眷那就不计其数了。如此庞大的一个集团,三百年来在关中地区占有的土地数目庞大。但是,从李自成击败孙传庭,攻克西安后,这许多的土地大多成了大顺军的官田,也就是曹振彦所说的闯贼所占据土地。这些土地,眼下大多数属于上好的肥沃土地,有水渠可供灌溉,种植着棉花小麦小米芝麻等作物。 一面说我大清八旗只占无主之地和为闯贼所占之地,这就等于给陕西官绅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放心吧!咱们不会动你们的一尺一寸土地的! 不但不会动陕西官绅们的土地,而另一面,曹振彦更是很大方的邀请陕西官绅来分享击败李自成之后的胜利果实。“闯贼所占之地,原系良民士绅所有,准许原主报请官府备案后领回耕种经营。”只要你们跟我们合作,那么,被大顺军没收的那些原本为宗室勋贵太监们占有的田地,咱们可以一起坐下来排排坐分果果。 于是乎,曹振彦的这份拿下潼关后,在陕西关中地区进行八旗圈占旗地的文书,已经演变成了大清八旗和降清官吏将领与陕西地区的汉族地主官绅们一起分赃的协议了! 不但可以分享果实,曹振彦贝勒更是要恢复法律和秩序,要在陕西这块饱受流贼荼毒的土地上恢复万历优免则例来与民休息休养生息。当然,前提是要你们跟我大清合作,一起干掉我们共同的敌人李自成!在这个目的达成之后和执行过程中,你们的财产会得到我的保护,并且会分享到胜利果实。 (写到这里,不厚道的作者又想起来一件事。如果一九三七年的日本人也提出类似的原则或是合作条件,比如说将日中提携共同防共的条文原则更加细化,保护江浙财团和四大家族的利益,那么,校长还会在从1937年到1941年不停的派人去和日本人进行停战和平谈判吗?日本人如果能够答应校长提出的恢复七七事变前的中日形势,校长还会在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的情况下,一路向西,从南京到武汉,从武汉到重庆,从重庆准备转进到西昌吗?) 第六百六十六章 吃肉 黄河是中华大地的母亲河,她和长江一样,用自己充沛的水量灌溉滋养着这片肥沃的土地。夹杂着大量泥沙的黄河水,在下游地区渐渐变成了浑浊的黄色。黄河水汹涌澎湃,奔涌向前,千年以来不变的日夜流淌着,便如同一个饱经沧桑,见惯了世间沧海桑田变化的老人,只管按照自己的步伐,任你世间如何风云变迁,我只管向前走我的路。那样冷静的走着,走着。稍有不顺心,这位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便会自己寻觅一条新的道路走。 浊浪滔天,怒涛汹涌的黄河水又有如悬在头上。在开封河段,黄河已经变成了“悬河”。一道一道高高的河堤下面,就是一望无垠的豫东平原,星罗棋布的城镇村社。那黄河水,便高高地悬在豫皖苏大平原千百万生灵的头上,让人担忧这滔天的浊浪什么时候冲破堤岸,毁灭周边的一切。 不过此时,开封河段的黄河倒还平静驯服。虽然是冬季枯水期,但是,河面上仍旧是船只如梭,白帆如云。大小船只,甚至是羊皮筏子将北岸的兵马辎重运到南岸的开封府,然后将开封府中的钱粮物资运过黄河,继续向北,往北京转运,供应在那里的大清朝廷和八旗兵马消耗。 开封是河南省会,开封府治所在,以祥符县为附郭。城周估计有二、三十里,全城包砖,城墙非常厚实。特别那环城壕沟非常引人注目,壕沟四道,每道约宽五十丈,深估计有四、五丈。五座城门的跨濠处,全部修筑城门桥,那吊桥用榆槐木制造,看上去就如一座桥般。 拉吊桥的时候,用铁索、铁环、铁轮转槽,拉起便易。若城外有警,楼上很快便可挽起,而且那吊桥拉起后,榆槐木的制料,坚固非常,还可以用作护门。城池周边,密密麻麻布满了清军营帐,各色旗号飘扬,就连开封府城内,都飞舞着八旗兵马和新降顺明军的旗号。 除了原封国在这里的周王府一系宗室外,更有省、府、县三级官署衙门聚集在此。这些官府衙署,俱在周王府西南。又以钟楼为中心,布政司署在钟楼西街,都指挥使司署在钟楼东街,下设断事司、司狱司、知事署、经历司等司。围绕这些衙署,周边又是连绵的各官住宅,高墙朱门,屋宇宏伟。和周王府一系的各郡王、镇国将军等宗室贵族的府邸房舍一起,形成了开封城中的精华部分。 此时,这些开封府中的高档社区,成了多铎和阿济格的驻军兵营。 乘着李华宇意外战死后南粤军山东兵马进行战略收缩,李自成大顺军也向西退却的空档,多铎和阿济格趁机挥师猛扑,连续攻克邢台、邯郸、彰德、鹤壁、新乡、濮阳、鹤壁、焦作等城池,游骑前锋与阿巴泰所部兵马联络畅通,彼此呼应便利。这次不战而将开封、归德两处中原大地上的重要府城收入囊中,更是让清军上下士气大振。 原本周王府的银安殿前,汉白玉台阶下,被清军士兵极为粗暴的树立起两杆巨大的织金龙纛,同门外旗杆上的两面帅旗交相辉映,帅旗和织金龙纛随着北风上下起伏,无声告诉人们,这里是开封城中的权力核心。 这座数朝古都继1233年金哀宗逃离开封之后,再次为女真人所掌握。 原本的周王府也再次更换了主人。宽阔高大的银安殿之内,席地而坐,满是盔甲战袍鲜明的清军将领。各人将头盔取下摆放在手边,光线映射之下尽是铁青发亮的前额头皮,脑后也均甩着一根细长的金钱鼠尾辫。所不同的,大多数是新近才剃的头,主人还不太习惯这种头皮上光嗖嗖的感觉。 大殿上这些新剃头的降军将领不下百余人之多。总兵、副将便有几十位,这些人的出身更是五花八门,明军的将领占了一半以上,各地的反水的农民军降将,地方豪绅背后支持的地方武装,纷纷投入了平南大将军、定西大将军两位大将军的麾下,为两位王爷带来了数十万人马。 不过,这些麾下拥兵数千到上万的总兵、副将大人们,要是说他们对大清就因为剃了头发就变得忠心耿耿,那也是抬举他们了。眼下他们虽然打着摄政王多尔衮赐给他们的绿色军旗,但是,私下里,原来的明军军旗、顺军军旗却都被悄悄的收纳起来,藏于密处,就等着有机会再发挥用处。 (这一点,倒是和当年那些在敌后战场上,高喊着曲线救国口号参加和平运动的国军将领们一致。这些国军将领,在参加和平运动之前,往往效仿关羽关云长屯土山约三事的桥段,同日军谈好条件:我们只配合皇军剿共,如果你们要我们和你们一起进攻国军我们就不客气了。而这些参加和平运动的国军将领,自然也得到了重庆国民政府的信赖,不但不追究他们的叛国罪名,而且,他们的部队编制仍旧在军政部的编制表上,照样从国民政府军政部领取军饷。一边领着重庆国民政府的军饷,一边领着南京国民政府的军饷。很多的部队甚至连臂章都是双面的,重庆的、南京的随意翻用更换。厉害不?相比之下,某个基本不领饷还大肆破坏中日和平的垃圾军队就弱爆了,连身军装都没有,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混日子!但是却还执迷不悟的在那顽固不化的破坏着大东亚新秩序的建设!) 不过,眼下这些降将们倒是一心一意的跟着大清混。也不因为别的,此时的清军兵锋正盛,势头正旺,这些墙头草们自然要跟着好好的走一段路了。 今天,也正是因为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开封府,才有这次庆典。 平南大将军、豫亲王、镶白旗旗主多铎、定西大将军、英亲王、镶红旗旗主阿济格两位王爷,召集手下将领们,进行吃肉庆典。 依照满洲风俗,银安殿的金砖地上遍铺苇席。苇席上铺红毡,毡上放坐垫。每十人围坐一处,八旗将领与新附军将领们混杂在一处。席地盘膝,坐在垫上。 银安殿外的广场上,一次排开了二三十口大锅,劈柴被那些伙夫们不停的塞进锅底,火舌欢快的在锅底舞蹈,舔舐着巨大的铁锅。铁锅内,一口口肥猪被剁成大块,在白水中上下翻滚。伙夫们不时的用铁钩勾起一块肉来看看是否熟了。 大殿内,庆典仪式已毕,多铎和阿济格弟兄二人春风得意的接受了手下将领们的行半跪礼道贺,看着手下这些身着新衣新帽的将领们各自回到原座位上。 “来人,上肉!今天本王准备了上百口肥猪,大家可以敞开了肚皮吃!” 两位王爷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停当的白肉开始上殿了。 白水煮就的大块肥猪肉。每块重约十斤,被摆放在二尺铜盘中,端到了人们围坐的座位当中。每座还随着白肉另上了一大铜碗肉汁,碗中有一大铜勺。每个客人前面又各放一铜盘,直径约有八九寸,以作片肉之用。 满洲人吃猪肉猪肉的做法讲究白片,即白片肉。所谓白片肉并非指肥肉切片,而是将猪肉方块煮熟后趁热切成薄片,不做任何加工,不加调料。白片肉中五花肉为上乘。猪肘子的吃法也是白片,即所谓的片肘花。 直到今天,东北各地的白肉,吃法也还有这种遗存。不过,不蘸料的吃法很多人已经是敬谢不敏了。再怎么着,也是要蘸点香油、酱豆腐、韭菜花、咸盐来食用。这是肉类最本色的烹饪方法了,吃过的人都赞它: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嫩而不烂、薄而不碎。再点缀上碧绿的香菜与晶莹的酱汁,看上去就透着香气,已经是东北餐桌上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一道不可或缺的美味。 可是,这样的吃法,八旗将领们固然可以欣然接受,端起大铜碗来喝了一口浓烈的烧刀子之后,心满意足的将腰间的解手刀拔出,开始在硕大的肉块上割取一口巴掌大小的肉片,蘸着随身带来的作料和用高丽纸加工好的调料包,大口吞食,任凭着油脂将嘴角、两颊弄得油腻无比也毫不在意。 可是,那些新附军将领们何时见过这样粗糙野蛮的吃法?一个个面面相觑,两只眼睛苶呆呆的盯着眼前的铜碗发愣。 “列位将军,如何不吃啊?”一名多铎身边的巴牙喇兵头目笑嘻嘻的走近了一处座位。“大将军这就要下来到各处给各位将军们敬酒,可大家却这般模样,不怕大将军生气吗?” 他的话,语调很是柔和温暖,但是,这些降将们听到耳中却是如同寒冬腊月的冰窟窿一样。他们也曾经有所耳闻,这满洲风俗,主人请客吃肉,无论与主人是否相识,只要懂得有关礼节,均可前去参加酒宴,名曰“吃肉”、“吃白肉”。席间主人并不陪客人同吃,只是来回巡视各座中客人吃肉的多少。待酒喝足,肉吃饱,客人便可自行离去。临行之际,不得向主人致谢,也不得拭口。因为所吃白肉乃是享受神灵的赐予,所以不用道谢,而拭口则是对神灵的不敬。座中客人白肉吃得越多,主人越是高兴。如果肉不够吃,客人们可以高声呼唤主人添肉。而主人更是喜气洋洋,他还会再三致谢,并立刻让厨师再次端上一块十来斤重的白肉。若是满桌的客人连一盘肉也吃不完,主人便会不再理睬此桌客人。 清人张祖翼在《清代野记》中记录了一次自己参加食肉大会的情景。光绪二年冬,前两广总督英翰府上开办食肉大会,张祖翼也受邀前往,与他同坐一席的都是肉量不佳的汉人,大家连一盘肉都无法吃完,于是遭到旁人的哂笑。而到会的满族客人,无不是吃得又急又猛,谙熟套路的他们,用小刀把白肉切割得如同手掌大小,像纸一样薄,肥瘦兼有,蘸肉汁而食,量大者,能至一斤。因而,一席吃三四盘肉的都算是胃口小的了,胃口大的,可吃五六盘肉。当天,到英翰府上吃肉的约有一百五六十人,英翰先是准备了十头猪,但很快就发现分量不够,又赶紧派人到京城专做白肉的沙锅居,又买了十头已做好的整猪,这才足以应付。 有风俗如此,不吃肉便是不给主人面子。而且,请客吃肉的主人,又是有名狂暴粗野的豫亲王多铎。他要是发起雷霆震怒,说不定把自己军前正法了也是可能的。可是,眼下这些白乎乎、油腻腻的大肉块子,却着实难以下咽。 “想来是饮食习惯不同了。这倒也不碍事。奴才这里有给王爷随时预备着的吃肉作料。南中来的辣椒、还有用香油、酱油、豆豉等物九蒸九炼而成的料包,若是与这滚热的肉汁配在一处,保证吃到嘴里鲜美得很!这点肉,怕不够各位将军吃的!若是王爷敬酒到了列位将军这里,看各位吃得如此酣畅,不住的叫人添肉,王爷心里说不得多高兴呢!” 说着话,那戈什哈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了辣椒包和用香油、酱油、豆豉等物浸泡、加工后晒干了的高丽纸,在几位总兵副将面前摆弄抖动着,不时的用眼睛余光示意,在王座上的多铎,已经走了下来,开始各处狂笑着同八旗将领们喝酒,不时的往那些奴才们嘴里塞肉了。 “有劳!有劳!”这些将领们能够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哪个不是眉眼通透的人物?见这个戈什哈前来这么一番做作,个个心里都如同明镜一般。纷纷伸出手去同他拉手以示亲近。当然,手中也是各自有各自的内容的。不然,光是在袖子里面比划手指头,那是乡下人在买牲口时讨价还价。 转眼间,戈什哈荷包里的那些高丽纸、辣椒等物,都飞到了将军们的肉汤铜碗里,而将军们的一点亲近之意,也将戈什哈的荷包撑得鼓鼓囊囊的。仓促间,那戈什哈也顾不得多看,只管闪到一旁,免得被多铎发现。 果然,高丽纸放到热汤碗里,立刻便化了,与肉汤一处,变成了一碗佐料汁。配上辣椒,几个降将偷眼看过去,果然与对面八旗军官碗里的汤料颜色一般无二。 肥肉吃到嘴里,感觉鲜美无匹。顿时让这些人浑身轻松,有一种从阎罗殿门口重新爬到了云霄上的感觉。于是乎,大呼小叫着,众人开始大口吃肉,轮流用大铜碗喝着烧刀子。不知不觉间,八旗军官和新附军将领们开始勾肩搭背,互相酒后吐露衷肠了。 转眼间,刚才还摆在中间的巨大白肉块子,已经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肉渣。大铜碗里的烧刀子,也重新续了两回。等到多铎微微有些酒意走到众人面前时,正好赶上几名仆役端着摆放着刚刚从汤锅里捞出,兀自冒着热气的肥肉走到了人群当中。 看着红毡子上空空的两个二尺铜盘,再看看众人那满是油污肉屑的脸、胡须,多铎不由得喜上眉梢。他挥起拳头在离他最近的一名八旗满洲军官胸口上锤了两下:“好奴才!肉吃得还过瘾?!” 那名八旗满洲军官是一名甲喇章京,当下打着酒嗝回答道:“回主子的话,酒和肉都好,奴才还能吃几斤!” “好!好样的奴才!你能吃肉能喝酒,更能给本王出力!本王当然有的是就和肉给你!”多铎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吃肉。“我记得你这狗奴才,当年初到本王和摄政王麾下时,不过是名壮大,如今也是甲喇章京了!好!” “都是摄政王主子和豫亲王主子提拔!奴才不过是打好自己的仗就是了!” “说得好!你们这些人,不管是本王的奴才,还是为报君父之仇归顺我大清的,只管记住一条,把仗给本王打好,给摄政王主子打好,酒肉财帛功名富贵,有的是你们享用的!” “多谢豫亲王!多谢大将军!”这些归降了清军的将领,追求的不过就是这些,子女财帛,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如今多铎在众人面前公然的,丝毫不加掩饰的将这些东西赤条条的摆在众人面前,倒也正好搔到了众人的痒处。何况,就在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榜样,从壮大一路擢拔为甲喇章京的例子。如何不让众人心花怒放? “咱们大清兵马,东面拿下了这开封府,西面拿下了洛阳府,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多铎一双眼睛扫视着众人。 “奴才们愚钝,只知道出兵放马,这兵家大事却不清楚了。”还是那名甲喇章京率先带头回答。 “这是开封府。”多铎也不管不顾油腻,只管乘着酒兴,伸手抓过一块白肉,手中解手刀一挥,便将那块硕大的白肉一分为二。他将手中的一块白肉摆在红毡子上,伸手将另外一块摆在一侧:“这是洛阳。这是黄河。”他用手指着两块白肉之间淋淋洒洒的油星汤水笑道。 “这会子看出什么来了?” 众人或是当真看不出情势,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捧这位大将军、豫亲王的场,纷纷的摇头。 “西面的洛阳府、东面的开封府,如今都被我大清兵马掌握,中间的这条黄河么,如今已然成了我军转运辎重粮草的通衢大道。” “原来是这样!我等还奇怪,如何在开封府中缴获的粮草火药等物,只有少数装上漕船顺流而下转向山东经运河运往京师,大半却都装船逆流而上,往洛阳方向补给了曹贝勒。却忘了,这黄河虽然素称凶险,但也是水运便捷。” “正是!往年,李闯占据开封府,为祸河南时,大把的金银财帛丁壮人口往山东去,同李家大公子交易粮草兵器盔甲布匹火药等物,大批的物资也是由沿海口岸下船,接驳转运经过几条河流,而后入黄河往开封府而来。老实说,李闯发迹大半便是从此而来。”一个从大顺军中反水过来的降将做恍然大悟状。 “正是如此!打下一座城池,城中财帛子女金银珠宝便尽数任他取用。若是别人,少不得大肆挥霍一番,犒赏兵马。李闯和曹操二人,却拿着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掳掠来的人口同南中李家交易,以这些所得来养兵,再用兵强马壮的军队去攻取下一座城市。” 第六百六十七章 形势 用一座城市缴获的那些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金银珠宝,古董家具,以及在农民军将士眼中也只能拿来点火取暖,上厕所都嫌它擦不干净的善本书籍字画等物,同南粤军控制的商号来交易,换回来自己军中急需的粮食油盐药品布匹刀枪器械甲胄火药等物。 再用这些武器装备武装起来的老营、马兵、步兵,去攻取下一座城池。周而复始,良性循环,李自成和罗汝才当初便是这样,迅速的在河南站稳了脚跟。连续拿下了洛阳、开封等大城池,成为足可以同明军、清军鼎足三分的一支力量。这种做法,在多铎看来,李自成和二哥多尔衮一样,都是雄才大略的人物!本来嘛!乱世时节,金银财帛不值钱,只有粮食军队才是最要紧的!有了一支兵精粮足器械犀利的军队在手上,随便多少财帛金银子女弄不来? (说到这里,不厚道的作者又想到了一些事。 当年那些号称小米加步枪的土八路,如何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拥有强大火力炮兵的军队呢?这一点,网上的高人们早就指出了原因:“鬼子关东军投降了,毛子把缴获的关东军武器都给了土八路。所以土八路才不土了。”还有一种说法,“八路的大炮,都是拿大姑娘找老毛子换的!”第一种说法,表面上看颇为有些合理之处,本来嘛!都是打着镰刀斧头旗帜的,自家兄弟当然要另眼相看了。可是,一面网上高人们说关东军精锐都被抽调到了太平洋战场被美军干掉了,苏联红军打的关东军不过只是拥有一副虚有其表的空壳而已。一面又说有为数多达几十万的枪支,数以千计的火炮装甲车坦克全数移交给了土八路。就算这些都是真实的,那么,关内的日军总数可比关外的关东军多多了。也没有被抽调到太平洋战场上被美军的飞机大炮消耗掉,这些部队的武器装备,可都是被国军接收了。怎么国军还被土八路虐呢? 所谓的拿大姑娘找老毛子换大炮,更是扯淡。苏联经过残酷的战争消耗,自己国内已经是男少女多,性别偏差很大了,还要你家的适龄妇女干啥? 至于说土八路如何拥有了强大的火力,说出来也一分钱不值。除了凯申物流的快递之外,就是应验了那句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根据地乡镇上用补锅匠铸造的手榴弹壳,装填上黑火药的手榴弹,用一头毛驴就能驮走两筐比手榴弹大不了多少的迫击炮弹,以这样的火力来拿下县城。将县城内可以动员的机器设备、电力迅速加入到军工体系内,再以这些设备动力来制造武器弹药。很快,一座座的县城就被拿下,原本一头毛驴可以驮走两筐的迫击炮弹,也变成了一头大骡子顶多运两发的重炮炮弹。被支前民工用小车推到前线,送到炮兵阵地上。 至于说国军嘛!沈阳的军工企业,在苏军撤走之后,国军接收时,完好的机床设备还有一万台,经过国军几年的不懈努力,到沈阳被土八路接收时,完好的机床数目达到了三千台之多!另外还有两千台可以修复,只有不到一半无法修复!而当时的土八路整个东北的军工体系拥有的机床设备是多少呢?是远远超过了国军数目的两千台之多!也就是靠着这两千台机床设备,才有了攻打锦州时的上千门火炮弹药保障能力!更是能够追着剿总副总司令的脚步狂轰滥炸!) “本王早已有所了解,李闯军中精兵良将所配备之器械盔甲,炮队火器等营之铳炮火药尽数来自于南中商人之供给。分别为南北两条线路。北面便是由登莱沿海港口上岸,经黄河、胶莱河、清河、运河等河流转运到开封,再一路向西,或是直趋洛阳府,或是转而南下。南线么,便是从松江府上海县经黄浦江入长江,直奔荆州、汉阳、承天等处,补给那里的流贼兵马。” 多铎得意的将红毡子上那两块兀自冒着热气的白肉抓取在手,“开封、洛阳两处河南的要点已经为我大清兵马所有,这黄河,也成了我大清的内河,兵马往来粮草辎重转运颇为便利。各位将军以为,李闯的日子会好过吗?” 众人随着多铎手上那还滴滴答答向地上的红色毡垫滴着油脂汤水的两块白肉的上下起伏,在各自的脑海当中勾勒出一副眼下的明清顺南四家军队的态势图。虽然眼下在山东的南粤军兵马仍旧打着大明旗号,奉弘光天子为正朔,但是在这些降将和清军心目中,南粤军和严格意义上的大明军队那是泾渭分明的两支军队。所以,在他们脑海当中,便将此时在山东方向的南粤军划为另外的一股势力。 河南,号称天下之中,四战之地。如今,开封和洛阳两处重镇都已经落入清军之手,大半个河南尽数归了清军掌握。那么,此时多铎和阿济格的主力,向西,可以增援曹振彦的西路兵马,直扑潼关,拿下李自成的根本之地陕西,让他重新变成流贼。丧失了根据地,失去了粮草和兵员的补充,李自成和他部下的将帅们就算是再能打,再能跑,也不过是肢体之患了。不能同大清并列争夺天下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远在北京的多尔衮,已经下令,命在鄂尔多斯附近的几位蒙古王爷,率领他们的蒙古骑兵越过长城,同刚刚降顺了大清的几位前明将领一道,率部围攻陕北重镇榆林。 榆林是明代北边重镇之一,居民多隶军籍,以当兵为职业;出身将门的子弟也特别多。陕西明军当中,有很多能打的将领,以及他们的部队都出自榆林府。他们由于长期混迹于行伍,在镇压农民起义中双手沾满了鲜血,反动的政治立场很难改变。为了解决榆林问题,李自成采取了先礼后兵的办法。他派辩士舒君睿携带白银五万两招降榆林诸将,同时命李过、刘芳亮率领大军七万随后进发,以便劝降不成即用武力攻取。作了这些安排之后,李自成即返回西安。榆林总兵王定眼见大势已去,借口往蒙古部落调兵,带着几十名亲信逃跑了。榆林道都任和卸任总兵王世钦、侯世禄、侯拱极、尤世威等商议对策,企图据城抗拒。义军的使者在城中从十二日谈到十四日无结果,十五日开始攻城。双方战斗异常激烈,到二十七日方被攻下,尤世威等被处死。至于说被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宁武战役同榆林战役相比,那就狗屁不是了。 现在围攻这座榆林府的,则是先换大顺旗帜,后换大明旗帜的前大同总兵姜瓖、榆林总兵王大业,宁武总兵高勋、宣化副将康镇邦,以及原明军西安守将,在李自成大顺军攻打陕西过程中,打开西安府城门投降,后来被李自成封为伯爵的王良智等降将会同数万蒙古兵马一道围攻榆林,迫使李自成部队在陕北无法立足,不得不南下关中、汉中,甚至是筹划着出陕西往湖广方向转移。在围攻榆林的过程中,为了向新主子表明忠心,这群降将们不惜挥起屠刀,向不久之前还在他们口中被称为龙兴之地、发祥之地的米脂县百姓头上砍去。惨无人道地将李自成故里李家跕和李继迁寨的居民,不分老幼全部屠戮一空。 民国三十二年《米脂县志》卷一○,《轶事志》附《拾遗》,《李自成族裔考》。据这篇文章记载,当清兵围剿的时候,有一位妇女携带幼子,归宁于榆林所属的叶家跕,幸免于难。此子遂冒姓叶氏,入籍榆林。又有李某从悬岩上跳下得脱,遍体鳞伤,人呼之为李没皮。此外全被清军杀光。《清世祖实录》卷八,记顺治元年九月二十日,平定山西固山额真叶臣自军中奏报:“伪定西侯唐通败降后,我军复攻破流贼原籍米脂县,歼其亲族,掘其坟墓,弃其骸骨。侦得流寇党羽俱经星散,以闻。” 随着清军的攻入陕西,西北地区的明朝降官降将也一个个原形毕露,再一次的施展出变色龙的本领,乘衅而起,拜表投降清廷。原先任过明朝宁夏花马池副将的董学礼,归顺大顺政权后曾奉命沿运河南下,后来撤到河南怀庆地区降于清朝。他降清之后急于“立功自现”,派人带书信约大顺政权宁夏节度使陈之龙起兵充当内应。陈之龙过去是明朝监军道,他的投降大顺政权本来就心怀叵测,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是“借其兵权,以待天时”。董学礼的密信被牛成虎(曾任明朝总兵,这时奉大顺政权之命镇守宁夏)截获。牛成虎不赞成背叛大顺政权,把董学礼的家属全部处斩。陈之龙隐而不发,清军进入陕西后,他利用职权拉拢一部分军队,“倡率大小文武军民,望风投诚”,迫使牛成虎一道投降了清朝。白广恩归顺李自成后被封为桃源伯,随着形势的逆转,也准备投降清朝,只是由于大顺军防范较严,一时还难于得逞。到李自成撤出西安时,他就在蓝田口拉出队伍投奔了清朝。兰州总兵郑嘉栋、甘州总兵左勷、副总兵谢祯荣等人,都在一六四五年正月叛降清朝。奉李自成之命率军入川的四川节度使黎玉田(原先是明朝辽东巡抚)、副总兵马德、高汝利、石国玺,也在清廷招降下领着士卒一万多人叛附清朝。此外,叛投清朝的还有汉南副将胡向化所部士兵一万余人、黄甫营守将高鸾以及陕北从响水到宁塞的十营堡边军。 这些人都摇身一变,剃了头发从大顺军的忠勇将士变成了为大明君父报仇的义师。 西线的陕西是这样,在多铎的东面,山东也是如此。借助着吴奉先、章陵虎等降将的兵力,靠着孔孟等世家大族的影响力,阿巴泰在王珂的辅助下,已经席卷了大半个山东,将南粤军兵马压缩到了鲁南山区和胶东的登莱青三府之地。眼下正在拼命的试图切断鲁南山区同登莱地区的联系,一旦这两地的联系被清军切断,那么,贫瘠的鲁南山区,是无法供给鹿玛红、廖冬至以及伍兴的数万大军的。他们要么拼死来争夺这条事关生死的交通线,来确保自己大军的粮饷军械供给,要么,就只能忍痛南下徐州,同在那里的南粤军兵马汇合。可是,一旦南下了,那么,山东便从此与南粤军无缘了。 此时的态势,如果阿巴泰准备切断鲁南与登莱地区的联系,那么,在豫东地区的多铎,随时可以出动人马,从侧翼攻击据守鲁南地区的南粤军兵马,牵制他们不能投入大量兵力去救援。如果,时机允许,多铎也毫不介意的杀到兖州城中去住几天。倘若是鹿玛红廖冬至不敢去救登莱地区,而是大军南下徐州的话,那便正中多铎的下怀,他很乐意在野外平原地带同廖冬至进行一场会猎。看看两家的火器、火炮、火器部队的战术到底还有什么差距。 他甚至打算,亲自率领数千精锐骑兵,从河南与南直隶之间的空白地带钻隙而入,弃徐州而不过,从许昌、长葛一线,直奔蒙城亳州,进而拿下蚌埠、宿州等城池,这样一来,在扬州督师的史可法与在徐州充当明军屏障的南粤军兵马便彻底的被分割成为了两坨子。这样的态势,便是当年锦州和广宁的明军形势重现。甚至比起当年的形势来,对清军更为有利。别的不敢说,多铎敢保证,只要他的帅旗向南行进,他的兵马只会越打越多,不必担心兵力不敷使用。沿途的各种团练、杆子,明军各部,纷纷会向他纳款输诚,投奔到他的织金龙纛之下,充当对付南粤军的急先锋。甚至连被赐爵封伯的那江北四镇,明军的主力部队,也会倒戈而行。 “至于说本王的正面,嘿嘿!你们也都清楚得紧!从开封府出门向南,什么周口、光山、固始,漯河、新蔡,信阳、阜阳,哪个不是传檄可定的地方?那里的兵也好,官也罢,有几个敢和我大清兵马对战的?用读书先生的话说,那就叫做螳臂当车!”多铎的酒意上了几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但是,话语当中那种俾睨天下的狂傲之气,却是充沛得很。 但是,他这话也不是酒后狂言。上述地区,正是明清顺三家的空白地方,当真是可以一道命令,几个传令兵就可以平定一座座城池的。 “这些地方太穷,没意思,没油水,对吧?”多铎眨巴着红红的眼睛,促狭的同手下的这群将领开着粗鲁的玩笑:“咱们把兵力投入到这些地方,有啥意思?” “对!对对!王爷说得对!” “这一带早就被李自成罗汝才抢过多少次了!老百姓穷得裤子都穿不上囫囵的,咱们大军从这里经过,王爷拿什么来犒赏将士,激励士气?!” “穷山恶水,女人还丑。王爷英明!” 打正面的这些州城府县,不能满足他们杀戮劫掠的欲望,还要投入兵力去消耗,这种赔本的买卖,向来都是以识时务为首要特长的总兵副将们,如何肯做?所以,众人无不是交口赞同多铎的战略安排,那就是向东!咱们去打扬州,到那向来以繁华富丽而著称的地方去见识一番!打下了扬州,对面就是南京!江南可是更加的富庶!想起了传说中那堆积着无数金银绸缎的松江府商贸区,许多人不由得喉咙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想到了王爷大军东进之后,大家的大好钱程,所以在场的军官将领们,也不分什么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也不管你是包衣身份还是新降顺的将领,纷纷跪倒在多铎面前,“愿为大将军前锋!攻破南京城,活捉朱由崧!” 前锋的任务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抢一抢的,不管能不能抢到手,先要表个态,也好在新主子面前有个好印象。如果要是能抢到手自然最好不过了。攻破城池所得的子女玉帛,那是自然要先从咱们手上过一过的了。水过地皮湿,虽然不能像在大明时飘没的那么狠了,但是,至少三成还是有的!(这点可以参考一下韦爵爷的第一桶金来历。) 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将领们,多铎和阿济格兄弟两个不由得裂开大嘴,只可惜这兄弟俩人都是不认识汉字,不怎么读书的人。平日里也只是听过笔帖式念过《三国演义》,曹操在长江边大宴文武横槊赋诗时的那一大段话太拗口,记不住,不然,多铎只觉得自己这个便是统领百万雄师下江南的曹丞相了。 不过,他大概忘记了三国演义后面的情节发展,在横槊赋诗后,便是火烧赤壁战船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潼关 “报!潼关曹贝勒有紧急军情到!” “念!” “李闯所部伪巫山伯马世耀部百万之众于潼关,凿重壕,立坚壁,筑炮台,掘盖沟与我军对战!曹贝勒数次攻击受挫,折损颇多!又据报,驻守长安之伪绵侯田见秀,驻守绥德、汉中之伪逆贼首高一功,赵光远从西河驿过河,统领夷汉番回马步兵丁三十万,闯贼悍将权将军宗敏统兵十万过河从平阳北上。又报闯逆李自成本人统领大兵三百五十万,七月初二日从长安起马。三路行兵,指日前来。曹贝勒请二位主子火速增援洛阳潼关一线!” 紧急军情仿佛一盆冷水,顿时让原本热火朝天的宴会厅气氛冷却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少顷,多铎一阵狂笑声在银安殿内响起:“好啊!好!不怕你李闯同我大清兵马决战!老子怕你到处流窜!本王还要到处去追击你!” 他的态度,算是给在场的降将们一颗定心丸,就是嘛!李自成的大顺军主力全部压上了,曹振彦也就是一个贝勒,统领着西路人马这支偏师,如何能在潼关这种素来便是天险的地方讨得了便宜? “今天咱们只管喝够了酒,把肉吃足,明日回营整顿兵马器械,三日后点将出兵!”多铎高举起手中的铜碗,高声大叫着。 “属下们听大将军的!喝够了酒,吃足了肉来日点将出兵只去潼关!” 八旗将领、新附军将领们仿佛狼群嚎叫一般,齐声应和着。 半月之后,多铎的大军经洛阳、过陕县抵达潼关前线,与曹振彦曹贝勒兵马会师于牛头原之前,前方不远,就是潼关第一关金陡关。 这一路行来,让多铎和他手下的将领们苦不堪言。沿途到处是沟壑纵横,支离破碎的土原、土梁、土沟耸立四方,有时两原间看起来距离很短,走起来却不容易,让一些在直隶和河南、山东等处投顺清军的兵将极不适应,深刻感受到什么叫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潼关这里就是这样,长期流水的侵蚀,加上黄土透水性强,又具沉陷性,千年来越缺乏植被保护,就是塬坡一样被分割得支离破碎,沟壑交错,增加了通行的困难。 路面很干燥,一阵北风席卷而过,便是漫天黄土扬起,天地间登时便一片土黄色,劈头盖脸的将人马裹在黄土当中。道路并不宽阔,很多地方狭窄得就连独轮车都不能经过,间中还有一些破碎的冲沟横过,使得路面更是高低不平。两边陡立的塬壁延伸着,满是野草藤蔓交织,凹凸不齐的,偶尔点缀几颗低矮的酸枣树与山茱萸,裸露的土壁似乎千百年就是那样,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苍凉感,好似沉浸了几千年的历史沧桑,那种苍凉与厚重深深的压在人们的心中。 不过,多铎此时却无暇感怀古人和历史,他强硬的用鞭子答复了曹振彦的接风洗尘宴请,在曹振彦的陪同下,率领手下的将领们开始观察潼关这一带的地形。 此时,他的十几万步骑兵火炮队辎重正源源不断通过豫陕交界的西峪古东沟石桥后,尽在离金陡关五里,牛头塬北面、东面的平川上扎营。 此川北临黄河,虽有阶梯似的层次塬面,然落差大致不大,近乎一个平整的大塬,适合扎营。川上塬本村落不少,此时当然村民百姓逃走一空。还有沿河边的丘陵土塬也尽被控制,保证大军饮水。 不但如此,多铎下令采伐树木,在东沟上搭建桥梁,不求万年牢固,只要一两年内保证人马车辆通过便可以。不然,区区一座石桥,不能满足大军辎重通行需求。 潼关地形沟壑纵横,塬面处处,很容易设置伏兵,特别从金陡关到东城门,五里通道狭窄险峻,又南依牛头山源,大军进入,若是中伏,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直娘贼的!这样的险要地势,闯贼又依托地形构筑了工事,我军兵马一次进去多了,山路狭窄施展不开,那就是人家的炮靶子。进去少了,又没有啥用处,也一样是送肉给狼!怪不得曹贝勒在这里吃了亏!” 才看了金陡关,多铎手下的将领们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倒吸一口冷气。 塬面上,沟壑里,隐约到处可以看到大顺军设立的壕沟、碉堡,炮台,还有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窑洞式工事,也一时不清楚用来派什么用场的。只不过,从那些工事所在的位置上,这些久经战场的将领们都能够在脑子里勾勒出一幅图景来:自己的兵马沿着山间道路冲进去,被从塬上炮位上、碉堡内发射的炮子、铅弹,弓箭像射杀猎物一样打翻在地。就算是侥幸冲过去,也许在山道的转弯处,那后面就隐藏着大队的大顺兵马,他们手中的刀枪会很愉快的把这些侥幸冲进来的清军兵马鲜血放出来,用来滋润脚下的黄土地! 借助着望远镜的帮助,人们可以在火炮的有效精度射程之外,仔细的观察着远处还在加强工事、改造地形的远望沟。镜筒里出现的景象,让人们有些目瞪口呆,几个人在多铎背后仿佛牙痛一样,发出阵阵“嘶嘶”的声响,那是他们在倒吸冷气。 头上裹着白羊肚手巾的人们,往来穿梭不停,仿佛勤劳的蚁群一般紧张忙碌着,削陡崖,挖壕沟,打窑洞,叠土墙。 一条远望沟沿途险要颇多,很多塬坡陡峻又笔直,不过民间长期往来,还是拥有众多过沟小道,毕竟远望沟太长了,有二十多里,不可能都是崾嶮地形,易于过沟平缓处也不少,还有通行两侧的官道。 人们忙碌着修筑工事改造地形的地方,便是那些易于过沟上塬之地,从中上坡起,道路上都筑起了密密匝匝的矮墙,这些矮墙不是说只有路口处一道,而是依着坡势路况层层叠叠分布。 不象后世高公路笔直一条,此时的小路当然都是蜿蜒曲折,依坡势弯曲有若之字形,豫陕交界地带属于塬面结构,坡地多是那类台阶势,象一层层梯田一样,形成良好天然的防线。那些梯崖一般高一丈,或是二、三丈左右,基本还是呈九十度的坡势,很多小道就在梯崖下绕啊绕,蜿蜒的绕上塬面。 一道道的矮墙就筑在梯崖上,高度约到人的胸口处。守军可以架铳射箭,或是防护己方的弓箭火器,而己方若是上坡塬攻打,则基本上处于矮墙后守军侧面火力打击范围内,天然占了劣势。 因是小道,兵力摆不开。想从梯崖下爬上去,也不是那么好爬的,只能挤在路上挨打。 更因为筑矮墙的缘故,对面人群就在土崖下挖土,使那些处很多成了壕沟,更难爬了。 不单如此,因为塬面地势,很多内有冲沟,一些小道。就从沟谷处蜿蜒上塬,道的两旁,很多就是梁峁土包。道从下过,山包在两边,有若一处处关口,守军守住两侧,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种冲沟小路。依着有利的地势,守军一样筑了许多矮墙。己方若是攻打,便要面对两侧的火力打击。 一些较宽的路口处,还修筑了炮垒,隐约可以一门门火炮张着黑洞洞的炮口虎视眈眈,炮垒两侧同样有矮墙防护。依托地形,炮垒修筑的便如同城池的马面一样,与矮墙工事凸出一部,与左右两翼的炮垒在射程范围内可以互相策应,形成交叉火力,一旦有清军突入,炮垒当中的火炮可以以侧射火力消灭,对己方进行火力支援。不仅如此,每一座炮垒前,除了用荆条筐柳条筐盛满了泥土用来防御炮弹之外,更在炮垒前挖掘了一口深坑,想来也是防御火炮弹丸之用。 那些层层叠叠的矮墙之间,黑乎乎的,似乎相互间还有壕沟可供相互联络调动兵力之用。多铎就很清楚的看到一些梯崖处被土堆成斜波,方便各道防线守军增援或是后退,他们还可依托这些设施进行反攻。 除了塬坡上的布置,塬边很多地方,还摆着大大小小的火炮,周边用装满黄土的土筐护着。 因为两塬间相距不一,有的一百多步,有的一里多,有的二、三里,大将军、小佛郎机炮有效射程不过一里多,所以那些火炮,多布置在两塬相距近的地方。 这样的工事,让多铎看上去很有似曾相识之感。也不光是他,他的织金龙纛下,那些从关外跟随他一路打到这三秦门户的八旗将领、军官们,很多人对这样的防御阵地都很眼熟。如果不是自己是进攻的一方,他们会觉得这样的阵地看上去很亲切! 塔山系在塔山对付李华梅,就是采取了类似的防御体系。只不过,他们现在是进攻一方,而且,他们不像李华梅那样,可以不惜工本的用火海来淹没守军的阵地。 不过,同李华梅的跨海而来不同,多铎手上有的是炮灰可以用来消耗,这十几万人马,八旗兵马不过万余,其余的都是沿途招降纳叛所得,可以随便供他挥霍。 “不知道拿下这远望沟,要死伤多少。” “只是这是西进的唯一官道,不走这里。大炮和辎重难以运输。” 多铎和曹振彦用满洲话低低的声音交谈着。 “没有大炮,便无法攻下潼关城。打!这远望沟便是用一万人去填,本王也要给他拿下来!” 多铎表现的十分坚定,但是,曹振彦作为他们兄弟的包衣出身,内心对这位主子的想法还是很清楚的。多铎是要用潼关的攻势,将李自成的兵马主力吸引在此。他也看到了军报,北面的榆林城已经被姜镶等人拿下,近十万人马从陕北向关中压了过来。潼关的地形固然不利于进攻,但是,对于防御一方,也同样不利于机动。只要北面的大军杀到关中,李自成的大顺军便会不战自乱! 而且,远望沟的战略意义也确实值得不惜伤亡来争夺。远望沟的这条官道控制了东西交通,别处虽有路,但如后世乡村级的道路只能交通各村,想长远行进,通行大城,还得走专门的国道。就算走小道行得通。往往不知要绕多少冤枉路,很多路面,也不适合大股辎重通行。道路对运输辎重的重要,从关外时期起就火炮众多的清军将领们自然清楚。但是,倘若是每一条沟都要耗费如此众多的兵力来争夺,不但迁延时日,也对多铎的名声不利。 曹振彦稍稍沉吟了片刻道:“主子,奴才这些日子也对潼关周围的地形进行了踏勘,以奴才愚见,不如我军挥兵攻占牛头塬,沿黄土巷坡布置兵马,这样就不怕闯贼设伏了。” 众人都往牛头塬看去,从底下往上看,那塬就象连绵的山岭。此塬居平川南面,过了豫陕交界的西峪古东沟,就从东往西蔓延,一直延伸到远望沟旁边。上塬小道还是很多的,马步兵上去也容易,也算一个对策。而且,如果将炮队的重炮拉上去,便可以给清军的步兵进攻提供炮火支援。 “走!去看看!” 一鞭绝尘,多铎在前,曹振彦策马紧随,数百匹精骑掀起了漫天黄尘。一行人上了塬面,面前苍茫一片的大塬,给人一种心灵的震撼。这牛头塬当地又称为东塬。面积比起南塬还大,地势北高南低,因受黄河谷地、远望沟、铁沟切裂,黄土台塬状似牛头得名,属于旱塬的一部分,虽有一些屯堡。但军民世世代代都为吃水愁,当地向有“有女不嫁牛头塬,吃水更比吃油难”的说法。 眼下正值冬天枯水期,峪道内几条河沟的水已经日渐减少,清军大顺军几十万大军在这方圆几十里内驻扎,怎么供应得过来?只得到深而陡的铁沟,甚至到黄河边去挑水、驮水,后勤供应更困难了。浩浩荡荡兵马已布满塬下平川,无数的辅兵跟役民夫挥汗如雨。在忙着砍伐树木掘土运石挖壕立营,各类帐篷一直蔓延到北面黄河边上。 往东到阌乡的官道上还有源源不断的大军赶来,如大海潮水般的板车、独轮车、骡马驴辎重队伍不绝,马兵奔腾,来往联络,一片气势如虹的景象。 身旁各将传来啧啧的声音,豫亲王多铎也是志得意满。这塬上视野就是辽阔,不说黄河,甚至渭河,二河交汇处隐隐都可以看到。 “主子,奴才以为,您的大营该立在塬上。居高临下,掌控全局,塬下这川面,可作为辎重的汇集之地。”曹振彦很是恰当的拍了一记马屁。这块地方,是他特意留给多铎安营的所在。 东塬大体还是平坦宽阔的,除了塬两端,特别靠近南端铁沟处,沟壑处处,尽多“崾嶮”地形,便是那种陡峻的深沟,或两相对立而又陡峻的山崖,两侧坡道笔直少弯曲,这种地形被陕西人称为“崾嶮”。 这一路走来,多铎听着曹振彦对沿途地形特点的介绍,也算是知道了什么是梁、什么是塬,什么又是峁。河水的冲刷将平原变成个个“塬”,许多沟又把“塬”分成许多“梁”,梁并不很宽,一股呈长条,但梁下的沟就较深,两道梁上可以对歌,相见却得下沟再上梁走上老半天。 那“梁”上再经侵蚀又有了沟,这些沟把梁切割成了若干段落,每个段落四周都为沟所围绕,仅剩下一个高土堆孤独矗立,这就是“峁”,经过这些梁、峁不是简单的事。 这样的地形,对于大量的部队运动、展开、进攻是极为不利的。看完了地形回到曹振彦为豫亲王准备的行辕之中,多铎一改初到潼关时的暴怒,很是好言好语的安慰了一番曹振彦。本来嘛!这么缺德的地形,能够不被大顺军乘势反击,打回河南去,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行辕内,多铎在好言抚慰勉励曹贝勒曹振彦,大营外,通往牛头原的大路上,清军乌真超哈营的炮手、驭手、民夫们开始搬运大炮,往牛头原方向去。 天气寒冷,地面被冻得如钢铁一般坚硬。对于重炮的行动似乎还好些,但是,乌真超哈营中那些动辄重达三、四千斤、四、五千斤的神威大将军重炮,在坑坑洼洼,不时有车沟、雨沟横亘在道路当中,每向前行走数十步,都要停下来将沉重的炮车想办法搬运过去。 四轮的铁制炮架,在地面碾过深深的痕迹,在经过这些坑洼之地时,炮手更是用力鞭打前方拖炮的牛马,每门旁边,还聚集着大量的随军民夫,喊着号子拼命推行。 为了赶路,营中的驭马牛只己经累死了不少,甚至一些抓来随军推炮的民夫累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还有一些牛马累得口吐白沫,任凭驭手如何挥鞭抽打,就是难以向前迈动步子。 第六百六十九章 潼关(二) 庞大的乌真超哈炮营行进稀稀拉拉,前后拖得很远,一些牛马累死,没有及时补充运力的沉重火炮,更是远远落在后面。 一些大佛郎机、六磅炮之类的火炮倒是前进速度很快,远远将那些重炮甩在后面,炮自身轻重不说,在这崎岖狭窄的山路上行进,四轮的炮架前行,同样没有二轮便捷。 满洲正蓝旗一等梅勒章京翁阿岱,作为管理乌真超哈营的该管官员,不住的挥鞭喝骂着手下人,督促着他们加快前进速度。不时的挥起手中那加了铜丝的用生牛皮编织而成的皮鞭来教训一下那些偷懒的奴才和民夫们。但是,对于那些炮手,他却丝毫没有触及,顶多就是骂几句“直娘贼!偷懒的狗东西!” 乌真超哈营的炮队正在前轻后重的行进间,突然,队伍的前锋处发出阵阵喧嚣惊呼声。却是他们行进时,山间道路上一阵马蹄声响起,很快正前方山道转弯处百余骑顺军骑兵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这些顺军骑兵行进速度不疾不徐,大摇大摆,清军这边虽然人马众多,达到了数千人之多,队伍当中还有不少护卫的马甲,他们却也丝毫不曾畏惧。 正是上午时分,太阳东升,翁阿岱视野良好,他远远的观察着自远而近的这百余骑大顺军骑兵,清一色的八瓣帽儿铁尖盔,小部分人手中背上带着火铳,穿着精良长罩甲。大部分人则穿着短罩甲,手上擎着长矛与马刀,戴着臂手。胯下战马肥壮,看得出来,平日里喂养的很是精细。战马的脖颈要害处还有一些镶铁棉甲,用来护住马匹。在初升的阳光照射下,人和马的盔甲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耀武扬威。人和马的举止动作中,隐隐都透着精捷彪悍。从盔甲器械战马等情况来看,翁阿岱很容易的判定,这些骑兵,一定是流贼当中的精锐! “去!把他们干掉!” 一声令下,护卫乌真超哈营的牛录章京,带着手下的骑兵连声呼啸而出。 在这些骑兵的经验看来,他们几次入关劫掠,见到的明军都是望风而逃。这次入关,也只是在山海关打了一场硬仗,之后遇到的明军、顺军都是望风而降,眼前这些顺军,想来也是驴粪蛋表面光,咱们往上一冲他们就势必溃散,大家就只管砍人头捡军功,把战马盔甲作为战利品收起了便是! “砰砰!砰!” 谁也不曾想到,原本轻松加愉快的一场小战斗,就在双方骑兵距离不到五、六十步时,大顺军的那些火铳骑兵突然从队列当中向疾驰而来的清军骑兵开火,虽然在这个距离上命中率还不算高,但是,对于疾驰而来的马队来说,突如其来的弹丸也是要命的。 一轮射击之后,那牛录章京部下被打下马的骑手有十余人,几声短促的惨叫声在密集的马蹄声中戛然而止。但是,伤者和被倒地的战马骑兵阻挡、绊倒的骑兵却有数十人之多。 “杀鞑子!” 大顺军队伍当中一声暴喝,数十名骑兵策马冲来,双方队伍相向而来,呼吸之间,已经冲进了四十步之内。但是,就在这转瞬之间,那数十名骑兵突然齐齐的拨马便走!把后背留给了清军骑兵! “好啊!流贼溃退了!杀!”熟悉的一幕出现了,每个清军骑兵心底都浮现出来了得意的嗜血欲望。冲上去,大肆的砍杀一番,然后,回营报功便是! 可是,就在他们的战马冲进了距离大顺军骑兵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内,突然间,一声“投!”声在大顺军马队当中响起,随着这声发喊,黑乎乎的十几枚马尾手榴弹从大顺军骑兵队伍中飞了出来,直奔清军骑兵队伍当中! “不好!”虽然身为满洲正蓝旗,但是翁阿岱这一等梅勒章京的职位却是在塔山拼出来的。在塔山战场上,他可是领教过这种不讲究、不要脸的震天雷的利害,任凭你再能打的勇士,身上再披着几重甲胄,只要这东西在你身边爆炸开来,一块黄豆大小的碎片就能要了你的命!无数的勇士就是在这种铁疙瘩的威力面前,或死或残。 在一连串的爆炸声中,那名牛录章京手下的百余名骑兵,被炸得人仰马翻,侥幸不曾受伤的战马,也是不住的踢跳咆哮,如果不是马背上的骑手骑术精湛,几乎被它们从马上掀下来,显然是战马受惊吓不小。 马尾手榴弹爆炸开来,四下里乱飞的弹片,爆炸产生的巨大声响,冲击波,火光,不但对人产生巨大的杀伤力和震撼,更是让骑手们胯下的战马收到了巨大的伤害。一匹匹的战马被弹片击中,一声哀鸣倒在地上,马背上的骑手们也随之倒地,被沉重的马身子和盔甲压在地上。 “杀!”爆炸声尚未完全停息,刚刚投掷出马尾手榴弹的顺军骑兵们,一齐将长枪马刀持在手中,策马冲来。 马队当中,那些手执火铳的骑兵居中,两侧是手执刀枪的骑兵护卫,一路开铳,一路杀来! 这些满洲正蓝旗骑兵,虽然是自幼儿期起便学习弓箭骑射,但是,面对着在山地地形环境下,同火枪骑兵作战这还是第一次。往常都是在平原旷野地带同明军进行骑兵对战,何时在这种狭窄崎岖的山区道路上进行过?何况,对方还以火铳为主要杀伤力,不时的在马上进行装填,射击。火铳配合上骑兵的硬弓,弹丸加箭矢,这样的杀伤力可谓巨大。如此一来,在场的这个牛录的不到二百名骑兵,转瞬间便是非死即伤。 冲到近前,火铳骑兵远远的在外围担任警戒,让那些手持刀枪的骑兵同残余的清军骑兵进行搏战。 可是,在翁阿岱的视线里,近身搏杀,似乎也不是清军骑兵的优势。这些顺军骑兵不但个人骑术、马上武艺精湛,互相之间配合的还极为默契。几柄马刀对付一个清军骑兵,长枪骑兵瞅着空子便是一枪刺过去。 转眼之间,这个正蓝旗满洲牛录,便被屠戮一空。 “主子!您看!”正在诧异自己的部下居然如此就被顺军干掉了一个牛录,翁阿岱身边的家奴护卫一声惊呼,指着两个方向向他发出警报。 远处两个山塬背后,突然间冒出了两股骑兵队伍。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从旗号规模上看,加起来应该也有千余人马上下。这两股骑兵动作迅速,选的位置更是既刁又狠,直接便冲向乌真超哈营行军队伍那前段轻型火炮与后面重炮的结合部。 “快!快顶上去!”翁阿岱有些慌乱了。他很清楚,前面的那些六磅炮、大佛郎机,每门炮的炮车都随行携带着炮子和火药,不用别的,只要有一个大顺军骑兵冲进炮队,只消一枚震天雷,那前锋的这几十门火炮,只怕就要上天入地了。到那时,豫亲王、大将军多铎,会毫不犹豫的让自己下黄泉去伺候豪格主子! 口中气急败坏的叫嚣着,手上丝毫不怠慢,抽出挂在马鞍上的长刀,策马带着随行护卫兵马便朝着一路顺军骑兵迎了上去。 但是,对面来的这些大顺军骑兵,较之刚才袭击前锋的那支骑兵,装备更加精良,打法更是无赖。见翁阿岱领人马冲了上来,起初先是伫立原地不动,只是将背上的马铳取在手中,冷冷的观察着翁阿岱的梅勒章京旗号冲锋轨迹。 看看冲到了距离自家人马不到五六十步的距离上,顺军队伍当中仿佛响了千百个霹雷一般,密集的弹丸迎面砸向了翁阿岱的人马。 “快!冲过去!只要冲过去就没事了!”翁阿岱很清楚,再精良的火铳,在疾驰狂奔的马队面前,也只有打一次齐射的机会。想再装填第二发火药弹丸,也要先问问自己胯下战马手中长刀答应不答应! 他身边的这数百名正蓝旗满洲骑兵以及随军包衣家奴,也早就红了眼睛。一来,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二来,从塔山之后,清军当中对于包衣抬旗、军功晋升这样的事,出手极为大方。往往一战下来,便有数百名包衣因为立下了战功,摇身一变从包衣变成了旗下人。眼前这个危机,也未必就不是咱们兄弟的进身之阶! 就在正蓝旗满洲这数百名骑兵在翁阿岱率领下几个跳跃便冲进了三十步之内,已经能够看清不远处大顺军骑兵的五官相貌轮廓,一些正蓝旗骑兵已经将飞斧标枪等远程兵器取在手中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砰砰!砰砰砰!”原地动也不曾动的那些大顺骑兵,手中的马铳居然再次开火!在这样短的距离内,几乎是顶着脑门开铳!何况又是连人带马这么大的目标?!一排枪声未曾停息,翁阿岱手下的骑兵已经倒下了百余人。就连翁阿岱本人,也因为前面接连倒下了几匹战马,战马横亘在他坐骑的奔跑方向上,成了最大的障碍物,一个趔趄,马失前蹄,将他从马背上掀了下去。乱马奔驰之中,他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就是一个硕大的马蹄带着蹄铁正正的踩踏在他脸上。 “哦!原来马蹄铁是这样的。。。。。” “梅勒章京主子死了!梅勒章京主子死了!”翁阿岱的梅勒章京认旗一倒,顿时在清军队伍当中引起一片骚乱。 “投!” 大顺军队伍当中冷冷的响起了一声大喝。数十名身高臂长的投弹手,将马尾手榴弹用力抡起,发出了阵阵“嗡嗡”响声,然后,狠狠的向着清军本来就混乱异常的队伍投了过去。而且,投掷时大多有了一个方向性的目标,直奔那些牛录章京、甲喇章京的认旗而去! 转眼之间,数十枚马尾手榴弹在清军人群当中炸开,十几个清军各级军官在爆炸的火焰和声响当中追随着翁阿岱去地下伺候他们的老主子豪格去了。 牛头原的战事,在各自拥兵数十万的顺清两家军队来说,不过是一次规模很小的前哨袭扰战。但是,这次袭扰战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清军方面,因为顺军骑兵冲进了乌真超哈营的前部,将手榴弹丢进了队伍当中,不但炸得那些四散奔跑的民夫、炮手损失惨重,同时,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骑兵,将马尾手榴弹丢进了弹药车当中。车上装载着一门六磅炮的弹药,七八桶火药爆炸开来的威力,瞬间将六磅炮送上了半空,然后又从空中重重的落下,滚落到深沟当中。不但如此,巨大的冲击波,在队伍当中引起了殉爆,一辆接一辆的炮车接二连三的爆炸起火,将那些轻型火炮炸得到处乱飞。 损失了三十余门大佛郎机、六磅炮、大将军等型轻型火炮。至于说炮手、弹药、骡马的损失更是惨重。 这一次袭扰行动,让清军占领牛头原,在这里设立炮兵阵地轰击顺军的计划整整向后延迟了四天。这四天里,大顺军方面士气大振!李自成传下圣旨,嘉奖重赏巫山伯马世耀手下参战将领士兵。 同时,全军上下抓紧时间加快速度抢修工事,浚壕筑垒。 顺清两家军队,从统帅到士兵,都绷紧了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等候着战事爆发的那一刻。 清晨,薄雾尚未散去,黄土原上沟壑之间已经是旗帜飘动,号角生寒。 “进前者徒死而无赏,虽欲赏之,无从查考;退后者偷生而无罚,虽欲罚之,亦无从查考。今定有节制矣!如壮大不退而十人同退,则壮大可杀十人。若分得拨什库不退而部属同退,则杀壮大。牛录章京不退而牛录同退,则杀分得拨什库。甲喇章京不退而一甲喇同退,则杀牛录。一甲喇同退只杀甲喇章京。一旗同退,则杀旗主贝勒。以上皆然。如此看之。所杀不过三五人,似与士兵无涉,还可退走,然你们要仔细思忖,此法一行,便是百万士兵,一时进前退后,也都有查考。所杀虽只几个人,不怕你百万人,都退不得。听我说这个缘故。比方一牛录人齐退。必杀牛录章京,牛录章京但见他一牛录人退时,他决不退。若是他牛录章京一个人不退,必不能够支敌。必要阵亡在前方。本王便将他部下数个分得拨什库都杀了。将他等的妻儿财产一并来偿你牛录章京之命。分得拨什库见牛录章京不退,恐阵亡了牛录章京,就该他自己偿命抵债。便是分得拨什库亦不敢退。他的部下壮大,见该管上司不退,恐阵亡了主子,他也怕要偿命,就护着分得拨什库,亦不敢退。壮大手下兵士,恐怕阵亡壮大,其全士兵都该斩首,便都护着壮大,死战住不退。如此不是所死的,止于阵亡的部下三五个人。便是百万人也要同心,那个还敢轻先退走?这便唤作连坐法!此法一行,就是全军之中,人人似刀架在头上,似绳子缚着脚跟,一节一节互相顾瞻,连坐牵扯,谁亦不能脱身。” “兵丁退,壮大杀!壮大退,牛录杀,牛录退,甲喇杀!甲喇退,旗主杀!大将军退,全军皆可杀!” “……敢有临阵退缩、对敌先退者,皆斩!一人退,斩其人,全甲退,全甲俱斩!各甲俱退,全队皆斩!至把总、领兵将领诸官,照此一体连坐!……若甲长不退兵退,阵亡甲长从厚优恤,全甲余兵皆斩。若各甲退致队长阵亡者,厚恤其队长之家,队下甲长并各兵俱斩!……” 多铎再次祭起了当年和二哥在塔山战场上研发出来的法宝,连坐法。针对着部下这几十万满蒙汉八旗和新附军将士的连坐法,宣扬号令声此起彼伏的在各营各旗各镇之间响起。 看着多铎帅帐前那血淋淋挂了一路的数百颗人头,几个新近降顺的总兵副将们强忍住两条不住打着哆嗦的大腿中间想要放水的生理冲动,恶狠狠的将手下的军官们一把薅了过来,“你们这帮家伙给咱老子听好了!打仗的时候给咱老子好好的卖卖力气!曹贝勒可是说过,哪个最先攻上城头,进了关中,可以圈一个县的土地!哪个要是胆敢畏缩不前,不用豫亲王爷动手,咱老子先拿他行了军法!然后再把他家里的老婆姨太太姘头一般人都送到营里当营妓去慰劳兄弟们!” 帅帐之内,多铎倒是面色平静,几天来,好歹乌真超哈营将炮队的重炮在牛头原上放列完成,构筑好了极为严密的炮垒。今天,就是开始对潼关发起攻击的时刻了! 前日,已经有陕北方向的军情急报送来,姜镶等人十余万人马正在南下途中,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延安府,前锋部队在洛川、富县一带,再有数日便可抵达铜川、蒲城等处。这是北路军马的进展情形。 另有一路多铎和阿济格、多尔衮都不曾想到的援军自西向东驱赶着李自成的数万人马向关中溃退而来。 这就是在甘南、青海等处的蒙古王公、乌斯藏部族兵马,在大海上师和大博学珍宝智者的号召之下,起兵叛乱,将驻守在这一带的数万顺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向东撤退。 “哼!本王就在这潼关,吸引住了李闯的主力。到北面、西面的兵马到来,李闯就不得不,”他狠狠的将手中吃肉小刀向桌案上刺去。 第六百七十章 潼关(三) “潼关东南是麒麟山,山塬是城墙,城墙是山塬,脚下就是深沟,又布局森严。就算过了这五里的官道,不论兵马还是辎重,怕也很难绕过城墙到潼关的南面去。这兵马不能摆开,攻城还是无济于事。现在本大将军问尔等,哪一营愿意头敌?哪一营为二敌?” 多铎的声音在众人头顶上回荡,但是却没有人敢抬头请缨。所谓的头敌、二敌,是这个时代的军事术语,就是第一波次发起进攻的部队和第二波次进攻的部队。可是,这些将领们都不是瞎子,对面大顺军阵地上,那密密麻麻的炮垒、碉堡,如同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的壕沟,用人工硬生生削成的一丈有余,常人无法越过的峭壁,哪一件是好对付的?头敌?那就是用命和人头去拼!去给后面的部队趟开一条血路来。 “怎么?没有人愿意?平日里你们在本王面前如何炫耀的?”多铎有些愠怒了,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谁都听得出来,这位豫亲王,动了真火了。 “回王爷的话!奴才孙得功愿为头敌!”正白旗的行列里,孙得功昂然站立起来,向多铎的帅案打钎施礼。 “好!到底是我两白旗的子弟兵!果然没有给你主子丢人!”见身为梅勒章京的孙得功率先请战,又是出自自己的两白旗部下,多铎顿时转怒为喜。 孙得功此人,既是正白旗旗下人,又曾经是镶白旗旗下。这和他的出身有关。他是辽东时期投降的那批人。在明为广宁巡抚王化贞中军游击,王化贞倚得功为心腹股肱,努尔哈赤围西平堡,刘渠等赴援,令得功从。渠等战死,孙得功潜纳款於努尔哈赤,还言师已薄城,城人惊溃。王化贞走入关,得功与进、绍贞、国志等,率士民出城东三里望昌冈,具乘舆,设鼓乐,执旗张盖,迎努尔哈赤入驻巡抚署,士民皆夹道俯伏呼万岁。这是天启三年也就是努尔哈赤天命七年正月里的事情。从这个时期起,他就是隶属于镶白旗旗下的奴才了,一直到黄太吉编制成汉军旗,他才从镶白旗转隶到了正白旗汉军旗下。但是,仍旧属于多尔衮兄弟旗下的奴才。 说起他来,大家不是很熟悉,除了他在广宁之战中成功扮演了卧底的角色,坑死了熊廷弼和王化贞两位督抚大员,将辽西的数千里土地、数十万百姓和几百万石粮食无数的财帛拱手送给了努尔哈赤外,他在历史上所留下的痕迹并不重。但是,他的二儿子,相信很多读者都认识。就是韦爵爷的结拜兄弟之一,在清史上被称为河西四汉将的孙思克。 某包衣的这部小说里,孙思克是云南副将,因为不是吴三桂的嫡系被排挤出来。其实,两个字,扯淡。在康熙二年的时候,孙思克就已经是甘肃总兵,康熙五年时,又以在定羌庙击败准备迁徙到大草滩游牧的厄鲁特蒙古部、在扁都口西水关到嘉峪关一带修筑边墙,使得厄鲁特蒙古在边境放牧的部落尽皆迁走。后来,孙思克又巡视南山各处险隘,分兵固守,并约束军纪、选拔将才、裁撤冗卒、核实粮饷等功劳,被山陕总督卢崇峻奏知朝廷,加孙思克为右都督。试问,此时便是总兵、右都督的官职在身,又有满洲世职在,又怎么会跑到云南去做什么副将?! 孙思克除了大家熟悉的在平定三藩之乱时的战功之外,在平定西北少数民族叛乱,比如说蒙古准噶尔部的噶尔丹等人更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昭莫多一战,杀得噶尔丹大败而逃,追杀三十余里。连噶尔丹的妻子阿奴都在此战之中阵亡。 “雪花如血扑战袍,夺取黄河为马槽。灭我名王兮虏我使歌,我欲走兮无骆驼。呜呼,黄河以北奈若何!呜呼,北斗以南奈若何!”这是准噶尔部的一名善弹筝笳的老乐工被俘后,在康熙所举行的庆功宴上演唱的一首悲壮凄凉的歌,从歌词中可以看出:噶尔丹率领的准噶尔部在占领漠北喀尔喀三部后试图向南扩张、饮马黄河的狂妄之心,也反映出在昭莫多之战重创下噶尔丹精锐丧尽、处于穷途末路的可悲境地。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功劳,他的儿子孙承运,也不会官至散秩大臣,袭爵一等阿思哈尼哈番,娶了康熙的女儿和硕悫靖公主,成为清朝历史上唯一一个汉族血统的额驸了。 (好像又扯远了,再说下去,估计又该有人骂作者是清粉了。还是掉回头来说潼关的战事吧!) “孙得功,你现在是梅勒章京的官职,本王现在晋升你为正白旗汉军固山额真!眼前这一战,不管你是不是能冲开流贼的防线,进了关中之后,你家都可以在关中挑选上好土地,圈五十里!里面的田地、房屋、林木、水塘、牛马、百姓,都是你家的!算是本王给你的赏!” 这样的赏赐不可谓不厚。只因为孙得功先站出来请战,多铎便加封他的官职,而且,不论战果如何,进了关中都可以圈占土地,这样的好处,顿时让在场的人们眼睛都红了。 “大将军!王爷!主子厚赐,奴才不敢受!奴才只请王爷恩准,令奴才随父亲一道去!”站在多铎身边,充当护卫的孙思克,抢步上前,跪在父亲身边向多铎请求随孙得功一道去。 此时的孙思克,正是一名年方弱冠的少年,一身合适的甲胄在身,显得整个人十分的精神。 “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本大将军当年比你现在还要小,也随着太祖皇帝上战场了!”拍着肩膀,夸奖了孙思克几句,多铎转过身来巡视了一下众人,眼神里满是鄙夷不屑,“看看人家父子!再看看你们!” “回王爷话!属下愿意率所部人马追随孙大人父子一道去!” “属下愿意去!” 两名总兵几乎是同时跳起来向多铎请战。 “曹振彦!” “奴才在!” “你本部的一万抬枪兵、乌真超哈营的炮队本王通通交给你指挥,你来给孙得功父子压住阵脚!” 双方动员了数十万人马,顺清两家的潼关战事,就在远望沟长达二十多里的防线上拉开帷幕。从空中看去,整个远望沟都被弥漫的烟雾笼罩,透过烟雾,若隐若现是下方如蚁的人海。 人海从塬上倾泻下沟,如洪水似要弥漫上塬,但他们被塬坡间各处防线劳劳挡住,汹涌的潮水被坚固的堤坝消弭。 就在远望沟这边闯军猛烈进攻,顺军顽强抵抗的同时,两千多清军骑兵从金陡关前出,一者尝试可否窥探,甚至攻打潼关的东北两面,二者也是牵制一下顺军防御的兵力和火力。 控制了牛头原的清军,以乌真超哈营的重炮为主要火力对金陡关和东城门一线进行轰击。 在乌真超哈营的重炮火力掩护压制下,从金陡关到东城门的这五里路的天险对于清军来说却是如履平地。 孙得功孙思克父子领着两千多八旗满洲骑兵策马行走在这管道上,轰隆隆蹄声如雷。在骑兵队伍背后,便是两位总兵的兵马,为数也在一万多人以上。 在牛头原上,曹振彦的帅旗和织金龙纛便在炮队营阵地上飘扬。炮队放列的阵地后面,一万抬枪兵列队整齐,气象森严。他们随时准备出击,只要孙家父子和那两位总兵的兵马与顺军交上手,曹振彦便会以重炮和抬枪轰击顺军兵马、营垒。便是曹振彦本人,也是将帅旗和抬枪兵一道前移。 虽然说是头敌,但是,毕竟是八旗自己人,孙家父子所担负的任务,其实是督战和预备队。主要的兵力还是哪两位总兵的兵马。不过,多铎也对这二人许下了重诺,升官发财,封妻荫子都在其中了。 孙思克父子率领着两千多八旗骑兵奔驰在官道上,轰隆隆的蹄声在山间回荡,震得人的耳中隆隆作响,仿佛不停的有雷声在耳边炸响。骑兵一直冲到远望沟前,才停止了脚步。这里,就是清军的进攻前出发阵地。过了沟不远就是麒麟山,因为城墙与东门楼就建在山上,完全在顺军的炮火射程之内,所以,顺军在远望沟的东口并没有设置防线工事,只是放了几个前哨。 孙思克勒住马头,示意身后的甲喇章京传令下去,骑兵停止前进,等候后面的那两位总兵的队伍上来。借着这个空档,孙得功与孙思克父子二人,开始仔细观察眼前的大顺军阵地。潼关的城墙顺着山形地势蜿蜒而去,正面便是潼关的东门,迎恩门。这座城门便修建在在麒麟山上,城头上悬挂着巫山伯马世耀的帅旗,城上密密麻麻满是大顺军的旗帜,马面上更是罗列着无数的火炮和守城器械物资,远远的望去,这座潼关居高临下如龙蟠虎踞一般。黄土坡下不远就是黄河,浊浪滔滔向东而去。 “果然是天险之地!”孙得功也是征战多年,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也是有些犹豫胆怯,但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胆怯后退。见两位总兵已经率队前来,却也不多说话,只管一挥手,命令开始进攻。 总兵手中令旗摇动,一名游击率领自己的奇兵营从阵型当中奔出,直奔远望沟而去,游击的进攻路线,大抵便是顺着管道冲出远望沟,然后再冲上塬面沟顶。逐步夺取那里的大顺军工事。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参将,二人的进攻方向各有不同,一个是以迎恩门和以迎恩门为核心的周遭一群箭楼、碉堡、炮垒等,而那个参将,他的兵马则是准备沿着麒麟山下沟边缓坡小道,看能不能绕到潼关的南门去。 在塬上观察着进攻情形的孙思克,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握着单筒望远镜的手里仍旧满是汗水。在羊毛手套里滑溜溜的好不难受。镜筒里,那游击和参将的认旗在人群奔跑起伏的浪潮中十分显眼、醒目。 “但愿他们能得手!”孙思克到底年轻,战场经验历练还不够,双手合十的祝祷着进攻顺利。 “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李贼也不简单啊!”孙得功对于二儿子的青涩幼稚想法表示出了不屑。以他这一年多同李自成大顺军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大顺军可不像入关劫掠时遇到的明军那样豆腐渣一样好对付。“你等着瞧,这两营人,只怕要扔进去了!”不过,这话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对儿子说,却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公之于众。 仿佛是要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就在那游击和参将各自领人马出了沟口,准备分兵各自去进攻的时候,塬上那些土坡上的壕沟当中,突然有人吹起了一声尖锐的唢呐,直冲云端。 随着这一声响,壕沟当中顿时冒出了无数的人头和旗帜! 就听山上哔啵作响,黑烟火苗乱舞,无数点燃的草捆被顺军士兵从壕沟里抛出来,沿着山坡滚下来。壕沟里不时传出大顺军士兵的叫骂声:“天气冷!先给你们这群鞑子烤烤火,暖和暖和!” 山路本来就狭窄,两营人马又密集猬集一处,这许多的火团从山坡上丢下来,滚进人群当中,顿时队形大乱,官兵们开始在烟雾火光之中乱窜乱叫。 火光就是最好的灯塔!除了用廉价的麦草来充当杀伤清军的武器之外,麦草还有一项功能。那就是为部署在山坡上的火炮指引目标。 早已测算好了各种射击距离的大顺军火炮,被炮手们调整好炮口角度炮身高度,通过量天尺测量好距离,装填手们狠狠的将药包和实心炮弹塞进了炮筒之中。 “开火!” “开火!” 山坡的十几座炮垒,开始向沟口火光中的清军队伍发射炮弹。 炮队居高临下,在火药的推动力和高度优势双重作用下,杀伤力效果可想而知。十几发六磅炮弹和大佛郎机发射的十磅重炮弹,就像是泥石流一样倾泻在混乱嘈杂的清军队伍当中。几枚炮弹砸在了山坡上,炸起了无数的土块尘土,在烟雾当中显得更加混乱。 炮声隆隆,烟雾尘土弥漫,让孙思克父子无法观察到沟口的情形,只能隐约听到己方人马的惨叫声哀鸣声不断传来,想来是不停的有己方人马被炮弹击中,被烈火烧伤。山高、炮狠,风大,只要人马被炮弹击中,被烈火烧到,那就是皮焦肉烂、筋断骨折、断手断脚的下场。 烈火炮声不断,隐约有几个身影出现在了远望沟的沟口,浑身冒烟,几处棉甲上还有残余的火星。却是两营人马的败兵逃回来了。那总兵还不曾开口说话,孙思克咬着牙发了狠:“豫亲王的军令是什么?连坐法!一人退,便杀全甲!这些人都退了回来,该杀谁?” 这话一出口,原本打算为自己部下求求情的那位丘总兵,顿时面如土色,浑身颤抖,连忙躲在一边不敢再开口。 “你!带人过去,这些怕死鬼,都给本固山额真砍了!以正军法!”孙得功也是一脸的狠辣之色。 被孙得功点到的那名牛录章京,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下便领着二百余人冲到沟口,挥动刀枪砍瓜切菜一般将这几十个惊魂未定的溃败官兵就地正法。 另有一队民夫,按照少主子孙思克的命令,将军中携带的防守器械——拒马摆在了沟口,只留下了可供一辆大车出入的通道。通道两侧,则是八旗满洲兵丁凶光必现的手执刀枪把守在侧。 “那一个敢退一步!这就是榜样!”策马从塬上冲下来的孙思克,眼睛里杀气腾腾,指着拒马上悬挂着的几十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呵斥着远处沟中犹豫不决不敢前进又不能后退的败兵们。 后退,是督战队的刀枪火铳,是死定了,而且死了之后白死没有抚恤。向前,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就算是死了,也还有一份抚恤在。这些官兵们有些犹豫了,到底是翻身杀回去还是冲到沟口把拒马推开逃跑?就像是以前在明军时那样? “前进者生!后退者杀!” 孙思克很好的把握了时机,命人大声吼出了口号。于是乎,这些败兵,也只能乱哄哄的调过头去,一门心思的挥舞着刀枪向塬上、山坡上的顺军阵地扑去。 在进攻队伍后面布设拒马,只要队伍一前进,后面立刻布设拒马,切断部队的后退道路,表示有进无退,有死无生。这是孙思克强烈个人风格的战术,在昭莫多一战当中,便是这样对付噶尔丹百战余生历经数百里败退溃逃而始终追随在他身边的核心精锐,打得这位韦爵爷的结拜兄弟精锐尽丧。 (嗯?怎么好像两边都是韦爵爷的把兄弟?这事有点混乱啊!把兄弟之间干起来了?弄得和校长的中原大战一样啊?!) 第六百七十一章 潼关(四) “禀贝勒爷!闯贼在麒麟山的火炮阵地开火了!” 牛头原上,乌真超哈营的两名梅勒章京喜滋滋的向坐在织金龙纛下,好整以暇,气定神闲的正在喝茶的曹振彦曹贝勒禀告观察到的军情。 “说!” “到目前为止,奴才们已经发现了闯贼的炮垒四十六座,红衣八磅炮约十五门,红衣六磅炮二十门,余者为大佛郎机。城头上应该还有十余门重炮,但是尚未开火,奴才们不敢妄言。” 负责指挥乌真超哈营火炮的曹振彦,满意的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细瓷茶杯放下,“一个游兵营、一个奇兵营,孙得功下的饵料果然不小,马世耀不咬钩那才是奇怪了呢!” “那,奴才们下一步该如何?下面的奴才禀报,远望沟那边,伤亡惨重。这两三千人只怕撑不了多久!” 曹振彦抬起了眼睛,看看眼前这两个梅勒章京。 “孔佩雷,乌林达,你们两个是不是昨天晚上的酒还没有醒过来?”曹振彦在多铎面前是奴才,可是,在这两个梅勒章京面前,那可就是顶天的主子了!乌林达是八旗满洲旗下的奴才,而这个孔佩雷,虽然听上去是个汉名,但是,却绝非我华夏苗裔。 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葡萄牙人,虽然一样留着金钱鼠尾的辫子,但是,却仍旧一眼便能看出来。他的葡萄牙名字叫佩雷拉,原本是当年在澳门的葡萄牙炮手。 当年随统领公沙的西劳,副统领鲁未略。还有科德略、罗德里格等军官,四百名士兵,作为雇佣军为大明朝廷效力,作为教习,在孙元化手下培训炮手。 孔有德之乱后,很多人战死。不过大明朝廷对他们不错,统领公沙的西劳追赠为参将,副统领鲁未略赠游击,铳师拂朗亚兰达赠守备,傔伴方斯谷、额弘略等则各赠把总职,余者也有赏下银两。 而佩雷拉运气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他没有死于孔有德的叛乱,而是被俘虏了,他和其他被俘的葡萄牙军官士兵,连带着残部男女1300多人,还有精锐的炮队、工匠、火器手一起被孔有德带到当时的后金。 佩雷拉作为军中教习,因为操弄的一手好炮,又善于利用象限仪、量天尺、矩度等测量工具,而被黄太吉很重视。问了他的官职后,当即便封他为牛录章京,专门训练炮手。以后更是一路升官,现在己经是八旗汉军正红旗的三等梅勒章京,管理乌真超哈营。 更有一个私下里的身份。也正因为他有一手精良的炮术,为了笼络他,也许是为了把他牢牢的抓在手里,按照此时的习惯,他被王爷孔有德收做了干儿子。虽然两个人的年纪相仿。更取了一个汉名,叫孔佩雷。将他那个又臭又长的葡萄牙名字丢回了葡萄牙去了。 葡萄牙人的名字之长,那是全世界公认的。就连他们自己也经常拿来自嘲。据说葡国国内流传着这么一个笑话,从前一位国王外出打猎迷路森林,只好去某农夫家投宿,听见敲门,农夫问道是谁,国王答:“我是唐?若热?多明戈斯?保罗?巴戈多罗?阿纳斯塔西奥?孔塞桑?皮涅里多罗……”还没等他说完,屋子里传来惊恐的声音:“快走吧,这么小的屋子哪里住得下这么多人。” 不过,从这一点上来看,清朝确实要比明朝明白,知道有舍才有得。同样是招募雇佣军,大明对葡萄牙人来了一句:“怎么,让尔等帮天朝打仗,尔等还好意思要钱?”同样是招募雇佣兵,清朝对上海的常胜军洋枪队又是一个什么态度?军饷是当时最丰厚的,而且,攻下一座城市后,按照大家都默认的规矩大肆抢劫几天不说,城里面太平军府库里面的财物,都归洋枪队所有。这也让华尔从一个上海滩上的外国流浪汉,迅速成为一个能随手便捐出一万银子给美国政府用于平定南方战乱的费用。最后,更是以副将官衔归化,加入了中国国籍,并且在死后身着清朝官员袍服下葬。 华尔此人,算得上拿人钱财替人出力的最佳典范,应该能评得上雇佣兵业界的十大良心人物之类的榜单了。比起几十年后的另外一个美国雇佣兵头目陈纳德来,可是强的太多了。最起码,他没有把用中国经费武装起来的洋枪队,转过头来变成了美国陆军的某个部队。而这位被吹捧到了天上,号称用五百架轰炸机就能把日本炸到海底的陈纳德,可是转眼间就把宋三小姐花大价钱雇佣的飞虎队,用中国人民的血汗钱购买的飞机,用中国人民用来耕作捐献出来的大片良田土地建设的机场,摇身一变的就成了美国空军航空队的了。 “既然已经发现了闯贼的火炮所在,那就是你的用武之地到了。给本贝勒一一测定位置,用咱们的神威大将军炮,还有南蛮的火炮,一门一门的给本贝勒敲掉!” 曹振彦的眼里满是凶光和杀气! 孔佩雷与乌林达二人不敢怠慢,各自领命而去。 “奴才们,抓紧时间吃饭,喝水,解手!一会大炮一响,咱们就全员备战!闯贼的那些小炮被咱们的大炮干掉,前锋的兵马就会冲上去同他们列阵厮杀!到那时,就是咱们抬枪显威风的时候了!” 抬枪兵的一名甲喇章京,也是曹振彦的奴才曹荣,腰间别着两柄短火铳,从肩头到腰间的两条牛皮弹带上,满是子药药筒,腰间更是挂着两个子药盒子,里面都是上等铅弹;一面大声吆喝激励士气,一面在队列里检查各兵丁的准备情形,不时的粗鲁的咧着大嘴笑骂几句,用拳头在兵丁和军官的肩膀上捶上一拳。他也早就惦记上了抬枪兵左翼梅勒章京的位置,曹振彦也向他做出过许诺,这一战打好了,便向豫亲王、摄政王上奏,保举他升任左翼的梅勒章京。 “流贼左翼山头有火炮炮位十四处,大佛郎机八门,疑似八磅炮、六磅炮六门!” “流贼右翼山头设有火炮炮位二十处,疑似八磅炮、六磅炮十门,大佛郎机十门!” 清军炮队的观测手,,都是孔佩雷这些葡萄牙人和孔有德带来的登州叛军炮队培训出来的,业务技艺水平颇为精湛。 用矩度和量天尺、象限仪仔细的测量了远处顺军炮兵放列阵地所在的位置,孔佩雷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他走到一门十二磅重炮前,伸出手来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口中默默念诵经文,祈求圣母玛利亚保佑。 这门十二磅火炮,是他选定的基准炮,乌真超哈营的所有火炮射击数据,都要以它为准,进行增减损益。所以,孔佩雷希望在天上的圣母,能够大发慈悲,让他首发命中!也好在豫亲王和曹贝勒面前出头露脸!但是他似乎忘记了,东方这块土地,不归圣母玛利亚和她的儿子管,而是归佛祖、太上老君等等一大堆神仙管辖,就算是她们娘俩打算捞过界,也得先打得过这一大堆神仙才行! 终于,孔佩雷的祝祷词念完了,他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开炮吧!” 那门十二磅炮的炮长大声响亮的应道:“是!” 转过身去一摆手,威风凛凛地道:“点炮!” 一个炮手点燃这门十二磅重炮的大炮引线,所有人神情紧张,一齐注目那嘶嘶冒着火花的火门引线,清军作战的地域,大多属于干旱少雨的北风,不用担心引信被水浸湿。所以,多年来,虽然火炮火铳上的小改良小进步不断,但是,引信这个问题,仍旧采用最为传统的引信技术,而不像南粤军和大顺军,采用了信管发火。 引线冒着火花,嘶嘶燃烧着,猛然火门火光一闪,接着一声巨响,粗大的炮口喷出大片浓厚的硝烟。火光中,炮身剧烈的一震,一颗硕大的黑色炮弹冲出炮膛,在人们的视野里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弹道,便往远处的顺军炮兵阵地快速飞去。 一时顺清两方的炮兵,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认真观察着这枚炮弹的运行轨迹与目标所在。 带着尖锐刺耳的划破空气突破音障产生的哨声,基准炮那重达十二磅的大铁球呼啸而至,正正的砸在了一处炮垒的寨墙之上。这处寨墙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石墙,石头里面用黄土夯筑培实,外表看上去坚不可摧,但是内里的抗击打程度却是差得远了! 一声巨响中,堆积石墙的石块被巨大的冲击力击打成为了碎石块儿,到处乱飞,几个站立在附近的炮手、弹药手,驭手还来不及抱头蹲下,就被四处乱飞的石块击中头颅和胸膛,当即便倒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身躯。不一会,一股鲜血便从嘴角鼻孔当中流出,死去了。 首发即告命中!顿时,乌真超哈营炮阵地上欢呼声一片!炮手们士气大振! “圣母玛利亚保佑!”孔佩雷心中大喜!但是脸上就不能露出一点喜悦之色来。“本官打了一个样儿给你们看,就这么打!给老子盯着流贼的那些火炮打!” 炮声隆隆响起,一道道炮弹弹痕划破天际,向不远处的顺军阵地猛扑过去,尖锐刺耳的呼啸声此起彼伏,炮声在山坡深沟之中回荡,已经不再是隆隆作响,而是沉闷的“咕咚!咕咚!”声,听起来就象是水壶的水烧开了,而且是泛着水泡大开大滚的时候。 轰隆隆,巨响声中,几枚二十四磅重炮的沉重炮弹,挟带着摧毁一切横扫一切的霸道蛮横,硬生生的砸在了两门大佛郎机火炮的炮位上。 轰!二十斤重的大铁球砸在石墙上,巨大的冲击力,在炮弹落下的一瞬间,将几块大石头击成尖利的碎石块横扫四周,造成霰弹的杀伤效果。很多人纷纷被石块击中,如麻袋一样,姿势各异的摔滚出去,尽数口喷鲜血,骨折声大作。 噗噗噗噗噗,顺军炮兵阵地上的人们,身前或身后,或头上,激射出一股股血雾。这些炮手,为了操作火炮便利,原本就没有配发盔甲,只有一件棉衣和号坎,头上一顶柳条帽,如何能够挡得住这样的尖碎石块横扫乱射? 一轮炮火射击后,顺军炮兵阵地上便是死伤颇多。 炮声震耳欲聋,又一发发炮弹呼啸而来,霹雳般爆响声不绝。清军的火炮比起顺军来,胜在口径大,重炮多。当年大顺军组建火器营,为了行军方便,火炮首选便是机动力。故而,八磅炮、六磅炮、相当于十磅炮的大佛郎机便是上佳之选。而十二磅以上的火炮,则是少而又少。今天,这个短板被清军揪住不放,不停的狂踢顺军的软肋。 十二磅炮、二十四磅炮的大铁球不断砸在顺军炮阵地的石墙、土墙上。哗啦啦的倒塌声不断。这些土墙,石墙都颇为简陋,只要击中,无有不倒塌者。 土墙还好,石墙被击中,就是一场灾难,炮弹带起一阵阵石雨。横扫周边。惨叫声、呻吟声,交织成一片。想要还击,火炮射程却又够不到,一时间,顺军炮队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乌真超哈营炮阵中,各炮的炮手在火炮发射后,立时用沾了菜油的羊毛木棍清刷炮膛,就听水汽的丝丝声响不断,篜气腾腾冒出来。 清刷炮膛后,装填手又填入新的发射药包,同时一名炮手的大拇指按在火门上,防止气流倒灌引燃未净的余烬。又送入铁弹压实,在火门处安上新的引火药绳,准备瞄准射击。 由于四轮炮架打桩固定,所以火炮后退较少,再次瞄准较位颇为容易,而且火炮分为几班发射,较准就更容易了。 右翼梅勒章京乌林达咆哮道:“狠狠的打!给老子炸他娘的!” 乌真超哈营炮兵阵地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火炮声,滚滚浓烟之中,又是一波沉重的铁弹从灰白色的硝烟之中呼啸而出,带着死神的狞笑冲向了顺军炮兵阵地。 这一波的炮弹,使用了群子。每大弹一个,伴着十几个小弹,声势更为浩大。炮弹呼啸而来,劈头盖脸砸在了顺军炮阵地的炮位前后左右。 “轰!”一声巨响,一处炮垒直接被炮弹击中。 “轰!”一颗大铁球破开一道土墙,尘土飞溅中,夹着大股的血雾,一个顺军炮手当场被打成碎肉,被鲜血浸湿的泥土夹着一些支离破碎的残碎肢体四下里乱飞。 还有数人扑倒在地,个个灰头土脸,身上满是泥土血肉。一个炮手被炮弹击中,下半身不知道飞到了何处,他被冲击波远远的甩了出去,却一时难以死去,只能是痛苦地在地面上挣扎爬行着,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声。 轰!轰!…… 大小炮弹乱射乱跳,一些炮弹落在主墙前的壕沟矮墙中,略略跳动几下,就一动不动。 “轰!”一发小炮弹击中了顺军的火药桶,顿时,火药桶被冲到半空中爆炸,引起了一连串的殉爆。 “主子!前沿观测手报告,至少打瘫了流贼大小火炮十二门,摧毁了流贼的炮垒八处!”曹荣兴冲冲的跑到了正在营帐前喝茶的曹振彦面前禀告军情。 “流贼的炮火现在如何了?”虽然早就听不见顺军还击的炮声,但是,曹振彦还是要问一句。 “主子!您听!”曹荣兴奋的伸手示意。 远望沟等处的山谷之中,又一次的响起了一片呐喊冲杀声。漫山遍野的清军士卒,气焰万丈的向顺军防御阵地扑去!红通通的服色甲胄,各色的旗帜,将黄土高坡渲染的五色斑斓。 望远镜的镜头里,几个新附军将领们,个个手执宝剑腰刀,身先士卒的冲在前头。 “曹荣。” “奴才在。” “你觉得这些家伙这次能冲上去吗?”曹振彦刚刚喝完热茶,嘴里冒着白气,话语的音调却是比这天气还冷。 “主子是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曹荣也是跟了曹振彦很多年,修炼成了一条千年老狐狸了。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假话好听,真话刺耳,而且,搞不好奴才会得罪人。” “这里就你主子和你,你还怕传出去吗?”曹振彦有些愠怒了。 “主子,假话是,我军已经用炮火摧毁了流贼的炮队,流贼士气大挫,我军士气如虹,当可一战而定潼关!” “嗯,这话也有些道理。那么真话呢?” “真话就是,流贼炮队虽然受了损失,但是他的大队悍贼还在。且依托深沟高垒防御,我军投入的兵力,未必能够在这些悍贼面前讨了好去!说不定,”曹荣想要继续说下去,但是偷眼看了一下曹振彦的神情,当即便把后半句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半晌,曹振彦才开了口。 “你带上两千抬枪兵上去。跟孙得功讲,就说是本贝勒派你上去的额!一者是压制流贼步队,为我大清兵马提供火力支援。二者,亦是督战!不管是谁,胆敢退却者,就地正法!” 第六百七十二章 潼关(五) 麒麟山上的顺军炮队阵地被己方炮队打得烟尘滚滚,火光爆炸声不断,惨叫声清晰可闻,这让被顺军压制在远望沟内的清军步队大为兴奋。 炮声尚未停歇,孙思克便已经一跃而起,左手擎着自己的认旗,右手高举呲铁钢打造的宝刀,大吼一声:“打下麒麟山,杀进潼关城,大将军恩典,全军放假三天!杀!” “打下麒麟山,杀进潼关城,全军放假三天!杀!” 孙家父子的家奴护卫齐声呐喊,跟着孙思克向前冲去! 散布在沟中的人们,顿时也是士气爆棚,本来嘛!这些从明军当中投降了顺军的官兵,原本以为跟了这些流贼,可以像官绅们说得那样,走到哪里便烧杀劫掠奸淫到哪里,还省得挂一块大明官军的遮羞布。可是,没想到,一路渡河杀进北京城的大顺军,正处于上升期,自然要严肃军纪,不肯随意杀戮劫掠。这自然让这些人马大失所望。 不过,好在咱们大家都是识时务的俊杰,见大顺军不是天命所归的正主儿,当即便弃暗投明,归顺了紫气东来的大清。还是大清好啊!可以让咱们兄弟们有一个可以尽情施展本事的地方。攻破了城池之后,什么屠城啊!劫掠啊!抢劫啊!看到年轻漂亮的小娘子让她和咱们一起做点才子佳人英雄豪杰喜闻乐见的事情啊!大清不但不管,反而让咱们继续努力!也是,想想我大清几次三番的入关伐明,干得不也是这种事情?早知道大清和咱们是同道中人,咱们早就铁了心和大清一起干了! 士气高昂的清军,自然不用孙思克身先士卒的冲在前头才能激励士气,人群渐渐的从他的认旗两侧蜂拥而过,向着远望沟口的麒麟山冲了过去。 “来人!架拒马枪!”孙思克见至少两营兵马冲了上去,当即脸色一凛,森然下令。数百支长枪一起加在草草用粗大树木钉制而成的三角架上,尖锐的枪头斜斜向外,仿佛是刺猬和豪猪张开了身上的尖刺一般。 在他不远处的山梁上,曹荣率领的两千抬枪兵也是依托山形地势列开阵势。饿狼一样盯着不远处的麒麟山。 在远望沟的东口处,孙得功领着数万清军列队等待,准备依次轮番杀进去,冲上麒麟山,直扑潼关城。 轰隆隆的炮声巨响传来,火光烟尘中,人马惨叫嘶鸣声不断,不时有清军被砸中带到倒地不起。 因为远望沟旁山边道路狭窄,能闪避的空间极小,顺军将那些巨大的、雕琢成圆形的擂石从盖沟中推出,顺着山坡上冲下来,直接就将冲锋的清军的士兵们砸进远望沟内。 带着本部兵马冲锋进攻远望沟的王总兵,眼睁睁的就看到自己的一名营中千总被从山坡上滚下来的礌石击中,当即便是被拦腰砸成了两段,上半身被巨大的冲击力砸得腾空而起,惨叫一声落入远望沟中。漫说是他已经被砸成了两段,就算是一个好人,从这又高又陡的高沟上摔下去,只怕也是半天才能从沟底传上来尸首落地的一声闷响。 飞扬的尘土中,雨点般滚木擂石落下,王总兵麾下率先冲在前头的数百名选锋,一个接一个或是被直接砸进深沟之中,或是砸得当场脑浆迸裂四肢断裂死在当场,总之,无一幸免。看得王总兵麾下人马个个脸色大变,默然无语,脚下的步子也渐渐迈得慢了。 往东门去的另一路清军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官道挨着山边墙根而行。蜿蜒往上,一直到箭楼瓮城之前。这些顺着官道奔来的清军如果能够站在一个足够高的位置上,就会发现,他们的进攻路线都在山坡和城楼上顺军的火力打击范围之内,甚至在滚木擂石的攻击范围之内。 如雨般的滚木擂石扔来,惨叫连连,一个接一个清军官兵被砸中,余下的看到头顶尘土飞扬,密集的滚木或擂石不断呼啸而来,他们或是慌忙拔马回跑,甚至慌不择路,冲下官道边的陡峭山坡,往黄河岸边冲去。 “混账东西!”王总兵倒是个有决断的,带领着手下亲兵督战,手起刀落,将两名倒霉蛋的脑袋砍了下来。“在这里停留时间越久,尔等死的机会就越大!还不给老子往上冲!” 后退,是八旗满洲兵马东面长枪利斧,是孙思克的拒马枪阵,前进,也不过就是流贼们的滚木礌石,况且,滚木礌石也不是随时都有,万一要是咱们祖坟头上有那根蒿子,不该咱们死,该着咱们升官发财呢?想到此处,清军士兵们咬着牙,齐声发喊。 “杀!” “杀进潼关城,三日不封刀!” 也许是山坡上几道壕沟矮墙内堆积的滚木礌石已经在刚才的一轮攻击之中消耗的差不多了,这一次的攻击,清军士兵们很顺利便冲上了山坡! “起!” 一声嘹亮的唢呐声响起。第一道壕沟和矮墙后面,有人大喝一声,发出一道命令。紧接着,沿着齐胸高的矮墙,瞬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头。近千名弓箭手拉开硬弓,闪着幽暗蓝光的箭簇冷森森的瞄准着努力向山上冲来的人群。 守卫潼关的部队,都是大顺军中的原农民军嫡系部队。即便不是闯营的旧部基本盘,也是来自于曹营或者是回革五营的部队。装备、战斗力自不必说。这些弓箭手,手中的硬弓,三分之一都是历年来从南中商人手中买来的铜臂铁胎弓,余者一半上下是若水道长在殷商故地所获野牛的牛角制成的上好角弓。这些野牛角,较之中原的黄牛角、水牛角尺寸大了不少,骨质更是上选。制成硬弓,的确是上上之选。这些硬弓虽然在南粤军中只能是用来做狩猎工具和装备民兵、配发给垦荒移民使用,但是,在冷热兵器并用的大顺军眼里,却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箭簇、箭羽也是一时之上选。完全按照大明开国时对军器打造的质量标准要求进行的制造工艺流程。这一点,山上的顺军和山下的清军一样,都是严格继承和执行了朱元璋父子的标准。 “放箭!” 第一道胸墙后面,大顺军军官手中宝剑一挥,顿时,耳中“蹦蹦”声响个不停。近千张硬弓向山坡上的清军倾泻出第一拨箭矢!瞬间,天空中仿佛都暗了一下! 在山坡上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清军官兵暗自在心中叫了一声:“苦也!”这如果是平原对战,或是攻城之战,他们或是可以手执各色盾牌。或是令盾车在前遮蔽来防护箭矢。可是,这对山地仰攻,如何能够有盾车来遮蔽?便是各色圆盾、皮盾,许多人也嫌它碍事狼亢,不曾携带。此时想起,却已经晚了! 箭矢破空的“嗖嗖”不绝于耳,箭簇穿透甲胄,深入人的骨肉之间时所发出的阵阵闷响,和随即响起的惨叫声,在山坡上构成了一曲交响乐的前奏。只一轮箭矢,王总兵冲上山坡的这几百人,便横躺竖卧在山坡上,或死或伤,尸首和伤兵交织在一处。 “给老子冲上去!”王总兵挥起宝剑,将来势已衰的一支箭拨打到一边,任凭那箭矢射入脚边的黄土里,箭杆儿兀自在风中微微颤抖。眼前,他出重金悬赏招募的数百选锋,已经折损殆尽。这些人大多是他部下精壮,虽然不是他的家丁亲兵那些核心武力,但是,就这么折损了却也让他着实心疼不已。 大顺军的这些弓箭,不但弓力强劲,箭簇锋锐,弓箭手更是射的精准!虽然不是什么百步穿杨,什么射雕儿,但是,在这个距离上射杀清军士兵,却是精确度极高。 这些中箭的清军官兵一个个不是被射中面门,就是射中了颈部,要不就是眼睛,以眼下清军的医疗条件和战场救治水平来看,基本上是九死一生了。 一个把总,被利箭射穿了颈部,虽有铁叶围领挡住,但利箭势猛,箭头还是狠狠地穿了过去,形成了颈部的贯通伤,如注的鲜血将箭杆儿、箭头、箭羽都染得鲜红无比。 而另一个千总,身上虽是披着铁甲,不过却是面门上中了四支箭矢,他大声惨叫着,仰天栽倒在地。想来是因为他身披铁甲,在一群只有棉甲的兵丁当中引人注目,故而成为了诸多弓箭手的首选目标。 在被这一轮箭矢射中的清军官兵中,这些披着镶铁棉甲、铁甲的军官们还好些,毕竟有铁盔有甲胄护身,只要不是面门、脖颈、眼睛等要害之地,就算被射中胸口或是其它地方,利箭多不能破甲,就算射穿,也不致命。那些身上穿着皮甲或是未镶铁棉甲的兵丁则是情况严重,好几人胸口被利箭深深射入,怕是性命难保。至于说身上只有一件裲裆、号坎的普通兵丁,他们的生死就只能是靠满天神佛是否睁开眼睛了。 王总兵的脸上,一副死了老子娘的神情,哭都快哭不出来了。这一次的头敌,让他损失惨重。被顺军用火烧了一道,又用炮轰了一场,眼下,还没有摸到眼前这些流贼的跟前,一轮箭矢,又让他折损了几百名好兵。 他手下的军官们个个也是如丧考批,面如土色,再听不远处山坡上传来伤兵们的嚎叫呻吟声,凄惨无比,让人听了心烦意乱,众人只当没听到,他们可不敢提议去救,否则说不定就将自己折进去。 “大帅!咱们怎么办?!”为王总兵统领正兵营的参将跌跌撞撞的冲过来,向他请示。虽然现在已经是大清的兵马了,但是,情急之下,这些人还是脱口而出,称呼自己的主将为大帅。 还没有同大顺军照面,便已经扔进去了将近两千号人马。这个本钱下的不可谓不重了。但是,要是自己就这么掉头回去,姑且不说曹贝勒、豫亲王王爷会不会行军法杀了自己,单单就说这笔本钱,自己就折不起! “娘的!给咱老子冲上去!杀流贼!” “不能就让兄弟们就这么白白的死了!” “杀!” 两轮箭雨后,清军官兵在王总兵的指挥下,或是将阵亡袍泽的尸体堆垒起来,修成临时的炮位,把自己携带的各色小炮架设起来,同山坡上的顺军火炮进行对射,轰击胸墙。或是干脆就将那些尸首竖起,用袍泽们尚有余温的身体来为自己遮挡箭矢炮子! “杀鞑子!” 一阵阵呐喊,从壕沟里、胸墙后面地裂天崩一般爆发而出,顺军将士们呐喊着,各举刀枪,冲了出来。转眼间,顺军、清军两股洪流便撞击在一处。无数的血肉、残肢断骨,便是这两股洪流相撞产生的浪花,纷杂的刀枪撞击声,令人牙酸齿冷的惨叫声呻吟声,就是撞击产生的巨大声浪! 呼吸之间,战场便成为了修罗场。 山坡上顺军弓箭手,不停的从胸墙后面轮番起身,向山坡上猫着腰冲上来的清军后队抛射着箭矢,压制着清军的冲锋队伍,为自己的兄弟们提供有力的支持。短短的一通鼓未曾敲完,山上的顺军弓手们便各自射了四五只箭,在距离土墙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之内,白色的箭羽触目皆是,如同平地生出的许多芦苇一般,箭羽下面大多是呻吟不断血流不止的清军士兵。 而肉搏拼杀的双方士兵,伤亡更是惨重。 双方的人流撞击在一起捉对厮杀。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王总兵也是在自己的亲兵护卫下,卷入了厮杀的人潮之中。他自己也是不知道自己用手中的呲铁钢宝剑砍倒了几个顺军,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亲兵护卫们被顺军用各色兵器放倒了多少,他自己身上也被顺军的刀枪留下了几个巨大的创口。什么攻破潼关放假三天,什么关中田地任凭你去跑马圈占,这些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脑子里残余的意识就是紧紧握着手中宝剑的剑柄,不停的劈砍刺杀,同顺军拼死搏战在一起,把所有的郁闷之气都投在了战场之上。 正杀得性起,耳边却听得一声惊呼,那是他身边亲兵头目的喊叫声,低下头惊讶的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前的胸甲缝隙之中不断有鲜血涌出,出现胸甲下面的甲胄上。再望去,却是在右胸下面赫然一个巨大的孔洞出现。不远处,一个手中擎着一杆短柄丧门抢的顺军枪手欢声叫道:“我干翻了一个鞑子大官!”话音未落,便被王总兵的几名亲兵扑上去刀枪齐下,砍成了肉泥一样。 王总兵却顾不得这些了,他右手一松,手中的宝剑随之落在地上,整个身体也顺势倒了下去,在身体与地上由鲜血、体液混合而成的泥浆接触时。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难道这就是死亡吗?我这就死了吗?” “鞑子垮了!鞑子垮了!” 王总兵的死,无疑是给在场的清军士气最大的打击。开战以来,虽然军官随时都有可能阵亡,但是在刚刚开始搏杀便折损了一名总兵,这无疑是给进攻的清军士气最严重的打击。 于是,有人害怕豫亲王颁布的连坐法,拼死向前厮杀。有人却是新生胆怯,四下里到处张望,更有人索性再度施展了变色龙的看家本事,战场上反水,对友军挥起刀枪,宣布自己反正,重新回到了大顺军的怀抱之中。总之,王总兵的这镇人马,已经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在顺军的强有力的反击压力下。开始步步后退。 顺军却是士气更加高涨。在一名果毅将军的指挥下,百十个顺军士兵手脚麻利的将王总兵的亲兵杀散,抢过他的尸首和认旗,在人群之中立起。 “咱们斩了鞑子的先锋!” 那个果毅将军命几名长枪兵将王总兵的尸首用长枪挑起来,亲自挥动着缴获来的王总兵的认旗,斩将夺旗,这历来都是军中大功,他不由得有些得意:“弟兄们,儿郎们!鞑子的先锋已经被咱们斩了,杀鞑子,立功劳!” “杀鞑子!立功劳!” 顺军官兵们见状,士气更是大振,官兵们几乎同时大声叫喊着:“杀啊!”他们早已经发现,这拨冲上来的清军,那是如假包换的西贝货。都是些原先的明军官兵,投降了清军之后剃了头发而已。盔甲刀枪旗号都不曾更换,便狐假虎威的冒充起辫子兵来。小样的,你以为你穿了马甲老子就不认识你们了?在这些农民军基本盘的大顺军眼里,何时正眼看过这些前明军官兵? 经过短暂的肉搏战之后,王总兵这支部队残余的官兵再度抛弃了三四百具尸体开始向后狂奔。他们这一退,带动的潼关城楼方向那位还在苦苦支撑的胡总兵部队也是军心大乱,饶是为首的胡总兵亲手连连挥刀砍死了三四个逃跑的军官、士兵也是无济于事,更是被败兵卷着向远望沟沟口方向狂奔而去! 而在沟口等候他们的,则是脸色铁青,满脸都是杀气的孙思克。 “这群奴才,临阵脱逃,全数斩了!” 孙思克冷冰冰的发布了命令,仿佛要处死的不是人,而是一群猪羊一般。 “孙将军!且慢动手!还是让某家死在阵前吧!那样,胡某的妻儿家小还能保全!” 胡总兵也是见机得快,急忙大声呼喊。清军军纪严苛,凡是被执行了军法的官兵,留在后方的家眷,下场也是极为凄惨。家眷被扣留为人质,这也是投降的明军为何一夜之间便战斗力爆棚的原因之一。至于说家眷会是神马下场,大家去看看苏州织造李家和江南织造曹家两家被抄家之后,女眷的下场就知道了。拉到外面发卖! 都说朱棣对付铁铉、齐泰、黄子澄等人的家中女眷处置极为残忍,发往教坊司充作娼妓。什么“着锦衣卫吩咐上元县抬去门外,着狗吃了,钦此!” 在《南京法司所记》中有这样的两则记录:“永乐十一年正月十一曰,教坊司于右顺门口奏:齐泰姊及外甥媳妇,又黄子澄妹四个妇人,每一曰一夜,二十馀条汉子看守着,年少的都有身孕,除生子令做小龟子,又有三岁女子,奏请圣旨。奉钦依:由他。不的到长大便是个淫贱材儿!”“铁铉妻杨氏年三十五,送教坊司;茅大芳妻张氏年五十六,送教坊司。张氏病故,教坊司安政于奉天门奏。奉圣旨:吩咐上元县抬出门去,着狗吃了。钦此。” 于是,这位朱棣四爷在文人们的笔下,被无数次的描绘成了暴君刽子手变态等诸多形象。活该!谁让你不尊重咱们读书人?谁让你不知道礼贤下士?谁让你不能容忍咱们指着鼻子骂你?这种行为,就连著名的那位浙江周树的人文章里都有描写。 在他的《病后杂谈》里介绍说:“那时的教坊是怎样的处所?罪人的妻女在那里是并非静候嫖客的,据永乐定法,还要他们‘转营’,这就是每座兵营里都去几天,目的是在使她们为多数男性所凌辱,生出‘小龟子’和‘淫贱材儿’来。” 可是,别忘了,朱棣也是几次都差点死在这几个人的谋划之下,这样的处置手段,不过是一种报复罢了。试问,如果朱棣死在了他们的权谋手段之下,就像其他几位被削了藩的亲王一样,他们会怎么办?可是,雍正四爷对曹家和李家的手段,那就说不得了。似乎并没有见到太多的文字来谩骂。 而且,按照雍正四爷的处理,对曹家李家等家族,不过是追缴你们亏空的国库银两罢了!也就是那句话,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就这样,曹大才子还抱怨了三百年。当真要是让他享受到了朱四爷的手段,只怕他这个黑胖子,就要变成瘦子了。(诶!不厚道的作者又要脑洞自行补给了,不是说“举家食粥酒常赊”嘛?咋还能是个黑胖子体型?这要当真还是像在南京时过得那种二十几只鸡来调味一道茄子,一个鹌鹑蛋一两银子的生活,咱们的曹大才子是不是可以去参加倭国的相扑运动了?而且直接就是进入横纲级别的?) 明史和各种笔记记载,靖难之役,朱棣即位后,杀戮、清洗用了十一年的时间,第一批榜示的“奸臣”有四十四人,方孝孺一案即杀死八百七十三人,胡闰一案弃市二百一十七人,坐累死者数千人,被籍没者数百家。所谓“籍没”,其实按现代说法是,开除国籍,不再享受大明朝公民待遇成了贱籍。说白了就是不能科举了,而且贱籍从良三代不能科举。这是规矩。 而贱籍有贱籍的行当,分别是仆,隶,皂,娼,伶,奴。都是官府的。还不是私人的。这些都是什么职业呢?官府给官员配备的长随。就是仆,那国家俸禄,给官员服务。细分可以分为轿夫,伴当,长随,常侍,伙夫,粗使仆妇等。官员荣归,或者获罪他们也就回到当地衙门等待差遣。这些人也就是小时候宣传的官员们狗腿子。在我们受欺压的劳动人民面前这是个很有前途职业。 所以,文人们把佃户媳妇弄到家里来吃奶,享受佃户女儿的初夜权,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风雅之事。一旦这样的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那就是大逆不道的,一定要用手中的一支秃笔把你骂倒骂臭,让你背负上千年的骂名。这样的事,几十年来,我们不也经历过吗? 第六百七十三章 潼关之战(六) 潼关城内城西,大军云集;杀气冲天,飞鸟不敢落。 对外宣传的潼关守将巫山伯马世耀的大旗,很威风的在城头上飘扬着。但是,在城内的街道上,马世耀的帅旗,却被挤在了不显眼的角落里。 这里的随便哪个旗号,都比他要来得威风,来得响亮! “提营总制,汝侯,权将军刘!”这是人称总哨刘爷刘宗敏的大旗。 “左营制将军,磁侯刘!”这是磁侯刘芳亮的大旗。 “权将军,泽侯田!”田见秀虽然此时人在湖广管理民政屯田事务,不在陕西,但是他的旗号仍旧在刘宗敏的大旗右侧树立着。 至于说高一功、袁宗第、郝摇旗、刘体纯、李强、李友、白旺、白鸣鹤、李双喜、张鼐等顺军大将的旗号,依次雁翅排开在城内潼关总兵衙署前。在他们的帅旗认旗下,各自的亲兵护卫,一色的都是精壮兵丁,精良的甲胄器械,远处的箭道上,喂养的膘肥体壮毛片油亮的战马不时的发出一声声嘶鸣。 人马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人敢发出喧哗之声。因为,就在总兵衙署门前,大顺皇帝的御营亲兵在从辕门一直到帅堂前摆开了队列。威严、肃杀之气充斥在帅府。 潼关城外,往西安,哦,不对,是大顺的都城长安的官道两侧,更是大军云集。旗幡如海,刀枪铳炮如林,兵丁马匹如云。 顺军在陕西的主力精锐,尽数在此了。 潼关总兵的帅府,此时成了李自成的临时指挥部,或者说是行宫。 而帅府的大堂上,此时更是成了大顺朝廷的议事所在。 李自成像一个陕北老农一样,蹲在地上,手中捧着一个硕大的老碗,眼前一碟蒜汁,一盘炒鸡蛋,一碟子凉拌萝卜丝,手指中夹着两个馍馍,嘴里西里呼噜的将碗里宽大筋道的面条吞下去,不时的嚼上几口馍馍。 “还是咱们关中的麦子好吃啊!”他放下大碗,意犹未尽的冲着面前的文武大臣们发出一声感慨。 “这是天子洪福,孙传庭老倌儿在关中行新政,修水利,本来打算凭借这关中的沃野千里之地来做螳臂当车之事,却不料徒劳无功,为圣天子清道尔!”李岩很是恰当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既肯定了前朝督师孙传庭的功绩,又捎带着捧了一下李自成。 “要说孙老倌儿,那确实也是有本事、有骨气的!只可惜,他跟错了人。他要是肯跟着皇上打天下,只怕,此时早已是天下太平了!”刘宗敏放下手里吃得精光的大碗,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儿,从另外一个角度,响应了李岩的言论。 眼下的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对于大顺军来说,其意义不亚于在河南攻克了洛阳、开封、打垮了左良玉的几十万军队。这块土地上出产的粮食、棉花,都是战略物资。在第一次看到各地征收粮食赋税的账册时,李自成很是感慨的同李岩说了一句:“朕今天才知道,当年的秦始皇、汉高祖、唐高祖父子,是如何定鼎天下的!”这几个人,都是依托着八百里秦川,靠着这里良好的水利设施,灌溉体系,所生产出来的粮食向东发展。 孙传庭在陕西推行新政、练兵之外,最大的一个政务就是推行以工代赈,将各地的灾民、饥民集中起来,发给口粮,让他们去疏浚那些多年淤塞荒废的沟渠,以便有利于灌溉。要知道,关中地区,之所以能够在秦汉时代就被称为天府之国,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里有着成熟完善的水利灌溉系统用于农业生产。而多年以来,原本小河一样的引水渠、灌溉渠,基本上已经淤塞到了可以行车走路的程度了。于是,孙传庭便组织人力对这些淤塞的渠道进行重新疏浚、开挖。只可惜,功亏一篑。 不过,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孙传庭被官绅勋贵们攻击谩骂的行为措施,当李自成率领大顺军打进关中后,却被坚决彻底的贯彻执行了。不但贯彻了,而且在他的路上走得更远。 李岩上奏李自成,将原本被各府藩王勋贵官绅太监名下的土地全部收缴为官田。这样一来,原本困扰孙传庭的问题:如何将水渠通过这些豪门大户的田地,也就不成为问题了。很快,一张纵横关中平原的水利网,重新出现。结果,在大顺军占领关中的当年,便是一个丰收年。今年秋天则是第二年大丰收。在很多顺军老人们看来,明明今年的情形比任何一年都更像灾年,几乎春天就没怎么下雨,差一点就又闹起蝗灾来,然而关中平原上的小麦和棉花却丰收了。这还不算人们抢种的那些高粱,利用山坡沙地种植的红薯、土豆等作物。眼下的顺军,正应了那句话,家中有粮,心中不慌。 几句话讲完,众人纷纷放下碗筷,开始商议前方的军情。按照李自成的想法,顺军准备利用潼关的地理优势,进行逐层逐次的抗击防御,大量的杀伤消耗清军兵力,让清军陷入疲惫作战的地步。等到清军体力、兵力、士气都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以顺军主力杀出,打一个漂亮的防守反击战。 这也就是为何顺军大军云集在此的原因。 “捷轩,前方战事如何?” “皇上!马世耀打得不错。算得上有声有色。!到今天早上为止,已经斩杀辫子兵上万人,斩首清军总兵两人,总兵以下、守备以上官将数十人。缴获各色旗帜百余面!” 其实,这些前线的战斗进展情况,以李自成的丰富经验,他都不必听汇报,只需用耳朵听听前线隐约传来的喊杀声、枪炮声,就能知道个七八成。 他满意的点点头,“传朕的旨意,巫山伯马世耀所部奋勇杀敌,着兵丁每人赏银元十块,肉一斤,酒一瓶。各级官佐皆有赏赐!” “是!臣等领旨!” “林泉,北面的情形如何?” “皇上,高皇后派人快马送来最新军情,罗虎将军已经率领所部北上,到达预先确定的位置富平、三原等地,休整军马以逸待劳,务求全歼北路来犯的鞑子兵马!” 李自成出征,他的皇后高桂英便在长安城中为他留守根本之地。而震山营主将罗虎,和大顺军中最为精悍的震山营数万人马,则是作为镇守长安城的力量,留在了长安。当然,这是表面上对外的说法,为的便是迷惑震慑城内那些官绅,防备他们见大军不在,心生异动。 此时,在高皇后的指挥下,罗虎留下一万人马交给养母高皇后掌握,自己亲自率领所部余下的兵马,悄悄北上。 姜镶等人率领自己的部队,将陕北变成一片焦土之后,看着满目疮痍,四野萧条,十室九空的景象,这才心满意足的南下。 大军前锋一出铜川,不由得这些人们便是眼前一亮。 如果将陕北和关中做一个对比,让姜镶这些人行诸文字的话,他们怕是说不出什么来,也只能说:“陕北是流贼老巢,好房子多,金银多!而这关中嘛!嘿嘿!” 李自成率领他的大顺军攻取陕西后,他的老部下们,正是应了“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的老话,纷纷请假回陕北老家。祭祖、探亲,请客,盖房子!一切能够光宗耀祖的行为,都要走一遍。于是,陕北地面上,宅邸纷纷拔地而起,这些顺军将领、军官们兜里都不缺钱,只要把自己家的房子盖得好,盖得快,自然是大把的花银子,弄得泥瓦匠、木匠们的工钱打着跟头的往上涨价。 可是,这关中就和陕北大不一样了。虽然是冬天,可是,沟渠里仍旧可以看到冰层下有浅浅的水流在流动,残雪下面,冬小麦的麦苗露出了可爱的嫩绿色。有人用刀挖开了冻土请大帅姜镶观看,肥沃的土壤向外透出阵阵泥土的清香。 “果然是好地啊!”姜镶不由得赞叹一声。他暗自打定了主意,按照豫亲王颁发的赏格,哪个先进关中,哪个就可以先跑马圈地,无论如何,他也要好好的在关中地面上,圈几块属于他的土地! 可是,北路军的这些总兵们,还有几位蒙古王爷,都是这样的想法。于是,一场机动能力的友谊赛,便在清军北路军中亲切友好热烈的开展起来了! 谁都不是傻子,自从出了北山进了这八百里秦川之地后,众人触目所及,九成九都是旷野平川,举目间四野之间到处可见嫩绿色的冬小麦,村庄的外面到处可见垒得高高的麦秸垛、高粱垛,用来充当过冬的柴火。村庄外面,河渠绕庄而过,如果不是这些河渠的缘故,只怕那些蒙古王爷们早就下令冲进庄子去好生的劫掠一番。村庄里面的房屋,也大多不像他们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那些村庄,一间间四面漏风的茅草土坯房,东倒西歪,一些泥笆墙也是破洞处处。 “先入关中者为王!冲到西安城下,这些村庄镇店又算得了什么!” 一片怪叫声中,姜镶拔出腰间长剑,吼叫道:“儿郎们,不怕肉肥的,不怕银元多的,就跟着咱老子,往长安城走一遭!出发!” “出发!” 他手下那些军将兵丁们眼珠子都被银子粮食田地刺激得红了,一齐挥舞兵器大吼。他们手中的枪尖、刀锋指向前方。滚滚骑兵,只往前方冲击,阳光照来,映得各人马辔上的铜饰闪闪发亮,如林的各色兵器,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金属光芒。 可是,不光是姜镶一家有这样的想法。 “大帅!土默特中旗王爷塔棋布的兵马从我军左翼冲了上来,冲到我军前锋,夺了我军道路不说,更搅乱我军的行军队伍!” “大帅!科尔沁四十九旗的几位王爷,领着本部人马从我们后面冲上来,让我们让开道路,他们要先过去!” 娘的!这不是摆明了来从咱们的锅里抢肉吃,从咱们的口袋里往外掏银子吗?!比任何的动员令都好用,不待姜镶发令,他部下官兵们一起发喊,便如一团乌云一般卷地而来,沿着官道、麦田,向南猛扑。骑兵超过了步兵,只管狠狠的朝着马屁股上加一鞭子,无论如何,也要先一步抢在那些蒙古鞑子们之前赶到!这群骚达子,打仗的时候一个个都躲在后头,眼看着要抢钱抢粮抢娘们抢田地了,就仗着他们的女人被皇上和摄政王睡的那点狗连裆的亲戚关系来欺负咱们爷们儿?想都不要想! 但是,就算是姜镶再怎么命令部下加快步伐,不能让那些蒙古鞑子跑到自己前面去,他的部下们也确实是急红了眼睛,一个个恨不得两条腿变成四条腿的向前跑!没办法,晚了的话,银子和粮食细软都成了这些骚达子的了!就连女人也只能喝他们的刷锅水了!他和其他几位总兵的部队,大多数是步兵,如何同几乎全部人马都是骑兵的蒙古王爷们的部队拼速度? 渐渐的,蒙古兵就像是一股股浊浪,从清军的行军大队中分流而出,直扑行军方向上的大小村庄。很快的,烟柱火头在关中平原上冒起,哭喊声,叫骂声,哀嚎声,惨叫声,蒙古兵们得意的狞笑声交织在了一处。 看着在自己行军队列旁那一个个瞬间被摧毁成了废墟的村庄庐舍,看着从残垣断壁间得意洋洋的背着大包小裹,拎着箱笼铁锅,牵着女人咧着大嘴笑呵呵的蒙古罗圈腿兵们,姜镶和他的同僚、部下们一个个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爆出来了! “快!加快!狗日的额,把你们的两条腿给咱老子都再快点!再不赶上去,咱们连他妈的吃屎都抢不上热乎的了!都得吃这群鞑子们剩下来的!”虽然都是在大清顺治皇帝驾前称臣,都接受摄政王多尔衮的指挥,可是,姜镶等人还是习惯性的称呼那些蒙古王公为鞑子,不经意间便会冒出来。 就像是给汽车增档加油了一样,汉军们的行军速度猛地又向上提升了一块。 “大帅!大帅!这样不好!”从行军大队后方,一匹马气喘吁吁的冲了上来,冲到了姜镶的本阵附近大喊着。 “谁说话?!” “大帅,标下张勇!” 张勇,是姜镶打进陕北之后归附的一名当地豪强,带着近千人马投到了姜镶麾下。眼下,是一名守备官衔的营官。没错,就是那位后来因为腿上有伤,行走不利,坐着轿子行军打仗的韦爵爷的把兄弟,在清史上被称为河西四将军,被封为靖逆将军、靖逆侯的那位张勇! “什么事?!”正在督促部下加快行军速度,突然手下一个杂牌将领跳出来制止,这无疑是大大的扫了姜镶的兴,挑战了他的权威。 “大帅!我军步兵多,马队少,无法同蒙古兵抢速度!倘若一味的埋头赶路,将士们体力损耗过大,到了攻城破敌之时,将士们体力势必不支。到那时,大帅可就被动了!”张勇的话说得很含蓄,但是警示意味很强:你现在玩命的督促将士们向前跑,和那些四条腿的蒙古兵抢这些星罗棋布散布在关中平原上的村庄集镇的小钱,到了打州城府县的城池时,你的兵体力跟不上,也只能是看着城墙内的大量财帛子女而望墙兴叹。说不定,到时候费了半天劲打破了城池,还要和在一旁观战的那些蒙古王公们分,这买卖做的亏是不亏?! 能够在大同镇当总兵,并且在明顺清之间来回反复的姜镶,自然是个很能审时度势的人物,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就是俊杰一名。听了张勇的进言,姜镶勒住了马头,“张将军,那么,以你的意思呢?” “大帅!谁都知道,小乱住城,大乱住乡下!可是,李闯盘踞关中数年,乡下早已被他打扫了一遍。除了些粮食衣服,乡下没什么好东西!也就是那些没看见过什么好东西的蒙古兵眼皮子太浅!才会把乡下农人的衣服粮食铁锅当成好东西!”张勇撇撇嘴,对自己友军的不挑食劫掠行为表示万分鄙视。(我去你个靖逆侯的伯父!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知道一口铁锅在草原上被你们那些山西商人卖到了啥价位?!) “蒙古兵不善于攻城,咱们不妨收拢部队,让将士们缓缓上前。他们喜欢冲在前头,那便让他们去抢那些小村庄好了!咱们的目标是关中平原上的大小城镇!让他们给咱们去当不要军饷的斥候去!” 姜镶把张勇的建议变成了自己的决断,同几位同袍总兵讲说了一遍,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各自收拢兵马,整理队伍,缓缓的沿着大路压上去。 行不数里,却见方才意气风发的打马扬鞭从自己队伍旁边冲过去的几位蒙古王爷的兵马像遇到了色狼的良家少女一样,尖叫着从前方掉头返回。奔跑的速度比他们在那达慕大会参加赛马时还要快上一截。 “什么事?!”姜镶命人上去拦住了一个蒙古王爷的马头,那王爷也顾不上说话,只管气喘吁吁的用镶了玉石的马鞭指着身后。 地平线上,一名旗手策马而立,手中的大旗被北方吹来的寒风吹动的簌簌作响。旗帜上,一个斗大的罗字刺得姜镶眼睛生疼。 第六百七十四章 潼关之战(七) 蒙古骑兵的进攻,或者说是劫掠势头,就像是一道洪流,迎面撞击到了一道坚固厚实的堤坝,原来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进攻,顿时化作了漫天珠玉。在丢下了无数的垃圾泡沫之后,洪流无可奈何的向后退去。 这道堤坝,就是震山营的阵线。 在震山营的战线前,用蒙古骑兵的人马尸首,划出了一道隐约清晰可见的长长弧线。 震山营,是顺军当中的独生子部队。几乎全部用火器武装起来的队伍,在被某驸马将军引用最成功的玄幻历史小说大作《明史》为资料著成的《甲申再祭》一文当中,规模达到了骑兵六十万,步兵四十万的顺军军队当中,这支震山营,为数虽然只有不到三万人,但是却是李自成、刘宗敏、李岩等人的心尖子。部队全部火器化不说,行军也做到了骡马化。虽然辎重多,火炮多,但是,行军速度却是不逊于顺军当中的马队。 (老实说,当年被吹嘘的到了天上的《甲申再祭》,不厚道的作者拿到了之后,草草的翻阅了一遍之后,脑子里第一个感觉就是,莫非这作者也是混起点的?不知道签约了没有,上架了没有?) 眼下,面对着姜镶等人的十余万兵马,罗虎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冷笑了一声:“不过如此!” 确实是。刚才还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在关中平原的土地上纵马驰骋的清军兵马,此时却像是从街头骗子手里买到了假冒伪劣蓝色小药丸的阳@#痿患者一样,畏畏缩缩,不敢前进。 这也是清军的一个误区。在他们的意识里,火器,只能是在原地发射,用于防御和攻坚是最好不过了,但是,若是用于野战,则是力有不逮。所以,姜镶等人便在他们认为的安全距离上拉开了阵势,准备同罗虎对阵下去。看看谁先支撑不住,把兵马后撤。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罗虎可是和李华宇在一道厮混了许久的人。若是阿巴泰在山东得知了姜镶等人遇到了这头幼虎居然还敢同他对阵,只怕要气得这位饶余贝勒再次千里转进,从山东跑到陕西来教训姜镶一番。 “谁说,火炮火铳不能用于野战进攻的?” 罗虎将马背上悬挂着的双筒马铳,短火铳等大小火器整理了一番,又将长槊从地上拔起,“小四儿,老规矩。我带着火铳兵出战,你在本阵指挥炮队,给我压住阵脚,巡风瞭哨。” 王四儿是他的副手,也是闯营童子军出身。如今,罗虎封了伯爵,官拜制将军,统领震山营数万精锐。而王四儿,也是封了子爵,官拜三品果毅将军。多年来,二人一道南北征战,互相之间配合极为默契。 “请制将军放心。炮队便交给我了!” “那马队便交给我?”在一旁的李来亨跃跃欲试。他早就听叔伯们不止一次的提起,震山营的骑兵战术同顺军当中所有的马队都不同。数十匹马可击破对方数百骑兵。骑兵越多,胜算便是越大。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当然要好好的领教一二了。 “小亨子!别乱闹!你有别的差使!”对于这位李过的养子,罗虎也是头疼的紧。 罗虎哼了一声,从自己的旗阵中走出,点手唤过在周围待命的一群人来。 “鞑子兵在陕北干得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回伯爷的话,知道。” “罗将爷,咱们都是陕北乡党,鞑子的血海深仇,今天就是要报了!” 这些人是顺军当中年间偏大,身体因为多年转战南北,多少有些残疾而不适合在军中四处征战,而在大顺军平定关中之后到各处州县出任防御使的农民军老人。罗虎今天以制将军的军令,调这些关中各处州县的防御使率领本地民壮们到来助战。 “小亨子,这些叔伯们就归你带领。你们回去之后告诉他们,鞑子一旦打进了关中腹地,那么,陕北,还有这些,”罗虎伸手遥指那些远处还在冒着烟柱的村庄,“就是他们自己家园的下场。” “遵令!”李来亨双手抱拳,右腿下跪,庄重的行了一个大顺军军礼。 “传令下去!各部民壮所缴获的骡驴刀枪甲胄,以及钱财,尽数归本人本部所有。不必上缴!大车马匹骆驼火炮火铳等物上缴!” 这几十个防御使,各自带来了为数或是数百,或是千余人的民壮。在各处州县建立民壮或是守望队负责本地治安缉捕盗匪这一制度,也是当年伍兴从山东山寨而来,然后经李岩的手在关中、在湖广等地推行。不想今天派上了用场。 只不过,罗虎很清楚,让那些平日里种田,只有闲暇时才接受些训练,维持一下乡村治安的民壮们敢于上阵杀敌,就要有足够的利益刺激。这才颁布了缴获骡驴等牲畜缴获财物不必上缴的军令,为的就是让这些民壮们有充分的动力! 平坦的关中平原大地上,烟尘四起,人数多达五六万之多的清军步队,被各自的长官们喝骂着在长达数里的正面上列开了阵势,准备应对着对面的顺军精锐兵马。虽然知道火器利于防御不利于进攻,但是,毕竟震山营恶名在外,他们一个个都是面无人色的看着远方大地上那一字排开的长长阵型。 此时,这个阵型分为前后两大队,数层人马,缓缓的行军而来。 而在东西两翼,更有万余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势缓慢然而不可阻挡的气势向清军的两翼压了上来。 “快!火铳手,冲上去,开铳!”姜镶做梦也想不到,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只能是在敌人冲上来时施放,以阻挡敌军马队冲上来的火铳,居然也能作为进攻的利器使用!突然间想起,原来自己的队伍里也有火铳的!既然你们冲上来了,那我就用火铳来招呼你们!就算是打不死你们几个,至少也能像当年的鞑子兵,呸!我大清兵一样,引逗你们开铳,消耗你们的弹药,然后,我的兵再冲上去用长枪大刀和你们说话! 不消片刻,姜镶等人的军阵前,数以百计的火铳手们乱糟糟的向压上来的震山营兵马施放火铳,白色的烟雾,橘红色一闪而过的火焰,在姜镶等人的军阵前形成了一道诡异惊悚的防线。 “早年东奴时,也有使用火铳,常常虚铳诱我,我方真铳发后,贼奴就趁机冲上来。然将士鸟铳己发,再次装填,不免手忙脚乱,为敌所乘。”这是姜镶从多年与清军打交道的经验当中得来的心得体会,今天,便用在了大顺军头上。 只是,震山营这些兵,也许是被吓傻了,面对着清军的火铳袭扰阻击,居然不知道从肩头取下火铳来对射为自己壮胆! 两翼的震山营骑兵开始小碎步跑起来,数十步后,战马开始提速,来自河曲、甘肃、青海等处精挑细选的战马,数万只铁蹄敲打着坚硬的地面。雨点般敲击的声响,敲打的蒙古王爷们心中阵阵惊慌。 这个年代的蒙古骑兵,早已不是跟着铁木真父子祖孙从根河、额尔古纳河、哈乌尔河的三河平原一直杀到多瑙河平原、尼罗河平原的那支铁骑了,甚至连二百多年前的王保保、李思齐等人的地主武装也比不上,早已完全退化了。如果他们的老祖宗铁木真在地下看到了自己用铁和血与火锻造出的蒙古人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说不定会从地下气得活过来,抄起苏鲁锭先教训一下这些不肖子孙。 在如墙而进的震山营骑兵带来的巨大压力下,部署在东西两翼的蒙古骑兵率先发生骚动。继而,他们发现,奔驰而来的这些汉人骑兵,在奔跑中仍然保持着严密的队形,这样一来,蒙古骑兵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东西两翼的骑兵率先溃散! 大队的蒙古骑兵向着自家军队的核心阵地奔涌而来! 这样一来,便令本来就已经布阵十分密集的清军中军大阵,也就是姜镶等人的步兵大队人马机动力和可供迂回的空间变得越发狭小。同时,两翼不断冲来的蒙古骑兵们,也令清军的中军大阵变成了狂风巨浪当中的一条破船,在风浪中左右摇摆,随时有可能被巨浪狂涛掀翻。 这样的态势,早已在罗虎的意料之中。他冷笑一声,挥动令旗:“变阵!” 随着罗虎的军令,早已对这一套战术演练运用的无比熟练的震山营火铳兵们熟极而流的将原本有些疏散的队形骤然间变得严密起来,在行进间将一列横队变成了两列横队,之后更是二队变四队,横队变方阵。 这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术动作,顿时看到姜镶等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到马蹄子下面。早就听说震山营是流贼当中最为精锐的新砺之师,但是也不曾想到,会精锐到如此地步。“当年戚少保的浙江兵,比起来这支流贼队伍来,大概就像是他们眼中的我们吧?怪不得左昆山向来以兵马强劲而著称,却在此部流贼面前望风而逃数百里。”自家事情自家知道,姜镶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由得在心中发出阵阵赞叹之声。 但是,当他看一个个方阵空隙间,那数十门已经放列完成的火炮,刚刚的赞叹声顿时变成了叫苦声和咒骂声。 本来为了应对震山营的兵马冲击,防止自家的乌合之众溃散,姜镶们的阵型就摆的十分密集,再加上东西两翼蒙古兵热情洋溢的回归本队怀抱,让清军的中军变得更加拥挤不堪。这样的队形,只怕一颗炮弹过来,就要有十几个人甚至是几十个人伤亡的代价! 正如魔鬼词典里所描述的那样,当一件事有了坏苗头的时候,一定会往更坏的方向迅速发展。就在姜镶们气急败坏的传令疏散队形,令两翼的弓箭手开弓放箭,试图驱离那些蒙古骑兵的时候,震山营的炮队,在王四儿的命令下,开炮了。 接下来的战斗,就像是从八十年代开始一直到本世纪初的红蓝军演习一样,完全按照设定好的脚本进行了。作为红军一方的震山营战斗进行的毫无悬念。 第一轮炮击,几十颗从六磅到八磅的炮弹落地后,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充分发挥了动能,连砸带跳,在密集的清军队伍当中砸开了数十道血肉胡同。 看着同袍们在流贼炮火下被砸得血肉模糊,抱着残肢断骨在地上翻滚哀嚎,原本就靠劫掠来提高士气的清军,士气顿时低落到了谷底。 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炮火又来临了。 三轮炮火,将清军步队打到了崩溃的边缘。 借着炮火压制清军为自己争取来的时间和空间,震山营的火铳兵已经行进到了距离清军部队不到百步的距离上,“各营列开!”随着一声长号响亮,原本成营方阵行进的震山营火铳兵们,迅速的变阵成为营横队,十数个营横队长长的拉开了两道火铳兵的阵线。 “开火!” 面对着业已到了崩溃边缘的这些清军,罗虎自然懒得进行三段分列射击,只管用最短的时间发射最多的弹药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打垮清军的抵抗意志,然后,步兵用手中的铳刺,骑兵用马刀和长枪,好好的教训一下这群家伙,该如何做人。 两军相距五十步。 清军的火铳已经不受控制的响成了一片。 四十步。 “开火!”震山营的火铳兵们扣动了扳机。 震耳欲聋的排铳声响起。 在自己的帅旗下被亲兵家丁们用盾牌严密护卫的姜镶,可以用祖宗在天之灵向各路神仙、佛祖、菩萨们发誓,他从来没有近距离感受过如此响亮,如此密集的铳声,噼里啪啦就象过年时的鞭炮般爆豆也似的。就连铳口的铳焰,似乎都连成一片火光。眼角余光,看左右好象也爆出一片火红,然后就是浓重的白烟腾起。 更为恐怖的是,震山营的火铳兵一列射击,一列前进。采取徐进射击的战术向清军杀了过来。 三十步。 震耳欲聋的火铳再度爆响,前方腾起一片火光,滚滚烟雾腾空,还有两片火光同样从两翼圆阵冒起,呛人烟雾与硝烟味道,再次扑鼻而来。 铳阵一、二排的铳兵战士,几乎是面对面对着眼前的清军官兵开火,他们两排齐射,密集的火焰,从铳刺下方喷出。 如此大的目标,如此近的距离,两排铳兵一齐开火,这些清军官兵伤亡惨重,几乎一大半被铅弹击中,特别前方几排人马,更是一扫而光。 “上铳刺,杀!” 罗虎举起了手中长槊,大吼一声。 “逃啊!” “不能打了!跑吧!” “打败了!打败了!” “逃啊!” 清军的阵型在两轮抵近射击后面对着震山营如林的铳刺,彻底崩溃,败兵裹挟着姜镶等将领们,就像是浊浪卷着垃圾一般向着来的方向奔逃而去。 教科书式的追击战开始了。 震山营出动了几个千人规模的营队,交给李来亨指挥,由他统一指挥着数十个防御使带来的民壮乡兵,对清军的败兵进行衔尾追击。 这一战,以姜镶等部十余万人马一日之内被杀得大败,阵斩清军总兵以下将领数十人,蒙古各旗各部王爷数十人,俘获辎重马匹无算,收降兵数万。 姜镶,乱军之中被数百亲兵家丁拼死护卫,不知去向。 倒是那个守备张勇,因为说了几句实话,惹得姜镶等人不高兴,结果被姜镶发在后军当中充当预备队,看守粮台,搬运粮草弹药,结果反而因祸得福。在清军溃败之际,趁机大肆收容溃兵,暗算溃兵之中千总以上的军官,从后队粮台掠走了不少粮草辎重马匹,算是发了一笔横财。等他带着本部人马撤到铜川县城之际,所部兵马已经是从千余人骤然膨胀到了七八千人之多。成为清军在陕北最大的一支力量! 清军的北路军,曾经被多铎寄予厚望,但是,多铎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支庞大的军事力量,居然在一天之内就烟消云散了。 “制将军!咱们怎么办?是不是趁势收复陕北老家?!”初次经历大场面的李来亨,检点着丰硕的战果,不由得喜上眉梢。他摩拳擦掌的准备撵着清军的脚后跟北上,打回陕北,收复榆林府,收复延安府,收复米脂等地,一直把鞑子赶到长城外边去喝风啃沙子! “四儿,你和小来亨在这里打扫战场,我进长安城向皇后娘娘请示下一步的方略。”罗虎毕竟是久经沙场,他不像李来亨那么兴奋,只是吩咐自己的副将王四儿要打扫好战场。然后,带领着自己的亲兵队往长安城中来,他要面见此刻在长安城中留守,处理日常事务的大顺皇后高桂英。 第六百七十五章 潼关之战(八):僵局中的变局! “儿子见过母后。” 在由秦王府改造而成的大顺皇宫里,罗虎规规矩矩的按照大顺朝廷的礼仪,给养母高皇后磕头行礼。这倒不是虚的,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由高桂英一手抚养长大,要说没有母子感情那是瞎话。 高桂英的军政才干,不亚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有着贤内助美名的女人,甚至比李世民的长孙皇后还要强。长孙皇后只是留下了能够劝谏李世民的美名,高桂英可是能够帮助李自成统领部队,镇守后方的。在历史上,大顺军之所以能够在李自成死后还能一直坚持到了康熙年间,高桂英的居中协调组织功不可没。如果没有高桂英在,恐怕也就没有历史上的夔东十三家抗清斗争了。 在宫门口,罗虎很是惊讶的遇到了中军总管吴汝义。 “子宜叔,您不在潼关陪着皇上御驾,怎么回来了?”因为不是正式场合,罗虎还是很亲热的用当年闯营时期的习惯来称呼吴汝义。 “潼关的仗打得很艰难,数十万大军屯集于一隅,每日里粮草柴炭油盐军饷消耗巨大。皇上命我回长安来见皇后,请皇后火速发粮草。” 二人在宫门口等候传见时,简单交谈了几句,便被高皇后身边的女亲兵请进了高皇后的寝宫之中。 “小虎子,北面的战事结束了?” “回母后的话,儿臣幸不辱命,一战而胜。将东奴十余万兵马尽数歼灭于关中平原边缘地带。只可惜有万余人逃走,眼下,王四儿和李来亨正在带领人马打扫战场,搜捕残余鞑子兵将。儿臣特意前来请示母后,我部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你且说说北路情形如何?”高皇后稍稍思忖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罗虎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养母会提出这么一个尖锐的问题,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旋即便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高皇后的问话:“关中北面的几个县,虽然只被鞑子侵占了数日,但是,按照儿臣部下们的奏报,至少数年不能恢复元气。至于说榆林、延安等处,更是被毁坏蹂躏的不像样子了。” 罗虎小心翼翼的组织着词汇,唯恐言语之中刺激到了养母高皇后。其实,谁都清楚,以清兵的尿性,短短几天就能把被他们占据的关中平原北部毗邻山区的几个县蹂躏糟蹋的几年都缓不过劲来,那么,陕北的那些州府,只怕早已经是人间地狱了。别忘了,这些清兵的主力是前明军,他们对于以陕北延安等州府为基本盘的大顺农民军可是仇恨到了骨子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报复的机会,还不茅草过火石头过刀人要换种的报复一遍? “那,以你看,北路的战事如何?”高皇后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把话题引到清军对地方的蹂躏和破坏方面去。 “儿臣看来,经过这一战,北路鞑子遭受重创,至少半年之内,难以再纠集十万以上的兵马南下。何况,北路州府,早已被他们祸害的残破不堪,粮草难以筹集,若是要从山西等处转运,则沿途损耗成本高昂。北路这一方向,可以确保半年以上无忧。” 对于罗虎的这个判断,高皇后也是表示认可。北路清军虽然在多尔衮的战略棋盘上属于一支偏师,没有派亲贵大将,也没什么八旗满洲和八旗汉军当中的主力部队充当核心,但是毕竟也是十多万人马的军队,多尔衮若是想再纠集起十多万人马从山西渡黄河西进陕北进入陕西,至少也要半年时间来调集人马筹备粮草才可以。 只要再有一个多月,从青海、甘肃、西番地归来的几万大顺军就可以派上用场了。高桂英在心里默默打盘算着,计算着手中的可用人马。 “子宜,你从潼关前敌回来,你给咱们说说前敌的情形。”放下了北路的军情,她开始把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潼关战场。 “夫人,前线的仗,打得很艰难。”吴汝义是闯营老人,不经意间又把当年的称呼顺口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便吓了自己一跳。不过,高皇后倒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管听他讲述前方的战事。 “皇上和总哨刘爷都说,打了几十年的仗,如今是当真遇到了对手了!”吴汝义先给前方战事定了调子,然后打开了话匣子。 “我军以逸待劳,修筑了无数的壕堑堡垒,工事坚固严密。本以为鞑子远道而来,兵力疲惫。不想,鞑子的火炮远胜于我军。炮火射程远不说,而且重炮数目远多于我军。张鼐将军几次跳脚大骂,说早知如此,就应该多采办些重炮来了!” 大顺军的作战,向来以野战为主,很少有硬碰硬的攻坚战,这就导致了他们在对待火炮上的选择标准过分的强调了机动性,强调了轻便。这样一来,同清军数量众多的重炮进行炮战时,便落了下风。 “。。。。。往往鞑子是以两三门火炮来对付我们的一门重炮,打得我们的火炮抬不起头来,炮手要么被炮子打死,要么躲在壕沟里不敢去炮位上开炮。鞑子的步兵便趁势冲上来,同我大顺精锐展开一个山头一个山头,一条壕沟一条壕沟的争夺。” “那,我们怎么对付他们?步兵也冒着炮子同那些鞑子搏战吗?” “回娘娘的话,这就要谢谢小虎子了。咱们也算是用子之矛攻子之盾了。”吴汝义说到这段,很是赞赏的向罗虎竖起了大拇指。 “哦?快说说!”没有哪个当母亲的不愿意别人说自己儿子有本事有出息,当吴汝义说到前线的战事,罗虎虽然人不在,但也立了功劳,不由得脸上神色为之一振。 “皇上带着大军在潼关一线布防时,小虎子就向万岁爷进言,说鞑子向来注意炮火,又多年在辽东与明军周旋,对于炮火应用颇为精炼。所以,向万岁爷说,各营各部要多备土筐土袋子,用来防炮。挖掘壕堑时,也不能挖成直线,要顺着地势多挖几条支线,尽量的把壕沟挖得弯弯曲曲的,免得炮弹落入壕沟后,顺着壕沟伤人。同时,还有盖沟、藏兵洞等等。前线的将士们要是没有这些防御措施,只怕伤亡会更多些!” “那如何是子之矛攻子之盾呢?”高皇后有些不解。 “母后,您却有所不知。当初,明军在辽东与鞑子几次作战时,每每依托城垣工事以火炮防御,也就是袁崇焕所谓的凭坚城用大炮战术。不管鞑子在城外如何引诱骂战,明军就是不出城作战。横竖你们不舍得用人命来填大炮。久而久之,鞑子便琢磨出了长壕围困之法。儿臣也是当年听说鞑子有这样的战术,便向皇上建议,全军上下大挖壕沟,挖盖沟,挖藏兵洞,尽量让鞑子的炮火减少威力。” “这哪里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这分明是以子之盾防子之矛嘛!”听到原来却是罗虎从鞑子那里偷师来的战场经验,不由得让高皇后一阵莞尔。 “正是!前方的将士们也是如此说!鞑子往往是一轮炮火之后,步兵便冲上来!原本以为山头上壕沟里已经没有咱们的将士了,却不知道,咱们的壕沟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他的炮火一停,咱们的步兵就开始动了!先是各营的火铳兵顺着交通壕运动到一线壕沟埋伏好,火铳上好子药,就等着他们冲上来!后面的刀盾兵长枪兵在二道壕沟待命,准备交手肉搏。” “效果如何?!” “娘娘,您想想看,就潼关那样的地形,沿着山路好容易爬山爬到山头上,迎头突然一排火铳打下来,还有不乱的?”想到了得意处,吴汝义也是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鞑子又是以轻便火炮轰击我军壕沟,杀伤我军火铳兵。掩护他的步兵冲击。咱们就等他的步兵爬山爬上来,进了第一道壕沟之后,兵马被咱们那密如蛛网的壕沟弄得晕头转向,分割的乱七八糟的时候,突然间杀出来!” 但是这样的战术,很快也被清军摸到了规律,找到了破解的办法。 在炮火停歇之后,清军步队进行进攻出发阵地之前,曹振彦的抬枪兵,便会选择好地形,悄悄的列开阵势。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大顺军兵马进入他们的射程。往往是清军步队刚刚虚张声势的制造出进攻的势头,大顺军火铳兵和刀枪兵们摩拳擦掌的进入了临战状态,远处的抬枪兵们也狞笑着扣动了扳机。 “几次下来,咱们的兵马损失惨重。双方兵丁的尸首把山头都铺满了。皇上不得不下令,将咱们的兵马撤回到三道、四道阵地,让鞑子的抬枪无法发挥威力。” 就这样,双方各出奇谋,各自施展战术特长,展开了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争夺。清军有火炮和抬枪的优势,顺军就充分发挥工事阵地的优势。你的抬枪犀利,我就把你的兵丁引诱到壕沟之内,先丢几颗马尾手榴弹过去,然后再用刀枪杀得你屁滚尿流的!清军也不甘示弱,不惜工本的,将重炮拖曳上山,对顺军的阵地工事进行轰击。甚至到了朝着双方兵丁刀枪并举混战在一处时,朝着交战双方轰击的地步。一个总兵的兵马打得差不多了,撤下来换另外一个总兵的队伍上!反正在多铎、曹振彦看来,这些人都是沿途招降纳叛收容来的各路杂牌兵马,算不上清军基本盘,正好是用来消耗的炮灰,死了就死了。那些能在炮火战场上活下来的,自然而然的就通过了残酷的筛选、考验,成了百战余生的精锐。 双方都在咬牙拼。 “只要眼前的鞑子疲惫了,我们就一鼓作气杀出关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只要对面的流贼守不住了,咱们就一鼓作气杀进潼关,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但是,坚持,也是要有物质基础才能坚持下去的! 双方各自有几十万军队、民夫、骡马在战场上,每日里人吃马喂所消耗的粮草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我大顺军马在潼关一线有近三十万人,另有数万民夫,各营各部的战马、骡马也有至少十万以上。每天光是粮食的消耗就是一千余石,草料、豆料在二千多石以上,油盐肉菜等物不算在内。眼下天寒地冻,柴草薪炭更是不可缺少。为了保证草料、柴炭的供应,皇上已经下旨,把临近潼关的几个州县的麦秸草料尽数征用,同时命各部兵马采伐树木,以保证柴炭供应。” 听吴汝义提到了前线的军粮问题,高皇后倒是不怎么担心。经过孙传庭和大顺军几年不间断的兴修水利、实行大规模农田集中经营管理,推广粮棉良种等手段下来,关中平原的粮食生产水平得到了恢复。虽然没有达到历史上“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最好的年景,但是,已经是各处州府官仓里堆满了小麦和小米,供应大顺军体系的军队和官员不成问题。 “子宜,你放心。前线所需的军粮,本宫这便下旨,调关中的粮食往潼关方向运输。另外,你既然回来了长安,就在长安帮本宫做这件事。将关中各处官仓储备的粮食尽数调出,经长安南调。” “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吴汝义对高皇后的这个决定有些诧异。 高皇后自然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和苦衷。作为一个跟着丈夫在战场上征战了多年的女人,她对战场态势信息的捕捉能力是常人所不能比拟的。在她看来,东面,多铎率领着几十万辫子兵不断的对潼关发起冲击,虽然北面的威胁暂时得到了缓解,但是也不排除清军会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到那时,与其说把粮食留下了喂饱清军,还不如早早的搬运出来,抓在自己手里来得合适。一旦陕西守不住,大顺军可以南下湖广,这些粮食就是大军南下时的军粮。 粮食问题好解决,可是,吴汝义这次回来,不光是要解决粮食问题的! “娘娘,皇上的意思,武库里存储的火药,马尾震天雷,炮子等物,都是前线所需的利器,要尽数取出,发往潼关前线供应军需。” 防御战,双方反复争夺,往来拉锯,除了彼此都要大量的兵员伤亡消耗之外,最大的物资消耗就是火药、马尾手榴弹等物,特别是火药,火炮、火铳都需要,防御时制造的药包更是消耗数量惊人。至于说马尾手榴弹,更是堑壕战利器;多少次清军冲进堑壕,都是被马尾手榴弹给炸得头晕转向,为大顺军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可是,要命的事,这样的利器,这么要命的物资,大顺军的自行生产保障能力极差! 自从李自成率领闯营从商洛山中走出来,闯营就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打下一座寨子,就有大量的金银财帛粮食,甚至古玩字画善本书籍贵重家具的缴获可以用来支付采购粮食武器盔甲弹药的开支。采购了为数众多的粮食武器盔甲后,武装起数量庞大的步兵,升级马队、骁骑、老营等精锐,再行扑向下一座城池山寨,如此这般的良性循环,在大顺军上下将领们看来,只要有金银珠宝,甚至是那些烧火都不够硬的字画书籍在手,火药炮子粮食军械都不成问题。只要把银子准备好,自然有南中商人巴巴的给咱们送来。 在河南,在湖广,就算是当时的闯营、曹营几十万人马的日常生活消耗,军事消耗,都有南中商人保障得半点疏漏也无。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大顺朝廷里不是没有金银细软等硬通货,字画和善本书等物更是堆积如山。但是,眼中望着堆积在库房里那一锭一锭的官宝、“没奈何”,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子宜,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些年来,所需的火药器械都是向南中商人采办而来。如今,河南被东奴的这些辫子兵占据,往山东的道路断了。湖广倒是可以从南京的李国公爷那里买到,可是,从湖广到陕西,道路遥远,远水难解近火啊!” 要说大顺军没有动过自己想办法制造这些武器的念头,这绝对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在河南,在湖广,在陕西都曾经组织生产过,从火药配制到火炮火铳的制造,从盔甲的打制到刀枪的锻造。可是,生产出来的这些武器装备物资,生产成本姑且不去提,各项性能指标同采购来的南中武器相比也是相去甚远。 以至于张鼐的炮队营、罗虎的震山营这两支全数使用火器的部队,拒绝使用自家制造的火药! 性能差不说,造价还贵。大顺军自家制造的火药,都是采用柳木炭,而南中出产的火药,则是将玉米秫秸炭化后使用。仅仅炭这一项,两家的造价就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于是,同约翰牛争夺马岛时,哭泣国面对的难题,也摆在了高皇后面前。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东西确实是好用,可是,你手里拿着钱,买不到怎么办?或者,别人愿意卖给你,你却拿不到手里,无法运到战场上又该怎么办?! 相比起大顺军来,清军在火药物资供应方面就强得多。自从入关以来,多尔衮便一手将前明的兵部和二十四衙门当中的火药、甲仗等厂局抓在手里,命心腹奴才陈板大掌管。 而且,同前明时期的制度相比,多尔衮颁布了计件领酬制度,最大程度的激发了这些工匠的劳动积极性。从最大程度上保障了前线的火药、炮子等大量消耗物资的需求。 如果我们按照上帝视角来观察一下潼关东西两侧的顺军、清军两支军队的情况,就会很惊讶的发现,清军一边,重炮数量多,弹药供应得十分充足,而且,手中有大把的投降杂牌军供他们当做炮灰来挥霍。而顺军一侧,工事严密,堡垒坚固,但是火炮数量,特别是重炮数量不够,而且,弹药渐渐缺少。 不过,同清军相比,属于内线作战的顺军,粮食供应较清军就充足的多。所以,虽然清军火炮猛烈,但是,依托工事阵地作战的顺军,士气却仍旧十分高昂。 (嗯,是不是又有哪里有问题了?清军的核心不是八旗满洲吗?不是通古斯野人吗?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重炮?而且,从崇祯年间起,明军的火炮优势就被清军所取代。号称以弓马强劲的后金兵则是动辄便放列以百位计算的大炮,猛轰明军据守的城池,重炮齐射轰塌二十多丈城墙,而明军重炮鲜有两位数的情况。明清火器形势逆转,时西洋传教士汤若望惊呼:“彼之人壮马泼,箭利弓强,既已胜我多矣,且近来火器又足与我相当,孰意我之奇技,悉为彼有。目前火器所贵西洋大铣,则敌不但有,而今且广有之矣……”从以孔有德为首三顺王带来了铸造火炮技术工匠开始,以黄太吉为首的八旗贵族们就坚持自己铸造火炮,而明军则是一以贯之的坚持“造不如买”的政策,不惜重金的向澳门的葡萄牙人采购火炮。一直到了吴三桂投降清军,打开山海关时,经过明军数代人坚持不懈的努力,明军的大炮,特别是重炮,已经不足两位数了。) “母后,此次儿臣在北路作战,从清军手中倒也缴获了不少火药炮子等物。其中有不少是当年前明时梁国公进贡、出售给朝廷的南中火药,总数计算起来大约有数千石上下。不如让子宜叔一起带到潼关前线去,供前线将士使用。想来至少也能支撑一两个月的消耗。” 罗虎侃侃而谈,顿时让高皇后和吴汝义眼睛为之一亮。 “另外,儿臣有个主意。如果实施得当,潼关之敌当可一战而破之!” 第六百七十六章 惊天巨变 零星的几声铳响,几声惨叫声之后,清军发起的今日最后一次冲锋,被顺军反击下去。 在山头木城上火炮的火力掩护下,大顺军士兵们在战场上搜剿残敌。 壕沟、拒马、鹿砦、地堡、木城上下内外,横七竖八的散布着各部各营清兵尸体伤员,西北风刮过,难闻的血腥味道混合着尘土迎面而来。濒临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们呻吟声不断。在壕沟当中浓郁的火药硫磺味道似乎还未散去,与血腥味道、烧焦的人肉味道汇合一起,真是让人闻之作呕。 顺清双方,逐渐的摸到了诀窍,都以大量的火器作为攻坚堑壕战的主力兵器,辅助以大斧长刀盾牌等冷兵器。大顺军特别善于使用马尾手榴弹和小铜炮等武器、这两种武器,在大顺军当中装备的很多,一颗马尾手榴弹从大顺军反冲击的队伍当中投掷出去,在清军队伍当中爆炸开来,狭窄的壕沟,拥挤密集的人群,是马尾手榴弹最好的施展舞台。爆炸开来的弹片,四处乱飞,尖刀相仿。而小铜炮、小号佛郎机等小型火炮,在这蜿蜒曲折的壕沟拐角处、地堡内所设立的炮位,更是清军的噩梦。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方向上一声炮响,无数的霰弹便迎头打来。在射程内所中人马,将他们身体打得稀碎那是很轻松的。 壕沟内一滩滩的残缺肢体,拒马上青紫色的大肠小肠,鹿砦上的断手断脚,加上如小溪般到处流淌的血水,都无声的告诉人们,今日这场战事的惨烈。 日头渐渐落山,双方各自收兵。只有零星的士卒,在战场上遥遥相望,在死人堆里耐心的搜检着,试图在尸山血海当中找寻到有用的东西。 顺军要的,是军功首级,是甲胄,是各处散落的清军兵器旗号,是那些埋在尸首堆里的火药、炮子等稀缺的弹药,当然,要是能缴获火炮火铳那就更好了。就算是没有火炮火铳,将那些搬运牵引火炮盾车的骡马上缴,也是大功一件。即使是死伤的骡马毛驴,那也是会被辅兵们珍而重之的扛到一边,冀中保管,这些都是上好的肉啊! 其实马肉的味道不错,就象酱牛肉一样,马板肠更是美味,所谓的宁舍孩儿他娘,不舍马板肠的说法。之所以被称道,是因为马板肠易入味,耐咀嚼,越嚼越有味,越嚼味越浓,甚至令人舍不得下咽。冯梦龙的《醒世恒言》第三卷里卖油郎独占花魁一节里有个小桥段,说的是书生郑元和奉父命上京应试,结识了妓女李亚仙,二人相爱至深。一天,李亚仙患病,想吃一口马板肠汤,可巧市上没有卖的。郑元和立刻将自己的坐骑五花马杀掉取肠,亲自动手烹调。那可是一匹五花马啊!就算是豪放如李白,也只能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也不敢说把马宰杀了咱们吃肉。郑元和这个举动,顿时让李亚仙对他死心塌地了,这个举动,就像是郭靖在张家口请黄蓉大吃一顿后,又把小红马送给了这位黄贤弟一样。当然,这是烹饪良好的情况下,需要大厨,否则又酸又粗,难以入口。不过这个时代,只要是肉,就没有人会嫌弃,没见左良玉的军队,连人肉都吃? 所以这些死伤的清军马匹,都被打扫战场的辅兵军士们,如珍宝似的抬到一边,由火兵们开膛破肚,准备晚上开伙,大快朵颐。 战场另一侧的清军士兵,则是在死人堆里认真的搜索,看看腰包里是否有银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可用之物。 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沉到了地平线下面,各处营寨当中燃起了灯火,炊烟渐次升起。不论是清军各营各旗,还是大顺军的各营各部,兵丁们开始享用他们的晚饭了。 清军也好,顺军也罢,他们的伙食供应,碍于技术条件,仍旧采取使用传统的埋锅做饭方式。在这个时代,使用炊事车,并把炊事车编入军队编制内,来为建制单位供应饮食的,除了南粤军之外,也只有顺军当中的震山营这一支人马了。 脱胎于明军的清军兵马,伙食军粮制度,仍旧是按照明军的那一套来。 为了取水方便,这些新附军的营寨大多安顿在了毗邻河岸边的位置上。 一堆堆的新附军官兵,或站或蹲,手中捧着大碗,只管自己埋头苦吃,不少人吃得嘴里稀里哗啦的。这些官兵的构成五花八门,良莠不齐,既有魁伟凶横的彪形大汉。也有瘦弱不堪的老弱,甚至还有不少身材矮小瘦弱的半大孩子,一看就知道,这些人应该是沿途抓来的壮丁,用来凑数的。人群中,还有一些穿着鸳鸯战袄,头上裹着折上巾的骄悍军士,他们大部分是骑兵。 按明军的军制,一般只有骑兵,或是步兵中甲长级的小军官才有甲胄,不过在营地中,除了巡哨的军士,这些骑兵也不会整天披着一身盔甲,吃得那些粮食,哪里供得上整日披甲的消耗?没油水的时代,肚子饿得特别容易快,所以,能够节省就尽量不要消耗的太快。这已经是这些从明军变成清军的新附军官兵的共识了。 有人快手快脚的往嘴里扒完了一碗饭,又端着大碗,准备想办法再添上一碗。 新附军脱胎于明军,仍旧还是使用一队或是一总使用一口大锅,锅上沸滚煮着的,也是一种飧饭。 这种伙食,便是用米饭篜熟,然后放到水中曝晒,反复几次,最后得到一些干米饭,有点类似后世的压缩饼干。 虽然一小团飧饭,用热水泡开后可以变成一大锅不过当然谈不上什么味道,需要用盐,醋等物佐食。 一般大明军士的月盐,有家口者二斤,无者一斤,不过此时各军克扣成风,便是军士的月盐,上峰也要克去一半,或是一大半去所以吃飧饭时能有一些盐巴配饭,也算是一种享受。 不过这些骑兵的待遇,明显要比步兵要好,虽然同样克扣,不过大多数骑兵们还是有一些干菜,干肉诸物配饭。 骑兵自然不屑与步兵聚在一起,他们也一堆堆,聚成自己的圈子。 不过,步兵们也有自己的一点小福利,不时的有人在同伴的掩护之下,偷偷的从怀中取出一件从大顺军阵亡士兵身上搜检出来的物事,同同伴们分享一下:“瞧瞧!这是咱老子从一个流贼身上抢来的!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亲兵营的那几个家伙,那个流贼的一身甲胄就是咱的了!不过,听那几个亲兵说,这东西叫什么辣椒,用油盐腌了,拿来下饭最好不过了!来!都尝尝!” “韩老四!你狗日的个怂货!咋不抢个肉瓷罐回来?前日右哨的王秃子,就从一个流贼身上抢了一个肉瓷罐还有一个铜酒壶,全哨的人都尝到了酒味!” 兵丁们嘴里叫骂着,手上动作却不会慢下来。此时他们的碗里,红艳艳的辣椒带着油香味道和盐的咸味扑鼻而来,几个人几乎连筷子都几乎一起吃了下去。。 更有人一边吸溜吸溜的体验着从舌头到口腔的烧灼感,一边大声称赞,说这种辣椒当真是好东西!下饭得很!也不知道流贼手里还有多少从南蛮子那里弄来的好东西,明天开战的时候,咱也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从那些流贼身上发笔小财! 吃完晚餐后,各营中一阵阵喧哗,从步兵到骑兵,人人形态各异。 他们或神情麻木萎谢,有如一个个被生活压弯脊背的老农。或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翘起二郎腿闲聊,如同市井泼皮。更有众多的烟枪悠闲地吞云吐雾,此时的北方,不论是大顺军还是清军,军中吸食烟草普遍,残酷的战争下,烟草也有助于减缓压力。也只有烟叶这种东西,在南粤军的对江北封锁禁运名单上,不曾名列其中,而且,属于敞开供应的品种。 享用晚餐完毕,这些官兵们惬意摸着肚子,庆幸着自己又在这世间多活了一个白天。 而在距离不远处的大顺军阵地后,顺军营寨之中也同样在开晚饭。依托着关中后方,进行内线作战的大顺军,伙食供应要比清军好得多。而且,大顺皇帝李自成,也深谙将士心理,完全是照着夏季麦收时向麦客短工们供应饭食的标准来,不然,面对着这样惨烈的绝户仗,只怕依托深沟高垒的大顺军也扛不住清军的炮火。 同样是埋锅造饭,顺军的饭食要比清军强得多了。 骡马拉着辎重车在伙房边上停下来,有辅兵们手脚麻利的从车上搬下整筐整筐的肉瓷罐,咸鸭蛋等物。咸鸭蛋每个兵丁一个,肉瓷罐,则是另有一种吃法。 大块大块的用盐和面粉混合着大小不一的猪肉块、鱼肉、鸡鸭肉混合制成的肉瓷罐,被伙夫们均匀的切成块,放在油锅上被热油微微煎炸一下,顿时一阵浓烈的香味在人群当中蔓延开来,让人闻之垂涎欲滴。许多人不由得喉咙咕咚的咽了一口口水。 各部的伙夫们手里忙个不停,发面和面,面团在他们手中不断变换形状。随后这些面团被分为一斤上下,重量基本相同的等份,擀成圆饼形状,撒上碎葱、细姜、盐及蔴油等物,放在巨大的饼铛里烤烙。 滋滋声响不断,香气扑鼻,一个个金黄色的大饼就这样成了。 按照份量和油水,其实普通人吃一个大饼就能吃饱,毕竟一个大饼就是一斤上下了。更不用说,每个人还有一个咸鸭蛋。 在主食摊子旁边,一字排开数口大锅。一锅锅的肉汤煮起,里面干菜、肉块、马肉,葱蒜混合在一起,向外散发着热腾腾的香味,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一碗热汤下肚,会让人四肢百骸舒服无比。 “来来来!开饭了!皇上体恤将士。特意加菜!今天这汤料里可是有南方来的胡椒,喝下去全身都舒服得紧!” 营中司务手里的马勺敲打着汤锅的锅沿儿,吆喝着开饭了。 顺军的军纪远比那些前明军严苛,虽然嘴里一个劲的在分泌口水,可是,没有人敢往伙房的方向擅自行动。听到司务的吆喝声,人们顿时欢呼一声,手里擎着碗筷,排起了队伍领取自己的饭食。 一张比海碗还大的大饼递来,右手的碗伸出去,一大勺滚热的肉汤倒来,立时一个大碗装得满满的。浓浓的肉汤中,上面肉块清楚可见,还浮着葱蒜等调料,令众人兴奋不己,在这战乱年代,这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饭食啊? 香味从营中飘出,飘过了战场,在充斥着血腥味和焦糊味的战场上空,同这些味道结合在一处,混合成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混杂味道。 几个清军斥候,贪婪的抽动着鼻子,拼命的呼吸着这诱人的香味。 “妈的!这群流贼,狗日的吃得还真好!” “别急!大帅不是传了豫亲王的将令了?打进潼关,大家随意逍遥!”两个斥候互相给对方打气壮胆。 “等等!你听!” 顺军营寨之中,一匹快马飞驰而来。肯定是有事!不然,按照十七条禁令五十四斩的罪名,“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营中驰突,那是杀头的罪过!两个斥候又轻轻的向前移动了几步,试图能听得更清楚些。 来的是李自成的御营亲兵。他不待战马收住脚步,便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跃下:“你们将主爷呢?快!跟我走!皇上紧急军情!” 一阵喧嚣嘈杂之后,顺军的营中主将随着御营来人快马往潼关而去。 两名清军斥候低声言语商议:“一定是闯贼那边有了紧急军情,不然不会这般急三火四的!” “对!赶快回去禀告大帅!说不定会有重赏!”两名斥候悄悄的向后退去,估摸着退出了顺军的弓箭射程,这才起身向着自己营中狂奔而去。 当晚,一个惊人的军情变化便在对峙的顺清两军当中传播开来! 素称顺军精锐的震山营罗虎所部,在击破清军北路军之后,以追击北路军败兵为旗号,掩护大队人马行动。以突然的动作,在陕西大荔县方向渡河向东,进入山西。在山西境内,以隐蔽突然的行军速度,过城镇而不入,只管快速通过。沿途在各处村镇强行征集船只和羊皮筏子。 “如今,罗虎以千余个大小羊皮筏子为主力,渡过了黄河,从陕州这个位置往灵宝方向杀了过来,抄了清军的后路!目的地就是要直取洛阳,切断鞑子豫亲王多铎这几十万人马的后路!” 李自成在潼关总兵府的临时行宫之中,颇为兴奋的向手下文武们通报这个最令他感到兴奋,同时也令全军上下激动人心的消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献策颇能见机行事,见李自成神态愉悦,顿时抢先出班跪倒,山呼万岁,向李自成道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大顺万岁!” 欢呼声顿时在行宫当中响起。之后,御营亲军也随着山呼万岁。紧接着,潼关城内的驻军也随之响应。 谁都知道,在眼下这种双方对耗,拼伤亡、拼兵力,拼消耗的时刻,突然间有一支像罗虎震山营这样精锐的己方兵马出现在敌军侧后方,这意味着什么?! 夜深人静之际,数十万人齐声呐喊,声传数十里。顺军上下,士气登时为之大振!呐喊声惊得清军大营人喊马嘶,唯恐是顺军乘夜来袭。 战场态势的变化导致两军的统帅心情、情绪就像在跷跷板的两头,李自成的情绪好了,多铎的情绪就低沉到了极点。 “如今,悍贼罗虎所部数万人,两次渡过黄河,先杀到了山西,如今更以千余个大小羊皮筏子为主力,渡黄河南下,从陕州往灵宝方向杀了过来!本王刚刚接到的军报,今日,悍贼罗虎所部已经攻克灵宝县城,直接威胁到了我军的后路!此贼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直取洛阳,切断本王这几十万人马的后路!” 多铎在自己的大帐之中,向着麾下的数十位总兵、副将、梅勒章京、甲喇章京,贝勒、贝子们大发雷霆。 也不怪多铎发火,罗虎所部两三万人的行动,横跨了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两次渡过黄河。行军数百里,跨过了数个州县,居然清军一点消息都没有接到。让罗虎所部好整以暇的从山西渡过黄河,杀进了河南境内,在自己的侧后方恶狠狠的捅了一刀! 这其实也不怪多铎手下的这些将领们。要知道,罗虎的部队也算是带有近代化军队萌芽色彩的部队了,全军上下骡马化不说,而且携带了半月的给养。可以不惊扰地方只管行军。对于清军在山西境内的那些地方官员来说,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和我基本上没关系。所谓的秦人视越都不足以形容,完全就是灯塔国人民看非洲的感觉。 潼关战事,随着罗虎的这一行动,骤然发生了变化。同时,带来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第六百七十七章 李自成的勿谓言之不预也 前线的军报,就像是弘光元年的桃花雪一样,不停的飞进了梁国公、大将军李守汉的签押房内,让他一时有些目不暇接之感。 “唉!都说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可是,我怎么只觉得是少年弟子江湖老呢?!”看着眼前各处送来的紧急军报,不由得咱们的梁国公吐槽了几句。 这些军报,大多数来自于江北战场。西线,在潼关一线进行血肉磨坊般争夺的顺清两军,因为罗虎一军的突然投入战场而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局面变化,陷入对峙的两军,迅速变成了清军腹背受敌,顺军趁势杀出潼关发起反击作战。 可怜咱们的和硕豫亲王,大将军多铎,也成功的spy了一把《三国演义》里曹操在潼关前辈马超杀得割须弃袍望风逃走的情节。十余万清军队伍,他只率领着八旗本部和曹振彦等人的包衣兵杀出了顺军的围追堵截,狂奔数百里,过洛阳而不敢入,直奔开封方才停了下来。 在逃跑过程中,豫亲王多铎更是不小心被追兵追赶的从马背上坠落下来,如果不是他身边的巴牙喇兵眼疾手快,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重新扶到马背上,只怕多铎不被马队暴风骤雨般的马蹄踩成肉泥一般,也会被狂奔的战马拖得血肉模糊。 北路军的十几万清军兵马,东路军的十几万兵马,旬月之间云消烟散,两路清军让大顺收容了将近十万兵丁,缴获粮草辎重火炮马匹无数。这两场战役,让李自成大顺军的兵威再度达到了一个高峰。 可是,自家事情自家知道。虽然说兵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是,李自成却小高兴不起来。原因很简单,战果比起损失来,得不偿失。 姜镶的北路军,把他和大顺军的老家陕北烧成了一片白地,杀成了一片血海。 多铎的东路军,将大顺军多年经营的河南地盘也祸害的不像样子,数十万军马的粮草给养供应,让河南从勉强可以温饱的状态,又一次到了饥寒交迫的状态。 关于下一步该如何去,大顺朝廷高层内部,陷入了争论之中。 以李岩为首的河南籍将领官员主张,出潼关,在洛阳至开封一线重新恢复大顺的统治,与盘踞豫东的清军展开战斗,想法与山东的南粤军取得联系,东西夹击清军,这样,既可以恢复河南的部分地盘,又可以将清军赶出河南,至少可以把清军赶到黄河以北去。 可是,以李自成、刘宗敏等人为首的大顺军老人,却主张逐步转移战略重点,把兵马开到湖广地面上去。一来那里没有敌情,兵马可以得到休整时间和空间。二来,也是因为没有敌情,湖广地面上粮草丰足,大军的军粮容易得到补充。这几年,湖广地区的粮食生产已经渐次得到了恢复,颇有几分当年“湖广熟天下足”的气象了。 第三条理由,李自成等人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大顺军高层都心知肚明。大军到了湖广地面,便可以依托长江航路,最大限度的缩短同南粤军的贸易路线,大顺军的火器弹药,军中所需药品、布匹等物,获取的时间便短了许多。不必像之前那样,需要从长江上岸之后穿过湖广山区,再进入陕西地面。 这两场战事打下来,虽然大顺军都获得了胜利,但是,军中储存的南中火药、炮子等物,特别是马尾手榴弹,几乎消耗殆尽。如果不是从清军大营当中缴获了不少,李自成都不敢保证,再有一次战事,军中是不是还能有炮火支持了! 所以,大顺军南下就粮、获得补充也就成了占据了优势地位的意见。 但是,作为河南籍官员将领的李岩,还想着能否通过努力,获得一定的折中道路,比如说大队人马南下湖广,别遣一支偏师到河南去,免得把河南大片土地拱手让给清军。 “陛下,如蒙恩准,臣愿意领数千人马往河南去,为陛下守住河南。” 李岩信心满满的向李自成请旨。 但是,他却不知道,在李自成表示容朕好好想想之后,他的两位河南同乡,曾经的乡试同年牛金星,还有曾经受过他的恩惠的江湖术士宋献策,却在当晚求见李自成。 “陛下,可是想让李岩丞相率兵马往河南去?”牛金星仍旧是一副胸中自有雄兵百万的神情。 “林泉说的也有道理,河南之地,乃是天下腹心,不可以轻易放弃。若是以一部兵马扼守河南,牵制清军兵力,也可以令我大军在湖广能够得到一个较长时间的休整补充时期。” “陛下,可曾记得,当日在伏牛山得胜寨时,微臣为陛下讲说经史时提到的唐肃宗灵武继位故事?” 说完这话,牛金星便闭口不言,只是手捻胡须,观察着李自成的反应。在一旁的宋献策,以久历江湖,惯于察言观色的一双眼睛敏锐的发现,李自成此时的内心,已经是惊涛骇浪了。 没法不惊涛骇浪。牛金星的话,正正的刺中了李自成作为皇帝的内心最隐秘最薄弱的痛处。 安史之乱爆发后,洛阳、长安失守,唐玄宗仓皇“幸蜀”。先是在马嵬坡前,六军不发,御林军将领陈玄礼发起兵变,逼着唐玄宗李隆基杀了杨国忠、杨玉环等杨氏家族。跟着,太子李亨又以民意为理由,带着自己的班底离开了南下入川的队伍,开了小差,跑到了他曾经担任过朔方节度大使的朔方地区,并且,在万民拥戴之下,哭哭啼啼不情不愿的宣布即位称帝。他称帝的理由在《旧唐书》卷十《肃宗本纪》详细记述了大臣裴冕、杜鸿渐等人给他总结了大体如下:“寇逆乱常,毒流函谷,主上倦勤大位,移幸蜀川。”国家发生了叛乱,玄宗皇帝已经无法驾驭这种局面,跑到了蜀川避难,他的那把交椅就算让出来了,作为皇太子,在这个时候即位,替父皇分忧、为社稷排难,是顾全大局、理所当然的选择。 “江山阻险,奏请路绝,宗社神器,须有所归。”玄宗皇帝“幸蜀”后,因为交通不便,给请示汇报造成了困难,而且,他这一去,大唐江山、国家政权失去了凝聚的核心,在这种情况下,皇太子只有当了皇帝,成为社稷之主,才能放开手脚承担起平复叛乱、重整社稷的重任,这是时势使然、迫不得已的选择。 “万姓颙颙,思崇明圣,天意人事,不可固违。”在这国难时艰的时刻,老百姓都期望着、各种祥瑞也兆示着,能有一个明君,来拯救他们于水火,这个明君不是别人,就是您——太子李亨,这是百姓的意愿、上天的选择。 可是,拆穿了画皮,这都是满满的套路。马嵬驿分手,唐玄宗通过高力士,表达了自己对太子李亨所寄予的殷切厚望,说了一番话。其中“莫以吾为意”至少包涵两层意思:一是从父子感情角度,劝慰太子李亨不要担心;二是从君臣大义角度,提示太子李亨,在这特殊时期不必拘于常礼,一些关乎平叛的大政方针,不必常请示、常汇报,完全可以自行决断。玄宗对李亨绝对的信任,溢于言表。李亨即便不当皇帝,照样可以放开手脚承担起平复叛乱的重任。 而且,唐玄宗是“移幸蜀川”,并不是“倦勤大位”,而是仍然主持着全国的平叛工作,并尽最大可能履行了大唐政府“掌门人”相应的职责,如对中央和地方的有关人事,进行了调整,并先后任命了崔圆、房琯、崔涣三人为宰相,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危难时期中央政府的感召力,为收拢人心、凝聚力量发挥了重要作用;在任命太子李亨为天下兵马元帅,都统朔方、河东、河北、平庐等节度兵马,收复两京的同时,分别任命永王李璘、盛王李琦、豐王李珙为各路都统节度使,分守外镇,为稳定局势、平定叛乱创造了积极的条件。史载,任命诏书一下,“远近相庆,咸思效忠于兴复”,而叛首安禄山则拍胸叹气道:“我不得天下矣”。这种理由,难以叫人信服。 唐玄宗“幸蜀”,老百姓的期望,自然是大打折扣,但这不是不承认玄宗这个皇帝。在灵武即位前,老百姓充满了期待,但这种期待绝非希望他取玄宗而代之,当他们听到了李亨治兵河西的消息,说道:“吾太子大军即至!”和李亨的拥戴者们“万姓颙颙,思崇明圣”,不对等。 而眼下李岩提出的愿意率军在河南坚持,这很容易让李自成联想到自己的这位丞相,是不是要效仿李亨呢? “陛下,微臣起于卜武,不如牛先生学富五车。但也知晓,旧唐书记载,肃宗李亨自离玄宗后,民间望气者,有白云起西北,长数丈,如楼阁之状,议者以为天子之气。” “这,朕也知晓!” “陛下,您忘记了‘十八子,主神器’和‘九州离乱李继朱’这两句话了吗?”宋献策阴阴的补上了一刀。 李亨和他父皇李隆基在马嵬驿后,“有白云起西北,长数丈,如楼阁之状,议者以为天子之气”,其实,这和什么鱼肚子里的黄绸子条、火堆旁边的狐狸叫都是一回事,不过是说太子李亨的即位,是上应天象的表现。后来,又出现好几次,都是预示真命天子的气象。 牛宋二人的话很明白,你要当心这位李岩丞相要率部东进河南,对你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要知道,李岩在河南的群众基础和威望要比你李自成高得多!当初的那些饥民,领赈济粮的时候都在欢呼:“李公子救了我们!”他要是单独领兵去了河南,只怕用不了几天,河南就只知道有李岩,不知道有你李自成了!何况,当年的图谶,只是说了天下要归姓李的,李岩也姓李的! 牛宋二人的几句话,在大顺朝廷上掀起了滔天政潮。 两日后,李自成发下旨意,派丞相李岩领其弟李牟等人率部往河南去。当日,牛金星设宴为李岩践行。酒宴上,牛金星突然发难,御营亲兵齐出,将李岩逮捕。牛金星自袍袖内取出李自成亲笔特旨,宣布李岩谋逆叛乱,当场将李岩斩首。消息传出,在潼关外驻守的李岩旧部亲族李牟等人,立刻拔营狂奔往豫东家乡去。他们本意是要逃到豫东,然后想办法东进山东,与鹿玛红等人汇合。其实,这也不过是当初曹营众人的旧路而已。 可是,这给了牛金星一个口实。面对着前来质问他的刘宗敏等人,牛金星不慌不忙的列举出上述事实来应对。“这不是我们要杀他,而是他早就有心谋逆。不然,为啥逃得这么快,而且还是往开封方向逃?这不是意图投敌是什么?” 他为李自成而背的黑锅自然也是有所补偿,前脚诛杀了李岩,后脚牛金星便成为了大顺的当朝丞相。也是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可是,刘宗敏等人却不管这一套。看着他那副文人特有的无赖嘴脸,刘宗敏只是哼了一声,拔腿便走。 数日后,刘宗敏所部兵马开拔,南下湖广。 李自成在朝会上做出了这样的部署:“汝侯已经做为先锋开拔了,大军日后分别开拔。往湖广去。” 他看了看站在朝臣中的吴汝义,“小吴,你先行一步,往安庆南粤军水师大营去走一趟。跟他们讲,我大顺兵马南下,是为了讨伐叛逆永辅营英武将军老回回马守应所部残余,同时,也是为了两家的贸易而来,请他们不必误会。” 李自成所说的老回回马守应。在李自成火并曹操罗汝才和革里眼贺一龙的“罗、贺事件”发生时正率部向澧州(今湖南澧县)进军。李自成给他的番号和官衔为“永辅营英武将军”,并颁给他四十八两重的金印一颗。马守应推辞不受,意在保持自己的相对独立性。李自成几次调他带领部众回襄阳,马守应不想蹈罗、贺的覆辙,把队伍拉到长江以南的松滋一带地方,与李自成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所以,李自成用征讨叛逆马守应的旗号南下湖广,以避免同南粤军发生误会造成冲突。 “另外,你去南京对李国公爷言讲,虽然李侯爷不在了,但是朕与他签订的救助协议还在,朕还在南粤军中有千余万银元的借款。朕打算把这些借款都用来购买南中所出之物。如果款项不敷使用,关中、湖广所出的棉花也可以拿来抵扣货款。”在说完了这段话之后,李自成稍稍停顿了一下。“朕知道他军中缺少马匹,此事也好处置。朕部下在西番地、甘肃等处缴获番民马匹何止数十万,也可以拿来折扣货款!” 这也是实话,大顺的征西兵马,在甘肃、青海一带,把盘踞在这一带的蒙古、藏等部族轮番敲打了一遍,尽夺各部牛马金银东下。这数以十万计算的牛马,在关中地区也成了一景。不过,所过之处,饲料为之一空,连百姓的柴草都不能幸免。正好可以拿来和南粤军交换急需的货色。 于是,作为最早与南粤军接触的大顺军高层,吴汝义带着自己的亲兵,快马赶到德安府,换了便衣,登船东下往安庆南粤军水师大营来说明大顺军的来意。 这些情况,被驻守小孤山水师大营的舰队分统官张小虎的侄儿张大狗派人连夜密奏主公。 李自成的大军南下湖广,无疑是给李守汉出了一个大难题。 南粤军上下倒是不怕在湖广地区同李自成的大顺军做上一场。笑话!咱们在江中有水师船队,在陆地上又有精锐兵马,李自成的大顺军虽然号称百万,可是,也只是马步悍贼,湖广地面水网纵横交错,他的马队再精锐,如何能施展得开? 何况,咱们还有一个挡箭牌在在九江地区。李自成要想和咱们直接对战,势必要把这个挡箭牌除掉才行。这个挡箭牌就是平贼将军、宁南侯左良玉的十几万人马。 可是,伸手不打笑面人。吴汝义来安庆,口口声声说了,我们只想和南粤军做生意,继续执行当初与大公子李华宇签订的救助协议。如今虽然李大公子已经不在人间了,可是,我们却不是那么不讲究的人,人不在了,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的。何况,我们是拿着真金白银,棉花马匹小麦这些南粤军也需要的东西来采购。你有货色我有银子,你不能不让我买吧? 话虽然说得客气、恳切,但是,李守汉却从字里行间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大顺军的态度里透出了一丝威胁:如果你不愿意执行当年令公子与我们签下的这个不平等条约,不答应我们用这笔高利贷来采购军火物资的话,那么,就别怪我们把当初签订这个不平等条约的事情公诸于天下,让天下人都好好看看,你这个大明朝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到那个时候,朝中东林群起而攻之你梁国公的时候,就别怪咱们大顺朝廷不讲究了。 也算是一种“勿谓言之不预也”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谁家的歪理? “苏北万民泣血控诉:大明自太祖以来,尊贤下士,成风两百年,遂有太平盛世。苏北更为首善之区,民风淳朴,少有灾荒。然近期伍兴假梁国公之名,私自南下,大肆杀掠,实为率兽食人。伍兴狡诈,名曰推行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然实则为屠戮官绅,为己谋财。有乡绅张氏,为伍兴恶徒何凤山所擒,何凤山问其是否知罪,张某曰不知。何凤山乃遍抓张氏宗族子女,令曰,本将军鼓励告发,尔等皆有罪,当杀,但若嫡子举报父母,庶子举报嫡子,则可减刑。于是,嫡子告父,庶子告嫡,亲属再无亲情。张某终被斩首,家财尽墨。张某之事,苏北平常。” “人间惨剧,罄竹难书。且张某纵然该死,也当送交国公,交付有司,岂有镇抚使自行杀戮之理?若如此,岂非唐之藩镇重现人间?且张某在乡素行善事,修桥铺路施舍衣棺,乃人所共知之事。纵使有错,错不致死!国公为社稷栋梁,料当不容此等之事。苏北万民泣血上告,请诛酷吏伍兴,平民心,解民怨,如此方为盛世太平之道。” 这份不知道用人还是动物血液写成的文书,乃是书写在一幅巨大的绸绢之上,上面星点淋漓的鲜血,已经有些变成了黑色,看上去张牙舞爪,令人心惊胆战。 控诉的词句后面,是数百位苏北、淮北地区有头有脸,或者是自认为有头有脸有些声望地位人望的官绅们的签名。当然,签名上少不得要写上自己的科甲年号,曾任官职等等。 自然,这份文书不是什么紧急军报,但是,却和西线来的战况一样,摆在了李守汉的签押房文案上。让李守汉颇为恼火。 “这个伍兴!还嫌老子这里不够乱,不够焦头烂额是吧?!” 李守汉手里拿着这份用鲜血写成的万民状子,口中不住的骂着此刻正在苏北江淮一带的伍兴。突然间,一段文字映入了他的眼帘:“苏北善人李某,田租只取四成,唯靠出租牛马农具过活,或自修水渠,卖水度日。何凤山竟以起出租农具牛马卖水过贵,令其自赎其入。李某不许,则杀之弃市。” 自赎?怎么样的自赎?李守汉对此发生了一点兴趣。 一旁有人为李守汉解释。所谓的自赎,也就是让这个出租牲畜农具,出售灌溉用水的地主,将高于市价的部分,退回给农民。结果,这个出租农具牲畜,出卖灌溉用水的经营地主李某,以及和他一样从事类似活动的大小地主们,被这种算细账的行为算得叫苦不迭,哭天抢地。像李某这种被何凤山明正典刑的是一位,还有大把的地主,见到送来的足以让自己卖了老婆孩子房屋田地店铺都未必能够还得起的债务,一咬牙一跺脚采取了一种很高尚的方式——自杀。 “这个伍兴该不是也是穿越者吧?这厮的招数,怎么那么像被无数有良心的历史学家们大骂的,没人性,没天理的土改过程当中的减租退押吗?”李守汉嘴里咬着笔,心中无奈的思忖着。“这些招数不是穿越者不会啊!这厮,如此的大胆盗版,不怕韶山冲有人找他要红烧肉做版权费?!” 按下李守汉怀疑临沂镇抚使伍兴疑似穿越者不表,我们将目光暂时拉回到伍兴这一边,看看他在苏北江淮一带是如何搅动的天怒人怨,“民”怨沸腾的。 临沂镇抚使的客厅中,高朋满座,鹿玛红范小增廖冬至何凤山齐聚一堂,如果不是鹿玛红和伍兴脸上都略微有些尴尬的神色,几乎让人以为这帮人凑在一起是要欢度春节。当然,虽然已经尽力的不亲假亲,不近假近。鹿玛红还是一不小心就表露了自己的不满,只见她微笑着对伍兴说:“伍镇抚,听说昨日荆姑娘无故被打,这可不太好,虽然只是一个妾,但是南中律法,妾也不能随意打骂。” 伍兴嘴角抽搐了一下道:“她开罪了李夫人,岂能不家规处置。我可不是那毛文龙,袒护自己干子义孙,以至于跟袁崇焕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当然,伍夫人也不是那袁崇焕,更不会拦喉与我一刀对吧。” 伍兴的话让范小增脸色一变,他知道伍兴的话是有所指的,当年袁崇焕与毛文龙冲突,就改了物资的运送路线,规定所有物资都要过天津,掐住了毛文龙的补给命脉。毛文龙大怒,大骂袁崇焕同室操戈,拦喉与我一刀。而前不久鹿玛红变相威胁要断了伍兴的补给,伍兴谈这话,意味很明显,那就是表露对之前事情的不满。这要是谈下去,那作战会议可就没法开了。 所以范小增连忙一顿咳嗽,这顿咳嗽倒不是装的,他身体一直不太好,经常咳嗽。这阵咳嗽打断了伍兴和鹿玛红的谈话,让伍兴和鹿玛红同时被迫去向范小增表示了关心。范小增咳嗽和好一阵,才抚了抚胸口,然后摆摆手说:“两位大人不必担心我,我是南方人,自幼便是气候温暖湿润,不适应北方气候,等到夏天到来,一切自然会好起来。倒是有些事,真不能等春暖花开了。” 言罢,范晓增一指房屋中间巨大的沙盘说道:“现在的局面已经发展到了伍镇抚最担心的局面,就是大顺和我大明都难以速胜,而清军则优势明显。别的地方不谈,就我山东而言,我方已经只能固守登莱沂蒙这块三角形的地带,地域狭窄,物资缺乏,进难以收复济南,退有江淮阻隔。所以要想有所作为,不改变目前的战略态势是不行的,我暂时没有什么良策,不知道两位大人有何想法。” 伍兴暗暗点了点头,这个范小增,真会做人,说什么没有良策,你妹的当参谋的告诉我没良策,你逗我呢?说白了,无非给我和鹿玛红一个台阶,反正我们两个说啥他顺杆爬就好了,我们也无非只能谈个大方向。正在想着,鹿玛红说:“范参谋,我认为,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把谢迁接到沂蒙山。”鹿玛红言罢,厅里一阵沉默,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确实该办,谢迁在高邑起义,沉重打击了山东的官绅势力,牵制了章陵虎吴奉先的大量兵力,给沂蒙山根据地的巩固创造了时间窗口。但是问题是,现在谢迁携带大量老弱妇孺跟柳林团和章陵虎玩运动战,且一直没有摆脱追击,并且距离沂蒙山比较遥远,这个救援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就在大家都沉默不语之时,何凤山突然说:“我说你们啊,就是想的太多了。以往在闯营的时候,互相各营合伙都有个规矩,迎来送往看自家本事。比如一起到洛阳合营,我可以迎你到开封,但是你要是连开封都到不了,那对不起,不是兄弟不仗义,是你没那本事。今天这事也是一个道理,咱们就派一波人马去迎一下,谢迁能自己冲到咱们指定的位置,咱们就把人接走,要是冲不到,那就算他没本事。” 何凤山说完,得意的准备接受大家称赞,结果伍兴一巴掌拍在何凤山脑袋上,接着骂道:“让你胡说八道,现在咱们是大明的官员,你谈什么闯营曹营,还不给我滚一边去。”何凤山当然不服气,正准备还嘴,却听鹿玛红说道:“伍镇抚,先别打何凤山,我倒是觉着,何凤山说的很有道理。现在我军力量相对较弱,不应该无谓的去冒险。我想这样,范参谋,你制定一下作战计划,让台湾步兵团和骠骑兵去接应谢迁。”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这件事就算是确定了下来。又稍微商量了一些细节后,伍兴才拱手对众人说:“既然这件事已经定了,那还有一件事我要提一下。刚才范参谋也说了,现在我军的大问题是地域狭窄,那么既然北面不好打,我们何不看看南面。”说着,伍兴一指沙盘上的江淮地区:“我们沂蒙山的南面就是苏北和江淮,那里沃野千里但不行王法,二刘和各路大小武装盘踞其中。一方面,他们不实行大明朝廷的新政,一方面,他们时时刻刻的威胁从南京到临沂的陆地交通。因此,不管是从大明朝廷的尊严来看,还是从我军的实际需要来看,都需要尽快的占领江淮。我的想法是,让何凤山带领警备旅协同一部分炮兵和宣传队南下,消灭横行不法的二刘,同时推行新政查访民冤。但凡有拒绝缴械者,横行不法者,一律照临沂办法处理。”说完,伍兴的眼中已经满是杀机。 这下好,伍兴这话说完,厅里比刚才还安静。鹿玛红和范晓增廖冬至互相换了一下眼色,心里暗自互相商量,这伍兴好大胃口,看来还真是想当个大军阀。说的真好听,推行新政,您老要只是杀几个人我们倒是不反对,但是宣传队这玩意就别骗原版作者了好吧,你分明是想让江淮每个村镇都姓伍。不过,伍兴提出的战略倒是很必要,所以也不便直接反对,稍微想了一下,范小增说道:“伍镇抚,南下江淮自然是大势所趋,但是我觉着吧,警备旅打的仗比较少,单独去恐怕不妥,我看应当让左武卫调拨一部分炮兵协同廖冬至部下的一部比较稳妥。至于宣传队,伍镇抚的宣传队确实功勋卓著,但是现在主要成员还都是刚刚扫盲的女孩子,我看最好还是让我们的文工团一起随行。另外我觉着我们应该有个更响亮的口号,您看我们南下江淮用普法追债为口号如何?” 伍兴微微一笑,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方案必然会被对方掺沙子,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但不知这普法追债是怎么个意思?”范小增说:“普法很简单,咱大明多数百姓不识字不懂法,咱们自然要让百姓知道什么是法。咱们大明现在的法,是减租减息,法令发布之前,怎么搞都无所谓,但是既然法令下了,那么如果还有谁敢于多收,那就违法。按照国公的规矩,但凡违法,不但要追缴以前的积欠,还要清算他们几代人多收的租子,然后把这些租子一部分上缴国库,一部分分给百姓,所以叫追债。” 何凤山一听撇撇嘴说:“我说范参谋,你说那么复杂干啥?就跟老百姓说,按朝廷规矩,谁要敢收你四成以上的租子,田主直接可以扔坑里凉快凉快,你要是举报了,可以抱着他们家的大姑娘就回家睡觉去。第二天可以爬起来去坑边看看老丈人,看他能从坑里蹦出来不,这多简单。” 何凤山这番话,气的伍兴作势要揍他,何凤山连忙躲避,伍兴打了半天没打着,只好骂道:“你个何凤山,再胡说八道我让人打你军棍。人家范参谋讲的才是道理,你那是乱来。你要再敢胡说八道,我让宋巧梅领兵,你给她当副手。”伍兴一番话,让厅堂之中哄堂大笑,笑声中,南征的事情也就定了下来。就这样,后世历史中赫赫有名的南征北战正式拉开序幕。 晚上,多数人已经入睡了,何凤山和宋巧梅却鬼鬼祟祟的来到伍兴的房门,当然,现在正是严打时期,自然也不会有啥喜闻乐见的事。行礼过后,伍兴又确定了一下四下无人,才对何凤山说:“你个臭小子,白天躲我干什么?我打你没打着,闪了腰怎么办?”何凤山一咧嘴:“先生,您还说呢,不说好是做做样子嘛,你下手那么狠干嘛?我不躲着点,恐怕早就见阎王爷去了。” 宋巧梅则拼命的憋着笑,她知道这师徒两人是感情好但是要装不和,不过这事又不能说破,只能看两个人瞎闹。伍兴似乎没准备就这么放过何凤山:“我下手重怎么了?不像点能骗过鹿玛红这个婆娘?”何凤山听到这话却突然不满的说道:“我说先生,你要真能骗过鹿玛红,我被打死都行。可你看看今天这事,摆明了人家一眼就看穿了。你要去南下江淮打地盘,人家直接就掺沙子,到时候打下来起码分人家一半,可能连一半都没有。你不仅没反对,还一点借口不找就全同意了,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伍兴气的作势又要打,宋巧梅连忙拦住伍兴说:“先生,他啊,就是个榆木脑袋,你不说透了他什么也不懂。”“哦,这么说你看出先生我想的是什么了?”宋巧梅一笑道:“我虽然不全懂,但是勉强能猜出一二,先生想的是不是,反正鹿玛红这婆娘必然要掺沙子,那么还不如直接卖个人情,损失可以从其他的事情上找补。” 伍兴点了点头对何凤山说:“看看,你以后得多听宋巧梅的,她脑袋可比你好使多了。我后续确实有办法,而且这办法全靠你们两个。” 一听这话,两人连忙凑了过来问:“先生,您说,怎么干?”伍兴哼了一声道:“李守汉李华宇固然奸诈无比,然而他们本质都是想胁大明天子控制中国,因此,他们虽然敢依靠大明天子搞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但是却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只要大明的官绅不过这条线,他们就不会对他们到手。不仅如此,如果他们听话,以后还会给他们各种好处,而最终受损害的,必然是中国的百姓。那么好,既然他李守汉有顾忌的事,可咱们没有啊,那咱们就干他李守汉不敢干的事。”说到这,伍兴看着何凤山说:“何凤山,你小子怎么教育你都是痞气不改,整天老子爷爷的,行了,这回我也不用你改了,到了苏北,你就继续给我爷爷老子的喊,然后抓到违法的官绅,一律由你监督扔进大坑里,有一个爬出来我把你扔坑里。” 伍兴这句玩笑话把宋巧梅何凤山都逗乐了,伍兴等他们笑过之后把一本书递给宋巧梅说:“这是我写的一出戏,名字叫谁养谁?内容是一家佃户跟田主说新政要减租减息,田主说是我养活了你,然后佃户跟田主争辩是我养活了你的故事。这里面重点是宣传我们未来的一个政策,那就是,今后但凡是何凤山控制下的地盘,一律实行农户只需要向国家纳粮的政策,税率是十分之三,如果双方同意,佃户可以向田主缴纳十分之一的田租,如果不同意,那就一分钱不用给。” 伍兴的这番话让何凤山和宋巧梅都极度震惊,虽然他们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但是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宋巧梅几乎是有点结巴的说:“先生,这能行吗?”伍兴却不以为然的说:“有什么不行的?他李守汉现在只有一件事没想明白,那就是有些人,你是怎么收买都是仇。既然如此,还收买个屁。他们造反也好,龟缩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只关心我能收买哪些人替我干哪些事。我相信,我这个条件,收买那些佃户轻而易举,让他们要官绅的命也是轻而易举,这就足够了。” 第六百七十九章 风起江淮间 等两人稍微能接受一点之后,伍兴接着说:“之所以让鹿玛红派出兵马人手来掺沙子,也是我料定他鹿玛红也走不出李守汉的限制。她能跟我们一起去江淮,能消灭二刘的兵马,拔掉各处自立为王的土围子,能减租减息逼着官绅一体纳粮,但是她也无法像我这样,给这些连老婆初夜都保不住的穷人以这样大的权利。到了那时候,我会把何凤山塑造成痞子英雄,就像汉高祖一样。将来得到好处的佃户,丝毫不会记得你何凤山是个粗汉,而只会说,你看咱家的何凤山将军,往儒生帽子里尿尿都这么帅!到了那时候,咱们的秦法学堂一系人马遍布江淮,何凤山的名声响彻江淮,我们只纳皇粮的政策全面执行在江淮,人心都是我们这边的,他鹿玛红靠几个干部和文工团能干什么?真当基层干部是万能的吗?就算她的军队再精锐,再能打,火炮再犀利,别忘了当初她那个相公李华宇是怎么被阿巴泰在山东耍得团团转的?当初王龙和罗虎告诉他的软地、硬地,虽然是黑话,却也是言简意赅,没有老百姓的拥护,他们就是个屁!” 接着,伍兴话锋一转道:“当然,在他们成为屁之前,咱们还得用人家。没有鹿玛红的精锐军队和炮队,靠咱们打二刘和那些土围子,那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搞不好咱们这点本钱会全搭进去!有了他们,咱们就有了底,至少是不会败。而且何凤山和巧梅你们两个正好可以跟着学学,看人家是如何行军作战,又是如何宣传动员的,这些都非常有用。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是这个道理。” 经过了一番研究和纵横捭阖讨价还价之后,鹿玛红与伍兴最终达成一致意见,决定任命何凤山为前锋,下辖临沂警备旅,炮兵两营,骠骑兵八百名,以核查二刘兵马员额以便核发粮饷补给的名义挺进江淮。 消息传到二刘的耳朵里,他们鼻子差点没气歪了。但是他们自家事情自家知,心中忐忑,怀疑是自己虚报冒领兵饷甲仗,走私谋利的事漏了风。深知南粤军厉害的他们,所以命令手下做了多方准备:一方面进南京活动,向兵部和大将军府喊冤,一方面抓紧在各处村镇大抓壮丁,补足兵马缺额,另一方面,则是派出兵马洗劫乡村城镇抢掠民财,准备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开溜。 “大不了老子把这三千烦恼丝剃了!也学北边那些人,改个旗号,照样是荣华富贵蟒袍玉带的!”在面对对心腹人的时候,二刘不约而同的做出了这样的表示。 不过他们倒是惊慌过度了,实际上,何凤山并没有着急进攻他们,而是选择在苏北一带停了下来。部队扎营之后,按照南粤军的习惯,何凤山把伍兴的宣传队和鹿玛红的宣传队同时派了出去,向老百姓宣传自己的政策,同时打探情报。 很快,何凤山就掌握了几个大官绅的情报。不过这时候,他跟宋巧梅产生了分歧,宋巧梅劝他不要着急动手,而何凤山认为,咱们以前在闯营砸响窑,讲的就是一个快,还等什么等? 于是,何凤山无视宋巧梅晚上让他跪洗衣板的威胁,下令攻打这几个官绅的土围子。战斗倒是异常的顺利,在火炮和骠骑兵的精准配合封锁下,步兵很容易的就杀了进去,土围子被顺利攻破,粮食财物书信都缴获了不少,可闹心的是,这几个官绅居然带着少量家丁跑了。当然,本身他们能突出重围也在意料之内,然而,奇怪的是,明明苏北一带都是官道和村庄,没有森林草地,更没有崇山峻岭,但是这帮人一头扎出去,居然再也找不到了。几千人拉网搜索了好几天,连个毛都没找到。这把何凤山可气坏了,伍兴第一次派他出来独当一面,他要是带着这个成绩回去,打板子都是轻的。没奈何,何凤山只能拿手下出出气,然后就静等消息了。 到了晚上,何凤山正在一个人生闷气,突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何凤山扭头,一看,只见宋巧梅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碗莲子羹。按说何凤山看到此情此景应该感动才对,但是他却吓得连忙把托盘接过来,然后伺候宋巧梅上座,接着,他战战兢兢的侍立,宛如家奴一般。宋巧梅笑着看着他,语气温柔的说:“何凤山,你现在是越来越有男子气概了。”这一句话,何凤山一个大汉,被宋巧梅一句话吓得差点跪下。何凤山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试图辩解道:“巧梅,我这不也是着急办好先生的交代嘛,你看这人前人后的,男人都好个面。。。” 啪!宋巧梅直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她直视何凤山说道:“你办好个鬼啊!先生让你先了解情况,发动民众之后再动手,你却贪图钱财直接砸响窑。现在好啊,钱啊粮食啊都归你了,但是人呢,先生要用来杀鸡儆猴的官绅呢?你给我抓来一个也好啊?!你拿着那些钱和粮食有啥用?!” 何凤山被喷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想起自古背锅有下属的道理:“他不是这样嘛,我手下这帮废物实在太笨,两千多人抓几十个人愣是找不到,我这不骂他们了嘛,我相信,他们被我骂了之后,出去努力找,怎么也能找得到。” 可惜,宋巧梅可不吃这套,她直接了当的驳斥道:“我看是你无能,别没事找手下背锅。还有,两千人多吗?”何凤山虽然怕宋巧梅,但是也想给自己找找面子,就反问:“巧梅,不是,两千人也不少啊,咱的总兵力也就万把人,还得算上后勤民工啥的。” 宋巧梅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我说何凤山,看来先生是一点没说错,你啊,真就是榆木脑袋。你去外面看看,苏北村庄密集,十万百万都是信手拈来,你却告诉我没人你想想咱们在沂蒙山是怎么扫荡宋胡星余孽的?咱们先生一声号令,十里八村人人手持镰刀锄头菜刀,敲帮鸣锣,无山不上,无洞不搜,什么蟊贼找不出来?”“可那是在咱老家啊,这里不一样。这里咱们是新来乍到,对咱们来说,这是块硬地啊!”何凤山尽力的给自己找理由说,一不留神,一句黑话也冒了出来。 宋巧梅一听笑了,她突然温柔的对何凤山说:“凤山,这样好不好,我要是能把苏北变得跟临沂一样成了咱的软地,你以后就什么事都听我的。”何凤山顿时感觉大事不妙,但是事到临头,也只能硬挺:“行,只要能把事办好,以后你当家。”“那好,你去把宣传队和斥候队长都叫来,我要分配任务。” 第二天一大早,宣传队和斥候集结完毕,等着何凤山训话。结果,他们却发现何凤山一身青衣小帽,扛着梯子,身上背着绳子,一副修房子的家奴的打扮,差点没把他们笑岔气。气的何凤山一脸铁青的训斥道:“不许笑,没见过我干活啊,我也是农家子弟出身,这有什么好笑的。”正在嬉闹的时候,宋巧梅来了,结果大家笑的更厉害了。宋巧梅一身粗布衣服,满是补丁,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阵线和布头。于是有人打趣说:“何将军,宋姑娘,咱们这要是去给哪个官绅做活啊?” 宋巧梅一笑道:“我可没那命伺候老爷,我们今天哪个大老爷也不伺候,咱们去伺候老百姓。”看着大伙都很疑惑,宋巧梅又说:“有啥好奇怪的,山东李公子考核和先生的教导都忘了,咱们南粤军给老百姓干活那也是考核项目。只不过以往是给山东百姓干活,今天啊,咱们去给苏北的老百姓干活。还是老规矩,进村先打扫道路,然后进院挑水扫院子,谁家的房子坏了,就给他们修房子。没有柴火的送柴火,缺粮食的给粮食。总之,老百姓缺什么,我们就给什么。一时给不了的,先把事情记下来,以后再办。” 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既然是考核,那就没人敢怠慢,于是乎,周边的村庄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只不过,最开始可把老百姓吓得不轻,一大帮人呼啦抄冲进村子,比土匪进村还吓人。等到人进了院子,更是把大姑娘小媳妇吓的连声尖叫,以为又要发生一些经常发生的喜闻乐见的事情。结果,慢慢的,老百姓发现,这些一样手里有刀枪的人好像很奇怪哦。进村不抢粮食不抢姑娘,只是专心的扫地干活,自己想表示感谢,他们却连口水都不喝。好不容易等一个小伙子从房子上下来,一个老大爷连忙端来一碗水,对那个小伙子说:“军爷,您辛苦,老汉我穷,只有一碗白开水,您喝一口吧。” 何凤山笑着接过碗,一饮而尽,然后对老汉说:“大爷,您的房子都快成天窗了,怎么不早修一修?” 老汉摇摇头说:“军爷,您笑话了。这年头兵荒马乱,房子说不定哪天就得让人拆了,让人一把火烧了,房子修了有什么用?”这时在旁边帮着大娘做针线活的宋巧梅说道:“大爷,以后啊,不会兵荒马乱了,我们南粤军来这里,就是给大伙太平的。等我们消灭了二刘,再收拾不守法的官绅,这天下啊,就彻底太平了。” 老头叹了口气说:“姑娘啊,你说的容易,人家官绅势力大,哪是那么容易就收拾的。你们现在是厉害,可是你们是河里的水,早晚都要走啊,可人家是河里的石头,几百年上千年都在这儿。你们一走,我们当老百姓的,可就又要倒霉了。”说完不停的叹气。宋巧梅看老汉意志消沉,就笑着问大妈:“大妈,您怎么一个人做针线活,膝下就没个女儿?”结果大妈直接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怎么没有啊,我有三个闺女,让官绅抢走了两个,剩下一个眼看快嫁人了,结果人家说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佃户家姑娘出嫁第一宿要归他。我闺女脾气烈,上吊死了。现在我身边无儿无女,有时候想起来,真不如死了算了。” 宋巧梅听完沉默了,她沉吟了半晌,突然拉着何凤山一起跪下,然后对大妈说:“大妈,我也是苦命人,我的父母,也是死在了官绅的手里。您没有儿女,我没有爹妈,那我跟他,就拜年当妈。”说完,宋巧梅就带着何凤山一起磕头。这番举动让大妈顿时慌了手脚,她连忙扶起宋巧梅问:“姑娘,你是遭了什么难了?” 宋巧梅哽咽着说道:“我本是山东宋家庄的人,家里穷,欠了官绅宋胡星的债,家里唯一一点薄田被宋胡星抢走。正赶上伍兴镇抚使招收女学生,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我一跺脚进了伍兴先生的秦法学堂,想着大不了就是给人当丫鬟小妾,好歹有口饭吃。结果,伍兴镇抚使没有亏待我们这些女学生,教我们读书识字,告诉我们这个世道不合理,本应是耕者有其田,结果官绅田连阡陌,本应该是富者多纳税,现在是小民多纳税。伍兴镇抚使带着我们,搞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官绅宋胡星看事情不妙,就要抓我,结果他把我救走了。然后宋胡星就把我父母全杀了,我成了孤儿。幸好苍天有眼,宋胡星不知死活带着爪牙进攻临沂,被伍兴镇抚使打的落荒而逃。现在鞑子祸乱中原,官绅非但不驱逐鞑虏,反而认贼作父。所以伍兴镇抚使派我们来这里,推行新政。从现在开始,凡是我们的治下,一律只交纳国税,国税是是十分之二,剩下的租税,老百姓可以一律不交。如果是互相关系好租种,最多只许收十分之一。另外如果没钱种地没有种子肥料,我们南粤军还有买青苗的贷款,不要利息,只要求你按我们说的种小麦,到了夏天小麦我们包收,价格是市场价的三倍。大爷大妈,你们看要是以后是这种日子,你们说好不好。” “那,粮户和官家不干怎么办?毕竟咱种的地是人家的啊!”老太太又欢喜又害怕。 “娘,没关系!刚才大爷说了,咱们是河里的水,官家粮户是河里的石头。那,咱们就一起把这个烂石头砸碎了!让水流的更畅快!” 老汉一听拍着大腿兴奋的说:“姑娘,那感情好啊。”宋巧梅见老汉这么高兴,顺势说:“大爷,可咱要过好日子,那就得消灭官绅,您知不知道我们前几日打的官绅藏在什么地方?”老汉似乎还有点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娘看不下去了,她说:“你个没用的老东西,这不是别人,是咱亲闺女。闺女,你听我说,他们啊,都是藏在亲戚家里,这附近的小河集,就是他们藏身的地方。村子里面都是他们几家的家族武装,至少有千把人,刀枪火铳都有。据说还有几门小炮。外面虽然没有城墙,但是村庄里面都是高墙,易守难攻。要是没人带路,就算知道了盲目打也要吃大亏。大娘我别的忙帮不上,但是我有个侄子在小河集那当庄丁,我让他带路,肯定能灭了他们。”这番话让宋巧梅心花怒放,她高兴的对大娘说:“大娘,你可帮了我们大忙了,等剿灭了这些不守王法的官家粮户,我给大爷大娘记功。” 那些走村入户的宣传队,早已把南粤军的军功奖励用老百姓通俗易懂的语言讲说明白,有的甚至是编成了唱词歌谣,让孩童们传唱。对于南粤军的军功奖励,两个老头老太太却不敢奢望。 “嗨!咱已经土埋到了脖子的人,要啥军功啊!就算是给你帮个忙,顺便,把俺家多少年多少代的一口腌臜气出了就是了!”老汉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 苏北淮北一带,田主对于佃户来说,基本上就是农奴主和农奴的关系,双方的人身依附和剥削压迫,不是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所能想象的。有些东西,甚至到了民国时期,连南京国民政府都看不下去了。发出正式公文予以明令禁止,可是,这张命令,在乡绅治国的年代,基本上就是一个阿摩尼亚。对了,你说啥行为?呵呵,传了多少年的蒙古鞑子对汉人新娘的初夜权制度,可是一直在苏北坚持到了民国年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呢?很多人总是倡导民国范儿,不知道要是你辛苦一年收获的粮食被人拿走八成,你的新娘第一夜要孝敬田主老爷,你还会怀念民国范儿吗? 大炮加发动群众,江淮一带的大小官绅地主们便倒足了大霉。原本以为,靠着多年修建起来的圩子,怎么也能坚持个把月。然后利用这段时间找人说情疏通,咋也能保住身家性命。大不了咱们拿出些钱粮来犒赏三军就是。 可是,谁想到,往往是一夜之间,往日里算得上固若金汤的圩子,就被南粤军打开。多年积累的粮食财富牲口农具尽数归了他人不说,从书房密室当中查抄出来的往来书信,账本账簿都成了公审大会上的有力证据。 于是,江淮之间,数百家官绅大户被杀得人头滚滚,牛马农具粮食衣物被分发给往日里的佃户。 第六百八十章 重开商贸路 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了李守汉面前。 北面的鹿玛红和伍兴,把江淮之间杀得鸡飞狗跳,进京鸣冤的官绅大户们哭嚎声在南京城内外昼夜不停。 西面的李自成,大军前锋已经渐次开进了承天、德安四府。而且,贸易代表吴汝义就住在南中会馆里,大有你不答应我的贸易条件我就不走的劲头。 “日你阿姐的!”李守汉在签押房里火冒三丈,但是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来破解眼前的难题。 “阿爹!阿爹!” 签押房院子的月亮门前,七夫人傲蕾一兰抱着李守汉刚满一岁的儿子李华宏在门前俏伶伶的站着,李华宏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爹爹。对于这个儿子,李守汉别有一种疼爱。别的孩子一般都是先会叫妈妈,可是这个儿子却是先会叫爹。如此一来,李守汉自然对这个儿子未免有些偏爱。 看着在母亲怀里粉妆玉琢般的小儿子,李守汉心里舒畅了许多,一扫胸中郁闷之气。他摆手示意门前的近卫,让这母子进来。 “相公,何事如此?”傲蕾一兰虽然已经生下了儿子,可是一双眼睛却仍旧锐利如猎隼,没有什么一孕傻三年的情形。她一眼便看出李守汉心中有事,而且是颇为烦恼的大事。 “你看,是这样。” 身为夫妻,自然李守汉也不会对傲蕾一兰隐瞒什么,当下便言简意赅的将西路和北路的情形向傲蕾一兰做了介绍。然后便将李华宏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听着小儿子叽叽嘎嘎的笑声在签押房内回响。 逗着儿子玩了一会,有丫鬟婆子将小少爷领到外面院子里去看梅花,夫妻二人这才有了功夫说话。 “其实,此时这两桩事也简单。西路的事,你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那就把李家二先生喊来。当初和李闯等人贸易,也是隆盛行商人开的先河,他应该知道如何处置。就算是不知道,那,您是主公,他是臣僚,让他拿出主意来供您决断也是应该的。” “至于说北路的事,伍兴也好,那些进京控诉的官绅大户也罢,愿意闹就让他们继续闹去。反正伍兴再怎么折腾,他也要打着咱们南粤军的旗号,正好,可以让他在前面开路,咱们把江淮之间好生整理一番,也免得给大少奶奶的补给、援兵只能是走水路过去。” “可是,那伍兴在江淮之间,推行的各种手段。。。。” “相公,你是糊涂了吗?”傲蕾一兰漂亮的眼睛白了李守汉一眼,“他伍兴有那个财力物力去执行这些事吗?什么青苗贷款,什么三倍市面价钱收购小麦,什么兴修水利给饭食,给工钱。他从闯营那边逃过来的时候,身边能有多少钱财,能够这般的贴补?他不养他那支兵马了?说到底,他敢打出这样的旗号来,不还是因为咱们南粤军的旗号在吗?他打着咱们的旗号,做着您也想做而且一直在做的事情,那么,您到最后就势必要给他背书,为他提供这些钱物。这就是他伍兴打得如意算盘!” “哼哼!既然我南粤军担了名声,又最后要出这些钱粮。那,索性我就对江淮之间百姓许下一个大诺言。治理淮河,整顿黄河,疏浚运河。反正老子有钱,你许下一个通宝,老子就给十个。你答应一尺布,老子就给一身衣服。看你能有有多少力量能够和老子耗!” 李守汉的做法,就是纯粹的土豪人民币玩家的手段。简单、粗暴,但是绝对有效。而且效果很明显。 你伍兴不是打算学刘备,借着我的本钱做买卖发家致富奔小康吗?行,那我就告诉整个市场上的人,跟我做生意你们能够得到什么什么样的好处,我是如何的物美价廉忍痛流血挥泪清仓大甩卖。实在不行,那就是江南皮革厂黄鹤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我让你和我拼不起!到时候,我看老百姓跟谁走!你许下的那些,都是空头画饼,我给百姓的,那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北路的事情,便在李守汉与傲蕾一兰夫妻言语之间找到了解决办法。至于西路,李自成大顺军要求恢复商贸往来,继续执行救助协议的问题,李守汉将这个球踢给了李沛霆。 当晚,在南中会馆,李沛霆、陈国熹与吴汝义会面于密室之中。 “二先生,多年不见,你却是风采依然如故。”作为李自成的中军总管,随口给人戴几句高帽子的本事,对于吴汝义来说,那是家常便饭。没有这个本事,他也不容易对付罗汝才、张献忠这些在无数阴谋诡计鬼蜮伎俩里滚过来的汉子。 “二先生倒是变化不大。不过,吴将军你,却是变化太大了。我记得咱们当年在商洛山中初会时,正是贵宝号生意最为不振的时候。如今却已经做到了如此这般境界了。”陈国熹把话题接了过去,开始同吴汝义攀交情。 “那也是要靠二位和贵东家的大力相助。如果没有二位提供的物资援助,我们也不会进展的如此快。不过,二先生,陈大掌柜,虽然李大公子如今不在了,但是,他当初与我家签订的契约还在。人死,账不能烂。吴某今日来,便是要请二位转禀贵东家,咱们两家的生意还是要做下去的。” 只要能把商贸继续,大顺军愿意奉送战马五千匹,挽马驮马一万匹!这是吴汝义开出来的条件,这个条件,让见惯了大数目大买卖的李沛霆、陈国熹二人,也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南粤军在内地缺少军马。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尽管李守汉和已经过世的李华宇想方设法的搞马场,改善马匹繁殖技术,甚至为了养马,把耽罗岛从朝鲜李氏朝廷手中巧取豪夺而来。不光是在耽罗岛养马,在登州外海的养马岛,在索伦人的地盘上,甚至是在海外万里的十州、在天竺、在殷商故地,南粤军都想尽一切办法的搞马匹的饲养、采购。但是,远水不解近渴。 可是,如今李自成大顺军这方面,为了能够打通商贸,一出手便是以五千战马、一万驮马挽马相送。更为诱人的是,在双方的贸易活动中,大顺一方可以用马匹、棉花、小麦,人口,南中发行的银元、通宝等等一切南粤军愿意接受的支付方式来支付货款! 前提是,南粤军一方必须要按照大顺军一方提出的贸易清单足额按时供应! 有了这五千战马,一万挽马驮马,在中原各处的南粤军,最起码,在长江中下游一带的南粤军,至少可以编练出三千骑兵,部队的机动能力也会因为驮马、挽马的大量增加而迈上一个新台阶!那些火炮、车辆,会从每日行军三十里五十里,骤然提升到六十里甚至是百里! 就算是按照北面清军八旗的编制,三百人马为一个骑兵基本单位,这五千战马,至少可以编成十多个营或者是清军的牛录!而且,请不要忘记,清军的牛录,编制是三百人马,但是往往有缺编,一般也就是二百多人马。 所以,大顺军一方抛出的这个善意,或者是诱饵,馅饼,不可谓不诱人,诚意,表现的十足。 这个态度,要是报告给李守汉,咱们主公也得高兴的跳起来吧?李沛霆可是知道,李守汉不愁钱不愁粮,要是说这世界上有让他发愁的事,那就是南中的各处工场、矿山、田庄,对于劳动力和市场近乎于无穷无尽的需求。 工场、矿山、田庄、渔船、商船,都要大量的人口去劳作,然后,生产出来的各种产品,从稻谷食用油精盐茶叶烟草到各种铁器瓷器布匹船只,都要找到出路,找到买主。 所以,以已经过世的李华宇为首的南中派,从他们的本心出发,不愿意中原能够平靖下来。因为,一旦中原太平了,生产渐渐恢复了,那么,南中出产的粮食布匹油盐铁器瓷器等物,卖给谁去?各处需要的大批劳动力又从哪里去找? 君不见,每天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一船一船的南中货色被天车、龙门吊卸下来,一队一队的饥民满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和憧憬登上回空的货船。 除了想方设法的解决这对矛盾之外,李守汉犯难的,就是南粤军的作战方式如何适应中原,适应江北的地理环境。马匹不足,是横亘在他面前的一个大难题。 论起缺少马匹的窘境来,李守汉比有名缺少战马的两宋时代还要窘迫。北宋虽然缺马出名,可是,至少还有河湟之地的马场可以补充一二。虽然比不上汉唐时代,在西北和北方设有大型的国家马场,但是也可以弥补地理环境所带来的缺憾。 宋真宗以后,以马场劳民伤财为由逐渐改为买马,然后马匹就开始缺了。一直到宋神宗熙宁年间拗相公王安石主持朝政,进行改革,为了节省养马开支费用,降低财政支出推行保马法。规定河北、河东、陕西、京东西五路及开封府界诸县保甲养马,户一匹,物力高而自愿者二匹,给以官马,或官给钱自买。养马户可减免部分赋税。三等以上户十户为一保,四等以下户十户为一社。保户马病死,由养马户单独赔偿;社户马病死,由养马户与其他九户共偿其半。 结果,效果很明显。官府的养马开支降低了不少,“官养一马,以中价率之,为钱二十七千。募民牧养,可省杂费八万多缗。”可是,大批的养马农民破产,所养马匹的质量尺寸远远达不到战马的要求。 以至于后来出现了韩世忠曾经得到一匹17米高的好马,就惊叹它太高,“非人臣所能骑也”,而奉献皇帝赵构的典故。 这大概就是大农业生产和联产承包的小农生产之间的差别吧?大家可以看看我们的大豆价格、生产成本和灯塔国的农业资本家旗下的大农场所出产的大豆价格、生产成本的对比。如果没有国家补贴和进口额度控制,只怕我们的大豆种植业早就被美帝中西部的红脖子资本家们打得落花流水了。 强自按捺住自家胸膛里那颗如同火炭般的心,李沛霆尽量保持住心情的平静:“吴将军,对于贵方的善意,李某谨代鄙东家表示感谢了。不过,对于贵方提出的商贸之事,兹事体大,李某也要向鄙东家禀明情形,才好决断。不过,在此之前,李某想知道,贵方都要采购些什么货色,也好让下面的人清查一下货色,看看库房里是不是有这些。不足的话,还要想办法筹措一二。” “哎!李二先生说笑了。这世上若是连贵宝号都数目不足的货色,那也就是龙王脖子下的明珠,太上老君炉子里的丹药,王母娘娘园子里的蟠桃了!”吴汝义说笑了几句,从随身携带的皮护书里取出一份清单,双手递给了李沛霆。 刚刚展开这份清单,李沛霆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在一旁的陈国熹虽然看不到清单的内容,但是从李沛霆不时皱起的眉头,他就可以肯定,这份采购清单数目绝不会少了。 果然,李沛霆将清单塞到了陈国熹面前:“你先看看。让下面人去盘点一下库存。”陈国熹草草的瞟了一眼,顿时眼前金星直冒:“南中制造火药十万桶,先行拨付一万桶。救命包二十万副,先行拨付五万。” “贵军果然大气魄、大手笔啊!”别的杂七杂八的物品需求,陈国熹也顾不得看了,单单火药和救命包以及其他刀伤药金疮药的需求,就足以让他把南京、松江府、杭州府等处的南中商号的库房打扫干净了。他一脸苦笑着朝着吴汝义拱手称道。 “这却怨不得在下啊!只能怨贵宝号的东西着实好用。数十万将士们异口同声的叮嘱在下,一定要采办回去。不然,在下不但无颜面见我大顺永昌天子,便是我大顺军中一个普通兵士,在下也没有脸面见他们啊!” 见李沛霆与陈国熹这两个谈判对手的口风缓和了不少,开始抱怨自己所采购的数目太过于巨大,熟透了人情世故的吴汝义知道,采办军需器械这桩事,大概有个六七分光了。当下便口气轻松的调侃了几句。 但是,同样是在人精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李沛霆,却敏锐的从他话语里嗅到了一些极为敏感的信息。 “吴将军请在会馆之中委屈数日,待我二人请示过我家主公后,再行向贵方通报情况。” 李沛霆打了个花胡哨,便告辞离开。 “唉!又是一个造不如买的!”在梁国公府中,听得了李沛霆所做的关于和大顺军进行贸易谈判的汇报,李守汉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对此,李沛霆有些摸不着头脑,为啥主公说什么“又是一个”、“造不如买”? (李守汉:你小子少在那里揣测老子心里想什么!造不如买就是造不如买!老子还没说“买不如租”、“用市场换技术”、“本届政府不考虑”、“买这些,过程中一定有腐败行为,国际规则我懂!”这种连买都不肯买的行为呢!) 不过,当李守汉听得了为了能够让南粤军与自己恢复贸易往来活动,大顺军不惜一上来便以大量的马匹相赠,也顿时让他心痒难熬。要说他对这么一笔巨大的财富不动心,那是绝对的假话。这些战马、驮马、挽马,都是平日里拿着硬通货都未必能够买得到的稀缺物资,如今,大顺军却愿意拱手相送。这如何能让他不动心? “另外,属下从大顺军的贸易代表吴汝义口中得知,大顺军眼下,对于火药、军中药品等物急缺。否则,吴汝义也不会说出没脸见江东父老之类的话。” “此话当真?”李守汉眉毛一挑,李沛霆反映的这个情况,明显的引起了他的关注度。 “当真。他说我军的东西好用,所以,大顺军中数十万将士要他一定要采办回去。”李沛霆尽量的回忆着吴汝义的原话。 “这就对了!”李守汉五官舒展,口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于南中的火药、救命包、刀伤药金疮药等物的性能,他是很有自信的。肯定是闯营将士在几次大战当打得军中库存见底了,这才要不惜一切代价的要大量采购。 对于大顺军来说,南中火药可以确保手中的铳炮发挥威力,救命包金疮药刀伤药可以让营中受伤将士能够得到治疗重返战场。有了这些,那些从青海甘肃等处抢来的马匹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告诉吴汝义,这生意,咱们做了!不过,得让他把马匹送来,点验数目之后,我们这边的船只自然会往武昌去!” 李守汉端详着地图上的一个黑圈,“顺便,让大顺军把这个人给我除掉!”他用手指在地图上敲打着,“不然,他们的马匹小麦人口等用来交换货色的,也走不顺畅!走不踏实!” 第六百八十一章 祖师爷柳敬亭 “让开!让开!” 南京城通往城外下关码头的官道上,数骑快马疾驰而来。 马上的骑者以一个麻脸汉子为首,四五个亲兵打扮的人簇拥着他。这些鲜衣怒马的汉子,看来是一贯的骄横霸道惯了的,在南京这种冠盖云集的地方,也敢策马狂奔于街头,不时的挥起手中马鞭,给胯下骏马加上一鞭子,让马儿奔跑的更快些。 “乖乖隆地洞!辣块妈妈滴!这几个老杆子是谁?这么跋扈嚣张的!惹急了老子,老子拉着他们去守备衙门找李家公子说理去!”一个扬州口音的小摊贩,几乎被奔驰的快马撞飞了摊子,他惊魂未定的扶着摊子,朝着远去的骑者吐了一口浓痰。 “咦!当心罚你的款!乱吐痰!”旁边的南京本地人调侃了一下这个江北来的,然后以城里人看乡下人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为他解说:“不知道那是谁吧?为首的那个麻子,那是当初在南京城里说书说的最好的柳麻子!柳敬亭!” “柳敬亭啊!晓得呢!我听说他是通州(现在的南通)那边人,在盱眙说书出名的!在我们扬州也开码头说书的!那个时候,这柳麻子就是大红大紫了!” “是啊!后来江北不太平,有钱人都过江来了,他也就过江来开码头了。每天就说一回书,每一回固定收银元一块,说完了,他就去院子里吃花酒找姑娘了。你达官贵人想找他说书,不好意思,提前个十天半个月的,给他下一个帖子,请他上门说书。” “如今就算是国公爷喊他去大将军府里说书,柳麻子也是要捏着半拉腿装紧,黄熟梅子卖青了噢!”旁边另一个南京口音的商贩手里握着一把银元,还有两张米票,一看就知道是码头上的黄牛。 “这话怎么说?”扬州人很是好奇,自己的老乡如何的黄熟梅子卖青,如何像窑子里的姑娘一样,捏着半拉装紧? “你不知道!如今柳麻子可不敢当面称呼他柳麻子了!”起初的南京摊贩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鄙视自己的朋友,还是鄙视小人乍富的柳敬亭。 这位被后世评书行业尊奉为祖师爷级别的人物,如今地位显赫的很。作为平贼将军、宁南侯(虽然因为这个南字的封号问题,江北四镇和左良玉都假惺惺的表示不能接受)左良玉的幕府中人,柳敬亭是相当于驻京办主任或者是左良玉特别代表性质的人物。 按照吴伟业黄宗羲等所著述的柳敬亭传记中所描述的,“宁南南下,皖帅欲结欢宁南,致敬亭于幕府。宁南以为相见之晚,使参机密。军中亦不敢以说书目敬亭。宁南不知书,所有文檄,幕下儒生设意修词,援古证今,极力为之,宁南皆不悦。而敬亭耳剽口熟,从委巷活套中来者,无不与宁南意合。尝奉命至金陵,是时朝中皆畏宁南,闻其使人来,莫不倾动加礼,宰执以下俱使之南面上坐,称柳将军,敬亭亦无所不安也。其市井小人昔与敬亭尔汝者,从道旁私语:‘此故吾侪同说书者也,今富贵若此!’” 啥意思呢? 宁南侯左良玉被李自成大军压迫,从武昌渡江南下时,安徽提督社宏域想结交左良玉,介绍柳敬亭到(左良玉的)府署。左良玉惋惜与柳敬亭相见太晚,让柳敬亭参与决定重要秘密军务。军中官员也不敢以说书人的身份来看待柳敬亭。左良玉没有读过书,所有公文,都是部下文人立意谋篇,炼字炼句,引古证今,努力写成,(可是)左良玉都不满意。而柳敬亭耳朵经常听到的,口里经常说的,从僻陋里巷俗语常谈中得来的,倒没有不合左良玉之意的。(柳敬亭)曾奉命到南京,当时南明朝中群臣都敬畏左良玉,听说他派人来,上下没有谁不以恭敬之礼接待(他),宰相以下的官吏都让柳敬亭坐在向南的尊位上,称呼他柳将军,柳敬亭也没有什么不安的表现。那些街市上往日和柳敬亭很亲近互称你我的同行们,在路边私下说:“这人是过去和我们一起说书的,如今他竟这样飞黄腾达了!” 原来,靠着唱歌跳舞说相声演小品拍电影能成为将军的事,也是古往今来早就有了的事。倒也不是这些年才有的。这些人早已经有了祖师爷做榜样,不过,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所谓的以史为鉴可以知兴亡,这些靠着唱歌跳舞得到将军职衔的人,似乎下场都不太好。 此时的柳将军柳敬亭倒是顾不得街头巷尾对他的议论,只管策马狂奔。码头上早已有左军的官船在等候,水手们升好了风帆,只等着他的到来。 “快!快开船!” 脚跟不曾在船板上站稳,咱们的柳将军便以发号施令,责令水手们赶快扬帆西进。 对于柳将军的行为,亲兵们和这条平贼将军麾下官船上的水手们自然是如坠五里雾中,往日里见到马首辅和六部官员们都是大模大样的以平礼相待的柳先生,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们哪里知道,咱们这位祖师爷柳敬亭,也是和他的徒子徒孙们一样。君不见,那位父子两位都是热点话题人物的大哥,90年代跑到北京来在有关部门和领导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承认错误,检讨自己在去年香港举行的为所谓皿晕活动加油打气的集会上、演唱会上表演了多个节目的错误,进而得到了谅解。从此,他的影片和文化产品在内地大卖,更是经常的一身唐装一条红色围巾出现在许多的重大场合上。相比之下,同样参加了这些活动的千面女郎女人花就惨了,基本上遭到了封杀,诸多作品白白的便宜了盗版商。 而在阿扁登基大典上为他引吭高歌了一曲所谓国歌的爱吃肥猪肉的高山族张家阿妹,虽然意识到了不能学习这位梅艳芳前辈的反面典型,但是,毕竟乃是高山族血统,境界不曾修炼到大哥的水准。于是乎硬是被封杀了数年,等到好不容易钻山打洞做通了工作,自己的演艺生涯黄金阶段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了。 一句话,为了利益,啥脸皮啊!节操啊!贞操啊!都是统统的厕所水坑里面的纸! 不过,柳敬亭比起这些徒子徒孙来还是强得多了。最起码,在南明亡了之后,他只是重新捡起来老本行回到了街头说书,而不像那些标榜自己是读书人有节操的所谓“遗民”一样,参加科举考试,派遣学生子侄参与编纂明史之类的活动。 虽然水手们对柳先生的行为很是不解,但是,左良玉的军令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说杀你全家就一定要杀你全家的。当下,小心谨慎的操作着风帆舵杆,这条快船逆流西上。 不数日抵达了九江城外的码头。这里,已经是左良玉军的地盘了。 此时,已经是弘光元年的二月了。人言二月春风似剪刀,又言阳春三月,就快到微风和煦,绿柳含烟的时节,特别九江素有“九派浔阳郡,分明似画图”美誉,这古江州、浔阳之处,向为天下眉目之美地。这九江之地要是不好,及时雨宋江的老父亲宋太公也不会花钱送礼的打点,把自己的这个儿子发配到这“好地面,鱼米之乡”来。 只可惜,熟读了水浒传,擅长说《水浒》、《隋唐》、《西汉》的柳敬亭眼中,施耐庵笔下描述的这条浔阳江,什么“云外遥山耸翠,江边远水翻银。隐隐沙汀,飞起几行鸥鹭;悠悠卜蒲,撑回数只渔舟。翻翻雪浪拍长空,拂拂凉风吹水面。紫霄峰上接穹苍,琵琶亭半临江岸。四围空阔,八面玲珑。栏干影浸玻璃,窗外光浮玉璧。昔日乐天声价重,当年司马泪痕多。”这些景致半点也无! 倒是诸如“山排巨浪,水接摇天。乱芦攒万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千层剑戟。濠边鹿角,俱将骸骨攒成;寨内碗瓢,尽使骷髅做就。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东边小妖,将活人拿了剐肉;西下泼魔,把人肉鲜煮鲜烹。”、“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这些描写梁山泊这座绿林山寨的很多词句,不由自主的涌到了柳敬亭的脑海之中。 “这是我平贼将军的大营?是我宁南侯的大营?” 眼前乱糟糟的左良玉军队大营让柳敬亭看得有些发呆。 连绵的营寨,书着“左”字的大旗,一眼望不到边,不过左营外观雄伟,进去后,可谓乱七八糟,比当时马科的军营还不如。 营中聚着的,还尽是恶行恶状兵痞乱民,不时可见一队队士兵,他们扛着掳来的,尖叫哭泣的女子,狂笑进入各帐篷淫辱,然后见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赤裸的女子尸体拖出来,最后扔到江水中去。 不但岸上乱,江中一样的乱。 白居易和施耐庵等诸多人笔下各种诗情画意尽数不见了,江上片帆不存,就算九江素有三江之口,七省通衢之称,然有平贼将军左良玉在此,又有哪个不怕死的行人商贾敢来九江,或是通过这段江面? 从江边到江中,数十艘大船连接一处,封锁了半边江面,大船船头,火炮、强弓硬弩罗列。为得便是要同往来船只上好言好语的商量一下,也好筹措军饷。 说是筹措军饷,那是一块嘴上的遮羞布而已。 看到有商船通过九江江面,左良玉军队的巡哨船只便会在封江炮船的掩护下登舟检查。其实,那就是上船打劫。打劫之后,再给你随便安个私通闯贼的罪名,乱刀砍死,尸体就抛入江水中。或是罪名都懒得找,直接上船就抢,若船只上有美貌的女子,那下场更是苦不堪言。 当然,也不是什么船都是如此待遇。至少,挂着江海联防协定所发旗号的船只,左良玉便三令五申手下的这群来自三山五岳的好汉们,“切切不可冒犯!”他清楚这些人的底细,能够从南京守备衙门和南粤军水师那里弄得这份旗号和文书的人,非富即贵。这些人往来上下江贸易,对他左良玉筹措粮草物资也是一大裨益。不然,他劫掠各处州府所得的金银,如何能变成刀枪器械? 也曾经有那不长眼的家伙,对着一队悬挂着江海联防旗号的船只打了主意,结果,小船还不曾靠到船舷,船上的水手和护商的镖队便亮出了火铳和小炮。双方在江面上对峙了半日,安庆小孤山南粤军水师大营的巡哨船只便赶到了。在南粤军水师炮口的掩护下,船队带队的人这才漫不经心的拿出了几位朝中大佬、勋贵给左良玉的书信,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和背景。 虽然左良玉很是客气的将这队船只放行往武昌去,任凭他们和大顺军做交易,但是,半月之后,还是有几封南京城里来的书信到了九江,书信内容不得而知,但是从气得左良玉当即便斩了当日肇事者一整队人马来看,咱们的左大帅被刺激的不浅。 朝中大佬京城勋贵东林先生,这些人,咱们的左大帅要好生维护。南粤军兵力强悍,又握有粮草物资命脉,咱们也惹不起。那么,左大帅麾下这几十万裹挟了武昌府几乎全部青壮年,一路从武昌东下收罗散兵游勇,吞并杆子团练,招安山匪马贼,裹胁良民百姓而发展起来的军队,又有什么办法来养活? 左大帅左侯爷自然有他的办法。 一个字,“抢!”惹不起朝中大佬,惹不起南粤军,那这九江府周围的州府县城咱们还惹不起?咱们从襄阳到武昌一路转进过来打流贼保护地方,这些升斗小民就不该拿出些银子粮食酒肉美女来犒劳咱们? 先是抢光了九江城外各处百姓的财物,搜光了各家各户貌美的妻妾女子,把在襄阳、武昌等地积累的经验手段,又在九江百姓身上演练了一遍。 不光是劫掠州县,按照左良玉麾下他的儿子左梦庚,还有王允成、卢光祖等一干大将的意思,就应该像当初在武昌那样,掠夺了武昌包括漕粮盐舶在内的船只,遂浩浩荡荡顺江而下。攻破建德,劫池阳,去芜湖四十里,泊舟三山、荻港,漕艘盐舶尽夺之以载兵。顺便把这些城池也好生的洗劫一番。 如果不是左良玉看到安庆有南粤军水师大营,大小数百艘船只昼夜不停巡视江面,火炮数以千计,又有水师陆营精锐近万人,自己掂量一下自己这点兵力,在水师大营面前不太可能能讨得到便宜,这才约束部下“不许胡来!” 饶是如此,老虎不吃人恶名在外。安庆巡抚为了保一方平静,一面写信给左良玉,以危词动之,又发库银十数万两犒赏他的军队,面子里子都有了,又看到江北开来了庐州总兵黄得功部兵马,咱们的左爵帅这才彻底放弃了洗劫安庆的念头。 只管在九江城外大营之中每日里饮酒取乐,操演兵马。什么?你说为啥左爵帅不进九江城?废话!他的军队那么好的纪律,一旦进了九江城,热情万分的帮助老百姓搬运财产,帮助身体不好的男性来慰问他们的妻妾姐妹女儿,看严冬腊月里百姓的取暖问题不好解决,而点起火来帮助百姓解决供暖问题,城内的百姓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涕泪横流的感激一番呢? 所以,九江府城城门紧闭,不光是紧闭四门,更是用砖石木料堵死了其中的两处,剩下的也每天只开放一两个时辰,稍有风吹草低的立刻关闭!城头上,兵丁衙役民壮百姓,分段把守,守御器械灰瓶炮子之类的在城墙上下堆积如山。唯恐一不小心左良玉部下这几十万豺狼饿虎便冲进了九江城。 如今,左军已经对外号称八十万,分为内外营。内营为左良玉的亲军、嫡系,较为精锐。外营则是他沿途收容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武装。军法以二人夹马驰,曰:“过对”,他们那些马兵经常在九江府城外奔驰,耀武扬威,不过看着这些左良玉手下的兵,当地百姓无不恨之入骨。 平贼将军到来,当地百姓遭殃不断,很多人家中的妻女,更被抢去营中糟蹋。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不明白,为何官兵中尽多这样的畜生?他们不是保护百姓的吗,为何所作所为,却是这样禽兽不如?有歌谣开始传唱:怕流贼,跑流贼,平贼到了想流贼! 到底谁是贼? 是在文人笔下号称屠杀了四川数万万人口的张献忠,还是祖孙三代坚守抗清到了最后一刻的李自成?还是这些今天吃着大明朝的粮饷,明天便剃了头发以今日之我杀昨日之我的决心毅力来为大清朝廷攻城略地,为自己获取子女玉帛的明军官兵将帅们? 第六百八十二章 左右为难左良玉 “爵帅!不好了!” 因为左良玉已经和江北四镇的刘良佐刘泽清高杰黄得功等人一道,被朝廷册封为侯爵,本身又有平贼将军的名号,既是侯爷,又是大帅。所以,柳敬亭和左良玉手下其他人都称呼他为“爵帅”,以示不同。 左良玉的帅府设在九江城外一座乡绅的大宅之中,主人早已躲避兵灾携带着家人细软逃往广东,只留下了几个管家仆人之类的角色看守这座大宅院。这些人自然无力抗拒左良玉麾下那些如狼似虎之徒,于是,这座方圆数十里都数一数二的宅院变成了左军的权力中枢。 同外面那些乱糟糟如同末世地狱般的军营景象不同,左军的帅府行辕在内营亲兵的层层护卫之下,倒是颇有几分威严气象。花木扶疏的院落,整洁有序,站班的亲兵家丁们顶盔掼甲各执刀枪,千总、把总们带着自己的部下在行辕周围往来巡哨,不敢有丝毫怠慢懈怠。 宅院主人原本用来接待客人的一进五开间的花厅,被改造成了左军的大堂,成为左良玉与麾下大将们议事开会的所在。后面的一进院子里,则是用杉木竹篙搭起架子,用各色缎匹棉布搭起一座硕大的天棚,成为左军诸将们喧嚣畅饮的所在。天棚的四角通道等处点着炭盆,热气弥漫开来,让天棚迅速变成了一处暖洞子,最是适合欢宴不过了。 今日恰逢是议事之时,左军的将领们,左良玉、他的儿子左梦庚,还有王允成、吴学礼、马进忠、卢光祖等一干大将都在大堂上昂然而坐。而侯方域侯公子,则是作为左军的客卿、东林金主的代表,在左良玉的帅案之侧为他单独设立了桌案。 柳敬亭慌慌张张的向左良玉禀告自己打探到的紧急军情,顿时引起了左良玉的一丝不快。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是,柳敬亭如此举失当,确实有些丢人。 “何事如此?!慢慢的与本帅讲!” 柳敬亭到底是一代评书名家,最善于的就是讲故事,讲事情。当下稍稍的定了定神,便在满屋注视的目光当中说了一段让左军将领们心惊肉跳魂飞魄散的话。 “爵帅!各位将军,侯公子。在下,”他本来想说学生的,但是见侯方域在此,便改成了这个自称,免得让侯方域不高兴。“奉爵帅军令在南京办差,近日发现,南京与武昌两处,有异动!武昌咱们先不去说它,只说南京。驻守秣陵关、下关等处的水师同从松江府赶来的水师交接防务,同时,大量领取弹药,粮草,药物。据称是准备西征!而在南京的顺风行等几处车马行,漕帮,也在征集着车辆,筹措船只。同时,原驻守南京城内外的三五个警备旅,也有拔营起寨准备作战的迹象。” 南粤军的水师、陆师两路人马都有要行动的迹象,这不能不让左良玉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是,身为一军主帅,他必须要保持住镇静,甚至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平静状态来。 “他的大儿子死在了山东,如今就是一个寡妇儿媳妇在山东苦撑着局面,自然出动人马去山东也说不准。”他强自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口中故作轻松的言道。 “可是,他军中纷传,此番是向西。而且,许多会骑马的,接受过马队作战训练的兵丁军官被集中起来编组成队。为数大约有一两千人之多!” “还有,在南京的山西商人之中纷纷传言,李闯运了大批战马,从长安到了襄阳武昌一带。另外,几个山西商人说,最近,李闯那边正在用大批的金银疯狂采购粮草火药等物。南中商人也正大量的囤积货色,许多货色现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了。” “前几日,一个山西商贾对属下悄悄透露,李闯大军开始南下到湖广就食。他日后要贩运大笔货色沿江而上,希望属下能够帮他在爵帅面前美言几句。” “爵帅!您请仔细想想,南京李守汉的兵马炮船要西进,要接受战马组建马队。武昌襄阳李闯的兵马偏偏又在这个时候贩运了大批马匹南下,辣块妈妈滴!还说什么南下就食!分明是东西两面勾结在一处,上下游一道夹击我军才是真的!” 柳敬亭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克龙炮炮弹轰击城墙一样,狠狠的砸在左良玉和他手下这班大将的心上。 “莫慌!你且说说,梁国公水陆两军的布置如何!?”左良玉强自镇定,但是,口中不自觉的已经把对李守汉颇为轻慢的“他”,改成了称呼爵位。 “水师大约有各色炮船百余艘,江海两用船二百余艘,在松江府、下关等处拘刷征用民船商船,规模在我离开南京之时,漕帮众人至少相帮着筹划了千余艘!炮船和南中商人、南粤军自有的船只上,约有各色大小火炮两千余门!其中重炮少说也有数百门之多!” 水师规模和火力如此强悍,已经让左良玉相信,南粤军西进与大顺军接触交易是真实的了。不然,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水师由谁率领?”左梦庚在一旁有些不服气。在他看来,安庆以上江段,水面狭窄,且水文情形复杂,不熟悉这一带水文地理情况的,便是来再多的船只也是给江龙王送点心的。何况,南粤军水师是以在海洋争雄逐北见长,在狭窄的长江江面上,未必能讨得到便宜去。 “大少帅,带队的据说是梁国公的长女婿,施琅。”柳敬亭也丝毫不客气,直截了当的告诉了左梦庚。他的口气和神情,在一旁的侯方域看得很清楚,并且读懂了柳敬亭的内心独白:“没错!就是那个施琅,梁国公的女婿。当初,梁国公的这个女婿和梁国公的干外孙吴三桂一道,杀得辽东反贼淤血千里,辽东之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你要是不服气,尽管可以和他试试,不管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水面上。这个能娶了胭脂虎李华梅的施琅,又岂是好相与的?!” “大帅,此事不可小觑了!”左良玉手下同样是流寇出身报号“混十万”的马进忠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抱拳行礼:“前几日有哨探从武昌等处回报,闯贼郝摇旗部、袁宗第部,高一功等人开始收拢兵马筹办粮草。又有大队人马陆续从陕西开进湖广,从洛阳经南阳往襄阳一线来。今天柳先生又有南京军情与东李、西李两家动态报知,末将以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军虽然兵多将广,单凭着东李、西李两家任何一家来,我们都不怕,但是,若是他两家狼狈为奸,东西夹击,我军就被动了。” 马进忠这话,老实说已经往自己脸上贴了不少金了。 所谓的东李、西李,是左军将领之间的隐语。东李,是指的在九江东面的梁国公李守汉以及他的嫡系南粤军。西李,不必多说了,就是大顺皇帝永昌天子李自成以及他的大顺军。在日常言谈议事时,左军将领都是以这两个称呼来代替。 马进忠所说的,也是真假参半,为的是让在场的左良玉和左军将领们不至于翻脸。兵多将广那是自然,如今左良玉也如张宗昌一样,不知道部下有多少兵马。账目上是已经到了八十万,对外则是号称百万之众,这当然里面虚头不少,不过,大略上几十万人马是有的。可是,这几十万人马,在左良玉自己看来,远不及他当初的几万人马能打能拼。马进忠所谓的单独一家谁来都不怕,那就是一句空话。 事实上,不要说东西二李两家夹击他,单单李自成一家顺流而下攻打他,他想起来都害怕!想起了朱仙镇那一次,他多年纠集的四方精锐,惨淡经营积攒的老底子,被闯营和曹营之中的两个毛头小子打得烟消云散。那还只是此时大顺军的一支偏师,如果大顺军全力东下,他此时的军队可远远比不上朱仙镇大战之前的战斗力! 要知道,在历史上,如果把清军中的八旗满洲兵、大顺军、清军中由降军组成的绿营,还有明朝官军做一个战斗力排行的话,基本上就是按照不厚道的作者打出来的排行。 八旗满洲兵的战斗力虽然凶悍,但是毕竟人少,不可能轻易折损,清军也舍不得。在大炮和大批的前明军降兵组成的汉军旗、绿营的帮助下,八旗满洲兵可以打败大顺军。但是也是花掉了几十年的时间,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堆死了大顺和大西两股力量。 而余下的绿营和明军相比,尽管大家的底子都一样,但是,剃发留辨之后的明军,战斗力就是比不曾剃发的明军强上不少。这不是剃了头发有什么战斗力加成,而是清军的制度和军纪要比明军严酷的多。这些人不敢再视军纪如无物了! 至于说被广大东林称颂的左良玉,不好意思,他的部队在他死后,由左梦庚率领,一枪不发的投降了清军多铎部。经过点验,多铎认为,左军八十万人马当中,符合清军标准,有战斗力的只有三万人。注意,是清军标准,而不是八旗满洲的标准! (如此渣的战斗力,如此渣的军队,居然在起点无数的明末文当中被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能够动辄将进关劫掠、处于战斗力巅峰状态的八旗满洲两黄旗、两白旗斩首以千百计,将百万农民军一战打得瓦解冰消,以一片贫瘠之地养活数万精锐战兵,然后单挑八旗满洲精锐的主人公们,居然对看到已经被清军打得狼奔豕走的李自成就吓得脚底抹油转进千里的左良玉忌惮无比,被他手下的三万垃圾吓得不敢动弹,最后还是用海鲜加海量的维c对他实施暗杀。且不说得多弱智的人才会一下吃掉那么多的维生素c,这个配方的可靠性又有多少呢?与其说这样,还不如像周星驰电影里说的,一斤砒霜一斤白糖煮糖水来得有效稳妥!而且,在暗杀成功之后任凭其部下流窜四方。起点大神的这些大作让我不禁想起了近期出现在网络上宝岛的一部宣传片:三年内踏平拥有世界上最完备的工业体系、250万军队、两艘航妈和世界上最大当量氢弹的不民主的毒菜国家后,再和一个靠谱军备全靠买的垃圾邻国谈判协商收复失地。话说你都把世界头号强国都不敢干成的事情干成了,咋还会忌惮一个连一个普通步兵班的轻武器口径都无法统一,子弹全靠进口的次大陆的垃圾呢?看来某七字党所谓的一些看似水火不容和风马牛不相及的群体高度重合的说法似乎也并没有错啊!这也就是为啥书评区里经常有人说不厚道的作者是满遗的原因。) 马进忠的话,如同往烧热的油锅里倒了一瓢冷水,顿时让室内炸了锅。对于西面的李自成,左军将领们无时无刻的不惦记关注着这位老对手,就像古龙说的,“你的敌人比你的朋友更加关心你。”不久前结束的潼关战役,李自成大顺军坚守潼关十数日,凭借地形、坚城杀得清军尸横遍野师老兵疲,然后,突然以罗虎所部奇兵突出,抄了多铎的后路,让多铎的几十万大军一夜之间尽数崩溃。 要知道,罗虎,在左军将帅心目当中,那是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千刀万剐,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都不解恨的人!就是他,一仗打得左良玉所部精锐尽失,狂奔数百里,从开封一直逃到了南阳,然后又从南阳一路转进到襄阳,如今更是到了九江。 而这个罗虎,不过是从南粤军那里学了些山寨皮毛,拿着南中的器械来打得咱们! 对东面的李守汉所部南粤军,左军也不陌生,两家在吴桥曾经有过密切交往,双方用刀枪火铳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合作。到了襄阳九江之后,左军也改弦更张,将大量劫掠得来的金珠财帛人口,沿江运输到上海商贸区,来换取自己各种需用的东西。许多的将领,纷纷利用到上海采办物品,交易的机会去这传说中的繁华之地玩乐一番,也对南粤军的情形不陌生。 当真要是同南粤军开战,左军将领们心中有着十足的把握。“咱们妥妥的被人打得一点渣滓都剩不下!” 虽然马进忠、卢光祖、王允成、左梦庚们说不出什么工业化的名词来,但是,残忍暴虐蛮横的他们,个个却并不愚蠢,相反的,每个人都对利害得失,实力对比有着万分精准的分析研判能力。 他们就知道,自己一船一船的运到上海的那些金银财帛古董字画善本书籍,还有那些面黄肌肉,宰了吃都没有几斤肉的“两脚羊”们,被南中商号里的商人们收下后,就能换来一船一船的刀枪器械,粮草火药,还有诸多的来自西洋番邦的绝色女奴,天蚕丝袜等等闺阁秘戏之物。在他们看来,要是南中不能百倍、千倍的有着这些东西,如何能够如此大方的卖给咱们? 特别是那些人口,不但青壮年受欢迎,老弱妇孺一样可以折价。按照左军在上海商贸区的坐办所说,这些人到了南中,一样能够派上用场,或是耕田,或是务工。青壮年若是被选入军中,不消三五个月,便是精兵一名! “所以,你们看,梁国公能够一旅一旅的把兵马从南边开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西面是李自成的数万大军开始集结,以顺军中有名悍勇的悍将郝摇旗和左军的老对手袁宗第率领为前锋压下来。东面,又是南粤军以朝廷大义名分占据了战略主动,江面上千艘战舰数万精锐,陆地上也是数万兵马,水路陆路并举,逆流而来。 “父帅!” “大帅!”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一番慌乱之后,左梦庚、卢光祖马进忠等人将目光投向了左良玉,希望他能够拿出一个主意来。 帅案后的左良玉,紫棠色的面皮面沉似水,内心之中也如水。不过是开了锅的水,翻腾不止。 就在九江原地不动?那就是坐等着别人打上门来,那是等死!全军拔营而走,倒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往哪里走?江北吗?且不说这几十万人马如何渡江,就算是渡江成功,势必要和江北的那几个家伙大干一场。 “父帅!咱们往南走!去赣南!那里这些年没什么天灾,也没怎么打过仗,粮草充沛,民间富庶,正好可以养活咱们的大军!”左梦庚的叫嚣,给左良玉提了一个方案出来。 “爵帅,各位将军,学生倒是有一点愚见,不知各位肯愿意听否?”坐在一边,半晌不曾开口,只管冷眼旁观的侯方域侯公子站起身来,面带春风的向左良玉等人提出了一个建议。 第六百八十三章 侯方域:全军向东! 一袭元色长衫的侯方域,在左军这群粗鄙武夫当中,不啻于鹤立鸡群一般。再加上他的形象气质,与他一时名士、尚书公子的派头,在左梦庚等人的内心一直都有自惭形秽的感觉。所以,侯方域也只能在左良玉的中军老老实实地待着,想要去拜访一下左梦庚世兄,却总是被婉言谢绝。 “娘的!姓侯的来了老子营中,老子肯定要请他吃饭喝酒,少不得要把老子帐中的女人拉出来歌舞助兴。这本来没啥大不了的!就怕这群贱货看到了姓侯的小子,心里以后总惦记着这小白脸!跟老子睡觉的时候心里也想着这小白脸,这不是给咱老子戴上了一顶看不见摸不着的绿帽子嘛!” 左梦庚一次酒后和卢光祖马进忠等人吐露了实情,这几位顿时恍然大悟,以后,侯方域打算到他们军中走动,都是敬谢不敏了。 此时,当脸上一副云淡风轻,胸中自有雄兵百万,天下大势尽在吾等掌握之中神态的侯方域站出来给他们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主张时,这群骄横蛮野的左军将领们,不由得目瞪口呆。 “向东?!去南京?!” 左梦庚不由得狠狠的拧了自己身边的马进忠大腿一下,疼的马进忠顿时龇牙咧嘴的叫了起来。“快!老马,你给老子来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左良玉威严的扫视了一下有些嘈杂的部下们,见他们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这才从帅案后面站起身来,向着侯方域抱拳拱手,深施一礼,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戏码:“良玉愚钝,还请世兄指点。” 在心中充分享受了一下类似于武乡侯诸葛亮王佐帝师的感觉后,侯方域在那一瞬间登上了人生巅峰。 “学生斗胆,在爵帅面前班门弄斧了。”这一老一少,充分的发挥了各自的演技,很好的在左梦庚等群演面前飙了一番戏,并且给他们上了一堂表演理论课,至于说他们能够从中领悟到多少,那就要看他们个人的造化了。 “请乞地图一观。” 左良玉行辕的中军立刻命人取了地图过来,便在猩猩红的地毯上铺开,顿时,九江及其左近州府,一直到南京、赣南、松江等处的山川河流地理便在众人面前呈现出来。 “又是这种地图。”侯方域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他也曾在上海县见过南中所绘制的地图,比起这种写意山水般的地图来,可是要精准了不知多少倍。 吐槽归吐槽,有了这么一幅地图,众人对眼下各处的形势便直观多了。 “爵帅,少帅,各位将军。请看。”侯方域指点着地图,开始为众人讲说天下大势了。恍惚中,他便成了在卧龙岗为刘皇叔做隆中对的孔明先生,未出茅庐已定三分天下。 “长江上游,西贼张献忠在我大军威逼之下,已窜入巴蜀之地,目前正在肆虐四川各地,似乎也有荼毒云南、贵州的狼子野心。爵帅未有朝廷旨意,自然不便入川进剿。也罢!便让此贼与秦总兵的白杆兵、与川中的各路义军兵马好生周旋一段时间,待朝廷旨意下来,爵帅便雷霆一击,犁庭扫穴。” 这马屁拍的,侯方域也算是出神入化了,晚生几百年,足可以当个称职的果粉了。明明是被人打得抱头鼠窜,却说自己是胜利转进;明明是连祖坟都被人泼了油漆了,却说一切尽在掌握。 长江上游的四川咱们是短时间内是不会去的,没有朝廷旨意和军令嘛!侯方域为左军上下找到了一个很是高大上的畏战逃跑的理由,左良玉和他的部下们,什么时候把朝廷旨意和军令当回事过?在他们看来,内阁命令就是一张擦屁股纸,皇帝老儿的圣旨,倒还有些用处,嗯,那绢帛正好可以给大家帐中的娘儿们们撕了当骑马条子用。 “江北,李闯逆贼毒焰嚣张,荼毒生灵日甚一日。然为国家社稷长久之计,我们必须戒急用忍,不能与之正面抗衡,需待其多行不义,天亟亟之!”侯方域说不能与长江中游的李自成所部顺军正面对战的理由也是义正辞严,本来嘛!为了国家社稷江山,我们不能逞一时之快,去和正在风头上的李自成打硬仗。得等到老天爷都看他不顺眼,老天让他吃饭噎死,打喷嚏憋死,喝水呛死的时候我们再出兵讨伐他!在这之前吗,不好意思,咱们先好鞋不踩臭狗屎! 这块遮羞布,几百年后还被无数人奉为圭臬,尤其是从网络空间衍生出的各种丑类。什么公知精蝇美分日杂台巴子带路党皇汉明粉乡贤党们,无不是在那里每日里想着整天叫着,美分果粉日杂啥的整天高呼美军(太君)来了我带路,台巴子整天高呼美爹中共我们独立,都把希望寄托于别人为他们去抛头颅洒热血,然后留下他们过各种幸福生活,他们也不把脑袋里的粪汁子空出来好好想想,你们整天哈的美爹日爹的,凭啥为你们抛头颅洒热血的?你以为他们是解放军吗?得把你们从各种危险境地救出来?而且,你们的美爹日爹现在还有那个能力来和国民生产总值占世界百分之十五的兔子开战吗?别忘了,你们的日爹已经到了连拍毛片的老板都欠了一堆别人的钱跑路了的!仔细看看是不是这帮孙子发现自己已经毫无能力动摇任何兔子的统治了,所以只能成天幻想依靠天灾或者外力来弄死兔子,然后自己去捡个现成?哦!似乎忘记了兔子是最不怕所谓的天灾的。以现在的组织动员能力,还有一直都在强调的基层政权建设,这种不皿煮不科学的制度所爆发出来的能量,无疑是皿煮国家不能想象的。别忘了,到现在,你们的日爹家里海啸地震的难民还没有落实地震棚呢!而比你们晚了好久的兔子家,规模庞大的灾后重建新城区都已经拔地而起了。指望这些天灾来,还不如指望着你们自己能够有用从网上买来的道具刀切腹呢! 至于说有人提出的从现在大家喝酒赌钱抱姑娘的九江渡江往江对面的安庆去,在这一带就粮养兵的打算,也被侯公子嗤之以鼻。虽然说左军不必怕刘良佐刘泽清那些人,可是,眼下江北的安庆一带什么情形,大家通过往来书信和哨骑都很清楚。 都是大明军队,大家大哥不说二哥。你左良玉在九江干得勾当,刘泽清刘良佐们在安庆一带也是干得热火朝天的。渡江北上,同这些人势必要火并一场不说,打赢了,咱们也就是抢到一块被他们抢得大姑娘连囫囵裤子都穿不上的地盘,养兵都养不起,要来了能做何用?开粥厂赈济灾民吗? “那咱们往南去!连长江都不用过,往赣南去!那一带这几年颇为富庶,粮草丰足,钱粮不缺!”有人在人群中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而主张。 对于这个主张,侯方域和左梦庚等脑子比较清楚的左军将领用一种你小子是傻逼还是昨天在哪个婊子身上用力过度脑子抽抽了的神情看着他。 不错,这几年赣南巡抚的地面上,算得上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各处州府连年的丰收,算得上府库充盈。可是,同样的赣南巡抚辖区,往年怎么没有这般景象? 弘治七年(1494年),置南赣巡抚都察院于赣州,称虔院。正德十一年(1516年),置巡抚南赣汀韶等处地方提督军务,辖江西的南安府、赣州府,广东的韶州府、南雄州,湖南的郴州和福建的汀州府等州府。不久之后,担任赣南巡抚的王阳明就用了四十三天时间平定了宁王叛乱,解决了朱棣一系与朱权一系几代人的恩怨纠结。 但是,现在这块地方的管理者,可不再是新建伯的子孙了,而是和他子孙关系不错的梁国公李守汉的部下官吏们。 在张献忠部队的默契配合下,南粤军获得了赣南、偏沅等两处地方的行政权力管辖权之后,立刻便开始了对这两处的建设和改造。首先,按照南粤军一贯的套路,这两块土地上通往广东、广西、福建的道路,原先的断头路被打通,各种桥梁码头兴建起来,江河上架起了浮桥。 如此大兴土木搞公共基础设施建设,在邸报和报纸上、人们往来书信中被传播到了沸沸扬扬的地步,无数人暗自摇头:“值此大乱之年,梁国公还要如此作为,难道真的要上演昔日秦始皇、隋炀帝的覆辙不成?唉!梁国公虽然英雄,但是到底是不读书,果然是不读书不知兴亡事啊!” 各地官员、读书士子们或是慨叹,或是抱着且看你还能张狂到几时的额幸灾乐祸思想,坐等着看赣南、偏沅两地再度爆发民变。但是,他们却想不到的是,南粤军在这些地方的大工程,并不是征发徭役的传统做法,而是早早被大明官员士子们遗忘了的一种手段,以工代赈。 疏浚河道、修建码头的,被称为出河工,修建道路、城池的,被称为出大工。每一个出工的壮丁,除了管三顿饭之外,每日可以获得面值五十文南中通宝的竹筹,拿着这些竹筹,可以到工段上开设的店铺换取粮米油盐甚至是肉瓷罐布匹等物。 壮丁固然可以,便是那些身体健壮的村妇,也同样可以参与其中,不过,同工同酬这种事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国公爷宅心仁厚,体恤百姓。特令准许妇人孩童出工谋生,除同样供给饭食外,工钱强壮妇人按照八折算,孩童按照一半算!” 轻轻松松的一招以工代赈,南粤军只花费了一些粮米油盐,不但为这些工程募集到了足够的劳动力,更使得赣南、偏沅等地的流民、饥民等治安隐患,顷刻间化为无形,顺便消化掉了不少自家的各种产品。 除此之外,便是各种各样的经济手段了。 兴修农田水利、恢复农业生产。除了商号赊购给农户各类铁制农具之外,更有许多令左军将领们看不懂猜不透的花样。 “驴球子的!这群南蛮子,搞得什么耕牛合作社、代耕队,搞什么农庄、竹器合作社,弄得这些花样,让人看不明白白!”王允成口中喃喃的骂道。 “是啊!所以你就吃了亏了嘛!”旁边有人讥笑了他一句。 赣南搞农庄,搞耕作合作社,同时把农户编制起来,调剂劳动力,对那些劳动力不足的人家或者是有子弟在南粤军中服役的人家进行代耕田地,将那些有编织竹器手艺的人组织起来,搞竹器合作社,把山林之中的竹木资源利用起来。便是那用粗大篾条编成的竹子篱笆,南粤军也有专门订购,按照规定的尺寸编织好,每一块给价收购,用来充当壕沟内炮位内的阻挡泥土脱落用处。至于说赣南各地的造纸作坊,同样是如此,所制造出来的纸张,被成车成船的运走,后来干脆就在造纸作坊附近进行纸张加工,印刷,美其名曰降低成本。 虽然这些手段推行的时间很短,在南中官员们看来还只是个苗头,毕竟基层政权只到了大的镇上,连乡镇一级都不曾普及,更不要说推进到村一级了。至于说经济建设,那就更是不值得一提了。可是,在左军这些将领们眼里,赣南已经是不得了的了。 于是,在众人的怂恿与左良玉的指示下,驻地离赣南最近的王允成便派了手下一名守备,带了千余人到赣南去打草谷,补料,却是着实吃了一个大亏。守备以下近千人或是被击毙,或是被打伤,白白的给南粤军的苦役矿场送去了七八百劳动力。侥幸逃回的人异口同声的在王允成面前确认,“赣南一定有国公爷的大批精锐!不然,我们不会刚刚进了赣南,洗了两个村子,附近就有大队人马围了上来!虽然没有什么火器,可是刀枪器械,一样不少,那股子杀人不眨眼的狠劲,将主爷,要说不是南蛮子的精锐兵马,您现在就砍了我的头!” 其实,这些人口中信誓旦旦的南粤军,不过是另外一项制度建设的成果,各处村镇的守望队,各村之中的壮丁。 所以,侯方域说不能往南去,也是深深的切中了左军将领们的心中要害。在他们看来,赣南,就像是一块鲜美的肥肉,冒着热气滴着肥油摆在那。可是,这块肥肉里面藏着钢钉,裹着毒药。要是自己不小心一口吞下去,那就是一个死了。不说别的,光是那些梁国公的“精锐兵马”,就足以让自己的兵马折损过半。没了兵马,大家吃谁去? “爵帅,诸位将军请看。” 在位众人剖析了不能往西、南、北三个方向转进的原因后,侯方域手指一点,中指食指点在了地图上的南京城,这个时候,他不无遗憾的暗自叹息,手中缺少一柄羽毛扇啊! “如今,朝中权奸与李闯逆贼暗中勾结,欲陷我左营将士于绝境。学生暗自揣测,他们的手段不过是如此这般。” 首先,李自成大顺军先发动对左良玉军的进攻。以左良玉军队眼下的战斗力和士气,欺负老百姓,打劫村庄镇店,洗劫行人客商那是无往而不利。但是一旦对上了以悍勇出名的大顺军郝摇旗、袁宗第两员将领的部队,只怕连一触即溃都做不到。能够 这时候,从东面沿江而上的南粤军部队,就会像一堵墙一样出现在溃退的左良玉军队面前。不过,他们不是来救援左良玉的,而上充当督战队,用大炮和火铳刺刀逼迫左良玉率军掉头,与追击而来的大顺军进行殊死之战。 “朝中奸贼的意图,便是用逆贼李闯的刀来斩尽杀绝我左营的忠义之士,进而压迫朝中正人君子,以达到他把持朝纲不可告人的目的!” 侯方域说得铿锵有力义正辞严。 借助敌军的手清除杂牌部队,甚至是火并别人的部队,这些招数手段,左军这些将领玩得纯熟的就像侯公子在秦淮河上做首诗那么简单容易。但是,能够把别人的目的、手段分析的如此透彻,这就不得不让左军将领们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那,侯先生,你为啥还要让咱们往东去,去南京。那不是往那个权奸的刀口上撞是啥?” 有人口气迟疑的问,话语中,对侯方域的称呼也不知不觉的发生了变化。 侯方域脸上笑了笑,仍旧是那副人畜无害温良恭俭让的面容,但是,心中却是无比的鄙视眼前这群粗鲁军汉,“粗鄙无视之人,懂得什么阴阳八卦袖里乾坤?!” “学生方才在爵帅和列位将军面前,说大军往东去,那是因为东面,留都周边,可以为我左军提供一切我们需要的东西。” 第六百八十四章 进京鸣冤?你也配! “为传檄事,我大明江山本系二祖开创,列宗皇帝传承有序,海内安定。然近岁以来,阉宦当道,阻塞圣听,蒙蔽言路,朝中正气难伸。乃是辽东奴贼倡乱,陕西流寇为祸。以至我大明天子于京师殉国,天地更变。现今全局危迫,四面楚歌。奴贼窃据京师,俨然席卷河北之地,燕云之地已沦入腥膻之手。流寇僭越西安,沐猴而冠,陕甘之地精兵良马尽入贼手。苏北鲁南江淮之间,有兵马擅作威褔,屠戮士民,流毒弥漫于各地州县,留都内外,哭告无门,民怨已呈汹汹之势。此皆朝中二三王公之咎也。数年以来,此辈之败坏大局,罪难发数,事至今日,乃并皇太后皇上欲求一安富尊荣之典,大明亿兆生民欲求一生活之路而不见允,祖宗泉下有知,能不痛乎?盖朝中诸王公一日不改弦更张,则百姓之困兵燹冻饿死于非命者,日何啻数万?良玉等不忍宇内有败类也,岂敢坐视乘舆之危而不救?谨率全军将士入京,与王公痛陈利害,祖宗神明,实式鉴之。挥泪登舟,昧死上达,谨代奏。” 侯方域代左良玉起草的这份檄文,比他的部队出发开拔往南京方向开进,晚了几天发布。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和东李西李两家的部队抢时间。 侯方域这一招,其实也简单得很,说穿了,就是利用了一个时间差。须知,大规模的部队动员调动部署到位是需要时间的。平日里部队分散驻扎各地,只能是在有需求的时候才集中到一处。但是这个过程是需要时间的。以当年美帝那种世界灯塔说打谁就打谁,打完了地球打外星人的牛掰气度,对付伊拉克的萨达姆,还足足的花费了半年的时间,才把部队调集到位,炸弹落在了巴格达城市当中。 越是技术装备水平高,越是现代化程度高的军队,越是如此。为啥?装备多,器材多,对于道路运输的依赖大,你的空间要求高了,对于时间的要求就必然上去了。 如今,左良玉的军事态势就有点类似于1933年的察哈尔抗日同盟军,前面是日本关东军,后面是南京政府的中央军。左良玉西面面对的是老对手李自成大顺军,东面则是大明朝廷梁国公李守汉的南粤军。 (我呸!左良玉算是个狗屁的东西!也配和察哈尔抗日同盟军相提并论?同盟军从日本侵略者手中连续收复多伦宝昌等地,把日本鬼子的侵略魔掌赶出了察哈尔省。结果呢?被日本鬼子和南京国民政府通力合作,政治瓦解,军事压力,最后让抗日同盟军的许多将士没有战死于抗击侵略者的战场上,反而倒在了南京国民政府派来的中央军枪口下,什么关麟征等人,如果有人再说某高尔夫球的爷爷是抗日英雄的话,你们不妨提一下,1933年,关师长在北平外围的昌平、大小汤山一带是如何剿灭抗日同盟军的部队的。哦,对了,似乎还得到了日本军队的支持,出动了飞机和军队帮忙。有一个说法说,日本鬼子甚至是借用了中央军的军旗来通过所谓的非武装区。呵呵,这也算是国民政府黄金十年的伟大外交成就之一,和侵略者合作来消灭抗击侵略的武装力量。不过,这位关师长倒是有子孙箕裘承祖泽,你和鬼子合作干掉了自己国家的抗日武装,自然,你孙女的下面,也会有能容纳高尔夫的体量。) 而大顺军与南粤军都一样,兵马分散驻扎各处不说,而且都有大量的重装备、辎重粮饷需要运输,兵马集结动员行军起来耗费时日。可是,左良玉这种类似于土匪的军阀武装就不同了。平日里他的大军就像蝗虫一样集结一处,哪管你会给地方州县造成什么影响。只要想走,只管拔腿就走。至于说会不会把驻地州县吃的如同沙漠一般,那就不是左大帅考虑的事情了。大不了走之前在营盘里放把火,然后把抢了来的女人一刀杀了,大家一起去下一个地方继续抢。 侯方域说得一点不错,左良玉军南下、渡江北上,都不如沿江东下来得爽利。他的这一张檄文一出,顿时有四方响应之感。沿途的各处城池,东林党人纷纷出动,不说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至少也是筹措粮草,摊派军饷来慰劳这支“咱们自己的军队。” 而且,左良玉军抢在了李自成军队发起进攻前行动,无疑是打了李自成、李守汉两家一个措手不及。等到安庆小孤山水师大营的人们发现情形不对,派快船沿江而下查探究竟时,左军已经有数万人马过了以石钟山而出名的湖口,前锋抵达了彭泽县,并且迅速控制了马当!前哨游骑哨马已经出现在了池州一带。 等到郝摇旗、袁宗第等人发现情形不对,挥军猛扑九江时,这座在左良玉军威胁下担惊受怕了许久的城池,终于放开了胆子,四门大开,迎接大顺军入城。 城外的左军大营,往日连绵数十里的营地,被撤走时的左军纵火烧成了一片白地。那些被烧焦的粮食,带不走的辎重,在空气之中散发着焦糊味道。营地外面,牛、驴的头、皮、肠子和肺,还有人的尸首,到处都是。那些被掠来的妇女,用木棍在灰烬中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派得上用场,能够让自己在这乱世中挣扎着活下去的东西。 “驴球子!都说老子是流贼,老子当年做贼的时候,吃相也没他们这么难看!”郝摇旗在马上骂了一句。 “摇旗兄弟,别骂了,咱们想想该如何处置吧!”袁宗第在一旁若有所思。 “怎么办,我带着人去杀他一个落花流水。你在这里抚慰百姓,受降城池,给陛下写题本!”郝摇旗咧着大嘴,抚摸着钢针也似的胡子笑道。 且不说郝摇旗兴致勃勃的像狗撵兔子一样,撵着左良玉军队一路东下,沿途接收州县城池。不断的像小刀割肉一样,从左军大队切割一部兵马下来,包围吃掉,然后看着那些被裹胁加入军中的青壮年,郝摇旗吧嗒吧嗒嘴,暗中盘算这些人能够从南中商人那里换来多少好东西。但是,左军沿江大举东下的军情和侯方域的东下为江淮士民鸣冤的檄文,却是令咱们的大将军、梁国公李守汉大发雷霆。 “咱们养的那么多探子,那么多的暗桩都是吃干饭的不成?!人家的大队人马都快到了你们水师的眼皮底下,摸着你们的炮口爬船了,你们才发现!?干什么吃的!” 国公爷发了雷霆震怒,自然手下人要胆战心惊了。 兵司众人,商情室等情报部门的头子,连带着恰逢其会的李华梅、施琅夫妇都噤若寒蝉的跪在了院子里等候父帅的发落。 原本施琅是领了六艘江海两用的炮船从上海县到南京,准备面见父帅。当面领受机宜辞行后便带领着这六艘炮船和一营水师陆营往安庆方向去,和那里的水师合兵一处,来执行封锁江面的任务。但是不想,却好没来由的被父帅一通狂风暴雨般臭骂。 “他左良玉是个什么东西,打仗不行,祸害百姓,洗劫州县倒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手。就这样的货色,居然还舔着一张脸说自己是为民请命,替江北万民鸣冤!你做兔儿爷做得傻了吧?!你好大的一张紫脸!” 李守汉也是当真气急败坏了。侯方域这份打着为江淮百姓鸣冤的逃跑檄文被东林党们以传染病的速度传播开来,顿时在江南各地一片叫好声。 盛怒之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出来。就算是李华梅人称绯翅虎,见惯了战场杀伐,更是与施琅已经有了孩子,听得父帅口中的一连串粗话连珠炮般骂将出来,也不由得有些脸色发红。 “父帅,注意些体统。”她借着给李守汉换茶的时候悄悄的提醒了李守汉一句,这才让李守汉停住了训斥。 “各人都去忙各人的活计吧!要是再让左良玉那个兔儿爷往南京来,老子就亲自带人上去!” 国公爷都发了如此狠话,顿时让兵司、商情室、调查室的一干人等屁滚尿流的各自去忙。力争要将左良玉这支号称百万之众,在兵司和调查室众人分析评估至少也要有四五十万人的武装力量堵截在安庆以西。 但是,祸不单行。 “大小姐!祸事了!”兵司和调查室、商情室的几位主事一脸的凝重。 李华梅知道,这些人不敢直接去见李守汉,却来寻自己,原因不外乎两件事,一,与水师有关。二,兹事体大。他们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果然,左良玉军在马当等处,得到了当地士绅相助,收集了大小数十艘商船,又在江面上抢了十余艘大小船只,足足五六十条船只在江面上排开,也颇有遮天蔽日之感。 “左贼以这些船只冲破我军水师在安庆的设防,往东而来。” “为何不开炮拦截?!”李华梅也是有些愠怒了,难道是江南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让内河水师的这些人把开炮拦截的手段都忘记了? “这些船只伪装成了商船,又没有左军旗号,开始大家以为只是商船队,但是,不想他们将兵丁藏着船舱里,大队船只闯关而过。” 兵马藏在船舱里来逃避检查,这招也不是什么新鲜手段。李鸿章从安庆出发领兵开赴上海,就是这样的操作手段。至于说大队车辆闯关,更不是什么新鲜事,到现在不还有重型卡车为了逃高速通行费而闯卡通过的事吗? “郡主。”施琅倒是沉得住气,拦住了正要发作的李华梅,“横竖已经出了事,发火也是无用。我这就去码头,马上沿江西进。只要是三艘以上的船只,立刻盘查,胆敢不服者,就地击沉的便是!绝不能让左兔儿爷的虾兵蟹将滋扰了父帅!” 事情紧急,李华梅也顾不得施琅话语中的兔儿爷言语了。只管点头称是:“路上多加小心。” 且不说李华梅和众人如何去向李守汉禀告前敌的军情,我们只管说施琅的西进船队。命人点验了携带的火药炮子火箭等物情形,又令随行的水师陆营分班休息,值班人员做好战斗准备。一应事务安顿下来,施琅的船队已经过了乌江镇。 捻亮了油灯,施琅取出了侯方域所撰写的那份檄文,他要看看,这位名动一时的才子侯公子是如何颠倒黑白,往父帅脸上抹黑,身上泼脏水的。 “苏北鲁南江淮之间,有兵马擅作威褔,屠戮士民,流毒弥漫于各地州县,留都内外,哭告无门,民怨已呈汹汹之势。此皆二三王公之咎也。”看到了这段话,不由得施琅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来,“果然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我家妻弟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奋身杀敌马革裹尸,这班贼厮鸟怎地不提一个字?” 他怒气正盛,不由得用力拍了桌案一下,震得桌上的笔墨纸砚油灯茶壶跳了一下。“此事也须怨不得别人,只能怪父帅!这几年忒的心慈手软!倘若是像大木在南洋那般杀得这群贼厮鸟见了李家人尿都憋不住,裤子都湿了几条,也不会也这般烂事!或者是北京一失陷,立刻在南京登基称帝,以正大义名分,这群狗贼怕不立刻来哈咱们的卵子?!那里还有这许多的麻烦!” 腹诽了一阵,施琅还是打定了主意,此次西进,正是自己在父帅面前再次立功的机会。甚至比前番出海寻找到夏威夷群岛的功劳来得更大! “杀!杀他个人仰马翻,梦里也怕,再来跟他讲道理!”看着舷窗外雾沉沉的江面,施琅的心反倒安定了许多。“那伍兴在山东被人诟病,说是弄了数个万人坑专门杀人,今日老子就要用鲜血,来把这长江水染红!” 侯方域在檄文里骂伍兴等人在山东,在苏北,甚至是在江淮之间大肆屠戮良民,施琅也说要效仿伍兴,把出那霹雳雷霆万钧的手段来镇压左良玉的叛乱。 那么,苏北、鲁南,乃至于江淮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我们不妨摘取一个片段来看看。 虽然冬天还没有过去,但是和暖的阳光却依然毫不吝啬的洒在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小河集街道上。虽然依然有断壁残垣,虽然有些墙上依然能看得到血迹,但是街道上已经开始熙熙攘攘,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色。这也不奇怪,因为刚刚小河集召开了公审大会,把一帮作恶多端的官绅集体正法,人被铡刀一刀两断,尸体扔进大坑,一帮子家奴走狗什么的也是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犯事者的金银不动产多数被何凤山收走,粮食和布匹则被分给穷苦民众。获得了好处的民众奔走相告,同时他们也需要把自己多余的粮食布匹换成其他的物资。于是小河集喧闹了起来,热闹的气氛毫不逊色于年关大集。 作为始作俑者的宋巧梅何凤山,却没有搀和这热闹的场面,他们让人买了一点酒肉,然后带着这些东西,来到了镇中的一处小院落。院落不大,而且还依稀能看见战火的痕迹,但是却已经有人在打扫,变的十分干净整洁。何凤山也没客气,直接推开半掩着的木门,进院就喊道:“干爹,干妈,我和巧梅来看你们了!” 话音刚落,有两个老者就放下手里的活笑着迎了上来,正是之前给他们带路的老夫妻。老太太一看何凤山手里的东西,装作不高兴的说:“凤山,你这可就跟干妈见外了,现在干妈可不是几天前了。你忘了,公审大会上官府给俺们两口子记了功,分给我们一套小院和五百银元一头驴一头牛一副犁杖,我和老头子这一夜之间都变大户了。在这之前,我们连通宝都没见过一枚,现在沉甸甸的银元都有一大堆了。我还寻思着,我们两个没儿没女,这钱啊,就给你们两个,我们啊,有头牛种地,以后吃喝不愁,还能养个鸡养个猪什么的,以后要是想吃肉,就到干妈这来。可结果你们来看我,还带这么多东西,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宋巧梅一笑说:“干妈,小辈来看长辈,哪能不带东西。要是空手来,您这干儿子好歹也是将军,还不让人笑话。再说了,您和干爹那可是立了大功,我们作为官府的人,给您送点感谢的礼品也是应该的。”大妈一听也笑了:“还是巧梅会说话,这以前啊,我还是做梦都没想过,我一个穷老婆子,就因为帮了你们这么一点忙,我就能住这么好的房子,有牛有驴有新衣服。我现在就想啊,就算明天就去见阎王,我都心满意足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宋巧梅连忙打断大妈的话道:“呸呸呸,干妈你说什么呢?以后好日子多着呢,说什么死不死这种不吉利的话。咱们现在兵强马壮,还有梁国公给咱们撑腰,只要咱们团结一致干掉不法官绅,以后天天都是这种好日子。对了干妈,现在还有一些官绅的家属潜逃,要是您知道他们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们。” “那是一定,给官府办事,没二话。”大妈说道。一家人正热热闹闹的聊着,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喝骂扭打的声音,一个士兵推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骂道:“小兔崽子,老实点,再敢挣吧我打断你的腿。”这个少年身上穿着狐皮大衣,又矮又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大衣上也印着几个鞋印,一边哭一边说:“你们诬赖人,我不是张家的少爷,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你们诬陷好人。”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小院的门外,然后士兵对何凤山喊道:“将军,快来看,我们把张家的大公子抓到了。”何凤山紧忙的跟老两口道了歉然后来到门外,老两口和宋巧梅也很好奇,就一起跟了过来。何凤山看了看说:“这小子就是张家的公子?怎么长的跟土拨鼠一样?我听说他爹的姨太太各个美若天仙,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送去干活肯定不行,卖给林老板林老板也不会要啊。对了,你们是怎么抓到的?” “谁他妈的知道是不是他娘偷汉子,给他爹戴了顶绿头巾生的他?!” “就是!我听说张家的姨太太有好几个都是唱曲的红牌姑娘出身,说不定是带着别人的种嫁给他爹的!他自己姓什么还不知道呢!” “不会是姓你的姓吧?” 几个士兵互相粗鲁的开着玩笑,把一个看上去蓬头垢面獐头鼠目的小孩子拉到了何凤山面前。 “怎么抓到的?”何凤山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子。 士兵一笑说:“这不多亏老乡帮忙吗?这小子也不知道藏哪了,我们一直没找到,但是是人就要吃饭啊,这小子后来饿了,就出来买吃的。但是大户的少爷哪懂的老百姓的疾苦,这小子直接拿着五个银元跟一个老乡买馒头,差点没把老乡吓死。您可知道,这五个银元要是买馒头,怕不是要买一船。所以老乡就觉着不对,一边拖着这小兔崽子,一边告诉了咱们,所以我就把这小子抓到了。将军你看这小兔崽子怎么处理?要我说,反正也没啥用,他爹还不是啥好东西,直接砍了扔大坑里算了。” 一番话把少年吓的魂不附体,他咧着嘴就哭上了:“你们欺负人,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我什么事也没干,你们就要杀我,呜呜呜。。。”少年哭的非常凄惨,老两口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大妈对何凤山说:“凤山啊,要不我看就把这孩子放了吧。这孩子我认识,平时虽然调皮捣蛋,但是也就是打过几个穷孩子,没事喜欢拿着油饼让穷孩子叫他少爷这点事,其他坏事还真没干。”宋巧梅一听不爱听了:“干妈,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他现在欺负穷孩子,将来就得跟他爹一样。我看哪,还是按律流放南中算了,他是被巨木砸死,搬运矿石累死,死在煤窑子里还是让鳄鱼吃了,那都跟我们无关。” 听了宋巧梅的话,少年更害怕,他像水草一样,直接抱着大妈的大腿不放手,拼命的哀求道:“奶奶,救救我,我真没干什么坏事,我啥都没了,就想活着。只要不杀我,我以后给您端茶送水,给您当奴才都行。” 这番话让大妈的心更软了,她犹豫了一下对何凤山说:“凤山啊,我这干妈是你新认的,也不知道说话好使不,我想跟你求个情,就把这孩子放了吧。”何凤山一听为了难,一边是新认的干妈求情,另一边,宋巧梅那杀人的眼神告诉他不能这么做。斟酌的一会,何凤山一咬牙,娘的,搓衣板又不是没跪过,于是他对士兵说:“行了,把这小兔崽子放了吧,给干妈一个面子。”士兵错愕的看着何凤山,最终只好执行命令,他解开少年身上的绳索,然后狠狠照他屁股给他一脚,同时骂道:“滚,小兔崽子,别忘我再看见你。”而被释放的少年,连头都不敢回,直接撒腿就跑,转眼就不见了。 不提何凤山与老两口如何吃饭,且说那少年转了几个弯确定没人之后,刚要喘口气,一个破衣烂衫像乞丐一样的人却突然来到他身边,张口差点没把少年吓死:“少爷,您真是大富大贵,这你都能跑出来。” 少年吓得一激灵,定睛一看这才放心,原来这人是他以前的跟班奴才,少年看了看四下无人,才说:“狗奴才,你刚才去哪了?少爷我差点被砍了头扔进万人坑。”跟班连忙自抽嘴巴:“少爷,我这不才在街上看到你,还没等说话呢,你就被带走。”少年骂咧咧的又骂了一顿才说:“狗奴才,这次就算了,以后在这样我就宰了你。你腿快,赶快给宋胡星宋统领送个信,让他赶快带着还乡团来小河集。现在何凤山四处出击,兵力分散,小河集只有百把人,只有二十个人是何凤山的警卫,其他人都是临时招募的乡民,号为小河集小队,根本不足一提。而且小河集刚刚攻破,他们抢掠大户的金银古玩都还没有运走,这些东西我愿意送给宋统领,让他切莫推辞。” 入夜,少年找了梯子登上了一座饭馆的屋顶,再反复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他命人把一盏红灯顺着灯杆高高的升起,然后又落下,如此反复。当红灯第三次升起之后,一颗礼花弹从镇子的南边升起,接着,绚丽的烟花照亮了夜空。但是随之而来却不是人们的欢声笑语,而是凄厉的喊杀声。一帮来路不明的武装人员,迅速的攻占了镇子的南部,并迅速向北部推进。并且一边冲,一边还有人放火,之后,还隐约能听见妇女的哭喊声和青年老人的惨叫声。 这么大的动静何凤山自然是别想睡觉了,不用别人禀告,何凤山也知道形势不妙。幸好,他之前虽然过于自信,但是还是遵从伍兴的规定,把文工团宣传队和警备队集中到了一起,所以,现在也无需去寻找其他人员。要不然,宋巧梅要是在外面,那他可真疯了。人员集合整理完毕后,何凤山下令立刻把大门紧闭,火铳集中,佛郎机架到高墙的碉楼上,同时把麻袋装土堆到墙下,做成临时的马道。众人已经是加快速度了,但是准备工作刚刚开始不久,一队不明武装人员就冲到了。当然,这些人好像明显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好像是冲着打家劫舍来的,队列散乱,武器也少,看到大门居然直接用拳头砸。何凤山自然不会对他们客气,一排火铳送他们回了老家。 送走了这拨人,准备工作继续进行,也就是刚刚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外面开来了大队的人马。这些人皆是黑衣,很多人身上还有南中的铠甲火铳,有几个领队的人还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等人近了,何凤山差点没气死,真他娘的是冤家路窄,好死不死来的是宋胡星。这个王八蛋,上次临沂让他跑了,没想到这次出事,又是他。 再看宋胡星,依然是擦脂抹粉骚包无比,最可气的明明温度是零下,他还弄了一把鹅毛扇,没事摇一摇,好像自我感觉羽扇纶巾跟诸葛孔明相仿。只见他摇着鹅毛扇来到院外,这时一个少年跑到他马前,谄媚的笑着说:“宋先生,这就是何凤山的驻地,里面估摸着也就七八十人,要不我先劝他们投降?”宋胡星点了点头,这个少年就一脸得意的对着何凤山喊道:“喂,何凤山,还认识我不?我就是你放了的那个张公子,今天我是来报恩的。宋先生说了,只要你们投降皇军,额,错了,是投降我们还乡团。你还当你的官,等将来立了功,宋先生再跟皇上保举,少不了你的功名。你们就那么点人,挡不住我们还乡团,人要识时务。” 何凤山定睛一看,气的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狗娘养的,没想到是自己放的那个小子带的路,早知道真该把他直接砍了。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何凤山只好咬着牙喊道:“滚!我何凤山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能投降兔爷一样的东西。告诉你家宋胡星,他那人样子还凑合,让他把屁股洗干净了,明个我送他去见林老板。” 一番话把宋胡星气的咬牙瞪眼,他把羽扇也扔了,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弟兄们,就一道院墙而已,架梯子,上!” 一众还乡团的人马立刻开始往上冲,他们早就听说了,对面不止人少,而且多数的人都没打过仗,真正打过仗的才二十几个人,那还怕啥。结果他们想错了,虽然何凤山的人少,而且多数是招募的,但是因为有当地民众帮忙,这些被招募的人以往都有过军事经验,不是当过兵,就是当过庄丁。何凤山为人大方,虽然只处了几天,但是先预发了工资,又整日的好吃好喝,还跟他们讲了当南粤军尤其是当上主力部队的好处,所以这帮人都卯足劲想立点功。因此虽然他们还不会南中的那套刺杀排枪战术,但是如果是单打独斗,那他们可就一点也不害怕了。结果,宋胡星的人还没冲到墙下,就先挨了一排火铳,接着马尾手榴弹把后续的人炸的人仰马翻,剩下的人好不容易架着梯子上来,却轻易的被何凤山的新兵赶了下去。就这样折腾了五次,宋胡星连墙角都没占领一处,气的他连声骂手下废物 这时那个张公子来到马前,低声说:“宋先生,看来何凤山的人马不好对付,硬打只怕是伤亡极大,我有一个办法,应该能把他逼出来,这样咱们打就容易多了。”宋胡星喜出望外,连忙下马问:“你有什么办法,快说。”这个黑胖子阴险的一笑说:“何凤山的人马多数是本地人,那咱们就去抓一些当地的姑娘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幕天席地的乐一下。如果他们还不出来,我们在再杀一些人。我就不相信,这样他们的军心不乱。” 估计看到这很多读者要生气了,怎么会有这么反人类的人,这个可真不是笔者瞎说,历史上的还乡团,比这还损。以至于党史里说的明白,还乡团对老区造成的损失,远高于鬼子扫荡。当然,如果这也可以跟日军比,那我大还乡团倒是远远比日军厉害。 回到宋胡星这面,一听张公子这话,宋胡星顿时连声叫好。于是这面继续围着何凤山,另一边,就开始四处抓人。两刻钟后,男女老少抓了一百多人,这些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宋胡星也没客气,直接从人群中揪出十几个姑娘,然后对着何凤山喊道:“姓何的,你看好了,你不是躲在墙后面装乌龟嘛,那我也不着急对付你。弟兄们,这几个姑娘长的还不错,你们先乐一乐。” 说完几十个壮汉淫笑着把姑娘们按到在地上,姑娘们的哭喊声何凤山听得一清二楚。这可把当地的新兵气炸了,他们纷纷来到何凤山面前说:“将军,咱们出战吧,还乡团欺人太甚。”何凤山也是气的脸色铁青,但是他直接拔出手铳,喝到:“都不许乱喊,敌众我寡,出战必败,咱们都死了,谁给乡亲报仇?我已经敲响了警钟,发出了求救信号弹,相信最晚明早,就会有人来救援我们。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将令,再敢胡说出战,立刻击毙。” 新兵们各个不服,但是看到何凤山铁青的脸色,都知道要是再闹,那何凤山真会杀人,所以只好忍着怒火重新回到防守位置。但是他们刚刚回去,立刻就又气炸了。原来是见这帮姑娘没把何凤山引出来,张公子又出毒计,他下令把几个老者拉出来,让人用刀划开他们肚皮,把肠子拽出来,然后牵着这人在院子外面绕,一直绕了好几圈,这些人才最终疼死。 这还是人吗?新兵里有人再也忍不了了,抽出钢刀就跳了出去,结果当然是立刻被乱枪打死。何凤山看事情不好,连忙打死了一个还要往外跳的新兵,这才稳住了阵脚。 宋胡星见有了效果,又开始花样翻新,什么穷小子翻身,剪刺猬折腾的不亦乐乎。但是何凤山始终严厉约束部队,不许出战。渐渐的,已经没有人再被气的出战了,宋胡星也开始着急了,他把张公子叫来说:“这样不行啊,我暂时也想不出什么花样了,要是再拖下来,恐怕会有不测。”张公子想了想,突然像云开雾散一般:“宋先生,我想起来了,我能被放出来,多亏了何凤山新认的干爹干妈。还有何凤山的那个姘头,好像跟这两个老不死的关系也挺好,别人他可能都无所谓,咱们把这两个老不死的抓来,我就不信他何凤山无动于衷。” 宋胡星听完直接给了张公子一马鞭子,然后骂道:“这么好的主义,你不早说,快把人给我抓来。张公子疼的呲牙咧嘴,但是也不敢表示不满,只能带着人去抓人。不一会,两个老人被带来了。这下,确实如他们所料,何凤山动摇了,但是何凤山只是动摇而已,宋巧梅那面,直接疯了。 宋巧梅看到两个老者,刚才还能无所畏惧的拔刀作战的她,哭的死去活来,求宋胡星把两个老者放了,自己愿意代替他们。宋胡星看到此情此景更加得意,他对宋巧梅说:“姑姑,你是我长辈,我要是对你怎样,那人家要骂我不孝。不如你劝劝你家何凤山,只要他同意投降,一切好说。”宋巧梅当然不会去劝何凤山投降,她直接拎着火铳就要冲出去,何凤山连忙一把拉住宋巧梅说:“宋巧梅,大局为重,现在不是出去的时候。” 宋巧梅这时候完全丧失了理智,她挣开何凤山的手说:“你放开我,我宋巧梅就是扫把星,克死了亲爹妈,现在连干爹干妈都要被我克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别哪天再克死你何大将军。”说完,拎着火铳就要走。 何凤山失落的看着宋巧梅,突然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对着宋巧梅的脖颈就是一记手刀。宋巧梅哪里受得了,直接倒地不起。何凤山沉默了半晌,对警卫说:“把巧梅送屋里去,先拿绳子捆上。”警卫犹豫道:“将军,这等宋姑娘醒了,你咋办?”“凉拌!”何凤山无奈的苦笑道。 第六百八十六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续) 这面才把宋巧梅的事情处理了,那面宋胡星可等不及了。他先把老头拉出来,然后让人把他家的驴绑在他后背上,老头哪受得了这个重量,直接被压倒,手脚不住的抽搐挣扎。宋胡星贱笑着说:“何凤山,看见没,你们不是要让穷人都有钱吗?我现在做功德,让老头天天背着自己的驴,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老头有钱,你看好不好?”何凤山尽力控制住自己,他冷笑着说:“没事,你尽管来,反正明天的坑里,你是垫底的。” 何凤山的威胁可把宋胡星吓得不轻,他可是知道他跑了之后,伍兴何凤山是如何在临沂杀的人头滚滚的,他也知道,如果再不把何凤山逼出来,何凤山的话明早就会兑现。于是,狗急跳墙的他把老太太揪了过来,然后对何凤山说:“何凤山,你这干娘种真好,几个姑娘都被大户看上了。就算是现在你这干娘老了,也还风韵犹存,你要是不出来,就要便宜我的弟兄了。” 可就在这时,老太太突然说话了:“凤山,别听他胡扯,千万别出来。”宋胡星见老太太还敢说话,气的直接给老太太一嘴巴,鲜血顿时从老太太的嘴角流了出来。老太太却无所畏惧的怒视宋胡星,接着对何凤山喊道:“凤山,我一个老太太,不知道啥大道理。我就知道,你们来了这几天,是你干娘我这辈子过的最好的日子。今天,我这把老骨头是活到头了,但是乡亲们还得活下去,你还得带着他们过好日子。以后记住,对官绅绝不能手软,你一软,他们就硬,咱们就又得去卖儿卖女,又得给他们当奴才……” 话还没说完,宋胡星可听不下去了,他对手下喊道:“把这个疯老太太架火堆上,烧死她。”一群壮汉二话不说就架起火堆,把老太太捆绑好了,就扔进了火中。何凤山不忍看了,其他人都紧紧的攥着手中的武器,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他们都在暗中发誓,以后,仁慈二字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字典里,对这帮无法无天的官绅只有一个字,杀。 说来也怪了,就在他们心里满是杀字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了阵阵喊杀声,依稀居然能听到杀鞑子的喊声。最初,他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咱们这哪来的鞑子?可是这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真,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着不是幻听,这其中,也包括宋胡星。一开始,他以为是还有一些人不听话干点喜闻乐见的事情,但是听着喊杀声,宋胡星开始觉着不对了。他连忙下令手下人去打探,结果不得了了,报信的人回报:“外面来了一拨骑兵,打着骠骑兵的军旗,为首的将旗一个图字。” “p。”宋胡星直接爆了一句粗口,这下子也不用多说了,他娘的图哈来了。对于图哈他可是一直有耳闻,这个该死的鞑子自从投靠了李华宇之后,天天骂别人是鞑子,好像他直接脱了鞑子皮就变华夏了一样。每次跟大清作战或者镇压官绅,他总是冲锋在前,而且决不手软。一想到要是被图哈抓住会有啥可怕的下场,他顿时就无法淡定了,看看大家都很慌乱,他跟手下的心腹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趁着大家不注意,转身就不见了踪影。他倒是跑了,可还乡团其他人可就倒了霉,丧失了指挥的他们,已经无心再对付何凤山,而是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窜。何凤山看时机已到,下令打开门冲锋。最终,两路人马在镇中会师,何凤山见到了图哈,激动的问:“图哈,你怎么来了,我以为来的最快的也得是周围的民兵小队呢。” 图哈咧嘴一笑道:“这不是伍兴先生不放心你,让我给你送信,让你注意集中人马,不要太分散。我这人你也知道,做事等不了,就连夜来了。可是没想到,还没到呢就看见了求救信号,所以我就来了。对了,这都发生了什么?” 何凤山打了个哈哈:“老图,之前发生的啥,那是上一折子戏了。不过,下一折子可是要借助你,你老图是主角了!” “啥戏?要让我老图唱主角?”图哈这个憨直汉子,上阵杀敌那是十荡十决斩将夺旗的猛士,可是,这些何凤山说的弯弯绕,却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 “唱戏,咱老图可不会!” “不是让你唱戏。到时候你就明白了。”何凤山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而凶狠的笑意。 “啥事!?你还是现在就和咱老图说明白得好!免得咱老子吃不下睡不香的,整天心里嘀咕你这点弯弯绕的事!” “好吧!唱戏你老图肯定不行,但是,你老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又是个恶名在外的鞑子,所以,我要你帮忙,杀人!” 三天之后,宿州城。 城外关厢紧贴着城墙根的位置,被数百俘虏挖出了一个长约数十丈,深有二丈,宽也有二丈的巨大深坑。 城头的两处临近马面上,架起了佛郎机和六磅炮的炮位,数门火炮的炮口从两个方向斜斜指着这段城墙,将这段城墙封的死死地。同样的布置,在城墙上也有,只不过是对着瓮城城内。 城楼里,何凤山设了官座。城下,图哈的骑兵在往来游弋。围绕着这口巨大的深坑,数百名火铳兵在城下警戒。城头上,图哈的副手,以前的正蓝旗满洲牛录章京,蒙古人,外号叫孟鳄鱼的孟德绔率领手下骠骑兵下马列队。 此人的外号也是有来由的。他有一个特异之处,每次上战场,或是与人争斗之时,都会两眼流泪。起初被别人认为他是临阵胆怯,但是久而久之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此人往往是眼中流着眼泪,嘴里兴奋的喊叫着,手上毫不犹豫的砍下对手的脑袋。 他的这个特异之处,后来被李华宇听说了,“这厮不是和咱们南中的那些鳄鱼一样嘛!”李华宇的这个评价,顿时让他在南中老兵当中声名鹊起。可不是嘛!那些鳄鱼,都是吃人吃鸟兽之前两眼流泪的! 那鳄鱼是什么?可是被称作蛟龙的,南中有名的凶暴残忍,一口能够咬死水牛的存在。于是,孟德绔就得了这么一个外号,孟鳄鱼。大概就和孟老虎什么的差不多。能够让主子给这么一个称号,也着实让孟德绔激动了好些日子,特意的请人隆重的记了下来,打算以后在家谱上传承下去。 数百名骠骑兵在孟德绔的率领下,以百人为一队,各自手中擎着马刀。城墙的一处僻静所在,更有从城中乡下找了来的七八个磨刀匠在那里摆开了摊子。 “额滴个乖乖!今天这是要干啥!” 瓮城之中,宋胡星的那些被俘虏的部下,以及哨官以上头目的家眷尽数被拘押在此。只不过,被强力弹压下,大家也只能远远的看着。近万人被塞在了狭窄的瓮城之内,惊恐、慌乱,焦躁、恐惧笼罩了他们。远远的,瓮城发出了一片嗡嗡嗡的嘈杂之声。 “老何,是不是太狠点了?”饶是图哈杀人杀得多了,但是一次杀这么多人,也确实让他有些手软。 “不多!”何凤山咬着牙:“把他们都杀掉,其他那些土匪就可能没人再敢于守城负隅顽抗,更不敢和咱们作对!我们也不会在江淮各地再费这样大的气力。现在甄士仁、张九才等人还霸占着海州、宿迁、睢宁、赣榆、盱眙等地。我们若是把抓来的宋胡星的这些俘虏一齐杀掉,他们就将为之胆寒,不敢再战,而我们也可能少死多少人,少费多少事,省下多少兵马。我想不妨试试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再与我们作对。若是此事办了有效果,少夫人那里面上也好看。” 何凤山的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是牙缝里迸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判了上百人的死刑。听得图哈不由得吐了一下舌头。 在这个杀人场所的周围,除了图哈的骠骑兵之外,何凤山还布置下森严的警戒部队,上千的兵丁,各执长枪大刀如临大敌般戒备。在警戒线之外,宿州城乡各处成千上万的老百姓聚集到警戒线外前来观看杀人,除了这些老百姓之外,何凤山特意命人拿着他的官衔帖子,往左近州县,召集那些乡绅耆宿乡贤,到宿州城来现场看杀人的实况直播。除了这些人,便是宿州城左近城池驻军各部队营官以上的军官,也被兴致勃勃的何凤山大人热情万分的邀请来观看此次公审公判的大会。 前面的程序大同小异,公诉人宣布宋胡星以下众人的罪行,依照大明律该当处死等等,然后,有苦主控诉宋胡星在各地的烧杀抢掠罪行,何年何月何时烧了某村,杀了某镇多少人,抢走耕牛骡马粮食多少等等,并出示血衣等证物。最后,何凤山惊堂木一拍,朱砂在宋胡星等人的姓名上一勾,便告完成。 让在场的人们能够传说数百年的壮举随即上演。 一声信炮响,三棒铜锣敲,行刑开始。 两个士兵架着一个俘虏的两条胳膊,从瓮城当中沿着马道上城,连拖带拽的将他们带到了城头垛口旁边,喝令一声:“跪下!”在垛口上,早已预先排列好五十名充当刽子手的骠骑兵,手执马刀。 由最前边的一名开始执行,手起刀落,人头立即从城头落下,滚入城下的深坑之中。负责押送俘虏的士兵从身后跟着又是一脚,把死者的尸体从城头踢下去,一个抛物线同样掉进深坑里。前面的一个刚完事,后面的一个跟着又架上来,照样又是一刀之后再踢一脚,好像走马灯一般。人头和尸体一个接连一个地不断从城头落下,落入深坑之中。 在前面执刀行刑的刽子手,每逢杀上十个八个,就已血溅满身,刀钝臂酸,手都软了,接着再由后面预备的刽子手挨次轮番上前接替。有的俘虏被架到垛口上喝令跪下时,为了避免挨刀断头之苦,连跪也不跪就硬生生地从城头上跳下去掉进深坑里去。也有的俘虏被架到垛口边时,早已神魂离窍像烂泥一般,一点也没有了平日了屠戮平民时的那份凶悍之气,更不要说什么高唱几句戏文,喊两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话。他们这副德行,使刽子手无法下手,也就只好赏他们一脚,不死不活地把俘虏踢入深坑中。有的俘虏跪下之后,脖子挺得较硬,只消一刀即可人头落地立时毕命。而有的俘虏由于吓的魂不附体。脖子挺不起来,一刀不能断气,以致连砍数刀,因疼嚎叫,那种怪声使人惨不忍闻。有些刽子手,手法比较干净利落,一刀下去,就身首异处。而有些刽子手则是一时手软,杀人时气力不足,当手举刀落时,手腕忽而软下来,只能砍进个三两分深,这就使被杀的人遭到了最大的痛苦,当然会哀嚎乱叫起来。 转眼间,图哈手下的这几百名充当刽子手的骠骑兵已经轮流充当了一遍刽子手,有些人手中的马刀已经崩口卷刃,也有的人杀人杀得两眼发红,口干舌燥。而为首的孟德绔更是两眼流泪不止,“水!给老子拿水来!” 在城墙拐角处的磨刀匠们手脚不停,将一柄柄马刀磨得雪亮,俱都是可以一刀砍断棒骨的刃口!那种所谓的迎风断草吹毛利刃,只适合文人墨客用来在书房里装逼,却不是上阵杀敌砍人头用的。 当这种流水线式操作,带有工业化邪恶美感的斩杀不停顿进行的时候,何凤山和图哈二人各自一身红色锦缎战袍,端坐在城楼门口,一面喝茶,一面谈笑风生,好像若无其事地在欣赏一种什么戏剧的表演一般,声容不为所动。 他们不为所动自然可以,可是,那些被他们邀请来观看杀人的官员士绅乡贤耆宿们,在城下看着一颗颗人头一具具死尸被人像下饺子一样踢进深坑里的百姓,却没有这个心情了。 那些百姓们还好些,起初几十个人头被砍下来的时候,大家还能够按照一贯的风俗喊上一声“好!”来给自己壮胆辟邪,可是,后来见人头雨点般的从城头落下,而尸体和活人一个个的不停的往坑里扔,围观的人群渐渐的变得鸦雀无声了。 可是,那些坐在城头上,有着座位有着茶水点心果品来观刑的官绅耆宿乡贤们,就没有那份心情了。任凭你平日里多么强大的理学心学造诣功底,诗词歌赋破题立义起承转合一篇文章做得多么花团锦簇,别人只管是一百个一看就是鞑子出身的刽子手,手中大刀只管排头砍去。强横些的,忍着肚肠内倒海翻江的恶心,牙齿咬着嘴唇舌头,强自控制着自己不吐出来。软弱些的,早已裤子都湿透了,在椅子下面积起了一小处水洼。 “这群南蛮,端得是邪门!杀人都杀得如此整齐爽利!” 城墙上观刑的人群和城下围观的百姓一样,静悄悄的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城头上只能听得到风刮过的声音,和偶尔隐约能听得到的液体落在水面上发出的一点轻微的滴答声。 当然,这是这些观刑的大人先生们自觉屏蔽了那些被拉上来砍头的宋胡星部下们发出的哀嚎和叫骂声、求饶声,妇人孩童的哭嚎乞求之声。除此之外,更有大刀砍在身体上发出的“噗噗”闷响声,听得让人心惊肉跳不止。 “来!押上来!” 孟德绔下去喝茶休息,图哈发了性子,闪掉了大红披红,两只手中各擎着一柄月牙短斧,“孟鳄鱼,咱老子替你砍几个!晚上记得请老子喝酒!” 图哈站在城头上,左右开弓,转眼间便砍掉了十几个人的头颅,鲜血迸了他一头一脸。他却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伸出舌头来在舔舔,品尝那血腥的味道。 满头满脸的鲜血,手中高擎着一对板斧,站立在城头上,只管挥起板斧将人头一个个砍下来,图哈的这个形象,让人顿时想起了忠义水浒传里的天杀星黑旋风李逵! “这,国公爷和侯爷手下的这班人,莫非都是上应星宿,亦或是修罗恶鬼转世?” 人都有暴力崇拜的心理,图哈的这一番做法,恰好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心理暗示。 惴惴不安中,城头上剥下来的衣服,已经堆成了数座小山也似。城下的深坑,已经从深有二丈,变得不到一丈,坑内横七竖八的都是被剥去了衣服,赤条条的尸首。城内的瓮城之中,原本上万人的宋胡星部还乡团兵丁和家眷,也渐渐的变得不到千人,其中,以妇孺孩童为主。 “府尊大人,您看今日本将军的这番手段如何?”何凤山自然不会像图哈这个鞑子出身的军官一样,亲自上阵砍人头,他端起茶杯来吹吹茶水上的沫子和茶叶,颇有闲情逸致的向坐在他身边的宿州知州发问。 “老子去你个魔头!”宿州知州陈大人也是两榜进士功名在身的人,平时自诩饱读诗书,那曾经见过这样的场面。饶是心中那点天地正气还在,但是却不敢乱说话,唯恐眼前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时兴起,把自己也从城头上一脚踢下去。 他的这点担心,却是和城上城下的人们想到了一起去了。此事之后,宿州,乃至苏北淮北以及整个江淮地区都流传这样一句话,“你这早晚全家上城头的东西!”用来彼此诅咒咒骂时使用。 知州陈瑛用眼角的余光头瞟了一眼,见被押上来的人,青壮年已经越来越少,老弱妇孺渐渐多了起来,心中知道,这场杀人活动,进入了尾声。 “将军,下官有一不情之请。上天有好生之德,佛祖亦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望将军大发慈悲,绕过这些人的一条性命。”他用手指着瓮城之中监押的那数百名还乡团的家眷。“下官谨带治下宿州各处士绅父老求将军法外开恩!这些人不过是些妇孺之辈,纵使他们的子弟有罪,也不至于处死。” 在他的领头下,在城头上观刑的百十个官绅耆宿们纷纷离开座位,顾不得脚下的肮脏,跪倒在自己身体里流出的液体当中,为这些妇孺等辈求情,当然也是为以后的自己求情。 “上天有好生之德?佛祖曰的,一条人命胜过七级浮屠?”何凤山脸上的笑容顿时收起来了。 “来人!”他一声断喝,身边伺候的亲兵护卫们顿时暴雷也似的齐声答应一声:“在!” 只这三个字两句话的对答,已经让数十个官绅耆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如同一滩烂泥,这杀人不眨眼的额家伙,不会是要对咱们下手了吧?我还年轻,我才六十多岁,我还不想死!我家里新娶的那两房小妾,不过十三四岁,都是下面庄子头送来的佃户家女孩,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我若是死了,谁人能照顾她们?还有我城里面的买卖铺子,城外的几十个庄子,库里的银钱,仓里的粮食,栏里的牛马,岂不都要白白的便宜了那几个不孝之子?! 何凤山却不是要杀这些人,而是命人到城楼里取了厚厚的数十份文书来。“这里有诉状、有供词,有证物,宋胡星等人的签字画押都在此。方才公审公判时想来各位没有听得清楚,现在不妨再看看。” “此辈平素里以缙绅之名横行乡里,如今又扮盗行劫,屠戮良民,洗劫地方,窃据州县,又与奴贼眉来眼去,暗通曲款。此事与造反叛国有何异同?今日之事,也是按照大明律条和太祖高皇帝旧制而行。本官已经是法外开恩,没有行瓜蔓抄制度。若是行此制度,只怕,”何凤山脸上的眉毛跳动了几下,“这城外就不止一个杀人的坑了!”8) 第六百八十七章 谁养活谁 马鹞子来投。 “城外不止一个杀人的坑?”这话顿时让知州陈瑛和在场的官绅耆宿们又是一身冷汗冒出来。让早已湿冷不堪的内衣再度雪上加霜。 “他们平素在乡里,倚仗权势钱财,欺凌百姓横行乡里。动辄便以夺佃要挟,逼迫佃户献上妻女以供淫乐,以逞威权。多年来,此等丑行居然成了惯例,成了规矩,佃户家的女儿出嫁,必须要由田主享受初夜。佃户家要租佃田地,商讨地租之事,必须由妻子前往田主家商谈。这不是女是什么?” 陈瑛的脸色在何凤山连珠炮一样的话语当中红一阵白一阵往返变化。原因也无他,他曾经几次受邀到某个乡绅的庄子里小住,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个过程中,他那些乡绅朋友们,也曾经给他送上乡野之趣,几个即将成婚的佃户女儿。他还好些,毕竟是朝廷官员,想来何凤山也不敢太过分。可是,在他身后的那些乡绅耆宿们就不敢这么乐观了。要知道,何凤山说的这些事,他们个个都有份。 “平日里横行乡里,抢男霸女。如今国家正值危难之时,他们不思报效皇恩,以报朝廷多年栽培恩养之德,却趁乱而起,抢州占府,妄图行割据之事。他们想干什么?” “更有甚者,首鼠两端,与鞑子暗中往来,其中更有已经受了鞑子伪官职之辈!此等人,按照太祖高皇帝所制之大明律,不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吗?此辈,”何凤山指了指一群被手下兵丁像赶猪一样从瓮城中轰到马道上的还乡团眷属。“平素里,他们的父兄丈夫作恶之时,他们也未曾有一言相劝。他们父兄夫子屠戮良民之时,他们未曾说过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话。如今,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平日里你以猪羊待别人,今日,少不得你也要享受一下猪羊的待遇。” “将军此言谬矣!” 陈瑛脸色涨得通红,“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孟子曰: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如果不是田主给了这些佃户一块田地予以耕种,佃户以何为生?田主庇护佃户,佃户自然也要有些孝敬了。” 陈瑛的这个论点,倒是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来的一个大杀器。地是我的,我给了你一块土地耕种,你对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你应该承担的义务。一直到了21世纪,在无数给地主翻案叫屈主张剥削有功的文章文艺作品里都有这样的论点。不管是什么软埋还是硬坑。 如果陈瑛在别人面前抛出这个大杀器来,定然是杀得对手哑口无言,汗流浃背。只可惜,他遇到了何凤山。何凤山是什么人,那可是伍兴的得意门生。伍兴在李守汉的理论体系上又发展了许多。可以说,比起李守汉的理论来,伍兴的理论在这个时代,更加激进,更加的离经叛道。用我们熟悉的话说,那就是更左。 “好啊!陈知州。本将军今日便把这城外关厢的土地都给你。到了麦收时节和秋后,本将军来找你收租子。这是军粮,少一粒米一颗麦子都不行!” 何凤山开始用子之矛攻子之盾了。我给你一块土地,你给我粮食。 “这关厢之地,荆棘丛生,乱葬岗子,如何能够在麦收和秋后便有粮食送到营中充当军粮?”陈瑛有些慌乱了。 “陈知州,平素你不也是号称是耕读传家吗?”何凤山嘲讽了陈瑛一句,冷笑着看着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却把持着一方行政权力的官员士绅乡贤耆宿们。 “要是说单单靠着一块地就能有粮食收,那今天本将军就给他一块地。让他尝尝如何把一块荒山荒地,从生荒地变成熟地,再变成粮田。让他尝尝耕种锄刨,风吹日晒,水旱虫灾的滋味!” “然后,好不容易打下些粮食,田主,也就是本将军,先收走一半,然后,官家的赋税要再收走一半。各种摊派捐纳还要再从尔等头上刮!” (嗖嗖!几十块砖头砸得不厚道的作者眼冒金星。一个山西口音率先发难:“你抄袭俄的《地板》俄就不说什么了!咋还这么样?”一个湖北口音的女声更是破口大骂。“款鬼话!明明是地主一片好心肠,给了佃户一条活路,让他能够养活自己的一家老小,可是就这样的好人,居然在土改时被镇压了!然后被各种的不公正对待!” 不厚道的作者冷笑着看了一眼这个吃饭砸锅的作协主席,“我建议你去听一首老歌。《谁养活谁呀!》”这首歌是山东抗日根据地发端,然后迅速传遍各个解放区。这首歌,让新区的老百姓迅速的拉近了和土改工作队之间的感情,让那些俘虏兵迅速的理清了脑海中的迷雾,变成了解放战士。可是,不知道为啥,拨乱反正改革开放之后反而不让唱了。谁养活谁呀?大家来看一看,没有咱劳动,粮食不会往外钻,耕种锄割全是咱们下力干。五更起,半夜眠,一粒粮食一滴汗,地主不劳动,粮食堆成山。 谁养活谁呀?大家来瞧一瞧,没有咱劳动,棉花不会结成桃,纺线织布没有咱做不了,新衣裤大棉袄,全是咱们血汗造,地主不劳动,新衣穿成套。 谁养活谁呀?大家来谈一谈,没有咱劳动,那里会有瓦和砖,打墙盖房全是咱们出力干,自己房两三间,还有一半露着天,地主不劳动,房子高又宽。 谁养活谁呀?大家来想一想,创造世界全是咱们的力量,吃穿用住生活不能少一样,不是咱送上粮,地主早已饿断肠,到底谁养活谁,不用仔细想。谁养活谁,大家来看一看,没有咱穷人开荒山,财主哪来的千倾田?没有穷人来种地,财主家粮食哪能堆成山?没有穷人把屋盖,财主家哪有楼堂瓦舍一片片?没有穷人种棉养蚕纺线和织布,财主家哪有绫罗绸缎穿? 想一想,看一看,穷人养活地主还是地主养活咱?想一想,算一算,咱穷人养活地主多少年?不信神,不靠天,全靠共产党把身翻。斗倒地主和恶霸,封建势力连根端。斗倒地主和恶霸,也有吃来也有穿。斗倒地主和恶霸,穷苦大众坐江山! 以后再有人说地主养活了佃户之类的话,列位看官不妨就让他去看看赵树理的小说《地板》,看看一块荒地能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再让他们听听这首歌。) “也罢!既然你陈知州和各位乡绅父老联名作保,本将倒也不能不法外开恩。”何凤山也是鬼的很,他不说是这些人求情,而说是你们大家作保。而且,眼睛的余光当中,瓮城之中已经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不到一百多人了。城头上,剥下来的棉衣已经堆成了数座小山也似。 “这些人可以由亲友具名作保领回。不杀了!” 城上顿时一片谀词漫天飞,城下观看杀人的而百姓,也是一片欢呼声。原因也简单得很。这些缺衣少食的穷苦人,忽然看到城上那堆积如山的棉衣,被人如雪片一般从城头上丢下来。“送给各位乡亲了!” 那些领到或者说抢到了一件棉衣的围观百姓自然是喜出望外,本以为这次来就是看杀人的热闹,谁能想到除了看到了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田主老爷和到处耀武扬威的团丁就像踩死蛤蟆打老鼠一样成群结队的砍下了头颅,还能得到一件棉衣回家? 几乎是一瞬间,宋胡星还乡团的下场便被传遍了江淮各地。这其中,除了那些四乡八镇的百姓口口相传之外,便是那百余名侥幸从何凤山刀下捡回一条命的还乡团眷属们。她们被家中有头有脸的亲戚具名作保领回家中安置,自然会有亲戚朋友或是亲自上门或是打发仆人前来,或是书信往返。这样,宋胡星等人的下场,便令无数人心惊肉跳了。 “只要能保我等身家财产,我等愿意奉大将军钧令。”几十个在江淮之间颇有势力的家族,民团,联庄会之类的组织,或是派遣使者前往,或是托人中间传话,或是首领单骑前来,纷纷向鹿玛红、廖冬至、伍兴等人表达了这一番态度。 江淮之间似乎很快恢复了平静。大将军府颁发的各项法规制度被推行了下去。从临沂和徐州发出的军令政令也是畅通无阻。但是,事情能够这么简单的结束了吗? 图哈率领的骠骑兵从宿州北上,往徐州去。 长长的骑兵队伍,五人一伍,每人都是两匹马的配备,又有大量的辎重车辆随行,远远的望去,便如一条红色的铁流一般,从宿州城向北而来。 红色的铁流滚滚流淌,最终停在了城外的一座灵棚旁边,灵棚周围有很多忙碌的人,但是所有人几乎都寂静无声,只有一个姑娘在拼命的嘶喊。只见她跪在一个被烧的黑乎乎的人形物体旁边,不断的用手巾试图擦拭死者的脸,一边擦一边哭:“娘啊,你原先多好看啊,可现在怎么擦,为什么脸还是黑的啊。。。” 红色的铁流在沉默,但是谁都看得出,铁流中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是他们在酝酿,酝酿着发泄的方向。图哈沉默着来到宋巧梅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来到了队伍前面,厉声喝道:“奴才们,你们告诉我,干下这种佛库伦都不会原谅的事情的人,是谁?” “是还乡团!”铁流发出雷霆一般的回应。图哈点点头道:“说的不错,可是不够全。还乡团是让我们一个不剩的宰了,但是还有人我们没杀。前几天我们的人检点了一下缴获的书信,发现刘泽清刘良佐这两个王八蛋,才是幕后黑手。只不过这帮怂货,让还乡团送死,他们等着吃现成的。现在还乡团完了,他们就没敢动手。但是,我们能饶了这两个王八蛋吗?” “不能!剿灭二刘,给宋姑娘的干娘报仇!” “给江淮的老百姓报仇!” 骠骑兵的士兵们,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们曾经的鞑子身份,他们只知道,梁国公是他们的主公,江淮山东的百姓,就是他们的亲人。他们拿的是梁国公的银元,吃的是老百姓的粮食,平日里考核,也是跟老百姓同吃同住。多尔衮是谁?孔孟二圣是谁?不认识,不知道沾点盐好不好吃。他们只知道,谁要是跟大将军、梁国公过不去,跟山东江淮老百姓过不去,那就是跟他们过不去,不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千军万马,都要把他们彻底粉碎。 何凤山和图哈在江淮杀的人头滚滚,伍兴驻扎的临沂却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只不过,这既不是祝捷,也不是谁娶了第几房姨太太,而是曾经在大顺军中威名赫赫的年轻将领,马鹞子,王辅臣,辗转来到了临沂。 听到这个消息,伍兴和鹿玛红都是喜出望外,他们都知道,王辅臣在闯营中的分量,更别说前不久,王辅臣还打了一个让清军伤心落泪的鲁山宝丰大捷。而今风传早已不知所踪的王辅臣来到了他们面前,如何能不让他们欣喜万分。高兴之下,两人都摆足了排场,什么张灯结彩,郊迎十里,全都玩了个遍。只是一见面,伍兴不禁叹了口气,只见王辅臣虽然依然是面孔白皙人中吕布的样貌,但是两腮消瘦,胡子拉碴,一看就是历尽艰险。比之当初初见之下的神采,何止天壤之别? 王辅臣似乎看出了伍兴的心思,他下马对伍兴一拱手道:“先生,一别数年别来无恙?我王辅臣虽然离开先生年余,但是驱逐鞑虏,推行新政之心始终未改。今天,我特来上交作业,请先生评判。” 伍兴激动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他双手搭住王辅臣的肩膀,用力的拍了几下说:“做得好,做的好。只是东虏一日未曾杀尽,这作业我就不能给你算合格,你仍需努力才是。”王辅臣拍了拍胸脯道:“先生,有你在,有秦法学堂在,有我王辅臣在,就不怕不能杀尽东虏。” 这时,鹿玛红也在一群天竺胡姬武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王辅臣虽然猜出是谁,但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问伍兴:“先生,这位夫人雍容华贵,却不知是谁?”伍兴连忙介绍说:“王辅臣,这位是李华宇公子的遗孀,李夫人。李夫人,这是我不成器的徒弟,王辅臣。” “标下龙虎营帐下王辅臣,见过夫人!”谁也不曾想到,刚刚还在同伍兴大叙师生情谊的王辅臣,得知眼前这个一望便知不是中原妇人的贵妇乃是大公子李华宇的未亡人,当即便跪倒在地,行了大礼,口中自称是龙虎营部下。这顿时让鹿玛红不由得眼角泛起了泪花,伍兴却是面色一凝。“马鹞子这厮!果然是活吕布!” 鹿玛红上下打量了一番王辅臣,赞叹道:“果然是英雄了得!我早闻闯营之中在世吕布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所言不虚。” 王辅臣谦逊的回道:“过奖了,我哪来敢比李夫人。当年夫人在山东大破阿巴泰,那才是威震天下的大仗,我不过侥幸取胜,哪敢当李夫人赞誉。”两人正准备继续客套一番的时候,伍兴说:“王辅臣,李夫人,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让弟兄们先换身衣服收拾收拾,我都准备好了,让兄弟们吃顿好的。另外我在家里备了酒菜招待我的徒弟,还请李夫人务必赏光。” 鹿玛红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来到伍兴的府邸,此时,酒宴早已准备好,伍兴殷勤的劝酒,一番推杯换盏之后,伍兴问王辅臣:“王辅臣,外面我没细问,不知你是怎么一路从河南到的沂蒙山?不过看样子,是吃了不少苦吧。”王辅臣摆摆手道:“先生,要说风餐露宿的苦,那肯定是跑不掉,但是其他的,还行吧。先生也知道我马鹞子的出身,本来就是当山贼的,兵败之下,还能怎么办?我思前想后,闯王那我是没法交代了,可是若是像独孤寒江那样投靠了鞑子,违背了先生教导不说,也玷辱了祖宗。然后我就想,干脆就来投靠先生你。当时我身边只有三百多亲兵,我就一路走一路吃大户,一路收拾那些不长眼打算黑了老子的杆子马贼。你也知道,现在世道乱,有粮就有兵。我这一路上一边吃大户一边招兵,等到了咱们山东地界,也就有了小二千人了。这点人马,虽然不算多,但是也是我从上万人里挑选出来的!吃得苦,耐得劳,挨得了饿,受得了寒,能打能拼能跑!我相信以后咱们会有千军万马。因为这里有夫人在,有先生在,有梁国公的支援,秦法学堂也运作起来了,那我就没啥可怕的了。” 伍兴笑了笑,不过看起来笑的有点勉强,而就在此时,一个卫兵突然进来向鹿玛红汇报,说是前方送来了紧急信件。鹿玛红很是大度的请伍兴先生来处置此事。 伍兴拆开一看,大笑道:“王辅臣,李夫人,双喜临门。”众人忙问发生了什么?伍兴把信件展开说:“前线鄂奎来报,谢迁在高楼寨米沙河设伏,全歼章陵虎的精锐骑兵,打死统兵将领章晓虎。随后趁胜包围柳林团,除了曾传生和少量亲兵之外,其他尽数被歼。砍掉了尾巴的谢迁,已经和鄂奎顺利会合,不日即将赶来临沂与我们会师。夫人,此乃大喜事啊!当浮一大白!” “王辅臣,你既然出自龙虎营,那也是先夫旧部。我也不必与你客套。你在临沂休息数日,便派人往蒙城亳州一带去,招募士卒。我许你扩充到四千兵马。不过,器械甲胄好办,马匹却要靠你自己了!日后,你便是我南粤军齐鲁兵马的骑兵指挥。与鄂奎、图哈二人联手作战!” 流寇出身的王辅臣,索伦人出身的鄂奎,正宗八旗满洲鞑子图哈,这三个家伙,便成了南粤军北线部队的骑兵将领。 这三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一个善于长途奔袭,迂回穿插,一个是熟悉清军骑兵战术,一个则是山林之中的骑士出身。江淮之间,很快便是风云变色。 铁蹄到处,无不战战兢兢。不知道谁家要倒霉。 第六百八十八章 小孤山 “伍兴、何凤山这一招,效果虽然颇为显著,让江淮之间的各大豪族,地方官员不敢不拱手尊奉号令。但是,毕竟是霸道。强横得过分了些,一旦有事,只怕这柄利剑会反过来杀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 宿松江面上的小孤山,实际上是长江之中的一座江心岛式的地理景观。周围不过一里,孤峰耸立,以奇、险、独、孤而著称。更有“东看太师椅、南望一支笔、西观似悬钟、北眺啸天龙”的描述。 因其地势也非常险要,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南宋后,曾在此设立烽火台和炮台,元末时红巾军与余阙,朱元璋与陈友谅,各路人马纷纷在此对垒交锋,以争成败,故又有“安庆门户楚塞吴关”之说。 山上的启秀寺、梳妆亭等处建筑,早已改了功能,成为了南粤军水师的瞭望塔和烽火台,更有大批的人员物资屯驻于此,为山脚江北的水寨提供保障。 水寨的旗舰上,施琅正襟危坐,聆听着对面二舅李沛霆的教诲。 在船头上,这对舅舅与外甥女婿的组合,相对而坐,任江风吹得面前的红泥小炉火苗微微跳动。两人的目光,只顾眺望这寥廓江天,看着这素有海门山之说的小孤山江段的景色。江两岸,黄茅芦苇,水天一色,不时的有些水鸟在船只上空起伏掠过。 “舅舅,何出此言?” 因为身为南粤军系统的大驸马,娶了李华梅的施琅,自然要跟着李华梅一样,称呼李沛霆一声舅舅。但是,嘴上虽然对李沛霆礼敬有加,但是内心,作为水师当中顶尖儿的人物,本身有着打通往殷商故地几条航线,收取夏威夷群岛等功劳在身,又是属于福建海商集团与南粤军集团的结合。施琅自然有骄傲的理由。 “父帅当年在吕宋,不也是大行刑罚手段,一次斩杀了上千作乱的吕宋土人和西班牙人,从而底定了吕宋大岛以及周边岛屿。如今,大嫂、伍兴等人在北面,行此诛杀之事,不过是师法父帅当年的故智而已。” “不要说大嫂在山东在江淮行事如此,便是许叔叔许还山在殷商故地,不也一样和那位若水道长一道,杀得那些红毛夷人和那些数典忘祖的土人人头滚滚?” 许还山自从就任东征军总督钱粮事,成为南粤军在殷商故地的最高长官后,也是进展神速。依托着海路上建立的一个个中转站,被称为殷商故地、扶桑之国的这块土地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李守汉和他的权力指挥机构都能很快的得到报告。 当然,这个很快,也至少是三月以上。毕竟两地之间间隔着一个太平洋。 不过,这并不妨碍像施琅和李沛霆这个级别的人物,能够迅速得知万里重样之外的情形。而且,这些情形,有可能在半月、月余之后出现在南粤军掌握的各个报纸上,通过报纸和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之口迅速传播开来。 “你说许总督和若水那个运气好得不得了的神棍?”提到了许还山和若水,不由得李沛霆这个心高气傲的人,也是脸上闪现了一抹敬佩之意。 许还山自从到了扶桑之地,便以大明南粤军东征军总督兵马钱粮事的名义,给殷商故地的部落发去命令,由殷雷商锋的部下前往传达。一来是宣布自己的到来,凡是愿意归属到东征军军旗下的大商东路军后裔,皆有官职赏赐。二来,也是要摸摸各处部族的情形。对待这些土人部族,许还山还是颇有心得的。 除了晓谕天下之外,更要传诸四方夷人。许还山派出信使,大模大样的在殷雷、商锋二人派出的向导和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南粤军士兵和殷商战士的护送下,往各处红毛夷人所建立的殖民定居点传达总督大人的命令。 “扶桑之地,原本系我华夏炎黄一脉殷商东征军之地,尔等红毛夷人百余年来侵占此地,有鸠占鹊巢之心。如今,根据我南粤军与葡萄牙王公所签订的一系列条约,原西班牙帝国在所谓亚美利加地区的全部权利,尽数转移到我大明南粤军名下。自即日起,务必遵守总督府之号令法律,不遵守者,军法处置。特此告知尔等!”(很荒谬是不是?南粤军和葡萄牙人签订的条约,把西班牙人的权力给决定了。这段情节,参阅前文《卖了隔壁老王的田》。另外,可以参考一下现实历史当中英法决定把捷克的苏台德地区割让给德国的慕尼黑协定。) 这样的态度,如何能够让那些贪婪成性,一心要在新大陆大发横财的红毛夷人们咽的下这口气?少不得有那反抗“暴政”的英雄站出来。可是,许还山是什么人?几十年来就和各种各样的土人部族打交道了,这个流程套路太熟悉了。往往那些殖民定居点的人刚刚拔出刀来反抗,这边的火铳便排铳齐发了。 对付这些移民定居点容易,只管杀过去就是了。可是,对付那些被西方传教士洗脑,皈依了基督教、新教、天主教等十字架教派的印第安部落,就要换另外一个方式了。 若水道长隆重出场。 若水道长那是什么人?久走江湖的老牌资深骗子!江湖术士的那套手段玩得那叫一个精熟!见有身着邪魔外道道袍(没办法,他就是这么固执的认为一切十字架教派都是邪魔外道)的道人出来,便邀请对方来斗法。 “油锅捞钱”! 看着铁锅里翻腾着油花的液体,那些身着道袍的十字架教派的牧羊人们哪有若水道长的胆子,伸手去油锅里捞出在锅中翻腾着的南中通宝?当若水道长将滴答着油花的通宝在手中高高举起时,那些皈依了十字架教派的殷商后裔们往往是跪倒一片,纳头便拜。谁能想得到,油锅里有大半锅都是醋? 当然,这样的招数也不一定是每次都灵。也有遇到骗子同行里的高手的时候。 收编阿帕奇人部族的时候,就遇到了高手。 掌控着这个最早学会了骑马、养马技术部落的思想意识的牧师恩佐,也是个老江湖。得知了若水道长的存在,便悄悄的派人到山林之中埋下了火药,准备好了引火之物。 “上帝的羔羊们,你们今天如果背弃了你们的信仰,上帝会降下末世天罚,天雷会摧毁你们的山林,地狱之火会烧毁你们的庄稼。” 话音未落,山林之中便是巨响不断,紧接着便是烈焰升腾。完全是一副恩佐牧师所描述的末世天罚景象,这景象,顿时吓得那些部族百姓面无人色。部族之中一些人更是趁机煽动,要人们拿起刀枪来杀死眼前的异教徒,上帝会原谅我们这些迷途的羔羊的。 一时间,群情汹汹,无数人摩拳擦掌便要上来杀了若水道长。但是,咱们的若水道长,一不慌二不忙,只管口中念念有词,脚下踩着八卦步子。突然,双眼圆睁:“呔!妖孽,还不速速现了原形!” 随着他的这一声大喝,若水道长的食指和中指两根指头上突然冒起一团火头,随着他的双手上下翻飞,看得阿帕奇人无不眼花缭乱,心中惴惴不安。 “妖孽!区区邪术,也敢在道爷面前卖弄!且看某家降下甘霖,灭了尔的妖火!还这一方生灵的衣食饭碗!” 一边手执桃木剑掐诀念咒,一边脚踏天罡北斗手舞足蹈。 有他的随行人员将他的话大声翻译给阿帕奇人们听,可是,这些人抬头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哪里有一丝云? 但是,也不知道是若水道长的运气好到了爆棚,还是他的法术当真灵验。随着若水道长的一番做作,几块黑云迅速布满了天空,暴雨随之降下,恩佐牧师所放得这把山林大火,迅疾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海洋大气环流加地理环境,以及山林大火引发了热空气上升,吸引周边冷空气过来补充,携带大量水汽的冷空气到来导致了局地降水?) 这还不算完。当阿帕奇人把恩佐牧师绑好送到若水道长面前时,若水道长又上演了一幕桃木剑斩黄表纸,斩的鲜血淋漓的戏码。众人打开了黄表纸之后惊愕的发现,黄表纸上居然有恩佐牧师的画像。 “这便是这个妖孽的元灵所在!”若水道长信誓旦旦的告诉这些新信徒们。于是,愤怒的阿帕奇人将恩佐牧师和他的助手们丢进了海涛汹涌的太平洋里。 随着阿帕奇人的归附,与他相邻的基切人、卡克奇克尔人、马梅人、凯克奇人、波科曼人、楚图希尔人、乔尔人等农耕部族,也迅速投奔到南粤军东路军的旗帜下。 在许还山大量的技术、生产工具投入下,这些部族很快便感受到了同为华夏大家庭的温暖,从木质农具,刀耕火种,一步迈进到了铁质农具精耕细作的境界,农业生产水平迅速升级。随着粮食的大丰收,各处卫所制度也同样建立起来。 年余之内,拓地万里。 有了这个基础,许还山就有了底气,能够直截了当的向几个西班牙总督区发去公文,很是和气的要收购他们治下的银矿,当然,还有李守汉明确指示他要掌握在手里的蕴藏着大量矿产资源的地区。 “价钱随你们开。本督绝对不还价。”许还山有意的做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势头。 “当然,我们也有我们的要求。如此大的价码,我们也需要时间准备。不如便分三十年付清好了。” “这些红毛夷人哪个是善男信女?能够容得了许老虎这么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完了还要用他们的围巾来擦屁股?你等着瞧,你这位许伯伯很快就要有战报来了。”李沛霆给万里之外的殷商之地局势下了定语。 李沛霆和施琅二人议论的,是数月前许还山送来的最新情况,想来这几个月下来,说不定已经是大战连场了。 “从来江山都是刀枪中讨来的。比如说咱们今日。” 施琅在宿松县江段,截住了左良玉军前锋的几十条大小船只。一排火箭发射过去,这些船只便乖乖的落帆抛锚,停泊在江面上听候检查。 也不是说左军将士如何这般的不济事,在水上的勾当,他们差得太多了。哪里是施琅这些纵横太平洋的积年老手的对手? 看着黑洞洞的克龙炮和臼炮炮口,几十艘大小商船纷纷的乖乖落下了帆蓬。这些船只虽然只是江船,没有什么机会在海上见识南粤军水师的威风,可是,往吴淞口一带他们也是跑惯了的。同那些跑南北洋的沙船帮也打过交道,知道这些水师大爷的做派,按照他们的规矩来,那就比谁都好说话。不按照他们的规矩来,那他们就用大炮和火箭来教会你懂得他们的规矩,如何遵守他们的规矩! 那些大炮,这些长江上的船家也见识过威力。小孤山水师大营的炮船,时不时的就以江心的礁石为靶子打上一轮齐射。端的是有开山裂石的威力! 于是,施琅用一排火箭齐射,便俘虏了大小五六十条船,船上搭载的四五千左军将士,在火炮和火铳的威胁之下,乖乖的弃械投降,被水师陆营分散了编制监押在不同的船只上。 这四五千俘虏,在见惯了大阵仗的南粤军将领们眼中,算不得什么。在南洋,在倭国,甚至是在山东,当年在广东,随便那一仗打下来,不是成千上万的俘虏?可是,这些俘虏,对于左军来说,可就有点伤筋动骨了。 原因很简单。能够担负起先锋尖刀连任务的,岂能是一般二般的部队?这些人,都是左军当中选拔出来的精锐敢战之士。最少都是打了几年仗的老兵,虽然不是家丁的资格,可也是精兵,不是那些裹挟来的壮丁能比得了的。 于是,左良玉军东进的势头,就像是被人猛踩了一脚刹车一样,戛然而止了。 左良玉一边整顿兵马,一边命人先想办法与施琅沟通解释,不管怎么赔礼道歉低三下四,首要的事要把这几千精锐弄回来。可是,施琅会让他如愿吗? “尊侯,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当真把他们交还给左昆山吗?”心中另有一番想法的李沛霆,很是玩味的用食指与中指敲打着小几上的几封左良玉的亲笔书信。 “还给他?让他爪牙尖利羽翼丰满吗?”施琅冷笑了一声,施施然的给李沛霆面前的紫砂杯子里续了三分之二的热茶。“舅舅,请!武夷山的秋茶。” “那就老办法,送到南中去,服苦役!山林里,可是劳动力消耗的很快的!”李沛霆也是面色平静,仿佛说一件很平常不过的事,而不是两个军事集团之间数千人的大事。 那些伐木场、矿场,都是每年甚至每天都有大量人员伤亡的。这四五千人分下去,不消得一两年,只怕就折损了半数以上! “这五千人,自然不会还给左良玉那厮。但是,也不能送到南中去了。倒是叫二舅您空欢喜一场了。”施琅的脸上一抹杀机转瞬即逝。 “此话怎么讲?”李沛霆本能意识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施琅也不多说话,只是吩咐一句身边的亲兵,去船尾看看,放在江里的网可有了收获。 “二舅,这五千人,我有别的用场。” “做什么用?” “二舅是风流人物,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踢毬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想来这斗虫博彩之事,二舅也是行家了。” 所谓的斗虫,其实就是斗蟋蟀斗蛐蛐。李沛霆作为世家子弟,也曾经涉猎过一段时间只不过这些年天南海北的奔走,难得有遇到好虫儿的机会。 “二舅,既然是行家,就知晓逗弄蛐蛐的法则。升斗小民斗蛐蛐,不过是取牛筋草之茎分裂作丝状,逗弄蟋蟀上的触须,让蟋蟀发怒而充满斗志。豪门望族斗蛐蛐,则是用牛筋做成细棒,一头有黑色的毛发和草丝,毛发是马毛、羊毛制成,草丝则是水草制成。” “但是你施尊侯要逗左良玉这头蛐蛐,便要用着这五千人来制造一根逗草,起他的斗志来。”李沛霆一语道破了施琅的意图。 “正是,二舅果然慧眼如炬,什么事都瞒不过您。”施琅这话半是吹捧,半是出自真心。 “果然好气派!好气魄!以五千人命来激起左良玉军中怒气,让他们往我南粤军的炮口上撞。”李沛霆双挑大指,向眼前的后生英杰发出赞叹。 “舅舅说哪里的话!父帅这些年,耽于大义,行事未免有些缩手缩脚。若是还像当年那般杀伐决断,不要说北京城里的那个位置,只怕连盛京都已经拿下来了!如今可倒好,每年大把的钱粮上供,还要在朝堂上受那群腌臜泼才的鸟气!索性我们就把脸皮撕破,把这桌子踢翻了,倒要看看谁害怕!” 第六百八十九章 鱼生粥、长鱼面 左良玉军,从统帅左良玉,到左梦庚、马进忠、王允成、卢光祖一直到千总、把总一级的军官,恰如施琅所说,被起了情绪。 四五千左军俘虏,变成了左良玉军这头庞然大物的牛筋草。 俘虏们两两一组,被施琅手下那些水师陆营的兵丁们从船舱里拉出来,面对面的绑在一起,脚上绑上沉重的竹笼,竹笼里满是鹅卵石。(曾经有人提议在脚上绑上炮弹,但是被施琅敲了满头的大包,“炮弹不要钱啊?炮弹是用来打仗的!怎么能用在这么没用的地方?!”于是,石头便代替了炮弹。)然后,被拉扯到了船舷边,一脚踢下江心。 四五千左军当中能够入选家丁的内营精锐兵马,便在半天之内被施琅解决得干干净净。不过,也有一点后遗症。 “舅舅,这鱼是行刑之前我让他们捕捞上来的,可以放心食用。” 当晚,施琅请李沛霆用晚饭时,李沛霆看着眼前的鱼生及弟粥踌躇着半晌不敢动筷子。还是施琅的解释让他打消了内心的疑惑。 也不光是李沛霆一人,小孤山以下二三百里的江面上,三年不食江鱼的说法不胫而走。倒也算是施琅为长江水系生态环境建设作出的一大贡献。就像那位打着环保主义的大旗,高呼穹顶之下的质问丁院士为啥不按照西方标准进行减排的柴姓女记者一样,都是环保功臣。(呃,似乎最近女记者也是敏感热搜词啊!) 这么不动一刀一枪,却又残忍暴虐无比的解决了数千左军战俘的手段,自然被潜伏在小孤山大营附近的左军探子和东林暗桩们看得一清二楚。除了这些暗中偷窥观察的眼线之外,还有江面上因为临时封江而抛锚停泊的上行下行的船只,这些船家也会把这一幕飞快的传遍长江两岸。 为了炫耀自己的武功,施琅也是效仿了古人的做法。武安君白起,在长平坑杀四十万赵军之后,释放了二百四十名赵军当中的娃娃兵,让他们把这个恐怖的消息带回国去。 施琅也如法炮制。从俘虏中挑选了几十个年纪尚轻的,剁掉了右手,然后把他们放回对岸,命他们自己回到左军当中。 对于左良玉军队这种暴虐嗜杀以烧杀奸淫掳掠为快事的武装来说,对他们讲仁义忠孝的大道理是没有用的。他们崇尚的是暴力。只有当他们发现对方比他们更加暴力,更加野蛮的时候,他们才会老实了。 于是,左良玉军在停顿了十余日之后,背后的郝摇旗、袁宗第大队人马杀到,李自成的主力也从关中开始进入湖广地区,在这种强大压力下,左军再度开始向南京方向开进。 针锋相对的,南粤军和由大将军府节制的各路兵马,也开始向西开进。同时,大将军府和内阁联合发文,禁止商人往左军控制地区输入粮食,火药、兵器,药物等。军事和经济手段双管齐下了。 其实,对左良玉进行贸易封锁和禁运,不必如此大的动作,只需要李守汉给南中商社打个招呼吩咐一声便可以。但是,却没有大将军幕府和内阁联合行文来得光明正大赫赫天威。 看着锅中汤汁翻滚,带着切得薄薄的鱼片起伏不定,李沛霆和施琅二人内心也是翻腾不定。二人心中都知道对方是如何想的,但是,却都希望对方能够先开口说出自己想要听到的话。 “尊侯,你想要激怒左军,如今已经达到了这个目标了。可是你激怒左军,目的何在啊?”半晌,李沛霆才找到了一个由头,以长辈的口吻发问。 “舅舅,您是跟随父帅一路从河静根本之地起家,走到现在这个地位的。这一步步走到今天,您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吗?” “何事?” “父帅自从崇祯九年首次入中原勤王以来,虽然一路加官进爵,可是,若是大明朝廷无事时,朝中大员便是百般算计父帅和我南粤军。别的不说,当年吴六奇的弟弟便是这帮鸟人挖了我南粤军的墙角,才最终惨死于锦州城中。” “所以,便不能让大明朝廷有安宁之日?” “正是!父帅每次升官,手握更大权柄之时,恰好是大明朝廷遇到了难处之日!不是东奴猖獗,便是李闯势大。所以,今日若是我等想让父帅更进一步,便只能在左良玉这个鸟人身上做文章!” 施琅和李沛霆的话,说的已经是极为赤条条的了。甚至是面目狰狞图穷匕见了。李守汉已经是梁国公、大将军,同时还有总督南中兵马钱粮、总督两广兵马钱粮、总督山东登莱兵马钱粮、总督偏沅、赣南兵马钱粮等四个总督的官职在身。在眼下的大明朝廷当中,已经有人暗中称他为再世曹操了。 若如施琅所说,让李守汉再进一步,那,除了封王之外,便只有眼下的朱由崧屁股下面的那张椅子,才勉强算得上是目标所在了。 “正是!左军东进,便是第一步!他若是不东进,就要被李闯吃掉。东下,我军便以临阵脱逃,甚至是勾结李闯的名义消灭叛军!把左军消灭了,朝中那些与父帅阴阳怪气皮里阳秋的货色,就不敢再放肆!” “不错!老朱家这些人,个个都是属猪的!都是记吃不记打的货!正如你所言,局势越是糜烂崩坏,主公的权柄便越大。反之,他们就要算计主公了!” “这些年,父帅各种忍辱负重,殚精竭虑的,就想让中原不至于崩坏,可是,这些货色们,嘴里各种忠君爱国,心里各种男盗女娼!所以,我们干脆就把桌子掀翻了,大家桌子下面的那些小手段小动作,就都不要玩了!拉开车马,明着上场吧!” 施琅与李沛霆的这番言语,若是被别人听去了,绝对是大逆不道株连九族的罪名。可是,眼下情势却不同于朱元璋、朱棣父子在朝的时候了。不要说周围都是施琅、李沛霆二人的心腹亲信,就算是有东厂、锦衣卫的打事件的番子在,又有谁敢来对这二人动手? 两个唯恐天下不乱,胆大包天的家伙,便在这一刻,彼此交换了意见。 我们之前讲过,南粤军内部,也是山头派系不少。按照对中原的态度来区分的话,有所谓的南中派和内地派之分。已经阵亡的大公子李华宇便是南中派的首要人物,这一批人主张,中原,便是南中的劳动力和人口来源,原材料产地和产品销售渠道。至于说别的,敬谢不敏了。 而内地派则是主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这个王,应该是由咱们南粤军的统帅来出任。中原,也应该是在咱们主公的领导之下。而李沛霆、李沛霖兄弟以及许多的南中老人,第一代南中移民大都是这一派。 虽然对于中原的态度不同,但是,这两派人,都对李守汉能够更上一层楼有着狂热的动力。 “当皇帝!主公必须要当皇帝才是天理正道!” 这是他们的一致看法。中间所差别的,不过是李守汉在哪里称帝登基的问题了。内地派固执的坚持,主公必须要在南京北京这两个地方登基称帝,才勉强配得上主公的身份。而南中派则说,皇帝嘛!在哪不能当?广州也可以登基做皇帝嘛!就在广州称帝,管辖两广之地,号令天下便是。虽然地盘不大,那也不影响主公以九五之尊来君临天下。如果主公不想在广州,那咱们就回南中去! “光是消灭左军,让朝中东林一党手中没有了可以壮胆的刀是没有用的。至少是不够的。”姜还是老的辣。李沛霆缓缓道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不能让朝廷上这帮人有所倚仗!不能让朝廷的直辖之地安静下来!” 他所说的有所倚仗,施琅理解的,就是不能让朝廷中的东林一党手中有杀人的刀! 历代朝廷,权威不振的原因,究其根本就是手里没有震慑四方的屠龙刀,腰里的钱袋子空空如也。 这一点,我们不妨以清朝为例。在太平天国军兴之后,虽然湘军渐渐取代了绿营的地位,但是,在江南大营江北大营被李秀成彻底摧毁之前,清廷还可以对湘军爱答不理的。以至于湘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身份不明的黑户,就连统帅曾国藩本人,都是不知道自己做的什么官身份是什么差使。 可是,当江南江北两大营被摧毁之后,湘淮军的地位便骤然提升,以至于长江中下游都是湘淮军的地盘了。不过,这个时候,朝廷手里还有一柄利剑可以用来壮胆,这就是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率领的蒙古八旗马队。但是,当这位僧王爷走到了山东曹州府高楼寨,遇到了安徽捻军的战士张皮绠之后,这柄利剑也就不复存在了。从此,湘淮军的势力便不可遏制。就算是到了庚子年间,公然与朝廷旨意对抗,搞东南互保运动,远在西安的慈禧和光绪也是毫无办法。 李沛霆虽然不知道几百年后某个历史时空发生的故事,但是,我天朝历朝历代兴衰成败的史料堆积如山,各种招数屡见不鲜。 “左良玉要除掉,江北也不能平静了。” 李沛霆喝了一口鱼生粥,好整以暇的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江北的局势,不用李沛霆去搅动风云,也是乱成一团麻了。 按照范晓增的筹划,马鹞子王辅臣、图哈、鄂奎三个骑兵将领负责抄袭二刘的后路,沂蒙警备旅则担任了正面攻击的任务,两路大军协同合作,几乎是一个照面就击溃了二刘。 残兵败将四散奔逃,二刘只能带着少量精锐狼狈逃往扬州,向驻守此地的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阁部史可法控诉鹿玛红、廖冬至、伍兴等人,游而不击,不打清军,专门荼毒良民、攻击友军的罪行。全然不提他们平时对史可法如何不假颜色,动辄便行文给史可法,要求他拨给军饷钱粮器械等等。 史可法倒是也没计较,不但行文给鹿玛红,请她约束部下,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停止对二刘兵马的军事行动,同时还允许刘泽清、刘良佐他们在扬州附近驻扎收拢散兵游勇,恢复元气。 这倒不是史可法宽宏大量,而是他真心是个无能之辈。面对着复杂的军事局势毫无作为,还不止是无能为力,他是起到破坏性作用。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绑架了扬州百姓。如果不是最后死节了,汉奸的帽子应该是跑不了的。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弟弟们变成了五朝元老(崇祯、永昌、弘光、顺治、康熙五朝,而且,按照某家的说法,给史可法树碑立传建祠堂,可都是康熙朝的事了),他也不会有那么高的评价。历史上,他就是一个除了自杀啥也干不了的废物,现在当然也不会有啥进步。虽然二刘已经是残兵败将,但是史可法依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镇压他们,更何况,就目前伍兴鹿玛红的所作所为来说,史可法对于二刘还不无同情。 至少,有刘泽清刘良佐二人在扬州附近驻扎,他自己觉得,至少面对廖冬至等人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底气。所以,尽管心里对刘泽清刘良佐一万个看不起,但史可法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二刘驻扎,同时给南京送了一份题本,谴责鹿玛红伍兴目无法纪,任意妄为,希望皇帝能让梁国公加以制止,同时,交还从刘良佐刘泽清二人手中抢夺的州县,放还二人部下被俘将士,交割抢夺的器械马匹等物,令各军各回原防地。 对于史可法的这份题本,朝中的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姜曰广、东阁大学士王铎,吏部尚书张慎言、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礼部侍郎钱谦益、吕大器、赵之龙等人立刻如获至宝,当即便以内阁的名义,要求进行廷议。 于是,弘光朝廷的内阁,六部九卿齐齐的聚集在东西朝房,等候着上朝。 朝臣待漏五更寒。春寒料峭时节,又是凌晨时分,众多文武大员们在东西朝房聚集,晨风从空旷的场地上掠过,如同小刀一样,这份苦楚却也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物以类聚,诚意伯刘孔昭与新建伯王家、怀远侯常家,守备府徐家等勋贵自然而然的聚集在一处。身上的袍服尽管是辉煌灿烂,但是,手脚等处被冻得阵阵麻痒却是真正的隐痛。 若是换个地方,这些勋贵大臣们少不得会手炉脚炉的备着,至不济也会有个手套之类的东西。可是,朝廷廷议,如何能穿着不符合规制?不怕那些乌鸦御史们鸡蛋羹里找骨头? 没办法,忍忍吧!等一会宣咱们上朝,就会好一些了。大家互相劝慰着。 远处,蹄声阵阵,却是诸位勋贵心中朝中柱石,梁国公李守汉在亲兵的护卫之下到了。 作为拥立功臣,李守汉得到的诸多酬庸之中,赏给朝马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项。此时的他在数百亲兵护卫之下,人群之中极为显眼。 可是,更吸引人注意力的,却是从他的随行队伍当中不断冒起,转瞬即逝的阵阵白气,和吸引着众人嗅觉的阵阵香气。 “咱们这位梁国公,又有了什么新花样?” “这贼子!倒要在这朝房之前弄些什么勾当?” 勋贵们和东林正人君子们虽然表示方式不同,但是,都对李守汉队伍当中的那一幕景象颇为感兴趣。 那是几副挑子。如果这些大人勋贵们在轿马之中能够偶尔眺望一下街头景象的话就会知道,和街头的馄饨挑子、面摊挑子并无二致。竹子制成的挑子,一头下面安放了一个煤饼炉子,,炉子上面摆着一口铜锅,木制锅盖掩不住升腾的热气,队伍头顶不时冒起的白烟就是升起的水汽。 “各位,这个时间,在此等候陛下召见,也是件辛苦的事。某家这些手下,都说各位都是大明朝廷柱石,可不敢有点闪失。” 从马背上跳下来的李守汉,抖了抖身上的海龙皮斗篷,向四方作了一个罗圈揖,对在场的勋贵官员们表示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 六副挑子一字排开,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挑子的样式都是一样的。一头是火炉,一头是各种食材作料等物。四副馄饨挑子,挑子另一头是抽屉式,包好的馄饨拉开抽屉老板大手轻轻一抹全部落入扁扁的第一层,二层三层则分别放着码放整齐的竹筷和瓷碗汤勺。挑子最上层是老板的操作台面,一只硕大的瓷盆里盛着大半盆馄饨馅,粉白相间,依稀见得嫩绿小葱香芹之类拌在其中,四四方方的馄饨皮子码的整整齐齐。在一旁的数个大小不一的碗里,什么鸡蛋皮、紫菜、虾皮等物一应俱全。更有几个小瓷罐里,盛着很是贵重,这几年在南京城中有钱人家流行起来的胡椒面、辣椒油等物。 而另外两副挑子,则是宝应长鱼面。 巨大的晾盘里,去骨后在油锅内炸得金黄的野生黄鳝,满满的摆了一盘子。而热气腾腾的汤锅里,随时准备欢迎面条的到来。 还能有什么,比在寒冷刺骨时吃上一碗热汤面热馄饨更有诱惑力呢?很快,勋贵和武官们便各自端上了一碗,同李守汉客套了几句,开始唏嘘的喝起热汤来,那种一口热汤下肚,五脏六腑无不熨帖,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感觉,让人有给个皇上都不换的错觉。 来的这几副挑子都是好手,尽管吃得人多,但是照应摊子的人却是应付裕如,左手揪来一张皮子一角,右手木头棒子在肉馅里稍稍一转,棒子头上沾着的馅料往左手心的馄饨皮里轻鼓几下,松松一攥,六七分力道,馄饨就成了形状。老板轻抛一边,很快成堆凑成一碗。 木制锅盖掩不住升腾的热气,水开之后再舀一勺凉水直接浇下去,水开两遍馄饨便告出锅;如果不是东西朝房上的黄色琉璃瓦,在晨曦之中渐渐反射着阳光,也许会让人质疑这里到底是皇宫还是集贸市场。 倒是左都御史刘宗周,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气得胡子乱翘,“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总宪大人,可是有打算弹劾李某人的意思?”站在刘宗周身边的钱谦益,冷眼旁观了半天,阴阴的问了一句。 “正是!如此荒唐之举,不光他一个,所有在此饮食的官员,都在弹劾之列!” “总宪大人,下官劝你一句,还是算了吧!你便是弹劾他,他一句大明律里可有不得在此饮食的法条,您该如何反驳于他?” “如此荒唐胡闹,便不该叱责于他?!” “总宪大人,正所谓的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等只管看他且能倒行逆施到几时。” “哼!前者,他的女婿、部下在宿松屠戮友军,数千将士便葬身鱼腹,如今,他的寡媳、部下又在江淮之间攻击友军,他这一桩桩一件件,自己不好好在府中反省好生约束部下,却在宫中如此荒唐!” 他们二人在一旁一问一答,言语清清楚楚的被身边几个正端着瓷碗品味着长鱼面的官员听得一清二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顿时,这些人想到了施琅在宿松的所作所为,更想到了安庆一带流传的三年不食江鱼的民间说法,看着碗里的鳝鱼丝在乳白色的汤中,显得如此突兀。 想到那个可怕的传说,顿时让人五内翻腾。但是又不敢吐出来,只能强忍着腹内的各种翻腾,各种恶心。 而在朝房内的李守汉,则是一脸的春风,和同僚们谈论着近期的军情诸事。一边夹着长鱼面一边说上苍有好生之德,左逆虽然罪在不赦,然而其部也曾是大明经制之师,受其裹挟者甚众,故而在江边就地释放。 “水师送来的呈文说,是将左军战俘就地释放,让他们自行渡江归建。至于为什么反剪双手,是害怕左部暴起伤人,毕竟左部良莠不齐贼寇极多。淹死,那是因为他们自己水性不佳!” 这话,被站在朝房门口的赵之龙听得明明白白。 “你娘的!人不能无耻到这般地步吧?谁不知道你那两个女婿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王?都是动辄杀人盈城的!他在辽东时,可是以东奴俘虏做铺路石的!” 第六百九十章 权奸和“昏君” “两位爱卿,端的是好手段!” 在弘光皇帝朱由崧的暖阁之中,朱由崧喜笑颜开的朝着自己的内阁首辅兼凤阳总督马士英、大将军、梁国公李守汉双手翘起了大拇指。 东林党的大人先生正人君子们精心组织的一场廷议活动,原本准备在朝堂上对李马二人的诸多倒行逆施行为大加讨伐。比如说对朝廷子民横征暴敛,不敬儒生,动辄便以抄家来催缴历年积欠钱粮,最后导致左良玉军队沿江东下,而当朝者不思好生改过,如何弥补过失,挽回局面,相反,却和李闯逆贼的军队默契配合,拦截左良玉军队于宿松、安庆一带。导致左军被朝廷军队和闯逆兵马前后夹击,损失惨重。 就算是不能令李守汉、马士英二人改弦更张,至少也要让他们有所收敛,至少,要允许左良玉率领少量亲兵到南京来,同时,让那个抄家御史查白地收敛一些。 可是,原本打得很好的一把如意算盘,被李守汉用几副馄饨挑子、长鱼面给搅得乱七八糟。 那些计划里要充当马前卒,在廷议开始时率先发难,对李守汉、马士英二人的各种作为开炮讨伐的翰、詹、科、道,朝廷中的清流言官们,对同为读书人的马士英倒也罢了,一看到衣冠鲜明的梁国公李守汉,不由得便喉头一阵阵的发痒,胸腹之中阵阵的烦恶。原因嘛,很简单,肚子里的馄饨和长鱼面,和脑海当中施琅把被俘虏的数千左军变成了馄饨和板刀面的情景交相辉映。 拜李守汉的印刷所赐,如今江南的书坊之中,各种盗版书的品质好得一塌糊涂。对于那些贫寒士子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就算是不喜欢读圣人之书的人,也能从店伙计那暧昧的神情当中找到自己喜欢的读物。 不管是袁无涯的一百二十回本也好,还是包含了征田虎、征王庆的双峰堂版本也好,亦或是被腰斩的七十一回本也罢(这个版本,此时似乎批注者还没有着手进行。),里面好汉们不打不相识的一个经典桥段就是问你要“吃馄饨还是板刀面?” “梁国公这几个乘龙快婿,果然与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想到施琅、郑森等人的出身和行为,再想想方才自己吃下去的馄饨或是长鱼面,这些清流言官们一改往日嘴炮无敌的作风,纷纷是眼观鼻鼻观口眼帘微垂,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于是,一场原本轰轰烈烈的廷议,因为火药受潮而哑火了。 对于这场小小的战术胜利,马士英和李守汉都没有放在心上,不算啥事嘛!但是弘光皇帝朱由崧却不这么看。原本就对廷议这种耗时耗力但是又没有实际效果的活动万分厌恶的他,见这场廷议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不由得龙颜大悦。在廷议结束后,命身边亲随太监传旨,请首辅马大人、爵帅李大人进宫。 果然,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之中,朱由崧便是一脸的笑逐颜开。对李守汉和马士英的手段赞不绝口。 夸赞了几句,宫中首领太监带着弘光皇帝宫中的几个宫女奉上了点心茶水果品等物。 虽然是正常礼节,但是,其中情形,却是各有不同。 马士英面前摆放的,自然是上好的茶叶和宫中点心,而朱由崧、李守汉这君臣二人面前,则是一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热可可。 李守汉端起瓷杯,闻了闻热可可的香气,“臣,谢恩。”与朱由崧的目光交汇,君臣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笑容里满满都是“你懂得的。”可可,是殷雷商锋等人从扶桑之地带来进贡之物,李守汉转而敬奉给了朱由崧。道理么,也简单得很,一来,此物是海外所出,殊为难得。二来,此物富含热量,对于补充体力极为便利。 (什么,你说皇帝又不用有什么体力劳动,也不会踢足球打篮球的,哪有那么大的体力消耗?谁说的?!你看看那几个端着茶水点心上来的弘光寝宫之中的宫女就知道为啥弘光皇帝有那么大的体力消耗了!) 这几个弘光皇帝寝宫之中的近侍宫女,却是与众不同。皮肤颜色从深到浅,但是,身材却是一色的两条笔直的长腿,挺拔的脊背,腰肢有力。按照《洞玄子》等文化精髓所说,这样身材的女人,都是床上至宝。换言之,这几个黑人女奴,都是来自东非的肯尼亚、北非的阿拉伯地区,随便一个拉出去都是能当超模的人物,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是床上佳品?所以,弘光皇帝就需要用热可可来补充体力了。这东西简单方便,而且效果还很明显。 弘光皇帝寝宫之中,这样的女人有十多个,有来自天竺的,有来自天方的,也有来自木骨都束等地的。其中,来自木骨都束的占了半数以上。她们是五公子李华宸和麒麟一道悄悄送进宫中的。其中几个女奴,乃是出身于木骨都束千里之外的一位埃米尔家族,那位埃米尔身死国灭之后,他的妻妾女儿都成了敌军的战利品,被奴隶贩子辗转贩卖。其中几个女儿,被李华宸以一杆火铳一个人的高价购得,送回南京进贡给天子。(别说这个价格便宜,很多的女奴还卖不到这个价!这几年叙利亚等处的奴隶价格大家都能看得见。) 说别的皇帝那啥无道,也就顶多说后宫佳丽三千,美人十院之类的。再不就是北地芳脂、南国眉黛的。弘光皇帝却很有时代眼光,不以数量取胜,更不局限于中原之地。他的宫中,什么来自欧罗巴的、来自天方的、来自天竺的,来自朝鲜的、来自木骨都束的宫女,比比皆是。大多数是李华宸和胡旦等人用火铳、丝绸和茶叶、呲铁钢宝刀换来的各国各地美女。对此,朱由崧也有自己的一番言语。 “当年太祖与成祖宫中便有朝鲜与蒙古嫔妃,朕虽不肖,也是愿意追随二祖骥尾。” 对此,被视为“权奸”、“阉党”的李守汉和马士英二人,很是高兴,并且形成了默契。只要这个皇帝能够好好的在宫里待着,不出来和咱们各种捣乱,那他要什么咱们就给什么。 于是,马士英贵州家乡的茅台酒,李守汉的各种海外稀奇之物,各色美女,纷纷雪片一般飞来。反正如今从贵州兴义府经广西沿着邕江到广州,进而到南京的商路也算得上畅通无比,皇上想喝点赤水河两岸的烧酒,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至于说各国各色的佳丽,别看入宫时被打扮的花枝招展人五人六的,可是,大多数是在奴隶贩子口中,顶多是一杆火铳换五个人的货色。 如此低廉的成本,便能够换得到皇帝的充分授权,这样的买卖,为啥不干?所以,弘光皇帝朱由崧这个皇帝,当得比他的堂弟朱由检可是舒服多了。外面的事,有首辅马士英和爵帅李守汉二人替他去张罗,他只管在宫里好好的当皇帝就是了。宫中用度,一切比照着神宗万历朝的标准供奉。 君臣三人彼此客套了一番之后,朱由崧忽然向李守汉发问:“大将军,虽然今日廷议不曾说出什么结局来,可是,左良玉那厮的几十万人马,盘踞上游,究竟不是个了局。爵帅有什么章程可以解决此事吗?” 得!朝堂上的事,还是要解决的! 不过,好在李守汉对此也是有所准备。 “陛下,左逆良玉此人,虽然对外号称兵马百万,在臣看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土鸡瓦犬尔!” 这话,也就是李守汉这个手握着数十万水陆精兵,坐拥十万里江山的人说出来,在朱由崧和马士英耳中听来,才不那么狂妄。换了别人说出类似的话来,不论是前朝的孙承宗、孙传庭还是已经变成两国重臣的洪承畴,都会被朱由崧和马士英用手里的可可和龙井茶洗脸。 “你凭什么这么说?把左良玉的几十万人马视若无物?” 可是,这是李守汉说的。好像这位爵帅大人,自从出世以来,就没有打过败仗,一路从一个小小的千户所,打到了现在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的地位。几次勤王,都是有大把的战绩可供炫耀。南粤军的战斗力,和对大明朝的忠诚(至少是李守汉对大明朝廷的忠诚)就连一直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东林诸人都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在狂妄、不读书、不知礼数等方面来指责他。 “卫儒兄,我知道你戎马半生,经验丰富,麾下更是猛士如雨,战将如云。可这左逆之军,如何便是不堪一击之乌合之众?还望细细明示一二。”马士英见皇帝愣了一下,立刻便站出来说出了皇帝内心的疑惑。 “正是!李爱卿!朕与老马都知道,南粤军兵马之强,乃海内诸军之冠。当年你第一次进京万里勤王,一次便斩杀奴贼数千首级,骇得朝中大臣都认为你同那群没出息的家伙一样,杀良冒功、谎报战功。到了辽东大战之时,如果不是鞑子侥幸,只怕早就饮马浑河,收复沈阳了。” “皇上所言极是!爵帅麾下非但是临清侯爷、郡主殿下等人英勇无敌,便是郡马施琅,也是横扫辽东半岛,杀得东奴小儿闻名不敢夜啼。便是当年的模范旅,从京师打到四川,又从川中打到辽东,各处所向披靡。那模范旅也不过是爵帅部下旁支而已。” 朱由崧、马士英二人,便如同说相声的逗哏与捧哏一样,互相量活、捧场,为得就是将李守汉架起来,从中套出他的实话,你凭什么说那左良玉所部不堪一击? “哼!二丫当初在塔山,如果不是不幸受了伤,只怕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当场便被歼灭。能不能收复辽东不敢说,最起码,黄太吉会元气大伤,那样演变下来,今天你朱由崧还能坐在这儿,称孤道寡的吗?”李守汉腹诽了几句,但是,还是很正色的回答朱由崧与马士英的疑问。 “陛下,首辅大人,臣部下兵马虽有精锐之名,然世人不知,世上并无不可战之兵,关键是看这些兵马,平日里如何养,如何训练,如何灌输军纪,配合以何等器械,以多少军饷。” 李守汉自认为自己所说极为朴实,但是,这话听到朱由崧马士英二人耳中,却如同天籁之音一般。 “如爵帅所说,便是这天下兵马,皆可以成为如南粤军一般之精锐?”朱由崧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数的小星星。 “正是!非是微臣在陛下面前口出狂言。我南粤军与辽东逆贼多次交手,无论是野战,是攻坚,都能战而胜之,此事世人皆知。然奴贼之战力,较之李闯所部不相上下。陛下,”李自成见朱由崧与马士英眼中有一些疑惑闪过,“然奴贼核心骨干兵马不过是数万八旗满洲兵,余者,皆是附逆之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等辈,入关窃据京师后,又有大批官军地方团练等辈,不知羞耻甘心从贼。李闯之兵马,打这些人便如砍瓜切菜一般。然若是李闯兵马遇到了八旗满洲为核心的清军,凡此等清军,火器多,火炮多,士气强悍,李闯兵马则很难占到便宜。但是,李闯之兵马,若是遇到了左逆良玉之兵,则谈笑间可以破之!” “若是我大明官军都能如爵帅部下之兵马般精锐,那还惧怕什么左逆的几十万土鸡瓦犬!?”朱由崧也被李守汉的情绪所感染了。双手紧握着拳头,在锦绣靠枕上敲打着。 本来嘛!当初李守汉初入京畿以数千人马便打得两红旗兵马损失惨重,伤亡被俘人数几乎和李守汉的兵力相同。后来,吴标被杨嗣昌等人以高官显爵为诱饵挖了墙角,那也是在四川、在辽东打出了赫赫威名的人物。吴标的模范旅几乎和八旗满洲、蒙古各个精锐部队都交过手,也未曾有过败绩。而李守汉本部兵马,无论是几次勤王战场上,还是在辽西大战的塔山、辽东半岛等处,与两白旗多尔衮兄弟的嫡系兵马展开阵地攻坚战,还是在敌后扫荡清军的各处州县工场,几时有过打败仗一溃千里的情形? 所以,李守汉说出左良玉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犬是有底气有根据的。你的兵马能够以一旅之师打得八旗满洲几个旗损失动辄过万,斩下来的首级以数千颗计算,为啥还要怕对阵李自成军队都是一触即溃的左良玉垃圾军队?要知道,你如果战场上能够对两黄旗、正蓝旗、两白旗这五个八旗满洲战斗力核心组成部分造成上万人马的伤亡,不用你自己去打,只怕黄太吉自己就出来求和了。他自己不出来,八旗满洲贵族也会把他作为求和条件送出来。哪里还要用西红柿煮虾这种不靠谱的暗杀手段来解决左良玉?吃西红柿煮虾能造成砒霜中毒的效果,那得吃几吨西红柿啊?那不就和周星星同学的《九品芝麻官》里的情节异曲同工之妙了?“你用一斤砒霜一斤白糖煮糖水,哪个缺心眼的会这么吃?”左良玉又不是傻子,什么好东西也不会一次吃几吨下去吧?再说了,真要是解决他的部队,大家拉开了阵势,兵马对战,不是更能扬威于四方?不是更能把左良玉这些人的脸皮撕下来踩到尿坑里? 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效果不比西红柿煮虾来得更好些? “若是我大明官军都如爵帅部下兵马一般,便是光复京师,收复辽东,效仿成祖一般远征沙漠,也并非是不可能的。”朱由崧口中喃喃自语了起来。 好酒,好色,好财货。这是东林党人给他贴上去的标签。可是,这些标签并不能说他朱由崧是个没有雄心壮志的皇帝,相反,正因为他所处的环境和地位,他比任何一个皇帝建功立业的欲望都来得强烈。他要证明给天下人看,他,朱由崧并不是一个得位不正的皇帝,而是天命所归。而且,也可以为他的父王,福王殿下证明,如果当年万历神宗爷能够不被朝中奸党挟持,毅然决然的将帝位传给他的父亲,只怕眼下的大明江山是另外一个景象! “朕要整军经武,朕要励精图治。朕要有一天,在北京太庙之中祭告祖先,当年万历皇爷的选择是对的!”想到了这里,朱由崧不由得将手指再度握成了一个拳头。 “爵帅,老马,如何才能将我大明官军都变成如爵帅本部兵马一般精锐敢战之师?” 接着刚才的话题,朱由崧很是关心如何能够提高眼下大明经制之师(也就是传统的大明军队,毕竟,南粤军从实际情况上和法理上,都算是李守汉的私人武装。)的战斗力。不要说能够和南粤军一般的战斗力,就算是战斗力水平到了能够打败李自成军队的程度,那么,他的光复北京,收复失地的目标就可以说有了希望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如何才能弄几千万银元入内府 “聚人曰财,自古无粮不聚兵。” 李守汉声音不大,但是话说得很清楚。 “整军经武,提高战斗力,严明军纪,各处都要钱粮,一旦大战开始,更是金山银海米山面山的往里填。”李守汉很不客气的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香甜的热可可。 “倒是涨了见识,果然今天才知道什么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马士英不着痕迹的捧了李守汉一句。 “首辅大人说得是。所以,某家在南中时,将农田水利之事,放在了头等大事。不然的话,一场洪水,一次旱灾,一场蝗虫,便将农人一年辛劳化为乌有。试问,没有粮食,国家如何养兵,如何兴办教育,发展工商?” “所以爵帅便一直都说,无粮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无兵不安?”朱由崧按捺不住眼睛里激动的光芒。 “正是。陛下,臣也不过是将太祖高皇帝当年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方略,取了前面两句之精华,稍加变化而已。”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李守汉也很好的回了朱由崧一句,所谓的花花轿子人抬人,你当着面吹捧我,我就说我这不过是效仿你家老祖宗的招数,没有什么稀奇的。 弘光皇帝朱由崧点了点头,对李守汉的话表示赞同。旋即便将目光投向了首辅马士英:“老马,朝廷所辖之地,钱粮征收情形如何?爵帅所说的聚人曰财,那是至理名言。不能朝廷总是让爵帅自己掏出钱粮来垫付军费开销啊!?” 朱由崧这话,无意间暴露出了他内心最为焦急的担心之处。堂堂的大明朝廷,却总是让一个臣子掏自家的府库钱粮出来为朝廷养兵,这说到底也是个不体面的事。长此以往下去,朝廷的军队到底是朝廷的兵马,还是他李守汉的家丁呢?所以,必须要尽快的恢复朝廷的财政体系! 马士英也是个善于揣摩上意的主儿。对于朱由崧内心那点帝王心思,不说是了如指掌,也是能够猜个不离十。 “陛下,自陛下登基以来,圣恩广布于四海,裁减丁税银,开设恩科。清理历年积欠钱粮,恢复神宗旧制,府库之中已渐次有了充盈之象。这,也有赖于爵帅有识人之明。” 马士英所说的李守汉所谓的识人之明,便是指的他荐举了著名的排枪抄家查白地,这位查御史,在苏州府一带弄得鸡飞狗跳。但是,要说苏州府的读书人、官绅们也是一群贱皮子,当年万历皇帝、魏忠贤魏公公派人来收税,他们敢聚众闹事,动不动的就砸烂了府衙。可是,如今查白地动不动就排铳齐发的抄家来追缴积欠钱粮,他们反而都乖乖的像个猫儿一样。 被抄家的不敢反抗,没有被抄家的,纷纷的钻山打洞的凑钱买粮食来交清历年来欠下的钱粮,有的人甚至去借了高利贷。(什么世道啊!从来官绅都是放高利贷的,怎么今天轮到了官绅们来借高利贷了?让人想到了被凤凰等媒体明里暗里各种诟病的“五反”运动,那可是让无数的资本家们痛苦不堪的噩梦啊!) 有这么得力的帮手,马士英推行新政、恢复万历年间旧制和追缴历年积欠钱粮,这三项工作进展的就相当的顺利。至少,比马士英自己和他的幕僚们想象的顺利得多。 “陛下,如今朝廷在浙江、江西(不包括赣南在内,明代的行政区域划分,赣南是一个单独的行政区域。)、湖广、南直隶等处进行积欠钱粮清理和恢复万历皇爷旧制。” “其中,按照万历旧制,浙江登记在册需上交钱粮田地,46,696,982亩地,需交税粮2,522,627石,平均税率0054石/亩;江西登记在册需上交钱粮田地40,115,127亩地,需交税粮2,616,341石,平均税率0065石/亩;湖广:221,619,940亩地,需交税粮2,162,183石,平均税率0010石/亩;南直隶:77,394,662亩地,需交税粮6,011,846石,平均税率0078石/亩。” “按照陛下所颁发之恩旨,清理积欠钱粮从崇祯二年开始,在此之前,朝廷钱粮征收以魏忠贤魏公公的作为,便是有拖欠,也相差不大。故此,征缴钱粮欠款从崇祯二年开始。” “崇祯二年到崇祯三年,丁银为九厘。崇祯四年到崇祯十三年,丁银为一分二厘。崇祯十三年到崇祯十七年,丁银不过二分二厘而已。当然,按照优免则例的章程,秀才以上的功名这些人的地丁银也是可以免一些的,不过优免则例似乎只是免得粮和劳役。不过没关系,免除劳役数量就按照丁的数量折算,免除的粮食则按照七月粜米的市价折算好了。” 马士英一连串的数字如行云流水一般从口中说出,听得李守汉心中暗自佩服,听得朱由崧两眼放光,但是,这一堆数字,却没有他想要知道的数目:“老马,这些钱粮田地数目,人丁银标准几厘几钱的事暂且放下,你只管给朕说说,这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四处地方,该当给国库,给朕上交多少钱粮?” 马士英捋捋他那一部著名的大胡子,他看得出来,皇帝今天的心情不错,所以,他决定和皇帝卖卖关子。 “陛下,钱粮数目一事,臣虽忝为首辅,却也不敢妄言。应该上缴府库之税款,臣可以从有司上报文书之中揣测一二,说与陛下。可是,粮食入库数目,便要看爵帅的了。”说完这话,马士英还促狭的朝着李守汉眨了眨眼睛。 这样的情形,朱由崧自然落在眼里,心中明白这是首辅大人在和自己开玩笑。“老马,这便是你的不是了。如何粮食数目,要看爵帅的?” 马士英这话,不但让朱由崧不明白,也让李守汉本人如坠五里雾中。“马大人,这话便从何说起呢?如何皇粮入库数目,要看某家?难道说,某家与这些拖欠朝廷钱粮之人有什么勾连不成?” “陛下,爵帅,下官这样说,自然也是有这样说的缘由。方才下官说了,江南四处地方应该上缴钱粮的田地数目。如果是如数清缴的话,除开每年缴纳的零头(姑且算优免掉了吧),江南各地的官绅读书人们差不多要缴纳九千六百万石粮食!” “九!千!六!百!万!石!”这个数字,就像六枚金炮弹一样,砸得弘光皇帝朱由崧幸福的眼前直冒金星,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自小便在锦绣堆里长大,也是见惯了金银珠玉了。但是,国破家亡之后,顿时从天堂坠落人间(注意,不是地狱。他这个级别的人物,混得再惨,也比那些真正身在人间活地狱的贫苦百姓流民强得多。)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钱粮二字的重要性。如今,马士英口中说出能够在浙江、南直隶、湖广、江西四处地方清理积欠钱粮,达到九千六百万石这么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数目,如何不令他惊讶、欢喜?! “当然,折算成银元的话,便是按照七月粜米的价钱算,也需要4800万银元。这还是中间环节没有人上下其手的理想数字。可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如何那些税吏能够放过眼前这些肥羊?陛下须知,往年这些缙绅先生们见到税吏户书等辈,便是连个眼皮都不会抬一下的。此辈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有怎么能够放过?所以,若是税吏们存心坑一下这些官绅,趁机敲诈勒索一番,只怕便是五千八百万银元也未必!” 马士英吐槽了几句,继续为朱由崧李守汉君臣讲说眼下的钱粮入库情形。 “田赋,历来便是征收实物。特别是眼下军兴之际,四方军粮需索甚急。可是,这江南四处,又上哪里去寻这许多的粮食?不要说苏松太、杭嘉湖早已不是‘苏湖熟天下足’的时候了,便是湖广地面,多年来兵火连绵,所出产的粮食,勉强能够供自己缴纳田赋便已经是祖先有德了!” “所以,这般士绅们,便将主意打到了爵帅身上!谁都知晓,如今江南的粮食,大多数是来自爵帅治下。所以,此等人们,便到爵帅的隆盛行来采购粮食,上交府库。” “怪不得呢!老马!朕现在才知道,你为啥说能够朝廷国库能够收入多少粮食,全看爵帅的!这话果然如此!” “正是!爵帅的商船能够运到多少粮食,他们才能买到多少粮食用于上交。据臣所知,如今,上海县和江宁府等处,爵帅的南漕粮米交割契约,到岸价已经涨到了每石米三块银元。这还是朋友之间交易的友情价格。” 每石米三块银元,九千六百万石米,这庞大的天文数字,立刻击垮了朱由崧,就算是李守汉自己,也是眼前一阵金星乱晃。 “老马!如今入库了多少粮米?还有多少未曾入库?” “首辅大人,如今还有多少粮米缺口?” 几乎是同一时间,朱由崧、李守汉君臣二人喊出了内容几乎相同的问题。 虽然问一样的问题,但是,这君臣二人关心的问题角度却不尽相同。作为皇帝的朱由崧,自然关心他的国库里能够有多少粮食银钱入库。而李守汉,却敏锐的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机会。 “老子这回要在江南这群东林身上狠狠的砍上一刀,让他们以后再也没有那么强的经济实力来和老子捣乱!” “陛下,爵帅,如今各处上报的文书,大概有一千万石粮米已经入库,另有近一千万银元的丁银等税款解入户部。除了地丁银之外,各处的商税、钞关也有数百万元入手。陛下,眼下怕是国朝自神宗以来最为充盈的时刻了!” 马士英按捺不住喜滋滋的神色,颇为得意的向朱由崧和李守汉介绍眼下的国库存粮、存银数目。的确,眼下南京城内的太仓,充盈无比。当然了,是以马士英等人的眼光来看的。往年能够在里面纵马驰骋的库房里,堆满了一廪一廪的粮米,用桑皮纸包裹的银元,让原本习惯了夹带库银出去的库兵们恨得咬牙切齿,看着堆积如山的银元,却无从下手。(没办法,从小开始的适应性训练,都是针对银锭元宝的,如今换成了银元,形制、尺寸都不一样了。) “那也就是说,还有八千多万石粮米的大头没有入库?”李守汉沉吟着。 “大将军,莫要嫌少了。沉疴已久,能够收到这样程度,已经实属不易。如果不是你保荐的那个查御史,确实得力,只怕连这些钱粮的零头也未必能够收得上来。”朱由崧以为是李守汉嫌收得少了,急忙向他给手下人们辩解。 “老马,你回去便以内阁名义拟旨意。查某办事得力,擢升为苏州同知,巡按御史!领五品衔!” 一句话,咱们的查白地,便从吴县知县变成了苏州同知,巡按御史。 “臣,谨代查某谢皇上提拔之恩。回去便命人告诉查某,好生给皇上办事。”先是严格按照礼数,给朱由崧叩谢了特旨提拔之恩,也是李守汉这个保人的题中应有之义。 “首辅大人,某家方才听你说,如今各处都在采购某家南中的粮食,用来缴纳皇粮。可是?” “正是。大抵是这样一个流程。缙绅们先在上海县的商贸区、杭州府的商贸区,或是在这江宁城中,购买爵帅商号之中所发之粮米契约,然后,以契约交割实物。再将粮米运抵各处府库缴纳皇粮。” “何必如此费事!耽搁时日不说,多次搬运,粮米数量和质量都有损耗。”李守汉没头没脑的冒出来这么一句,听得朱由崧、马士英有些发愣。 “爵帅,何出此言?”朱由崧看着李守汉脸上、额头暴起的血管,有些胆怯的询问。 “陛下,老马,我今日斗胆问一句,当年万历皇爷和嘉靖爷、成祖、太祖爷在位时,他们的少府之中,储存几何?” 得!问到了朱由崧老祖宗们的私房钱了。少府是中国古代官名,始于战国。秦汉相沿,为九卿之一。少府掌山海地泽收入和皇室手工业制造,是皇帝的私府。少府,掌管天子私财。秦和两汉均设少府,王莽称共工,与大司农也就是户部一同掌管财货。也就是我们熟悉的内务府等机构,明代的士大夫们,可是动辄便上数百份的题本,要求皇帝以内帑,也就是皇上自己的体己钱、私房钱拿来干这个干哪个。比如说某地闹了水灾旱灾,皇上,你要拿出内帑来救灾。某地打仗了,皇上,你要拿出内帑来犒赏三军,激励将士。总而言之,既然你是皇帝,那么天下所有的事,开支就都应该由你来负担。 可是,有着贪财好货之名的万历皇帝,积攒了一辈子的私房钱,除了拿去打了三大征之外,余下的几百万两银子,在自己闭眼之后没几天,就被他那个好儿子,被文人洗了脑子很彻底的皇帝,全部交给了户部,任凭大人先生们去贪污、飘没。 “陛下,难道不想让国库和少府都充盈起来?老马,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眼下是咱们大明的当家人,如果想有一番作为的话,手里必须要有钱,你有没有想过,内阁首辅手里直接掌握着几千万银子的大钱?” 李守汉的话语腔调,极具蛊惑力。完全就像十字架教义里那条伊甸园里的蛇,更像是街头巷尾引诱少女进入特种服务行业的那些小白脸。 “几千万银子?大将军?当真?朕的内府之中,当真可以有几千万银子的储藏?”朱由崧即使是已经登基为帝,但是乍一听李守汉说到这个数目,也不由得兴奋激动的口吃起来了。 李守汉笑了笑,开始掰着手指头给朱由崧和马士英算账。 “如老马方才所讲,如今府库里实收粮食一千万石,尚有八千八百万石的历年积欠田赋的缺口,这些田赋实物,各处田地里是长不出来的,江南四地的官绅们只能从我南中购买粮食来填补缺口。可是,购买粮食实物缴纳,第一拖得时间长,第二粮食几次转运装卸,中间的损耗也不算少数。所以,某家便想,既然他们购买了某家所发的粮米契约,而后将实物交割后转运各地。为何我们不直接下一道令,粮米契约可以直接交给各处府库,而后由鄙处商人直接入库缴纳,这不是公私两便的事?他们只要出够了价钱,咱们便一切都不要他们操心便是。” 李守汉的话,让朱由崧与马士英听得似懂非懂。 “爵帅,此事,好便是好,可是,如何能有你方才说得动辄几千万银子的大钱财呢?” 朱由崧眨巴着小眼睛,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大把大把的银钱巨大的渴望。开玩笑呢?有几千万银元归自己直接掌握,那还不是朕想怎么用便怎么用?只要一纸手书诏命就可以了。什么叫为君之乐,这才是为君之乐! 第六百九十二章 扫尽江南钱! “陛下,首辅大人,如今市面上的粮米契约是每石米三块银元,但是,是购买者要在交割之后,自行运走,前往各处府库缴纳田赋实物。如果,某家让下面的商户推出一项新的粮米契约,可以在购买了契约之后,由出卖方代为前往府库进行交割,省去了自行运输、缴纳入库的勾当,这样的契约文书,每石米卖三块半银元,贵也不贵?” 李守汉这几句话,顿时让马士英有醍醐灌顶之感,原来如此! “八千六百万石米,每石米三块半银元的价钱,那就是三万万零一百万银元了!”马士英激动的手里捻断了几根胡须都浑然不觉疼痛了。 朱由崧听了马士英报出了这个数字,登时也明白了。原来朕的大将军打得便是这样的主意!果然是好!那群东林奸党,让你们阻挡朕登基为帝,让你们坏了朕的大明江山!朕不屑于出手收拾尔等,只要朕手下这一文一武出手,便足以令尔等丧财破家! “爵帅,但,方才您所说的这三万万又一百万银元的数目,目下也只是镜花水月。不知道除去成本之外,当真落入手中的,能够有多少?” 马士英到底也是内阁首辅,属于那种办实事的人,自然考虑问题要现实得多。 “首辅大人担心的是成本问题?”李守汉好整以暇的喝了一口可可,但是立刻皱了皱眉头,可可已经有些凉了,入口的口感自然不如热的时候好了。 “快快!快!快给爵帅换一杯热的!”眼睛眨也不肯眨一下的朱由崧,此刻全副精力都在李守汉身上,见他皱了眉头,立刻便一叠连声的吩咐身边人,赶紧给爵帅换热的! (不要说什么这位大明天子没节操之类的话,实在是人穷志短,穷怕了。) “成本之事,姑且不论。大不了本爵替陛下和大明朝廷白当一次差便是!不论获利多少,先提出银元5000万入内府账目,由陛下直接掌握。”李守汉颇有气魄的将手一挥,很有几分指点江山的味道。 “5000万银元?!”朱由崧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去抱住李守汉狠狠的亲上几口。大明朝自太祖朱元璋开国以来,历朝历代那一朝天子能够有这么一大笔私财在手中? “提出了陛下私人用度这一笔银子之后,余下款项之中,5000万银元交内阁,由首辅马大人掌控。用于朝廷日常开支、给付江北各镇兵马军饷用度。” 说到这里,李守汉的话头稍微的停顿了一下,“不过,江北那些兵马,浮报员额实在是太可恶了!在正常关饷之前,必须要进行一番点验、整编,然后按照实有员额关饷、发粮。” “爵帅此言极是!如今江北四镇兵马每日里索饷的文书便如雪片一般飞来,弄得内阁焦头烂额,应付不暇。光是对付这些骄兵悍将都要消耗一半以上的精神,还有同朝中那些……耗费一番,哪里有多余的精力用于恢复失地,扫荡逆贼、胡虏?” 虽然马士英没有说明,有意的含糊了一下,但是朱由崧与李守汉都清楚他所说的额朝中那些人所指的是谁。无非便是内阁之中那些东林背景的大佬们,每天同他这个内阁首辅各种扯皮、打太极。 “陛下如果想要做一个中兴之主,就必须要整顿兵马,裁撤那些空头员额,才能养就精兵良将。为此,首辅大人,交付内阁的5000万银元之中,你要单独划拨出至少800万银元来,作为裁撤兵马、点验各镇的费用。” “为何?他们吃空饷,朕不追究他们的罪名已经是宽大他们了,还要给他们银钱?”虽然那八百万银元不在自己的名下开支,但是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元就这样流淌出去,朱由崧未免有些肉疼。 “陛下,若是想做中兴之主,这笔钱便必须要花。裁掉了空头员额,让那些带兵官们没有空饷可吃了。但是,安置费、重新招募兵马的费用还是要给付的。另外,裁汰老弱,遣散不能作战的兵丁,也是要给路费资遣回籍,免得他们流离失所,重新啸聚山林危害一方。” “爵帅,话说到这里了,您还没说明白,怎么才能把这么一大笔银子弄到内府和内阁呢?这可是一万万银元了啊!”朱由崧强自按捺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努力平复神情,开口询问李守汉。 “实不相瞒。陛下、首辅大人,某家已经令手下人改印了一批粮米契约单据,悄悄的命人往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各处,面额累积起来,总数大约是九千万石粮米的数目。票面讲明,购买了这些契约,我南中商人便代为办理入库缴纳等事项。三块银元为粮米价,半块银元也就是折合一千文通宝为运费等杂项开销。只要陛下和马首辅发一张诏书,允许各地欠下海量田赋钱粮之人购买了契约往府库缴纳。那么,以上海县、杭州府、苏州等处为龙头,至多半个月,咱们方才所说的这些银钱数,至少有七成能够到账。” “七成?那也要有两万万多!?” “正是。陛下,臣准备将这些银钱存入南中银行当中,陛下名下的五千万银元,今日回去臣便令下面的人去为陛下开户到账。年息便以一分半计算,还要请陛下赐个花押、签名、印章、户头名称。” “好好好!好!”朱由崧被一连串的幸福感打得快要晕了过去。一叠连声的没口子的点头答应着。他眼睛向四下里望了望,点手唤过一名波斯侍女,“你去,去朕的书案上,将朕的那枚鸡血闲章取了来!” “陛下,哪一枚?”那名有着一双碧绿眸子,长腿细腰的波斯胡姬,却是一时想不起该是哪一枚图章。 “‘万事不如杯在手’的那一个!”朱由崧有些气急败坏了。看他的神色,若是那侍女再搞不清楚状况,只怕他会一脚踢过去,然后自己去书案上取了那枚闲章过来。 “陛下,印章之事不急,以臣所见,还是先定个户头名字比较好。” “也好!就听老马的!爵帅,你看,朕的户头,该是什么名字好些呢?” “陛下,大体上钱庄、银号的存款户头,都是以本主的姓名、堂号有关。但是,陛下情形又有不同。以臣之愚见,陛下不妨开设两个户头,其一曰‘四海记’,寓意为天子富有四海,又有四海升平之意,用于储存陛下之全部款项。其二曰‘泰记’。用于陛下所存款项之利息,该笔款项,陛下可用于日常零星用度。四海记之本金,待日后收复京师,还于旧都之时,陛下可用于修葺宫殿,兴修园林。” “这个‘泰记’,可有什么说法?”朱由崧已经进入了技术层面来思考问题了。 “陛下,您的名讳当中,有个山字,然山字不雅,臣斗胆,将泰山之泰为陛下引用。国泰民安,稳如泰山之意。” 谁说李守汉向来骄横跋扈?马士英心中吐槽不断!看着几句话便说得朱由崧眉花眼笑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阵阵的泛起了酸意。 “老马,内阁的银子,也是如是办理,由你直接掌握。存在南中银行之中。不过,这利息嘛,自然不能同陛下的相比了,至多是半分。你回头让人将户头、印鉴图样送到某家的幕府之中,自然有人接头办理此事。” 翌日,朝会上,马士英代表内阁奏报,催缴各地积欠粮款之事,为了加快进度,降低消耗,提出了变通办法。也就是允许欠缴户购买粮米契约后便视作缴纳以完成。 “如此甚好,既不扰民,又能让朝廷在短时间内府库充盈。准了!速速去办!” 同时,马首辅代内阁提出条陈,准备在朝廷目前全境内三个月废止使用之前的货币,各种各样的金银形制,什么官宝、马蹄宝、元丝、台州锭子等等尽数停止流通,全部改为统一的银元和弘光通宝、南中通宝。 随着这两道旨意被内阁通过报纸在眼下的实际控制区域内广为传播,各地的豪强士绅们先是松了一口气,那个动辄便是排枪齐轰,上门抄家的查白地,从此便再也没有来自己家门前的理由。只要咱们拿出白花花的银元,到附近的南中铺子里按照三块半银元一石米的价钱买了那些粮米契约,交到衙门里,咱们从崇祯年间欠的田赋就算是交清了,不用请客吃酒攀交情欠人情,只要有银元就可以! 可是,说到了银元,缙绅们原本欢喜的脸色立刻便沉了下来。如今各处出售粮米契约的商号铺子,虽然态度极好,一手交钱一手给契约。可是,这群蛮子,却是丝毫不知变通,只管眼睛只盯住了那些银元。别的金银,哪怕你是搬出了火炭也似的金子,他们的头也摇得和风车相仿:“咱们要是给了各位老爷方便,咱们自己的这个小买卖就不用开了。上面的大佬们早就有话交代下来,别的都好说,如今咱们只收银元和通宝。还请各位老爷体谅咱们这些苦哈哈的小生意人!” 没办法,缙绅老爷们只能是自己想法子将地窖里藏着的雪花白银弄出来,到左近的银号、当铺里换了银元再来购买这要了命的粮米契约。 但是,欠了大把钱粮田赋银子粮食的士绅们,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家中存银都拿出去买了粮米契约,他们也要留下些来维持正常的生活,比如说家里的戏班子、姨太太通房丫头的月钱银子,打制首饰头面缝制四季衣服,几个姨太太已经在耳边聒噪了不少日子,说马上天气就要暖和了,几处皮货庄里那些产自极北苦寒之地的上好批货,也要换季,正好要去采购一番。 所以,地主士绅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于是,他们便将主意打到了贸易商,忍痛将自家存储的茶叶、生丝、桐油、猪鬃、丝绸、瓷器等等一切值钱的、能够换成硬邦邦白花花的银元的货色,拿到南蛮商人的铺子里,进行交易。 “大掌柜的,我用这些货色,换你一张粮米契约如何?”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往常几乎不问价,见到生丝和丝绸等物便立刻满脸堆笑的南中商号掌柜们,脸上却是仿佛刀都砍不进去。 “生丝啊!?丝绸啊?只能打五折收!” “为啥!?”老爷们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虽然眼下生丝已经不是新丝了,再过几个月,江南各地的新丝就要下来了。可是,就算是要这些南蛮子要杀价,也不能拦腰砍下去一半吧? “好叫老爷您得知,如今,上海、杭州各处市面上,仓库栈房里,有不少从南边运来的新绸缎马上就要上市了。虽然品相不如您这货色,可是,第一架不住多,人家数量大。据说,抚垦局的大船,一下子就运来了上百条大福船!货色堆得满满的!” “第二,人家有这么多的货色,价钱还低得很!据说是准备报价只有市面上绸缎的两成!所以,我给您五折的价钱收购,那是看在您的货色确实灵光,再就是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份上!” “还有啊!您要是手里还存在啥麻布、棉纱、棉布、棉花之类的货色,最好也马上出手。我在上海的师弟来信说,他们最近要上新麻布,价码估计只有市面的一成半!可是,穿起来和浏阳夏布也差不多!您要是不想手里的货色在库房里发霉生虫子,那就赶快出手!” “这……这!这也太快了!去年你们还不这样呢!”士绅老爷们也是充分体会到了那些粜米的佃户们出卖新谷,结果被米店说各地来的无数的南米南谷时的心情了。 “去年?老爷,去年这大明江山还是北京崇祯爷的,今年可都成了南京弘光爷的了。”商号掌柜的依旧是一副笑容可掬的神情,但是,话语里却是一点都不示弱,而且,还有点反唇相讥的味道。 “这怎么一下子南面就成了丝绸大户了?!” 这是无数的士绅们内心的疑问,他们忍痛割肉之后,心中横亘在那里的一个巨大谜团。 郑芝豹会将这个答案告诉他们。 郑芝豹,在南粤军与郑芝龙集团合流之后,成为了南粤军的抚垦局会办,主要的职责就是组织内地的流民、移民对各处的荒野山林滩涂进行开垦。原本是打算在这些海岸线的滩涂地带,种植些茶树、油桐、油茶、柏树。待数年后树木长成,便可以开办茶厂、油厂,生产茶油、桐油、柏油等。装篓入船,或为自己用,或是外销谋利皆可。 但是这几年的实践摸索下来,让郑芝豹给发现了一个几乎是零成本投入,而且当年就能够见效的生产方式,或者是产业链。 蓖麻! 这种原产于印度和非洲东部的植物,虽然进入中华大地也有千余年的历史,但是因为它的种子有毒,且为一年生草本植物,又是原产于热带和亚热带地区的植物,所以多年来一直不曾得到广泛种植。 但是,用我们熟悉的一句用来形容经济作物的话来说,蓖麻一身都是宝! 它在诸多经济类作物中绝对算得上是一大奇葩,它既是植物纤维的来源,同时也是动物纤维的来源,同时,还是生物蛋白的来源地。 首先我们说说蓖麻的种子,这玩意榨的油除了可以做药、工业溶剂和唇膏外,还可以当做油墨用,在石化油墨出来之前,蓖麻油是最好的印刷用油墨。 其次就是蓖麻纤维,和其他的麻一样,蓖麻的茎叶也能够提取纤维纺织,不过蓖麻纤维造出来的麻布卖相较差,但是绝对结实。实际上在石化尼龙出来之前,麻绳基本是用蓖麻纤维做的。 那么,有读者要问了,不是像榜噶啦这种盛产黄麻的地方都在猪脚的控制之下,而且,猪脚的地盘上,什么胡麻黄麻苎麻等作物都有,既然有胡麻大麻黄麻苎麻,为什么还要用蓖麻呢? 原因很简单! 因为蓖麻从来不挑地,什么山旮旯石头缝盐碱地滩涂啥的,撒下种子没人管也能活还能长得很好,比起要精耕细作把土疙瘩都敲碎才能播种的胡麻亚麻和要生长期一定要找人照顾和狂施肥的苎麻大麻来,这玩意简直就不需要任何成本。 于是乎,郑芝豹的抚垦局将蓖麻这一作物,作为垦荒的重点推广项目,在咱们李大国公之下的几万里海岸线沿途的几十万平方公里的荒滩上进行种植。 从南直隶、浙江、鲁南一直到湄南河,沿海的滩涂都在抚垦局的控制之内。于是,这些地区便成了蓖麻种植地区。 当然,种植归种植,因为地区形势的不同,蓖麻种植规模也是区别对待的。南中的基本盘是大规模搞的,基本上是不错过一处滩涂,不放过一寸荒山。而两广福建则是搞适度开发,摸索经验为主,而南直隶江淮一带沿海地区也就是搞搞试点,进行科学实验类似的活动。 第六百九十三章 蓖麻产业链、管子之术再发威! 大把大把的蓖麻种子洒在了南粤军控制区域内的滩涂荒地山旮旯里,不必按照正经农作物的标准去照料,精心的进行除草、施肥、灌溉、除虫等田间管理活动,任凭它们在那里自生自长。 几个月之后,便可以进行收获。投入的成本很低,收获的果实却很多。且听我一一道来。 除了正儿八经的果实蓖麻子可以用来榨油之外,更有许多的衍生物产品。蓖麻油,是很好的油墨原料,为南粤军的印刷工业、文化教育事业默默的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让印刷质量不断攀升,印刷成本一降再降。除了用于印刷业之外,蓖麻油还是很好的润滑剂。南中和广东的各处工场各种机械设备,民间的大小车辆,军中的各种辎重车、炮车、卫生车,大大小小的轮轴、车轮,所需要的润滑油更是海了去了。 除了用于上述两项用途之外,河静化工和枫树岭实验室、南中大学的先生们更是联合实验,很惊喜的发现了蓖麻油的另外两个小用途。 “可以用在胰子上!这样,原本浑然一色的胰子,隐约便有透明之形态,增加了卖点!”(透明皂!) “可以用了制药,润肠通便。水师和海船上,往往乘员数日不能解大手一次,着实痛苦的很!有了此物,当可缓解一二!” 而蓖麻在生长过程中那巨大的叶子,也有它的用途。 徐霞客在他游历北天竺之时,便发现了当地有一种蚕宝宝,以蓖麻叶为食物。郑芝豹就任抚垦总局会办之后,在一次应酬场合上,徐霞客谈到海外各种见闻,珍禽异兽、风土人情时,偶然提到了此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徐霞客说到此物吃了蓖麻叶后和桑蚕一样吐丝结茧,所吐出的蓖麻蚕丝是一种性能优良的纺织纤维,其制成后的产品具有轻盈柔软,光泽优美,吸湿性好,穿着舒适,而且可以同其他任何纺织原料进行混纺,使丝纤维与其他纤维的特性结合,可以很好的发挥各种纤维的特性等诸多长处之后,郑芝豹的眼珠子都红了。 但是,当他得知,蓖麻蚕的养殖特点之后,登时让他有一种海上失事后漂泊到了仙山宝岛一样的感觉! “这种蓖麻蚕的养殖技术?”徐霞客同郑芝豹干了一杯,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以学生看来,都不能说是简单了,简直就没有技术!” 由于蓖麻蚕属于野生培育的蚕种之一,抗病能力也比家蚕强很多。甚至比柞蚕这种同样是野外放养的蚕种还要简单,柞蚕还要有人帮忙轰轰鸟,这种蓖麻蚕,因为蓖麻的气味原因,没有鸟兽愿意去招惹它们。同时在大多数地方蓖麻蚕每年从晚春到秋末能连养三、四代。养殖蓖麻蚕茧相对于收获蓖麻籽榨油来说,更是短、平、快的项目。 “蓖麻蚕比桑蚕好养几十倍,成本还低,可以说直接把蓖麻蚕子扔蓖麻地里就不用管了,20天之后去收茧子就行了。而且,以我南粤军地域的气候,一年下来,收个四五次不成问题!”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就是金钱啊!徐霞客的一番话,为他担任校长的中野学校,在当年秋天获得了一笔抚垦总局提供的丰厚的学术研究基金。为数更是达到了百万元。 这种蓖麻蚕丝,让抚垦总局当年便从需要财政支援的状态,变成了可以自给自足并且稍有盈余的部门。 原因嘛,自然就是蓖麻蚕丝的各种用途了。 蓖麻蚕丝和桑蚕丝的对比起来,除了品相难看点、光泽较暗外,就没别的缺点了 蓖麻蚕丝丝质好、弹性大、耐磨性优良,且纤维均匀、所制绢丝及绢绸节疵与白点少,绸面清晰。不过,蓖麻蚕丝的颜色鲜艳度较桑蚕丝差,织物光泽较暗,手感也较粗。 但是,胜于数量大。 在得知了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了这么庞大的额一个丝制品来源地,李守汉当即便下令,南粤军陆海军各部火炮,全数采用蓖麻蚕丝作为发射药包!桑蚕丝包裹火药塞炮筒里打掉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开玩笑呢!蓖麻蚕丝是老子自己地盘上出产的,什么生产成本,什么采购价?而桑蚕丝,大部分是来自于内地江南,又是什么采购价什么成本?有便宜的、可以随便用的自家产品,为啥我要花大把的钱出去采购别人的?老子又不是脑子进了米田共,又不想拿回扣,疯了吗?老子地盘上,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万里的海岸线,几十万平方公里的滩涂地,可以出产多少蓖麻蚕丝?! 仅此一项,郑芝豹的抚垦总局便收回来了蓖麻种植的成本,并且获利甚多。 更多的收入还是蓖麻蚕丝的绸缎。 虽然蓖麻蚕丝的颜色和光泽不如桑蚕丝,手感也不如桑蚕丝。但是,架不住南粤军有着成熟发达的印染行业啊!上好的颜料花色手段一上,顿时便遮盖了颜色和光泽度的缺陷。就像好的化妆师能够把六十多的刘奶奶打扮成十四五的天真少女,建行行长的许情人可以号称冻龄女神一样,化妆师的功劳不可埋没。 除了这些手段之外,便是充分发挥蓖麻蚕丝与其他纺织物能够默契配合的特性。棉花、苎麻、桑蚕丝等等组合,大批的蓖麻蚕丝产品花色品种层出不穷。市场对象针对的便是天竺、天方、欧罗巴那些想穿丝绸衣服,但又穿不起上好的桑蚕丝制品,而且,担心丝绸衣服很快便破损的人群。颜色艳丽花色繁多,且又结实耐用的蓖麻蚕丝制品,很快便成了外销拳头产品。 除了蓖麻蚕丝制品之外,更有一个产品让人恨之入骨。 蓖麻蓖麻,说到底也是麻的一种。同什么苎麻、黄麻、亚麻、剑麻、蕉麻等各种麻类植物一样,都可以作为麻布这种纺织品的原料来源。 但是,缺点,和蓖麻蚕丝一样,粗糙、难看。 但是,架不住南中的纺织业和印染业手段高明。将从天竺、缅甸干旱地带弄来的棉花与蓖麻纤维结合在一起,纺织成为蓖麻布,之后再精心漂染。 对于中原地区90以上衣不蔽体的17世纪中国屁民而言,他妈的有衣服穿就不错了,还尼玛逼得嫌粗糙?这些布匹,在江南、在中原、在西北、在华北、甚至在乌斯藏、在榜葛喇、在天竺、在倭国、在辽东,都是市场上的热销产品。 原因也很简单。两个好处,便宜、耐用。 不厚道的作者刚才讲了,几十万平方公里的海边滩涂,得有多少蓖麻出来?得纺织多少蓖麻布?这些纺织品,因为原料生产近乎于零成本,所以,自然生产成本就低得令人发指。 (那么多土地面积随便撒种没几个月就是一大堆蓖麻出来了,只管到时候直接拿来织布做衣服,这样的成本多嗨皮?比起被无数作者推崇的我国传统的亚麻布生产,蓖麻布的成本简直就可以忽略了!不信?不厚道的作者把亚麻的种植环节说给您听听:由于亚麻(胡麻)的幼苗很嫩,所以必须要把所有的土地平整和粉碎后才能播种,否则基本无法发芽。平整粉碎土地的劳动量,对于土地的要求自己脑补。想想看,你在粮食生产不能满足工业人口需求的情况下,拿出大量粮田来搞这一项,不是找死是什么? 苎麻苘麻什么的稍微强点,不用平整粉碎土地,基本随便平整下就可以播种了,不过田间照顾很要命,浇水施肥除虫田间管理等等,都是要占据大量的劳动力的。) 蓖麻与棉花的混纺布以不到普通苎麻布一半的价格出售,蓖麻蚕丝绸以江南桑蚕丝绸三成的价格对外销售。仅仅这两个产品,对于郑芝豹的抚垦总局来说,就有着令他们扬眉吐气的感觉。何况,在蓖麻收割完毕之后,弄完纤维的茎叶残渣发酵后还能肥田,对于抚垦总局推广的茶叶、桐油、油茶、柏树、棉花等作物的种植生产也是一大促进。 可以说,一颗蓖麻种子,衍生出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但是,这条产业链,现在成为了勒住了江南士绅们脖子的一条绞索。 蓖麻混纺布、蓖麻蚕丝绸缎制品,在江南各地、在出口外销环节当中,以巨大的价格优势(蓖麻混纺布不到江南苎麻布、浏阳夏布不到一半价钱,而蓖麻丝绸制品更是不到桑蚕丝绸三成价码,南粤军的工业规模优势、相关行业的技术优势组合在一起,凸显出了可怕的力量。)打得以机房、甚至是家庭为生产单位,依托江南的桑蚕业为基础,以来料加工为主的松江布业、江南丝绸业没有还手的余地。 我的产品品相不如你,可是我便宜,耐用。 我的纺织工个人技术不如你,可是我有好的纺织机,随便一个熟手都会织出上好的棉布、混纺布、绸缎来。 我的混纺布、蓖麻蚕丝绸缎有着先天的劣势,可是我有很好的颜料,有很好的印染技术,足可以在颜色、花色上吸引眼球。 那些还处于所谓的资产阶级萌芽状态的江南机房(或者是血汗工厂?)如何能够抵挡得住这种大规模前工业时代的联合攻击? 也不要说崇祯、弘光、顺治所处的十七世纪四十年代了,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所谓的黄金年代,上海的民族纺织工业都不是日本人内外棉株式会社在上海设立的内外棉工厂的对手。原因也很简单,这个企业是做棉花起家的,可以自己采购印度棉花、美国棉花。生产成本自然就低得多。巨大的棉花采购成本优势,打得申新等民族纺织企业只有招架之功。顺便说一句,夏衍先生的《包身工》,说得就是这个企业。另外,1925年,中国工人阶级发起的反对帝国主义的“五卅”运动,也是由于上海内外棉纱厂枪杀中国工人代表、共产党员顾正红引起的。 早在李守汉被册封为宁远伯,进而在南京与东林党人、江南集团有着第一次正面交锋之后,李守汉便与李沛霆制定了要在江南各地进行管子之术的战略计划。 一船一船的上好粳米运到了各处码头上,一船一船的银元被运进了各处销售洋庄的丝绸、生丝、茶叶商户内。 “只要有货,我们通吃!”这是南中商人通常挂在嘴边上对江南丝茶商人们的口头语。 一面是出口丝绸、生丝、茶叶能够获得的巨大利润,一面是低廉的稻米、食用油、棉花、棉布、细盐等生活必需物品价格。江南士绅们很明智的做出了选择。不种粮食了!一石上好的粳米不过几块银元,还是隔壁米号里那群黑心的家伙卖出的零售价!老子的桑叶园里,一担桑叶都不止一担稻米的价钱! 于是,大片的稻田改成了桑园,种植的不再是水稻而是桑树。大批的农民转行,不再侍弄水稻,而是去伺候桑树,照顾蚕宝宝。房前屋后,空地上能够栽上桑树的地方,都被人见缝插针种上了,用来尽可能多的获得桑叶,以养活尽可能多的蚕宝宝。 原本的苏湖熟天下足,变成了连农民自己早饭吃的粥,都是用从米号里买来的南中粳米熬制而成的。 “买一石米够吃好久,有那个功夫,我随便干点什么活计都能赚到不少铜钿,买米吃买酒吃一家老小用度足够了。为啥要去种田?又不是买不到米!” “就是!南蛮的米太多了,也太便宜了!” 市镇上,经常有工余休息的农夫喝茶时说出类似的话。 平原上是大量的种植桑树,而山区,则是茶树的天下。同样的,凡是适合茶树种植、生长的地方,都被栽种了茶树。从珍贵的明前茶,到入冬前最后一批大叶子,都有商人收购。 而同样的,大批的农人也在采茶繁忙时节成为采茶工人。往返于茶园和市镇之中。 将南中的粮油盐等农业产品通过长江、运河向江南腹地销售,然后,一面输入粮食油盐,一面大举收购江南的丝茶,李守汉和李沛霆等人一手打造的这条商贸链条,让江南各地变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繁华富丽。 这条沿着长江、钱塘江、运河等水系铺开的商贸链条,让与此有关的人们,个个赚得脑满肠肥盆满钵满。从盐漕两帮的帮众到各级香主、舵主、堂主;各个码头的龙头们,到财雄势大人脉极广的江南官绅们,还有南京城中的各位勋贵,各地的镇守太监、织造太监们,小者茶楼酒肆,赌场妓院出手阔绰。中者翻盖房子、起造新居,娶姨太太。大者修建别墅山庄,各处的安置外宅,收罗秦砖汉瓦周鼎商彝名人字画,做修园子、养戏班子、编写新戏本子等等诸多风雅之事。便是苏州织造太监,也是娶了七八个姨太太,从新罗婢、倭国女子,到天竺胡姬无一不有。 江南这许多的州府,那一座不是人烟稠密,多得十余万人口,少的也有几万人口,这些人每日要消耗多少粮米?需要多少的油盐?在这种连苏松太、杭嘉湖地区都能闹饥荒的年份,他们手中掌握着粮食销售渠道,那就是有了无数的银钱,何况还有精盐和食用油销售,棉布销售这几个日进斗金的摇钱树。同时,丝茶出口、江海联防,更是让他们放屁都能油了裤裆。 但是,年三十看黄历,好日子过完了! 谁能想到,一个催缴积欠钱粮,还有像查白地这样的酷吏,就能让江南瞬间变了天? 不但丝绸、茶叶、生丝这些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好价钱的货色居然被人挑三拣四的打折、搭上人情才能被收购;要知道,这些货色当初可都是能够在茶票庄、丝票庄做押汇的。更有一点要命的,粮食契约也涨价了。 一边是自己的货色卖不出价钱,一边是人家的货色涨价了。而远处,那些可恶的税吏们狞笑着在自家门扇上贴上了催缴积欠钱粮的文书! 没奈何。往日里趾高气扬的老爷们,只能是低声下气的同商号里的掌柜、执事们攀交情,看脸色,为的就是能够把自己手里的货色尽快的变成银元、变成契约好拿去堵门,免得查白地这些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们上门来! 随着长江、钱塘江、运河,滚滚而来的大批银子,又瞬间在南中商人的号子里变成了银元,变成了粮米契约,被士绅老爷们珍而重之的紧紧抱着,送到府州县衙门去。 “陛下的五千万银元已经尽数到账。” “给内阁账目上挂着的五千万银元也尽数到了。不必咱们再贴利息了!” “其实,早就不必咱们贴补利息了。当日陛下的户头开了没有两日,陛下身边的几个亲信太监便带人前来存款。都是南京城中各处的大户,为得无非是保险,再就是贪图陛下户头的利息高。” 几个南中官银号的执事向李守汉和李沛霆汇报收支情况。 大批的银子,被送上福船,沿着长江向东出海。 “主公,咱们的银子也收的差不多了。有一万万多银元到了手,算上出售粮米契约赚得钱,这一手,咱们到手的便不下两万万银元!这还不算记在陛下和内阁名下的银子!” “好得很!也不枉咱们这几年下的功夫!” 管仲的手段再次证明,还是很好用的! 第六百九十四章 钱财去处、点验江北兵马! 有钱好办事。 手里边握着从南中官银号开出的一个户头,上面赫然用朱砂写着“瑶记名下汇划足色银元四千万元整。”等字样。马士英觉得,万事皆可为! 原本说好了的,有三千万银元归内阁名下,由他这位内阁首辅直接掌握,就连这个户头,都是用他的字号,“瑶草”,取了一个瑶字来的。另外有江北四镇欠发的军饷八百万元,合计应该是三千八百万元,但是,李守汉很大方的大手一挥,“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亦不可无钱!多些银钱在手,首辅相公大人做起事来,也可以放出手段来!” 有这么一笔银子在手,马士英的胆气顿时壮了不少! 在朝会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以内阁的名义,向朱由崧提出了自己下一步的施政计划。 “陛下,日前各处催缴历年积欠钱粮,已初见成效。内阁现在手中掌握着三千万银元在手。较之当年二祖列宗之时,府库亦可以号称富足。臣蒙陛下不弃,忝为内阁首辅,自当殚心竭虑,以图恢复之计。” 他虽然站在朝臣们的队列前面,手中捧着笏板,对着高居宝座之上的朱由崧侃侃而谈,但是,从朱由崧的脸部微妙表情和他的第六感传来的信息,马士英都能感觉到,他身后的这些朝臣同僚们,那一道道恨不得杀了他生吃的仇恨目光。 对于那数百道地狱烈火一样的眼神,弘光皇帝朱由崧倒是很惬意。如今,他手里的私房钱也有数百万银元之多,已经命人在宫内择地测绘,描画图样,筹备工料,准备天气转暖之后便开始营建新的宫室。“朕不会像武宗皇帝那样,修建个豹房还被人各种诟病!朝政有老马,军务尽数交给国公去办。朕就只管在宫中饮酒歌舞,稳坐钓鱼台的便是!让他们去放手施为,朕便现成的做个中兴之主的便是!” 比起他那位堂兄弟,朱由崧有得意的理由和资本。 “你看看你,在海内到处加三饷,搞得海内沸腾,流贼遍地。可是你才弄了多少银子?不过千余万银子吧?如果不是朕的大将军、梁国公每年给你上供钱粮,只怕你过得日子连朕当年身边的长随伴当都不如!可是你看看朕,只管下了一道旨意,让大将军去收取历年积欠钱粮,坏人他们做,骂名他们背。可是,朕的手里却有了数千万的银子供应内宫。你我二人,到底谁是昏君?” 且不说朱由崧在心中同九泉之下的崇祯皇帝对话,嘲讽、挤兑他几句。单说马士英。 马士英他自己自然也清楚得很,如今他手中的这四千万银元,还有已经拨付宫中,由朱由崧亲自掌握的五千万银元,这笔可怕的银钱,大多是来自他身后的那群同僚们的。 这些走学而优则仕道路,所谓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大臣们,标榜自己所谓的耕读传家,在以读书为尊的农业社会里,士农工商当中高居前两位。可是,扒开画皮,大多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羔子。往往家族之中都是以商业为主要财富来源,靠着优免则例的政策体制优势,在乡间又占据了大片良田。此次的清理积欠钱粮,他们这个集团的损失最为惨重。 正所谓断人财路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原本朝中各个派系,各种山头之间矛盾冲突错综复杂,但是,在咱们大家都蒙受了巨大财产损失的前提下,少不得要捐弃前嫌,一起来对付眼前这昏君、权奸!也好还大明、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清平世界! 比较起文官们个个眼睛里要冒火,在一旁的勋贵队伍当中,便平和许多了,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以守备府徐家、新建伯王家、诚意伯刘家为代表的南京勋贵集团,自从当初通过江海联防协定这个纽带,同南粤军建立了牢固的经济联系后,便在上海、南京等地大肆出售粮米油盐等合同契约。各家府邸都是赚得金银如山如海。此次江南各地催缴积欠钱粮,也有一二成的粮米契约是从他们的手中流出,销售给了各处的官绅大户们。 能够看到多年的仇人吃瘪,并且在这个让他们吃瘪的过程中大发一笔横财,这种事情,毫无疑问是勋贵们喜闻乐见,并且赏心悦目的。为了感谢梁国公多年来的关照,也为了保证自己的财产安全,南京的勋贵们将自己手中的银钱,集体存入了南中官银号。 “如今江北那么乱,还有什么地方比梁国公这儿更加的稳妥保险?”这是几家勋贵子弟在一起喝酒时,对于家中长辈的做法做出的一个评价。就算是南京城也被李自成张献忠拿下了,大家上船,往上海县、往广州城,甚至是往顺化等地去,手里握着自家的存款折子,不怕梁国公不给钱。 “他老人家丢不起这个人!”这是南京城中文武大员勋贵太监们私下里一致看法。所以,南中官银号里,每日存款的人络绎不绝。更有人走通了朱由崧身边太监的门路,用朱由崧的名义存款,为的就是利息高。 “陛下,首辅大人,如今府库充盈,流贼与辽贼又在淮北等处肆虐,不知首辅大人与大将军又有何打算?”文官队伍中,有人不阴不阳的问了一句。咱们的钱都被你们弄到手里了,你们打算怎么用呢? “军饷充足了,自然是要渡河北上,收复失地,克复京师,还于旧都,然后,犁庭扫穴,收复辽东。也好让大明天下重现太平盛世!”站在武将勋贵队列前的李守汉,低沉着声音向自己的这群同僚们宣示自己的想法。 “爵帅所说,也正是内阁的意思。整军经武,准备渡河讨伐各路贼寇,以图收复失地,还于旧都。”马士英也是一脸正气凛然的回答着同僚们的疑问,从另外一个方向上为自己的盟友助阵。 如今,这一文一武两位,在大明朝廷的诸位正人君子眼中,可谓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典范。联手在江南各地搜刮的天高三尺不说,更是在朝堂上朋比为奸,把持朝政。 不过,这些事都不在李守汉的心上。你们看不惯又能怎么样?来咬老子?老子的炮舰在长江里往来游弋,大队人马在南京城内外驻扎着,城内各处要点都在老子的炮火之下,就连你们晚上和哪个小老婆、小相公一起做些不可描述之事,都有人向我的有关部门禀告。我怕你们在心里骂我做甚?! 也就是基于这种心理,李守汉最近大手笔频频出现。 “从出售粮米契约所得钱款之中拨出两千万元,用于加快修建江南四省的道路、桥梁、港口、码头的建设速度,日后咱们的大队人马便要通过这些设施北上,务必要加快修建速度!” “拨出两千万元,用于筹划四省的义务教育和职业教育,争取日后各个镇上都有一所小学,各处六岁以上孩童不分男女,提供笔墨课本,提供一顿午饭。家中不送来就学者,依照我南粤军法条办理。” “另外,我南粤军所辖之地实行的官吏一体制度,也可以在南直隶、浙江等处择地试点办理。日后向各处推广。此项活动,由吏司、礼司、户司等处合议,你们要拿出一个章程来,所需的费用、人手,务必要详尽。” “二丫、施琅、华宝,你们三个务必要小心谨慎,将咱们在江南弄到的这一万万银元好生保管好,分批运回南中,用来动员兵马,编练部队,训练士兵,准备恢复中原之用。” 在把守严密的库房内,李守汉很是严肃的对着一子一女一婿这三个在南京城中最为亲近的得力干部布置任务。他们三个人的任务分工也很明确。李华宝,因为负责着南京城的卫戍任务,所以,看守这一万万银元,不让这笔钱款有着一丝一毫的闪失差错,这是他的职责。 而李华梅施琅夫妇二人,则是要负责将这些银元,分期分批的在水师炮船的护送监督之下,运送出南京,至少要运到上海县的商贸区、宁波、广州等地。这些银子,正如李守汉所说,要用来充作北伐战事的军费。 自古无粮不聚兵。春秋时期的兵圣孙武子都有这样的认识:“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军罢马,甲胄矢弓,戟盾矛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杆一石,当吾二十石。故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车战得车十乘以上,赏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车杂而乘之,卒善而养之,是谓胜敌而益强。”春秋时期的孙武子都能意识到后勤保障供应能力对一支军队和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更何况是南粤军这支水陆军种齐全,又以火器为主要武器配备的带有强烈近代化色彩的军队,对于后勤保障能力的依赖就更加强烈。 所以,李守汉一边要在江南各地疯狂修路架桥,一边要大量的筹集资金,用于采购筹备各类军事物资。 虽然,粮食、肉食、武器盔甲装备、药物绷带、船只马匹车辆等等,都来自于南中体系,可是,谁家的东西都是汗珠子落地摔八瓣换来的,不是像大人先生们想的那样,大风刮来的一样。 “孤的器械物资,那也是老百姓一手一脚的生产出来的,也是要花钱买的!” 但是,朝堂上的先生们却不这么看。 听得李守汉、马士英二人提到了整军经武这个词,顿时便有人感觉抓到了话柄,立刻便跳了出来。 “既然是要整军经武,以图剪除流贼,报君父大仇,收复失地,还于旧都。那么,为何江北四镇的数十万兵马,如何欠了数月军饷?饥疲士卒,羸弱战马,如何能够应对那如狼似虎的流贼、鞑虏?” “正是!兴平伯高杰当日曾经说过,臣让军队挨冻受饿,现在哪还有什么战斗力,我发誓一定要收拾人心,然后再重整河山。” 这是借着江北的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以及刚刚被暗杀不久的高杰的口,来指责马士英、李守汉二人的不作为,任凭着江北的兵马在那里啼饥号寒。 “此事,与整军经武并不冲突!”李守汉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这个黑锅本爵帅与马首辅不背。 “自从陛下监国以来,江北四镇兵马,按照兵部编制兵马数,每镇应该给饷银六十万,然而自陛下监国以来仅仅四个月的时间,江北就已经给饷三百六十万,这相当于四个月发了一年半的银饷。但是,驻守扬州的史阁部史可法都有诉苦,士兵粮食还被拖欠着,士兵们苦于饥寒;在年末的时候,他们为了求一钱银子过节都不可得。臣的标兵如此,各镇兵可想而知。本爵愚钝,不知道这大笔的军饷到何处去了?若不是本公见了史阁部的书信,命人连夜赶运粮米到淮扬等处,只怕年关岁末,将士们便有冻饿而死之虞!”(上述的数字、史可法的说法,都来自于史实。) “爵帅所言极是!别人不说,单说东平伯刘泽清此人,一面向朝廷哭穷,说兵马甚多,饥兵缺粮缺饷,一面却又大兴土木,将自己的园林修建的堪比宫室。然,阁部史可法出巡淮安检阅刘泽清的兵马后也向朝廷为刘泽清请饷。此人部下兵马到底是缺饷耶?不缺饷耶?” 马士英再次从侧翼发起了对李守汉的策应,顺带着放了史可法一支冷箭。 “哼!史可法此人,未免有些太过迂腐!不谙世事的死读书之人,如何能够应对的来江北的复杂情势?唉!只可惜了朕的临清侯,若是他还在,这江北之事,朕交付与他,定当高枕无忧。” 龙椅上的朱由崧,想起了当初史可法代表他身后的东林对自己所下的“七不可”罪名,气就不打一处来。如今见马士英和李守汉都对江北的事发起了攻击,如何能够不趁势踩上一脚? 顺带着,用已经战死的李华宇,来拉近同李守汉的同盟关系。 看着高居龙椅之上的朱由崧,提到自己业已战死的长子李华宇时,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更用手擦了擦眼角那似有若无的泪花,做足了戏份。对此,李守汉也是桴鼓相应,“陛下心存微臣犬子一点微末功劳,感伤如此,臣全家无不感激涕零。” “大将军全家忠心为国,也是有目共睹人所共知的。” 这话,却不是马士英等人说的,而是一向同马士英李守汉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左都御史刘宗周的发言。 “方才首辅马大人所言,臣亦以为然。刘泽清开府淮安,磊治藩府,府第的规格类似王府。甲第宽敞,门馆壮观,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花园曲渠,高屋深墙,剑卫林立。不仅如此,他还一贯嗜好声伎,曾经蓄养美妓宠侍四十余人。在淮安他醉生梦死,花天酒地。此间花费从何而来?皆为民脂民膏,军饷是也!” 刘宗周开始炮轰刘泽清了。 虽然都姓刘,但是,明显的,刘宗周与刘泽清天生的便是相克,二人互相死不对眼。刘泽清更是向朝廷进言,要求杀了刘宗周。 “日拥四方抢夺的良家妇女,无节制地喧乐。有人问他:‘守御之策何来?’他说:‘我为拥护福王而来,他应该让我享受,万一有事,吾选择江南一郡,占山为王罢了。’听听!这哪里还有半点为人臣子所该说的话?!” “不仅如此!此人为人阴狠惨毒,睚眦必报,他曾经呼先帝时的大学士刘鸿训为叔,恭敬异常。刘鸿训尸骨未寒,就将他的儿子孔中、孔和当作子侄看待。他不甚知书而且又自命风流,日前在淮安宴客,把自己的诗作拿出来让众人传观。客人纷纷阿谀奉承,交口称赞。刘孔和默不作声,他点名问刘孔和,孔和开玩笑地说:“不作尤好”。他随即勃然大怒,后借机遣刘孔和率二千人渡和州,忽然又藉口将他斩首,所部二千人凶凶不服,他竟然将这二千人全部杀之,没有漏掉一个人。” 斜刺里有刘宗周这门火力猛烈的大炮对着刘泽清一通猛轰,顿时将朝堂上的方向从指向李守汉、马士英二人,转向了刘泽清这个江北四镇之中行事最为突出,偏偏兵马实力又最为孱弱的家伙。 “民间谚语有云‘万岁爷不差饿兵。’若是想要收复失地,便要整军经武,发放积欠粮饷。这也就是首辅大人苦心孤诣的催收积欠钱粮的目的所在。然,一分一毫皆是民脂民膏,如何能够被此辈拿去挥霍?所以,臣意奏请陛下,派员往江北各地进行兵马校阅点验,按照各部实有兵马数目足额发给粮饷。” 李守汉的奏请,让人没有反对的借口。他说的是江北各地,而不是江北四镇。这就包括了南粤军在山东各部兵马。而且,只要点验之后,便可以足额发给粮饷,这一点,就连刘泽清、刘良佐这些人都不得不承认,当初在山东作战时,伯爷可没少了咱们一个通宝的军饷。当然,是你们编制之内的兵马数目。 而且,这些钱粮,朝廷也插不上手,户部也好,兵部也罢,顶多都只能摸摸米袋子,想要克扣、飘没那是想也不要想。军粮、军饷都是从李守汉的大将军行辕发出,朝廷的户部兵部也只能是跟着走一个流程罢了。 “横竖校阅、点验兵马也都是他梁国公的人,咱们乐得落个清闲,在这金陵城中喝酒听曲子就是了。”兵部、户部的几位郎中私下里这般宽慰自己。其实,他们也不想想,若是他们前去江北四镇点验,只怕是人到了江北之后,脑袋被人带回江南。 于是,朝廷一致通过这个敲打江北各部兵马的措施,但是,跟着便有人建议:“朝廷是否也安抚一下平贼镇左良玉?让他全心防守上游呢?” 第六百九十五章 伍飞鸾 淮安。 城中几处原本乡绅官宦的宅院,被人粗暴的拆去了院墙,将原本被街巷分割开来的园林、宅邸连接成了一片如云的宅院。原本那几天城中的巷道,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宅院之中可供马匹驰骋、家丁亲兵们往来调动的通道。 这片被妆点得如神仙洞窟一般的宅院,便是此时被封为东平伯的前山东总兵刘泽清的府邸所在。 时人对江北四镇的军队所作所为、军队纪律有着这样的记录和评价。称“各镇分队于村落打粮,刘泽清尤狠,扫掠民间几尽。”能够在大家都不讲究纪律的环境之中获得冠军,刘泽清的军队纪律和他本人的贪婪狠毒也就自然而然的为大家所了解了。 在之前的故事之中,咱们这位爱养猩猩的东平伯已经在山东出场了,对他的表现,各位读者都有些了解。在这里恕不赘述。 “爵帅,伍老爷来拜。” 虽然部下只有一万多人马勉强有些战斗力,这个数字还是以江北四镇当中的高杰、黄得功等人部下兵马的标准来衡量得出的。但是,咱们的这位东平伯,却并不妨碍他对外号称自己拥兵二十五万,并且以这个数字向南京索要军饷军粮和甲胄器械。 同时,他也效仿李守汉,令手下人称呼他为爵帅。因为他也是有东平伯爵位在身,所以,自然而然的要在已经臭了街的大帅称呼前面加上爵字,变成了爵帅。 家丁头目口中所说的伍老爷,乃是淮安城中的世家大族出身。此人生得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五绺墨髯。再加上身材适中、匀称,言语便给,思路极快,更有一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于是便成了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东平伯面前的座上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家丁头目却也隐约听到一些关于这位伍老爷的坊间传闻。这位表面上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仿佛浊世佳公子的伍老爷,内里却是一个极为狠辣的人物! 他一直都是淮安城中伍家的管事子弟,算是家族核心成员之一。而且,在家族当中老人过世,权力更迭的过程之中,始终是稳坐核心成员的宝座。不管祠堂里族长的座位上是谁,他都是族长面前那几个有话语权的人之一。 但是,有话语权还是不如自己说了算好啊! 于是,便趁族长一家出城到城外别墅小住避暑的时候,有意将这个消息放给了城外的几股土匪。不光是告诉了他们城外族长的别墅翠缕楼的情形,还将族长一家带了不少贵重物品,身边又没有多少人马护卫的信息给透露了出去。 于是,翠缕楼中,血流满地。等到城中伍家的人赶到时,族长一家已经尽数被人身首异处。数代的族中嫡长房一脉,从此便告绝嗣。 一番纵横捭阖勾心斗角之后,伍先生变成了伍老爷,虽然仍旧不是族长,但是却有着庞大的权力。便是族长见了他,也是要心惊胆战。 这样的人品,这样的手段,如何不是刘泽清的至交好友呢? “飞鸾兄,今日是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你不在家中纳福饮酒,却如何来某家这茅庐草舍?”刘泽清虽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是却以风流自赏,儒将自命。时不常的还要写几句掉韵粘连的诗来,并且准备出个诗集以备流传后世。 他口中的飞鸾,正是伍老爷的名号,虽然本名不叫这个,但是,这个名号在江淮之间却是响亮得很。这种现象,被称为“以字行”。是“以字行于世”的意思,是一个关于称谓的术语。也就是说,某人的名和字都有,但是他的字却远比本名响亮,他也以自己的字来行事。这种行事汉字文化圈中,中国、朝鲜半岛、越南等地之古人,一般有“名”有“字”,“以字行”即是因为种种原因,多仅称呼此人的“字”,而不熟悉其“名”。 在我们熟悉的人当中,比如说本书中经常出场的重要角色李自成,他就是以字行的人,大家都知道他的字是“自成”,却不知道他的本名李鸿基。另外一个大家都熟悉的人,那就是校长了。都知道他叫蒋介石,却不知道“介石”只是他的字,不晓得他的正式名字是蒋中正。也就是因为他这个名字,还有很多不能有合理解释的情况、现象,让唐人编写出了《金陵春梦》里的郑三发子一段情节。 “来来来!飞鸾,这边请!正好,本伯方才诗兴大发,做了几首七言,你是此间行家,不妨指点雅正一二。” 招呼着伍飞鸾坐下,命手下人奉茶、上点心水果等物,兴致颇佳的刘泽清,从小几上取过一叠笺纸,递到了伍飞鸾面前,上面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的满是核桃大小的字,想来就是他口中的新作了。 “爵帅,飞鸾方才在城中听闻人言,说爵帅寿数已到,顷刻便在眼前,故而急匆匆来见爵帅。也好当面问问爵帅,还有什么心愿未曾了却。” 伍飞鸾此话一出口,顿时让花厅内的热烈气氛瞬间凝结到了冰点。几个刚刚端着纯银打制的高脚果盘送来水果的亲兵,立刻将水果放到一边,双手紧握着腰间佩刀,只等着刘泽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个伍飞鸾乱刃分尸。 “我的美髯公,何出此言?” 刘泽清倒是能够沉得住气,摆摆手命亲兵们不必如此如临大敌,而是将手中的笺纸丢到一旁,大喇喇的坐在太师椅上,以手示意请伍飞鸾坐下。 “哦!如此说来,大祸临头了,将军还不自知?!”伍飞鸾也不客气,直接便给了刘泽清一记当头棒喝。 “此话怎讲?” “将军,可曾有朝廷要派大员到江北各部进行点验校阅,以核查各部兵马人数实力,以明确额数,也好按照实力发放粮饷器械之事?” “却有此事。在南京公馆的提塘官已经抄了大将军府的公文,命人快船送了来,想来不日便有正式公文下达。这不过是寻常手段,大不了某家花上几个钱,摆上几桌酒席,送上几个小娘子,将那些点验校阅大员打点得高高兴兴的便是,以后大把的军饷器械便流水价似的来了。如何是大祸临头了呢?” “爵帅还以为是如前朝一般,那种例行公事的清军吗?如果这样以为,那么,飞鸾便恭喜将军,黄泉路近了!飞鸾这便回去,为将军多准备些香烛纸马冥纸,也免得将军到了地府,没得钱用。” 伍飞鸾的这一套话,可谓是各种的夹枪带棒,打得刘泽清眼前直冒金星。 “伍老爷,此话怎么说?咱们都是粗鲁人厮杀汉,讲究的是斩将夺旗十荡十决。这官场庙堂中的弯弯绕,却都是门外汉。”刘泽清的亲信之一李化鲸,见刘泽清有些瞠目结舌,便开口接过了话题。 “李将军,想来南京公馆提塘官发来的公文,爵帅和你们都不曾仔细看过吧?”伍飞鸾冷笑了一声。 听得伍飞鸾提到了那份南京城中公馆提塘官(也就是相当于现在的驻京办事处主任的角色)转了来的公文抄件,不由得刘泽清立刻打起来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快!快去老子的签押房,把那份公文给老子找来看看!” “爵帅,却也不必忙于一时。那份文书上,不过是些奉大将军钧命,拟于某年某月起派遣某人往江北刘泽清部实施校阅兵马,点验兵马员额,查究器械兵器等项事务的公文套子。” “那也就不必慌乱了!别的不说!咱老子这里,直属标营人马便有数万人,马骡万余匹!至于说器械,单单红夷大炮炮位就有一百二十位!老子怕他点验个鸟!” (红夷大炮一百二十位的这个数字,来自于清军将领准塔接收刘泽清部兵马的相关资料。) 刘泽清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来,虽然,在他心里,不久前和北面的鹿玛红、廖冬至、伍兴等人的部队发生的摩擦,让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那上万的人马损失,和十几个州县的地盘丢失,让他想到了这个就恨得牙根痒痒。 “爵帅果然是好胆色,好豪气!不过,据说,这些点验校阅大员们,往江北各镇来的时候,都会有至少一个旅的兵马随行。不知道爵帅以为如何呢?” 一个点验校阅大员便随行有一个旅的兵马?刘泽清和一旁的李化鲸等人顿时后背上冷汗都出来了。他们在山东时也曾经和南粤军的兵马近距离的接触过,一个旅的兵,毫不客气的说,干掉号称二十五万人马的刘泽清所部,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先生果然是好手段!莫非在大将军府中还安排了有人?能够洞悉咱们那位爵帅的军机大事?”刘泽清打着哈哈,开始套问伍飞鸾的消息来源。 “正是!都说梁国公治军极严,想不到他的兵司、户司等处机要之地,却也有先生的人。”李化鲸也在一旁敲边鼓,帮助自己的主帅一起套伍飞鸾。 “诶!想我伍家,也是江淮之间数百年世家了。虽然做不到在梁国公的军机之地安排有自己的人,但是,若是想在他府中了解、打探一些消息,却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伍飞鸾也是毫不客气,欣欣然的接受了这一碗米汤。 李守汉的大将军府当中,掌管六司军机大事的是公事房。公事房下面分管着对照着朝廷六部的吏户礼兵刑工六司。但是,各司的职责和设置却要比朝廷的六部复杂的多。人员,也都是南中的老人组成。像伍飞鸾这样的江南江北世家大族想伸进去手,在这些人当中采取打进去拉出来的手段发展自己的人,难度自然很大。可是,若是要在国公府当中,安排几个不引人注意的差使,比如说干粗活的老妈子,打扫卫生的杂役,厨房倒泔水烧火的,这些事自然难不倒伍飞鸾。 “闲棋冷子,自然安排了几个。不瞒爵帅,当初梁国公还是宁远伯的时候,在下便着手在南京城中安排眼线了。当然,也是机缘巧合,从秦淮河上安排进了他的公馆之中。” 伍飞鸾说到了这里,便不再细说。不过,李化鲸却也是个浪子燕青式的人物,点头会意自不待言。他从秦淮河上这四个字稍加揣测便分析出来了后续的事。“想来是在媚香楼那位李姑娘那里做了些文章。以李姑娘在梁国公跟前的面子、关系、情分,她拨几个身边得力堪用的人到梁国公府中效力,那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这些人每日里便在各处奔走驱使,但是只要稍加留意,主人和府中官吏们日常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便是大有用处!不得不说,伍飞鸾这厮,端得是好长远的眼光!” 那边的刘泽清,却顾不上夸奖伍飞鸾的眼光长远,只管拉着伍飞鸾的手,脸上都是亲热诚恳的笑容,“哎!我的美髯公啊!你倒是给咱家说说看,如何咱便是大祸临头了?” 伍飞鸾口中的点验校阅大员随行有一旅兵马作为护送部队或者是亲兵的话,却也有些水分在里面。按照南粤军的编制,一个旅的部队,不管是曾经的第一混成旅那种变态编制的旅级番号部队,还是各镇下辖的第某旅,亦或是警备旅、刚刚从南中动员组建而成的动员旅,至少有两团步兵,一个编制各种口径火炮若干,火箭发射架若干的炮队,一个用于运输辎重的辎重队,一个编制二百匹战马的骑兵营,一个卫生营。这样的部队才算是全建制的一个旅。 可是,此番兵司安排的护卫点验校阅大员的部队,都只是由旅长带队,两团步兵和一营骑兵携带部分辎重随行,至于说炮队营、卫生营这些营队,不好意思,全部在南京城中留守。 不过,即便是这样规模的部队,也是令刘泽清们心中惴惴不安。 自家事情自家知。别看对外叫嚷的凶,刘泽清对自己部队到底有几斤几两清楚的很。当初被阿巴泰撵得野鸡不下蛋的在鲁西大地上乱窜,麾下的几万人被阿巴泰剃发易服变成了包衣兵。可转眼之间,这些包衣兵又被南粤军俘虏,几经辗转变成了南中那些矿场、林场、船厂、钢铁厂的苦力官奴。当初的阿巴泰,如今的左良玉,这两个人都是很好的试金石和标杆。刘泽清可不认为自己比左良玉更兵多将广,战力强悍。 可是,伍飞鸾接下来的几句话,让刘泽清已经怦怦乱跳的一颗心脏,几乎从嗓子眼儿里跳了出来! 却原来是伍飞鸾多年来在梁国公府中安插的那些杂役、粗使佣人们在伺候公事房的起居饮食,日常打扫时听到的只言片语,从字纸篓里捡出来的废草稿纸中得到的信息,南粤军驻守在长江北岸,淮河、运河附近,甚至是施琅的水师,近期都有调整部署,部队调动的迹象。(所以说,各位读者,不光是自己的电脑、手机、硬盘要注意保密,就连废纸片和日常说话都要注意点。什么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什么叫隔墙有耳?建议大家为了自己的个人隐私和饭碗安全,好好的学习一下保密守则:一、不该说的秘密不说。二、不该问的秘密不问。三、不该看的秘密不看。四、不该带的秘密不带。五、不在私人书信中涉及秘密。六、不在非保密本上记录秘密。七、不用普通邮电传递秘密。八、不在非保密场所阅办、谈论秘密。九、不私自复制、保存和销毁秘密。十、不带秘密载体游览或者探亲访友。看了这十条,是不是觉得,陈老师要是早点按照这些来办,也就没有了那么喜闻乐见的事了,他和谢霆锋还是好朋友。) “北面徐州的廖冬至,南面长江北岸的施琅,运河里的河防营,最近都有大批的军火物资运到,火铳兵们加发弹药,骑兵拴束马匹,整顿盔甲。营中赶制干粮,各部的斥候、哨马分出四方,这分明是要打大仗的苗头啊!我的爵帅,您难道就没有嗅到一丝血腥气吗?没有一点大战即将来临的威胁吗?”伍飞鸾还是那么的温文尔雅,但是,语气却让刘泽清感到骨头缝里都是寒冷的。 “伍,伍先生,此话怎么讲?本伯乃是朝廷的伯爵,他李守汉便是再跋扈霸道,又能拿本伯如何?”刘泽清强自说着狠话,给自己壮胆。 伍飞鸾用食指和中指在大理石茶几上叩击了几下,“伯爵?爵帅,当初他是伯爵的时候,可是当朝御史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扒掉了裤子好好的殴打折辱了一番。更是将两广各营各镇兵马尽数收编遣散,变成了他李家的清一色。试问,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若是意图要对你不利,你又能如何?” 第六百九十六章 仁政大旗 “本伯手握二十五万兵马,虎踞一方,又有拥立当今圣上之功,他能耐我何?”刘泽清一半是狂妄,一半色厉内荏的给自己和手下人打气壮胆。 “爵帅,学生也曾学过几天帝王之术,不妨便稍稍的揣度一下梁国公的想法,爵帅可以对照着眼下各方情形来印证一下。看学生说得是也不是。” “讲!” “若我是梁国公,便分路派出点验校阅大员,前往各镇兵马处点验兵马员额器械,校阅各部实力战力。然后,往各部的点验大员都有精锐兵马随行。点验时,说你军中空额太多,士卒饥寒交迫,问你朝廷发下的粮饷器械到哪里去了,爵帅,你该如何回答?不要和我说如今朝廷各部没有不吃空额不喝兵血的!到那时,依照南粤军的做事套路,一面鼓动士卒之中的奸猾小人起来首告检举,一面要对你进行逮捕拿问。试问爵帅,你的帅标营亲军家丁,能够有一战而解决南粤军一旅兵马的战力和实力吗?倘若不能,便势必要预先筹划调集左近的兵马来一同作战,可是,这样便是事机不密,容易走漏风声。若是战事延误,耽搁的时间久了,势必附近的南粤军各部围攻上来。到那个时候,爵帅,什么兵多将广,什么拥立之功,都不如一顶反叛作乱的罪名来得大!” 伍飞鸾的口才颇为来得,几句话如同利剑直刺刘泽清的心中最为虚弱之处。 伍飞鸾所说的,吃空额、喝兵血,盗卖军粮器械军装等事,刘泽清不但都有,而且每一条都干得热火朝天令人发指。按照他所报请的军中兵马数额,二十五万人马,别人至少也要有六成人马在营中,哪怕是老弱病残,聋子瞎子瘫子跛子等等,至少有一个人头儿在。可是,他刘泽清营中,就算是算上这些人,也勉强只有五成不到。数目庞大的空额军饷军粮,自然被他东平伯和手下各级将领们一口吞下肚去。还有,朝廷是按照他们要求,每月关饷一次。可是,刘泽清却很有发明创新主动性。 起初,只是采取“截旷”、“扣建”的手段,来克扣些军饷。所谓截旷和扣建,是当官的侵吞军饷的普遍手法。军饷的预算是全年的,这一年中常有兵员的出缺和替补,这中间难免日期不相衔接,这不相衔接的兵饷需要按时扣除,此谓之截旷。当时计算日期,均按农历每月三十日,遇小月只有二十九天,称为小建,则扣除一天,只按二十九天实发,名曰扣建。按理这两笔款子均应上缴国库,但是将领们几乎都不交上来。 可能是觉得这么干太麻烦,不够干脆利落,而且,弄得那点小钱不够开销。于是,刘泽清很聪明的发明了“九关”制度。所谓的九关,也就将一年按照三百六十天算,每四十天发军饷军粮一次,一年便是九次。发军饷被称为关饷,也就是九关的由来。这么一来,每个士兵和低层军官一年的军饷就有三分之一被刘伯爷拿走了。要是你不小心死走逃亡病故,那么,不好意思啊!你的军饷都被东平伯爷笑纳了。 (偷着乐去吧!刘泽清刘大人本来是想着按照四十五天发一次军饷的标准,每年发八次的!这个四十天和四十五天发一次军饷的制度,不是作者杜撰的,而是由淮军发明的四十天发军饷一次,也就是九关的由来。而四十五天给士兵们发一次军饷,则是出自于太平天国运动时期清军的江南大营。所以,那些想着清穿的兄弟姐妹们要好好的打算一下了,真的穿清了,能不能找到一条活下去的道路?) 可惜的是,咱们的东平伯爷平日里的生活实在是太过于节俭了,姨太太才不到六十个,为了弥补家里人手的不足,少不了要养几头猩猩之类的动物来帮忙干些家务杂活。不到六十个姨太太,身边至少要有三五个人伺候着,再加上厨师、花匠、园丁,门房等等仆人,还有在府中护卫的上千亲兵家丁。这么一来,家里的房子也不够宽敞,只占了不到半个淮安城。 如此的生活用度,咱们的东平伯爷,单单靠那些好心好意帮助兵丁们保管防备他们拿去乱花,比如说狂嫖滥赌的军饷,怎么能够维持得了如此规模的家常花销呢? 不过,好在东平伯爷也是久历戎行的老行伍了,当然知道这样的问题该如何解决了。于是,从朝廷领了来的那些空缺员额的军粮、被服、甲胄、器械,甚至是火药炮子等物,都成了东平伯的盘中餐杯中酒。这样也好嘛!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免得它们在库房里堆着,吃灰生虫子不说,很多都是易燃易爆物品,还是各种安全隐患,不如拿出去,换了银元什么的回来,让大家心里都踏实! 如此的勤俭持家、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端得是我中华文化的传统精髓。传承了几百年后,更是被一支光荣的神奇军队发扬光大。 在这支军队里,被人称作“小委员长”,多次担任所谓的“副总统”职务,并且在自己嫡系部队当中,推行所谓“经济公开、思想公开、人事公开”,打造了一支号称五大主力,进而被无数果粉吹嘘的陈诚,更是有一句一针见血的判语,“在国军当中当过三年军需官的人,拉出去枪毙没有冤枉的。”要知道,他在国民党内部,高层当中,可是向来以清廉的形象而出名的。 他土木系的大将,在功德林里醉心于永动机研究事业的黄维,就因为在十八军中擅自提高士兵的伙食标准,让士兵每天能够多吃几两米,而被从部队主官的位置上调走。原因嘛,大家都知道的。 (这点光荣传统,到现在的台湾军队中还是如此。不信的话,大家可以看看马英九等人下部队时,坐在他旁边的士兵餐盘内的伙食菜色。再看看各种台湾新闻,比如说,演习的时候,小蜜蜂等各种快餐车在旁边卖‘猪抓’(也就是猪肉手抓饼)来给官兵们果腹。果然是中华传统文化精髓在台湾啊!) 想到了坊间传说的,当初梁国公在广东收拾那些各营各部的将领,把什么总督标营亲军、巡抚标营亲兵,到各处驻扎的各营各镇各部一股脑给收拾了的手段,还有惩治不听招呼的将领官员的套路,顿时刘泽清就有一种急于想找厕所的感觉。 “伍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梁国公会借着这次点验校阅之际,命人对我不利?”杀人如麻的人,往往内心都是最虚弱最胆怯的,因为他们自己最怕死。当刘泽清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李守汉派来的人当场逮捕,并且有可能会以喝兵血、克扣军饷、吃空额、倒卖军需物资的罪名去面对那些被他压榨剥削的底层士兵的时候,顿时,从头到脚都被恐惧所笼罩了。 “听其言、观其行。以梁国公他老人家以往的所作所为,他是一向爱兵如子,最恨的便是畏敌如虎、谎报战功,克扣军饷、虐待士卒的将领!伯爷不是也在山东时便在当时的梁国公他老人家麾下听候调遣吗?据学生所知,梁国公向来在物资军饷军粮供给上毫不吝啬。但是,若是哪一部的官兵将佐拿了饷械吃了粮草不干活,不卖力打仗,甚至是畏缩不前,谎报战功,那,哼哼!他老人家也有的是雷霆手段!” “那?!那老子们集结各部兵马,凭城固守!老子在这淮安城周围深沟高垒,在周围的淮阴、山阳、清河、安东、盐城、桃源、宿迁、沭阳、睢宁、赣榆、邳州、海州,这九县二州之地和他南粤军一城一池的争夺!老子倒要看看,他南粤军有多少人马,能够西面打左良玉,北面来对付咱老子!实在不行,老子就和许定国一样,北上剃了头发,降了清军!老子打不过他们,那就找个帮手来一起打!” 刘泽清有些左右不是出路,破罐破摔,恼羞成怒了。 见他口中说出了和许定国一样,北上投降清军的话,伍飞鸾手中捋着胲下一部漂亮的胡须,心中暗喜:“这粗野匹夫!果然中吾计策矣!” “爵帅!切不可胡言乱语啊!”刘泽清的部将李化鲸,见情急之下刘泽清竟然说出了北向投降清军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急忙过来劝阻。 “伍先生,我家爵帅今日心情烦闷,忧心国事军情,不觉便多饮了几杯酒,口不择言,还望先生海涵几分才是。” “将军不必客气,爵帅豪情万丈,乃是性情中人,学生钦佩得紧。哪里还有怪罪二字?” 伍飞鸾与李化鲸两个,少不得要各自虚情假意的表演一番。其实,各自都已经将各自的态度、想要了解的东西,悄无声息的交了一个底。 “伍先生,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大明各处兵马,除了国公爵帅他老人家直属的南粤军之外,便是首辅马士英马大人所属的凤阳兵马,什么吃空额、喝兵血、克扣军饷、盗卖军械粮草的事,也都是大家见怪不怪了。国公若是只是打算借着点验兵马校阅各部实力的由头,敲打一下大伙儿,让大家赶快把兵马缺额补足,把以前的所作所为的收敛一些,这个,不光是咱老刘,我想,江北这几镇兵马,也都会乖乖的俯首听命。可是,若是国公他老人家打着借着这个理由,来行削藩、吞并之事,想要这个的话,嘿嘿!咱老刘虽然自忖战力不如南粤军。可是,麾下毕竟也有十几万人,都是鸡头鱼刺豆腐渣,国公若是一口吞下去,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刘泽清气急败坏原形毕露的一番话,却丝毫没有在伍飞鸾这里引起任何他意料之中的反应。伍飞鸾仍旧是面色如常,只管从红泥炭炉上那陶壶之中往自己的紫砂壶里续了一铫子热水,然后,好整以暇的品着茶。 “伯爷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既然不是伯爷一家如此作为,那么,为何伯爷不串联一下江北各处将领们,大家同气连声,利害相同,百万人马齐声一呼,想来梁国公他老人家也是要重新审视一二的。别的不说,什么李成栋、金生桓这两个如今统领高杰所部兵马驻扎扬州的货,还有同伯爷您一道在山东杀出来的刘良佐,那个驻守滁州安庆一线的黄闯子黄得功,他虽然是个二货,但是,他的部下将领可未必愿意任凭别人摆布宰割!这样粗粗的算了算,便是有百万之众了!何况,如今梁国公北面要应敌清兵,西面要面对左良玉的几十万人,左良玉后头还有李闯的百万虎狼之师!他如何敢对江北之兵马下重手?” 伍飞鸾的话,无疑是给刘泽清、李化鲸等人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让他们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感觉。本来嘛!吃空额喝兵血卖军粮这种事,又不是就我东平伯部下一家有,而是大明各镇各部当中司空见惯的事。可以说,从打卫所制度崩坏,变成了营兵制度之后,然后家丁又成了各部战斗力核心,和将领们邀功的王牌和逃命的盾牌。在这个过程中,将领克扣士卒粮饷是一个极其普遍的现象。他们用脧削所得,过着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且向兵部官员、监视太监和纪功御史等人行贿,营求升迁或开脱罪责。这就决定了他们同士卒的矛盾必然激化,平时摩擦甚多,平日里都是动辄鼓噪、索饷、哗变,战时更不可能做到上下齐心。戴笠曾经指出,明朝边将“一万额兵,止有六千,以四千为交际、自给、养家丁之用。沿袭既久,惟仗家丁以护遁、冒功,而视彼六千为弃物。弃物多而家丁少,终不能以御敌。”将领们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地位,采取了自养家丁的办法。他们把克扣来的钱财拿出一部分,豢养一小批经过挑选的士兵,给予较好的生活待遇和马匹器械等装备。沈德符所著的《万历野获编》补遗卷三,《家丁》条说:“今西北将帅所蓄家丁,其廪饩衣械过额兵十倍。每当大敌,用以陷阵,其善战者多以首功自奋。”将领即便革职离任,家丁也依旧由他们带回原籍供养。 既然是大家都在这么干,那么,就大家一起来扛吧! 但是,虽然大家都清楚,咱们这么干的目的是为了逃避检查,保住能够合法的半合法的继续喝兵血的权益。但是,就像是官绅大户们组织暴力抗法,暴力抗税然后还要写个《五人墓碑记》一样,刘泽清也为了这场抗拒点验校阅的行为,好好的琢磨一下名号。 不光是要有一面光鲜的旗号在手,还要尽可能的联络盟友,扩大声势。 “这个自然。如今大明各处百姓官绅,苦新政而不敢言。伯爷不妨和其他几位爵帅一道,登高一呼,请朝廷念天下百姓疾苦,行仁政方才是中兴大计。若是打出仁政的大义名号来,不光是爵帅部下所为名正言顺,便是驻节扬州的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史可法史大人也会对伯爷的作为表示支持的!” “伍先生果然是算无遗策,才智无双!”李化鲸在一边不由得钦佩的五体投地,双手向伍飞鸾伸出了大拇指。“如此一来,江北各部,在史阁部的名号下打出了请朝廷推行仁政的旗号来,梁国公的点验便是无疾而终。就算是短期内朝廷不给江北各部发粮饷,有江淮扬州各地的官绅大户,还怕他们不乐于捐输军饷军粮?” “到那个时候,咱们就可以和朝廷,和梁国公好好的谈谈价钱,讲讲斤斗。最起码的,想要咱们和朝廷谈,是不是梁国公要给徐州、临沂的那个鹿玛红、廖冬至,还有那个伍兴,这几个南粤军的嫡系、旁系,下个命令,让他妈的他们先把狗屁的工作队给老子撤回去!把那几个州县还给老子?!” 人的格局决定了他的处事态度和眼光,勉强可以做一个军阀的刘泽清,开口便只是说了几个州县的地盘,以及如何和朝廷、梁国公讨价还价的问题。对此,早就胸有伏案的伍飞鸾,心中嗤之以鼻,但是脸上却仍旧是温文尔雅的笑容。 “伯爷,此言谬矣!我等皆为大明臣子,身受君恩,自当报效皇恩。特别是伯爷您,又是朝廷大员,又是国公爵帅的部下,更是应当好生为他分忧才是。” “伍先生,您说,我们这些给国公他老人家做下属的,该如何分忧?”李化鲸听出了伍飞鸾话里面皮里阳秋,暗含着另外一层意思。 “我们向朝廷提出的仁政,自然是要将梁国公和马首辅在江南各处推行的新政,更进一步。请他们二位答应,在江北各处推行!” 刘泽清能够从一个屡战屡败,望敌而逃的军官,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别的本事不敢说,这听风看色的本事,却是一流的。他眼珠转了两圈,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先生的意思,某家明白了。某家这便写信,命人往扬州李成栋处,庐州刘良佐、安庆黄闯子等处去送信!” “如此便有劳伯爷了!学生也可以有一路人马为伯爷分忧。学生这便回去,请门下弟子柳元庆往开封府走上一遭。也好为各位伯爷、各位将军,寻来一路援兵助力!” 第六百九十七章 贾诩的冷饭 多铎的承诺 驿道之上,驿马飞驰,书信往来不断,密使交会于道。 一番紧锣密鼓的往来折冲,各种交底之后,江北四镇为主,以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身份在扬州督师的史可法史阁部为号召,以江北各地官员士绅为基础的一个庞大集团势力,迅速形成。并且以各自名义向朝廷上书,要求内阁和大将军府俯允,在江北各处推行新政。 当然,也许是撰稿时的笔误,也许是为了给弘光天子拍马屁,新政,被写成了仁政。 当然,江北的这些大帅和官绅们,动作也是异乎寻常的快。 这边刚刚上奏朝廷要求在江淮各地推行所谓“仁政”,那边在各地,各种“仁政”的手段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如野火焚城一般的推行起来。 “按照朝廷的新政法度,从崇祯二年起,拖欠的钱粮务必要收齐!胆敢不交的,拆房!牵牛!男人枷号示众!女人发卖为官奴!” “快来交光复捐了!为了光复黄河以北,收复京师,消灭鞑虏,流贼,各处一律开征光复捐。按亩征收,每一亩田,在正税之外,加收五斗作为光复捐!一律收银元!各处商铺,按照值百抽五的标准进行收取!胆敢不交者,按照通贼论处!家财充公,户主杀头!丁壮充军!妇女发卖!” 一处处村庄、乡镇、城池左近,都有官员和在籍绅士们派出的人手,不辞辛劳的鸣锣吆喝,催促着那些乡民百姓去缴纳那些子虚乌有原本就已经交过了的“积欠钱粮”。都是升斗小民,又有哪个有那种道行,能够在如狼似虎的税吏催讨下拖欠朝廷的地丁钱粮和加派的辽饷练饷剿饷? 于是,一处处的茅屋草舍被拆了,砖瓦木料被拉到集市上发卖。仅有的鸡鸭,赖以生存的农具、和邻居亲戚共同饲养的耕牛,一起被发卖。 民间的怨怼声浪,骤然而起。无数被拆了房屋,夺走了农具,扫尽了米缸,被迫缴纳那高额的光复捐和积欠钱粮的百姓们,开始诅咒在江南金陵城中推行新政的梁国公和马首辅。有不少的乡下老太太更是供奉了梁国公的牌位,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倒不是祈求他长命百岁,“活人受香火,我们就是要让他折寿!这个死砍头短命的!” 然而,另外一股阴风鬼火,烧得更是凶狠歹毒。 “听说了吗?江南要派点验大员来清军了。” 兵营里,许多人神情诡秘的聚集在一处,在墙角晒着太阳,抓着虱子,交流着各种听了来的小道消息。 此处所说的清军,并不是归属多尔衮统帅的大清军队。而是清查军队,点验军队的意思。 “清军?怕个鸟啊!又不是没来咱们营中清过?这次来得是御史大人还是兵部考功司的?”有人满不在乎,这种事情,也是司空见惯的官样文章了。 “都不是!是大将军、梁国公他老人家的行辕里派出来的人手!不但是钦差大臣,还有一个旅的兵马随行!” 这个消息,顿时让听众们脸上神色为之一变。从之前的漫不经心,吊儿郎当,迅速变成了一种不得不重视,甚至有些恐惧的神情。 这大概就是人们提到了一种恐怖的力量时,那种既崇拜、又恐惧的心态一样。比如说人们谈到了老虎的时候。 “你当南粤军的老爷们来清军,咱们的将主爷和大帅还能像以前对付朝廷御史那样,大不了让咱们把军中那些抢来的拐来的,从流寇贼匪当中缴获来的妇女给赶走,砍了,卖了,让大人先生们看不到咱们军中有夹带妇女随行那么简单?” “我可听说了!这会子来,除了要点验兵马器械之外,再就是要点名关饷。可是,在这点名关饷之前,点验兵马之后,可是要按照梁国公他老人家的南粤军的军纪来行事的!” “等等!啥意思?啥点名关饷之前,要按照南粤军的军纪来行事?”有人对这话很是惶惑不解。 “简单得很!说到底,南粤军的老爷们来了,为啥还要带着大队人马?那就是要严查军纪,担心军中有人哗变作乱,带来弹压军队的!你们要是自己掂量着自己能打得过南粤军的一旅兵马,你们就只管闹。” “别扯这些没有用的!咱们当然打不过了!可是老子们为啥要起来鼓噪哗变?不是说好了给老子们关饷吗?”一个把总级别的小头目,狠狠的掐死了手中的一个肥硕的虱子,看着指甲盖上溅满了自己身上的鲜血,心中一阵阵的惬意。“我让你吃老子的血,老子要你的命!” “为啥?告诉你,我可听说了,南粤军的军纪之严苛酷烈,那可不是一般的!” “别卖关子!给咱们说明白的!啥盐课盐水的,咱们听不懂!” “好!比如说你这个当把总的,吃饭时吃肉吃得多。。。。。” “废话!老子要是连肉都不能多吃几块,老子卖命当这个军官干啥?克扣军饷的好事轮不到咱们,也就顶多是吃犒赏的时候,多吃点肉了!” “好!按照南粤军的规矩,军官克扣士兵伙食,多吃多占,杀头!”那位消息灵通的新闻发布官得意的神情在眼中一闪而过。看着周围这些人因为恐惧而带来的默然不语,围在外圈的那些兵油子们口中啧啧不语,瞬间便将话题引到了这些兵油子们身上。 “当兵的不守军纪,在外面抢东西的,调戏大姑娘小媳妇的,哪怕就是抢了老百姓一只鸡的,摸了大姑娘小媳妇手一下的,砍手。摸了胸的把你裤裆里那一挂骚东西给割了!要是摸了脸和手的,那就简单了,直接砍头。” “还有,各营各镇,外出征集粮草,也就是出去打粮,也是不行了!征集粮草,一律按抢掠粮食算!弄粮食不给钱的一律杀头!全体参与抢掠粮食的,都杀头!一队去了,便杀一队。一哨去了,就杀一哨。哪怕你是一营兵马,也休想有什么法不责众的事,照样全都杀头!” “什么?动不动的就砍头?怪不得南粤军那么能打,能顶着鞑子的炮子冲锋!?” “驴球子的!大帅和将主爷他们大车小船的把粮食盔甲往黄河北面运,换来一船一船的银元,咋不说砍他们的头?咱们这些小喽啰,苦哈哈的穷当兵的,抢几只鸡,弄个大姑娘小媳妇的乐呵乐呵,就要砍咱们的头?娘的,还有天理吗?!” “就是!他奶奶的!咱们这大明官兵当得已经够憋屈的了!真要是惹急了老子,老子就不当这个大明官兵了!” “没错!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爷们就把号坎调过来穿,往西去投李闯!把头发剃了,过河去投鞑子!反正他们那里没有这么多动不动就杀头的破事!老子只要卖命打仗就是了!” 类似的新闻发布会,在江北各镇的军营当中到处都有,军中的怨怼之心,诅咒言语如潮如涌。 军中、民间都是怨气冲天。对此,伍飞鸾们却是欢喜万分。 江淮之间的各处大乡绅们,纷纷写了书信,派心腹得力子弟前来共商盛举。所谓的光复捐和追缴积欠钱粮,不但没有损伤他们半个崇祯通宝的利益,反而让他们从中分到了结结实实的一杯羹。 (啪!有一块砖头飞到了习惯性拖更久违了的作者头上。愤怒的读者指着不厚道的作者叱责道“不是说要催缴积欠钱粮吗?不是说要收光复捐吗?怎么这些掌握着最大份额土地的大乡绅们,反而又发了一笔财呢?”道理嘛,就像是一层窗户纸,《让子弹飞》的汤师爷已经帮咱们捅破了。“得先让豪绅出钱,带着百姓捐钱。豪绅捐了,百姓才跟着捐。钱到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如此这么一来,各大乡绅们自然是结结实实的分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肉羹。将原本星星点点残存于自家田地里的那些小地主、自耕农的一小块土地,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给一口吞了下去。让几个县境内的田地,变成了清一色。土地都是一家的了,自然,依靠这些土地生活的农民,也就从此变成了这些乡绅们可以生杀予夺的佃户,哦!对了,苏北的大地主们,还有一项特殊的权利,那就是让蒙古人背了好久黑锅的初夜权。佃户的女儿出嫁,要到地主家里去住几天。这里面的故事,大家自行脑补吧!现在正在整肃网络环境呢!那啥情节是不让写的。) 伍飞鸾等人设计的这套手段,其实,说穿了,也是一文不值。在此时为满洲八旗将领们人手一册的《三国演义》里,就能找到这套手段的原版出处。 董卓之入洛阳,诩以太尉掾为平津都尉,迁讨虏校尉。卓壻中郎将牛辅屯陕,诩在辅军。卓败,辅又死,众恐惧,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等欲解散,间行归乡里。诩曰:“闻长安中议欲尽诛凉州人,而诸君弃众单行,即一亭长能束君矣。不如率众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幸而事济,奉国家以征天下,若不济,走未后也。” 裴说诚是,然李傕、郭汜、樊稠、张济之徒,皆董卓党羽,渠魁既伏其辜,余众方免死之不暇,敢有他志?自王允有一岁不可再赦之议,且欲尽诛凉州人,于是李傕等遂蚁聚蜂屯,至于败坏不可收拾。卒之允既诛死,汉遂以亡。故吾谓汉室之亡,不亡于贾诩,而亡于王允之一言也。允虽有诛卓之功,实为汉室之一大罪人矣。 伍飞鸾等人的手段,不过是把当年贾诩的冷饭又拿出来炒了一遍,然后,加上了大明朝的辅料,配合以江淮地域的作料罢了。其核心内容就是贾诩将王允的“一岁不可再赦”、“欲尽诛凉州人”在西凉军的老根据地大肆的推广、传播开来,制造反对王允的群众基础和舆论。 伍飞鸾们,也是这个心思。 你不是要搞新政吗?我就推出一个比你更狠的仁政手段来!把民间的资财尽数搜刮干净,让老百姓对你恨之入骨。 你不是要点验校阅兵马吗?我就在军中大肆宣扬,说你的军纪如何严苛,根本不提你军中与军功和兵丁有关的各种福利、奖励。让军中士卒和低级军官们提起你来就骂声不断,甚至是声言要哗变。 军中、民间都是怨气冲天,骂声不断,但是,刘泽清、伍飞鸾们还是心中惴惴,他们都知道,此时在南京城中的那位梁国公手中掌握的实力深不可测,别看他现在一心要做大明中兴的干国忠臣,可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突然间想明白了,不想做郭子仪了,而是想要做赵匡胤或是效仿大明太祖了,那咱们这些人还能有个好吗? 刘泽清对老李家剑走偏锋,不按套路出招的手段可是领教过,当初,李华宇硬是能够以招募义勇的名义,雇佣闯曹两家的兵马来平定流窜山东各处的阿巴泰部兵马。这样的手段,换了别的督抚大员,只怕想破了头也未必能够想得出来! 于是,大家还要再给自己加一个保险。 所以,伍飞鸾早早的便将自己的得力助手,兼得意门生柳元庆,悄悄的派往开封去了。 开封此时,已经被李自成的大顺军放弃,变成了多铎和阿济格等人的大后方。柳元庆到这座东京汴梁城来,目的不言而喻了。 虽然多铎和阿济格兄弟两个人不如他们的兄弟摄政王多尔衮那么有政治才能,但是,多年来的熏染下来,也颇有些进步和心得。而且,利用降人和内奸,来攻克不可能攻破的城池、堡垒,本来就是爱新觉罗家的家传绝学。何况,此时的开封城中,还有一位身负着招揽大明降人重任的大人物,前大明蓟辽督师,现在的大清经略洪承畴洪亨九在。 于是,柳元庆自然得到了洪经略和多铎、阿济格两位王爷的亲切接见。 能够得到此时已经是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成为大清朝首位汉人宰相,又兼着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敕赐便宜行事等差使权力的洪承畴的接见,柳元庆便知道,自己的使命会进行的很顺利,而且,身后的江淮官绅集团的利益诉求,也会得到大清朝的认可与支持。 当他很是意外的见到了并列高堂之上的英亲王阿济格、豫亲王多铎的时候,更是喜出望外。谁都知道,这两位和眼下大清朝的实际当家人是亲兄弟,而且,他们本身都是八旗满洲的旗主,说出话来自然有分量。 果然,当柳元庆作为江淮之间各镇将领、各处大小官员在籍绅士们的代言人,把他们在江淮间的所作所为,例如大力推行仁政,对梁国公要在江淮各处军镇进行点验校阅在军中做了思想动员等事,向洪大学士、英亲王、豫亲王做了禀告之后,立刻得到了三位大清重要人物的赞赏和支持。 本来嘛!在这个时候,对方营垒内部,有这样的一大股力量来给对方挖墙脚、拆台柱子,这样的同盟军,怎么能够不好好的对待呢? “我兵之强,流寇一战而除,今宜先遣官宣布王令,示以此行特期于灭贼,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谅财物之意。仍布告各府县,开门归降,官则加升,军民秋毫无犯。若抗拒不服,城下之日,官吏悉诛,百姓仍予安全。有首倡内应者,破格封赏。此要务也。” 当柳元庆代表江淮官绅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之后,洪大学士,作为大清分管此项事务的主管官员,当即表态,郑重重申了入关时所发表的言论。只要你们继续在给大明挖墙脚、拆台柱子这条前途光明道路宽广的路上继续走下去,那么,大清宽大温暖的怀抱随时为你们敞开着。 “洪大学士说得不错!只要你们肯与大清合作,顺天应人,识时务、顾大局,大清兵马到时,除了尔等各居本职,不动民间一草一木之外,少不得摄政王要奏请当今大清顺治皇帝,在江淮之间,废除伪逆弘光天子所谓的新政,害民制度,不能再存于世上!重新恢复万历、崇祯年间制度,礼敬读书之人。” 多铎的话,虽然粗鲁无文,但是信息量却很大,大得让柳元庆激动的浑身发抖。 本来嘛!他冒着风险,穿越明清顺几家军队之间犬牙交错的战线而来,顶风冒雪餐风露宿,这中间的苦楚自然是不堪回首,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能够换来大清的一句话,保证你们的生命财产身家性命,当官的职务不动,在家的鸡犬不惊。可是,如今豫亲王更是代表着摄政王许下承诺,只要你们配合,以后,大清朝就按照你们喜欢的技术标准来,哦,不是,是按照你们喜欢的政策口径来执行。什么狗屁新政,都给咱们丢进东洋大海里去! 第六百九十八章 杀猴王吓猴子! “两位爱卿,你们看,如今各处的形势,唉!朕方寸已乱,还望两位爱卿能够拿出一个章程来,朕,无不照准。” 南京的皇宫之内,一处刚刚整修完成,十分精巧的宫室之内,兀自散发着一丝隐约的油漆气味。 弘光皇帝朱由崧、内阁首辅大学士马士英、梁国公兼大将军李守汉,这三个眼下大明朝廷权力体系当中的柱石级别人物,成品字形相向而坐。微微有些不同的,便是朱由崧屁股下面是一张椅子,而马士英、李守汉二人则是一个绣墩。以区分君臣之别。 在朱由崧面前的龙书案上,摆放着几份厚厚的文书,里面有呈文,有往来书信,有公文等等各种形式的文件,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 这份令朱由崧都感到棘手的文书,是李守汉连夜呈送进宫的。来自于驻守山东徐州的廖冬至所部。 说起来,这份文书就是从柳元庆手中缴获的! 乐极生悲,当柳元庆带着满满的收获,带着洪经略、多铎大将军对江淮士民的深情厚谊,带着可以让他们子子孙孙都是吃用不尽的优厚条件从开封启程往淮安的路上,不小心在归德府附近的夏邑县,遭遇到了廖冬至所部从徐州派出的巡哨游骑。 原本只是看到这个车队队伍庞大,又是从西北方向前来,游骑们打算过来询问一下清军的动态,了解一下军情。可是,柳元庆心中有鬼,哪里敢和这些南粤军大爷们正面接触?当下便命令随从快马加鞭,沿着夏邑县往永城县的官道狂奔,打算夺路而逃。 这不就是贼不打自招吗?你若是心里没鬼,为何见了咱们拔腿就跑?出来巡哨的游骑们,哪个不是打仗打老了的人物?当下催马加鞭便追赶上来。 柳元庆也是个狠角色,当即便命随行之人,把几辆满载着大将军多铎、洪经略所赏赐、馈赠财物的大车骡马卸下,用来给自己的大车备用,将这几辆大车横亘在官道上。一来阻塞道路,延迟一下南粤军的追赶速度,二来嘛,要是这群大爷们也是为了发财,这几辆大车上的财货,就算是买路钱了。 可是,这一招用在别的军队上,什么江北四镇、左良玉军队,甚至是大顺军这些招数都可能很管用。但是,用在南粤军这支素来以军功为先的军队身上,就差点意思了。 “果然是有油水!留下一甲人仔细搜查这几辆车,其余的人,继续追!” 游骑们依旧是穷追不舍。 “快!快走!”柳元庆不断的催促的随行的车马,加快速度。他很清楚,自己身上负担的使命,那是绝对犯了天条的。一旦落入南粤军之手,就算是不被铡刀铡了,从城头踢下去在万人坑里找到归宿,他的那些同门学友,师长先生们,也会争先恐后的弄死他来灭口,以求得自身的身家性命安全。至于说什么义气、感情,不好意思啊,咱们是读书人,那些都是引车卖浆者流们玩的下里巴人的东西。 慌不择路。一阵狂奔之后,逃跑与追逐,猎物与狩猎者的距离越来越近。南粤军严格按照军中条例用细盐、骨粉、鸡蛋、粮食加草料喂养的战马,体能优势渐渐的发挥出来,距离柳元庆的车马队伍越来越近,已经有两支小队从大队当中分出,驰下官道,沿着旷野从两翼迂回包抄过来。 “咔嚓”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又是几声马儿的长嘶哀鸣,一辆队伍当中的轿车,因为被路面颠簸了一下,不小心车轴断了,车身轰然倾翻在地,连带着挽马也倒地不起,紧接着,在它后面疾驰而来的几辆大车,也是一叠连声的撞了上去,在这大明弘光年间造成了连环追尾事故。 趁着慌乱,柳元庆充分利用了生物学本能,学了壁虎和海参,什么尾巴,什么内脏,只要咱们这条命在,那就一切都在! 可是,他车上携带的文件,还有随行人员的口供,都成为了朱由崧桌上的文书。 兹事体大,便是朱由崧也有些头大。从缴获的文件上以及柳元庆的随行人员口供来看,牵涉的人层面之广,涉及人员之多,以及这些涉及人员他们背后的影响力、财力,令曾经在洛阳城破之后有过一段颠沛流离,体验过人间百态的朱由崧,也有些暗暗叫苦。他是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号,也对这些人的实力有些了解的。 “便是朕有梁国公这样的干国忠良,也奈不住此辈泰山会一样的压力啊!”朱由崧心中暗自叫苦。 文件里,那几十个或是在书信上列名联署,或是单独有书信给多铎、洪承畴这两个清军渠魁人物的姓名,都是在眼下的大明朝野之中提起来有一号的人物,都是富甲一方,财雄势大的人物。若是当真发兵捕捉,只怕当真会让江淮之间瞬间变了颜色。 朱由崧的担心,来自于另外几份文书。同样都是来自于江北,徐州和扬州两处。虽然分别出自以李华宇未亡人身份代统全军的鹿玛红和以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身份出镇扬州,统帅江淮之间军队的史可法之手,但是内容却反映了同一件事。 那就是,江北的刘良佐、刘泽清,李成栋、金声恒等人的部队,群情汹汹,对大将军派遣人员到军中点验校阅之事表示反对,隐隐然有哗变之虞。 一边是勾结敌寇的地方士绅大族,一边是抗拒朝廷军令的骄兵悍将,如果一个不小心处理不好,让矛盾激化,令这两拨人沆瀣一气,勾搭成奸,那可是能够让眼下的大明朝廷一夜之间便能丢失了江北之地的可怕力量啊!几十万军队和几十个财力雄厚实力庞大的家族,要兵马有兵马,要钱粮有钱粮,所欠缺的,无非是一个名义和借口而已! 虽然柳元庆本人并没有被当场抓获,但是,各种各样的书信、公文、盖着洪大学士招抚关防大印和大将军多铎的帅印的告身文书,令清军各部不得擅入滋扰的榜文却是明明白白的。 “这群狗贼!好大的狗胆!”尽管在皇帝面前,内阁首辅大学士马士英也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破口大骂了起来。 对他来说,如今面对的压力可谓巨大。上游,左良玉的几十万人马在安庆一线通南粤军水师对峙。虽然,经过了施琅的雷霆手段,将左良玉军的先锋精锐尽数的汆了馄饨,令左良玉军不敢妄动,同时,也让南京城中卖馄饨的生意大受影响。但是,毕竟左良玉背后有十几万大顺军正昼夜兼程的东下,如果不能尽快解决左良玉以及眼下冒出来的江淮各地通敌嫌疑之事,那么,左良玉军被大顺军顺流东下山洪暴发一般的猛冲,势必是要突破南粤军的防线。到那时,安庆守不住,江北的兵马、官绅再趁机作乱,这大明江山可就彻底完蛋了! “首辅却有所不知。某家入宫之前得到的最新军报。东奴前锋鳌拜所部,已经自关中扶风、眉县等地越过秦岭,进入汉中。据闻,已经同大西军张献忠所部发生百人级别的小规模前哨战。” 李守汉苦笑一声,将最新的紧急军情向面前的弘光皇帝和首辅大学士和盘托出。鳌拜进了汉中,同张献忠的兵马交手,这对于远在金陵的朱由崧、马士英来说,颇有几分秦人视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味道。甚至还有点借刀杀人的幸灾乐祸在里面。 不管是清军杀败了大西军,还是大西军把清军赶回了陕西,甚至是趁势夺下了八百里秦川。对于朱由崧和马士英来说,那都是可以施展所谓卞庄刺虎之计的。 可是,李守汉却不敢这么想。 自古以来,金陵便不是一个合适的建都之地。但凡是在此建都的,都不是什么特别长久的政权。不管是三国的孙权家族,还是距离我们最近的太平天国的天京,南京国民党政权都是如此。不是什么金陵王气的玄幻风水,而是地形所致。 从来守金陵的,都要从所谓的荆襄开始设立防线,守住上游。然后层层设防,才能守住金陵。对这个战略有疑问的,可以去看看三国演义,看看神雕侠侣,看看理发师傅曾国藩的著作。不管是王浚楼船下益州,还是忽必烈,曾国藩,他们都是从武昌、襄阳、安庆沿着长江一路向东,才消灭了东南地区的政权。 如果被以鳌拜为前锋的清军击败了张献忠所部,进入四川,然后,迅速的和四川各地的官绅大户,地方武装合力击溃甚至杀了张献忠,那么,上游,就彻底被动了。武昌、襄阳都暴露在了清军的炮口、铁蹄之下。 “要想不被动挨打,就要抢占先手啊!”李守汉再度习惯性的紧闭着嘴唇,暗自咬牙。 看着他两腮的咀嚼肌一起一动,对他已经十分熟稔的马士英便知道,自己的这个好搭档怕是又在打着什么主意,正在盘算着利害得失。 “陛下,首辅大人。某家倒是有一点拙见,拿出来以供陛下和首辅大人一晒。”李守汉的话说得很是谦虚恭谨,但是,朱由崧和马士英都明白,他的主意就是定论了。朱由崧和马士英二人也顶多是在技术层面上进行一些建议和修改。 “陛下,民间谚语有云,疖子不挤不出脓。如今,朝廷面临的西面和北面的困境,就是疖子,已经快要熟透了,正是要陛下乾纲独断,一举铲除这两个毒瘤!” 见李守汉眼睛里冒出了杀气,神情更是坚定异常,不由得朱由崧也受到了感染。 “大将军可有妥当的法子?是不是要即刻渡江北上?” “陛下,您效仿汉宣帝当年游历民间时,可曾听说过杀鸡给猴看这句话?” 李守汉悄无声息不着痕迹的又给朱由崧戴了一顶高帽子。把他人生当中落魄颠倒的那段时光和汉宣帝刘洵相提并论。那刘洵是什么人,算得上历代帝王当中口碑、功绩做得最好的人之一了:论做人,有故剑情深、南园遗爱的典故流传。论权谋,登基之后隐忍多年,将权倾一时的霍家满门抄斩,夺回了权位。论武功,比他的太爷爷汉武帝有过之而无不及。汉宣帝时期,汉朝面积最大,直属的六百多万平方公里,加上西域都护府、北方鲜卑和匈奴故地,控制面积一说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一说二千五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此时的汉朝疆土东起白令海、鄂霍次克海、日本海、黄海,东海、琉球群岛及朝鲜半岛中北部,包括九州岛;北至北冰洋,西至中亚,西南至高黎贡山、哀牢山,南至越南中部和南海。这时候的汉人,民族自信心也达到空前。 传说中的汉宣定胡碑更是震撼人心。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在《后汉书。南匈奴列传》中,班彪给刘秀的奏章中有“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这些句子,印证了那个彪悍逆天的铁血时代。也留给后人无限遐想。 论起文治来,更是采用能吏镇压豪强,更多次大赦天下。调整经策、整顿工商;抑制兼并,轻徭薄赋。就连赫赫有名的《史记》,也是在宣帝朝颁行的。至此,西汉王朝的国力到达顶峰,而物价却最低。民生休息,四海安靖。史称“是故汉世良吏,于是为盛,称中兴焉”。 能够和太祖高帝刘邦、太宗文帝刘恒、世宗武帝刘彻,成为西汉四位拥有正式庙号的皇帝之一,中宗宣皇帝刘洵也堪称是一代英主了。 “这话朕自然听说过。所谓的杀鸡儆猴嘛!”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心情舒畅了许多的朱由崧,也有那份闲情逸致和李守汉闲聊起来。 “可是,猴子太多了,又都是久经沙场的老猴子,杀鸡,已经不管用了。只能在猴子当中,挑一只他们认为最肥最壮的,杀了来给他们看看!” 李守汉就像是老和尚斗机锋打禅语一样,杀气腾腾的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向眼前这两位搭档说了出来。 这话,顿时惊得马士英一身汗出来。当然,不是吓得一身冷汗。而是激动、兴奋而出的汗。 “爵帅,您的意思是?”马士英向西指了指,然后右手在空中虚虚的劈了一下。这动作,室内的三个人都很清楚,要对左良玉下最后的决心。 解决左良玉军队,对于南粤军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难的是,解决了左良玉,那么他背后追击而来的十几万大顺军该怎么办?南粤军难道就此与李闯军队鏖战于上游不成? “陛下,以曲突徙薪,邻为壑的便是。横竖,江北的那些人,已经有了二心,不如我令人开了口子,让李闯王到江淮之地故地重游一番。也好替我们好好的打扫一下这里。” 李守汉的话,说得十分平淡,就像是在聊家长里短,打扫房间卫生一样。可是,却听得朱由崧与马士英二人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 我的国公爷!大将军!你这个主意,可是一下子就要了几十万人的性命,断送了江淮之间不知道多少世家大族几百年的香火,把他们数百年来积攒的财货双手奉送给了李自成。 “陛下,横竖他们也是不能为我所用了。那就不要留在这大明天下浪费人间粮食了。让老李去替陛下清道,也免得让陛下的手上沾了血。千百年之后,史书上不好写。” 大的战略已经定下了,剩下的事,原本是可以由李守汉回去组织人手,由兵司和参谋处一起拿出一个作战方案来,但是,朱由崧却是对李守汉所说的杀猴王吓猴子,然后开口子把破军星放到江淮间杀光猴群的这个提法很是感兴趣。非要让李守汉给他详细的解说一番才是。 于是,皇帝的新宫室当中,内阁首辅大学士摇身一变,成了端茶递水,传递物件的,大将军梁国公则是在地面上罗列开书本、砚台、笔筒等物,为弘光皇帝来讲述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腰间的玉带变成了长江,手中的笏板则是成了淮河。腰牌、玉佩摘下来变成了明军、清军、顺军、西军的代表,笔筒成了城池,砚台变成了城镇。而一盒盒的书籍,也变成了在李守汉眼中,必须要被打扫掉的那些垃圾。 “刘泽清、刘良佐二人部下号称五十万之中,可战之兵不过十万,当真能够有战斗力的精锐,不过万余人。倒是已经死了的高杰,驻守芜湖的黄得功二人部下有些战力。” 李守汉不停的接过马士英递过来的各色物件,为弘光皇帝一一解说。 (不要问我说皇帝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到哪里去了。谋划这么惊天动地丧尽天良的勾当,自然是要把身边的下人都打发走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臣提一旅之师西征! 大的方向性问题都已经确定,剩下来的,无非就是些技术问题了。大抵就是比如可以调动某部人马,预计筹划多久的粮草军饷,安排舟船车辆做运输辎重之用。 “眼下府库之中,钱粮充沛,日前又有二千多万银元拨入内阁账目之下。虽然爵帅历来指挥南粤军作战,粮饷都是自行筹备。但是此番是为国锄奸,令大明有一个安稳的环境以图中兴。内阁不能不少做表示。这样,拨出一千万银元来,为此番出征的各部将士做行粮也行,做安家银也行,让将士们无饥寒之虞。也好上阵杀贼时,无后顾之忧!” 有道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马士英眼下大概是大明朝廷自有内阁设立以来,手中直接掌握银钱数目最大的一位首辅了。他也清楚,这些银钱都是李守汉和南粤军的强力支持下得来的,与其说让它们在银号的账簿上趴着喂虫子,还不如拿出来,向李守汉和南粤军示好呢! “老马说得不错!漂亮!这样,内阁既然已经表态了,那么朕也不能做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样,当年万历皇爷在位时,三大征的军饷皆出自内府。眼下军兴之时,各处所需军饷浩繁,朕也不敢与万历皇爷比肩。这样!朕拿出八百万的内府银子,给大将军你,拿来给出征将士们颁发一次犒赏!” 弘光皇帝朱由崧,自从被李守汉派遣大队精锐人马从江北一路声势浩大的迎接到南京监国、登基称帝以来,虽然说有着诸如假太子案等等糟心的事,但是,靠着马士英和李守汉这两个朝廷柱石,很漂亮的利用“顺案”打了一个反击战,然后,又在各处大力的推行万历优免则例旧制,追缴历年积欠钱粮,所以,他自认为从得知南粤军前来护卫他进南京监国到现在,是他人生当中日子过得最为惬意的阶段。 本来嘛!南粤军的一旅兵马北上,立刻就有江北四镇的兵马纷纷加入,形成了声势浩大的“一军四镇迎龙”,便是史可法等人心中再有所不情不愿,但是,在兵马铳炮面前,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账了。 “臣,李守汉,谨代各部将士叩谢天恩!”李守汉虽然被外面的人诟病为跋扈不臣,但是,在皇帝面前,各种礼节却是做得非常到位,哪怕是礼仪动作上有所生疏偏差,但是,却能够让人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发自内心的。 “大将军也要谢谢内阁啊!”朱由崧,说到底,也是纨绔子弟出身,给了别人好处,心里还是愿意听到几句感谢的话的。见李守汉如此的知情知趣,当下自然是龙颜大悦。 “这个,内阁却不敢当。不知道爵帅此番要调派多少兵马,何部出征,陆营多少,水师几何,要筹备多少粮草火药等物?请大将军交派一二,内阁也好令有司有所筹备才是。” 马士英毕竟也是兼任凤阳总督,部下有着一部分兵马,也算是带过兵的人,知道带兵打仗的事,不像是在戏台上唱戏那样,诸葛军师端然稳坐,摇着羽毛扇分兵派将,弹着琴焚着香就能坐等捷报传来的! 他的话算是说到了李守汉的心里去了。 眼下,大队的南粤军正在从两广、赣南、福建往江南各处赶来。同时,更多的兵马还在南中动员、补充、训练。从兵司呈报上来的表册上看,眼下动员编组的兵马已经有了三十个旅。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目前在长江中下游杭嘉湖、苏松太、镇江、扬州、南京、上海、赣南、偏沅一带的部队,一共有十个警备旅和一个近卫旅。这十一个旅当中,不包括了在徐州、临沂、登莱一带的鹿玛红、廖冬至、范晓增、伍兴等人的部队。 十一个旅,另有水师的大小炮船近百余艘,运输船数百艘,水师陆营的六个大营。算起来,也有十几万人马。 可是,这十几万人,要分别驻守在从上海商贸区、杭州商贸区,到扬州、南京、赣南、偏沅的广大地域的要点,震慑那些心中有鬼的宵小之辈们,防止地方上有变化。 除此之外,还要拨出至少四个旅来监视、分割、弹压江北四镇,令那些心怀不轨的骄兵悍将们不敢轻举妄动,为南粤军迅速果断的消灭左良玉的平贼军争取时间和空间! 这么算下来,可以用来机动作战的兵马,寥寥无几。 不过,李守汉却不这么看。 “陛下,首辅大人。左良玉虽然号称所部兵马百万,至少也要有四五十万人。但是,以某家看来,不过是一群蜂拥蚁聚,土鸡瓦犬一般的乌合之众而已!某家,便亲提一旅之师,往安庆走一遭,定要或擒或斩此獠,献俘于阙下!” 什么?!朱由崧和马士英几乎要认为自己发烧,烧得糊涂了,听错了爵帅大人的话。但是悄悄的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却悲哀的发现,原来不是自己发烧,而是爵帅在那里胡说八道! 如果是没有李守汉的历史,他的这番话,这不正是当初孙传庭面对崇祯皇上的发问,自称五千精锐便可平贼的翻版吗?! 历史上,三边总督孙传庭原是陕西巡抚,崇祯十年十月和总督洪承畴一道奉调率领陕西官军勤王,洪承畴被任为蓟辽总督,孙传庭为保定总督。不久由于他同杨嗣昌等人矛盾激化,耽心祸及,便自称耳朵聋得连大炮声都听不见,请求解任。崇祯帝发觉他假报病情,一怒之下,把他关进监狱。崇祯十五年汪乔年兵败身死,朱由检想起他过去在陕西镇压农民起义相当卖力,又再次起用。召对时问他需要多少兵?孙传庭在班房里蹲了三年,对外面的情况不了解,以为起义军的力量还同当年一样,随口回答有五千精兵就够了。朱由检大喜,正式任命他为陕西三边总督。孙传庭接任以后才发觉,世事的变化早已超出他的预料,立即上疏说“非练兵二万,饷百万不可。”朱由检认为他出尔反尔,在奏疏上批示道:“原议练兵五千可以破贼,何以取盈二万?且百万之饷安能即济?但得饷一月,便当卷甲出关,共图歼荡,不得过执取咎。” 今天,当朱由崧和马士英二人听到自己耳朵里李守汉说我带着一个旅西征就可以击溃左良玉号称百万之众,能够斩首或者是活捉他来献俘,都认定他是在胡说八道! 就算是你的南粤军再能打,左良玉部下也是有几十万兵马在那里,如何能一战击溃?! 好吧!既然你们都担心所谓的左良玉百万之众,那么,咱们就来算上一算,看看左军到底的兵马数量,战斗力,以及一次能够投入战场的兵力如何。 “陛下,叛逆左良玉部,虽对天下人号称百万之众,然其中虚头甚大,至少有一半的水分,他所谓的百万人马,能够有五十万的丁壮就不错了!”李守汉这话里还是给左良玉留了很大的面子,也给自己留了很大的余地。根据各处收集上来的情报显示,左良玉部为了扩军,那可是上至白发苍苍的老汉,下至刚刚缝上了裤裆的少年,什么独子、聋子,瘸子、跛子、傻子,只要不是瞎子和瘫子,一律都裹挟到军中。 这一点,倒是和国军一脉相承,国军抓起壮丁来,那也是不管你是不是独子,只管一路抓过去,然后,任凭着抓来的壮丁在饥寒交迫风吹日晒中死去。热播一时,狠狠的抽打了果粉脸的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里,那些拨付川军团的壮丁,还算是不错,至少他们遇到了龙文章这么个假冒伪劣的国军团长,能够想方设法的让他们吃上人饭。要知道,国军可是连八宝饭(由霉米、沙子、石子、粗糠、稻壳、稗子、老鼠屎和小虫子组成)也只能一顿吃到三两,而且还没有什么油水,更别提有什么菜。 至于说国军创造的另外一个特产,福建沿海的寡妇村,更是早在八十年代末广为人知。抓丁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你是能够站得起来,能够穿上二尺半军装,扛得动步枪的一律抓走。不过,也有一些不科学的事情。无数人都说自己遇到的国军老兵和家属如何如何的被歧视等等,可是在被掠走壮丁最严重的福建东山县,早在1950年代初,就不再叫这些国民党士兵家属为“敌伪家属”,而改为具有同情意味的“兵灾家属”称谓,对他们并无明显政治歧视,即便在“文@革”期间也无太大影响。(什么,居然在从建国后到那啥时期都没有受到什么不公正的待遇?这分明是假的!不科学的!你这个消息肯定不是外国人说的!) 不科学吧?还有更不科学的呢!在对祖宗祭祀活动十分看重的福建,东山县至今都有一个习惯,每到清明节,“先祭谷公,后祭祖宗”是当地的习俗。谷公,就是50年代开始在东山县担任县高官的谷文昌,他去世后,作为南下干部的他,把自己葬在了东山。 (不厚道的作者想,要是有人在类似于东山这些地方大力宣传个,说国军的各种好的话,当地那些没什么文化,不懂得人文情怀的人,会很高兴的与他进行一番触及肉体和灵魂的密切交流的。) “便是左逆所部以五十万计算,他背后是李闯追杀而来的袁宗第、郝摇旗所部精锐,为保后路不失,至少要拨出十万员额的兵马防御后路。这便账目上只剩下了四十万人。” “所谓杀贼需兵,用兵需饷,然某家自出世以来,遍观我大明各处官兵,向来相沿虚冒,领一万人饷,只有三千个兵,且还老弱差杂。大抵各营额设之兵,原有额饷,实练堪用寥寥无几。” “如此算来,左良玉的四十万虚兵,不过是有十二万罢了。且老弱病残掺杂其中,能够有几何战力?远不如臣的一旅精兵。” 虽然在历史上留下了几百年的骂名,但是,朱由崧和马士英都是接受了中国传统经史子集全套教育的人,对于历史熟悉得很,当下听得李守汉如此一番剖析,顿时心中释然。 “大将军莫非是要效仿郭子仪单骑见回纥?” 当初,仆固怀恩蛊惑了三十万回纥军兵临长安,郭子仪部下只有一万多人,但是,郭子仪却是丝毫不惧,引领着部下这一万多人自渭水与其对峙。然后,以他在回纥军中的威望,大智大勇,化解了这场危机,并且利用回纥的兵力击退了吐蕃兵马。朱由崧这么说,也是很好的给李守汉灌了一碗米汤。把他比喻成了帮助唐王朝平定安史之乱,七子八婿寿考而终的汾阳王郭子仪。 李守汉在心里撇了撇嘴,“老子要想自己称王,还用得着你?老子可不想让老子的儿子唱一出醉打金枝。那群小子,可没有郭暧那么好的脾气!” 他在心里腹诽了几句,旋即将思绪转回到了左良玉军队身上。要知道,他对左良玉军队的分析,还是十分客气宽容的。历史上,左良玉死后,其军队在其子左梦庚率领下投降清军。经多铎点验,以当时清军招降纳叛的标准,有战斗力的,不过三万人马。 “老子给他算成有十二万有战斗力的兵马,已经是料敌从宽又从宽再加宽了!”李守汉心底冷笑了一声。“何况,他这十二万有战斗力的兵马,又不能同时上阵与老子对敌,我只管令近卫旅和施琅小子的水师陆营,盯着左良玉的标营亲军打,打垮了他的标营亲军,他所谓的内营与外营,不战自溃!” “爵帅,您是久历战阵之人,学生虽然也是忝掌兵符,却是纸上谈兵之辈。不知爵帅打算如何对付左良玉?”马士英口中说得客气,一双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李守汉,似乎要从他的神态表情中找到答案。而稳坐龙书案后面的朱由崧,也是以一副酒鬼看到了窖藏多年的上好美酒的神情,死死地盯着李守汉。 “陛下,首辅大人,此事也简单得紧。臣将如今的天下兵马,大体分为四批。一为我大明官军,臣的本部南粤军便在其中。一为清军,除了原东奴各旗之外,又有进关之后各处收拢的附逆之辈。一为闯献所部,此辈经年苦战,虽然有山海关、京城等处挫折,然实力仍旧不容小觑。一为如今盘踞九江,与安庆我军水师对垒的左良玉所部。” “左良玉所部,虽然素称凶悍,然其战力完全在于残害良民,劫掠州县之上。自朱仙镇以来,精锐尽失。骨头和精气神都被闯营打得粉碎,望风而逃,畏敌如虎。曾经有一日一夜狂奔三四百里的事情,便是闯营之中的积年老贼,都追之不及。” “李自成闯营,其新军堪称精锐,又有内营之中多年积累纠集的四方精锐。两拨人马,或为李闯直辖,或散处闯营各部,形成了闯营战斗力的骨干力量。再辅以各处前投顺官军,实力亦不可小觑。以臣看来,李闯所部,若无极大的意外变数,视左良玉军如土鸡瓦犬草芥也!” “多尔衮所部清军,以八旗满洲为心腹,以八旗蒙古、八旗汉军为躯干股肱,佐以各处附逆党徒,兵多将广。东奴各旗,骑兵强悍,步队凶狠,有前登莱巡抚孙元化花费重金打造的炮队,火铳兵等部为爪牙。以前蓟辽督师洪承畴等无耻大臣为其出谋划策,招降纳叛,虽然与李自成所部交战,颇有折损,但是,各处无耻士绅官吏,仍然动辄便以举城兵马钱粮户口来降。以臣看来,多尔衮所部清军,击溃李自成部,已不是什么难事。” “朕明白了!”朱由崧猛地一拍桌案,“便如外面侍卫们饮酒猜拳时所行酒令一样,鸡吃虫,老虎吃鸡,棒子打虎!左逆所部不过是一群蠹虫,李自成这只雄鸡可以吃掉它们!然而,却不敌多尔衮这条白额大虫,若是想要平定四方,朕,少不得要倚重大将军这根定海神针了!” “学生亦以为然!当初,临清侯执掌山东登莱等处军务时,便以京营人马,汇合地方各部,将奴酋阿巴泰所部打得仅剩数十骑落荒而走。辽东大战之时,郡主夫妇,更是亲冒矢石,不惧炮火,打得伪睿亲王多尔衮亲领之两白旗满洲兵马奄奄一息。若不是天不待我,只怕那时便已经平定了辽东!” 本来嘛!你李守汉的南粤军几次都打得清军八旗满洲本部都一佛生天二佛涅槃的,而清军又把李闯从山海关一路打到了陕西,李自成又是让左良玉闻风丧胆的人物。 以上驷对下驷,何愁左良玉不能授首?! 君臣三人都对西征之事充满了信心。 但是,政治这种事,仅仅是在战场上吗? 第七百章 两军之间 伴随着施琅指挥舰上信号兵打来的旗语,以及用彩色绸缎蒙在防风马灯上制造出来的灯光亮灭而产生的信号灯,在安庆小孤山至九江江面上停泊的南粤军水师数十艘舰船,纷纷挂起了全部的彩色信号旗,炮手鸣响了舰上的主炮。 隆隆作响的炮声,在烈烈江风中飘动的信号旗,这一切,只为了迎接江面上,那绵延十余里的庞大船队的到来。 在舰队中,为大小数艘炮舰众星拱月一般护卫在中间的,便是李守汉的座舰,也是此刻南粤军水师的旗舰。 “嗵!” “嗵!” 施琅统领的游击舰队舰首上安放的克龙炮,发出沉闷的轰鸣,虽然没有装填炮弹,只是鸣放礼炮,但是,巨大的声响,浓密的烟雾,炮口闪动的火光,一样能够给旁观者带来巨大的压力。 何况,是数十艘舰船连绵不断的鸣放礼炮?! “快!把火灭了!把火灭了!把火药和炮子都给老子卸下来!别走了火!”江岸上,左军的几处炮垒之中,身穿着红色裲裆,标志着他们炮手身份的左军炮队,在几个面如土色军官的命令下,手忙脚乱的将佛郎机的子铳卸下,将药芯拆除,火药取出,子铳中的炮子也小心的拆掉,放到一旁。做到炮子、火药,点火物分别放置。 “快!别在那看热闹了!都去给老子割芦苇去!挖土装草袋子去!” 巨大的火炮发射产生的震撼力,让这些左军军官们心有余悸。为了不惹祸上身,他们忙不迭的令手下那些半瓶子醋的炮手们把炮膛里的火药和炮子都卸下来,免得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稀里糊涂的点燃了药信,也放了一炮出去。到哪个时候,只怕咱们大帅是不会给咱们撑腰的,说不定,会先拿咱们来开刀,给爵帅他老人家出气! 眼下已经过了小满节气,民谚有云“小满大满江河灌满”,江水已经进入了丰沛期。在江面上行驶的舰船,挂了满帆,吃饱了风,行走起来疾逾奔马。 “一、二、三、四、五。。。。。。八、九、十。。。。。。十二!”一个左军炮队的士兵平日里便以眼神好在袍泽兄弟当中而自得,经常吹嘘三里地以外飞过一个蚊子能够分辨出公母来。此时,他瞪大了眼睛,仔细的数着江面上一艘舰船上的炮窗。 “头!光是面对着咱们这边的,一层甲板上就要有十二个炮窗!这要是都是这么大的火炮,这打一轮下来,不是一座县城就没了?!” 这个眼神好的炮手,努力控制着自己,免得让旁边的人看出来他的两条腿在打着哆嗦,事实上,他的裤裆里,已经湿了。因为穿着裲裆的原因,没有被人发现罢了!这些炮手们,算得上是左军当中的技术兵种。他们既不像内营家丁那些家伙以弓马骑射,凶暴野蛮来换取自己的身家富贵。又不像那些被抓来的壮丁一样,成为左军当中用来充数的炮灰。他们在左军当中属于地位很特别的一群人。既能享受到军饷、粮草酒肉的特殊待遇,又不像家丁那样,残忍暴虐,以屠戮烧杀为快事。 他们因为自身从事的算是技术兵种,所以,对于技术类的信息、事物,较左军各营兵将都敏感许多。刚才,从施琅舰队迎接李守汉船队的礼炮鸣放当中,这些人们便敏锐的分辨出来了许多的信息。 从火炮鸣放时发出的声响、火光,推算出火炮的弹重、口径,从舰船上炮窗的数量,推算出火炮的数量,更以火炮的口径和数量,计算出一次射击的威力效果。 “现在知道为啥老子让你们把火药和炮子都卸下来了吧?”炮队的军官是个千总,虽然手下只有几十个人呢,和七八匹骡马驴子,但是,官派头却是十足的。 “老子一看南军的那个劲头,就知道这点子扎手,不好招惹,赶紧让你们退弹,咱们别给自己招灾惹祸!回头要是真的一发炮子出了炮筒,就算是你走了狗屎运,一炮掀翻了爵帅的大旗,可是,别没领到赏钱,却让大帅拿着咱们大家伙的脑袋,去给南军老爷们出气!” 千总撇着嘴,以总兵的神态角度来给部下这些人们训话。以他的官职身份,自然不能知晓眼下左军和南粤军的全部态势,但是,隐约的他也有些风声刮在耳朵里。 就在李守汉奉旨出京时,便有内阁所发的一道圣旨到了左良玉军中。令平贼镇所部原地驻防,抵御企图沿江而进的李自成大顺军兵马,他左良玉本人,则是要随旨意进京面圣。 但是,左良玉在接到这份旨意后,虽然没有干出来拔出宝剑,一剑将传旨使者斩为两段的事情来,却是冷笑一声,“此系奸党裹胁圣上,所下伪诏!臣,不能奉诏!” 然后上题本说“奸党裹胁陛下,行操莽之事,臣坐拥湖广,死不奉诏……唯有兴义兵八十万清君侧以明志尔”。随后,左良玉抓紧时间收拢他的兵马,将长江上游的数十座城镇洗劫一空后,号称兴兵八十万顺江东下清君侧,一路所向披靡从安庆到了九江。 虽然嘴上叫的凶,但是,横亘在安庆江面上的小孤山水师大营,却成了左良玉这支军队前进道路上的拦路虎。施琅的名字,还有他在不久之前把几千左军前锋给丢到了长江江心里汆了馄饨的事,就像是一个魔咒,阻挡着左军的前进。 但是,扼守咽喉要冲的施琅,因为接到了大将军幕府发出来的公文,知道父帅即将亲临前敌,也只能将那颗火炭也似打算建功立业的心,暂且按捺住,一切都要等候父帅的到来。虽然心中满是想要斩下左良玉的人头,消灭他这几十万乌合之众的军队,也让自己在李家,在以后的权利格局上占据更多的话语权,更高的地位,但是,李守汉没有到来,施琅却是万万也不敢的。 两支军队,便这样的紧绷着神经,隔着江水进行对峙。 所以,炮队的千总大人,才会一半是怕死,一半也似执行上峰的军令,不敢轻启战端。 却见一条小船从南粤军水师船队中飞出,帆桨一齐推动着小船飞也似的奔着江岸而来。 “南军的船奔咱们来了!怎么办!?打不打?”眼神好的炮手低声紧张的询问着自己的千总。 “打你个驴球子的!你个夯货!刚才是哪个数的南军炮船上的火炮数目?!你还要打,你想死不要拉着老子!” 千总喝骂了几句,向江中眺望,但见来者这条小船,没有火炮架设,船上只有十数个南粤军的军汉,各自顶盔掼甲,手执刀枪,即便是在船上,任凭着江水将这一叶小舟起伏拨弄,也是钉子似的在甲板上站得笔直,任凭着江风裹扎着雨水,打在身上的油布雨披上。 “岸上是左军的那一部分兄弟?” “咱们是内营大少帅左梦庚麾下的炮队前营右哨,敢问兄弟是哪部分的?” 见来人说话还算客气,口气虽然很硬,但是,却还是称呼自己为弟兄,千总就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好歹不会太难看。从来人的装束打扮,还有在水面上却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儿,千总心里便揣测了个七八成:“大概是南粤军水师陆营的那群家伙。都是一群狠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人人都敢顶着鞑子的炮子往上冲的角色!” 水师陆营的名号,在小孤山事件后,在左良玉军中顿时便是十分响亮。虽然不能做到能治小儿夜啼的地步,但是,左良玉军中军官、兵丁们之间赌咒发誓时,都以水师陆营来说事。 “老子要是出了老千,就让老子出门就撞上水师陆营的那群家伙!” “老子要是欠钱不还,就让老子被水师陆营的魔头们给汆了馄饨!” “不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大抵崇尚暴力恃强凌弱的人,遇到比自己更强更恶的人,都会有一种低声下气的暴力崇拜心理。见水师陆营的小船渐渐到了岸边,而且来人似乎又没有什么恶意,千总便壮大了胆子,走上去搭话。 来人为首的同几个手下人低声商议了几句,便点点头。 “正是有件事要请贵军兄弟帮忙。”为首的人从雨披下面掏出一个小小的钱袋子,稍微的斟酌了一下,又命人从船舱里取出几样东西来。 “我军远道而来,船上备的柴草被雨水淋湿了不少,烦请各位左军的兄弟帮忙采购一些柴草,如果有鸡鸭菜蔬,也帮忙采办一二。这些便是费用。” 嘴里说着,但见为首的军官手一扬,便将那钱袋在春雨的细丝中画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啪嗒”一声落在了千总的脚面前。 嗨!原来是采购柴草,弄些鸡鸭菜蔬回去的!顿时千总便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将那钱袋拿在手里,扯开袋子口,发现里面是六七块白花花亮晶晶的银元,当下心花怒放。 “南蛮子果然是一群财大气粗的!这些钱,不要说买些柴草了,就是让老子弄间房子拆了给他们当柴火烧,那也是够了!” 心中暗自窃喜,手里掂量着这笔飞来之财,正待要开口令手下人去左近的村子里抢些柴草,寻觅几只鸡鸭,到老百姓的园子里胡乱拔些菜蔬来。不想,对面的水师陆营军官又开了口。 “大家都是弟兄,这种天气里,让兄弟们为我们四处奔波,万分的不好意思。一点微薄心意,还请各位兄弟笑纳。” 说着,有水师陆营的兵从船头跳下,涉水而过,将几样物品寻了个干燥地方摆在了千总的面前。 “烟叶!白砂糖!还有酒!都是好东西啊!”千总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从那几样东西的形状和包装上,千总很容易的辨别出那是什么。 烟草,早在天启年间便由南方传入九边的辽东镇,随后更是快速传遍余者几个军事重镇,当时人们认为烟草有去寒祛瘴的药用价值。特别军队经常在外行军打仗,餐风露宿的,军士容易患风湿虐疾之类的疾病,更有传说烟草可辟瘴气、治头虱模杀害虫,还有治疗风寒湿气等功效,所以烟草在明末的军中吸食非常流行。 崇祯年间烟草的种植在大明各地己是普遍,特别湖北的均州与勋阳府更是烟草基地,由于获利远比种粮丰厚,所以种烟的人非常多,崇祯皇帝严旨禁止几次,都是收效甚微。 而这两处长江中游地区的烟叶主产区,更是左良玉军队较为熟悉的地域,多年来在这一带同张献忠等部转战,军中也就有了无数的烟枪。 但是,从沿江东下以来,烟草在军中便日渐稀罕。让无数的老烟枪们抱怨不迭,也有人听说,同他们对峙的南粤军水师当中,烟草,就像是茶叶、饭食、糖和甘蔗酒一样,都是作为日常供应之物的,这点好处,让左军之中无数人艳羡不已。今天却不想,亲眼看到了。 烟草,在中原之地贵重,特别是在清军控制地域,一斤好烟叶,可以从八旗将领、蒙古王公那里换来一匹好马。上好的烟斗烟袋火石火镰等与抽烟有关的物件,更是价格一日千里。 千总就是一个老烟枪。只是,荷包里的烟叶早就抽完了,又舍不得花大钱从走私贩子那里去买黑市烟叶,只能是蹭同僚的烟,搜刮自己烟荷包里的一点烟末来过过瘾。 如今眼前突然有了一大把烟叶,如何不让他喜出望外?!以他老烟枪的眼光来看,那些烟叶就算不是吕宋出的上好烟草,也是福建山区出产的。 自从李守汉通过战争的手段,从西班牙人手里抢了吕宋群岛,并且设立了吕宋府来管理,便有意识的以岛屿为单位推行单一作物种植。水稻,烟草、胡椒,分门别类。或者,某个岛屿就不从事农业种植,而是进行林木采伐或者是采矿活动。大批的树木被从原始森林里采伐出来,变成打造船只,建设房屋所需要的木材。而吕宋地区蕴藏的丰富铜矿,更是成为了铸造南中通宝,为水师舰船包船底的上好原料来源地。 但是,远隔重洋的中原中人,却不知道吕宋岛上发生的事,他们只知道南粤军富庶,拿着上好的铜钱大把的花。吕宋出的烟草口味醇厚,后劲绵软等等。 所以,眼前这位千总,才有了这样的表现。 看着千总恨不得眼睛里伸出一双手来把这些东西一把搂在怀里。那带队的水师陆营军官笑了笑,“些许微物,莫要见笑。” 点上了一袋烟,美滋滋的抽了一口,然后闭上眼,享受那种给个王爷也不换的舒爽感觉,又看了看手中那袋满满的白砂糖,还有脚边的一坛子烧酒,千总很是有点过意不去。 “你看看,都是自家弟兄,何必如此的见外呢!来来来!快请里面坐!”他满脸堆笑的,拉着水师陆营军官的手,进了自家的炮垒。虽然这座炮垒被炮手和民夫、驭手们割了不少的芦苇摆在炮垒四周来做遮盖,但是,在水师陆营这几个军官眼里,这座炮垒修筑的简直就是狗屁不是! 如果是南粤军的野战炮兵阵地,少不得要先挖掘工事,供炮位放列,然后将挖掘出来的泥土盛在布袋之中,在火炮周围叠放城矮墙。炮位后面,更要设立拦阻绳网,用土夯筑出斜坡,以减缓火炮的后坐力。同时,在矮墙外,用细长的竹筐,荆条筐同样的盛满泥土,在矮墙外堆砌起来,用来承受炮弹落在炮垒外的冲击力。当然,这些竹子、荆条编成的大筐若被击中,纷飞横扫的竹条碎片可能带来的杀伤力也不小,所以这些竹筐外面,还要斜斜的堆积一层土袋作为缓冲。而炮位周围,更是浅浅的挖掘了一道沟,为得便是让那些击中了炮位土墙的炮弹,滚落到沟内,防止弹跳起来,从而对己方兵马造成二次杀伤。 以这些标准来评价,左良玉军队的炮垒,修建的便是万分简陋了。 只是用征集来的竹木筐盛满了泥土在火炮周围草草的摆放了一圈,防止炮弹落地后弹跳,击中火炮本身。可是,火炮与火药、炮弹之间,几乎是零距离,完全没有安全距离的考虑。 “老子不用炮火,只管用火箭对着你们的炮垒打上一轮,你们自家的火药,就能送你们的大炮上西天!”看着在炮筒上缓缓流下的雨水,目测了一下火炮炮位与火药之间的距离,水师陆营的军官笑得万分开心。很快便与左军炮营的千总打得火热。 夜幕渐渐落下,为南粤军征集的柴草、鸡鸭菜蔬也准备停当,左军炮队的官兵们恋恋不舍的将水师陆营的兄弟们送上了船,目送着他们在暮色霭霭的江面上远去。 类似的场景,在沿江的左军炮垒、营地都有上演。 第七百零一章 你们动我一下试试?! 左良玉的帅府行辕之中,气氛凝结,紧张压抑到了快要点燃、爆炸的程度。 左良玉高居于帅案后面的虎皮交椅上,紫棠色的面皮,早已因为情绪而变成了近乎于黑色。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想要命人将眼前这位该死上一万遍的传旨钦差给拉出去乱刀砍死的冲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不敢。因为,眼前这个传旨的家伙,是李守汉的长女婿,那头绯翅虎李华梅的丈夫,一次便将他数千精锐在小孤山汆了馄饨的南粤军干将,施琅。 事实上,从施琅刚刚抵达九江城外左良玉的帅府行辕大门前时,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你是南军来传旨的?看好了,老子叫左梦庚。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问你死在了谁的手里时,也好有个答复。” 带着数百个亲兵家丁将施琅和他的几十个随从护卫团团围住,左梦庚从马上跳了下来,很是潇洒的将披风一甩,走到了施琅面前,大拇指横打鼻梁,很是嚣张的自我介绍。 在他看来,眼下的形势,说不得这个传旨的家伙,用不了一时三刻,就会被暴怒之下的父帅下令推出去斩首,然后,全军沿江东下,冲开南粤军的防线,大家到南京去逍遥快活几天。 “原来是左大少帅。失敬失敬!”施琅满脸都是笑,但是,他身边熟悉他的亲兵却看得清楚,那是一种老猫逗着耗子玩的笑容。“下官南粤军水师游击舰队统领施琅,奉了家父帅的军令,前来贵部传旨,还望大少帅多加关照了!” 人的名树的影,施琅的恶名,在平贼军左良玉部队里,那可是比弘光皇帝的年号还要响亮三分的。 “什么!你个狗日的就是施琅?!好好!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偏自己闯进来!”左梦庚极怒之下反而是狂笑起来,他拔出身边亲兵腰间马刀,直指施琅的鼻尖。 “小孤山你毁了老子几千精锐,老子今天就把你剁成几千块,然后丢到江里去喂鱼!祭奠老子那几千精兵!” 施琅的表现却是出乎左梦庚的意料。非但没有出现那种面如土色,跪地求饶的精彩画面,连左梦庚预料到了的,可能性很大的强作镇定,说上几句场面话的举动也没有。至于说微乎其微的视若无物,只管昂首挺胸往前走的情形,也是半点也无。 这位南粤军的郡马爷,左良玉军上下恨得牙根儿痒痒的,怕得要死的施琅,却是满不在乎的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刀锋,仔细端详了一下左梦庚手中这柄马刀上的钢材纹理和火候。 “钢口不错,是我们南中所出的呲铁钢。只可惜,这刀应该是你后来重新自行打制的,打制的时候,铁匠没有掌握好火候,淬火时没有处理好,有些退火了。刀的钢火有些脆,只怕上阵时会耽误了你的大事。” 得!人家根本没有把你的举动当回事,只是对你手里这柄刀有点兴趣!然后告诉你,你的刀品质不行!施琅的潜台词,左梦庚也听出来了,“你的刀是从我南粤军手中买来的,我们有的是好刀好铳,你这些玩意,不过是我们卖给你们的,当真动起手来,未必能够占得了便宜!” 正在琢磨着该如何让自己下来这个尴尬的台阶时,左梦庚身后帅府行辕的大门口,帅标营中军手中高高擎着令箭:“侯爷有令!令我前来迎接传旨钦差,各部将士不得滋扰!不得无礼!” 有了左良玉的将令,这个台阶左梦庚立刻便顺坡下驴了,少不得还要狠狠的放上几句狠话:“哼!父帅有令,便宜你了!且让你多活一会!” 于是,在左良玉军中万人恨却又是万人怕的施琅,便是施施然的手捧着弘光皇帝朱由崧的亲笔特旨,走进了左良玉的帅府大堂。这个差使,可是他在李守汉面前争取来的。 施琅和左梦庚虽然都是所谓的官二代,养子、女婿这种角色,但是,施琅可是要比左梦庚经历的事情多得多了,从风浪里闯荡出来,而且,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成绩,被李守汉和李华梅父女两个人看中,进而成为了联结南中集团和福建海商集团的纽带,促进这两大集团融合的人物。他可不是随随便便从黑影里把李华梅拉出来,然后发现这是南粤军的大公主,然后靠着一副好皮囊进而成为驸马的那种人物。 他很清楚,自己争取来的这个差使,顶多算是有惊无险。左良玉虽然以跋扈嚣张而著称,但是他的跋扈嚣张凶狠残暴,主要是对普通老百姓,对于有话语权的读书人,对朝廷大佬还是很客气的。特别是对于李守汉这种手握重兵,又掌握着大义名分的人,一旦对传旨钦差有所不利,不要说人身伤害了,哪怕就是把圣旨丢到地上,然后喝骂钦差滚出去之类的行为,那都是自己作死了。妥妥的反叛举动。 而李守汉,眼下就希望左良玉这么做。最好是施琅宣读这道皇帝特旨时,也像水浒传里那样,一个彪形大汉跳出来,三把两把的把圣旨抢过去撕得粉碎,然后大骂一通,大小将领鼓噪喝骂。这么一来,他左良玉就是板上钉钉的叛逆,大不敬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虽然早已有了接旨的礼仪准备,什么龙牌香案之类的,但是,左良玉却以自己旧伤发作,难以跪拜为理由,命人搬了座位,坐在龙牌香案面前,听施琅宣读旨意。 “没关系,不怕你各种的跋扈僭越,就怕你遵守旨意!”早就和李沛霆私下里沟通过的施琅见左良玉的这套做派,不怒反喜,心中暗自高兴。 果然,当这份措辞严厉的弘光皇帝特旨,通过施琅那福建官话的口音语调念出来,左良玉的紫棠色面皮变得黑气满脸。 朱由崧在圣旨之中申斥左良玉,为何不与李自成所部贼军接战,反而闻风而逃,“汝动辄号称部下貔貅猛士数十万,为何见贼便遁逃数百里而不接一战?”这话,就等于是朱由崧当着左良玉军中将领,对他们每个人左右开弓给了一通大耳刮子。 “平日里腼颜侈谈汝之战功,如今为何畏贼如虎?是汝之大言欺君耶,是汝之军兵不如贼寇耶?!” 朱由崧写这道旨意的时候,也是喝酒喝到了微微熏然的境界,思路很清楚,笔下用词很是犀利尖锐。可谓是用笔如锋,用词如刀。 “汝之平贼镇兵马,暂且驻扎原地,掉头西进,击退上游之李自成贼军。朕也不要汝收复武昌、襄阳,只要汝等将李自成部下贼酋袁宗第、郝摇旗等人击退二百里便可!也为了汝等后路安稳!” “汝接旨之后,速速将兵马交梁国公节制,汝随旨意进京见朕!” 听到这里,左良玉部下的左梦庚、副将马进忠、马士秀、吴学礼、卢光祖、王允成从地上一跃而起。“什么?让大帅进京面圣?带多少人去?!” “内阁的批复,昆山将军可以酌情带少数护卫亲随前往,以本将的意思,差不多五十名家丁伺候起居也就够了。警戒护卫之事,我军可以代劳。” 施琅也似乎忽视了左军诸将没有等他宣读完圣旨,左良玉未曾谢恩便起身质询他这个传旨钦差的大不敬行为,仍旧是脸上满是春风般的笑容。 这分明就是要左良玉单骑进京啊!左梦庚等人想都不敢想,以自己和大帅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什么丢弃总督、总理先行逃跑,什么勒索州县,屠戮良民,什么洗劫州县,什么抢劫漕粮,随便哪个事情落实了,进京之后,只怕先是御史的弹劾题本,然后就是锦衣卫锁拿下狱,然后,就是云阳路口开刀问斩,也像当年的袁督师一样,吃上三千六百刀。 左良玉也是辽东军出身,对于蓟辽督师袁崇焕的结局,在他心中也是一个魔咒般的存在。当年袁崇焕就是几次想要带兵进京城不准,然后被崇祯从城头缒下来的大筐吊上城头。跟着就是上面的那个套路。 “昆山将军,领旨谢恩吧?!本将这次来九江,家父帅已经调派了船只,接昆山将军进京。您放心,家父帅有话,您进京期间,贵军的粮饷供应,便有他老人家一肩挑了。断不会令将士们有饥馁对敌之忧。” 施琅也是和李沛霆商议过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激怒左良玉和他的部下。所以,他非但没有称呼左良玉的爵位,称呼一声侯爷,而是从始至终都称呼左良玉的字号,昆山将军。这也就是以左良玉的同等地位,同等辈分来平等称呼,甚至还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须知,在那个年代,稍微有点身份的人之间称呼,都不能直接称呼名的,那是属于极为不尊敬对方的行为。而都是称呼字或者是号。(影视剧里直接喊姓名的,可以去死了。)而且从各种称呼当中可以看到彼此之间的社会地位和上下级关系、交情深浅等。 比如说,距离我们还比较近的北洋时代,民国范儿的年月,直系军阀吴佩孚字子玉,就算是他的顶头上司大总统曹锟,都要称呼他为子玉,而不能直接喊他吴佩孚。而在直系军队之中自成一体的冯玉祥,见到了吴佩孚便是要恭恭敬敬的称之为“玉帅”,而不能称他的字。这简单的称呼变化,便折射出了人们之间的身份地位隶属关系等等因素在里面。 可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当吴佩孚刚刚出了“牧野鹰扬,百岁功名才半纪;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的五十岁生日风头之后,便是急转直下的第二次直奉战争、北京政变等大事件发生。他带着残兵败将逃回了湖北老巢。时任湖北督军的萧耀南,起初还是毕恭毕敬的称呼他为“大帅”,不几天便改成了“玉帅”,之后更是改成了“子玉”。如果再发展下去,只怕就要直呼他为吴佩孚了。 (所谓的民国范儿,也不过是用单反相机的高级镜头拍摄出来的狗屎而已!) 所以,一个称呼,便能有如此多的讲究了! 不过,左良玉也是个粗人,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一个说书的江湖艺人柳敬亭为他担任幕府,你能想象吴佩孚请赵本山来给他做幕府吗?人家蓬莱秀才幕府里可都是请康有为这样的人物来的,顶不济的人物也是著名的祥瑞军事家蒋百里。 “你给老子闭嘴!”总兵王允成大喝一声,眼珠子都红了,右手食指中指胼指着施琅,“再胡说八道,老子可不管你是不是狗屁的钦差,一样乱刀砍死你!” 火点着了!施琅在心中冷笑了两声,只管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群家伙的各种表演。 “大帅!您可不能去啊!” “就是!父帅!去了之后还有咱们爷们儿的好吗?” “那马士英等人,又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凤阳总督的时候,大帅您可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到了南京,他不给您小鞋穿?” 一干人等都是各种的忠心赤胆的表示着对左良玉的忠心、义气,浑然不提他们对这个国家,这个朝廷应该尽的各种职责和义务。 “父帅,索性咱们现在就砍了这个狗屁的钦差祭旗,然后调动人马击破李守汉的军队,咱们顺流东下,到南京清君侧!” 领着众人哭闹干嚎了一阵,左梦庚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泪水,红着眼睛向左良玉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随着他的话语,旁边伺候的左军家丁们各自拔出刀剑,将施琅和他的护卫随从们团团围住。 施琅冷笑了两声,“左大少帅,当真要撕破了脸皮吗?” “撕破了便又怎么样?如今你在我军营之中,杀了你便如杀一条狗一般!杀了你之后,便挥师东进,咱们也到南京城里去玩几天!” “好!果然是好胆气!好豪情!”施琅双手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了左梦庚一句,随后以眼神示意身边的一名护卫。此人当即便将背后背着的一个圆筒摆放在香案上,掀去了圆筒上面的盖子,露出了粗大短小的药线。 “本将军既然敢来,就有所准备!看到没有?烟花信炮!只要你们动手,这玩意立刻点燃!江面上本将军的太太,早就罗列了数十艘炮船,上千门火炮,上万的火箭对着你左军的军营!各艘船上,本将军统领的水师陆营,弓上弦刀出鞘的,就等着你们给他们创造立功升官的机会呢!不怕死的,咱们就只管来试试!” 施琅一反刚才温和大度的风度,脸上杀气腾腾,手中握着那个信炮,旁边有护卫将香案上的香烛凑到信炮旁边。一副做好准备,只要左军家丁有所举动,便是立刻点燃信炮的神情。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这个传旨钦差,不是以往那些官员太监能比得了的。这个家伙可是孤军渡海,在辽东纵横千里,连续攻下了数十座城池,斩杀东奴无数的人!论起狠来,更是能够用被俘的东奴官兵、平民填在道路上充当铺路石的角色! 他那个太太,更是个母老虎。能够以郡主的尊贵身份,不顾自己是金枝玉叶的体统,率领亲兵护卫发起冲锋,打得多尔衮叫苦不迭。在场的人们虽然狂暴粗野,但是没有人自忖能够比眼下大清的摄政王更加能打。 “老子这便砍了你!大家战场上和你那婆娘还有你的部下们刀枪上见个真章!还怕你不成!说不定,老子的炮手也能一炮掀翻了你那老丈人的座舰!然后这大明天下就该我们父子说了算了!”左梦庚情绪越发的激动,渐渐的进入了一种臆想和癫狂的状态。 “哼哼!我倒是怕你敢!松江府,上海县,梅家弄,源盛记!”施琅的话仿佛一盆冷水和一根大棒子,当即打得左梦庚安静了下来。原因很简单,这个地址和字号,是施琅出发前李沛霆告诉他的。乃是左梦庚在上海商贸区里安顿的一个巢穴,里面有他的几房妾室,还有两个儿子。源盛记则是他在银号里存款的户头。 “你是王允成吧!小东门,胜安号是你的吧?” “你是马进忠,八仙桥,千里记是谁的呢?” 施琅一一指点过去,左军将领们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安静了下来。自己家的老婆孩子,还有存下的金银财货,都被人家掌握的一清二楚。只怕施琅这里有了事,那边自己家的人都要被拿来陪葬。女人和孩子没了可以再去抢,再生,可是,那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钱财,上哪里去寻?! “某家出发时,我那太太便说了,若是我这趟差使出了什么岔子,少不得上海县商贸区里要死上几十户人家,银号里存的金银,也要拿来充公了。” 看着施琅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情,虽然左军将领们都想上去撕碎了他,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动。大概,一贯屠戮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习惯了之后,面对自己可能被人屠杀被人劫掠的局面时,都变得老实了。 “施大人,请您回禀梁国公。就说某家麾下也有数十万人,少不得要安顿一二。待左某安顿好了之后,再行面陈梁国公。还望方便则个。” 第七百零二章 吓死老子了! “奉旨讨逆!专打左良玉!” “奉旨讨逆!闲人回避!” 伴随着粗犷的口号声,一群群操着广东、广西、福建、浙江沿海地域口音的水师陆营的兵丁官佐们,迫不及待的从大船上跳到刚刚放置在江中的快蟹船上。 伴随着他们的口号声,江面上南粤军水师的大小船只上,纷纷在各自船只的左侧船舷竖起了十余面白底红字大旗。每面旗帜上都用朱砂张牙舞爪的写着一个大字。十几面旗帜连接起来就是“奉旨讨逆,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或者是“弃械归降者免死,反戈一击者有功!” 这些水师陆营官兵们口中吼着的,便是这些标语的口语版。 在施琅传旨归来后的第三天,左良玉部终于有了答复。“国公之命,断难从命!”言下之意就是,让左良玉单骑进京面见朱由崧的想法,想都不要想!咱们大家战场上见真章吧! 好!南粤军上下就等着这个态度呢!当下,李守汉便召集各部将领、左近的安庆巡抚议事,并命人传达自己的命令给九江城中的官员们。 “陛下有旨意。左良玉拒不奉诏,已成朝廷叛逆!本帅奉旨讨逆!各级官吏各部兵马务必各守其职!讨逆战事结束后,各级官员兵丁吏员皆有赏赐!” 施琅手下四个水师陆营大营的官兵们,早就在小孤山大营憋闷的久了。这些官兵们一来都是南粤军奖惩制度的受益者,知道只要打仗表现的好,就不愁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二来,他们在小孤山与左军对峙时,也深知这群家伙的德行。一路从襄阳败退溃奔下来的怂货,却抢遍了沿途城厢镇店里的财货、粮食、美女,更是阻断了往来长江、汉江上下游的商路。有道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在以农为本,以工求强,以商求富的南粤军看来,你左良玉这么干,那就是咱们的死对头!你他奶奶个鳖孙!把各处的小美女都给抢了,咱们怎么办?!虽然主公有军令,不准咱们奸**女,可是,咱们守着长江,和小娘子们正儿八经的谈婚论嫁,这可是军法允许的! 公仇私恨,让水师陆营的官兵么对左良玉军恨之入骨。 “快快!快上船!马上大小姐就要开始发炮,掩护咱们登岸了!” 随着施琅的司号长手中摆动的信号旗,帆樯如林的水师船队闪开了一条道路,数十艘满载着水师陆营官兵的快蟹船如同疾驰在水面上的利箭一般,朝着长江南岸的九江方向飞驰而来。 快蟹船,船两侧有成排的桨橹,外形活似蜈蚣和螃蟹,船体通常漆成红黑两色,元明时期叫“蜈蚣船”,清代称“快蟹”,出没于珠江口外贸的黄金水道,抢掠过往船只财物。无风举桨,起风扬帆,必要时桨帆并用。大型“快蟹”每侧船桨有20多具,每具配两名壮汉,在水上行走如飞,利用奇快船速追赶“猎物”及逃避追缉。 快蟹原是珠三角海盗用的船,船身狭长,两舷各置桨数十支,摇动时如蟹脚伸张,故名。它速度奇快,装有枪炮,被官兵追缉时,能逃则逃,逃不掉便开炮拒捕,因而颇令官军头痛。清末珠江口河段上,海盗除使用它抢劫外,还用来走私、为鸦片船护航等活动,因此名噪一时。 当初李华宇的成名之战,便是他率领着在台湾招募、训练的东番兵,乘坐快蟹船,冒着郑芝龙炮台的猛烈炮火,以白刃突击的战术和决心,拿下了鼓浪屿炮台,为击溃郑芝龙集团打开了胜利的大门。 如今,在这几十艘快蟹船上担任前敌指挥官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华梅的丈夫,南粤军的大驸马,施琅。 同那些水师陆营的汉子们一样,施琅同样的身上披着一件竹制胸甲,头发剃得光光的一颗光头上,用白布缠着,胸前斜斜的挂着牛皮子药盒子,腰间一巴掌宽的皮带上,十字插花的别着两支双筒短火铳。右手提刀,左手擎着自己的认旗。 “小子们!跟着老子上!” “左良玉个狗日的,打仗不行,抢钱抢东西可是一把好手!得打完了这个怂货,老子拿着分赏下来的战利品,请你们回上海去,最烈的酒随便你们喝,最肥的肉随便你们吃!林大掌柜的号子里,什么样的女人都有的是!” “弟兄们!好好的打!” 在施琅的鼓动下,水师陆营的官兵们士气到了极点,快蟹船运桨如飞,箭一般的向南岸飞驰而来。 “开炮吧!” 在自己的傲梅号上,李华梅有些百无聊赖的通过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南岸的那些简陋的左军炮位。在她眼中,这些炮位不但比不上堪称金城汤池的鼓浪屿炮台,就连塔山上多尔衮兄弟的炮队阵地也要比它强胜数倍。 “开炮!” 随着傲梅号上枪炮官兴奋的一声令下,在长江上绵延十余里,几乎和整个九江城周长一样长的舰队上,随着令旗摆动,差不多同时响起这一声叫喊,随着令旗闪动。各艘舰船上,左舷各层甲板上炮窗纷纷打开,白烟伴随着火光不断闪回。迅速在炮舰上空凝结成阵阵烟雾。 “开炮!还击!给老子开炮!” 气急败坏,惊恐万分的左军炮队军官们,手里拎着皮鞭和腰刀,狠命呼喝抽打着炮手们,以制止他们企图逃跑的行为。炮台上的炮手们在军官们手中皮鞭的威吓下,扒掉了身上的小褂,露出一身瘦骨嶙峋的皮肉,奋力的推动着炮架,以达到调整炮口方向,向那些不断做着蛇形机动,一路规避着炮火向着岸边奔来的快蟹船。 从大将军、大佛郎机、六磅炮、八磅炮口径弹重不等的大炮先后发出吼叫,向不远处江面上这些疾速行驶而来的船只发射出炙热的炮弹,浓密的白烟,浓浓的烟尘,瞬间覆盖了各门火炮的粗大身影。 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弹道轨迹,被加热之后产生的空气痕迹在人们的视网膜上留下了永久的记忆。炮弹互相召唤着、咆哮着向江上的南粤军水师陆营袭去! 几枚炮弹落到了快蟹船上,顿时在江面上飘起了一片转瞬即逝的血水,和几片木板。那是被炮弹击中的兵丁和船板留给人们最后的一点印象。 好在左军这些年来在江淮河汉之间同李自成张献忠们周旋,却不像李自成和张献忠曹操等人那么看重火炮的使用,手里的重炮不多,大多数仍是以八磅炮以下的弹重火炮为主。 但是,左军炮队为了给自己壮胆,不停的向江中开炮。沉重的实心铁球,不停的在江水中激起一个又一个密集的水花,在那些快蟹船的左近内外弹跳,不断的掠过正在奋力急进的这些船只,间或将巨大的动能发泄在船板上,甲板上,甚至是船桨上,把被砸起来的木板夹着血光,抛撒到半空中,抛进长江之中。 不断呼啸而过的炮子,让那些操控着船只的水手们,努力将身躯头颅低下去,尽可能的降低被炮弹击中的概率。 好在在这个距离上,对于几十艘散布于江面上急速行驶的快蟹船进行炮火急袭,一来是运动目标,二来江面上的波涛起伏,将船体不停的颠簸上下,以左军炮队的射击技术水平,炮弹的命中率可想而知。大部分炮弹,都是打落跳空,只是在江面上激起高高的水柱,将江水中来不及躲避的鱼类砸到了水面上,享受到了所谓的池鱼之殃。 快蟹船上的火炮也开始向江岸上发射炮弹,虽然只是些六磅、八磅的小炮,但是,因为几乎是在直线瞄准的距离上,也打得不少炮位上炮手们抱着头躲在炮位后面不敢冒头。。 快蟹船上的水手和士兵们更是奋力摇动船桨,他们早已被告知,在炮火下停留的时间越短,他们生存下去的几率就越大,否则,就让家里的父母妻儿领你的抚恤金吧! 飘动着一枝梅花在风雪中傲然绽放的傲梅旗的主桅杆下,李华梅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南岸那些左良玉军队炮台上的火光和烟雾,认真的数着每一处炮位,通过炮位的位置和在江中自己相公船队左右周围的弹着点来推测出这些火炮的种类和口径、数量。 “卡普!给舰队的各枪炮官传令,火炮暂时停止射击!调火箭船上去!天气冷,有点潮湿,咱们给左军的将士们点堆火暖和暖和!”虽然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但是,李华梅还是有些俏皮。 李家的这些子女在用人上也是有各自鲜明的特征,长子李华宇身边多是台湾的东番,而身为长女的李华梅,则是身边多是来自于天竺、天方、苗家等民族的女子充当亲兵、亲随。个个都是长腿大眼的美女,弄得施琅颇为有些目迷五色,口中经常默默念诵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红粉佳人皆为骷髅血污。” 李华梅身边的这些女亲兵们,也经常来调侃自己的这位姐夫兼郡马爷。弄得施琅头大不已。谁都知道,施琅在军中阵前,那是十荡十决斩将夺旗的角色,可是,一旦回到了家中,这未免就有些尴尬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比他牛得多的大明开国元勋常遇春,也一样有季常之癖。 有李华梅这碗酒垫底,施琅还怕别的什么?那一日,左梦庚、袁继咸到码头送行。已然在气势上输了,少不得左梦庚要在言语上找回些场子。 “施大人,贵军便是再能打,也不过只有三万人,我平贼军旗下,可是有八十万之众!” “八十万人?你们能同时上阵吗?老子只要用一万人专打你的帅标营亲军,就能让你的几十万人马都乖乖的不敢动一动!” “一万人?你就不怕我调动大军包了你的饺子?!” “哈哈哈!我施琅连十几万鞑子和李华梅都不怕,还怕你平贼军的这群乌合之众?!” 卡普,是个来自于天竺的刹帝利女孩,据说还和瘸子帖木儿有点血统上的关系。但是,因为天竺大陆上的大混战,她和她的母亲成为了别人的战利品,辗转又成了李华梅的亲兵。生得雪肤花貌高鼻深目的她当即便向司号长传达了李华梅的指令。随着尖锐的铜号声和旗语传递,船队的火炮渐次稀疏下来,从舰队北侧,十余艘火箭船灵活的穿插而出。 伴随着阵阵浓烟在江面上留下狰狞的一道道痕迹,火箭船上空,数十支火箭,呼啸着彼此招呼着,向南岸的左军炮队阵地进行试射。 “轰!”油箭在沙滩上,在炮队阵地旁轰然炸开,炸起了一团又一团火焰,为后来者指点着方向和位置。 “上箭!三油一药!调低射角!修正角度!给施大人的陆营兄弟们炸开一条通路!” “上箭!一油三药!瞄准左兔儿爷炮队的炮位,给老子烧!给老子炸!” 火箭船上的指挥官们,根据着自家施放的火箭射击效果,修正着射击高度及角度,以求达到最佳效果。 火箭手们手脚麻利的将一枚枚火箭按照长官的意思从木箱中取出,安置在发射架上,点燃火箭尾部的引信。顿时,数百枚火箭,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灰白色的轨迹,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灰色的线段,令这个阴霾的长江一日,显得更加的灰暗了些。 但是,转眼间,火箭便在南岸炸开,爆裂燃烧起来。数百枚火箭,或是燃起了一处处火头,或是爆炸开来,让南岸变得更加的绚烂多彩。同时,让南岸的左军炮队变得更加混乱,士气更加低落。 趁着火箭轰击给南岸带来的混乱,施琅加快了渡江的速度。他将认旗插在船头,自己跳到船舱之中,抢过一名桨手手中的木桨,奋力的划动起来。 “大人!我不累!我有力气!还是我来!” “大家替换着划!马上就到浅水区了!很快就要厮杀了!” 施琅却不与那桨手多废话,只管奋力划动着船桨。 人们运桨如飞,木桨和风帆将快蟹船的运行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眼前渐渐出现了芦苇和藜蒿,木桨划动时也渐渐有些窒碍,快蟹船上的人们都知道,已经到了浅水区,马上就要进行搏杀了。 这个年代的中原,还没有所谓的抗登陆意识。士大夫们平时偶尔清谈时为了显示自己文武双全,谈兵说剑时,顶多说几句“半渡而击之”、“彼竭我盈”之类的话,便可以有知兵之名了。 “好!不怕你船炮犀利!等你的兵马上了岸,咱们左家的快马利刃,也让你涨涨教训!让你知道,你小爷左梦庚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混到了今天的!”从单筒望远镜里,左梦庚隐约看到了那个让自己在父帅面前难堪了好几天的施琅身影,他咬牙切齿的恨恨说道。 在左军在南岸设立的炮兵阵地后面不远处,便是左军的营寨。这些营寨沿江而立,按照所谓的前营后营分别驻守。其中,前营数营算是战斗力较强的部队,是左良玉父子的嫡系内营亲军。而后营数营都是一路从襄阳到武昌到九江沿途所收容的各种散兵游勇,战斗力差,纪律更差,不过胜在人数多。可以用来壮壮声势。左良玉左梦庚父子也不把这些散兵游勇当做自己的可用之兵,平日里顶多就是纵容他们出去打粮、劫掠,但是,少不得要将一多半的劫掠所得上交,嗯,算是一种坐地分赃的合作模式。 今天,左良玉打得主意却是要用这些散兵游勇来消耗南粤军的兵力,阻击他们的进攻势头。“他们就是一群豆腐渣,至少也有几万人,他李守汉胃口再好,吃下去也得拉肚子!” 左梦庚今天的差使,就是要率领内营亲军,充当督战队,来将外营的那些炮灰驱赶到南粤军的刀下。让他们去和南粤军拼命! 快蟹船的船体猛地一震,船上的人们不由得东倒西歪一阵慌乱,却原来是船已经冲上了长江南岸的沙滩,船只在江边的浅水区里搁浅了。 “快!下船!下船!” 虽然左军的炮火已经被己方的炮兵火力压制,但是,毕竟眼下在江水里,如果不能迅速的占领滩头阵地,停泊在江水中,那样的话,前进不得,后退无路。如果左良玉军再打个反冲击,那样的话,施琅以后一辈子都在李华梅面前夫纲不振了。 无论任何时代,两栖作战都是复杂的作战形态,都是对指挥员指挥艺术水平的考验,对实施登陆的海陆军配合的检定,也充分表现出实施登陆作战的国家的综合国力,以及这支登陆军队的战术、技术、纪律水平高度。 两栖登陆战最要紧的就是争分夺秒的抢时间,要是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登陆,那就万事大吉。如果中途被敌人邀击,则有半渡而击的危险,假如登陆作战之初就被敌人识破,奇袭变成了强攻,进攻方的损失就必定惨烈。 尖锐的铜哨声,营官哨官们的呼喝叫骂声纷纷在岸边沙滩上响起,水师陆营的几个先行集结完毕的哨队,迅速冲上岸边列开阻击阵势,准备迎击左军的反击。 “专打左良玉!闲人回避!” 口号声再度在南岸响起。 第七百零四章 吓死老子了(三) 夜幕降临在了长江两岸上。 无边的黑暗,像是死神的黑色巨大斗篷,笼罩在了九江,笼罩在了九江城外左良玉的帅府行辕上空。 往日里车马喧嚣人声鼎沸的帅府,骤然间变得如同一座山间古墓一般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大小房屋内,平日里照如白昼的灯火,此时也变得如同坟地里的点点鬼火一般稀少,诡异。 白天的大败,让所有帅府内的人们都心中惴惴不安。 左梦庚瞪着一双杀人的眼睛,瞳孔里满是血丝,恶狠狠的瞪着眼前派去抓人的亲兵头目。 “柳麻子就这么逃了?你们就没抓到他?” “大少帅,我们去他的住处查了,那里的几个女人还有老妈子仆人说,他回来之后,草草的收了一下东西,说说是晚上要和几位将军一起打牌赌钱,把值钱的金银都卷了走。然后就不知去向了。我们也派人去他说的那几个将军营中查了,一旦有消息,立刻抓人。” “活要见人,死,老子也要在他尸首上砍三刀!要不是他满嘴胡说八道,大帅还不会有事!”左梦庚拔出腰间宝剑,用力的斩在了院子里那棵枫树上,树干被宝剑砍进去了三分之一,巨大的冲击力,让枝繁叶茂的树冠,摇动了几下。 他急于抓到柳敬亭的目的,就是要为白天的大败,为左良玉眼下的状态找到一个替罪羊。 他瞪着一双眼睛向四外望去,往日里连绵数十里仿若星河的营寨灯火,如今寥若晨星。黑暗所笼罩的野地里,不时的会从某个角落里爆发出一阵激烈而又短促的铳炮声和喊杀声,那是南粤军那群不知道疲劳不知道休息的蛮子们,趁着夜色在趁火打劫,收拾各处散落的营寨、剿灭散兵。 就在日落时分,他左梦庚就看到,大队的左军俘虏和投降的外营士兵被成群结队的监押到岸边,除了身上的一身衣服之外,别无长物,拳打脚踢的被押到江边码头上,像塞鸡崽子一样,塞进船舱之中。 如果换成别的军队,左军的这些被俘官兵,少不得就是再换一个旗号,继续从事战场上讨生活的生涯,不管旗号上写得是李自成的大顺,张献忠的大西,还是刘良佐黄得功等人的大明。但是,他们遇到的是南粤军,所以,他们的命运只有一个。 也曾经经手过人口贸易的左梦庚清楚,这些人,将会被押解到上海等地,短暂停留之后,海运到南中去,从事采矿、冶炼、伐木等需要巨大的劳动力消耗行业当中。几年下来,一条精壮汉子往往就被活活累死。 俘虏行军队伍旁,也有几个企图反抗或者是打算逃跑被抓回来的。监押他们的大多数是跟随着施琅横扫辽东半岛的水师陆营老兵。对于这些人这些事,有着很好的处理经验。一不捆二不骂,只管将这些人手脚砍去,将他们丢在行军队伍旁边的空地上,任凭着他们在那里翻滚哀嚎,鲜血流尽后死去。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一向不把别人的生命当回事的左军官兵,看到了对方比自己更加凶狠,当即便老实了许多。他们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些人,可是以数千之众横扫辽东,斩杀的辽贼首级几乎是自己兵力的倍数,更是俘虏了数万辽东反贼,押回辽西。沿途用试图反抗逃走的辽贼身体铺路、垫坑来让辎重车辆通过的狠角色!于是,数万被俘、投降的官兵,没有一个敢多说一个字,只管乖乖的在数百名南粤军官兵的看押之下,缓缓的向前蠕动,被赶到江边,塞进船舱之中,到未知的前途中去赌一下自己的命运了。 所有的这一切,都来自于白天的大败。 南粤军的进攻,在左良玉眼里,似乎并无什么特别新奇的花样,相反,反而有些笨拙。登岸之后,各部分出一部兵马来,率领着民夫,在潮湿泥泞的江边铺设稻草,稻草上搭上从四处征集来的木板,让大炮可以顺利通过。 之后,在大炮火力的掩护之下,各部轮番对左军进行进攻。只不过,这种进攻方式,就像是一个胃口极好的人,上了饭桌后,面对着一个烤得肥油滴落的肘子,并不是上来就一通乱啃,而是手中拿着一柄锋利的小刀,不时的看好位置,从上面切割下一块肥肉来放到嘴里咀嚼。 在炮火的掩护下,一队队的南粤军排着整齐的队伍,肩头背着火铳列队走到了左军的阵型前。以左良玉对自己军队的而了解,军中不乏个人技艺精熟的骁勇敢战之士,也不乏以杀人放火为乐事的魔头,但是,让他们把一片人烟稠密的繁华富庶之地变成一片白地容易,让他们也排成这样的队伍去进攻,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 他不由得想起了年轻时候在辽东见过的浙江兵,那支由戚爷爷一手打造出来的精兵,最后的一点血脉,就消失在了辽东。 阵前的左军军官们正在大声咆哮,准备督促手下的弓箭手们和火铳手对着如山如林般缓缓压了上来的南粤军再次施放。却听南粤军军队伍当中先是一阵悠扬的铜号响起,紧接着,又是几声短促的哨音在队伍的各个地方此起彼伏。 哨音刚刚停息,那边南粤军士兵纷纷取下肩头的火铳,随着火铳声响起,一波逃跑的左军官兵被打得翻滚在地。 “手榴弹,上去!投弹!” 第一轮射击后,前列火铳兵原地停下装填弹药,从他们队列间隙当中,数十个身高臂长的汉子,鱼跃而出,快步上前,将胸前竹筐中的马尾手榴弹取在手中,取出后面的马尾,拎在手中仿佛是投掷骨朵一样,在头顶画了个半圆,便黑乎乎的几十个马尾手榴弹越过了两军之间那几十步的空白地带。 “快跑!南蛮子的震天雷!又来了!” 左军不知道马尾手榴弹的正式名称,只是觉得这东西用起来和天雷相仿,声音巨大,而且威力惊人,一颗手榴弹在身边炸开,少不得有几个左军官兵死伤。 “轰!轰轰!” 一阵巨响在左军队伍中响起,巨大的声浪震得人们耳朵里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人们只有一个想法,向后,跑!但是,当他转身打算逃走的时候,脚下却是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却是营中的游击大人,被炸开的弹壳破片打飞了头盔,捎带着削去了半个天灵盖,血水和脑浆洒了一地,红的、白的,兀自在那里冒着热气。他身边的几个家丁亲兵,枉自披了上好的镶满了铜钉的皮甲、铁甲,被手榴弹的破片打得个个头上脸上大大小小的血窟窿,在地上翻滚嚎叫,凄厉的惨叫声,让听惯了别人的惨叫呻吟的左军官兵们个个都是不寒而栗。 紧接着,又有一波黑乎乎的手榴弹投了过来,这一次,不等它们落地炸开,人们便蜂拥着,推搡着,叫骂着,向着不远处左梦庚的中军大阵奔跑而去。帅旗,就是他们的目标,在他们的意识里,帅旗周围都是强将精锐,自然能够打得过冲杀上来的南粤军。 于是,数千左军内营官兵,便被千余名警备十二旅的官兵,用铳刺和手榴弹像驱赶着鸭子群一样,冲向左梦庚的大阵。 远处的高坡上,左良玉手执单筒望远镜,将这一幕清清楚楚的收入了眼底。“柳先生,你在南京这么久,对南军各部的情形自然熟悉的紧。你来看看,眼下这伙凶狠坚韧,把咱们的兵像狼赶羊群一样,驱赶着他们来冲击梦庚大阵的人,是李守汉手下的精锐不是?” 柳敬亭喘息未定就听到了左良玉的问题,却又不敢造次。只得遥遥的眺望战场。可怜他一个吃开口饭的说书艺人,平日里讲说战场时那是精彩纷呈,口若莲花,滔滔不绝,但是,当真让他到战场上看看血肉横飞,人命如同草芥一般的景象,早就吓得他手脚冰凉了。 “那远远追杀我军内营的兵马,可是李守汉本部的精锐?”左良玉有些愠怒了,柳敬亭半晌不回答他的问话。 “大帅!可是要听属下说实话吗?”柳敬亭略略沉吟了片刻,先问了左良玉这么一句。 “战场上,生死就在一瞬间,哪个有空闲听你说假话来哄老子?!” “大帅!属下从旗号和他们的队形、进攻速度上看,判断他们应该还不是李守汉手下最精锐的部队,甚至连精锐都算不上。只是李守汉在京师被李闯窃据之后在南中各处扩军组建的警备旅之一。这些部队,以各处州县的常备兵和各镇军官为骨干组建,以大批接受过至少为期三年,每年一月以上的军事训练的良家子弟为兵员组成。在南军当中,算是人数最多的一部分。据闻梁国公,哦,李守汉在军中有话,哪个部队打得好,便从警备旅升级为镇,成为常备兵马。反之,打得不好的部队,就算是他身边的额近卫旅,也一样会被降级成为动员兵!甚至下去屯田!” “哼!故作玄虚!”嘴上这么说,脸上,左良玉的神情可没有那么轻松,他感觉到自己两边的太阳穴,仿佛有一柄大锤在不断的敲打,让他头疼不止。 “咱们稍稍往后一点,也好给梦庚腾出厮杀的场地来,免得碍了他的手脚,让他施展不开!” 但是,左良玉稍稍往后退了二里地,刚刚立定了帅旗,还不曾整顿好队列,前面的战事又有了变化。 战场的左翼,左军的悍将王允成,被头上缠着白布的两千余人,轮番攻击,抵挡不住,渐渐败下阵来。 “那群头上缠着白布,奔跑如飞,旗帜上绣着玄武图案的,可是李守汉的麾下精锐?”左良玉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眼前似乎有些景象不清楚,人和马的轮廓都出现了虚幻的光边,他用力的闭上了眼睛,试图将那些虚幻的光边驱除出去,让视线再度变得清晰起来。 “王允成,你平日里自吹自擂的,说自己是什么许褚,李逵般的悍勇,怎么几万人马被人家几千人给赶了下来?!” 睁开眼睛,还不曾看清眼前的情景,耳边却听到了帅府行辕中军忿忿的骂声。果然,左军内营的左翼,王允成的帅旗开始移动,而且移动速度十分快。帅旗周围,吵闹嘈杂,一看就是兵败如山倒的样子。只不过,王允成长了一个心眼,不曾向左良玉这个方向靠拢,而是向着九江城方向狂奔而去。他已经看清楚了整个战场的兵力部署,若是沿江逃跑,那就是把自己的脑袋和兵马往南粤军的炮口铳刺上送。与其说那样,还不如掉头向南逃,往赣北腹地逃走。横竖这几年赣北也是比较风调雨顺,不愁粮草筹集不到。 施琅也是个得理不饶人,趁你病要你命的家伙,见王允成掉头南窜,立刻挥军掩杀。以两个水师陆营大营的兵力轮番在王允成败军队伍后面尾击、侧击,超越追击。不停的在败军队伍上切割下一坨一坨的肥肉,同时,驱赶着王允成的部队,让他们连自家的营寨都不敢进入,便仓皇南窜。而由施琅亲自率领的另外两个水师大营的兵马,则是迅速从左翼投入对左良玉军队的进攻。这一下,战场的态势越发的对左良玉不利了。 “大帅!从我们左翼冲过来的,是梁国公的女婿施琅统领的水师陆营兵马!咱们的兵,提起施琅来都恨得牙根痒痒,但是,又拿他赌咒发誓!原因嘛,大帅明见万里!” “他们为何头缠白布,而不带头盔?” “大帅,属下在南京时,曾听闻南军之中有这样的规矩,凡是上了战场能打的队伍,都有一个标识,那就是无论是官是兵,一律都是和尚头。而且,施琅此人,用兵剽捷悍狭。水师陆营的兵马,又是在水面上要跳帮同对方水师争夺舰船,又要在陆地上攻取敌军炮台营垒,所以,他们营中口号便是‘有进无退’。所以,一旦上了战场,他们便用白布包裹头颅,表示自己这一战已经把自己当成死人了。死了,就用头上的白布包裹尸体。同时,这白布包头,也是他们在混乱之中联络识别敌我的重要标志。” “疯子!一群疯子!身为郡马的身份,还如此疯狂!”有人在望远镜里发现了施琅的认旗,立刻指给左良玉看。镜头里,施琅上身赤膊,一手举着马刀,一手擎着短火铳,在周围数十个亲兵的护卫之下,往来搏杀,当者无不披靡。 “水师陆营的兵,要么是广东福建沿海的渔民船户,出身于郑芝龙的海盗之中,要么就是南中各处沿海地带的夷人,此辈出没风波如履平地,视生死如归途。自从成军以来,便是在辽东半岛那种情形之下,也不曾打了一次败仗。”柳敬亭大概是说书人的职业病犯了,看着战场上那副壮观的景象,数十万人厮杀在一处,江水正如史书上所记载的那样,鲜血令江水“为之赤。”、死尸堵塞了河道,令江水“为之不流。” 柳敬亭只管自己说得口沫横飞,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左良玉身边的亲兵么,一个个那几乎能够立刻把他撕成碎片丢到江里喂鱼的神情。如果不是现在左良玉关心战局顾不上他的言辞,只怕柳敬亭的身躯早就和他的脸一样,千疮百孔了。 突然间,便在左军的正面,山崩地裂一般,南粤军的阵列里齐声发喊,仿佛江水决堤一样,骤然之间,千百万人向着左良玉军的正面,左梦庚的本阵猛扑过来。 “麻子!快看看!怎么回事?!”情急之下,左良玉也顾不得做出平日里那副礼贤下士的样子了。他急切切的称呼起柳敬亭在军中的外号“柳麻子”来了。 “大帅!不好了!那是梁国公把他的最精锐的近卫旅,拿来攻打大少帅的本阵了!”刚刚从望远镜里看到一个个营方阵队列前飘荡着的军旗,柳敬亭的双手就像是被火焰烫着了一般,几乎把望远镜掉到了地上。 “大帅!这可比警备旅、比水师陆营还要能打,还要难缠数倍的队伍!”左良玉身边的人也是有见识的,他们也清楚,既然叫近卫旅,那么大体上就相当于梁国公的家丁、亲兵队伍了。以南粤军的整体战斗力来说,警备旅这种构成军队战斗力基础的部队,都能打得左梦庚步步后退,何况是全军战斗力的核心了! “大帅!你看!那是李家大小姐的旗号!怪不得这些南军疯了也似的冲锋而来!”柳敬亭从远处的旗帜丛中看到了李华梅的风雪寒梅旗!这面旗帜,曾经出现在了塔山,让此时在北京的多尔衮每每午夜梦回之间,搂着大玉儿也不禁中夜惊呼,噩梦不断。 第七百零五章 吓死老子了(四) 近卫旅的兵,从老旅长莫钰到新近从团长提拔接任的现任旅长贺重田,到近卫旅最低层的士兵,哪怕是一个马夫、伙夫,心里都憋着一股子劲,一股子火,一股子怒气。 “娘的!要不是咱们当初护卫大小姐不利,打得不够猛,冲得不够狠不够快!早就把多尔衮那头獾子的蜘蛛网阵给冲破了!还用得着大小姐夫妇今天亲自披挂挥刀上阵?!” 南粤军上下,有着很强的向心力,荣誉感。这种情感在外人看来,又变成了南粤军的傲气,牛皮哄哄的劲头。不过,南粤军也有自己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我们自起兵以来,可曾用过大明朝廷的一文钱军饷,吃过大明朝廷的一粒米军粮?不但不曾有军饷军粮,多年来,我们给朝廷供奉了多少粮饷,给朝廷敉平了多少叛乱? 可是,自从一军四镇迎龙进金陵之后,那些看南粤军不顺眼的额官绅士子们,不时的便有各种半凉不热的风凉话刮进了近卫旅的官兵耳朵里。 “你们南粤军要是当真那么厉害,当初为何没有攻破伪睿亲王多尔衮的阵地,反而以李华梅受伤撤退下来,导致朝廷花费了数年苦心经营的局面毁于一旦?白白葬送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糟蹋了无数的金钱粮草!” “若是你们当日能够攻破多尔衮的防线,那么,东奴的阵线必然不战自乱。多尔衮、多铎兄弟的兵马被击溃,黄太吉在广宁又岂能安稳?若是辽东能够获得大捷,一鼓荡平东奴!” “东奴既然荡平,朝廷便可以将大量的兵力、军饷用于平定中原的李自成、、张献忠等逆贼。又何至于有流贼猖獗,先帝殉国的惨剧发生!大明朝有今日,完全就是尔等养贼自重造成的恶果!” 所谓的读书人的一张破嘴,一支秃笔,一个键盘,完全可以颠倒黑白,本末倒置。明明是逆流而上,从敌寇手中血战无数收复失地,他们却偏偏说你游而不击,三分抗敌七分发展。而且还有根有据的拿出数字来,说你出师抗敌时不过三万余人,为何赶走敌寇时变成了百万之众?而且,从陕北一隅出师,数年之内,星星点点大大小小的在全国各处抢了无数的地盘,控制了无数的民众,你们怎么解释呢?! 南粤军的兵丁官佐,虽然不像明军各部军队那样,文盲率达到了99。99的24k标准,大多数都能认识几百个字,书写家信,写战报,记记账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面对这些以摇唇鼓舌为职业的专业喷子,却是个个水平低得很。往往是被人几句话便挤兑的脸色气得通红,脾气温和一些的,甚至被气得眼泪都要流下来。脾气暴躁的,少不得便老拳相向。自从弘光皇帝进了南京到现在这段时间,南粤军在南京城内外,也不知道和读书士子官绅隐逸们起了多少次的冲突,打了多少次的群架。 所以,今日,近卫旅的官兵们见到郡主李华梅的帅旗再次在自己的队伍当中树立起来,无不是欢欣鼓舞,有那曾经亲身和李华梅在塔山一起冲锋的老兵、官佐们,更是热泪盈眶。 “娘的!一会都得给老子拼命!郡主娘娘都在这,都和咱们一道,咱们要是连左兔儿爷的队伍都拿不下来,干脆都把近卫旅的军装脱下来,回南中,也没脸去种田了,都自己到矿井,到矿场,到老林子里去报到,干苦役去!” 近卫旅发了狠,左梦庚的压力便不只是倍增了。 如果用数字来体现说明一下警备旅这个层次的部队和近卫旅的训练、战术水平纪律性的差距的话,可以列出这样的数字来。警备旅,可以顶着敌军的炮火、火铳、弓箭,推进到距离敌军阵列四十步的位置上开火,来求得射击效果的最大化。而近卫旅则很不屑的表示,四十步算是什么,老子们都是以三十步为起步线的!至少推进到三十步以内才开火!保证一轮火铳下去,至少把敌军最前面的兵丁放翻三分之一! 可是,明军各部习惯了以家丁作为战斗力的核心部分,进攻时充为刀锋,冲锋时一窝蜂涌上。防御时守卫在主将身边充当护卫,将杂兵、辅兵等炮灰罗列在前,以阻挡敌军的进攻。势头不妙时,家丁可以护卫着主将转进千里,大不了到别的地方再行裹挟掠来壮丁加入队伍就是了。 左梦庚和左军各部将领便是个中佼佼者。 他们如何能够面对这样的打法?要知道,能够扛得住近卫旅战术水平,作战意志的,也就是多尔衮兄弟亲领的两白旗满洲依托野战筑垒工事了。就这样,在李华梅加成之下,还险些被打崩了阵线! 不要说在第一线与李华梅、近卫旅对垒的左梦庚了,便是远远的带着数千家丁观战、压住阵脚的左良玉,都感受到了近卫旅那滔天的战意和巨大的压力。 近卫旅拉开了一个极宽大的正面,连绵数里,正正的对上了左梦庚的数万人马。虽然近卫旅在南粤军当中兵力规模不下于一个镇的标准,但是也不过万余人马,同左梦庚的数万人比较起来,还是略显单薄。特别是他们拉了一个宽大的正面之后,更是没有了纵深,只有三四列的横队。横队后面,是炮队的兵丁们,推着炮车缓缓跟进。准备随时给袍泽兄弟们提供火力支援、 “都是步兵,火炮在后面,能顶个鸟用!他们还能躲在自家人后面开炮不成?”左梦庚冷笑着看着眼前李华梅布列的这个阵型。“都说李家的子女一个赛一个的能打能干,本少帅看来,也不过如此!你这头绯翅虎再狠,还能在自己的兵身后开炮?那不是帮了本少帅的忙?!”左梦庚正所谓的额无知者无畏,他却不知道,眼下的南粤军,早已在炮兵之中普及了对数、三角函数使用技术,掌握了间接瞄准法等战术。完全可以把炮弹从自家人头顶上丢到敌军的队伍当中去!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是注定要失败的。这是那位被人断章取义,去掉了前面的定语和状语,阉割出来了一句被批他不重视知识不重视知识分子的话,“知识越多越反动”。这盆脏水,其实原本应该是这样的“路线方针不对,知识越多越反动。” 于是,让左良玉父子,左军将士们惊愕的头盔都快要掉下来的景象,接二连三的出现了。 “轰轰!轰!” 放列完成的近卫旅炮队,在人群后面开始向左军倾泻炮弹,灰白色的烟雾在炮队阵地上空升腾而起,转瞬间被江风刮得不知去向。 “该死!这群鸟人疯了吗!在自己人身后开炮?!” 左梦庚脑海当中浮现的第一个意识。 但是,十二磅炮弹弹道掠过进攻的自己军队头顶,正正的落进了左军的阵型之中。炮弹就像是落在水塘之中的石头一样,在人群当中激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只不过,这涟漪向外扩散的不是水波纹,而是一阵阵的惨叫,和四处飞溅的血肉残肢。 “麻子!在近卫旅阵列后面,用火炮轰击咱们队伍的,就像是老鹰啄食一样的那些炮手,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有这样的手段?莫非,是梁国公从海外弄了来的什么妖术?还是那些佛郎机人的不传之秘术?” 左良玉越发的觉得自己的头疼的快要炸开了。他死死的抓住了柳敬亭的手腕子,像老虎钳一样捏住了他,仿佛柳敬亭是他的救命稻草,唯恐柳敬亭这个麻子走掉了之后,他会掉进眼前的这条长江之中,被无数死于他手中的良民冤魂拖进长江江底。 “大帅!那是梁国公麾下近卫旅的炮队。据闻拥有红衣八磅炮以上大小火炮数百门之多!具体有多少,外界之人难以得窥一斑。只是知道,每日里往炮队营运送驮马挽马所需的草料便要有数百石之多!这些马匹骡子,除了草料之外,按照南粤军规制,还有炒料豆、骨粉、细盐的供应。” “直娘贼的!骡马吃得比咱们营里的兵丁吃得还要好些!除了草料还有豆子和盐!”左良玉越发的觉得眼前的地面显得亮得很,亮得有些刺眼。他努力收拢着自己的意识,防止出现别的情形。 “大帅,这是梁国公亲手制定的制度,全军上下哪个敢不执行?何况,世人都知道,南粤军向来以火器著称于世,这些重炮拖曳起来也是很消耗马力的。故而,要让骡马吃得好些,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就在这短暂的几句话之中,近卫旅的进攻队列已经前进到了左梦庚阵前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左梦庚的部下渐渐的骚动起来,他们被巨大的压力压得有些喘不过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听得周围人们呼呼喘出的粗气。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慌乱,掩盖自己的恐惧,人们开始用不停的咒骂和粗口来应对近卫旅缓缓而来的巨大压力。弓箭手和火铳手们,也朝着近卫旅的队列方向施放弓箭和火铳。 不时的有箭矢歪歪斜斜的落在近卫旅进攻的队伍当中,不断的有人闷哼一声中了一箭。但是,好在大家身上都有精良甲胄护体,只要不是射中了面目眼睛之类的地方,到卫生营中调养些时日,便又是一条龙精虎猛的汉子了。 “不许乱!不许乱!火铳兵和弓箭手给老子到前面来!等南蛮到了跟前,再一起开火!”左梦庚努力的弹压着部下,试图稳住阵脚。 但是,贺重田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掷弹兵,上前,投弹!” “各营各哨,收拢队伍!准备射击!” 随着这两道命令,又是一幕让左军将士胆战心惊的情景再度上演。从各营的队伍当中,数百个掷弹兵鱼跃而出,密密麻麻的马尾手榴弹,似乎凝结在了南粤军与左良玉军之间的空间上,凝固在了左军官兵的视线之内,成为了他们活着的人永远的噩梦。 伴随着手榴弹不停的在左军队伍当中炸开的连环爆炸响声,近卫旅的队伍完成了一次华丽的收缩队伍战术动作。原本在前进过程中避免敌军炮火和火器弓箭杀伤而有些疏散的队形,变得紧凑起来,几乎是所有的人肩并肩的站立在左军阵线前面。 “开火!” “开火!” 代表着开火命令的铜号声,在近卫旅的队伍上空响起,响彻云霄。 在两军间隔不到三十步,双方几乎都能分辨得清楚对面的人五官相貌的距离上,近卫旅的火铳手们,前列蹲姿,后列立姿。最后一列持枪戒备。前面两列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龙头在弹簧的助力下很好的激发了火石,点燃了火药的热情。 刹那间,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两列火铳手集中了几千只火铳打了一次齐射,在长达数里的战线上,顿时爆出了一道既浓且密的灰白色硝烟带,笼罩在了近卫旅的队伍上空。 原本就被手榴弹炸得队伍乱做一团的左军官兵,此刻在这样的打击之下,乱成了一团。方才被调到前面的弓箭手、火铳兵,在这一轮齐射,被弹丸组成的铁扫帚,扫荡一空。他们身上大多数只有一件裲裆,在这样的距离上,面对着南粤军的火药弹丸,几乎等于是赤条条的面对着。身上爆出一道道血雾,瞬间就倒下一大片。很多人中弹后,表情稍稍的凝固了一下,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中弹,随后回醒过来,凄厉地滚倒在地惨叫。 如江面上起了风刮过芦苇荡一样,对面的左军官兵当中又是一阵骚动,见前排的弓箭手们这样的下场,他们身后的左军官兵们,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回头就跑。 “后列!开火!” 前面两列或蹲或坐,重新装填弹药,第三列的火铳手们再次对左军的官兵们举起了火铳,打击他们仅存的战斗意志和士气。 “炮队!上霰弹!双份的霰弹!” 有栗子大小,蓖麻蚕丝制成的粗绸包裹的霰弹弹丸,被炮手们手脚麻利的用推弹杆推进炮膛之中。 几乎所有的八磅炮都装填上了双份的霰弹,“这一次,一定要让左兔儿爷的这些虾兵蟹将们吃顿好的!火药炒热的铁栗子,管他们够!”几个炮手们调整着射击角度,口中喃喃自语着。 “南蛮在装填火药,给老子冲上去!冲上去!” 左梦庚不知道是想拼死一搏,还是脑子抽了筋,他督促着部下们向正在装填火药弹丸的近卫旅队伍猛扑过来。他想得很简单,利用这短促的时间空档,冲上去,和近卫旅的官兵搅在一起,这样一来,己方人多势众的优势便可以发挥出来。便是你南军再能打,我用几万人十几万人不顾一切的往前猛冲,怎么着也能把你冲到长江里面去!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近卫旅的炮队,发言了。 所有的八磅炮尽数发射霰弹,密密麻麻的弹丸在各营方阵间隔之中掠过,射向前方,笼罩了前方一百多步,左右数里的范围,强劲的弹丸动能,几乎将左梦庚的整个阵型击穿。。 无数的人喊叫着,不知多少懵懂着埋头冲来的左军官兵,一道道血箭从他们身上,还有下面的马匹中射出。几个冲在前头的人由于被太多的霰弹关注到了,而被得整个身躯打爆四裂开来。 带头冲锋的几个左军内营将领,还有他们手下豢养的家丁们,便当场被这一轮炮击,在那些霰弹组成的弹幕之中,消失了,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堆碎肉碎骨。 在他们身后众多的左军兵马,也齐刷刷倒下大片,战马嘶鸣中,许多骑兵马队,浑身上下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周围人们溅到身上的。他们或不知所措,或被巨大的火炮轰鸣声,震得两眼发直,耳中鸣响不断,策马茫然而立,仿佛自有天地以来,便是如此一般景象。 “啊,啊!啊……” 近卫旅的火炮一轮齐射后,左军整个军阵前部几乎没有能站立起来的生命,阵列所在区域内处处残肢断骨鲜血满地,不知多少中炮者滚地嚎哭。如此被人暴打,加上火炮的可怕,左军军阵内立时现出崩溃的苗头。 “开火!” 利用这炮击的时间近卫旅完成了装填动作,前列再度举起了火铳。 随着火铳声连绵不绝的响起,左军内营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有的人手中挥舞着兵器,不知道敌人在何处,敌人在何方,只管四下里挥舞着,狂嗥着。有人则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嘴里叫喊着谁也听不懂的词汇。更有无数的人,哭喊着往中军逃来。 眼见全军就要溃散,左梦庚回过神来,他大喝:“原地待命,不得乱动……” 他带亲卫急跃而出,亲手砍翻几个逃跑的溃兵,驱赶他们回去。在他带动下,各部各队军官也纷纷制止部下溃散。他营内很多军官军士都是多年跟随左良玉父子四处征杀的老兵,久居战阵,颇为悍勇,视人命如草芥。在他们制止喝令下,这股崩溃的苗头渐渐有停下来的苗头。 “全军,上刺刀!冲!” 近卫旅的队伍当中,风雪傲梅旗下,李华梅傲然而立,发出了令全军上下再度兴奋起来的命令。 “杀!” 所有的人,各自挺着雪亮的铳刺,向着惊魂未定的左军队伍猛扑而来。 “麻子!麻子!那指挥着全军用铳刺向咱们冲了过来的又是谁?”左良玉连续喊了好几声,却不见身边的柳敬亭回答。他转过头去,左右寻觅,却只见隐约之中,柳敬亭的那匹老马消失在人潮之中。 “这个该死的麻子!你逃个驴球子!” “大帅!那冲过来的,就是梁国公他老人家的大小姐,被先帝崇祯皇爷册封为郡主的便是她!大帅,咱们快走!李华梅的这手,当年便是筑垒而守的多尔衮那厮,都差点守不住!”左良玉身边的一名参将倒是个有见识的,他拉住左良玉的马缰,便要带着他一道撤退。 “大少帅死了!” “左梦庚死了!” “左军完蛋了!” “活捉左良玉!” 经历过塔山之战的洗礼,近卫旅的兵们也学坏了。他们深知在战场上,敌我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大声喊出敌军主要将领身死、被俘的消息,对于敌军士气的打击是如何的巨大。 “什么?梦庚死了?”听到这个消息传来,又见远处自家军队的旗帜纷纷落下,被南粤军抢夺过去,一股股的败兵被南军驱赶着在战场上四处逃窜,渐渐的身着南军服色的人们监押着左军官兵在江滩上或跪或坐等候发落。在战场上打滚了一辈子的左良玉知道,自家今天算是彻底败了。 “咱老子今天难道就这样的完了?”左良玉的头越发的痛了。他的脸色变得紫黑紫黑的。 突然问,他感到好像太阳降下来了,离他的头很近很近,天空中充满了跳动的金色火花。几个亲兵在他的耳边大声的叫着,脸色急促,神情慌张。但是,他们嘴里喊得是什么,左良玉却一句也听不到。他只是看到,眼前这几个人的身躯,再度出现了黄色火焰的边缘,仿佛他们整个人都被火焰所包裹。 渐渐的,火焰演变、幻化成了无数怨鬼冤魂的形状,他们挥舞着残缺的肢体,拎着自己被砍下的头颅,向他索命而来。 “左良玉,还我一家命来!” “哈哈哈,左良玉,你也有今天,你这是报应啊!” “姓左的!快来!地狱里的油锅刀山,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十殿阎罗的鬼差们正等着你呢!” 左良玉挥手,试图让那几个亲兵离开,他不敢去看那团火焰里的冤魂厉鬼。刚好,不迟也不早,他蓦地一下感到胸腔里似乎有个大锤嘭嘭啪啪地打了起来,打得他喘不过气。他朝前一晃,一头栽倒在地。 “不好了!大帅死了!” “大帅被吓死了!” 几个左良玉的亲兵心中几乎同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第七百零六章 咱们该怎么办?(上) 五月初一。九江城。 一条长江,一道城墙,隔出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九江城内,梁国公李守汉的行辕,早已搬了进来。喧宾夺主的将巡抚衙门变成了他的行辕所在地。而原先的九江巡抚,则是毕恭毕敬规规矩矩的站在辕门外,拿着手本履历等候召见。 九江城中的大小官员们,已经完全能够体会到当日巨鹿大战后六国诸侯见到项羽时的心情。“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没办法,让六国这些老牌流氓政客们胆战心惊的,不是项羽这个毛头小伙子,而是他“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的战绩!还有楚兵以一当十的战斗力和勇气。 如今,远隔将近两千年,九江城中的官吏们再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国公爷以三万兵马,对阵左良玉八十万大军,连战连捷,击破之。这个战功,也只有当年的项羽可以与之比肩了。” 令他们更加惊讶的,是扫荡左军的战绩统计。毕竟,在城头观战,作壁上观时,也只是看到了喊杀声震天,看到了杀戮遍野,看到了左军的溃败,看到无数的南粤军手执铳刺如狂风雷霆般的追击。只有那一个个数字,还有成群的战俘、俘获,能够让他们意识到这次战役的胜利果实有多么巨大。 首先在众人面前大声宣读的,是在几天的硬仗当中,近卫旅、警备十二旅、水师陆营各部的伤亡人数。 在这几天的战斗之中,各部的伤亡数目己经统计出来,近卫旅投入作战的一万二千余人,受伤二千余人,阵亡五百余人。其中,受伤的二千余人当中,可以伤愈归队的约有一千一百余人,约占六成,另有五六百人可能会留下残疾,不适合在军中作战,按照南粤军的条例,他们会在南中、两广、福建、台湾、甚至是十州、扶桑等地的州县当中获得一个不错的职位。而警备十二旅,投入战斗的八千余人当中,共计伤亡一千四百多人。其中阵亡和伤重不治的大约占了一半,余下的六七百人当中,有四五百人能够重新归队作战。经过这一场仗,警备十二旅的战斗力上了一个新台阶,可以在警备旅系列的部队当中牛气起来了。 而李守汉的长女婿施琅亲自统领的水师陆营四个大营的六千人马当中,反而是伤亡最小的。总计不到五百人的伤亡数目,而且,阵亡和伤重不治人数不到一百人。大多数是冷兵器造成的伤害。 “主公!因为十二旅目前正在执行您的军令,从九江城向南追击王允成所部的接近十万人马,部队的伤亡人数,可能会有些变化!” 军政司的话,虽然说得很谦和,甚至是姿态放得很低,但是,却听得九江巡抚以下的官员们个个汗流浃背。王允成,那也是左军当中有名的悍将,你们居然便以一个警备旅区区数千人的兵马,而且是大战之后的疲惫之师去追赶? 但是,却没有人敢说什么。毕竟,眼下一个更大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摆在了大家眼前,那就是左良玉的军队,已经是被打垮了。虽然还有数万人马盘踞在营盘之中,但是,在九江官员们眼中,那已经是锅里的鱼碗里的肉了。 统计了自己的损失之后,就要统计战果了。 “此战,我军各部官兵缴获甚重!” 军政司先是做了一个总结性的开头,这顿时让地方官员们颇为好奇兴奋。能够让素来手段豪阔著称的南粤军,特别是国公爷亲领的部下都说是缴获甚重,那,得缴获了多少资财财货啊? “各部打扫战场时,发现各营左军营盘之中储备的大量粮食,统计各处粮台所得,共约得米、麦、豆二十五万余石,还有牛五千余头,驴数千头。各色缎匹布匹计四十余万又一百七十多匹。” “另有缴获各色甲胄,以无铁棉甲、镶铁棉甲、柳叶铁甲、锁子甲、蛟龙皮甲、椰壳甲、胸甲分类,共有各色甲胄头盔二十万件!” 虽然左良玉的军队装备在南粤军看来那就是破烂一堆,但是,架不住他们的兵马人口基数大,而且,军政司统计这些数字也是有经验的很,知道这个场合,就是要用数字来击溃九江当地官员心理的防线。 果然,九江巡抚以下的官员们脸色又是为之一变。 九江巡抚整理一下衣袍,正要从队伍中站出来向李守汉贺喜,却被李守汉制止了:“咱们的老父母,可是要为九江和赣北、赣南的百姓谋些福利?这个不必你多说,本爵已经有了计较,从作乱左营之中缴获的粮食牛驴等物,可以酌情分发一部往各处州县,用于筹划秋收渡过今年冬天和明年的农桑之事!” “另外,巡抚大人能够在讨伐左逆作乱时,不避矢石,亲冒锋镝,激励士气以讨平逆贼,忠于王事为己任。足以见得巡抚大人的一片赤胆忠心,这奏捷题本之中,少不得要请巡抚大人好好的写上几笔,也莫要太过于自谦了!” 得!国公爷又是给你粮食牛驴让你有政绩,又是在奏捷题本上送了一场大功劳给你,这还说什么呢?国公爷是懂得自家吃肉也要给人家留下一口汤的人啊! 至于说,从左军营寨之中缴获的那些金银古董字画等物,少不得也会有人悄悄的给九江各级官员们送去一些算是分润。反正,多少年来左良玉劫掠四方的精华都在眼前,便是拿出来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左兔儿爷这么多年从咱们手里买走的甲胄刀枪火器火药,这不是又都送回来了?”在会议召开之前,施琅便颇为得意的同舅舅李沛霆评点着这场战役的缴获。 除了金银细软盔甲刀枪粮食牛驴之外,最令李守汉感到满意的则是人口和马匹的收获。 “从左军外营各部,共计俘虏丁壮二十二万有余。内营俘虏计有六七万之多!另外,贼将王允成裹挟本部逃走时,约有十万上下,目下左梦庚等人盘踞的营盘之中,尚有十万之内的匪众。余者,大多流散各处乡里,正在搜捕之中。” “此辈祸害大明各地已久,务必是除恶务尽!少不得要请巡抚大人责令各处州县将其尽数捉拿,然后押往南中各地做苦役赎罪。这样,每个左军俘虏,便是两块银元的辛苦钱给有功人员!” 这种事,自然不能是李守汉、李华梅、施琅等人开口说出来,自然是由李沛霆给九江的官吏们开出了一个诱人的价码。只要抓一个左军的官兵送来,就有两块银元到手! 于是,“好好的抓左贼!抓一个左贼,上头便有一块白花花的银元赏下来!又能给自己赚赏钱,又能给自家出口恶气!这种好事,也就是在国公爷麾下能够有!”类似的叫喊声,次日便在九江左近各处被推广的人人皆知。不要问我怎么价钱变了,我也不知道!想来,温良恭俭让的官员士绅们是不会从中贪污克扣的! 人口,精壮人口所组成的劳动力,特别是这种由战俘而演变来的苦役犯、官奴,一直都是南中各个行业趋之若鹜的最爱。这种劳动力,比起官奴来还要低上一等,可以随意的供给重体力劳动、危险行业消耗。 相信这几十万苦役犯送到南中去,各个行业的产量会再往上窜一截的!每个行业都窜上一截,那么带来的连带效应可就是不可估量的。 另外一个缴获,也是人口类的。不过,不是劳动力。 “从左军营盘各处营寨之中,战场各地道路路口收容拔出了被左逆掠来的妇女二万余人。据俘虏供称,内营之中,至少尚有万余名妇女!” 眼下的南中,包括十州、台湾、扶桑等处,虽然有大批的青壮年移民不断前往,但是,却始终是男的多女的少。性别的严重失衡,就不能保证能够对所在地的完全同化。虽然通过各种渠道不停的输入女性人口,来缓解性别失衡问题,让那些青壮年能够在当地安居乐业的生活下去。但是,国人的安土重迁心理,还是很困扰着南粤军的高层们。 如今有了这两万多被左良玉掠来的妇女,少不得南粤军便要全盘接收,让她们可以开始一个新的生活。毕竟南中各地,在内地士大夫看来,都是一群不知道礼义廉耻的化外蛮夷。也就是因为没有这种狗屁的精神洁癖,这些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女人们,才能有自己的新生活。 两万多的妇女,那就是两万多个家庭。假以时日,那就是一个个家族的繁衍生息开枝散叶。何况,还有左军最后的盘踞之地,那里面也还有至少万余名的妇女在。 “主公。除此之外,便是各部缴获左军的马匹数目了!” 听到了这话,不由得在场的南粤军将领们无不是精神为之一振。南粤军缺少马匹,这是多年来的顽疾。即使是从上到下想方设法的弄马,也是杯水车薪。如今,听到从左军缴获了战马,这如何不令众人欣喜若狂?! “缴获骡子八千四百六十三匹,驮马、挽马一万又三百七十六匹。以我南粤军标准,可充当战马的马匹,计四千五百六十七匹!” “上述这些数字,也只是战场缴获和收集,从左军各个营盘之中所获。左梦庚等人盘踞的大营之中数目,不在此中。” 军政司的话不曾说完,已经是满堂的喝彩叫好声。这一战,便缴获了两万多骡马,其中战马有四千多匹,按照南粤军的编制标准,可以成立至少两个骑兵旅了! “李华梅!” 李守汉稍稍的沉吟了片刻,开始分派差使了。 “属下在!” “眼下十二旅大部追击王允成,你可令人快马告知他们的旅长海正冲。令他选拔至少两营精锐兵丁到九江城中。近卫旅、水师陆营,也照此办理。抽调精锐,组成两个骑兵旅的架子,然后到南京城外好生训练些时日,便是一支劲旅!” “是!属下遵令办理便是!” “余下的各部伤病,可随同被解救的妇女,船只运往南京上海等处休养救治。各部俘虏亦照此办理。” 商讨了向朝廷紧急报捷,也做了如何分赃的安排,眼下就剩下了两件事:一,尽快解决左良玉部队残余的这几万人马,做到除恶务尽,务必全歼。二,如何善后?要知道,左良玉军队的背后,长江上游就是大顺军追杀下来的接近十万人马,以素有悍勇能战的郝摇旗、袁宗第为统帅,一路追击而来。消灭了左良玉之后,少不得,江西巡抚邝昭邝大人就要直接冲到第一线了。 “邝大人,且不要担心。此战之后,本爵自会留下精锐之师驻守九江、安庆一线。另外,可拨付甲胄、器械、钱粮,派遣得力人员,在江西招募忠义之士,淳朴农夫组建军队,以抵御李闯兵马。”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邝昭自然是满心欢喜。大树下面好乘凉嘛! 李守汉站起身来说道:“邝大人,诸位将军,九江一战,我讨逆大军以伤亡数千人的代价击溃左逆军队大部,虽有大小不一的散兵游勇流窜各处,但已不足为虑。依本爵推测,左军残余兵马,虽然尚有近十万之众,但是,大战之后,此辈伤亡惨重,特别是有战斗力的家丁更是如此。此辈色厉内茬,已成惊弓之鸟。今日如此大的伤亡如此惨重的失败,料想他们内部此刻正在争吵纷斗不休,己是胆寒。特别逆首左良玉的本部,伤亡应该更大,无力再驱各部外营作战,此时围而歼之,正是良机。” 他道:“明日我军休整一日,若左逆全军依旧如此,便是他们日暮途穷,我等可全力围攻,一举破贼!” 江西巡抚邝昭犹豫了片刻,再度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启禀爵帅,属下有一事回禀爵帅。” “邝大人请讲。” “爵帅,前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驻节九江,总督江西、湖广、安庆、应天(南京)等处军务事的袁继咸袁大人,自左逆营中归来,目下正在下官处,爵帅是否可以拨冗见见他?” 袁继咸一直在左良玉军中,说是被裹挟也好,被软禁也好,如今突然间回到了九江城中,自然有一番缘故。 “断无不见之礼。袁公久在左良玉军中,熟知内情。正好为我等做识途老马。” 袁继咸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除了他自己之外,还带来了左梦庚派来的求和使者,或者说是投降代表。 此时的左军中军内营大营之中,左梦庚也是望眼欲穿的看着九江城头的灯火。 同任何一个朝代、团体遇到了掌舵人突然去世时采取的惯用手段一样,左梦庚也是秘不发丧,以自己的亲兵控制了左良玉的亲兵之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手段,控制了左良玉直辖的内营亲军。然后,再召集金声恒、王得仁等人议事,宣布左良玉去世的消息。 天色己晚,刺骨的寒夜中,四面左军营地的灯火逐次亮起,不过比起数日前密集的灯海,己是暗淡不少。左梦庚站在望楼之上,眺望着茫茫夜色。 “不知道九江城内的情形如何了。” 在他脚下的左军大营之中,完全不是了往日的景象。各营中受伤将士的哀嚎不断传来,在黑夜中传得越发远,显得分外凄惨。整个大营便如同一片地狱一般。 天气炎热,众人的伤口大多数是炮子、铅弹、铳刺所造成的外伤,最是容易感染化脓,短短的几天,营中已经有数百人伤重不治而死。 “大少帅,金声恒和王得仁等人都已经到了。”左梦庚的亲兵头目低声向他禀告,语气小心谨慎,唯恐一个不留神触怒了逆鳞,变成刀下之鬼。 原本左良玉的帅府行辕大堂,如今成了左梦庚的。 大堂之上,前来议事的众人也是久久无语,半晌没人发出一言。 “大家说说,眼下我们该如何?是打下去,还是另谋出路?”左梦庚的话,萦绕在众人耳边。打?肯定是不行的。如今各营的伤亡数字,早已令总兵们心中滴血,短短的一日,内营各营的家丁亲兵,便已经是阵亡一万多人,受伤的更是一倍以上的数字,伤重不治的人数不断在增加。 左军军威最盛时,号称是八十万之众。可是,其中的战兵、家丁的可用之兵数目却不到一成。如此惨烈的损失,早就让总兵们一点继续打下去的想法都没有了! 王得仁第一个跳出来大声叫道:“不能再打了,营内兵马伤亡太大,再打下去,我们营里的兵丁就损折光了!梁国公可用不在乎兵马损失,那是因为他家底子厚实,不在乎这些,可是我们兵马打光了,那可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第七百零七章 咱们该怎么办(下) 他王得仁部下也有数万人马,向来在左军当中也是以暴虐蛮勇敢打敢拼而著称的。但是,这几日来的作战损耗,人马战死的约有二成左右,其中,家丁损失更大,家丁和精兵加在一起,当日一战,战死数便有二三千人之多。更有这几天不断的有兵丁逃亡,伤号死去的数目增加,让他营寨之内一片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为了减少逃跑和开小差的,他不得不加派亲信兵马在营寨各处巡哨,在营盘外面加强巡逻。可是,只有千年做贼,并无千年防贼。即便是如此,逃亡数目仍旧是与日俱增,更有甚者,连家丁都有不少逃跑的! 王得仁的话,顿时引起了左军各营总兵们的共识,他们纷纷点头称是,跟着叫苦不迭。与南粤军当日的那一战以来,他们的兵马损失大体相近,说起来,左梦庚部下的损失更大。因为南粤军将打击的主要力量全部放在了左家父子的直属部队身上。但是,架不住左梦庚继承了左良玉的老底子,比较起来,还是比这些总兵们实力雄厚得多。而且,中军大营里,多少还有一些医药储备,所以,伤号的死亡情形不像各营那么严重,逃亡也没有那么多。倒也不是左梦庚有多强的统帅能力和人格魅力,或者说左营有多么强大的向心凝聚力,而是左家的这些直辖兵马们都很清楚,以自己的罪孽,即便是开小差逃走了,少不得也会死在那些报仇心切的乡民手中。所以,宁可躲在营寨之中抱团取暖,也不敢擅自离开大营一步。 所以,相比较各营总兵们的失魂落魄,胆战心惊,惊慌失措,左梦庚心里还算是有些底气。 既然打不了,那就只剩下了另外两条路,走和投降。 “走的话,我们也只能有一条路,那就是渡江北上。或是和江北的刘良佐刘泽清等人合伙,要么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咱们就降了豫亲王,也像那个姓许的家伙一样,剃了头,换个旗号,继续干咱们的活!” 但是,要想走,就要先想办法把余下的这十万人马渡过长江去,不光是人马,还要随军携带的粮草辎重一起渡过长江去。这需要大量的船只以及渡江的时间。 “梁国公会让咱们从容渡江吗?” 一句话,如同往热锅里倒了一瓢冷水。顿时让憧憬着过江之后可以和江北四镇的老朋友们重现往日肆意妄为的辉煌生活的将领们冷静下来。是啊!现在,长江江面上是大魔头施琅和他那个绯翅虎老婆的水师在江上耀武扬威的,不要说十万人过去,只怕左军千人规模的部队想要过去都是势比登天还难! “此事,本帅打算这么做。” 左梦庚语调缓慢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走的方略,也是要筹划。但是,不是大队人马一起过江。而是派人携带大批财帛金银,带着他死鬼老爹左良玉的书信,往江北、南京走一趟。甘言厚币的请江北四镇的同僚旧友们出面协调说情,告诉他们,今天是我左良玉倒霉。明天可就要轮到了你们了!要想不一起被绑送刑场,那就要大家抱团取暖来对付梁国公。往南京的密使也大体是如此。请朝廷中的东林大佬们从中斡旋,也是直陈利害,我左良玉兵败身死之日,就是江南衮衮诸公,百万生灵被李某人肆意蹂躏之时! 除了不惜降低身份和江北四镇联合自保之外,更是向江南集团发出求救信号。我这把刀没有了,你们可就是梁国公刀下任人宰割的肥羊了。有我在,梁国公少不得还要有些忌讳。你们还能保全身家财产,坐享荣华富贵。没有了我,只怕上午老子兵败,中午查白地就来上门算你们拖欠的钱粮税赋账目了! 这就是左梦庚拟定的所谓“走”的战略,不是撤走的走,更不是逃走的走,而是信使奔走,走动门路的走。说白了,就是利用各种条件,制造对自己有利的态势,来保住眼下这点实力。 “另外,本帅今日把袁总督送到了九江城中,请他出面斡旋一二,向梁国公请和。” “什么?!大少帅,投降?!” 金声恒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帅在世的时候,从来都是咱们咱们招降纳叛的扩充实力,什么时候轮到咱们投降了?” 虽然说是请和,可是谁都清楚,打仗打成了眼下这个样子,那所谓的请和,实际上就是请降,说得更难听点,和当年的张献忠罗汝才们请求招抚招安也没有什么两样! “就是!当初的西营八大王张献忠投降了,不还是在谷城被咱们看的死死的?他在谷城盖房子、种麦子,咱们就在老河口看着他!他半点也不敢乱动!” 见有人提到了如今的大西国大顺皇帝八大王张献忠当年的谷城旧事,左梦庚便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把话说开了。 “当年的八大王张献忠,闯王李自成,也都在穷途末路时接受过朝廷招抚。投降,这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只要能让咱们熬过这最难的一段,只要老本儿还在,少不得以后咱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难道,就光许他姓朱的,姓李的,姓张的称孤道寡,称王称霸,就不兴咱们也过过当王爷的瘾?” 对于金声恒王得仁这些左军将领,你说别的都没有用。只有拿出实际的例子来给他们现身说法,他们才会恍然大悟。 “就是!咱们也可以招抚嘛!” “没错!前面乌龟爬开路,后头王八跟着爬!” “驴球子的!你说谁是王八?!” “爱谁是谁是!老子只会让别的男人当王八!别忘了,老子营里的女人可都是别人的老婆!” “大少帅!当初我听柳麻子那个龟孙说书,他说过,当年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也是做贼出身的!同样是接受了大元朝廷的官职,在江南和张士诚、陈友谅、方国珍这些同行们打得一佛生天二佛涅的。争夺最狠的时候,也没忘记往北京城里送贡品,为的就是大元朝廷不打他!他好有力气去打别人!这招,行他老朱家用,就许咱们用!” 提起了当年太祖高皇帝借刀杀人的故事,这些兵痞军头们顿时大感兴趣。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金声恒:“老金,给咱们说说!咱们那位和尚皇帝,是怎么玩的?” “我听说他还睡了蒙古鞑子的皇后,有这回事吗?我可在听说,他家老四是鞑子的骨血!?” “成祖是不是鞑子的骨血,咱们也不知道。但是,成祖和鞑子的关系好却是铁板钉钉的事!抢夺侄子的皇位时,朵颜三卫的骑兵可是没少给帮忙。要不然,成祖得了大位之后,干嘛对这群鞑子这么礼让?理亏嘛!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嘛!” “老金!这也不对啊!成祖当了皇上,掌握了大权,可是就先打蒙古啊!而且还是几次亲征。而且,还让三宝太监下西洋去宣扬国威。这怎么说是和鞑子关系好呢?” “你懂个球甚!大位,所谓的得位不正。那就需要文治武功来遮盖则个!就好像戏文里读书人偷了人家大户人家的闺女,把人家闺女肚子给搞大了,然后把人家的体己钱拿走上京赶考去。这要是一般人,绝对是奸情案子,少不得还要有个见财起意拐带财物的罪名。可是,你看戏文的结尾,往往都是秀才中了进士,状元什么的。这种丑事立刻就变成了一桩美谈韵事。天大的丑事,也就一床锦被遮盖则个。” “可是,文治,那有武功来得快?一场胜仗、大仗打下来,什么事都办了。该杀该死的人也都死了!自己的位置也就坐得稳了!然后,再派人到各处去跟外藩打个招呼,告诉他们,中原现在是我做主了。你们看着办吧!外藩也不是傻子啊!跟建文帝一条道走到黑也没啥好处,看着跟他走,到中原来好吃好喝,连吃带拿的,各种好处大大的。你只要承认他是中原的瓢把子就可以。” 几个兵痞子军棍满口毫无遮拦,把老朱家当年叔侄争夺帝位之间发生的那些烂事,口无遮拦的尽数说了一遍。 “还有啊!咱们都去过南京教坊司、秦淮河,这秦淮河上的婊子,可是好多人祖上要么是张士诚、要么是陈友谅部下的将领官员,就因为打了败仗,然后连带着子孙后代到这秦淮河上干这王八婊子的勾当。” “也不光是这,还有山东的老百姓!咱们大帅是山东临清州的。谁都知道,这运河上的差役多。可你们知道吗,元鞑子的时候,可是海上运来南方的而粮食,时间短不说,损耗还少。可是为啥成祖改成了运河运粮的漕运?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靖难的时候,在山东的仗打得太苦了,要把这口恶气出了!这才折腾山东的老百姓!什么运河的徭役啊!什么几次北征蒙古啊!都要山东出民夫,几次北征下来,几十年的运河徭役下来,你看看山东,早就给折腾的草鸡了!” 改朝换代的过程当中,作为个体的人往往都是渺小脆弱的额。会随着时代的浪潮有着这样那样的颠沛流离起伏上下,但是,唯独朱棣的所作所为,是最容易被人诟病的。然后就是本朝了。例如某鸟的媒体,某方系的媒体,都是动辄便拿出了**的老兵军官在建国后如何的被不公正的待遇。不厚道的作者就想知道,他们为啥会有这种处境?他们敢不敢说说他们在解放前,在解放区的所作所为呢?不然的话,以改开之后,在某些地区,盛传的“干革命的不如不革命的,不革命的不如反革命的”民谣所描述的状态,他们又怎么会如此呢?一定有具体的原因!再说了,就算是再不公正,顶多也就是让他们劳动改造,而且子女也没有像朱棣那样给送到教坊司去。在主张全民穿西装的那位湖南人上台之后,这些人,又是一股脑的给解放了出来,也不管你祖上是贩大烟还是拐卖人口,充当洋人的买办,还是几十代的土司从奴隶娃子身上敲骨吸髓积累的财富,一律发还。不但发还财产,还安排高官职务。于是乎。(诶对了,今天是几号来的?前天大前天是几号?) 一群人戏谑狂笑了一阵后,渐渐的又转入了正题。 “大少帅,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我把袁继咸放回去,也就是向梁国公他老人家表个态度,咱们是有心修好的。然后,我以父帅的名义,写了一封信,命使者面陈。” “信里面怎么说的?!” “我说,咱们平贼军,愿意按照南粤军的编制标准,在国公的麾下听命。鞍前马后,一往无前。眼下,咱们的兵马可以裁汰老弱,选拔精壮,按照南粤军的编制标准,编为四个镇,两个骑兵旅。眼下往赣南去的王允成部编一个镇,我们三个人,还有你们大家伙,”左梦庚指了指手下那些副将、参将们,“都在这三个镇两个旅里面。” “咱们三个,还有王允成,就是南军所说的镇统制官了?” 王得仁眼里冒着贪婪的光芒。南粤军的一镇兵马是什么情形,统制官是何等的威风,他们都有所耳闻。统制官,比起眼下已经烂了大街的总兵可是牛多了。部下有两万多兵马不说,而且,粮草军饷器械军装,都是按照编制足额发放。打了胜仗,缴获所得自己可以分到四成。这样的好事,为啥不干! “不错。咱们四个是统制官,那两个骑兵旅归我指挥。”作为左良玉的继承人,左梦庚当然要有一些特权。这话一出口,那些部下只剩下一些家丁亲兵的参将、游击们,看左梦庚的眼神变得无比热切谄媚! “可是,这是咱们的一厢情愿啊!也要看人家梁国公老人家愿意不愿意收容咱们!要知道,这一下子,可就多了十几万人,得多少钱粮开销?他老人家又是不准许咱们四处劫掠来养兵的!” “简单!要想卖,就得让人觉得你值这个价码!我当然得告诉梁国公,咱们的价值所在了!凭什么咱们能一口就开出四个镇两个旅的价码来!” “你凭什么?据我所知,跟着他老人家打天下的好多老人,还都在什么警备旅、动员旅里当个旅长呢!咱们这些人,你确定能值这个价钱?” 面对着金声恒、王得仁等人疑惑的目光,左梦庚四外望了望,确定在场的都是自家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你们觉得,眼下他老人家最想要的事,是什么?” “他老人家,最想要的事?”室内的左军将领们开始绞尽脑汁了。 “钱?肯定不缺!市面上都是南中通宝和银元。这天底下的钱都是他发的,他还会缺钱吗?” “美女?也不会!我可听说,国公爷的几十位夫人,那个个都是天下佳丽。什么鞑子的美女,秦淮河的花魁,佛郎机、天方、天竺、扶桑的公主,样样都有!皇帝小子也就是搞搞咱们中原的美女,国公爷可是五洲四海一起来的!” “兵马?地盘?都不会啊!天底下还有比他兵马多,地盘大的吗?” “我看呐!这猪都比你们脑袋灵光些!没错!他老人家这些都不缺,甚至是大大的不缺!他缺得就是一个名义!一个位置!你们在想想看!咱们刚才说了半天太祖高皇帝了!” 左梦庚把话都说到了这个程度了,这些兵痞子们再想不到,那就真的是白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了。 “大少帅!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迟来先上岸,冷手捡到热煎堆?” “没错!有没有这场大富贵,就要看咱们能不能拉下脸来给国公干这个活了!” “大少帅!你说吧!咱们是学廖永忠也给皇帝小子来个瓜州沉船呢,还是也学朵颜三卫,帮助梁国公起兵打下南京呢?!” “就是!不管怎么样,给国公爷把身上的蟒袍,变成龙袍,把黄袍披到他老人家身上这个事,非咱们兄弟们莫属!这场拥戴从龙之功,可是够子孙们受用不尽的!” “这些事,我在给梁国公的书信里都提到了,具体的细节,我派去的人会向他老人家当面禀明。咱们就只管在这里等候便是。” “正是!只要他老人家点个头,咱们立刻就起兵东下,什么狗屁的江北四镇,什么狗屁的李自成张献忠,敢挡咱们的效忠之路,那就是找死!” “就是!只要咱们跟着他老人家能升官发财,咱们就是把江南给烧成一片白地,又能怎么样!” 正在这时,忽然几个鼻青脸肿的亲兵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少帅!不好了!咱们的使者被李家大小姐给乱棍打出了行辕!” “混账东西!一定是你们没好好说话,说了些不中听的,惹了郡主娘娘生气了,这才给你乱棍打了出来!”这些人将他们的功名富贵梦给打断了,左梦庚岂能给他们好脸色看? 左梦庚正对着亲兵们大发雷霆之时,又有几个气喘吁吁的使者亲随冲进堂内,一连声的道:“大少帅!大少帅!南军营寨之中,灯火混乱,人声嘈杂,可能出了大事!” “大少帅!不会是这群家伙惹恼了国公,国公要发兵来攻打咱们吧?” 在场的将领们个个面如土色,浑然没有了刚才意气风发的样儿。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第七百零八章 天崩地裂(一) 惊涛拍打着堤岸,浑浊的浪花翻腾,怒涛汹涌的黄河水有如悬在头上,一道一道高高的河堤下面,是广阔的平原,星罗棋布的城池村镇。那黄河水,便高高地悬在沿岸千百万生灵的头上,让人担忧这滔天的浊浪什么时候冲破堤岸,毁灭周边的一切。 有道是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气势磅礴的黄河也只有在开封河段,才真正是悬在人们头上的天上之水。 都说黄河是中国人民的母亲河,不到黄河非好汉,那金黄色的河水汹涌澎湃,似乎千年不变的流淌着,有如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者,迈着缓慢而坚实的步伐,不管你风霜雨雪,春花秋月如何变化,他只管那样向前缓缓而去。 大堤下面便是东京汴梁开封府。 虽然,此时的开封府,城头再次的变化了旗号,但是,见惯了你来我往走马灯似的军队变化,开封城内的居民们,依旧要过活。 开封府城内原有的居民,加上差不多大部分河南富户与官员家眷都迁入这座城内,开封府城的百姓己近百万。如此多的人口,每日需求都非常庞大,仅这黄河之上,便是运货的商船不断,从东面的山东,南面的江南将货物南北输送。商旅争渡,各样口音的人都有。 没有经过第三次开封攻城战的消耗,没有掘开马家口黄河大堤来灌城,开封府还是依旧的繁华所在。这里依然是河南省会,开封府治所在,以祥符县为附郭,省、府、县三极官署衙门聚集一地,各官衙署,俱在周王府西南。又以钟楼为中心,布政司署在钟楼西街,都指挥使司署在钟楼东街,下设断事司、司狱司、知事署、经历司等司。围绕这些衙署,周边又是连绵的各官住宅,高墙朱门,屋宇宏伟。只不过,此时,这些衙门宅院的大门口,都树立着大清八旗的旗号,门口腆胸迭肚的站立着剃发留辫的清军兵丁。 淡黄的斜阳照着桅樯如林的汴河,照着车马行人不断的州桥。这桥在小纸坊街东口,横跨汴河之上,在宋朝名叫天汉桥。因为这桥建筑得拱如玉带,高大壮观,水面又低,船过不必去桅,汴梁人士喜欢在此赏月,遂成为汴梁八景之一,即所谓“州桥明月”。 李梦阳有诗云:中山孺子倚新妆,郑女燕姬独擅场。齐唱宪王新乐府,金梁城外月如霜。不过,诗里面提到的宪王,也就是第一代周王的王府,再次的更换了主人。人言开封城压城,除了揭示了黄河的变迁之外,也暗含了王朝更替的感慨。大明的王府,也是再次城头变幻大王旗。城头上。银安殿前,原本飘扬过的大明日月旗,闯营的闯字大旗,李华宇的李字帅旗,李自成的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大旗,而今随着开封府归了大清,这些旗号再度变化,变成了清军八旗的旗号,银安殿前矗立的,是大将军、豫亲王多铎的织金龙纛和大旗。 只不过,住进王府的各位王爷们可一点没有造人玩乐的雅兴,他们选择把诸位将领召集起来,一起开会。 等人来的差不多了,多铎先请他们吃了白肉宴,只不过看起来大家谁也没胃口,都是草草的吃了一点,准备的十口上好的肥猪,只吃掉了不到一头,余者全数搭下去赏给各位将领的家奴亲兵护卫了,似乎全然忘了这样似乎太不给多铎面子。 多铎也知道众人的心事,于是开门见山的说:“诸位,今日请各位来,除了吃这天赐的白肉之外,主要是想跟大家商量一下对策。本王是个粗人,那就直话直说,现在这局势,实在谈不上好。李自成和李守汉这两个混蛋,现在已经是狼狈为奸,甚至不顾大明的脸面,直接对左良玉东西夹击。山东方面鹿玛红和伍兴这两个家伙更是南下江淮,扩大了地盘,听说除了扬州之外,已经尽取江淮,让驻扎在江北的各镇明军不敢乱动。更别提谢迁这个草寇,在高楼寨打败了章陵虎部骑兵和柳林团,而今已经隐隐然和鹿玛红、伍兴的兵马有汇合之势。若是让他们连成一片,那么,咱们的日子可就好过了!从态势上来看,两李封锁长江,伍兴鹿玛红威胁济南,我军必须从三者之中择其一击败,不然一旦陷入消耗,对我大大不利,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主子!奴才愚见,咱们先打闯贼李自成!” 作为觉罗、贝勒身份,又是两白旗满洲包衣出身,身为多铎兄弟家奴出身的曹振彦,虽然说比起其他的贝勒们似乎身份略显低微,但是,他的经历、资历、战功,还有麾下的兵马实力,都无疑是让他是在场的八旗亲贵当中最有发言权的一个。 “曹贝勒,你请讲讲,我军为何要先打李自成?”坐在多铎侧位上的经略洪承畴,手中捻着漂亮的胡须,含笑发问。 “禀经略,我大清兵马自入关以来,便是以您老人家为摄政王所赞画的方略,告知明国官民人等,本朝兵马入关,非为土地财帛而来,乃是为尔等君父报仇而来。也正是有这么一面堂堂正正的大旗,我大清兵马在各地被官绅军民视为王者之师,箪食壶浆,望风而到王爷马前迎降。” “也正是因为您老制定的这一方略,我军自入河南以来,方能一日千里,各地官绅百姓,纷纷斩杀闯贼之伪官吏,驱逐其驻军兵马到我军前锋处纳降,我们才能底定这河南!” “所以,奴才愚钝,以为我军应该继续以大军南下湖广,追击自河南、陕西撤退至湖广,正在与明国梁国公部下兵马夹击左良玉部的闯贼李自成!然后,以一部兵马在河南扫荡,剿灭各处的闯贼余孽。还大清一个朗朗天地,干干净净的河南。击破李自成后,我军再掉头回来打山东,沿着长江北岸,一路东进,把明国在江北各处的势力包个大饺子!这样,最少,我们可以与明国划长江而治。” “曹贝勒说得对!” “说的好!奴才也是这么认为的!” 吃柿子捡软的捏,这是人之常情。同时,打李自成还有一面“为尔报君父之仇”的旗号来做大家伙的遮羞布,能够从官绅集团那里获得人力物力财力兵力的支援,傻子才不干呢!至于说为啥只说划江而治,这也是历史的惯性思维。要知道,在忽必烈之前,几乎所有的北方游牧渔猎民族组建的政权,都不能渡江南下。就连在历史上名声比隋炀帝杨广还要臭的那位写下了“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的金朝皇帝完颜亮,也只是在长江北岸望洋兴叹:“始知天之所以分南北也!”(什么,你不知道完颜亮是谁?那么,射雕你总看过吧?杨康和他养父完颜洪烈企图在临安盗取武穆遗书时,在酒楼听柳永的望海潮曲子时,就追忆了一番前辈的丰功伟绩和豪迈气度。另外,这位完颜亮,或者是海陵王,还是很多h的男主角。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找来读读。我相信,大家都是抱着学习我国传统文化,掌握明清时期发展脉络的态度来读的!) 打李自成,很快便在殿内的人们当中占据了大多数的支持。 但是,很快又有了另一个声音。 “大将军,曹贝勒。打李自成固然是对的。但是,若是我军大军南下,那么,势必河南腹地空虚。且不要说各处还有不少流贼余孽,便是散布各地的圩寨,民团,都是我大清的心腹之患。此辈虽然说胸无大志,只知道劫掠财货。可是,对于我军筹措粮饷,供给大军也是一个掣肘之事。” 说话的人是此时的河南巡抚,罗绣锦。 此人出身辽东广宁卫,乃是汉军旗人。也是从龙比较早的那一批,不然,也不会担任河南巡抚这么重要的职务。 罗绣锦此人在历史上虽然名声不大,却也是个牛人。李自成从北京西撤后,留在河南的大顺军余部还事为数不少的。卫辉、怀庆、原武、新乡到处都是大顺军余部或者其他抗税反清的武装力量,几乎可以用政令难出开封府来形容。结果这哥们居然采取发动官绅和擒贼擒王的方式平定了河南的大顺军余部,只用了几个月时间,河南迅速变成了清军南下的总基地。 不光是在政务上是把好手,军事上丝毫不差。 顺治二年十一月擢兵部右侍郎,总督湖广、四川。自成从子锦拥众降於明,侵湖北。绣锦至荆州,锦率众来攻。顺承郡王勒克德浑自江宁来援,锦败走。勒克德浑师还,锦又至,绣锦帅师御之,锦复败走。有胡公绪者,据天门八百洲,四出焚掠,戕署盐道周世庆,绣锦遣中军副将唐国臣、署总兵杨文富等分道讨之,获公绪,毁其巢。三年六月,遣总兵官徐勇击破麻城山寨,获其渠梅增、周文江;岳州署总兵官高蛟龙等击斩满大壮,获龙见明等。九月,明总督何腾蛟寇岳州,绣锦遣将御之,多所斩获。十月,遣总兵郑四维等定夷陵、枝江、宜都三州县。四年,定南大将军恭顺王孔有德等略湖广,取长沙、衡州、宝庆、辰州诸府。绣锦条奏增设镇协,下部议行。王光泰以郧阳叛,上命侍郎喀喀木帅师讨之,绣锦与合兵克郧阳,光泰走四川。五年,金声桓以江西叛,湖南骚动,常德、武冈、辰、沅诸府州复入於明。绣锦疏留喀喀木驻荆州,而分遣总兵徐勇、马蛟麟等分守要隘,屡败明将马进忠等。上复命郑亲王济尔哈朗共率师徇湖南,渐收诸郡县。绣锦疏请移降卒腹地,毋使师还后复为馀孽煽诱,上嘉纳其言。 能够打败李自成死后统帅大顺军余部的李过,打败降了明军的金声恒等人,他在军事方面的造诣,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在死后被封赠兵部尚书衔头了。 “掣肘倒也罢了。各地官吏守将能够想办法一一敉平。但是,若是东面,盘踞在鲁南临沂、江淮等处的南粤军鹿玛红、伍兴等人从东面一拳横扫过来,恰恰便打在了我军的腰腹之间。这一点,大家想过没有?” “所以,王爷,奴才以为,目前闯逆已经是被我大清兵马打得心惊胆战的惊弓之鸟,可暂时不必放在心上。以一部兵马紧随其后,不可令其有喘息之机便可。至于说我军主力,应该挥师向东,击破鲁南江淮之间的鹿玛红、伍兴、廖冬至等部。将势力推进到海边。令我军左臂无忧!” 罗绣锦提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案。暂且放一放李自成,先打鲁南和江淮的鹿玛红、伍兴! “倘若我军先打李自成,即便鹿玛红等人不出动,只管在其巢穴之中坐观成败,然其有海上运输之利,又有运河贯穿南北,获取补给简直是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假以时日,势必成难以收拾之局面。所以,奴才以为先打鹿玛红为上策!” “奴才附议!” 河南布政使吴景道站起身来,表示赞同上司的意见。 “据细作来报,鹿玛红、伍兴、廖冬至、范晓增等辈,每日里在其巢穴苦害良民,选练兵马。若是拖延的久了,鲁南江淮各地的良民被他们屠戮一空,令其气焰养成,我军再想征伐,便势必是难上数倍不止!” 这个在历史上协助罗绣锦迅速平定河南的抗清势力,并且在罗绣锦升任湖广总督后,擢升为河南巡抚的吴景道在历史上留下了这样的成绩单:“时河北初定,河南五府馀寇未靖。宝丰宋养气、新野陈蛟、商城黄景运等各聚数千人,侵掠城邑。景道檄总兵高第、副将沈朝华等分道捕治,诛养气等。四年,郧阳土寇王光泰率千馀人犯淅川,景道遣参将尤见等与总兵张应祥合兵击却之。五年,罗山土寇张其伦据鸡笼山寨,出掠,景道遣都司朱国强、佟文焕等督兵讨之,破寨,擒戮其伦,并其党朱智明、赵虎山等。曹县土寇范慎行等煽宁陵、商丘、考城、虞城、仪封、兰阳、祥符、封丘诸县土寇,并起为盗,屯黄河北岸。景道檄第督兵讨之,寇退保长垣,第以师从之,寇走兰阳。景道遣文焕督兵追击,斩千馀级。薄曹县,寇列栅拒守。景道檄总兵孔希贵自卫辉道肥城,断寇东走路。游击赵世泰、都司韩进等率精骑分道夹击,战於东明,歼寇数千,获慎行诛之,馀众悉溃散。叙功,加兵部侍郎。七年,进尚书。八年,商州土寇何紫山等掠卢氏,夜袭世泰营,第督兵扼击,走商南。景道檄应祥督兵讨之,寇尽歼。九年,以塞汴河决口,与河道总督杨方兴同赐鞍马、冠服。十年,以老疾乞休。十三年,卒,赠太子太保,谥悫僖。” 两位河南的封疆大吏这样说了,顿时在多铎和洪承畴心里掀起了波澜。毕竟地方官员的意见,他们也是要认真考虑的。而且,罗绣锦和吴景道的意见确实有可取之处。你们大军都出去浪了,人家打咱们的本垒怎么办?而且,这段时间,鹿玛红也好,伍兴也好,除了练兵扩军之外,便是埋头致力于基层政权建设,从村乡一级狠狠的抓取起。城里面,则是从里长甲长开始。真的时间久了,被他们建设起来了严密的基层组织政权,不要说和官绅们里应外合,只怕细作奸细想要打听消息存身都难! “日前,孔府、孟府在山东各处的族人,往奴才这里送来的书信、军情,日渐稀少。江淮山东各处的官员、绅士、士子们的文书也是一日比一日少。想来是鹿玛红伍兴等人的关防也是日渐严密,各地的奸小莠民见利忘义被其收买利用所致。” 洪承畴作为专门负责招抚,诱降工作的经略使,在各地的官绅们心目中的地位那是无比崇高的。他在官绅们心目中的号召力,远远超过了大将军、豫亲王多铎。如果不是他手里没有兵权,多尔衮也不会放心大胆的让他出来办这个差使。 随着洪承畴的表明态度支持先大军向东,解决占据山东南部和江淮地区的鹿玛红、伍兴等人,解除侧翼的威胁,将鲁南地区、江淮地区的良民从鹿玛红的暴虐手段之中解救出来。银安殿内变成了热火朝天的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见团体。 一个是以曹振彦为首的八旗各级将领们的意见,继续南下,追击李自成。他们是清军之中的中坚分子,手握兵权,具有很强的话语权。 而另一派,则是罗绣锦、吴景道提出的打山东,打江淮,解除侧翼威胁的意见。他们是河南地方官员,并且,得到了经略洪承畴的支持。 多铎心中也是左右难以决断。突然,他看到了人群之中一个人脸上的冷笑。带有浓烈嘲讽味道的冷笑!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第七百零九章 天崩地裂(二) 我不是说针对某个人,我只是想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这是听完了独孤寒江的话,多铎脑海里突然迸出来的一句话。 独孤寒江眼下身份是镶白旗满洲的梅勒章京。旗下人。也就是说,他是多铎门下的奴才。这样的官职和身份,让很多降将降官为之眼红嫉妒。之所以有这样特殊的身份待遇,按照曹振彦传出来的多铎的原话:“你们也不要不服气!你们哪个要是能带着一仗干掉了本王数万前锋的兵马来投顺本王,本王也一样给他这样的高官厚禄,也一样收他做本王的奴才!” 从吴标的模范旅开始,清军的高层当中就特别注意收容那些明军、顺军当中特别能打的部队、将领、官兵在自己的而军队之中效力。 “本王的军队就是磨刀石,试金石!能够打败本王部下兵马的,自然是好样的!这样的人才,怎么能够不为本王所用?!” 当日,宣布来降的独孤寒江官职、旗下人身份的时候,面对着手下文武官吏的质疑,多铎丢下了手中的插图版三国演义,很是不屑的回答着文武手下们的问题。“曹操都能够给关玛法封汉寿亭侯,又是赏赐绫锦及金银器皿相送,又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一锭金下马一锭银的,还送美女十名伺候。这才有了关玛法斩颜良诛文丑,华容道放走了曹操的残兵败将。难道,本王的心胸气度还不如曹操吗?” “王爷说得是!王爷此举,恰好也是摄政王所颁布诏书,凡来降者不念旧恶,以原官职留任。何况,独孤此人,又有数万精锐兵马来降。王爷才有此破格录用之举。”作为经略使的大学生洪承畴,自然要为多铎好生弥缝一下。虽然多铎的话和他有些语言上的出入差距,但是目的却是一致的。那就是尽快尽量的招降纳叛,打破明军和顺军的营垒阵线。 想不到今天,这个名字被洪承畴告诉多铎,也是出自于鲜卑胡人的独孤寒江,却在人群当中对着曹振彦和罗绣锦提出的两个方案表示出了一万个不屑和满满的嘲讽之意。 “独孤梅勒,你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主张先打李自成一派的领袖曹振彦贝勒,也发现了独孤寒江脸上的嘲讽不屑,心中大为不悦,当即便开口邀请独孤寒江说出他的高论,言下之意,却是等着看独孤寒江这个新近降人的笑话。 “独孤,你在战场上仗打得不错。又熟悉明顺两家的内情,你来给本王说说,这一战,咱们该先打哪个,后打哪个?” “奴才乞地图一用。” 独孤寒江倒也不客气,见多铎开口了,便整理一下袍服,站在人群之前,向多铎要求地图。 一副巨大的地图摆在银安殿的猩猩红地毯上,众人围在周围看着独孤寒江的表演。 “我大清兵马西面是李自成的数十万流贼。虽然经过几次挫败,但是,主力犹在,元气未伤。”嘴里说着,独孤寒江示意几个包衣奴才,在李自成大顺军占据的地面上洒下小米,用黄澄澄的小米来标注。 “从豫东的睢县、杞县向东,便是山东,虽然有章陵虎、吴奉先以及衍圣公府为首的诸多忠义士民在山东努力为我大清周旋,然梁国公父子在山东、登莱经营多年,颇有些愚夫愚妇为其蛊惑。又有各处的残余匪众伪行保甲制度。向南,江淮之间,虽然有四镇兵马,号称有百万之众,然皆不足虑。唯独苏北鲁南以及江淮各处乡村之鹿玛红、伍兴,以及流窜山东腹地之谢迁所部贼寇,因其已经通过登莱之地得到梁国公钱粮器械接济,实力不可小觑。” “这些我们都知道。你只管说说,咱们该先打谁去?!”曹振彦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了,他看着地图上用小米标注的的李自成所部区域,和用大米标注的额南粤军系统的鹿玛红、伍兴、廖冬至、谢迁等人的地盘,不由得气恼万分。 曹振彦话音刚落,就有人反对说:“我看先打李自成不妥,众所周知,其实前者我大清是吃了亏的,只是勉强击败了李自成,李自成元气未伤,现在贸然进攻,实在胜算不大。反而是鹿玛红那面,我觉着有机可乘。伍兴南下江淮固然气势汹汹,然而必然引起江南朝廷的不满,而且其多行杀戮,江淮的乡绅也必然会反抗,并且他去扩大地盘,也必然和鹿玛红发生冲突。敌乱则取,所以我建议我们应该先去攻打山东。” “打山东?你方才没有听得清楚?为了点验校阅江北四镇的兵马,梁国公会往江北四镇各处至少派遣一个旅的兵马前来。若是我们前脚对山东鹿玛红动了手,后脚她公爹的兵马到来,那不是咱们一脚踢到了铁板上?到时候损兵折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吴景道的话引起了不少共鸣,支持曹振彦的人自然看不下去,双方于是争执了起来。但是多铎却没有关注他们的争斗,他只管注意这独孤寒江在地图上标注出的敌我态势。 向东和向西两派在那里争吵不休,个个吵得面红耳赤。倒是独孤寒江,在这个热锅里又添了一勺油之后,便置之不理,只管到一旁的白肉案子上用小刀割了一块肥肉下来,不慌不忙的蘸着佐料吃白肉,不时的还点点头。摇头晃脑的品尝着美味。 多铎见他如此沉着,知道他必然有主意,于是就安抚了众人,然后走到独孤寒江面前,举杯说道:“独孤将军,请满饮此杯。”独孤寒江自然不敢怠慢,连忙陪多铎喝了一杯。众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心里暗暗妒恨,心说不过一个降将,居然被王爷如此看重,真是气人。 多铎见独孤寒江爽快的喝了个干净,称赞道:“好,果然是好汉。我大清能有独孤将军,本王能有独孤将军相助,可见天意在我。只是天意归天意,这仗还得我们打。不知道独孤将军,对未来战局有何看法?” 众人此时眼光齐刷刷的看向独孤寒江,因为他们明白,既然多铎这么问了,就代表着独孤寒江的意见对多铎的决策影响很大,因此都希望独孤寒江支持自己一派的意见。而独孤寒江似乎完全没这个觉悟,只见他站起来,带着嘲讽的笑容说:“我首先声明,我不是针对某个人,在座各位的意见都是要坑死王爷。” 这番话的把众人说的怒火中烧,仇恨值一下子被拉到了满值,脾气大的,差点直接拔刀,只不过被还清醒的人制止了。开玩笑,王爷在那呢,你想造反啊?!多铎虽然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震,不过他很快就笑着说道:“独孤将军,此话怎讲?” 独孤寒江踱了几步,很是享受这种天下风云,便在我的一言之间的感觉。他走到了地图前,用手指点着地图上那一条长长的水系,还有一片无垠的海洋。 “主子,您请看,这是什么?” “咱们南面的长江!东面的大海!”多铎的额头微微的有了些汗珠,他渐渐的摸到了独孤寒江想要说得话,但是,急切间又理不清楚。在一旁的洪承畴,也是面孔一阵红一阵白的。 “各位,我想请问一句,我军的水师,比梁国公的水师如何?” 他这一句话,顿时给原本情绪激动的众人心中的那盆火上兜头浇了一桶冰水。咱们大清的水师?也就是几条能够运粮食辎重的沙船、漕船。如何能够跟南粤军水师相比? “眼下的李自成也好,鹿玛红也好,都依托水路与梁国公联络交通,进而获得粮草军饷器械的补给。所不同的无非是李自成要花钱,鹿玛红则不必。况且,李自成走长江水路,鹿玛红则是依托海路运输,数量所得更是不同。” “不管我们先打哪个,都会被另外两路人马夹击。”独孤寒江先声夺人,抛出了一个可怕的前景。 “各位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自然知道兵马动起来,所需要的无非是粮草器械火药被服军饷等等。而眼下,我们西面的李闯,东面的临清侯夫人鹿玛红,南面的梁国公李守汉,恰恰便是以水路联系,彼此用粮草器械军饷来接济,来互相呼应!” 独孤寒江的一番话,从众人从来没有的角度和高度来对战场态势进行了一整套的分析。惊得众人无不是一身冷汗,原本吵闹的银安殿内,顿时变得如同深山古庙般沉寂,静的仿佛从天地初分时这里便没有生命一样。 片刻之后,洪承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尴尬与恐惧:“独孤梅勒,你请继续说。” “是。经略相公。”独孤寒江向洪承畴行了个礼,继续在地图上指点江山,为自己的这些同僚们指点迷津。 “眼下,南军与李闯的顺军,虽然没有结盟的形式,但是,私底下却也有了结盟对抗我大清兵马的默契。李闯以战马、金银、字画、人口等等一切能够从南军手里换了来他所需要的额粮草器械,用来对抗我大清天兵。所以,我们如果向东打临清侯夫人鹿玛红,势必会导致梁国公本部兵马的关注,同时,梁国公会以大量粮草器械来资助李自成,令他从我军右翼发起攻击,以援救南军的北路人马。” “那,独孤梅勒,那岂不正是说明,咱老曹说得对。先解决上游的李闯,然后回头再打鹿玛红这个小寡妇?!”曹振彦抓住了独孤寒江话语里的话头,立刻打蛇随棍上。 “打李自成?那也一样,不但梁国公会一样以辎重粮草支持李闯与我军作战,同时,江淮、鲁南各处的明军、南军也是会蠢蠢欲动,给我们随时从侧翼来上一记狠的!” “这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你说,到底咱们该怎么办?”同样是梅勒章京职务的陈泰,早就按捺不住胸中的怒气,跳出来指着独孤寒江,要他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他和曹振彦身边这一派人,大多数是塔山系众人,早就看着独孤寒江这个降将不顺眼了。本来嘛!一个打了败仗来投效的家伙,给个总兵之类的官职就可以了。居然多铎主子还收纳到旗下,居然还封了一个梅勒章京的官职!老子们也是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的官职,可是,咱们这个官职,那可是在塔山在李华梅这个疯婆子的漫天炮火当中拿命挣来的!他凭什么?! “王爷,经略相公。各位将军。各位大人。”独孤寒江看了陈泰一眼,也不答话,只管向多铎、洪承畴打钎行礼,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各位都是猎场上的好汉。我想问一句,如果各位遇到了一条吊睛白额大虫,或者是一头黑熊向你扑来,你是想先打它左面的爪子还是先打它右面的爪子?” “夯货啊!当然是直接刺向老虎的胸腹要害之地啊!”八旗将领们发出阵阵嘘声。不过,嘘声之中,多铎的面色凝重,他隐约觉得,自己快要抓住那个念头了。 “正是!王爷部下的虎枪营里,都是善使虎枪的好汉,个个都是上山猎虎入林猎熊的巴图鲁,独孤梅勒若是不懂,可以请他们来演示一二。”八旗将领抓住了一切机会来对独孤寒江进行嘲讽挤兑,来排遣他们胸中的愤怒。 满洲在辽东崛起后,虎枪便从日常的生产生活工具变成了武器,多被用于沙场战阵,一个个虎枪营建立,能用虎枪者,多是各旗出众的勇士,多为重甲与巴牙喇者。毕竟这虎枪,起初是为了搏杀猛虎而设计的。刃身如刀,枪锋非常锐利,纵使虎熊凶猛,皮骨韧厚,也能一击刺穿。所以靠枪刃处左右各有一小段鹿角棒,非常必要。虎枪枪刃长达九寸。刃上有数道血槽。枪刃一道道棱起,使得刃身有若圭形。枪杆近半,都有枪头与杆身相套连的铁管,靠近枪刃套处,左右还各有一段鹿角。下垂两根长长的皮条,这是防止刺入目标太深,伤及自己。多铎手下,如今一样有一营虎枪营,用来充当护卫和亲兵。 “既然是知道,那为些什么我们不直奔老虎的心腹要害而去,反而在这里跟老虎的两只爪子周旋?!”独孤寒江也是冷笑着,进行回击。他要看着这群八旗将领们把泼在自己身上的污水一口口的喝下去。 “你的意思是,直接去和梁国公作战?” 在场的人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不过,多铎和洪承畴是脑海之中仿佛一阵狂风吹散了迷雾,顿时一片清明。而曹振彦、罗绣锦众人,则是稍稍惊愕了一下,随即便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几个人腰都弯了。 理由很简单,开什么玩笑,我们还不知道击败李守汉是关键,但是能做得到才行啊。曹振彦更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边笑一边说:“独孤将军,不是我老曹不厚道看不起你,想当年我老曹在塔山大战李华梅,结硬寨打呆仗杀了一个尸山血海,才勉强挡住了李华梅。再战李守汉,我被近卫旅一个冲锋就击伤,被迫回去养伤。我老曹可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李守汉是真不好打啊。想赢,只能是靠结硬寨打呆仗一点点耗死他,想取巧速胜,只怕是自取其辱。” 曹振彦的话引发了不少共鸣,甚至包括平时反对他的人。倒不是说他们一定就赞同曹振彦,而是有共同利益。本来的嘛,我们费劲了力气也只是防守中挡住了李守汉,你独孤寒江一张口,说能速败李守汉,那不显得我们都是废物。于是,众人几乎是众口一词的反对独孤寒江,场面一时非常混乱。 “混账奴才!你们眼里还有本王这个主子在吗!”多铎突然暴怒了,他挥起了手里的烟袋杆,不分青红皂白的排头轮了过去。打得几个八旗将领鼻青脸肿,甚至有人脸上被打出血来,却也不敢造次。 殿内,重新又恢复了安静。 “独孤,不要理这群混蛋!你只管给本王把你的意思说明白!”多铎瞪着一双杀人的眼睛,恶狠狠的扫视了一圈眼前这些八旗将领们。看到多铎这副神态,八旗将领们,也不管是出身于八旗满洲还是八旗蒙古亦或是八旗汉军,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一丝举动。 就连曹振彦这个出身于多尔衮门下包衣奴才,算是多铎多尔衮兄弟的心腹的贝勒,也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多铎的目的也很清楚。二哥多尔衮靠着塔山的军功如今登顶成了大清的摄政王。如果他要是想再向上一步,那就势必要有更多更大的功绩。如果我立下了不世之功,那么对二哥多尔衮,对本王自己,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毕竟,到现在二哥还没有儿子。京城里王府传来的消息,每日里或是多尔衮进宫,或是布木布泰到摄政王府来议事,“二哥把精气神都耗费在这个女人身上,怎么能有自己的儿子?!” “这个独孤寒江,便是本王的曹振彦。本王也要用他来立下不世之功!这大清的江山,未必就一定是他黄太吉的儿子才能坐!本王,才是太祖高皇帝心中所属的皇位汗位继承人!” 第七百一十章 天崩地裂(三) “李自成部顺军,主力目前正在河南往湖广,前锋兵马已经在左良玉部兵马后卫形成追击之势。梁国公本部目前兵分两路。一路兵锋所向便是江北各镇,要点验校阅各部兵马。每一镇至少有一旅兵马前往。另一路,便是梁国公亲临,逆流而上,往九江一带而来。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利用目前和李自成形成的默契态势,一举消灭左良玉这几十万人马!” “主子,如果我们按照曹贝勒和罗抚台的意见,不管先打李自成还是鹿玛红,那么,都将给咱们留下天大的后患!” 独孤寒江也是一个很好的标题党,每一句总结性或者前瞻性的话都是极度的抓人,极度的能够吸引人的注意力。 “独孤,何出此言?”多铎很好的扮演了一个听群众的角色,被独孤寒江的思路和话题引导着走。 “主子,经略相公,各位将军,您诸位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奴才想问一句,如果在我们左面的临清侯夫人鹿玛红、右面的李自成,正面江淮之间的梁国公李守汉之间挑选看似最弱的鹿玛红所部,大家估计要多少天能够拿下临沂,拿下登莱,一举廓清山东、登莱、以及江淮之间的大片土地?” “至少半年!”曹振彦稍稍思忖一下,在多铎的默许之下,率先开口答。 他的这个答案,也得到了在场众人,包括洪承畴的点头认可。 在以八旗满洲为核心,八旗蒙古、八旗汉军为骨干,辅之以大量降清的明军部队组成的清军这种封建时代的军队看来,行军、作战、安营、攻城,都是要有大量的人力物力时间成本来维持的。击败鹿玛红这十几万人马,拿下从鲁南到登莱一直到江淮之间的大片土地,攻克数百座城池,半年时间,都是有些吹牛了的。 “王爷,奴才冒犯了。”独孤寒江取过一面镶白旗满洲的令旗,摆在了地图上的江淮以北地面,“如果我们的大军在江淮以北长期与鹿玛红、李自成纠缠周旋,那么,这段时间,就便宜了梁国公。” “此话怎么说?” 独孤寒江的话,再次的激起了众怒。我们不避炮火,不惧生死的去打仗,打下来了鲁南和江淮之间的大片土地城池,将数百万人口置于大清的管辖之下,如何是便宜了梁国公? “如果我用几万人马和几座县城州城府城来拖住大清的几十万兵马,然后,利用这段时间整军经武,囤积粮草,整肃内部。而且,不要忘了,我们的军队这半年要消耗多少的粮草军饷,要消耗多少的火药器械,要折损多少兵力才能拿下这些城池?这么说起来,先打鹿玛红,岂不是让梁国公占了这半年多的便宜?” “你的意思是朱元璋和陈友谅的洪都之战?”洪承畴的脸色开始发白了。 独孤寒江却没有想到那么远。 看过明朝那些事儿的读者都应该还记得,朱元璋在夺取皇帝宝座道路上最为艰险的一战,其实就是鄱阳湖和陈友谅一场大战。(这一点连鹿鼎记里都说得很明白了。) 陈友谅起全国之兵,东下和朱元璋决战。此时的朱元璋主力还在东线和张士诚撕逼。一时难以西向对付陈友谅。 这一年是闰三月,陈家军包围洪都时已是四月份。有人也许会疑问:为什么陈家军首战选择了洪都,而不是趁虚直捣应天呢? 据不厚道的作者看得一些分析,陈友谅选择这样的进军路线是为求稳妥。上次他进攻应天时,江西大部还在自己手里,无后顾之忧,如今他只有先行拿下洪都,并以鄱阳湖地区为基地,然后循序东下,才觉得更有把握些。当然,也有考虑到征集粮草方便的因素在内。 另外,洪都毗邻鄱阳湖,且是江西的腹心,也正好发挥陈家军的水师威力。反正,在陈友谅看来:取洪都势在必行,也易如反掌。 洪都就在鄱阳湖西面不远处,与鄱阳湖之间有水路(赣江)可以贯通。前面已经说过,鉴于太平城失守的教训,洪都城靠江的一面在加修时特意向里缩了三十步,如此一来舰船就无法迫近登城了。陈友谅此次动员了几乎全部力量,总兵力为六十万人。虽然这个数字值得怀疑,但除开家属、有关随员后,至少也应不下于四十万众。 陈友谅60万大军围攻85天,长达三个月,都未能攻破洪都城。陈友谅不禁叹道:“朱元璋座下猛将如云,竟还有朱文正此等军事奇才,若能效力于我,势必如虎添翼!“ 最终朱元璋准备好了一切,统率20万大军,千帆竞扬,向洪都浩浩荡荡地开来。但是,陈友谅的军队在此次洪都攻坚战中消耗极大、锐气和势力大削,最终在鄱阳湖被朱元璋全部歼灭,洪都之战改变了元末明初整个局势。让重八哥一跃从群雄当中脱颖而出,统一了长江中下游。 熟读历代史,并且几乎带兵走遍了大明江北各地的洪承畴,自然是对洪都战役在明朝开国历史阶段的意义了然于心。如果说一座洪都城能够以万余兵马拖住陈友谅六十万大军,那么,鲁南、登莱、江淮之间的大小城池数百座,又能拖住清军多久? 时间不属于大清! “王爷,独孤将军说得有道理。”洪承畴率先出来给独孤寒江站台了。 “洪先生怎么看?”多铎也收起了那份怒气,虚心向洪承畴发问。进关之后,洪承畴就是咱们的领路人。这是黄太吉在世时的话,对此,多尔衮和多铎兄弟都是很服气的。进关后,洪承畴的一系列手段,让他们看得眼花缭乱,但是,各处望风而降的官吏将领们,带来的城池百姓兵马府库,也让他们看到了带路党的巨大用处。 “王爷,军情奏报,眼下梁国公兵马主要是两个方向。一是沿江而上,同李闯所部兵马东西夹击左良玉部。二是以数个警备旅北上,弹压江北各镇兵马。若是我军拘泥于鲁南江淮各地,与临清侯夫人一城一地的争夺,势必迁延日久耗费巨大。须知,临清侯夫人背后是整个南中,可以源源不断的为她提供粮草火药,甚至兵员都可以从海上运来。我军虽然不缺精兵强将,奈何黄河以北灾祸连年,粮食歉收,军粮征集不易。” “若是被梁国公利用这段时间,西面消灭了左良玉,江北整编了刘良佐等人的兵马,那么,朝中与他为敌作对的东林众人,势必日暮途穷,不敢在朝堂上与其对抗。梁国公威权在手,钱粮丰足,又整顿了明国兵马,兵多将广,再无掣肘之事。王爷。您请想想看,单单江南各地的钱粮兵马,便足以同我军对耗了。” 多铎心中一凛,他有些紧张的注视着洪承畴:“洪先生,是不是就像是曹操杀了国舅董承、国丈伏完之后汉室朝廷的状态?或者是司马懿搞了高平陵之变,夺了曹爽兵权,之后魏主政归司马氏一样,他李守汉大权独揽,朝中再无与他分庭抗礼之人,他便可以集中全幅精神来对抗我大清?” 多铎和其他的八旗满洲亲贵一样,对于中原的典籍文化知识,大多来自于一部三国演义。他所说的,曹操杀董承、伏完,司马懿诛杀曹氏宗亲,夺取最后的权力,都是从三国演义当中看来的。当然,作为八旗满洲亲贵,多铎也看了许多经历了许多八旗内部争权夺利的血腥过程。不久之前,他更是操刀参与了诛杀肃亲王豪格的行动。 不过,八旗亲贵们有这样一点好处,内部不合争斗是内部的事,一旦有事,还是全部精力拿来对敌。完全不像是明军一样,唯恐自己的政敌立了功劳,让自己处于被动局面。 见洪承畴缓缓的点了点头,多铎也是微微努力笑了一下,强自压住内心的波澜起伏,示意独孤寒江继续说下去。 “主子,我们面对的敌我形势,便如一柄老虎钳子。东西两路的鹿玛红、李自成,是两个钳子头,而江南的梁国公李守汉,则是这柄老虎钳子的轴儿。你随便打哪一边,都会遭到这柄钳子的挤压咬合,最后被他夹在当中,挤死。” “这三部兵马表面上看似两家,实际上是一家。李自成军中,火铳火炮等武器不能自产,粮草火药弹丸更是消耗巨大,都要仰仗梁国公的水路接济。这也就是为啥两家要合力干掉了左良玉的原因之一。而鹿玛红所部除了武器弹药被服之外,粮草军饷也都是要靠李守汉海路的接济。因此统一天下的关键,不在于把李自成和鹿玛红打得多惨,取得多大的战果。而在于能否击溃李守汉,不要说打败他,至少也要把他从江南赶出去,赶得他离长江越远越好。不然,就算你把李自成和鹿玛红打败一百次,有李守汉在后不惜血本的给他们粮草军饷器械的支持,他们也能第一百零一次重整旗鼓。而只要击败了李守汉,那只需要一次就够了,我们就能一统天下。” 在场的将领官员们再次安静了下来。不得不承认,独孤寒江的一番分析,要比他们的战略布局高明了许多。但是,却没有说该当如何行事。 “独孤梅勒,罗某有一事不明,望乞赐教。” “抚台大人请讲便是。” “我军若是南下打李守汉,该当如何行事?” 这就将战略行动方案,具体提到了战役计划层面上来了。你说咱们应该南下打李守汉,一战解决战略困局,那么,你说,咱们该怎么打这一战? “直前冲击,略流贼,舍沂蒙,专意金陵。”独孤寒江斩钉截铁的说出了这十四个字的方针。 “愿闻其详。” “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便是效仿当年燕王朱棣的旧路,不管山东,不管沿途的城池,直扑金陵。他就是用了这样的手段,一举扭转了始终被他侄儿子压着打的局面。不然,就算是建文帝手下人都是草包,但是,以全国的兵力财力来对付区区北平一地,耗也耗死他了。所以,只要我们杀到了镇江扬州一带,基本上就包赢不输了。” “扯淡!” 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准备继续听独孤寒江说下去。突然间,多铎暴雷也似的发出了一声怒吼,顿时让人们激灵一下。不知道这位素来有着暴虐、悍勇、荒唐等等诸多标签的王爷,又要怎么样了。 “这半天就听你在这里胡扯八道了!搅闹了军机大事!算了!够了!你们这帮狗奴才都给本王滚出去!” 几乎所有的人,都乐意见到独孤寒江吃了这个瘪子。“该!哪个要你来出这场风头!指责咱们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天底下就你一个能人?这下怎么样,惹恼了王爷了吧?该!这下,不用咱们动手,王爷替咱们出手、出气了!” 独孤寒江今天的行为,便恰恰是有如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的死啦死啦,在军事会议上用沙盘推演来给他的师长和同袍们当头一记闷棍一样,一举摧毁所有人的信心,但是也给自己招来了了最多的仇恨,全部来自自己人。所有人看他都用一种古怪的忿恨眼神看着他。 独孤寒江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在他看来,和这群傻逼生气,是一件很是有损身份,丢面子的事。大家都是奴才,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这群傻瓜搞好关系?我只要巴结好了主子一个人就是了。 于是,他自顾自的到自己的住处,更衣、洗脸,让手下人准备饭菜。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刚洗过手脸,正准备吃饭,门口脚步声响,多铎的巴牙喇纛章京亲自领人冲到了他的住处。 “王爷传你过去。”巴牙喇纛章京脸上看不出一点好恶神情,一张圆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仿佛刀都砍不进去。 “大人,主子没有说什么事?”独孤寒江可以对别人眼高于顶,甚至是用鼻孔看他们,那是因为这些人许多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但是,对于眼前的巴牙喇纛章京他却是十分客气。原因嘛,也很简单。一来,巴牙喇纛章京是多铎身边最亲近的人,而且,职位按照八旗制度,也是可以使用织金龙纛的人物,职权可见一斑。二来,能够担任这个职务的人,都是能打的很。独孤寒江虽然很傲,但是,只瞧不起那些本事不如他的人。对于有本事的人,还是很客气的。 “没说。快点走!” 一个亲兵也不曾带,独孤寒江几乎是被几个巴牙喇兵连拉带拽的上了马,往周王府而来。一路上,独孤寒江不住的犯嘀咕,心说不会大清这里也玩什么摔杯为号吧?但是既然人家让你去,你也没法不去,所以独孤寒江只好跟随这位巴牙喇纛章京去见多铎。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黄太吉的住处,往往罗列着诸如洪武宝训、史记,汉之类的中原典籍。这些籍是他建里弘文院后,令宁完我为弘文院总裁,高鸿中,鲍承先、范文程等人一起,译纂洪武宝训小大明会典诸大明典籍,完善制度,对清国的国家化,起了重要作用。 而多尔衮的住处,往往是孙子兵法、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籍与盔甲兵器并列,橱里更是藏着收支账册,随时掌握着旗内府中的财务收支情形。 眼下多铎的这个由原先周王的寝宫改造来的住处,则是另外一个风格。 呲铁钢打造的上好刀剑,上了油,被包衣擦拭的亮光光的胸甲,铁甲,几支火铳,长短不一,摆在木架上。木架上,赭红色的牛皮子药弹带依次摆在火铳旁边,鼓鼓囊囊的子药袋,让人看了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乖乖的!火铳,马铳,短火铳,双筒马铳,样样都有。这位主子也是个人物啊!”如果让独孤寒江看到木架下面的那几枚马尾手榴弹,只怕他就更是一番言语了。 除了这些甲胄兵器火器之外,令独孤寒江啧啧称奇的,则是进出多铎寝宫的那些女人。大人物的内宅内帐有各式各样的女人出入,这种情形在独孤寒江看来再正常不过。不管是已经死了许久的罗汝才,还是眼下正在走背字的李自成,亦或是那位梁国公父子,哪个不是有着各式各样的美女以充下陈?没有才是不正常的! 可是,这位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的口味,似乎和别人都不太一样。 独孤寒江见过的大人物也不算是少了,不管是大顺的还是原先大明朝后来又是大顺朝转眼又是大清朝的。这些人,包括独孤寒江自己在内,屋子里的女人,不管是怎么弄来的抢来的买来的,大多是妙龄少女,至多是新婚少妇。 可是多铎寝宫内出出进进的女人,却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女人。(明代早婚,二十多的女人,已经可以算是熟女了。)更有几个满头珠翠的,看上去已经三十多岁了。 对于多铎的口味,独孤寒江不敢多加评论。 浏览阅读地址: 百度搜索ூ小说௃小说网站,&#8ba9;&#4f60;&#4f53;&#9a8c;&#66f4;&#65b0;ᨬ&#65b0;ᨬ&#5feb;Ḅ&#7ae0;⁚小说,所有小说&#79d2;&#66f4;&#65b0;஺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第七百一十一章 天崩地裂(四) , 对于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选女人的标准和口味,独孤寒江自然不敢妄加评论。不过,在心中揣测,大概和宪宗皇帝朱见深宠爱万贞儿万贵妃一样,和大将军幼小时的成长经历有关系吧? 虽然刚刚投降不久,但是,对清军内部的历史渊源,自然有旗内打老人给独孤寒江讲述,免得他不小心犯了主子的忌讳。当然,独孤寒江也是花了不少补课费的。 私下里独孤寒江揣测,可能多铎年幼丧母,有恋母情结。所以自然喜欢这些年纪大些的,有些身份地位教养气度的,看上去雍容华贵的女人。不过,同那些青涩的二八少女相比,这些年龄大的女人自有另外一番吸引力,有着成熟女人的魅力。 在辽东时,多铎要想找这样的女人,却是很难。顶多也就是打打范文程小妾的主意。但是,进关之后,特别是作为一军主帅南下之后,这样的女人自然是要多少便有多少。部下的将领军官们,知道主子的这点爱好,那还不是挖地三尺的搜罗? “女人这种事,和饮食之道一样。没有道理可言。据说梁国公也是颇有些癖好。喜欢熟女,喜欢母女,姐妹。唉!上位者难以揣测啊!”独孤寒江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却也坚定了无论如何要往上爬的决心,只要在上面,那便是要什么,都有人成百上千的给你张罗、送来。 多铎的起居室内,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杯盘罗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居中主位上,多铎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倒是右手边上的洪承畴,见独孤寒江被巴牙喇纛章京带进来,很是礼貌的起身打了招呼。 “吃了没有?”多铎抬眼看了看独孤寒江,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回主子的话,还没有。您一招呼,奴才便赶来了。”独孤寒江也不掩饰,顺手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于主子的召唤“剑及履及”的忠诚之心。 “阿济格尼堪。你也坐下吃。” 巴牙喇纛章京阿济格尼堪,也是出身塔山系,虽然原先是正白旗满洲的,但是,塔山之战,从三等甲喇章京世职一路擢升为多尔衮的正白旗满洲署巴牙喇纛章京。进关之后,更是被多铎从多尔衮手下半求半抢的要了过来,在镶白旗满洲担任巴牙喇纛章京。阿济格尼堪很清楚,只要自己在大将军手下好好的当差,别的不敢说,至少一个汉军旗的固山额真是跑不了的。 塔山系的军功,两白旗满洲的出身,再加上他亲自操刀处决了肃亲王豪格这么大的一个投名状,属于多尔衮多铎兄弟手下绝对的铁杆人物。这样的部下不重用,那还重用谁去?历史上,阿济格尼堪从太宗伐察哈尔,自大同入明境,与雅赖共击败明兵於崞县。崇德元年,从太宗伐朝鲜,击败明宁远守边兵。三年,从贝勒岳讬伐明,击破总兵侯世禄,得其印及骑。四年,擢巴牙喇纛章京。从肃亲王豪格攻锦州,设伏於连山,俘五人,获马七。顺治元年四月,从睿亲王多尔衮入关,破李自成,追至庆都,进一等梅勒章京。十月,从豫亲王多铎帅师西讨自成,渡孟津,薄潼关。贼凿重壕为固,自成将刘方亮率千馀人出拒,阿济格尼堪与图赖、阿尔津等奋战,方亮败退。至夜,复来犯,阿济格尼堪力战卻之,连破贼二垒,遂麾兵逾壕,冒矢石先登,贼惊溃降窜,师入关。二年正月,克西安,自成自商州入湖广。 豫亲王移师下江南,四月,至淮安,遣阿济格尼堪率所部趋扬州,屯城北,与亲军合攻,城遂下,获战舰二百馀;渡江克明南都,追击明福王由崧於芜湖,败其舟师:进三等昂邦章京。三年,从端重亲王博洛定浙江,徇金华、衢州,破仙霞关,略建宁、延平。明唐王聿键走汀州,阿济格尼堪与都尔德进击至城下,率精锐先登,遂克汀州。其总兵姜正希以二万人赴援,阿济格尼堪出御,所杀伤过半。进一等精奇尼哈番,赐敕世袭。五年,授正白旗满洲都统。 酒是烧刀子,主菜是肥肥的白肉火锅,地道的满洲菜肴,又有佐料齐全的烤肉。几杯酒喝下去,独孤寒江肚子里有了底,可是,心里依旧没底。他看着多铎和阿济格尼堪丝毫看不出任何迹象的脸,让他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了。 这就在他狐疑不定的时候,多铎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很是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一旁伺候他吃饭的包衣奴才们急忙取过泡得浓浓的酽茶来给他漱口化食。喝了两口茶水后,多铎这才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说:“独孤梅勒,白天你说应该先打李守汉,不知道你准备怎么打?” “正是!是该如何的‘直前冲击,略流贼,舍沂蒙,专意金陵’?”洪承畴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独孤寒江。 独孤寒江这才稍微放心一些,原来是问我这事啊! 于是他稍稍的而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的回答:“奴才的想法是,现在江淮之间,被鹿玛红、伍兴等人强行推行李守汉的所谓新政,苦害良民。经略相公又将我大清德政颁布四方,各地官吏都知道原官职不动,旧恶不念等等诸事。故而江淮各处民心向我。此其一。南京内斗不休,左良玉还趁机东下,牵制了李守汉的大量兵力,特别是他本人更是亲往九江、安庆一带征讨左良玉,南京城中,南粤军群龙无首。奴才不信,明国朝廷上那些与他为敌作对的政敌们,会眼看着他打完了左良玉平平安安的回来大权在手?此其二。目前,江北各处明国军马,都在人心惶惶的私下里串联,相互之间商量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南粤军点验大员,故而军心不稳。又有许定国等我军将领私下里书信往来招揽,此辈定然是望风而降。此其三。另外,奴才发现,在江淮各地驻军与安庆之间,不知何故,有一道宽约百余里的空档,并无明国大队兵马驻扎。如果能派遣一支精兵,直扑扬州,然后再沿着运河南下,直奔镇江,威胁南京。南京城中势必生变!就算不能成功攻克南京,也能打乱李守汉从容布阵的计划,给我军创造机会。只是此招极为冒险,并且必须拿精锐去赌,所以需要得力的人去办。奴才不才,愿意担当此项任务,但不知王爷如何想?” 多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认为,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独孤寒江沉吟了一下回答:“最多三成。” 多铎又问:“那如果成功,李守汉会如何?” 独孤寒江答道:“失去金陵,东南半壁便落入我大清之手。他若是不死于乱军之中,葬身于政敌之手,便只能南下逃亡湖广。可是这样一来,便要与此时正在湖广地面上犹豫不决的李自成所部流贼冲突,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自古以来,丢失江南半壁而守湖广,是坐以待毙,从无成功反攻的先例。” “独孤将军说得有道理。自从东晋君臣开发江东,让江南变成鱼米之乡财富之地之后,从未有过上游有失而金陵安宁的朝代。反之,上游的兵马也是要依赖江南钱财赋税来供养才能驻守。否则也是镜花水月而已。” “若我军能够顺利拿下扬州,威胁金陵,便可以用江淮之间的财富兵马,来对付李闯的兵马,然后,以李闯的兵马,转过头来对付山东的鹿玛红等人。此举,便可谓是一着活,着着活。先手抢到了,我大清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多铎听完,这才回答独孤寒江道:“本王已经决定了,你在你的部下当中,给本王好好的挑选一下,带领精锐人马,随本王一起偷袭扬州,不知你可敢否?” 多铎的话差点没把独孤寒江吓死,他连忙反对说:“不行,这太冒险,王爷万金之躯,岂可轻动?这种事奴才们去就是了。。。” “冒险,但是值得冒。太祖高皇帝当年起兵,何尝不是冒险。” 多铎却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说道:“冒险,但是能击败李守汉,不冒险,就一定会败,那我选择冒险。此事已定,我只想知道想争取那三成的机会,应该怎么做?” 独孤寒江见劝不住多铎,也只好作罢,他想了一下说:“要想争取这三成的机会,一定要记住十个字。” 多铎忙问:“哪十个字?” 独孤寒江回答:“舍城池,略堡寨,专意金陵。” “此番往扬州,下江南,沿途都是繁华富庶之地,若是将士们迷恋各处城寨之中的子女玉帛,势必耽搁时日,那么,此番的意义便荡然无存了。奴才说句狂妄的话,便是十座百座县城的财货,也不如一座扬州城,更不如汇聚了天下财富的江南。拿下了江南,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要多少银子没有?” “舍城池,略堡寨,专意金陵。”多铎把独孤寒江的话重复低吟了好几遍,越想,越觉着非常有道理。半晌之后,多铎突然握住独孤寒江的手说:“独孤将军,你真乃佛库伦赐给本王的至宝。这次要是成功了,别的不敢说,一个红带子本王还是敢保证的。本王这就命笔帖式代本王起草文书,擢升你为本旗汉军旗的固山额真!” 这番话把独孤寒江吓的当时就跪地不起,连称不敢。多铎把他扶了起来,然后说:“有啥不敢的?他曹振彦行,你就行,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主子就成。这样,天色不早了,你下去准备一下,人员要精挑细选,不得马虎,知道吗?” 就这样,一场载入史册的袭击战,拉开了序幕。 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镶白旗满洲巴牙喇纛章京阿济格尼堪、镶白旗汉军固山额真引万余精锐骑兵以疾风暴雨的速度沿着开封往归德府、宿州、凤阳、淮安一线猛扑而来。洪承畴统领数十万兵马为后援,声势浩大,如同满天乌云一般南下。 沿途之上,降者不计其数。 乞降的书信,使者,雪片般飞进多铎的行军队伍当中。 不用考虑后路粮台,不必当心攻坚,以行军机动能力见长的清军八旗,便在江淮平原上飚起了速度来。更是创下了一日之内连下三城的纪录! 沿途之上,更有许定国等人的部下,远远的便开始攻城略地,筹备粮草,招降纳叛。有远在百里之外,便封了府库清点财物,户口册页,出城纳降的。有在数百里之外,便剃发易帜,自称是在扬威大将军麾下的。便是原本的官职、印信都不曾来得及更换,原来是总兵,还是以总兵名义发号施令,只不过,发号施令的那颗头颅上,改成了金钱鼠尾发型。各处结寨自保的民团,也是将大明的日月旗帜丢到一旁,改换了大清的旗帜,并且准备好了粮食草料菜蔬牛羊,准备犒劳大清兵马。同时,为大军南下征发、预备了无数的民夫、车马、舟船等等。 从开封出发,多铎部下只有一万余人,在睢县汇合了许定国之后,兵马骤然膨胀了四倍,变成了五六万人。总兵以下将佐数十人,骡马有数万匹。 三月二十日多铎引兵马从开封出发,二十二日与许定国汇合于睢县、杞县一带,三月二十五日便进占归德府。三月三十日,盱眙(就是现在以小龙虾而闻名的那个城市,盱眙读做须怡。)守军便宣布降清,调转枪口炮口对着附近的天长等处明军戒备。 此时,驻守江北的明军最高指挥官,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史可法,听得盱眙面对着清军的打击时,急忙一面传令调集各部兵马往盱眙堵截阻击清军,一面亲自往盱眙来。但是,刚刚走到半路上,还不曾到天长便听说上述各地城池皆已降清。 于是乎,史可法“一日一夜冒雨拖泥,奔至扬州”。可是,此时的扬州城又如何呢? 首先,从史可法这个阁部大人开始,思维便十分的混乱。根本就没有做好北伐收复失地的准备,也不要说北伐了,便是原地防御的准备还没有做! 咱们的史阁部是怎么打算的呢? 各镇兵久驻江北,皆待饷不进。听胡骑南来索钱粮户口册报,后遂为胡土,我争之非易。虚延岁月,贻误封疆,罪在于臣。适得北信,九陵仍设提督内臣,起罪辅冯铨,选用北人殆尽。或不忘本朝,意图南下,逃匿无从,是河北土地、人才俱失矣。乞速诏求贤,偏谕北畿、河北、山东在籍各官及科甲贡监,但怀忠报国,及早南来,破格用之。” “但虏既能杀贼,即是为我复仇。予以义名,因其顺势,先国仇之大,而特宥前辜。借兵力之强,而尽歼丑类,亦今日不得不然之着数也。前见臣同官马士英已筹及此。”“万一虏至河上,然后遣行,是虏有助我之心,而我反拒之,虏有图我之志,而我反迎之。伏乞敕下兵部,会集廷臣,既定应遣文武之人,或径达虏主,或先通九酋(多尔衮)。应用敕书,速行撰拟,应用银币,速行置办。并随行官役若干名数,应给若干廪费,一并料理完备。定于月内起行,庶款虏不为无名,灭寇在此一举矣。” 看看!还是那套思想。流贼是心腹大患,胡虏是疥癣之疾。可以借胡虏平贼寇。 这是思想上,那么,对于军队上呢?东林众人在拥立皇帝接位问题上,便是吃了“手中缺少杀人的刀”的亏。让你到扬州督师,你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的抓军队吧?不! 高杰被许定国诱杀后。高杰的妻子邢夫人带着儿子高元爵请恤,弘光皇帝命高杰所部将士仍听邢夫人统辖。史可法与诸将会盟,立高杰子为兴平世子,外甥李本深为提督,胡茂祯为阁标大厅(即中军),李成栋为徐州总兵。邢夫人担心儿子幼小,不能压众,她知道史可法没有儿子,提出让儿子高元爵拜史可法为义父。如果换成了李守汉的话,毫不犹豫的高高兴兴的大请客,大摆筵席,宣布我又多了一个儿子。同时在家谱上给高元爵起一个李家的名字,然后在家谱上注明这个儿子是兼祧之子,属于两家的儿子。 可是,史阁部却是一副读书人的傲气,认为高杰虽然是朝廷的有功之臣,但是毕竟出身流贼,同自己的书香门第不配。此事便告休了。 高杰死后,军中无主,部下兵马乱成一团。黄得功等又想乘机瓜分高杰部的兵马和地盘,双方剑拔弩张。“时人为之语曰:谁唤番山鹞子来(高杰在农民军中绰号翻山鹞),闯仔不和谐(黄得功号黄闯子)。平地起刀兵,夫人来压寨(原注:邢夫人也),亏杀老媒婆(原注:史公也),走江又走淮,俺皇爷醉烧酒全不睬。” 政务、军务皆是一团乱,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如潮的降将,病毒般膨胀发展的清军? 第七百一十二章 天崩地裂(五) , 清军的战果,和病毒般膨胀发展的速度一样,令人感到不敢相信。 三月二十日多铎领着独孤寒江、阿济格尼堪等人从开封出发,三十日,盱眙守军便宣布归顺大清,所部全数剃发,变更旗帜。 四月初五日,天长等地明军投降清军。泗州等城池的官吏们也宣布归顺清军。多铎的织金龙纛还不曾过淮河,淮河两岸的明军已经尽数剃发易服了。 四月初八日,在刘良臣(刘良佐的亲弟弟)、祖大寿等人的接引之下,广昌伯、专辖凤、寿,驻临淮,经理陈、杞一路等处军务的刘良佐,改称大清广昌侯节制诸路兵马(其实也就是把旗子改了两个字,大明改为大清,伯爵改成侯爵),以兵马来降。被多铎收为旗下人。 多铎麾下骤然之间,又多了数十万兵马。 捷报雪片一样飞进了北京城,朝书武第一反应便是:“这可能吗?莫不是豫亲王主子在南蛮的地方待得久了,也学会了谎报战功这一套?!” 可是,如果说多铎谎报战功,那些投降的地方城池、官员将领,兵马实力却做不得假。何况,还有经略使洪承畴的副署签名。可是苦了兵部职方司的郎中们,往往一日之内,清军与明军的阵线防区便发生多次的变化,每一次变化,清军的兵马器械便多了不止数万,地方百姓钱粮便多了数座城池。。 四月十日,扬州外围的两位总兵张天福、张天禄兄弟二人,也向多铎投降。同时,驻守扬州地区的高杰旧部,提督、高杰的外甥李本深、阁标大厅(即中军)胡茂祯、徐州总兵李成栋等核心人员,派遣密使与多铎、洪承畴等人联系,准备投降,“如能保全兴平,我等愿意献扬州城为进身之礼。”只要能够保证高杰的老婆孩子的爵位、地位,李本深、李成栋等人便可以献出扬州城。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多铎虽然在清军之中有着“荒唐王爷”的称呼,但是并不是傻子。哪头重哪头轻分得清楚的很。当即便折箭为盟,歃血为誓,“只要大清在,兴平侯便是与国同休,永保富贵!”看看,为了扬州城,为了几万精锐,多铎可是毫不犹豫的便给高杰的孤儿寡妇升了一级爵位,从伯爵变成了侯爵。 接下来,扬州城中的一幕便是更加的令人大跌眼镜了。 李本深、李成栋、胡茂祯等人在扬州城中密谋发动兵变,解决掉驻守城中的甘肃总兵李棲凤、监军道高歧凤以及将领胡尚友、韩尚良等人的部队,然后,裹挟了史可法,把这位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人称史阁部的大人物和这座扬州城一起献给豫亲王作为见面礼。 “这样一来,大清便一举而得江北之地!” 李成栋对于自己的这个方案很是得意。就在这时,门外的亲兵营官前来通报,有甘肃总兵等几位大人前来拜访。 说曹操曹操到。这里正在算计着他们的人头呢,他们居然就来拜访了!?李本深不由得立刻便紧张起来,如果不是正在密室谋划,少不得便立刻扑出去,手起刀落解决掉这些人了。 到底是邢夫人能够压住局面,当即便喝止住了李本深,平静了一下心情,“本深,你到后面去,告诉小的们准备好。成栋,你随我出去迎接一下几位大人。人家既然来拜访,便是客人。咱们自当以礼相待。” 有了主母兼全军主心骨的邢夫人这句话,李本深也只能是唯唯诺诺的退到后堂,召集精锐死士,各执利刃悄悄的准备好,只要前面邢夫人这里有一点风头不对,立刻便扑出来将这几个人乱刃分尸了!本来嘛,咱们这里正在分派着哪一营打哪里,那一营对付谁,你们却突然前来拜访,要说这里面没事,鬼才信你们! 后面的李本深握着刀柄的手已经满是汗水,前面大厅里,邢夫人与监军道高岐凤、甘肃总兵李棲凤等人也在各怀鬼胎,没营养的话说了半天,却都是在你来我往的兜圈子,打太极。都希望对方先说出自己希望得到的答案。 终于,甘肃总兵李棲凤按捺不住了。 “夫人,外面有说法,说夫人要带着伯爷的部下归顺大清,可有此事?”他这一句话刚刚说出口,李本深、李成栋、胡茂祯等人便像是听到了发令枪的运动员一样,浑身的神经、肌肉骤然紧张起来,差一点,李本深便要带着人冲了出去了。 “此话从何而来?”邢夫人倒是很沉着。她这一路走来,各种火并、反水、黑吃黑的事情见得比这些读书人参加的考试还要多,只不过,他们名落孙山了可以再考,邢夫人和高杰要是不能过关,那就是血溅三尺人头落地的结局。自然,邢夫人是这行业里的优秀生。她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细小的信息,那就是,没有说投降、叛逆之类的字眼,而是用了归顺这个正面的褒义词。 “夫人不必细问,这扬州城中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等只想知道,夫人是不是当真要这么做?”甘肃总兵李棲凤毕竟是个粗人,说话不像胡歧凤那么文雅体面。 “这个自然。”话已经说得到了这个地步,又是自己的主场,邢夫人自然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大不了,一会身上溅上几点血就是了。她沉着脸色,冷冷的回答着。 “若是夫人有意,我等愿意共襄义举,不知夫人可否愿意引领收纳?” 我日你个先人嘞!饶是邢夫人是个女子,心中也禁不住和身边的李成栋、胡茂祯,后堂的李本深一起骂了一句。 原本以为要血溅当场的事情,转眼间成了西门庆和潘金莲在王婆家喝酒的场面。 于是乎,刚才的布置全都用不上了。埋伏的刀斧手撤下去,换成厨子和美女上来。不过,不管局面怎么乱,扬州城从来就不缺好厨子和美女。于是乎,酒肉征逐,莺莺燕燕丝竹乱耳。 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许多。李本深和胡茂祯去对付史可法史阁部的行辕,“不能伤了史阁部的一根毫毛!”一定要把史可法全须全尾的献给扬威大将军多铎才值钱。其余的人,李成栋领着杨承祖、胡尚友、韩尚良等人的部队专门去对付驻守扬州城外的南粤军部队,夺取他们的辎重粮饷火炮,顺便,也在多铎的心目中给自己多争取几个筹码,证明自家的兵马是能打的! 可是,说到了对付南粤军的警备九旅部队,所有在场的人,几乎都把脑袋耷拉下来了。谁都知道,如果是被南粤军列阵对战,不要说一时上不去太多的兵马,就算是几万人一起上,人家的火炮火铳一排排的打过来,明晃晃的铳刺如柴林一般刺过来,只怕别人还没有垮,咱们自己的兵马反而先垮了。 “哼!亏你们还是自称都是老行伍,老军伍了!别人不说,你们就不会开口当年在锦州,祖大寿是怎么对付吴标的额?逢强智取,遇弱活擒这点道理都不懂,非要拿自己的脑袋往别人的炮口上撞?”邢夫人的一通排揎,算是给众人提出了一个方向。于是,一个周密的计划形成。 胡茂祯以阁标大厅的身份,对史可法行辕的警备兵马进行调整,换上了全部高杰部下的老人。对外宣布是为了以防万一。李本深、李成栋、李棲凤等人,则是鼓噪闹饷,要求史可法尽快的给部队发一次三个月的军饷作为大战之前的犒赏。 外有强敌,内有哗变之虞。史可法无奈之下,只得以阁部的名义,召集扬州驻军各部将领入城议事。其中,公文上着重要求警备九旅的军官,营官以上者务必尽数出席。 这一句,是胡茂祯令人悄悄的加上去的。 一俟公文发出,李本深便下令封锁了阁部行辕。收缴了史可法部下亲兵卫队的刀枪盔甲马匹等物,同时,各处城门,只许进不许出了。 “你们要干什么?!”尽管心中知道事情可能不妙,但是,史可法仍旧是一副疾言厉色的神情,试图用自己言语申斥一番后,让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丘八们无言以对,最后默然退下。可是,今天这招不好用了。 “阁部大人,我们也不想做什么。只不过是不想再打大明的旗号了,也不想再当大明的官了。如今,咱们大伙都是大清的将领官员了。自然希望阁部大人能够领着咱们继续为大清效忠了。” 说完不管不顾史可法在室内跳脚的大骂,胡茂祯领着人只管扬长而去。留下一道道严密把守的门户,和被锁在屋子里的史阁部。 当晚,在议事会场上,李成栋、李棲凤等人突然暴起发难,将前来议事的南粤军警备九旅自旅长以下前来与会的三十余名各级军官尽数斩杀!鲜血在会场上迸溅得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是。便是被数名兵丁监押出来的史可法脸上,也是数点血迹。 “这也算是咱们的歃血为盟了。大家身上手上都有南军的血了,便是一条船上的人。南军是如何对待他们的敌人的,我想,大家都清楚。如果不想活着被丢进矿井,老婆孩子变成营妓官奴,咱们就跟着扬威大将军一条路走到底!” 在场的扬州官绅们闻言无不是欢声大作,有那急于标榜自己的,更是雀跃上千,在南粤军军官的尸体上、伤口上胡乱弄些血来,在脸上涂抹,弄得原本白净俊朗的面孔,显得分外狰狞。也不知道到底哪张面孔,才是这些人的真实嘴脸! 见众人都已表态站队,李成栋当即便命人执笔以史可法的名义起草命令,宣布驻守扬州城外的南粤军警备九旅“图谋不轨意图叛乱”,令李成栋、李棲凤等人率部予以剿灭。随即命亲兵去史可法的签押房中,取了他的兵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的关防印信。 “这一份公文发出去,阁部大人,您也就成了梁国公的死对头了。嘿嘿!我听人家说过,南军极为团结,军纪严苛,但是也极为护短。当日模范旅的吴标在锦州被祖大寿暗算,消息传了出来,传到了南军的耳朵里,南军上下居然是一片愤怒之声。老子们的弟兄,就算他的反水叛贼,也轮不到你们来杀。然后,不少人给模范旅这些人设祭浇奠。不知道以后南军将领兵丁们给警备九旅的官兵烧纸上香时,会不会给您,阁部大人也上一炷香呢?” 李成栋的话,可谓是句句诛心。史可法也只能是紧闭双目,不去看那颗关防大印一寸一寸的落在白纸上。他知道,这颗印信落下去,他也是无法再面对李守汉了。你说你被人挟持了,可是我南粤军的部队却是被你下令屠戮绞杀的! 天色微明时分,正是人们最松懈、最疲惫的时刻。驻守在扬州城外几座寺庙道观的警备第九旅,遭到了昨日还是友军的前明官军的偷袭。战至中午时分,从扬州外围赶到的张天福、张天禄二人所部兵马也加入了战斗,都想通过这次战斗,来提高自己在多铎心目当中的地位。 战斗越发的变得残酷激烈。因为各级军官大多入城议事,警备九旅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被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且,面对着近乎于疯狂的这些叛徒军队,杀退了一次进攻很快便组织起第二次,以营为单位轮番冲击。渐渐的,伤亡变得越来越大。 傍晚时分,因为投入战场的兵力太多,营伍过于繁杂。不得已,李成栋等人下令停止进攻,与张天福张天禄二人会商,协调进攻事宜。免得两家之间产生误会。 趁着这个空档,留守扬州东门外月明桥北禅智寺看守粮草辎重的帮带厉友为,在从扬州城中逃出来的大商人江春建议之下,纵火突围,借着烟雾火光的造成的混乱掩护,领着数百人突围而走。 这座寺庙,得到了提督李本深的特别关照,亲自领着几万人马把这座寺庙围得水泄不通,将其他各部兵马赶得远远的。他在这里,可不是来参禅拜佛,来看这里的芍药花,搞什么四相簪花宴的文人雅集。他是来夺取存放在这里的十几万石粮食,不计其数的军装被服和器械火药的!这么肥的一块肉,自然不能让张天福李棲凤等人染指了! 但是却不想,厉友为给他玩了这么一手绝的!气急败坏之下,一面命人突入寺庙之中灭火,抢出那些物资,一面李本深亲自领着人马,沿着运河一路追杀,直到瓜洲附近,这里不远处便是南粤军的地盘,又有水师往来巡哨,李本深不敢再往前追了。不过,好在扬州城已经在自家手中,索性便回去检点子女玉帛的收获,准备迎接扬威大将军的到来。 多铎自家也想不到,独孤寒江的这个冒险的行动计划,能够有如此的效果。万余精锐骑兵的千里跃进,居然将大清的版图从黄河流域一直推进到了长江北岸!而且,运河北段基本上被打通,从此,淮扬之间的粮食可以漕运北上,缓解北京城粮食不足的难题! 四月十五日,多铎的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织金龙纛,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了扬州城外。 “果然是一座扬州城能够抵得上百座县城!”策马立于扬州城门外,顾不得看以黄土垫道净水泼街高搭彩棚牌楼来迎接他的礼数,多铎更顾不得看跪倒在道路两旁,手中高举着红绫子为封面的手本履历的各级投降官员将领们,只管用马鞭指点着眼前这座扬州城。 “独孤,当初咱们爷们儿从开封府出发时,你主子答应过你,只要咱们这一战能够拿下扬州城,你主子答应赏你点什么来的?”心情极好的多铎,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独孤寒江逗起了闷子。 现在,在多铎眼里,独孤寒江便是他的福星。此时,独孤寒江此人在多铎面前的地位,不亚于当初的陈板大在黄太吉和多尔衮面前的地位。 “这都是主子们的福气,咱们哪里有什么功劳。主子您赏给奴才什么,奴才都是福气。”独孤寒江倒是很懂得持盈保泰的手段,不管多铎心情多好,他也不说什么过头的话。 “好奴才!跟着你主子我进城!进扬州!” 多铎策马当先,独孤寒江稍稍让了一下,请阿济格尼堪先行,自己紧随其后。数千精锐骑兵,卷起一股狂飙,便在诸多投降文武的面前留下了一道道视觉残影。数万只马蹄,掀起了无数的黄沙泥土。 多铎前脚刚刚进了扬州城,后脚,驻守淮安的东平伯刘泽清,和刘良佐一样,给自己的旗号上改了两个字。大明改为大清,东平伯改为东平侯。派遣手下得力人手伍飞鸾,到扬州向多铎纳降。 自此,江北四镇四去其三。数十万兵马剃发降清。 四月二十日,多铎部清军抵达江北镇江、金山一带。 四月二十五日,降将张天禄、杨承祖奋勇当先攻破江防,清军渡江。 第七百一十三章 天崩地裂(五)又名:捡黄豆! 多铎的铁骑在江淮之间纵横驰骋,清军的旗帜所到之处,城池乡镇在各地官绅将领的率领下,纷纷打开城门,望风而降。 “传本王将令给山东的曾家兄弟、吴奉先、章陵虎、孔孟二府,让他们务必发起攻势,给本王把鹿玛红、廖冬至、范晓增、伍兴、谢迁等人的兵马给本王牢牢的封死在山东境内!若是能够把他们赶进沂蒙山,赶到登莱青三府,本王便记他们大功一件!” 扬州城中,多铎意气风发的盯着眼前墙面上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上,代表着清军的龙旗已经插遍了淮河两岸,抵达了长江北岸。只有沿着运河东岸,还有代表着南粤军的红色火焰旗帜存在着。 “王爷说得极是。若是李夫人所部兵马还在山东境内,平原上肆虐,少不得便可以威胁运河,截断漕运。对于王爷落实摄政王打通漕运,将江淮之间的粮草北运充作粮饷旨意便有极大的隐忧。倒不如令山东当地的忠义之士钳制打击李夫人所部兵马,把他们赶进大山,赶到海边。只要能够驱赶他们远离运河,摄政王打通运河北段的旨意便可完成。” 从开封督率多铎部下庞大的后军赶到扬州的经略洪承畴,对于多铎此次军事行动的成功,也是交口称赞。 “正是!只要能够打通运河,便是李夫人能够依托登州等处港口获得补给,又能奈何?我大清兵马如恒河沙数,便是用人堆,也能够把他们赶下大海!” 虽然不曾有正式的封号从北京批复回旨意来,但是已经得到了多铎的准许,效仿曹振彦当初的先例,在腰间系了一根红带子表明自己的身份,一身熟罗长衫便衣打扮的独孤寒江,在多铎的帅案前对扫荡山东,平定鹿玛红的胜利前景十分看好。虽然清军将帅都清楚鹿玛红的名号,但是,在这个时代,人们还是习惯称她为李夫人。也是对已故的李华宇的一种尊敬。毕竟,李华宇曾经打得清军几次大败而归。 “不用人堆。只要一处处的修筑好圩寨堡垒,一步步的压缩李夫人所部兵马的活动范围便可以。”洪承畴毕竟老谋深算,又和李守汉在北京打过交道,深谙南粤军的作战特点。 “南军火器犀利,炮火猛烈,又敢于与我军铳刺拼杀。李夫人部下亲兵,又多苗瑶溪洞之卒,每战,必以白布缠头手执长刀短火铳跳跃而来。我军兵少必被其所败。兵多,又难以齐心向前。往往一营吃紧,全军溃退。然,南军火器仰仗转运。若我大清各处官吏将领团练,皆深沟高垒,以守为攻,消耗南军火药炮子粮草,南军供给不上,必筋疲力尽不得已而退去。到那时,我军再出寨杀出。” “不错!相公说的是!再有一点,也是当年七哥用数千八旗将士的性命换来的经验。那就是,南军马少,骑兵更少。我大清兵马骑兵多,步兵可以以深沟高垒正面对敌,骑兵四外杀出,截击南军的粮道,抄掠他的后方!” 洪承畴与多铎,你一言我一语的,便总结出了对付鹿玛红等南粤军山东兵马的战术手段。 那么,此时的山东兵马,鹿玛红、伍兴等人又在做什么? 就在多铎南下之前。 临沂镇抚使府中,荆深红对着南中的镜子在打扮,要说这南中的镜子真是神,以往铜镜再亮也不过是模糊的人影,而这银镜,端端是比亲眼看的还真。荆深红本来长的就漂亮,这一番打扮之下,更是光彩照人。一旁服侍的丫鬟不禁赞叹道:“夫人真是天姿国色,镇抚使大人怕是要被迷死了。” 荆深红佯作生气道:“小丫头不要胡说,我都人老珠黄了,还什么天姿国色。再说了,大人他再怎么宠我,将来早晚会有别的女人,我要是不平时注意点,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说完,荆深红自信的一笑,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她说:“臭丫头,上次你说你表妹是进士家门的大小姐,有意嫁给镇抚使当小妾,你告诉她家里人,本夫人宽宏大度,这事我可以跟大人提。不过呢,她家的国税一分不能少,积欠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只是事情该怎么办,她要明白才是。” 丫鬟见荆深红这么说,连忙回道:“夫人放心,您的那份我表妹说了,积欠折成银元,改日就送到府上。只要夫人不去追究她家积欠,她愿意为夫人做牛做马。”荆深红冷冷的笑了一声道:“现在倒是都说的好听,等进来了,往往就变样了。不过替我告诉她,她家的把柄我一只手都抓不过来,她要是不知道分寸,临沂城外的万人坑,可以再挖一个。” 这番话把丫鬟吓得脸色煞白,丫鬟急忙跪倒说:“夫人,打死我们我们也不敢与夫人作对,日后但凡我的表妹有不是之处,您打骂随意,奴婢绝对不敢有半句怨言。”荆深红见此却呵呵的笑了起来,她扶起丫鬟说:“跟你说笑呢,原本做不到数,我说挖万人坑就挖了?那得大人说了,然后明正典刑才可以!你当什么真啊!?”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来报:“夫人,外面有一位算卦的先生求见,还带了一件礼物。”说着,一个丫鬟递上一块玉佩。荆深红一见不禁一皱眉,这玉佩晶莹如雪,其中间或有红丝,犹如血丝一般,一看就不是廉价之物。一个算卦的拿这样的东西求见,岂能是等闲之辈?不过想了一下之后,荆深红还是决定见一下,毕竟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只有见了才能知道。 见面之后,荆深红先客套了一下:“先生气宇非凡,不知找我这寻常妇人有何事?”一边口中客套着,眼睛却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算卦先生。怎么看,此人也没有一般久走江湖的那种江湖油子的气质,倒是有几分公子哥儿的气质。 不过,气质归气质,此人倒是很自来熟,直接不见外的说:“夫人,您知道,我是看相的。所谓北人善观星,南人善看风水,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鄙人恰恰是观星风水都懂一点,前者我在徐州观星,见北方将星明亮,紫气升腾,不久伍大人在临沂当了镇抚使,又推新政,镇压逆贼宵小,一时四方归心。鄙人斗胆猜测,这将星当为何将军,紫气当属镇抚使。鄙人本来是来临沂为镇抚使和夫人报喜的,但是路上鄙人夜观天象,却发现了一点诡异之处。” “又是这一套!”荆深红不由得腹诽了一句,自从伍兴成为鲁南地方的土皇帝之后,类似的话也不知道听了多少了。不过,腹诽归腹诽脸上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她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句:“但不知先生发现了什么,尽管讲来就好。” 算卦先生看了看荆深红的神色,不禁脑袋上冒出了汗水,其实说白了,看相算卦这玩意,讲的就是一个察言观色,而今荆深红不动声色,这样他非常难办,没办法,他只好说:“前者观星,南方也有紫气,然紫气暗淡,但是最近,又有复兴之像。北方紫气则更盛,而此时伍镇抚使南下江淮,紫气有相冲之险。所谓二虎相斗,必有一伤,而今王气势均力敌,若有冲撞,恐有不测,所以鄙人斗胆前来告知夫人,希望夫人与伍镇抚使言明,以免受其害。” 荆深红依然是不动声色,等算卦先生一头大汗的把话说完,她点点头道:“先生,就这些?”算卦先生见她始终是不动声色,只好点点头。荆深红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道:“既然只有这些,那先生,时候不早了,我这里也不曾准备先生的午饭,还是先生请自便。”话已经说得很难听,几乎就是直接往外轰人了,而且荆深红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可把算卦先生吓得不轻,他可是有任务来的,情急之下,他只好实话实说:“伍夫人,还请留步,山人有一席话要直言相告。不知夫人愿意听否?” 荆深红这才停住脚步,然后说:“早说不就完了,跟我谈这些,昨夜夜观天象觉着我家老爷该见如来佛祖的多了去了,我信这个早就该悬梁自尽了。”算卦先生先擦了擦汗,然后才讪笑着说:“伍夫人,是这样,我家主人是隆盛行的掌柜,至于是谁我可不敢说,想来夫人也能猜出一二。事情是这样,伍镇抚南下江淮,兵锋逼近扬州毗邻之地,国公爷倒是没说什么,但是我家掌柜怕若是两家见面,旧日的不快会引发事端,万一扬州一带因此陷入战火,那隆盛行的生意可就完了。所以他让我来,看看夫人能不能劝一下伍镇抚,让他不再往扬州方向去了,这样朝廷有个脸面,国公有个脸面,伍镇抚使还赚了一份人情,如此一举多得,岂不妙哉。” 荆深红闻听摇了摇头道:“我家老爷说过,不许我干涉他的事。再说了,打不打扬州于我又没有半点好处,我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算卦先生这时不着急了,因为他发现,荆深红已经开始愿意讨论这个问题,那就是有门,于是他决定直接拿出撒手锏:“伍夫人,那我就实话实说了,这事跟您有关系。前者我听说夫人与李夫人有不睦之处,夫人请想,那时候李夫人还有用得着镇抚使的地方,就敢如此对夫人,若是伍镇抚南下与国公合兵,说句诛心的话,夫人以后这日子。。。” 还没等这话说完,荆深红就霍然而起,眼睛里已经全是怒火,幸好荆深红还是努力的控制了一下情绪,勉强压着火气说道:“先生的话我知道了,怎么做我自有分寸,先生可静候佳音。” 算卦先生见目的已经达到,就识趣的告辞,只留下荆深红一个人静静的好像在想着什么。晚上,荆深红难得下厨忙前忙后,为伍兴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全是伍兴平时最爱吃的菜色, 伍兴高兴之余不禁有点纳闷,就问道:“夫人,今天不逢年过节的,你怎么心情这么好?”荆深红笑盈盈的回道:“老爷,这可就是你粗心了,再过几天,你就要到江淮前线去,虽然说您不用冲锋陷阵,但是至少要离开临沂几天。我这心里,总有点舍不得,趁你没走,我给你做点好吃的,这还不是应该的嘛。” 伍兴一听自然很是高兴,他笑道:“还是夫人心疼我,那我就领受了。”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招呼手下人抬进来一个箱子,荆深红不禁一愣,这是怎么回事?伍兴看荆深红狐疑不定,就拉着她来到箱子旁边,然后伍兴亲自打开箱子。结果荆深红当时就惊呆了,只见箱子里全是银元米票珠宝,直闪的荆深红眼中全是小星星和某种钱币符号。好像是怕荆深红震惊的程度不够,伍兴又补充道:“夫人,这些以后都是你的,你可以随便使用。” 这下荆深红直接跳了起来,她连忙不停的翻看这些财物,也不顾丈夫还在身边,整个就是财迷附体,好半天,荆深红才回过神来说:“夫君,这些钱哪来的?”伍兴一笑道:“这些日子不知死的鬼太多,我抄家都抄的手软,这些是顺手拿来的,也没多少,只要你喜欢就好。这样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会缺少用度。” 说到最后,伍兴不禁叹了一口气,但是荆深红却完全不注意到这个细节,她只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停的有钱财流入。她殷勤的给伍兴斟酒夹菜,伍兴的心情似乎也特别好,很快就喝的微醺了。感觉时机差不多了,荆深红说:“夫君,别怪我多嘴,这些天我想了一下,咱们要是南下扬州,恐怕有所不便啊。” 荆深红说完,偷眼看了一下伍兴,生怕他发火,却意外的发现伍兴丝毫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说:“夫人觉着有何不妥?”荆深红这才放心道:“夫君,我是这么想的,扬州是朝廷的重镇,我们名义上朝廷封的地方官,直接攻打朝廷的重镇,法理上过不去。而且打下扬州之后,势必还得交给鹿玛红,我们折腾一番什么都获取不到,那还不如不占。” 伍兴听完没有直接说话,而是又喝了一口酒才说:“夫人,你有点想多了,我何时说要攻打扬州?我这次去扬州,只是去抓捕一批山东苏北逃亡的官绅。估计夫人你也是在家里消息不灵通,你可知现在有个官绅五等的说法?” 荆深红一愣道:“何谓官绅五等?”伍兴笑着解释说:“所谓官绅五等,说的是因为我们推行新政,清理积欠钱粮,还地于民,打击官绅武装,很多官绅被农民举报报复,所以在本乡本土混不下了,然后他们被迫逃亡外地。这最有钱有势力的,就去上海县,在所谓的商贸区里买地造房子居住下来躲避风头。其次便是杭州府宁波府,也是在什么商贸区的变种里如法炮制。再次便是扬州府,虽然没有商贸区,但是商贾云集,自然也是好日子。之后是大明各地的县城,剩下实在没地方去的,就让子弟向我们投降,请求宽恕。这就是所谓的官绅五等。 当李守汉关于建立抗清联合统一战线的政策文件送达临沂之后,立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伍兴几乎是跳着脚高喊此乃乱命,吾不受命,然后甩袖而去。鹿玛红在仔细的看过了具体政策后,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暂时将命令压下,说是等待讨论之后再做决定。只是让鹿玛红没想到的是,伍兴甩袖而去之后,居然连续几天没有办公,而是躲在家里。一天两天三天,到了第四天,鹿玛红再也等不下去了,她决定亲自去看看,伍兴到底想干什么。 于是,鹿玛红带着几个天竺胡姬便装来到伍兴的府邸,结果没想到门外的下人直接迎了上去,告诉她们说伍兴说了,现在他正在干活,要是她们有兴趣干就去看看,没兴趣直接回去即可。既然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所以鹿玛红要求立刻去看看。一行人穿门过院来到一个小院子,却只见伍兴右手拿着一个瓢,左手从瓢里不时的抓取一把黄豆,然后把黄豆放在一个小木板构成的斜坡上,让豆子滚下,如此往复,同时还不停的把一些豆子挑出来,放在旁边。 鹿玛红倒是见过黄豆,也知道用途,但是这种活她自己倒是没干过,一时觉着很新奇,就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甚至试图去帮个忙,这时伍兴却笑着阻止到:“李夫人,这活不懂其中道理可干不了,你可知我为何如此?” 鹿玛红想了一下道:“应该是挑出大而圆的豆子吧。”伍兴一笑说:“是,也不是。大而圆的豆子当然要挑出来,但是那样的豆子未必是好豆子。”说着,伍兴从旁边挑出一个豆子说:“你看这个,又大又圆,但是其实已经碎裂的,只是皮还算完好。这样的豆子,看起来是又大又圆,但是实际上,却是劣质的豆子,甚至你都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包藏了无比肮脏的东西。”说着,伍兴捏碎了豆子,却只见里面立刻露出了发霉的部分。伍兴把坏豆子随手丢在一边,又说:“这样的豆子,要是跟好豆子一起磨成豆浆,轻者影响口感,重者,喝的人都要坏肚子,若是体质虚弱,因此丧命也是难说。” 鹿玛红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明白了伍兴的暗指,其实,她对自己公公的做法也并不赞同,但是总不能面对外人不维护自己公公吧,所以她说道:“伍镇抚使,作为下属,没事影射上级可不是很好的行为。而且我认为国公的做法并无大的问题吧,你看,用抗清为口号,把推行新政和团结官绅结合起来,现在新政也推下去了,官绅也交钱纳粮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伍兴闻言看着鹿玛红道:“真的?那好,我现在让你做个选择。我的选豆子的方法,是精挑细选,而国公的选法则是粗略快选,现在我有两碗豆浆,分别是两种选法搞出来的,我想请李夫人自己选一下,你要哪样?” 说着,伍兴一招手,侍者立刻端来了两碗热腾的豆浆。鹿玛红一看,只见一碗豆浆颜色乳白,有一点微黄,而另一碗,颜色浑浊,一看就品相极差。鹿玛红当然知道哪个更好,但是问题是,要是选择更好的一碗,那就代表自己要支持伍兴的看法,怎么办呢?此时,在心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鹿玛红,你就是饿死,从这跳下去,也不能选择那碗诱人的豆浆。于是,鹿玛红毫不犹豫的拿起那碗品相良好的豆浆,一饮而尽,顿时,豆浆的香醇甜美让鹿玛红迷醉其中,甚至忍不住说了一声,“真香。” “夫人也知道精挑细选的豆子,磨制出来的豆浆喝到嘴里才香甜,到了肚子里才不会闹肚子。如果我们不好生把官吏士绅们好好的清理一番,便招致麾下。只怕便如同这碗豆浆一样,虽然制作快捷,表面上也能达到效果。但是,喝到嘴里便不是那个味道,到了肚子里,只怕五脏六腑都要造反了!” 殷鉴不远。官吏士绅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可是能够先把小女儿让南粤军的女婿睡了,然后,借着给小姨子和姐夫办喜事的由头,把女婿和两个女儿一同乱箭射死的。这个教训,鹿玛红以下的将领官员们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那好!我们便先把自己家里的黄豆挑拣干净,然后再南下去。和父帅的兵马联结成一气,对付北面和西面的辽东反贼!” 鹿玛红很坚定的便做出了决断。 第七百一十四章 天崩地裂 (六) 话可以说的轻松写意,但是现实永远充满了残酷血腥。鹿玛红下定决心的结果,必然是后世少不得有人软埋硬坑的各种**抗日的写个不停,全然不管为此愤怒的人有几何。于是乎,北至登莱,南抵淮河,但凡有些许违抗新政的官绅都倒足了大霉。往常拿来收买官员将领无往而不利的两个传统手段,无非是金钱美女。可是,这两招在咱们李大少夫人面前都吃了瘪。第一,鹿玛红是女人,女人自然不会看重女人,尤其是鹿玛红这个出身是所谓蛮夷的女子,自然看不上那些官家小姐。第二,这天底下,谁家的钱比她老李家钱多?别忘了,鹿玛红也是东番各社选出来的人物,陪嫁里光是赤金数目就是令人眼热心跳的一大块,还有李华宇留下来的大把产业,那些官绅们能够拿出多少钱财来收买她?所以,几乎所有的诱惑手段都失效了。当然,也有稍许鹿玛红手下的男人扛不住诱惑,但是,你扛不住不要紧,执法队的刀把子能扛得住就可以了,有道是刀快不怕你脖子硬。 按照一般的历史学家的逻辑,这种逆天的作为必然遭遇官绅的激烈反抗,最终失败。然而面对伍兴鹿玛红相互竞争的地方干部队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行,你有私兵了不起是吧,那我告诉你的私兵,只要揭发主子的罪恶,他们家的好房子好地随便你挑,和你私下里相好的姨太太丫鬟什么的,也不用偷偷摸摸冒着沉塘浸猪笼的危险来往了。什么,没有相好的?那就更好办了,他们家的女眷随便你选,干得好直接加入南粤军。(呃,话说,那些一心想到民国的先生们,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和别人的老婆女儿姨太太通房大丫鬟搞自由乱爱的时候,有可能你被人家开祠堂执行家法,把你丢到猪笼里浸猪笼呢?话说,这种刑罚,在无数你们认为胡编乱造带有意识形态的作品里出现过无数次了哦!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觉悟来体验一下呢?) 事实证明,人类的节操真的不高,在政策和武力威胁下,多数私兵选择声泪俱下的控诉主子,各种烂事不断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其实这事也很正常,说句诛心的话,现在要是某些高调企业家面临类似的局面,能不能保住菊花和老婆女儿姨太太都是难说的事,当然,不厚道的作者只是随便说说,请不要对号入座。而且,我们现在是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姨太太这种生物,只能是在无数人向往的生活里才有存在了。当然,二三奶直至n奶是另外一事。 就在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的时候,噩耗突然传来,一份署名史可法的剿贼手令出现在了伍兴鹿玛红的面前,在控制住了震惊之后,两人决定一起看一看这份手令,结果均是大吃一惊,只见内容如下:“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史告诸军:自秦以来,佃户交租,田主收租,天经地义之事。虽王朝更易,大道恒存。虽有张角黄巢之辈聚众鼓噪,终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大抵圣君虽怜民生,但只可稍减国税,未闻干预佃租之事。今梁国公逆天悖理,胁迫君上,以减租减息为新政,纵刁民诬陷田主,私定租息以揽刁民。无知之人,皆以梁国公爱民,殊不知,战国乱世,田家何以代齐?王莽新朝,何以代汉?皆因小民为小利所诱而忘大义耳!” “今者第九旅为恶政先锋,扬州本为太平之地,第九旅以抓捕乱民为由,大肆屠戮官绅学子,仅一次公审,即诛杀饱学之士数百人。学子为国朝根本,虽太祖亦不敢随意戕害。第九旅之人多属草莽出身,躬耕之人,竟不尊礼法,不敬太祖,任意戕害学子官绅。是可忍孰不可忍,本阁部奉天应人,决议替天行道。凡有诛杀逆军之人,不失公侯之赏。天道昭昭,义军起于陈涉故地,人心孝顺,官绅发与田亩之间。梁国公若知天道,当早日顺天应人,归顺圣主。若一意孤行,只恐商纣露台之路,就在国公脚下。” 这份文字,迅速的传遍了大江南北,只不过不同的人反应完全不同。身在南京的马世英,则是如被雷轰,气的不顾局势危急,立刻在江南日报上发表文章,大力抨击史可法卖国求荣。马世英在文章中说“不管是君臣父子,还是家国天下,都是吾等读人创立,吾等读人,自应以死捍卫主张。史可法仅仅为了保命,就颠倒是非黑白,胡言乱语,实为读人之耻。马世英甚至诛心的说到,史可法若城破之时自杀,尚不失气节二字,如今想得谬丑两字亦是妄想。” 对比马世英的义愤填膺,伍兴倒是显得理智了许多,他看完这份以史可法的名义发出的针对南粤军的讨伐檄文之后,淡然的对鹿玛红说:“李夫人,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我想过扬州那帮人会很无耻,但是没想到如此无耻。不过不管他们无耻与否,我只在乎一件事,留都是东南第一重镇,我们到底是尽力争取支援留都,还是按兵不动,兹事体大,请夫人裁决。“” 结果伍兴说完,鹿玛红却半天没说话,而是站在那里,目光呆滞,一言不发。伍兴一看心说坏了,到底是女人,看来这份打击她一时无法面对。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礼仪,直接就拍了拍鹿玛红的肩膀说道:“李夫人,我们是不是该召集廖冬至、范晓增以及各部将领开个会,确定一下今后的行动。”鹿玛红这时才缓过神来,见伍兴递上了梯子,她就顺水推舟说道:“好,召集所有营以上将领开会。” 出乎伍兴鹿玛红预料,多数将领根本不用请,而是早早的就在等候他们。见鹿玛红来了,廖冬至几乎是立刻扑了上去,当然,这只是心态,礼数上倒是依然周全。客套过后,廖冬至开门见山的说道:“李夫人,廖某刚刚听说一件事,不知道李夫人和伍镇抚听说没有?” 鹿玛红一愣,旋即问道:“何事?”廖冬至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鹿玛红说:“今天前方来报,我们刚刚拿下的江淮地区叛乱峰起。幸好多数地区我们都有驻军和守备队,所以叛乱都遭到了镇压。但是,有些地区因为主公有令,非不得已不可占领,所以我们只派了工作队去宣传。结果狗日的伍飞鸾组织了一个什么忠义救**,大肆杀戮我们的工作队。为了恐吓我们,还把一些工作队员拉到我们驻军的营垒当面,当众腰斩,并且问工作队员还宣传新政不。我们的队员真是好样的,被腰斩了也没低头,而是答,这辈子是干不了了,下辈子直接带领十万穷棒子挖你家祖坟。前线将领均是义愤填膺,但是苦于兵力不足。所以廖某恳请夫人为我补充人马装备,标下愿意即可南征,一方面解留都之围,一方面廖某要好好教训这帮畜生,教育他们如何做人。” 鹿玛红看着面色通红的廖冬至,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他,但是灵台的一点清明告诉她,这事不可轻易决定,于是她把目光望向了经常受伤的男人,范晓增。范晓增其实心里很不爽,本来嘛,貌似几乎是所有人,自己提意见的时候不大当事,但是等打了败仗就想起他来了。是不是自己名字起得不好,名字里有范增两个字,范增可是给项羽出了无数次足以弄死刘三儿那个老流氓的主意,可是项羽都没有听。也许改天应该改个字号来改改运势,嗯,似乎范润之不错。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范晓增暂时挥开了胡思乱想,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我完全赞同南征的想法。留都是东南根本,一旦丢失,东南半壁不可守,所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尽力守住。”范晓增的话,让廖冬至备受鼓舞,他差点就准备给范晓增来一个同志的拥抱。可惜的是,范晓增很快就来了一个话锋一转:“但是,我们沂蒙根据地的局面同样不乐观。章陵虎吴奉先实力强大,虎视眈眈,又有曾家三兄弟相助。南面,现在敌情不明,虽然估计鞑子也就两三万人,剩下的都是一触即崩的附逆军,但是他们数量可不少,少说也在二三十万人左右。这样算起来,从保证起码安全的角度看,能支援给廖冬至将军的人马上限,最多也就两万人,火药粮草,也就能维持最多三个月的作战。无论怎么看,都过于冒险。因此,我建议,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截断运河漕运上,这样不用我们去打,北面的章陵虎吴奉先,和南面的多铎会自己打上门来,到时候我们以逸待劳,胜算要大很多。” 说到这,范晓增也不禁有点抑制不住表现欲:“我们都知道,打仗实际上打的是钱粮,是物资,是国力。因此,我们完全可以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我们专挑敌人最害怕的地方打。现在辽贼最愁什么?难道不是漕粮无法北运,北京城和他们的军队里要发生粮荒吗?那好,我们就专门断他们的漕粮。不要说我们还有廖冬至将军这么强大的机动兵团,就算是没有,我们只需要暂时占领运河上的船闸、堤坝,不要说炸毁船闸堤坝,就是我们提高船闸闸口,给运河放放水,就可以让那些漕船一两个月动弹不得,有了这一两个月,老廖,以你的本事,一只手都足以让辽贼哭都找不到地方吧?” 范晓增正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的时候,廖冬至却再也忍不住,他一拍桌子道:“范晓增,你说的什么狗屁玩意,你给老子看清楚了,江淮的工作队在流血,留都危在旦夕,主公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你居然还在讲什么以逸待劳,我看你纯属就是事不关己。” 不过廖冬至刚说完,就看见了鹿玛红不满的目光,于是廖冬至把火气压了压说:“范参谋,我廖冬至是粗人,有啥说啥,您担待一些。” 范晓增其实火气更大,他真想直接说,当初李华宇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开始耐心的解释:“诸位,我知道各位的想法,其实不止廖冬至将军,我范晓增在南中,也是腿上绑锣,名声在外。平定土王的时候,我范晓增也是身先士卒,什么防守战术,不存在的,我只考虑如何进攻。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当年我们在南中,要兵,主公令兵司、公事房给各处州县发布一个动员令,十万大军旦夕间整兵待发。要粮食钱财,只需要一个条子送到衙门里,多少钱粮我们只需要说个数字那是呼吸之间便可筹措到手。而我们现在在山东,钱粮都要依赖留都转运,那真是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百姓们虽然因为新政踊跃参军,但是他们一般都没有军事训练,不像咱们在南中、在广东福建等处,召集来的都是动员兵,不但技艺纯熟,熟悉军中制度,而且大半按照乡里编制,许多人还经历过剿贼平乱等事,见过血上过阵。当真是来之能战,战之必胜。可是,在山东招募的新兵,想成军需要训练,需要经历锻炼,而无法直接拉上战场。而我们的对手章陵虎吴奉先,在大公子时期,就以士卒勇猛训练有素闻名,又获得了济南海量的物资,战斗力实在不容小觑。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军阀成性,一味保存实力,只怕我们现在也没啥争论的了,全力都对付这两个人,都够我们头疼的。” 廖冬至听到这哼了一声:“两个逆贼有何可怕?范参谋,我廖冬至跟你打个赌,你只要给我五万人,半年的物资,我定让这两个逆贼授首。” 范晓增刚要说话,伍兴却苦笑着说:“廖冬至将军,这两样我倒是能给你,但是折扣要大一点。你要五万人,我给你十万,沂蒙的壮小伙子任你挑选。物资我给你一年的,小米杂粮管够,土制火药也凑合,但是南中的火药我不敢保证。不知道这些,能不能让您有足够信心击败章陵虎吴奉先和曾家兄弟的团练?” 伍兴的话不多,却远比范晓增的话更有效,廖冬至被气的发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来的嘛,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情况,伍兴能保证凑出这样的十万大军和一年物资,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但是问题是,靠这些哪来的底气?没受过训练的青年加土制火药和杂粮,拿这些对付章陵虎,就算是廖冬至也不敢打这个包票。因此,廖冬至一时无言。 “这话怎么说?”鹿玛红有些不满,略带着些情绪的问伍兴。 “夫人,当日侯爷初掌山东、登莱等处军政事务时,恰逢奴贼阿巴泰肆虐山东。为了平定此患,这才有了当日的龙虎义勇营。” 说到了当年和王龙罗虎等人一道在齐鲁大地纵横驰骋,打得阿巴泰望风鼠窜的往事,伍兴不由得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红晕。 “当时,龙虎二人向侯爷提出了所谓软地硬地之事。不知夫人和廖将军还记得否?如今,山东、江淮各处,不曾有工作队深耕的地方,对于清军叛贼来说都是软地,对我们来说,处处都是充当清军眼线的官绅大户,那都是硬地。我们的软地,只有登莱和沂蒙山这两大块。只要我们把这两块地方牢牢的把握住了,我们就是横在鞑子嗓子眼里的骨头,插在他们心里的一根钢刺!” 范晓增感激的看了伍兴一眼,伍兴一笑而对,然后范晓增接着说:“现实情况伍镇抚使已经讲明,我就不必多说了。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们只能养活三万多人的脱产正规军,依靠这些力量,我们自保尚可,但是进取实在无力。因此,我们在这的主要意义,就是钉在这里,让辽贼,让整个天下,知道山东有一支抗清力量,他们有武装有根据地,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有能力拖住辽贼南进的脚步。这才是我们在这的真正意义。当然,留都不是不去救,主公我们也不是不去管,而是我们应该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这样才是对留都最好的支援,也是对主公最好的支援。” “我们这三万人,只要使用得当,足以拖住清军三十万人,这样主公就能少面对三十万人。我相信只要主公自己没什么事,剩下的辽贼人马被解决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时间也在我们这边。只要我们愿意花心思,伍镇抚的十万青年也可以变成十万精兵,土制火药只要改良配方,也可以变成标准火药。到时候我们会拥有几十万大军和充足的补给,而辽贼,还能凑出几百万人围剿我们吗?我看不能!” “我们有三万人,他们要来,就要至少出动十万人,然后就是二十万人,三十万人,五十万人。鞑子要打我们,那就没有力气顾及国公爷那边。我们就给国公爷争取了时间,可以动员起南中和两广福建赣南的兵马!” 百度搜索ூ小说௃小说网站,&#8ba9;&#4f60;&#4f53;&#9a8c;&#66f4;&#65b0;ᨬ&#65b0;ᨬ&#5feb;Ḅ&#7ae0;⁚小说,所有小说&#79d2;&#66f4;&#65b0;஺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天崩地裂(七) “老子就知道这群狗贼靠不住!” 以史可法名义发布的这道讨伐檄文,或者说是江北各部各地投降清军的遮羞布,同样的出现在了李守汉面前。.net 刚刚在九江一战击溃了左梦庚所部数十万人,大家还没有从胜利的喜悦之中渐渐的缓过神来,南京城里,负责留守事务的李华宝,派人送来的特急军情文书便摆在了李守汉的案头。 这背后刺来的一刀,绝对的凶狠歹毒。一刀刺到了李守汉的要害上!他原本打算着,北上以兵马各一部钳制监视江北四镇,待他消灭了左良玉军队之后,再行对江北各部进行整顿,使其成为有着不说强大战斗力的精兵,至少也是过得去的军队。 可是,这个时间窗口,被多铎一脚给踢得死死的。 “江北全完了?”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还好,室内火烛摇曳,人们很难看清楚在阴影下他的细小动作。 “回主公的话,除了驻守芜湖、太平一带的黄得功黄大人所部尚未有什么异动之外,其余各部皆已经投敌!目前,数十万附逆贼军,正在江北各地拘刷船只,疯狂渡江南下。” “清军主帅是谁?多铎嘛?” “主公,清军南下兵马为伪逆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统领,又有招抚经略、大学生洪承畴总理政事。还有,”前来报信的使者稍微的踌躇了一下,“多铎此次的千里跃进,不取城堡,专意金陵的方略,据闻是降清的独孤寒江为他所献。此人现在已经是多铎的南下先行,被列入所谓的觉罗,官职为伪固山额真。他和洪承畴二人,成为多铎南下途中招降纳叛的一面破旗子!” 有着独孤寒江这根多铎花了大价钱买了给明军将帅们看的马骨头,又有洪督师这面经过两国数代皇帝淬炼加成的招妖幡在手,各地的明朝官吏那里还有什么君臣大义?一时间,江淮之间妖气冲天,哦,不对,应该是众正盈朝的景象再现!反正那些都是书本上说给别人听的,反正咱们已经降过一次李自成的大顺了,反正咱们的至圣先师孔圣人家族的衍圣公府都已经归顺了大清了。足见大清是尊孔尚儒之天命所归,有这样的朝廷不保,咱们更待何时?大不了,咱们若干年后再让徒子徒孙们把咱们洗干净,把咱们身上的脏水泼到老朱家身上去。谁让朱棣搞了靖难之变,谁让他杀了方孝孺的十族?是他把天下读书种子杀光了是他把读书人的骨头打断了。(其实,就是婊子卖给嫖客,拉开大腿露出那团黑乎乎之前的各种理由而已。套用一句腓特烈二世说的臭名昭著的话“如果你喜欢别人的东西,就把它拿过来,辩护律师总是找得到的。”可以用在明朝的官吏士绅读书人身上:“如果你想卖身投靠,那就只管卖好了。卖的理由总是能够找到的。”此话,与现代的很多人共勉。.net) 顾不得心头的怒火,还有从身体深处仿佛火山爆发岩浆奔涌而来的那种强烈的被欺骗、被出卖、被戏弄的感觉,李守汉强自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和身体上的种种不适,他眼前已经一阵阵的发黑,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大概是因为情绪激动,起伏太大,造成了血液循环过快,导致了脑供血不足。 “南京城里情形如何?李华宝命你前来,就没有说他打算如何?”情急之下,李守汉也顾不得称呼自己的二儿子李华宝的正式官职称呼了,本来嘛,他应该称李华宝的官职,南京留守,或是是留都守备府副守备,但是,此时却顾不得了,而是直呼其名。 “回主公,”来人既然是能够被李华宝派到李守汉面前传递机密军情,自然也是南中老人,属于铁杆心腹那种。“二少帅的意思,他正在收拢部队,在南京城外的几处要点构筑工事,搬运弹药,准备固守。但是,。。。。。”作为老人,他也是顺着李守汉的话题,不再称呼李华宝的官职,而是称呼他为南粤军中老人们的昵称——二少帅。来表示亲近之意。 “但是什么?”一旁的李华梅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了,她按剑而起。“快说!吞吞吐吐的,忒意的闷杀人!” “二少帅以南京留守、副守备的身份去见首辅马大学士,求见弘光皇爷,打算向他们建议,暂且避一避奴贼的气焰,免得重蹈北京崇祯皇爷的覆辙。” “嗯,也算是有些见地。凡事都要有最坏的打算。实在打不过,守不住,那就让城别走。免得被人家一锅端了。”李华梅对于弟弟的这个安排,点头表示赞同。 “他打算让皇帝撤退到哪里?”李守汉低沉着声音。 “出南京城,咱们的水师在南京城外长江中还有几条船,虽然不能守住江防,阻断奴贼渡江,但是,带着皇爷从水路撤退到松江府上海县还是很稳妥的。而且,那一带港汊纵横,河湖密布,最是适合咱们的兵马作战。奴贼的兵再多,咱们以一哨人马配上几门炮守住一座桥,就能让他上万人过不去!什么铁骑无敌,他的骑兵遇到了河流湖泊,还拿什么来吹牛!” “这个主意不错!”在场的南粤军将领们纷纷对李华宝的这个战术构想表示赞同。他们中许多人都和八旗兵都打过仗,知道这支军队的作战特点。不然也不会双方在野战情况下,都以堑壕来对抗对方的攻势。如今在江南的河湖水网地带,清军核心力量的八旗兵,便丧失了铁骑强兵的优势,而人数众多的附逆兵马,面对着凭借河湖据守桥梁的南粤军,面对着弹丸密如冰雹骤雨的排枪齐射,火炮攒射,那些附逆兵马也是难以施展炮灰众多的特长了。 “可是,二少帅见了首辅马大学士,也进宫求见了弘光皇爷,向他们讲说了这番安排。.net可是,他们却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好言好语的温言鼓励二少帅好生把守城池,不用多想别的事情。一切军国大事,都等主公回来之后定夺!” “定夺个屁!”李沛霆不由得在一旁冷笑一声,心底却乐开了花。“如今是皇帝有皇帝的小算盘,首辅有首辅的小九九。他们能听华宝的主意,让城别走,那才叫怪了!” “舅舅,他们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什么小算盘?”李华梅不知道是真是假,在李守汉和众将面前和李沛霆鼓角相和,一唱一和。 “主公,大小姐,各位将军。也许是我李沛霆小人之心度皇帝和首辅大人的君子之腹了。但是,以我私心揣测,他们之所以这么应付二公子,原因无非如此。” “皇帝担心,一旦离开了南京,他就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汉献帝,甚至是天道好还,变成又一个小明王。”李沛霆的话,声音不大,但是句句字字都仿佛克龙炮一样,每一个字都重重的轰击着在场人们心中那座殿堂的基石。人们开始顺着他的话语进行思考:“着哇!他老朱家的江山也是血战得了,并不是所谓的天命所归。鄱阳湖、采石矶,那一仗不是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凭什么他就是该坐汉人的皇帝?不能别人做?” “咱们这么多年,对大明朝廷忠心耿耿,对先帝崇祯那是万里勤王,粮饷输送,以大小姐金枝玉叶之体,尚且在塔山呼喝冲锋,试问,朝中文武世家大族,哪个能比我们做得好?对当今弘光又有拥立之功,在江南筹饷筹粮,抵御鞑子兵马南下,可是,这却换不了一个信任!他老朱家的官,不做也罢!” 人们的内心深处,长期积累的怨气和愤懑,被李沛霆的这一席话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思想意识开始发生急剧的变化。 “舅舅,皇帝小子是这个想法,咱们便不去管他。那,首辅大学士、凤阳总督马士英,又是一个什么算盘?”李华梅也站出来发问。李沛霆从她对弘光皇帝朱由崧的称呼当中,很是欢喜的发现了苗头。眉梢一展继续开始讲述。 “首辅马大学士,我南粤军也不必说与此人的恩义往来,守望相助之类的过往了。各位只需记住一点,此辈,眼中心中只有利益,只有权术。他与我南粤军合作,无非是他在朝中孤立无援,见我南粤军财雄势大,见主公仁义宽厚,故而来与我军合作以为外援。” “如果如二公子所安排,朝廷暂且撤出南京,不论是往松江府还是在上海县短暂停留后南下广州。他马士英都不会有大队兵马随同前往,这么一来,他在朝堂上说话便没有了底气。手中没有枪杆子的难处,这年月谁都清楚得很。如果他不是有凤阳总督的直属兵马,不是有主公派遣的一旅精锐,北上迎接那位落魄王孙,这南京城里的首辅大学士,指不定姓什么呢!” “所以,撤离南京,在他马士英看来是可以的。但是,陛下要有随行的护驾兵马,这些兵马,必须是在他马士英的控制之下,或者说,他马士英的兵马必须要随驾前往。不能到了广州,他是一个光杆儿将军。到那时,他说话可有人听?” “一个是满脑子帝王心术的昏君,一个是一心要大权在手的权臣!”人群之中,有人忿忿的骂了一句。 这要是换了以往,以南粤军中的纪律,有人敢在议事时这般说话放肆,只怕最轻的处罚也是拉出去打二十军棍。但是,今天,李守汉脸上阴晴不定,却没有对说话的人做出处置。 “皇帝和首辅大人,咱们姑且不去说他,本帅回头会劝他们撤离南京。城中形势如何,文武勋贵们又是什么表现?” 来人稍稍怔了一会,这才低着头低低的声音回答李守汉的问话。 “主公,如今城中情势不好。每日里马首辅召集上朝议事,来者寥寥无几。像赵之龙、钱谦益、吕大器、高宏图、姜曰广等人,公然在府邸之中集会,高朋满座的商讨他们该如何迎接鞑子南下!” 朝廷的一品大员们居然在府邸之中集会,商讨如何迎接敌人的大军南下?这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华夏文明五千年来未曾有过的局面!网络上都说崖山之后无中国,不少人拿宋与清两个不相干的政权来做对比,然后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来吹嘘我大明的丰功伟绩。但是他们怎么不说,甲申国变、乙酉国难两次大明朝廷遭遇灭顶之灾时,降官如云,降将如潮呢?对比之下,八国联军侵略时,在北京城中死难殉国的大小文武官员,一本记载着他们姓名、官衔、履历的《庚子京师艾恤录》可比大明朝甲申乙酉两次国难的殉国名单要厚几十倍呢!同样是皇帝的岳父老子,身为清代唯一一位旗人状元、大学士、军机大臣赛尚阿之子,郑亲王端华的女婿,八旗蒙古正蓝旗阿鲁特氏的崇绮,可比崇祯的岳父老子周奎有节操的多了。呃,似乎说崇绮是同治皇帝的岳父老子也不够全面,他还有一个妹妹也嫁给了同治皇帝,妹妹是恭肃皇贵妃,女儿是孝哲毅皇后,也就是无数以晚清后宫为背景的文艺作品里那位从大清门抬进来的正宫皇后。从她之后,清廷的后嗣血脉便断了,不得已,采取了过继的方式。 崇绮在八国联军侵略北京时,可没有把自己外孙拒之门外的光辉壮举,而是采取了一种很卑微的方式来逃避现实——自杀殉国。你说你一个蒙古鞑子出身的八旗贵族,读了几本我们汉人的书,就学了这些?怎么不和我们“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东林好好学学,利用你皇上岳父的身份,高高兴兴的在府门口插上几面外国旗子,和八国联军好好的合作一下,在北京维持秩序。说不定,瓦德西元帅还能扶植你当皇帝呢!和他一起自杀殉国的,比较著名的有国子监祭酒王懿荣等人。相比较起来,甲申国变、乙酉国变的两次殉国官员数,不到百人。似乎连庚子国难的零头都不到。 “混账东西!”莫钰跳脚大骂起来。“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我们只要守住了长江、淮河,切断了漕运。鞑子就会因为缺少粮食不战自乱吗?!” 其实,能够看到这一点的,朝中并非无人。弘光元年五月兵部右侍郎金之俊上言:“西北粒食全给予东南,自闯乱后,南粟不达京师,以致北地之米价日腾。”另外还有人说:“不得江南,则漕运阻矣,将何以成天下?”当时北方连年遭灾,北方所产早就入不敷出,满清非拿下南方的产粮地不可,否则不需要南明或者顺军来攻,清廷自己就会大乱。 “莫钰叔叔,你这就不懂了。这群狗东西就是看到了这一点,知道自己这身骨头能够卖个不错的价钱,这才放心大胆的卖的!”李华梅撇了撇嘴,冷笑着说道。 “我们连番血战,不顾生死,不避矢石。又有无数的官员栉风沐雨的工作,在江南、在赣南、在两广、在福建、在偏沅,修路,修河,修渠,张梁田亩,编练卒伍,兴修水利,整顿财税。如今,府库充盈,道路通畅,好容易有了一点起色,国家有了中兴之望,却被他们拿了来做卖国卖身求荣的筹码吗?” 一个声音嘶哑着在议事厅内响起,声音不大,而且暗哑无力。但是,却让在场的人们噤若寒蝉,个个都不敢再说话了。因为,说话声音的主人,是南粤军的主帅,李守汉。 “父王!” 今天李华梅也是泼了胆子,在水师和南粤军老人们眼中,当年那个敢作敢当,纵横海上的绯翅虎,没有在软红十丈的富庶之地被泡软了骨头,消磨了爪牙,她只是在朝堂上被礼节制度拘束了。如今,这条吊睛白额大虫,又重新跃出了牢笼。 李华梅没有称呼李守汉的爵位、官职,只是很笼统,但是绝对僭越的称了李守汉一声“父王!”这无疑是给在场的人们一个强烈的信号和暗示。喜得一旁的李沛霆手里扯断了几根胡子都感觉不到疼痛。 “正是父王领着我等十数年来不眠不休,为了这大明朝廷在江南、在福建在两广各处的辛苦耕耘,才有了如今这群狗贼们能够拿来给他们换取荣华富贵,到别人嘴里讨几根骨头啃啃的筹码!” “李华梅,你放肆!来人!把她给我拉出去!拉出去!”被刺痛了内心的李守汉暴怒了,他用手奋力拍着桌子,将桌子拍得山响,却不见有人来执行他的军令。 “主公,南京城中的情形还不仅如此。如今,城中流言四起,抓不胜抓。”使者在李沛霆、莫钰等人的示意之下,又抛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天崩地裂(八) 随着清军的渡江南下,步步紧逼,南京城内非但没有一片紧张繁忙的备战或者是逃难景象,反而是谣言四起,流言遍地。 也许是因为外围的重要据点已经丢失,赖以阻挡清军的长江天险不复存在的缘故,南京城内的人们的举动在清军和南粤军眼里都是十分诡异。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看看南京的地图,南京周围的地理环境十分特别,所有的山头都是由远而近逐步降低海拔,也就是说,南京周围的山头,与南京城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盆地的环境。因为这种特殊的地形,历来守卫南京,防御线最少要从安徽开始。最早开发江东,定都金陵的东晋,他们的防控要点更是设在了荆州。更不用说理发师兄弟的湘军,在平定太平天国的路上,几乎就是以围攻安庆,这座天京上游的城池为首要目标的。所以,知道为啥淞沪会战之后,南京根本就守不住了吧?不是将士们不卖力,而是当时的国民政府最高军事当局采取的战略就是错误的。换一句人话就是,主张守南京的,都是不顾现实的傻逼。面对着气势汹汹而来的日本鬼子,手中既没有强有力的部队,又没有太平天国牢牢控制的外围要点,而是仅仅凭借着锁了城门不让部队和居民撤退的命令就想让从淞沪前线撤下来,疲惫不堪的部队爆发出小宇宙燃烧之后的战斗力?你就是让顾老师把斗战胜佛请下来也未必能行啊! 但是,同太平天国的将南京变成一座堡垒截然不同的是,此时的南京城中,却是另外的一番景象。 茶楼酒肆,秦楼楚馆,只要是有人群的地方,都是各种版本的谣言集散地。 “听说了吗?有人从宫里爆出的惊天黑幕!咱们那位弘光皇帝,根本就不是姓朱的!” “老兄,知道不,咱们的皇上,可是当了皇帝之后,连原来跟他一起共过患难的妃子都不要了,每天就是各种的泡在女人堆里!” “你说得这个,还不叫啥事,当了皇上,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我可听说,咱们这位皇上,口味与众不同呢!?” 人们用一种大家都是男人,你懂得的暧昧猥琐眼神互相交换着神情。 “我听宫里办事的人说,咱们这位皇爷,不好妇人,专好童女。每日必饮烈酒,然后,每日御童女十数人。每天凌晨,后宰门外要搭出去好几具童女尸体嗯!” 这是指责弘光皇帝朱由崧同学每天和他的祖宗嘉靖皇帝一样,喜欢御童女来求长生,但是,令人发指的是,每天都有童女因此而被他蹂躏而死。 “怪不得!这南京城里的要饭花子,每天夜里都是提着灯笼到秦淮河边上、江边上去捕捉蟾蜍,还在灯笼上写着‘奉旨捕蟾’四个红字,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也是钦差,在办皇差!原来,这南京城内外的蟾蜍,都被皇上拿来制药,然后嘛,‘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都被皇上拿来派这个用场了!” “嗤!你们这群乡窝宁!真的是没见识!听到点从茅厕隔壁传来的谣言,就在这里大肆宣扬,也不怕丢了咱们南京城的脸面!皇上还用得着捉蟾蜍来配药?还用得着什么童女?狗屁!你们没去过北曲吧?北曲最大的老板林大掌柜,那才是奉旨办差的人物!每日里给皇上往宫里送女人,送情景,送布景,送道具。什么白的黑的棕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什么天竺的、天方的、欧罗巴的,土耳其的、佛郎机的、西班牙的、葡萄牙的,要哪里便有哪里的!还有,听说过蛟龙吗?你们在南京城里总是看见过蛟龙皮甲的,那甲胄嘛,穿上比棉甲铁甲轻便,漂亮,而且刀枪不入!南中专门有人捕杀蛟龙,用蛟龙肉干来入药,那药用起来,当真才是一次便是一日,一日便是一次呢!” 各种各样半真半假真真假假的消息,便在茶馆酒楼这种人员密集但是又彼此之间表面上熟悉,实际上陌生的环境里被人有意识的推广、交流,然后再衍生出新的版本来继续传播。目的只有一个,让人们觉得在皇宫里的弘光天子,是个道德品质很差的人。 从下三路上去抹黑一个政治人物,是古今中外一个很传统,但是绝对管用的招数。不要说我天朝上国各种各样对开国领袖和核心的段子,就连皿煮灯塔,不也一样有?那位坐着敞篷车在达拉斯街头被一个打靶从来没有及格过的退役士兵用一支栓动步枪在短短几秒时间内从不同角度开火击中的总统,不也有和玛丽莲梦露各种叉叉圈圈的传闻么?而且,尺度最大的还是和他弟弟一起和这位英雄三匹。更不要说曾经在九十年代导致全球网络塞车的独立检察官斯塔尔的那份关于阿美利加总统和白宫实习生不可不说的故事报告。话说,当年还是青葱少年的作者,可是拿来当做经典来拜读的,就和什么***、九尾龟、金鳞、阿斌等等经典一样。 按照正常的套路,说完了你的裤子拉链问题,就要进行两院弹劾流程了。 “如今南京城里,又有人把当初的童妃案、假太子案拿出来说事了。” 在弘光皇帝监国之初,便有人先后制造了“大悲和尚案”、“童妃案”、“假太子案”,用来制造弘光皇帝得位不正,他的皇位不具备足够的合法性等等舆论。 假太子案,我们前面的章节里提到过,假太子自供高阳人,姓王,名之明。王之明虽然纯属假冒,然而弘光朝廷越辩流言传播越广,有心者自然不会放过机会,野心家将流言加以利用,最终左良玉以救太子为名挥师东进,成功颠覆了弘光政权。东林人士更是利用假太子案攻击弘光,在清军南下南明危如累卵之际还不忘利用假太子驱逐弘光,进一步接管南京,然后将南京拱手送给满清。 现在不妨回过头来说说童妃案。 弘光元年初,河南一个姓童的妇人自称是弘光的继妃,乱离中与弘光走散,越其杰、刘良佐深信不疑,一边奏报一边派人护送童氏来京,弘光当即否认,宣布童氏为假冒。三月初一,童氏抵达南京就被弘光下狱由锦衣卫审讯。童氏自述:“年三十六岁。十七岁入宫,册封为曹内监。时有东宫黄氏,西宫李氏。李生子玉哥,寇乱不知所在。氏于崇祯十四年生一子,曰金哥,啮臂为记,今在宁家庄。”弘光帝批驳道:“朕前后早夭,继妃李殉难,具经追谥。且朕先为郡王,何有东西二宫?”更何况弘光先前为郡王,立妃需要朝廷派专员行册封礼,比如黄氏就是于天启二年由朝廷派来的东林六君子之一魏大中册封。弘光既不可能有东西二宫,曹内监给他行册封礼也是绝不可能。弘光皇帝没有儿子,玉哥金哥也是胡说八道,弘光继妃李氏也在洛阳城破时自尽,基本可以确认童妃确属假冒。 还有野史说童氏虽然不是福王妃子,但是却是周王府中的宫人,洛阳城破时逃出,二人在尉氏县相遇,生有一子。但是野史的叙述与童氏自述相差过大,童氏自述为福王继妃,而非周府宫人。况且周王就藩于开封,福王就藩于洛阳,洛阳城破缘何周府宫人逃出。而洛阳第一次城破弘光逃至附近孟县,第二次城破逃至河南的河北卫辉府,都离尉氏县相去甚远,可见童氏是周府宫人之说纯属杜撰。童氏应当是假无误。 然而东林君子们得知童妃之后如获至宝,同之前假太子案一样大做文章。大哲学家黄宗羲本来就诋毁弘光和太后通奸,他的第子万斯同更加肆无忌惮的说福王诸子早就全部殉难,弘光实为伴读李某,崇祯“深念叔父荼毒,世子已死,即以李袭福王爵。”并说弘光和太后寝如夫妇,弘光不许童妃入宫是怕事情泄露,还进一步提出马士英知道弘光是假,但是作为奸邪本色他一定要立一位假宗室当皇帝以乱朝纲。黄宗羲的好友林时对、复社人士钱秉镫、南明五虎之一的金堡也全部拿童妃大做文章。不仅污蔑弘光为假,而且还一样诋毁弘光与太后私通。这些话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口不忍言,耳不忍闻的,结果这群自诩清高的士大夫们竟然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脱口而出。 弘光的太后邹氏是老福王的原配,当时应该已经五十多岁了,形容其外貌“属国家之多艰,鹤发添忧;闵霜雪之入鬓,凤舆飞辖。”,就这样一个老妇人,弘光哪来的性趣与之私通?说出去何人能信? 然而东林君子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们是信了。虽然弘光帝早就经过朝廷、宗室和认识他的官员认证不可能有假,虽然童妃纯属假冒,虽然邹太后两鬓斑白垂垂老矣,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东林君子颠倒黑白。 在原本的历史上,当多铎大军进入南京城,昂然自得的接受东林君子们的焚香跪拜迎接礼仪时,邹太后远走杭州。一面说水太冷,一面说头皮痒甚的东林君子们还不忘记污蔑他们的皇帝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私通苟且。弘光元年六月十四日,杭州潞王监国投降清廷,弘光太后也被俘获。虽然有清廷人身安全以及岁岁赡养的保证,邹太后还是在经过淮河的时候跳河自尽。而就在她去世之后,东林君子们生活在清廷治下,一边写文章痛骂她们母子昏庸,一边还恬不知耻地臆想着弘光太后母子之间的关系,尽行污蔑之事。 (写到这里,不厚道的作者不由得又在浮想联翩了。难道东林君子们和不厚道的作者一样,也是经常浏览好孩子网站的?不知道是sins的vip呢,还是91或者第一会所的注册用户呢?你看这小说情节编写的,让现在的网站作者们汗颜啊!) 不过,说到底,这些手段的目的就是各种抹黑你,让老百姓觉得你这个弘光皇帝得位不正,德不配位,进而质疑你的皇位、政权合法性。跟着,东林党们便会祭起“大明气数已尽、天道正在大清”、“以有道伐无道”的祖传法宝来,给自己投降清军的无耻背叛行为来找到一块大小尺寸都合适的遮羞布来。 嗯,说到了这里,不厚道的作者又想到了一些事。话说,昨天是八一五,日本投降纪念日。于是乎,无数的人或是站出来,或是钻出来,给国军各种的评功摆好,那幅芷江受降的油画,还有吹嘘飞虎队抗战,惋惜中国空军将士的文章刷爆了朋友圈。 于是,不厚道的作者又伤了无数人的玻璃心。第一,杀死中国空军飞行员的表面上看是日本人的飞机和子弹,但是,实际上的主犯元凶则是宋三小姐的纸飞机。至于说飞虎队抗战的事,不厚道的作者已经说过多次了,也就不再说了,免得有骗字数之嫌。可是,芷江受降的事,居然被人拿出来炒,这就让人实在是齿冷了。一个签订了何梅协定,将大片国土拱手让与日寇,伙同日寇镇压抗日武装,镇压爱国学生运动,并且在受降仪式上给日本人鞠躬还礼,让侵华日军总司令岗村宁次都感激万分,心中无比温暖的货色,居然成了民族英雄代言人。真他祖母的王八羔子! 大家不妨做一回考据党,去找一下当年关于芷江受降的历史纪录片,油画是人画出来的,自然要经过作者的二次创作。但是,历史纪录片的镜头和画面却是做不了假的。在密苏里号上,麦烟斗等人一点都不按照外交礼节给重光葵等人待遇,只有何应钦部长为代表的中国政府,给了岗村宁次的参谋长小林以起身鞠躬回礼,用来感谢他们从1931年以来对中国大地的侵略,用来感谢他们从1894到1927年开始对中国军民的侵略和屠杀掠夺,用来感谢他们从中国手里抢走了琉球和辽东湾。 这些年来各种吹嘘国军抗日的文章、文艺作品,如恒河沙数不胜枚举。说到底,大多数都是别有用心。就像上面提到的,东林党在三大案当中的表现一样,手法如出一辙。目的就是抹黑你兔子的历史,然后,质疑你的政权合法性。比如说各种说你游而不击三分抗战七分发展的文章。我就想问一句,似乎当年国军在敌后的部队要远远多于八路军和新四军,为啥在敌后坚持不住?哦,也不能说坚持不住,也有大批的国军坚持下来了,在日本军队的领导下,对抗日根据地各种作战。这些部队一直到八一五日本投降时,还在国民政府军政部的实力统计表上,领取着大后方人民用血汗换来的钱粮军饷。 “你看,国军打了二十二次大会战,大小数百次战役,牺牲了几百万军人,你兔子连一个冈崎大队都消灭不了!一个关家脑战役投入了多少人?!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抗日的中流砥柱?”(类似的话,大家都应该见过、听过。说得应该比我这个难听多了。)哎呀且住啊!说会战数吗?好啊!你国军从1931年918沈阳开始,从沈阳到腾冲,完美的画出了一条地理上的胡焕庸线。到到1945年4月10日日军占领豫陕边界的重阳店,14年中,蒋介石国民党丧失国土共275.3万平方公里;丢弃1100余座(当时全国城市为1200座),遗弃同胞2.8亿(当时全国人口4.5亿)。豫湘桂战役于1944年4月18日打响,至同年12月10日结束,紧接着又在1945年春发动了一系列的攻势。 在日军临死前的一搏中,几百万国民党军在美国空军保障空中优势的情况下,先后丢掉了河南、湖南、广西和福建等4个省的省会及200余座县城,近8000万同胞沦于日寇铁蹄之下;遗弃美军6个空军基地和30余座机场。日军基本达成了作战目标。 在世界反***战争即将胜利,意大利已经投降,苏军已接近德国本土,中国敌后抗日军民也已经收复了100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解放1亿6千万人口的情况下,国民党军仍是如此不堪一击,使日军想占哪里就能占哪里,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连美国总统罗斯福也被激怒了。所以,果粉们不要嘲笑人家意大利军队了,你们的偶像还不如人家意大利军队呢!好歹人家是去侵略别人了! 好吧!再拿一个同样是日军大队规模的战役来举例吧!现在被吹上天的“昆仑关大捷”,实际情况是:国军以精锐之师27个师25万人围攻日军一个师团一个旅团1.7万人,主攻部队10万人(包括国军的第一支机械化部队,杜聿明的第五军)攻击日军一个大队800人扼守的昆仑关,47天没有攻下来。1940年2月4日战役结束。18天之后,即2月22日,蒋介石在柳州主持台开桂南会战总结会。会上蒋介石给予白崇禧(总指挥)、陈诚(中央监督大员)降薪留职处分。第三十八集团军总司令徐庭瑶上将以下八个将军被撤职查办。 既然是大捷,那怎么这么多的将军都被撤职、降级了?怎么也该给个勋章啊!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天崩地裂(九) 这些左军将领个个都是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了。深知军中惯例,大凡军队行军、撤退,那些紧要的,值钱的物资大抵是随中军行动,可是,像什么粮草、火药、器械这些笨重的,行动搬运不便的,就只能在后军之中缓缓行走了。 这个时候,要是咱们趁着南粤军主力已经上船往东走了,就留下一些看守押运的兵马,冲过去抢一把,不但把咱们作战损失能够弥补来,也可以在世人面前大声说一句,号称成军以来未曾有过败仗的南粤军,被咱们左军给打败了! 以南粤军这么土豪的军队,他们留在后军当中的笨重物资应该也不会差得到哪里去!抢了南粤军的粮台给养,胜过抢劫几座州县了! “此事不可草率行事!再去打探!一定要近前了去看看南军的动向,探查清楚他们的底细!”左梦庚强自压住那颗火炭儿般热的心,努力使自己变得冷静下来,吩咐军中的斥候们前去侦察南粤军的动态。 等待的时光总是十分的缓慢。众人在大堂上百无聊赖的煎熬了半晌,终于有斥候报了最新的南粤军军情。 “启禀大帅!九江城中,梁国公的帅旗降下来了。他老人家的座舰,已经升起了三分之二的风帆,周围护卫的炮舰,运送兵马的沙船也已经尽数升起了风帆!看样子,就要出港了!” “九江城中,眼下是谁在哪里?!”左梦庚的一颗心激动的都快要跳了出来了。他知道,军中帅旗那是绝对不能随意移动升降的。当初李华梅在塔山功亏一篑,就是因为她的认旗被炮弹击中,打断了旗杆,才导致辽东军镇军心大乱,最后全军溃退的结局。所以,帅旗,是绝对不会轻易移动升降的!既然九江城里的李字帅旗已经降下来了,那就说明,南粤军撤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现在,李守汉既然已经走了,那么,九江城里由谁当家作主,留下了那位大将殿后镇守,就是左梦庚们关心的头等大事了。 听完了斥候报告的最新情况,左梦庚金声恒们无不是放声狂笑起来? 九江城头,升起来的旗号,“总督江楚应皖等处剿寇事务”,这个职务官衔,是被左良玉军队扣押在军中的袁继咸的。想不到,左军派到南粤军中去充当谈判桥梁的俘虏肉票,转眼之间却成了九江城中的主人。这如何不令左梦庚们心中狂喜?要知道,袁继咸部下将领张世勋此时就在大堂之上。他在左军东下过程中,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他同左部将领私下勾结,夜间纵火焚烧全城,顿时大乱起来,袁部诸将不能存身,劈门而出,同左军合营;左良玉部兵乘势入城杀掳淫掠。 袁继咸部下的兵马都在左梦庚手里,他本人也是左军的肉票俘虏,见了左军攻城,他哪里还会有一星半点儿的抵抗之心?不开城迎接都是好的。顶多就是衣冠袍带的遥望帝阙,焚香叩拜之后悬梁、投水、服药自尽而已。 既然是九江城里由袁继咸当家作主,吃人的老虎已经沿着水路撤退了,那么,鬣狗豺狼们的气焰就嚣张起来了。 “各营听令!” 左梦庚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一军主帅的威风、权势。 “标下们在!” “检点兵马,选拔精锐选锋。饱餐战饭,拴束衣甲,整理兵器。黄昏时分全军以内营五千亲军为先导,拿下九江城!” “派人速速过江,告诉田雄、马得功,跟他们说,就说老子们要去九江城喝酒吃肉,想来的话,就赶快准备好大小船只过江来!” 黄昏时分,左营内营亲军,以五千骑兵为先导,昂然然出了营盘。 视线的尽头便是九江城的城墙。身后的大江,江面上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从江北赶来的黄得功部下总兵田雄、马得功派来分一杯羹的船队。 “儿郎们!九江城里有的是肥肉细粮,有的是上好的甲胄刀枪,有的是金银!不怕肉肥的,不怕银元沉重的,给本帅上去!” 左梦庚恶狠狠的吼叫了一声,那些眼睛已经被财富和杀戮奸淫刺激得红红的内营亲军们怪叫一声,策马乱哄哄的往九江城而来。 已经可以在暮色之中分辨出城墙垛口的轮廓了,突然间一声炮响,仿佛千百个霹雷从地下炸响一般,原本昏沉沉的城头上顿时灯火通明。 “左将军,何以此时方到?累人久侯!施琅在此置酒相待,等候多时了!” 城头上,原本的袁字帅旗被人扯下来,升起来的,却是南粤军的水师统领,施琅的旗号! 百度搜索ூ小说௃小说网站,&#8ba9;&#4f60;&#4f53;&#9a8c;&#66f4;&#65b0;ᨬ&#65b0;ᨬ&#5feb;Ḅ&#7ae0;⁚小说,所有小说&#79d2;&#66f4;&#65b0;஺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第七百一十七章 天崩地裂(九) “大少帅!南军的那些狗贼们好像撤退了!” 在惊恐万状中煎熬了一夜的左梦庚,黎明时分,熬过了最有可能发动夜袭的时间之后,再也熬不住了,一头倒在床铺上,刚刚睡着,却被手下人连声唤醒。 “什么?谎报军情,本帅杀了你全家!” “大帅!”亲兵急切间喊惯了,急忙改口称呼左梦庚为大帅“小的们怎么敢撒谎,金声恒等几位将军已经在二堂等候大帅一起商议军情对策了!” “军情可是真实的?”左梦庚脑子里兀自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却强打着精神来询问面前的几员左营大将。 “大帅,昨夜南军营寨之中突然灯火混乱,人声嘈杂,咱们以为是南军要来趁夜袭击咱们。但是,等了半晌也不曾见有军马出门。然后,咱们便派探子冒死出营去巡哨。” 的确是冒死,左营的探子个个都是老兵油子,这个时候出营去哨探,那不亚于是那脑袋拿下来当球踢。可是,在金声恒王体仁等人的金子银子和刀子威逼利诱下,还是有几十个斥候出营夜探。但是,也不敢太过于靠前,只是在南粤军与左营之间的空白地带,远远的望着南粤军营寨之中的灯火,躲避着巡哨队伍,充当一个观察哨的作用。 此时,这些满头满脸都是草叶泥土,一身都是血水混合着泥土而变得灰头土脸的斥候们,就站在了左军的几位顶儿尖儿人物面前。(不要说为啥草叶泥土,血水泥土的,你在白天刚刚打了一场数万人伤亡的战场上趴一晚上看看,你要是还能保证服饰整齐,面貌整洁,那就不是生活了,而是各种抗日神剧。) “把你们昨晚到今天早晨看到的,好生向大帅禀明!” 从昨晚上开始,南粤军营寨之中,便是灯火不绝,人声不断。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并不嘈杂吵闹,反而显得颇为井然有序。这些斥候们摸不着头脑,也不敢靠近了去窥视。到了东方露出鱼肚白,只看见一队队的南粤军押运着辎重物资,开出营盘,到江边或是将物资搬运上船,或是押着辎重沿江而走。 “从第一队人出营、上船,到现在,至少应该走了有五千以上的军马,又有数万咱们的被俘兄弟被押送走了。” “大小船只走了不少。炮船至少二十艘,民船,商船、沙船至少走了数百艘!目前,我看见梁国公的座舰,也有不少人在舰船上忙碌,升了几面风帆,有人往船上搬运清水菜蔬等物!” “大帅!这。。。。” 左军的将领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要是说打败了溃退,这他们都是经验丰富,可是,逃跑的话,哪有这么井然有序波澜不兴的?那种事,在他们看来,应该是比冲锋进攻还要拼命的。什么人喊马嘶,喊打喊杀声不断,捎带着把沿途的村庄乡镇再洗劫一遍怎么着也不能把这些村庄乡镇留给敌军。然后,撤退的时候,自己的部队控制住渡口路口隘口等交通要点,不让别的部队通过。必要时可以把机枪加起来,等老子的队伍都过去了,再把浮桥烧了,至于说别的部队过得去过不得去,管老子啥事?! (停!停!剧本又拿错了!你说得是隔壁国军的事!左良玉左梦庚父子手里能够有机枪吗?!混账!) 撤退,是极为考验一支军队的组织纪律性和内部机制,统帅、将领、军官对部队的控制能力组织指挥能力的。能够把撤退组织得好,做到井然有序风平浪静的,绝对是一支有战斗力的强大军队。可惜,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左梦庚们做不到。 “走了五千人,炮船二十艘?!”左梦庚开始踌躇了。他反复的在大厅来回踱步。“梁国公的帅旗还在九江城中吗?主力还在吗?” “大帅!都还在!目前出来的都是警备旅的旗号。除了警备旅之外,水师陆营和近卫旅的都不曾见到!”几个斥候很是老实的把自己所见都竹筒倒豆子一一说明。 “哼!主力在原地不动,只是让警备旅这样的队伍押着老子的人向东走了。这摆明了是给咱老子挖坑!打算示弱,让老子去进攻,想打老子的埋伏!等咱们的队伍一离开营盘,你们信不信,他们东进的队伍会立刻掉头杀回来,抄了咱们的后路,把咱们剩下的这几万人一口吃掉!” “大帅说得对!” “南蛮子,不但打仗时狠,算计别人的时候更是狠!” “咱们不能出去!不能上这个当!” 左梦庚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狞笑“对!咱们不但不能上他们这个恶当,他不是给咱老子下了香饵料打算钓咱们这条蛟龙吗?咱们就把香饵给吃了,鱼钩留下了对付他们!” “大帅,那咱们怎么办?!” “南蛮子们为了引诱咱们出营攻打他们,大队船只东下了,江面上势必空虚。咱们这就正好利用这个空档,派人过江去和黄闯子手下的马得功、田雄等人联络,把咱们营里的金银珠宝带给他们一批,请他们在江北拘刷船只,筹划迎接咱们过江去共谋大计!” 左梦庚口中所谓的共谋大计,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早在他们父子放弃了武昌或者说是被李自成大军打得望风而逃从武昌跑出来一直逃到九江时,他们便与江北的各路人马悄悄的有联络,彼此之间交换信息,串联。 如今,江北局势不稳,四镇兵马都有些群情汹汹,一场哗变眼看着就在眼前。这种事又怎么能少得了素来在这种事情上经验丰富的平贼镇左良玉部呢? 虽然距离左梦庚最近的黄得功素来以忠义而闻名,可是,他忠于朝廷,不等于他部下的田雄、马得功等人也是如此。 历史上,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田雄、马得功二人便决定降清。黄得功不知军心已变,把刘良佐派来招降的使者处斩,引兵出战。叛军趁黄得功不备,暗中猝发一箭,射中得功喉部。黄得功自刎而死。弘光皇帝被田雄等活捉献给清方。有一种记载描写了当时的场面“田雄负弘光皇帝于背,马■唤(马得功的外号)执弘光二足。弘光恸哭,哀求二人。二人曰‘我之功名在此,不能放你也。’弘光恨,啮田雄项肉,流血渍衣。” 啥意思呢??“你是我们两个人的功名官职,荣华富贵,后半辈子的饭票,哪能放你走呢?!”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两个人一个背着弘光皇帝,另外一个抓住弘光的两只脚,唯恐另外一个人放走了他。 也就是因为这段绑了弘光皇帝来献的功劳,二人被清廷加官进爵。浙江总督张存仁奏稿残件中说“总兵田雄收黄蜚溃败之卒,缚弘光以投诚。”以其“劳苦功高”建议清廷授以提督之职,见《明清史料》己编,第一本,第二十页。 左梦庚此时的想法,如果南粤军当真因为某种原因在给予自己重创之后收兵撤走了,那么,咱老子就做两手准备,一个是向梁国公痛哭流涕的检讨自己的错误,请爵帅收编自己的军队,从此便为爵帅前驱,效犬马之劳。另外一个,那就是想办法渡过长江,到江北去同江北各路兵马合流。以左军的气势名望,在江北各军当中,仍然是稳稳的坐定第一把交椅地位。 所以,左梦庚眼下就是一个态度,不管你南粤军如何的示弱,诱敌,咱们就一个态度,“严守营寨,坚壁不出!” 这一点,是出身辽东军中的左良玉沿袭下来的精髓体会。 但是,刚刚安排好各营各镇的防守,外面又有新的军情到了。 “禀大帅!江边上,梁国公的座舰已经开始升帆,有大批人员护送着一乘软轿上了船!另外,在梁国公座舰附近停泊的傲梅号,也已经升帆,李华梅那头母老虎的认旗,也在桅杆顶上竖起来了!” “可曾看到母老虎李华梅和梁国公本人?” “这个却不曾见到!不过,在江边码头上,出现了近卫旅的旗号。” 什么? 斥候头目的报告,顿时让在场的左军将领们态度为之一变! “近卫旅的旗号出现在了九江码头上?” “有多少人马在码头上?” “当真是近卫旅的兵马?” 谁都知道,近卫旅是南粤军战斗力的核心,也是全军的精锐部队。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和汉家羽林、成吉思汗的怯薛歹一样,都是跟随着主帅行动的部队。也是主帅手中掌握的最关键一支战略预备队,随时投入到战场最关键的时刻和最能改变战局的位置方向上。 近卫旅出现在了九江码头上,这就说明,李守汉也有可能当真的准备东下,撤离九江回南京去。 “咱们的斥候离得远,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大约有六七面营旗,二三千人登船,有民夫和咱们的被俘兄弟搬运火炮到船上。那些火炮,都是把炮身、炮架拆开了,装箱抬到船上下到底舱里!要不是当真撤走,怎么会把大炮都拆了?!” “还有,属下也到码头附近窥探,那些集结在码头附近准备登船的兵马,有些人因为焦躁,加上天气也有些暖和了,便把头盔摘了下来,软帽子下面,全都是光头!” 这就没错了!南粤军和清军有一点相像的地方,那就是发型。清军是金钱鼠尾,而南粤军则是另外一种。凡是主力精锐部队,都是毫无例外的光头。按照李守汉的说法,这是为了在遇到头部外伤的时候,好进行抢救包扎。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传来传去,在南粤军内部就成了区分主力精锐部队和一般部队的标志了。所以,凡是警备旅以上的部队,几乎毫无例外的一色都是光头。而各处的守望队、动员旅等部队,队长以上的军官也是一色的光头,用来显示自己的资历和战功。 “大帅!南蛮子这是真的要走啊!” “肯定是南京城里发生了变故!老李头这才急急忙忙的要赶回南京去灭火!不然,以南粤军的行事风格,他们不把咱们一刀一个的都给砍死,那才叫见了鬼了呢!” “大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趁着南京城里有事,南军要撤走的好机会,咱们集结人马,给老李头屁股上来上一刀,也出出咱们胸中这口恶气!也让天下人看看,咱们左军的利害!” “就是!老金说得没错!老李头回了南京,他的营盘里,辎重粮草少不了!咱们此时不抢他一把,恢复一些元气,更待何时?!” 这些左军将领个个都是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了。深知军中惯例,大凡军队行军、撤退,那些紧要的,值钱的物资大抵是随中军行动,可是,像什么粮草、火药、器械这些笨重的,行动搬运不便的,就只能在后军之中缓缓行走了。 这个时候,要是咱们趁着南粤军主力已经上船往东走了,就留下一些看守押运的兵马,冲过去抢一把,不但把咱们作战损失能够弥补回来,也可以在世人面前大声说一句,号称成军以来未曾有过败仗的南粤军,被咱们左军给打败了! 以南粤军这么土豪的军队,他们留在后军当中的笨重物资应该也不会差得到哪里去!抢了南粤军的粮台给养,胜过抢劫几座州县了! “此事不可草率行事!再去打探!一定要近前了去看看南军的动向,探查清楚他们的底细!”左梦庚强自压住那颗火炭儿般热的心,努力使自己变得冷静下来,吩咐军中的斥候们前去侦察南粤军的动态。 等待的时光总是十分的缓慢。众人在大堂上百无聊赖的煎熬了半晌,终于有斥候回报了最新的南粤军军情。 “启禀大帅!九江城中,梁国公的帅旗降下来了。他老人家的座舰,已经升起了三分之二的风帆,周围护卫的炮舰,运送兵马的沙船也已经尽数升起了风帆!看样子,就要出港了!” “九江城中,眼下是谁在哪里?!”左梦庚的一颗心激动的都快要跳了出来了。他知道,军中帅旗那是绝对不能随意移动升降的。当初李华梅在塔山功亏一篑,就是因为她的认旗被炮弹击中,打断了旗杆,才导致辽东军镇军心大乱,最后全军溃退的结局。所以,帅旗,是绝对不会轻易移动升降的!既然九江城里的李字帅旗已经降下来了,那就说明,南粤军撤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现在,李守汉既然已经走了,那么,九江城里由谁当家作主,留下了那位大将殿后镇守,就是左梦庚们关心的头等大事了。 听完了斥候报告的最新情况,左梦庚金声恒们无不是放声狂笑起来? 九江城头,升起来的旗号,“总督江楚应皖等处剿寇事务”,这个职务官衔,是被左良玉军队扣押在军中的袁继咸的。想不到,左军派到南粤军中去充当谈判桥梁的俘虏肉票,转眼之间却成了九江城中的主人。这如何不令左梦庚们心中狂喜?要知道,袁继咸部下将领张世勋此时就在大堂之上。他在左军东下过程中,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他同左部将领私下勾结,夜间纵火焚烧全城,顿时大乱起来,袁部诸将不能存身,劈门而出,同左军合营;左良玉部兵乘势入城杀掳淫掠。 袁继咸部下的兵马都在左梦庚手里,他本人也是左军的肉票俘虏,见了左军攻城,他哪里还会有一星半点儿的抵抗之心?不开城迎接都是好的。顶多就是衣冠袍带的遥望帝阙,焚香叩拜之后悬梁、投水、服药自尽而已。 既然是九江城里由袁继咸当家作主,吃人的老虎已经沿着水路撤退了,那么,鬣狗豺狼们的气焰就嚣张起来了。 “各营听令!” 左梦庚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一军主帅的威风、权势。 “标下们在!” “检点兵马,选拔精锐选锋。饱餐战饭,拴束衣甲,整理兵器。黄昏时分全军以内营五千亲军为先导,拿下九江城!” “派人速速过江,告诉田雄、马得功,跟他们说,就说老子们要去九江城喝酒吃肉,想来的话,就赶快准备好大小船只过江来!” 黄昏时分,左营内营亲军,以五千骑兵为先导,昂然然出了营盘。 视线的尽头便是九江城的城墙。身后的大江,江面上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从江北赶来的黄得功部下总兵田雄、马得功派来分一杯羹的船队。 “儿郎们!九江城里有的是肥肉细粮,有的是上好的甲胄刀枪,有的是金银!不怕肉肥的,不怕银元沉重的,给本帅上去!” 左梦庚恶狠狠的吼叫了一声,那些眼睛已经被财富和杀戮奸淫刺激得红红的内营亲军们怪叫一声,策马乱哄哄的往九江城而来。 已经可以在暮色之中分辨出城墙垛口的轮廓了,突然间一声炮响,仿佛千百个霹雷从地下炸响一般,原本昏沉沉的城头上顿时灯火通明。 “左将军,何以此时方到?累人久侯!施琅在此置酒相待,等候多时了!” 城头上,原本的袁字帅旗被人扯下来,升起来的,却是南粤军的水师统领,施琅的旗号! 。 第七百一十八章 雨水?泪水?血水?(上) “江南西路招讨使?父王!这么大的职责,我怕施家小子担当不起来,回头再坏了父王的大事!” 船舱之中,用玻璃制成灯罩外面用金丝编成罩子将油灯的灯火变得柔和了许多。因为李守汉生病,大夫嘱咐:“爵帅的这场这场湿温的来势真凶,现在总算‘扳’回来了。但是,这病是由心火引发,切记不可再让爵帅动怒生气情绪激动了。不然,学生们便是扁鹊华佗复生,怕也是束手无策。” 作为李守汉的长女,李华梅自然对父亲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自从塔山之战后,李守汉身体上的隐患就出现了。当时,因为李华梅中炮的消息传来,李守汉这个女儿控当场吐血。从此便种下了病根儿。 “无论如何,主公的身体不能出现任何状况!”这是南粤军上下一致的看法。不管是哪一个派系山头,都很清楚,此时的南粤军,是继续在内地经营发展,还是退回南中两广割据一方,都要李守汉拿大政方针出来。最要命的是,李华宇战死后,长子不在了,最具有宗法合法性的继承人没有了。一旦李守汉有什么情况,南粤军后继无主。 李守汉这一场病确实来势汹汹,吓人的很。一下子便病倒了,摸摸额头,烫的吓人。烧得不断谵语,不是喊“陛下”就是喊“大明”,偶尔会怒骂几句。原本大胜之时,突然从南京传来了江北几乎全境沦陷的噩耗。而且,那里的人马钱粮器械城池,几乎是一夜之间尽数变成了清军的兵马粮饷。在李守汉得到的消息中,清军已经有先锋部队开始渡江!这如何不让李守汉又急又气?他这些年殚精竭虑,耗尽心血,为的不就是大明江山不变色不易主?为此,他不惜大批兵马投入中原战场,以大把大把的粮草银钱供给朝廷。可是,这些努力,在官绅心中的“利益”二字面前,却是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连续几天的发烧,让李守汉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是,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周在浚作《台城晚眺》一词云:“纵步且闲游,禾黍离离满目秋。玄武湖中风浪起,嗖嗖,虎踞龙盘一夕休。江水不知愁,犹自滔滔日夜流。更有无情天畔月,悠悠,曾照降幡出石头。” 从崇祯十七年三月大顺军攻克北京到次年清军占领南京,明朝的文官武将绝大多数好像蓬草一样随风而转。大抵而言,风云气少,儿女情多。这同明后期吏治的腐败有密切关系。然而,当历史处于大转折时期各种人物的表现往往显得千差万别,很难准确地纳入一定的模式。张怡记载,“清兵入城,百官争投职名求用,前定北来诸臣之罪喙长三尺者,至是膝软于绵,面厚于铁,不自觉矣”。张怡身经两京之变,都未出仕“新”朝,发表一通诛心之论自在情理之中。 扬州失守,史可法被叛兵绑缚送到多铎面前请赏邀功的消息传到南京,弘光朝廷顿时陷入一片惊惶失措之中,朱由崧等人开初还对长江天险寄于希望。希望能够能够凭借长江拖延些日子,坚持到李守汉西征之师回来。但是,五月初五日,清军进抵长江北岸,初九日多铎命梅勒章京李率泰带领南明降将张天禄、杨承祖等部于黎明时分在瓜州以西十五里处乘船渡江,在金山击败明防江水师郑鸿逵军,随即登上南岸,占领镇江,后续满、汉官兵先后渡江。初十日,弘光帝仅同马士英和少数宦官商议后,连朝廷其他公卿大臣也不告知,更不作任何部署,就在凌晨离城出逃。 朱由崧和马士英的算盘打得很是如意。他们从南京城里逃出来,当然,有专门的名词,诸如巡行,驾临等等。只要出了南京城,不论是往杭州,还是一路沿着长江向西,先与驻守芜湖的靖国公黄得功会合,再与李守汉的大军会合,他们都是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理想计划很丰满,现实生活很骨感。 马士英护送着弘光皇帝朱由崧从南京城里出逃的时候,为了放心,也为了所谓的保密,身边随行的护卫武装力量,是马士英命他二儿子马銮掌握的勇卫营兵马数千人。但是,他却忘记了,掌握南京城周围防务的是李守汉的二公子李华宝。他都不知道朱由崧出城的情况,那么外面各处要点的驻军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黑夜里,突然在你身边出现了一支数千人上万人的队伍,人喊马嘶的,换了是谁都要做好戒备,提高警惕。这还是军纪森严战斗力强悍的额南粤军部队,换了一般的明军营伍,早就是喊杀声震天,铳炮声动地,但是,就是死守营盘不出来应敌。 慌乱之中,人马便走散了。马士英的次子马銮护送着弘光皇帝朱由崧往溧水县城而来,准备通过溧水往太平府去。而马士英则是带着由他贵州同乡组成的亲兵营护送着邹太后往杭州而来。 等李华宝得知夜间有一大队人马出了南京城后,还不曾来得及派人去追查究竟是何人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够在夜间不通过他这个协理南京守备便开城而走。南京城里便已经乱做一团了。 天亮以后,南京城内的官绅“百姓”们听说皇帝和首辅大学士已经逃走,立即乱成一团。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百姓”拥入狱中,把自称“崇祯太子”的少年王之明从大牢里请出来拥到朝堂之上,登武英殿宣布即大明皇帝位,年号仍称崇祯十八年。 李华宝刚刚命人将这些人以排铳驱散,那边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王铎,更是以兵部尚书的该管上司身份,向李华宝这个南京实际的城防掌管人发号施令。 “察得金山一带西至龙潭,兵不满七百,枢臣爵帅饰以为可当数十万之敌,此何时尚以此固宠诳君欤?” “时不能持久,使左之众兵得乘胜顺流而下,吾无类矣。今皇上以本兵(即兵部尚书)印纛授臣,臣勉竭死力西上,以当其势,以报朝廷。”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紫金山一直到到龙潭一带,并没有太多的兵马,你们父子为何和马士英一道欺骗皇上说可以阻挡数十万敌军? 如今情况紧急,如果让左良玉的兵马突破了江防顺流而下,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皇上既然让我做这个兵部尚书,那我就要为朝廷尽职为皇上尽忠,你把兵马交出来,让我指挥。 这怎么可以?作为一个兵家子弟,一个藩镇家庭出身的将领,可是深知太阿宝剑不可以倒持与人,那样的话,就是授人以柄,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别人的喜怒之间。于是,李华宝断然拒绝。 “下官的这个差使,乃是内阁与大将军上奏皇上,又有皇上亲笔特旨任命的。非有皇上特旨不得奉令。” 虽然李华宝将王铎企图夺取兵权,进而控制南京城防部队和周边驻军的想法给了他当头一棒,将其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但是,南京城中的乱象,却不是李华宝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随着清兵前锋张天福、张天禄、杨承祖等人登上南岸,进而占据镇江,取得了在江南的落脚点之后,南京城内便是一日三惊,风声鹤唳,谣言四起。 对外,李华宝要整顿军伍,加强城外天保城、地保城、紫金山、雨花台等处要点的防御措施和物资储备,调整兵力,对内,他要面对已经暴露出狰狞面目的各位官员缙绅们。 更令他失望,甚至是痛苦、绝望的是,原本被李家和南粤军视为可以争取的同盟军的南京勋贵们,也有不少人一头扎进了官绅们的怀抱,开始密谋降清之事。 “这群狗贼!父帅当日以江海联防协定为纽带,给了他们无量无尽的好处!让他们赚够了金银,家里面更是珠宝成山,良田美宅无数!到了如今,需要用他们出力的时候,他们却这么一副德行!” 随着清军李率泰等正宗八旗兵马渡江,以忻城伯赵之龙、保国公朱国弼为首的勋贵文武大臣们,开始把原本秘密谋划的降清事宜公开的拿到了台面上来操作了。 赵之龙以守备勋臣的身份,先是调动兵马,将那些拥戴伪崇祯太子王之明登基的“百姓”驱散,将王之明重新下狱收监。同时,以南京守备勋臣的名义,在南京城中到处张贴安民告示,宣布自己和同党们准备向清军献城,告诉城中百姓,不必惊慌。 一面公然在城中招贴出宣布投降的告示,一面派人出城往镇江去,同清军接洽,并且将城中军事部署,各处虚实一一告知清军。“可与大清兵马诸位王爷贝勒约定暗号,里应外合,一举解决城内外南粤军李华宝部,以绝后患,以为我等进身觐见之礼。” 如果换了是李华梅、李华宇、甚至是施琅、郑森等南粤军第二代中任何一个人来做南京的警备城防司令,都会毫不犹豫的宣布全城戒严,进入战时状态。所有有投降倾向的人全部逮捕看管起来,甚至是先下手为强,以叛国投敌意图作乱的罪名将他们全数砍了。同时,关闭各处城门,严加戒备。以南京城防之坚固,坚守到李守汉大军回援,或者是长江海口张小虎等舰队援军到来应该是不成问题。 但是,性格决定命运。李华宝不像哥哥姐姐姐夫们那样,经过杀伐决断的洗礼,他一路走来,虽然也曾经征剿过土司,但是,同兄长们的经历比起来,他还是仁柔了许多。甚至不如弟弟李华宣、李华宁等人那么狠辣老到。换言之,他在官绅勋贵们的投降活动面前,表现的有些窝囊,甚至是胆怯了。 “把城内的物资,尽数装船,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以火油淋湿,随时准备一把火烧掉!城内的工匠,一个也不要给鞑子留下!我要让多铎找人补锅都找不到!” 李华宝全军携带着大批物资,几乎搬空了半个南京城,舟车蜿蜒数十里,从南京往松江府、吴淞口等处撤退。赵之龙等人,有心想要做些手脚,但是,扪心自问,自己没有那个实力,所以,只能是假装看不见。任凭着李华宝将城内的粮食尽数运走。 前脚李华宝刚刚撤走,后脚李率泰的前锋游骑数十人便抵达了洪武门外。忻城伯赵之龙、保国公朱国弼赍降表由城墙上缒下往清营接洽投降事宜。不料想,在李率泰大营之中遇到的清军官员,却是他们的老熟人。 “想不到赤豹兄捷足先登了!果然是顺天应人,响应天数啊!”在清军大营之中接待赵之龙等人的,却是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史可法的三弟史可程。史可程,字赤豹,乃是崇祯癸未年举第二甲第十名进士,授庶吉士。北京被李自成拿下后,他也是顺应时势,很是识时务的投降了李自成,成为了大顺朝廷的官员。李自成在山海关战败后,他便逃回南方,成为了《顺案》之中的一员。史可法请求弘光朝廷对他宽大处理,能留在南京照顾自己的母亲。当时尚未继位称帝的福王朱由崧看在史可法的面子上,令他留住在南京赡养史可法的母亲尹老夫人。但是,却不想,今日,在扬州镇守,抵抗清军的史阁部的弟弟,却得风气之先,剃发易服,成了清军的官员同自己的旧日同僚、同年们面对面的讨论起受降事宜来了。 十五日,多铎率清军主力进至南京城外,赵之龙、朱国弼同魏国公徐久爵、隆平侯张拱日、大学士王铎、蔡奕琛、礼部尚书钱谦益、左都御史李沾等三十余名高官显贵大开城门,出迎于郊。 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让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都有些茫茫然而不知所措,整个人都仿佛在云雾之中。从开封听从独孤寒江的建议,不顾城寨,直奔金陵,不过月余,便已经身在金陵城下了? 检点一路来的战果,城池便不必说了,光是沿途望风而到清军马前纳降,甚至是更换了旗号,尚未得到清军的认可先为新主子攻克城池的将领们,总兵多达二十三员、副将四十七员,马步兵以多铎的标准来检点也共计二十三万八千三百名。何况还有大批的不入多铎法眼的炮灰存在?仅这一批在江北投降清朝的南明兵员数目就超过了多铎、阿济格两路兵力的总和。 如此多的降官、降将、降兵,也只有另外一个曾经以南京为首都所在地,创造了“黄金十年”的辉煌,开创了战争期间军工厂和钢铁厂倒闭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光辉例子的政权能够相比。 在他们的副总裁汪兆铭等先生的带领下,先后有将级以上军官(为了对比投降多铎的这些总兵、副将们的官职、军衔)到1943年时就有58人,虽然时间长、人数少,但是,咱们带过去的成建制部队多啊!在他们率领下成建制投向敌军的军队也达50万,这一点要远远的超过了明军的投降人数。要知道,就算是加上了日后左梦庚率部投降清军的兵马数目,明军也达不到五十万人马。而且,投降敌军的这五十万人马,立刻成为了敌军占领区维持地方治安,保护后方安宁的200万伪军的主要战斗力。成为了镇压打击不开眼的抵抗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 胜利来得太快,太突然。让多铎都有些恍惚。面对着城内送来的降表,还有背后的滔滔长江,他心中不由得一阵阵狐疑:“这该不会是城里的蛮子们给本王设下的圈套吧?!就像是给吕布在濮阳给曹操挖下的陷阱,诸葛亮在新野县设下的伏兵一样。都是为了骗本王进城?然后城内伏兵四起,城外大军杀到,江面上舟师炮舰突出,那本王这几十万人马可就像当年的陈友谅一样,要折损在这南京城下了!” 于是,多铎带领大军驻扎在南京城外,他的行辕设在南京城外天坛,分兵搬运红夷大炮到李华宝放弃了的天保城地保城等处要塞,以乌真超哈营的重炮对准南京城内。 然后,再令张天福张天禄杨承祖刘良佐刘泽清等部投降兵马,选拔精锐往南京城内搜索警戒,他们认为平安无事后,李率泰、博洛等八旗兵马这才如狼似虎的冲入南京城中。 先是占领了明皇宫宫城,作为多铎的行辕和巴牙喇兵驻地,跟着,效仿北京城,将南京城内东部和北部军民轰了出来,将这一带的房屋变成了八旗兵丁的营房。 淅淅沥沥的雨水中,没有人注意到南京城洪武门的瓮城之中,李华宝临走时用汉白玉在城墙砖石上写得一副对联。 “史册流芳,虽未灭奴犹可法;洪恩浩荡,未能报国反成仇。” 雨水冲刷之下,汉白玉显得异常的干净。 第七百一十九章 雨水?泪水?血水?(中) “李家这位二公子的文字水平不低啊!” 一身便服,身上披着桐油布雨披,身后几个家奴手执油纸伞为这位大清的洪大学士、洪大招抚使遮挡着春雨。 作为多铎的副手,名义上江南的最高民政长官,洪承畴必须要在多铎进南京城之前先行勘察一番,看哪里的警戒工作是否还有疏漏,看看府库是否封闭完整。他可是太清楚大明朝廷这些官员的品行了。因为,他也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 看着城头上这副有汉白玉砌筑在城墙上的对联,洪大学士洪承畴不由得嘴角冷笑了一声。内有叛臣作乱,外有敌军压境,这位李二公子居然还有闲心在城上写对联来讽刺自己。看来,很是笃定啊! 对联采取了藏头露尾的形式,上联是说的史可法,虽然没有消灭奴贼,守住扬州,但是,好歹最后的一点底线还守住了。不曾像他的东林同年同学同党们一样,清军未曾到达,便争相的易帜剃发易服,潮水般投降。下联则是骂的洪承畴。说他辜负了大明皇帝,特别是崇祯皇帝对他的浩荡皇恩,不思报国,反而恩将仇报,成为了清军的带路人。 “大人也不必为此事生气。想那李二,一个纨绔子弟,懂得什么?据说,他已经带着人马仓皇逃往松江府等处。想来,或是败逃海外,或是授首江边,这两个结局是少不了的。” “赤豹,你却是书生意气了!”洪承畴看了一眼史可程。作为史可法的弟弟,洪承畴将史可程带着在身边,很大的程度上,就是要达到千金买骨的效果。他清楚得很,自己在多尔衮等满洲上层核心眼中也就是一具千里马的骨头,但是,这具骨头能够作为一个强有力的号召,把真正的千里马吸引来。当然,来得更多的也许是苍蝇。闻到了大粪臭味和**味道的苍蝇。 如今,史可程就是洪承畴手中用来吸引苍蝇的一块烂骨头,当然,这块骨头上有不少的臭肉。对江南的官员们,洪督师可以有不同的说法。“什么,你是顺案成员?没关系,你看,这位史大人也是啊!他可是在北京和你一起做了李自成的官的人!没事,只要你们诚心归顺效忠大清,一切既往不咎!什么?你是东林党?!哎呀!自己人啊!你看,你们东林党的同社史可程,不就早就认清天下大势,早早的归顺了我大清了?要说前明的恩泽雨露,他家受的不比你们多?不照样归顺了大清?不必有什么思想包袱,谁有奶谁就是娘!” 史可程心中颇为不以为然。但是,因为洪承畴掌握着他和他史家的生死穷通富贵,所以,他不得不对洪承畴的话做出一副醍醐灌顶的神情来。因为,史可法虽然已经死了,但是,整个史氏家族却都已经成了大清朝的官员顺民。 历史上,史可法在当清军初抵城下时指挥失当。总兵刘肇基建议乘敌大众未到,立脚未稳,出城一战。史可法却说:“锐气不可轻试,且养全锋以待其毙。”在城守方面,“旧城西门地形卑下,城外高阜俯瞰城下,势若建瓴,且为兴化李宦祖塋,树木阴■,由外达内,绝无阻隔,枝干回互,势少得出。诸将屡以为言。公以李氏荫木,不忍伐也。且言,诸将以此地为险,吾自守之”。二十四日夜间,清军用红衣大炮轰塌城墙,“城上鼎沸,势遂不支”。二十五日,扬州陷落,刘肇基战死,扬州知府任民育、何刚等壮烈牺牲,史可法被俘后遇难。 也就是说,同江阴这座小县城坚守了八十三天相比,扬州府,这座在当时的世界上也能排进前二十名的大城市,仅仅守了不到一天就宣告陷落了。 对于史可法的誓死不降,应当充分肯定他的民族气节。长期以来,许多学者和文人墨客受明清门户之见的影响,对史可法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偏爱,不顾史实作了过分的渲染。综观史可法的一生,在整个崇祯年间并没有多少值得称赞的业绩;他的地位和名望迅速上升是在弘光时期。作为政治家,他在策立新君上犯了致命的错误,导致武将窃取“定策”之功,大权旁落;作为军事家,他以堂堂督师阁部的身分经营江北将近一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却一筹莫展,毫无作为。直到清军主力南下,他所节制的将领绝大多数倒戈投降,变成清朝征服南明的劲旅,史可法驭将无能由此可见。即以扬州战役而言,史可法也没有组织有效的抵抗。某些史籍说他坚守扬州达十天之久,给清军重大杀伤,也不符合事实。史可法自己在四月二十一日写的遗书中说:清军于十八日进抵城下,“至今尚未攻打,然人心已去,收拾不来”。看清楚,这是他自己写的遗书,这可是最真实的历史资料了。多铎下令攻城以前,史可法即已“自觉愦愦”,把军务交幕僚处理。二十四日清军开始攻城,不到一天扬州即告失守。史可法作为南明江淮重兵的统帅,其见识和才具实在平凡得很。比起江阴县区区典史阎应元、陈明遇率领城中百姓奋勇抗清八十三天,相去何止千丈。顺治十年(1653)谈迁路过扬州,曾经专程到梅花岭寻谒史可法衣冠冡,回首往事,不胜感慨,写道:“江都地多陵阜,故名广陵,城坚濠广,四野曼延,正利步骑,雄闻晋唐,今西门摧颓,岂史氏尚不逮李庭芝耶?”于惋惜之中也指斥了史可法的无能。总之,史可法的一生只有两点值得肯定:一是他居官廉洁勤慎,二是在最后关头宁死不屈。至于他的整个政治生涯并不值得过分夸张。明清易代之际激于义而死焉者多如牛毛,把史可法捧为巨星,无非是因为他官大;孰不知官高任重,身系社稷安危,史可法在军国重务上决策几乎全部错误,对于弘光朝廷的土崩瓦解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是,史可法没有投降,不代表他的家族没有投降。也许,他个人的宁死不降正好为家族的投降多了几个讨价还价的筹码。 “赤豹,我问你,李家二公子带着本部撤走的时候,城中留下的这些兵马,可曾有一箭相加?可曾有一兵一卒的追赶?” “却不曾有。”史可程低下了头。任凭着雨点灌进了袍服的领口之中。开什么玩笑?南京城中,稍微有点战斗力的部队是马士英率领的勇卫营,已经被他带着护卫圣驾逃出了南京。剩下的兵马不过是些样子货,除了用来摆队,摆场面之外也就是耗费粮饷一样的用场了,你让他们去追击素来有勇悍顽强之名的南粤军?只怕他们会先全军哗变了。 “你看看咱们检点接收的这些个府库仓廪,可曾有一粒米一颗麦子留下?可曾有一粒盐一粒火药留下?便是几处兵部甲仗局的工场,也是被他连人带物料席卷一空而去,走时候还放了一把火把房屋都烧掉了!” 李华宝的撤退确实是组织的很精细,清军能够用于军事用途的,能够供给大军军需消耗的物资,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就连油盐粮食和柴炭,李华宝也只给南京城里留下了不到一个月的用量。让南京城内的老百姓在一个月内不会担心没有粮食和煤炭。不过,余下的,咱们的李二公子可都是调转船头往松江、上海和崇明岛、吴淞口方向去了。 “江南现在是梅雨季节,我们几十万大军,猬集在南京城中,不要说人吃马嚼的消耗,单说这个。”洪承畴冷冷的向史可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桐油布雨披,和身后家奴手中的油纸伞、斗笠等雨具,“南京城里就没有多少了。更不要说南方水网密集,港汊纵横,我军又多数为北方将士,水土不服,是兵家一大忌讳!” 史可程却不敢在这位清军之中的第二号人物,哪怕是名义上的第二号人物顶嘴。何况,这些军旅之事,不要说是他,就算是他的哥哥史可法,在洪承畴面前都是一个小学生。 “不管怎么样,这些问题在大将军入城受降之后,各处官吏有司,都要好生安排解决的。包括令兄的丧事,你也是要好生料理一下。”洪承畴半是上级官员打官腔,做姿态,半是出自真心的向史可程好言安慰。他也是需要有这么一块骨头在手上,好拿给江南士林、官绅们看。 作为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督师扬州的史可法的弟弟,他投降了我大清朝,我们照样高官厚禄的重用。各种史书中,对史可法究竟是如何死的,都是众说纷纭,语焉不详。甚至还有许多江南抗清义军是以史可法的名义来做号召。1648年(顺治五年)正月下旬在巢县、无为州还发生了假借史可法名义起兵抗清的事。宣城人朱国材曾任史可法记室,清军南下后他躲在巢县姓周的家里,“敝衣草履,形容枯槁,曰:‘我史阁部也,苦身劳形,志存恢复。今约会兵数万,刻日齐集,大事可图也。但机事贵密,不可轻洩。’”有盐城起义失败的厉豫避难巢县,同朱国材结盟,以史可法的名义号召士民,正月二十五日集众一千多人乘夜攻破巢县,二十九日又攻克无为州。几天以后,清援军赶到,“获贼首朱国材、厉豫,从贼者尽歼灭,仍误杀良民无数”。当朱国材冒充史可法号召反清复明之时,巢县生员祖谦培、无为州生员沈士简等十余人都“头巾蓝衫”前往谒见,共图义举,后来遭到清政府的无情镇压。 但是,史可法家族的人,在清军之中做官的可是为数不少。那么,就有一种可能,不厚道的作者推断,史可法以自己一人的死,换来了整个家族的投降清朝。这样,既保持了史氏家族的名声,又得到了荣华富贵的大把实惠。果然是好手段,好算计! 史可程自然对洪大学士的这个态度感激涕零,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总而言之,水珠在脸上纵横交织。“学生家兄,不识天命,抗拒天兵,然大人和大将军却不念罪孽,反而以高官厚禄相待。如何不令学生全家效犬马之劳以报恩泽于万一?” 说到这里,顾不得地上泥水,史可程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向洪承畴叩头谢恩。头上的斗笠落到了地上,露出了头上新剃的金钱鼠尾辫,靑虚虚的头皮,让人看得有些炫目。 洪承畴自然要双手搀扶史可程起来,二人更是要好生的表演一番。正在说话间,从瓮城门外,一匹漂亮的桃花马气急败坏的疾驰而来,四只马蹄在满是泥水的烧灰道路上溅起了无数的水花,惹得洪承畴的护卫有些恼怒,“哪个混蛋?!敢在大人面前如此放肆?!想死不成!?” 正待要上前去将马上的骑者拽下来先饱以老拳,然后再一刀斩了,人头挂在城头上示众。洪承畴却从雨雾之中认出了此人,“那边的人是我大清的功臣,不可造次,请他过来说话。” 在城墙下的藏兵洞内,史可程将洪承畴安顿好,这才起身告罪离去,与来者擦肩而过,相互施礼时,心中不无嫉恨的骂了一句:“小白脸,嚣张什么?!你头上戴的帽子,只怕比武大郎的还要绿一些呢!简直就是莫干山、大草原一样!” 来的人,正是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侯公子。 正如钱钟书先生所说,“猴子的屁股本来就是红的,平时蹲坐在地上,人们不容易看到,当它爬到高处的时候,红屁股就暴露无遗了。按理说,地位使人更有尊严,可以提升人的道德,可是事实恰恰相反。”用老百姓的话来说,“露多大的脸,就现多大的眼。” 侯方域作为名动一时的复社才子,又是家世显赫的贵公子,与秦淮河上的佳人李香君的一段情事自然是传为佳话。可是,偏偏这位人称“香扇坠儿”的李香君,她的娘李贞丽却是梁国公李守汉在南京城中的外室。更一度以媚香楼为行馆,在那里办公,处理军国大事。南京城中一些善于钻营,热衷权势的人,少不得到媚香楼去挖门子。 可是,咱们这位梁国公在帷幄之中的爱好、品行,以及在女人方面不挑食的特点,和南粤军的战斗力一样,也早就为江南官绅所人所共知。什么姐妹花,母女档,从来是不考虑人伦天道。房中,更是姬妾成群,什么天竺胡姬,天方舞娘,蒙古的女直的女子,佛郎机的、西班牙的、法兰西的,各种各样的蛮夷,什么白的黑的,统统是一口而食。 李香君这么一块小巧可人的肥肉,在众人眼中的色中饿鬼李守汉面前,少不得要被他吞的连点骨头渣儿也不剩。和她的养母李贞丽一起在内室之中伺候咱们这位梁国公一道驰骋。便是在李守汉在南京时,关于她和他的养母李贞丽一起同爵帅大被同眠的香艳故事,便已经有了若干版本在各处府邸之中流传了。 所以,人们看到侯方域的时候,都少不得看他头巾上镶嵌的羊脂白玉,心中恶趣味的猜想,“应该是翡翠的才对。” 此时的侯方域,早已不是圆领方巾大明传统读书人的标准打扮,也不是往常衣饰华贵一副浊世贵公子的打扮,而是得风气之先,率先剃发易服,改了满洲服饰。 因为他有奔走往来于南京与九江左良玉军的功劳,如果没有他从中穿针引线,传递军饷给左良玉军,东林君子们想引左良玉军东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没有左军东下,又如何会有后续的一连串连锁反应?清军又怎么能够进得了这南京城?论起功劳来,侯方域侯大公子,的确算得上是居功至伟。 如果没有他,左军如何会东下,左军不东下,李守汉如何会派出大军逆流而上去拦截,这南京城又如何变成一座空城?何况,他身上还有前朝高官公子,复社名士的光环在,不出意外的话,他妥妥的会在大清朝廷的官员体系之中占据一个显赫的位置。因为他的这份功劳,在洪承畴的建议下,多铎在天坛大营之中召见了他,并且好言抚慰嘉勉了一番。所以,眼下,他在南京城中也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朝宗世兄,何以来得如此匆忙?”看着脚步匆匆,溅起的水花落到了自己袍服的下摆上,一向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的洪承畴有些不悦了。他和侯方域的候恂是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的进士同年,自然是侯方域的父执辈。有这个资格和身份教训眼前这个贵公子几句。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第七百二十章 雨水?泪水?血水?(下) “大人,请为学生做主!” 侯方域也顾不得复社四公子的体面和风度了。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血水,一头便跪倒在了洪承畴面前,如同一个和家人失散多年,饱尝了颠沛流离人间冷暖的孩子,突然与家人团聚一样,不由得哭出了声音来了。 洪承畴看了一样侯方域,原本俊秀的一张面孔,不知道被何人在脸上给狠狠的揍了一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口鼻还不住的往外渗血。看起来伤得不轻,这位侯公子,几时吃过这样的亏? “何人打了你?”洪承畴的话,让他身边的几个家奴心里也颇为好奇。这里面的人,颇有因为侯公子那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公子哥儿派头而心中大为恼火,巴不得他倒霉的。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洪督师的新枕边人,新**。大凡这种人就和女人一样,见不得模样比自己好看的,哪怕差不多的也不行。今天看到了侯公子不知道在哪里吃了瘪回来,心中便如同三伏天吃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一样的舒爽。 “该!不知道在南京城里碰到了哪位王爷贝勒,撞到了人家的刀口上了哦!咱们老爷爱才,知道尊重读书人,可是这满南京城的丘八大爷,固山额真甲喇章京们,哪个知道你侯大少爷老大贵姓啊?!该!被人打了吧!?” “大人!请大人为学生做主!”侯方域抽抽噎噎的哭诉着自己的而委屈。那情景,基本上就是他府里的丫鬟被他一时兴起给金针刺破桃花蕊之后,那种啼哭的梨花带雨状。 虽然方才洪督师很客气的按照世交礼仪称他为世兄,将他视作子侄晚辈,可是,现在是他求人来给他撑腰,自然不敢同洪大学士太过放肆了。口口声声的称洪承畴为大人,而不敢像往日里他见左良玉等人时那样,口称世伯、世叔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洪承畴收起了关切的神情,板起了面孔。如果当真是此时派驻在南京城中的清军兵卒或是因为贪图侯方域的财物,或是因为别的事情同侯方域起了冲突,那么,对安抚此时南京乃至整个江南官绅士林之心都是一个大问题。 “这个,这……”侯方域一时间突然嗫喏起了,吞吞吐吐的不肯直说。 “禀洪大人,我家公子这是在媚香楼被在那里把守的白甲兵给打了。”侯方域身后的家人,在洪承畴的威压之下,吐露了实情。 媚香楼,在清军进南京城之前,对于侯方域来说,那就是一块下了禁制的地方。楼内,丫鬟婆子早就奉了李贞丽的令,“哪个要是敢帮着小姐跟姓侯的小白脸来往,仔细她的皮!”门外,南京城内的盐漕两帮,市井闲汉们也早就得到了风声,只要看到他姓侯的家人往媚香楼方向移动一步,立刻就一站接一站的把风声传过去。他的人还不曾到,媚香楼内早就做好了准备。 更何况,楼里时不时爵帅会来这里住几天,出入往来的都是朝廷大员,军中将领。应天府的衙役,五城兵马司的兵马,盐漕两帮的义勇,还有守备衙门李华宝的兵丁,李守汉的近卫,各位大人的亲兵护卫,早就将这里把守的铁桶一般相仿。他侯方域虽然颇有几分名气,也生得了一张能够勾搭大姑娘小媳妇吃软饭的面孔,更是腰里从来不缺少金银。但是,他的功名却早就被开革了。以一个白丁的身份,想要往这里混,成功的可能性基本上和宝岛以国家的名义申办奥运会、世界杯并且成功获得主办资格,或者是日本成功的恢复了军队,然后获得了联合国的大流氓资格的难度是一样。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李守汉远在九江,能不能回得来都是一回事了。就算是他听到消息率军回师南京,千里回援,面对着凭借着南京坚固的城墙,以逸待劳的几十万清军,他能够讨得了便宜去?于是乎,侯大公子侯方域,昂首挺胸的以功臣的身份,全新的面貌带着家奴护卫书童一大堆人,兴冲冲的直奔媚香楼。他要在这自己丢掉了面子,不能抱得美人归的地方,重新把自己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但是,当他兴冲冲的奔到媚香楼外数十步的时候,却被一队蛮横的白甲兵给拦住了去路。 “站住!这里是禁地!没有王爷的将令,闲杂人等,不得乱闯!”白甲兵带队的是镶白旗满洲的一名甲喇章京布颜图,正儿八经的镶白旗满洲,说起辽东口音的汉话来都颇为生硬。 “放肆!这是我家侯公子,前来媚香楼探望抚慰李姑娘的。怕她被城内乱哄哄的兵马惊吓了,特意前来安慰她一二。”侯家的家丁头目,也是许久不曾这么威风过了。当即便拿出了当年候恂出来督师,麾下有左良玉三十万人马,李华宇等人在帐下听令的派头出来。 “我们知道这里是住着李姑娘。我们正是奉了王爷的将令,在此把守!怕的就是散兵游勇,闲杂人等到这里滋扰了,惊吓了贵人!”带队的甲喇章京布颜图,有些很不耐烦,他挥挥手,像轰苍蝇一样的试图将眼前这群讨厌的家伙轰走。虽然剃了头发,但是一看就是新近剃的头,口音更是和那群苍蝇一样投奔到王爷主子马前的家伙一样。都不是什么硬骨头的好汉! 而相反倒是这座小楼,据王爷身边的人说,里面住的是明国以前的宁远伯,现在的梁国公李玛法的女人。想那李玛法,虽然与咱们大清为敌作对多年,可是,当真父子女儿都是英雄好汉,部下兵马更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与这家父子女儿为敌作战,也是比光是和那些望风而降的废物喝酒吃肉来得过瘾得多! 所以,今日能够奉了王爷军令来媚香楼守卫,防止散兵游勇闲杂人等滋扰,这位镶白旗满洲的甲喇章京布颜图觉得是王爷给他的一项颇为荣耀的差使,守卫他们心目中强人英雄的女人,也说明了他们自己也是强人。 “不管是任何人,没有本大将军和洪大学士的将令,不得靠近这座房子十步之内!若是惊扰了贵人,你这奴才,本王少不了办你一个贻误军机的罪!” 多铎将这个差使交给甲喇章京布颜图时说的话,犹自在他耳边回荡。 “大概是主子英雄重英雄吧?就像蒙古人说的,当年成吉思汗和札木合之间的恩怨情仇吧?又或者是洪先生给主子出了什么好主意,要用这楼里面的女人来做钓鱼的香饵鱼钩,来招抚宁远伯他老人家麾下几十万大军来降?不对!听南边商人说,当初塔山一战,宁远伯家里最宠爱的大格格都差点死在了曹贝勒手下,他家大公子更是死在了抬枪兵手中。这么大的仇恨,他老人家怎么会轻易便因为一个两个女人而投降我大清?难道,主子要留着这几个女人自己用?” 在春雨当中,百无聊赖的值守在媚香楼外。偶尔有那趁火打劫的青皮光棍,地痞流氓,散兵游勇等等,远远的看到了这群身披重甲,手执长刀利斧的白甲兵,早就躲得远远去了,哪里都能发财,何必把自己的脑袋往别人的刀口下面送呢? 可就在这个时候,侯公子一群人得意洋洋的来了。 如果侯公子对清军能够稍微了解一点,不用像他熟悉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等能够拿来撩妹泡妞的手段那样熟悉,只要稍微有所了解,他就不会吃这次亏了。 细细的雨丝织就的雨幕当中,一杆巨大的织金龙纛,矗立在街口,万分霸气的霸占了他的视野,刺破了他的视网膜。织金龙纛下面,百余名身披白色镶红边铠甲,头顶铁盔,盔顶上长长的避雷针上黑色的盔缨被雨水淋湿,紧贴在盔顶上。侯方域不知道,织金龙纛,在清军当中那是旗主固山额真、旗中统军贝勒、巴牙喇纛章京才有资格享有使用的旗号。这群白甲兵所树立的这杆织金龙纛,那就是多铎所使用的,代表着他的军令在此,这个牛录的白甲兵,代表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在此执行军令。 何况,眼前这群镶白旗的白甲兵,个个手执盾牌大刀长枪等兵器,身上鼓鼓囊囊的,明显就是穿着两层重甲,外面是南中胸甲,里面穿着镶铁片的棉甲。而那些明显一看就是军官的,更是身披三层铠甲,最里层为锁子甲,其次是镶铁棉甲,最外层则是南中胸甲。所有的南中胸甲,都用细细的棉布蘸着油脂擦拭过,件件都是光可鉴人,雨点打上去,仿佛在镜子上洒了几点水珠一样。 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告诉别人,我们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所以才能所有的人都配备如此精良的甲胄。 但是,外面的胸甲擦拭保养的再好,也架不住里面的镶铁棉甲多年从来不洗。从里向外散发着身体排出的汗液浸透了棉花所发出的一股股浓烈的味道。这种棉甲,不论是当年的大明还是清军,双方都是将棉花经过专门的加工,用水浸泡后再经暴晒晾干,韧性十足,八旗兵制作棉甲时,就是将棉花浸湿,然后反复拍打,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缀成厚实的棉布后,在两层棉布之间安上铁片,内外用铜钉固定,棉甲就制成了。防御性能好,保暖性好,但是,带来的弊端就是不透气。所以,汗水浸透了棉甲的那股味道就可想而知了。 “果然是腥膻胡虏!” 虽然被阵阵春雨冲刷,遮盖了甲胄里散发出来的浓烈味道,但是,余下来的那些味儿,对于出入锦绣绮罗堆里,闻惯了脂粉胭脂香味的侯公子侯方域来说,还是难以掩饰的恶臭。 “去!告诉那个总爷,就说咱们要去媚香楼里,将被李贼李守汉所凌虐迫害的李香君李姑娘接回府中。请他们行个方便。” 原本以为,以自己的身份面子,派个家人过去打个招呼,顶多打发几两银子的酒钱,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将念兹在兹多日的佳人接回府里。说实话,侯大公子也并不是缺少女人,但是,面子却是万万不能缺的。今天他来接的不是李香君,而是他在南京城中,在这秦淮河边,在李香君面前,在南京百姓士林面前丢掉的面子。 但是,当他的家人虽然很客气,但是话里话外带着一股趾高气扬的派头去向率领白甲兵的甲喇章京布颜图通禀一声,然后,就可以施施然的走进去,在饱受乱兵惊吓的李香君面前好生的扮演一下盖世英雄的角色,让那个人称“香扇坠儿”的娇小身躯火热的投入自己温暖宽广的怀抱。说不定,今晚便可以在这佳人的娇躯之上,挥洒豪情,留下自己永久的印记。 距离不过十几步远,侯方域已经看得清在媚香楼二楼那标志性的玻璃窗白纱帘后面,隐约可以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莫急!香君!这就将你从这个火坑里接走!从此便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侯方域几乎都要喊出声来。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所要说得是不是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反正,这种时候对李香君这样的女孩子说这种话,总是没错的。(琼瑶阿姨的里,男主骗女主,或者是渣男骗女孩为爱鼓掌之前,往往都是这种口气。说得感天动地,几乎他们自己都信了。不愧为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没有生活经历,琼瑶阿姨是绝对写不出这样的桥段的。呃,好像她老人家遇到的渣男也不算是少数。) 正在心驰神往之中,不远处却已经是惊变突生。不知道怎么地,几个侯府的家人,在甲喇章京布颜图的一声暴喝之下,被数个白甲兵按到在地,开始拳打脚踢起来。 “怎么回事!”侯府的家人急匆匆的冲上前去,有那意图在主人面前表现的护卫作势便要与清兵们放对。开玩笑呢?!原来在这南京城里,只有咱们打别人的份儿,何时有过咱们家的人被人当街按到在地,一通暴打的?(当然,李贼守汉和马士英等奸贼把持朝纲,朝中奸佞横行正气难伸的时候不算在内。) 但是,左良玉送给侯方域充当保镖家丁护卫的这些人,如果是用来屠戮良民,劫掠民财,杀人放火,充当侯方域这样的公子哥儿身边的狗腿子打手,给主子们撑场面,助威风,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他们是十分擅长看主子的眼色行事的。但是,当真要上阵厮杀特别是与清军当中战斗力的核心部分八旗满洲当中的白甲兵对战,哪怕只是打群架,那也是万万不是对手。(大家可以参考对比一下物业的保安遇到了野战军特战旅的特战分队,脑补一下那个场面。) 于是,令侯方域万分惊愕的情景出现了。不消几个呼吸之间,往日里在南京街头腆胸迭肚威风八面的二十几个护卫,便在十几个白甲兵的狞笑声中被放倒在地。看那情形,这些镶白旗满洲的兵丁似乎还没有用出全力来。 的确,这些白甲兵在甲喇章京布颜图的授意下,只是用拳脚和刀鞘枪杆同这些护卫们小小的活动了一下身子。并没有用出全力来,否则,这些在秦淮河边早就泡软了骨头的左营兵痞们,又能有几个人在镶白旗满洲白甲兵面前讨得了好去?说不定,早已经是二十几个人头在这秦淮河边打滚,二十几具无头尸体里流出的血污向秦淮河里多排泄一些垃圾而已。毕竟,这些人的主子已经剃发易服,说不定就是这南京城里哪位新近投降大清的人物,弄得太僵了,回去王爷主子面前不好交代。 有道是打了孩子娘出来,打狗还要看主人。既然自己的手下被人打得动弹不得,哀嚎呻吟的。那么,做主子的侯方域,少不得要出来找找场面,说几句门面话了。 但是,几句话说得,让布颜图心里恨不舒服。你个小白脸凭什么到我这里来指手画脚的?再说了,咱是奉了王爷的将令来的。你要是想进去,可以,把王爷的大令拿来。想要把人带走,更是要有王爷的大令。 于是,咱们的复社四公子之首,便很好的同布颜图甲喇章京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气氛热烈的会谈,会谈之深入,到了触及**和灵魂的境界。 侯方域头上的**一统帽被打落在地,在泥水里滚了两下不动了。身后给他打伞的书童,也被两个镶白旗白甲兵打得口鼻流血,蹲在地上大声哭嚎不已。**上的伤痛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那两个白甲兵不怀好意满脸邪笑的在书童身上脸上用油乎乎的大手很是一通乱摸,更有一只手摸了摸书童的裤裆。于是乎,书童就像是寡妇失了节一样大声嚎啕起来。本来嘛!虽然咱们是靠菊花靠脸吃饭的,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过来在咱们身上动手动脚的。 虽然白甲兵们的汉话生硬,但是,侯方域和他的书童还是听懂了几句。 “你说,这两个小子,是公的还是母的?” “南朝就是这么奇怪,这种公母不分的货色居然大行其道,怪不得如此的不堪一击!” “就是!你说他是母的吧,他裤裆里有那个玩意儿。你说他是公的吧,你看看这个细皮嫩肉的样儿,比咱们家里的女人还要来得精细。” “就是!你看看看,这哪有公货如此的涂脂抹粉的?!” “你们给本公子等着!” 侯方域放下一句狠话,掉头带着人来寻洪大学士。 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离去之时,方才在窗口目睹了这一幕,特别是看到了侯方域头上的**一统帽被打落在地,露出了头上的金钱鼠尾辫和靑虚虚的头皮时,那个站立了许久的娇小身躯,颤抖了几下,最后还是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稳了。 “妈妈,把娘出城时留给我的信物找出来。咱们收拾一下,天黑以后,让人去联络一下漕帮在河上的几位管事。跟他们说,就说我李香君要去上海县找我娘,请他们帮我。” 李香君手里握着梳头妈妈从梳妆台里找出来的李贞丽留给她的竹牌,脸上一脸肃然之气。 “小姐,不在南京呆了?您不是一直都等侯公子来吗?” “不等了。娘说得对,这个人,不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我要去上海县找娘,找可以托付终身之人。”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第七百二十一章 雨水?泪水?血水?(续) “还好!还好!” 听完了侯方域讲述了在媚香楼外发生的这一起小小的摩擦事件,洪承畴不由得暗自叫道:“好险!妈祖娘娘保佑!”虽然是下雨天,但是,他仍旧能够感觉到冷汗悄悄的浸湿了内衣。 派兵,特别是派出镶白旗满洲的白甲兵去媚香楼保护,这是他向多铎做出的建议。为得就是保护好里面的女人,防止被乱兵和趁着城头变幻大王旗,治安空白期间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们去骚扰。 背后自然有更深刻的目的。 从清军进了山海关,进了北京城,摄政王多尔衮便很明确,清军的大敌、劲敌。不过是二李一张。二李之一,便是割据一方,虽然不曾有割据自立的形式,但是却有割据自主的事实的李守汉。而另外一李,则是大顺朝永昌皇帝李自成。也就是李闯王。一张,自不待言,就是与李自成并称闯献的另外一个“流寇”头子,眼下在四川,在西南地区自立为帝,称为大西朝大顺皇帝的张献忠。除了这二李一张之外,别的军队,都不在大清兵马的眼里! 这三家兵马的实力与战斗力,清军都多少的领教过,或是直接,或是间接。 “南军最难对付!兵马能耐苦战,坚韧刻苦不逊我八旗满洲兵马!更兼粮草充足,器械精良,又有卫生营、抚恤金等制度杜绝士卒后顾之忧,故而将士闻战则喜,远非明军可比。” 这是阿巴泰当初给南粤军做的总结讲评,虽然当初清军将领之中许多人不以为然,但是,几次交道打下来,八旗将领们都悄悄的收起了那份蔑视之心,代之以敬畏。 “若是纯以兵马与南军争天下,王爷,试问我大清兵马有几分胜算?粮草可有南中丰足?军饷可有南中充沛?器械可有南中精良犀利?可用于作战之兵马,可有南中之动员,源源不绝,来之便可成军,成军便可上阵?” “故,下官以为,噢!奴才以为,对付南军,切切不可以以兵锋与之相较短长,而是佐治以谋略,以手段权谋,以天下大势。迫使其与我大清议和,成为我大清之藩镇。王爷不妨开出个高价,许他李守汉以现在的地盘,封他个亲王爵位,只需三年、五年来朝进贡一次便可等等。” “只要能够换得南粤军这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精兵悍卒按兵不动,不和我大清兵马为敌,朕就算是效仿宋太祖赵匡胤玉斧划江,把西南半壁江山割让给他,让他做大理国王,关起门来称孤道寡又如何?” 多尔衮也很清楚,在战场上,能够争取到敌军暂时按兵不动,等待观望,就是对自己队伍是一种莫大的支援了。让针锋相对的敌人,变成有默契的准盟友,更是让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争取,去努力。 更何况,自从清军进关之后,除了军事之外,让多尔衮最关注的一个问题,过问最多的一个,就是粮食、物资,而不是银子。在清军的缴获所得之中,最多的就是金银细软,珠宝古玩。但是,最缺少、最急需的,便是粮食布匹油盐火药等大宗物资。 范文程、洪承畴、鲍承先等文官们翻阅着历年来的钱粮簿子,京城各处粮仓的进出账目满脸愁容的向他禀报,“自从成祖爷定都北京以来,京城便是粮食输入地区,城中百十万军民官吏百姓,要仰仗运河漕运的粮食才能过下去。” 不但北京城的粮食和日常生活必需品要仰仗运河漕运从南方将粮食运来,便是九边军镇,也要靠南方的粮食才能生存下去。这一点,曾经从辽东军镇大量走私盗卖军粮之中获得了大批粮米的清军高层们都清楚,但是,没有想到情况如此严重。 “如今,我大清数十万兵马,旗丁百姓包衣奴才从龙入关,又是增加了粮草消耗。何况,各处用兵,数十万大军四处征战,断不能令粮饷有一日断绝之虞。”洪承畴很是了解那些刚刚投降过来的明军是什么德行,没有银子粮食,他们只怕掉转过枪口就会来对付大清。 “奴才查阅过历年的账册,从万历年间起,南方的漕米便有缺口,每年二三成不等,天启年间好一些,基本持平。到了崇祯初年间,缺口便骤然增加。京师和九边粮价便因此而暴涨。但是,到了崇祯九年开始,京师和九边地区的粮草供应便进入了一个较为稳定的时期,粮草供应也能够满足需要。” “这是因为什么?”多尔衮有些诧异了。要说天启年间漕粮缺口不大,他还能理解,那是因为万恶的魏忠贤魏公公大权在握,压制着朝中正人君子们不敢抬头。在他的暴**威之下,各处钱粮不敢拖欠,所以,粮食价格也在人们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但是,到了崇祯年间,为何前面暴涨,后面却又变得平稳了? “主子,很简单一个事。您看看这个。”范文程看了洪承畴一样,从随身携带的护书里取出一份抄件。“这是当年的梁国公李守汉给明国皇帝崇祯上的一份题本,提议可以将南中粮米海运至天津。崇祯皇帝批复了不说,并且,在天津设立了提督南漕海运太监来专门管理此事。大批的南中粮米海运到天津卫,然后经过卫河、子牙河,运河等河流,转运到京。故而,各处粮米便再难暴涨暴跌了。” 原来如此!想起了在山海关、在通州,在京城各处看到的堆积如山的南方来的粮米,多尔衮心中恍然大悟。“看来,同这些南蛮子,作战是打不赢的,就算是勉强赢了一阵,他们回去再整顿兵马再来杀伐,以他们钱粮之广有,器械制造之简便,便是再拉起数十万人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了粮米物资,也不能和他们打,这个仗,他们消耗得起,我大清八旗兵马消耗不起!” 你便是让作者杀了摄政王,他也说不出来军事和经济战,但是,他却能清晰的分析出,军事和经济上,大清的条件和实力、需求,都不允许他和南粤军轻易开战。 但是,南粤军自从清军入关之后,便立刻停止了向北京方向海运粮米等大宗物资的行动,转而将粮食运到了山东等沿海地带,充当军粮。特别是在李华宇战死后,清军更是很难从南中商人手中获得他们想要的,急需的各类物资。当然,绸缎、烧酒、陶瓷、白糖、烟草这些奢侈品或者是非军事、非民用必需品还是很容易获得的。除此之外,就是茶叶,清军都很难获得。 “必须要改变这种局面!” 这次京城之中的会议,决定了两个方针。第一个,就是要想方设法的避免同南粤军、同李守汉进行军事上的对抗。因为从军事上,经济上,都不能和南粤军打。必须要争取李守汉和他庞大强悍的势力。 上上的目标是能够招抚,哪怕是划出西南半壁江山来。最低的目标也是要争取他们中立,并且恢复双方之间的贸易。 “洪大学士,朕此次派你出京南下,除了相助扬威大将军之外,更大的一桩差使,便是想方设法一定要处理好同梁国公一系的关系。” 这是多尔衮在北京亲自交给洪承畴的差使。并且给了他一项特权,只要是能够完成招抚大计,八旗满洲梅勒章京以下,汉官总兵、巡抚以下,他可以请出圣旨来,就地斩立决。“一切便宜行事!” 而另一桩事,多尔衮想起了八旗满洲的一个奴才。 “朕记得,当日先帝驾崩时,便是死在了陈板大那个狗奴才管辖的辽阳铁厂了吧?” “正是!当日新麦子下来,陈板大组织人手屯田颇有些收成,也是一片忠心,蒸了馒头进献给先帝,结果,先帝那日大为高兴。不想便驾崩了。” “嗯!让他来见朕。朕要让他在京畿地面,在暨南、保定、天津等处地面上,继续给我大清八旗行屯田之法!然后,铁厂、甲仗局,他也要给朕管好!” 顺治元年十二月,多尔衮以摄政王的名义颁发了圈地令。这道法令,诞生的基础从公家的角度来看,是为了尽快的恢复华北地区的农业生产,进而保证粮食自给,满足前方战事军粮所需和解决移都北京后大批满族居民迁移入关定居的生计。而从私人的角度来分析,就是以多尔衮自己为首的满洲贵族为了自身私利,名义上说是把近京各州县“无主荒田”“分给东来诸王、勋臣、兵丁人等”,实际上却是不分有主无主大量侵占畿辅地区汉族居民的产业。“圈田所到,田主登时逐出,室内所有皆其有也。妻孥丑者携去,欲留者不敢携。其佃户无生者,反依之以耕种焉” 当然,首当其冲的便是明朝的皇庄、藩王、公主、勋贵大臣、太监们的产业。 这里再举几个例子:河北玉田县在明朝末年“宫勋地”多达十三万余亩,其中乾清、慈宁两宫地为六百三十三顷,寿宁公主地二百三十八顷。景府地四百三十七顷(乾隆二十一年《玉田县志》卷三,《田赋》)。东安(今廊坊市安次区)一县就星罗棋布了未央宫、永清公主、永安公主、恭圣夫人、英国公、镇远侯、太宁侯、安平伯、惠安伯、嘉祥公主、顺义府仪宾、锦衣卫指挥的大片庄田(见康熙十六年《东安县志》卷四,《赋役》)。明亡时,崇祯帝的姑母荣昌大长公主在顺天、保定、河间三府占有“赐田及自置地土”多达三十七万余亩,她还说“仅足糊口”,充分反映了皇室勋戚的贪婪无餍(见《明清史料》丙编,第三本,二六四页)。 (大量的土地变成了这些人的私产,而贵族官员太监们的产业又是不交租不纳税的。所以说,大明朝的钱粮制度,是被老朱家和他的朝廷官员、家奴一道,大家齐心协力的给搞垮了的。) 如此庞大的一桩事,多尔衮很是放心的交给了原正黄旗满洲旗下的奴才,被黄太吉拔擢出来的陈板大。原因就是“这个奴才在辽阳屯田,颇有心得。我八旗在畿辅地面上行圈地之事,实际也是屯田。故而叫他去办。各旗旗主王爷贝勒,不得怠慢!” 按下陈板大在畿辅地区手忙脚乱的圈地,丈量、清理土地,准备春耕不提。我们继续将目光转回到洪大学士身上。 虽然在清兵未进南京城时。洪承畴便从来递降表的赵之龙等人口中得知,李华宝带着南粤军开始撤退,心中还颇为欢喜,认为南粤军也无心同清军作战。你既然不想和我打,那么事情就有的谈。 可是,如果要谈,便需要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在双方阵营之中往来传话。也就基于此,洪承畴才与多铎议定,派兵先期入城,除了控制各处要点,比如说皇宫、衙门、府库之外,更是对李守汉的府邸,李贞丽的媚香楼,以及南中商号在南京城中的几处大商号严加保护,禁止任何人前去滋扰。 为得就是向李守汉做出一个姿态,“你看,咱们虽然是各为其主的两个阵营,但是,你的府邸,你的女人,咱们可都是给你保护的好好的,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惊吓破坏。”给双方日后见面谈判,留下相见的余地。 却不想,今日这一番苦心安排,几乎被侯方域这油头小生给毁了!洪承畴几乎想从身边护卫身上拔出长刀来一刀劈了他。但是,他多年养心练气也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世兄,你可曾进入到媚香楼?见到了李姑娘?” 洪承畴口中的李姑娘,乃是众人皆知的李守汉的外室相好,李香君的养母李贞丽。 “这却不曾,学生连门也不错碰到,便变成了这副样儿。”侯方域心心念念的,却是媚香楼里的“香扇坠儿”李香君。二人言语之间的这个乌龙,却是所谓的“错把冯京当马凉”了。 “好的。本官知道了。你现在何处下榻?” “学生在恩师,前明礼部尚书,前科探花钱公讳谦益府中暂住。” “好,若是有消息,下官便派人往钱尚书府中寻你。这几日,令师有什么举动?” “也不曾有什么举动。便是大兵入城时,他续弦的夫人柳如是,哭着闹着要追随前明而去,拉着他要投湖。结果,柳如是投了湖,我老师下水之后,发现谁太凉了,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觉得此事有些不妥,前明气数已尽,犯不着将有用之身为其殉葬。便自行上岸,命人将柳夫人也拉了上来。” “哦!如今柳氏在何处?” “内宅之事,学生也不好多过问。只是听下人们议论,说柳夫人回来之后,便闭门不出,也不让我老师进房。连续几日都不曾有动静。算起来,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若是再不出房来,只怕我老师要急坏了。” 洪承畴听了侯方域的作答,一时竟无言做答。 “唉!河东君的脾气,想不到如此刚烈。” 对于钱谦益与柳如是的一番遇合,一番结合,原本也算得上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崇祯十一年二十岁的柳如是结识了原朝廷礼部侍郎、28岁即得探花的钱谦益,崇祯十三年(1640年)柳以男妆相,柳儒士之名与钱再相遇,钱并在其居住之半野堂之处以“如是我闻”(佛教经书结集常以此词起头,其意为叙述诸沙门共同聆听释迦牟尼佛开示。)之名另筑一“我闻室”以呼应柳如是之名。并带着柳如是徜徉于湖光山水,诗酒作伴。柳如是感其深情,愿嫁此时早已年过半百的钱谦益。 崇祯十四年(1641年),柳如是嫁给了东林领袖、文名颇著的大官僚钱谦益。钱谦益娶柳后,为她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金屋藏娇。两人同居绛云楼,读书论诗相对甚欢。钱谦益戏称柳如是“柳儒士“。柳如是如愿成了继室夫人,钱谦益吩咐家人一律叫“夫人”,不得称为“姨太”,而自己敬称柳如是“河东君”。 “那,令师家宅之中如此困扰,不知道他还做了什么没有?”试图从钱谦益的入室弟子口中,洪承畴打探到钱谦益的动态。 “大人,我老师,除了打点了若干精致礼物准备大兵入城时献给扬威大将军之外,更是连日挥毫不止。写信往各地去,劝江南士绅归附我大清。” “我老师前日写信给他好友,前中书舍人王介福,谓之曰:娄东汝故土,当疾驰归,以户籍献,大官可得矣。” “更往江南各处好友、同年、同僚等处手书,称我大清兵为三代之师,谆谆劝邑中归顺。” “好!请转告牧斋公,大将军处,本官定然为牧斋公求一美官。” 天边的乌云越来越厚,洪承畴与侯方域各自拱手话别。 临行时,侯方域告诉自己的前书童:“如今你在大人身边,务必要好生尽心服侍大人!” 第七百二十二章 雨水?泪水?血水?(补) 暮春时节,江南正是多雨。连续几天的降雨,让南京城内外,绿肥红瘦,树下屋檐下,一处处鸟巢之中,鸟儿梳理着被雨水淋得湿透的翎羽,望着外面密密的雨幕发愁。处处沟满壕平,愁波涟漪,一片肃杀景象。 南京城被的玄武门,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城内到城门口,沿着马道上城,各处的垛口、箭楼等处,全部是一队队整齐排列的军士,穿着刚从内库领来的新制号衣,一色全新鲜亮整齐。城门口两边和门洞以内,则是由南京守备府的几十名军官守护。一个个手按腰刀,目不斜视,腆胸迭肚故作威严地站立着。 城外,从城门口,沿着烧灰铺就的道路两侧,每隔三十步远,就是一座用松柏、彩绸,鲜花搭建而成彩楼,牌楼上用洒金笺工楷写着臣某某人恭迎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等等字样。用小字写着自己在明朝时所担任的官衔职务,履历等等。大抵按照官职、爵位、资历、科名等等因素争吵了好一阵之后,才算是排定了座次,由远而近的排列而来。只不过,今日却是老天不开眼,费尽了心思搭建,彼此之间争奇斗艳的好一番手段才弄起来的彩楼,被雨水浇得垂头丧气,半点精神也无。彩楼两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彩楼下站着的清军军官,一个个手按剑柄,挺立不动,兵丁们也是各执刀枪,在风雨之中警备。为了炫耀,这些在江北、淮北地面上投降的清军,故意的将自己的金钱鼠尾辫露在外面,向还是圆领纱帽的前明官员勋贵们显示着自己的从龙资格。只不过,他们全都穿着簇新的明军号衣,同金钱鼠尾辫结合在一起,显得颇为不伦不类。 城内的三座瓮城之中,各自有一个城内明军部队在那里列阵,虽然同样是顶盔掼甲,但是,他们的任务却不是作战,而是等候着胜利者从他们面前经过时,跪倒,乞降。(不要说为啥有三座瓮城,这事得问高筑墙到了变态地步朱重八同学去!可惜,再高再厚的城墙,也架不住人心垮了,制度烂了。说到底,还是主席的那句话,‘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还有另外一句,就很少被人提起,一旦提起了,也是被批烂批臭的那种。资产阶级就在党内。咳咳,为了防止被那啥,大家明白意思就行了。) 城门处,沿着道路两侧,按照文东武西的上朝惯例,南京城中的文武勋贵太监们分列左右,手中捧着用红绫子做封面制成的崭新手本、履历,诚惶诚恐的在那里站立着。大概此时的心情,便和当年科举考试等候发榜时在客栈会馆当中听到报子一声声高唱某某老爷高中时,亦或是娶亲时被送进了洞房,即将揭开新娘盖头,新娘的是丑是俊,是贤惠还是刁蛮,心中忐忑不安。(山鸡哥:我丢雷个老母啊!你就说像老子说得那样,在小酒店里等小姐上门来,是不是波霸或者是飞机场,能不能做全套还是叽叽歪歪的。对不起,山鸡哥,咱们俩正好说反了,你说的是男人,我说得这群人正好是出来卖的。同小姐不同,小姐卖的是自己的身体,他们卖得是自己的灵魂和国家民族。说起来,他们比最脏的妓女还要脏上百倍。) (“混账东西!什么科举放榜,什么新婚洞房,还有那些不可描述之事,妈的,你让咱家这些人怎么办?”几百个太监施展着葵花宝典辟邪剑法向作者扑来。) “不知道大将军到了何处了。”虽然各自都是眼观鼻鼻观口神情肃穆的站立着,但是,内心之中却是百爪挠心翻滚不断。 正在这令人焦虑万分之际,忽然,远远的,有几声炮声隐约传来。紧接着,城中也响起了三声信炮与之相和。跟着,钟鼓楼上率先撞响了钟鼓,各寺庙观字也一齐响应,遥相唱和。 几乎是在同时,在人们的视野尽头突然画角齐鸣,鼓声雷动。 蹄声如雷鸣般响起,五百名两白旗满洲当中挑选出来的精锐骑兵如暴风骤雨般袭来,两千只马蹄上新换的蹄铁,将满是雨水的烧灰道路上溅起无数的水花。 军乐奏起了胜利凯歌。五百名校尉佩刀甩步而出,把新用黄土垫成的大路踩得一震一颤。接着,一百八十匹健骡拖着的十门十二磅大炮隆隆而过。这些健骡平日里喂养的不错,将领们也都清楚,要靠这些骡马给自己卖力气,免得到了要害关头保不住性命,所以,不但不敢克扣草料盐末,还到处打听,什么鸡蛋、炒豆子,骨粉都一股脑的给它们加上。 骡子拉着沉重的炮车,行走起来的威势同马队相比,更是另外一番景象,轰隆隆的声响,冲击着人们的耳膜,也使大道上溅起了一阵阵的水花,看得人们目瞪口呆。 “大将军的仪仗来了!” 有人吆喝了一声,官儿们仰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看时,只见大将军的仪仗已经走了出来。八十面龙旗,由八十名彪形大汉擎着作前导,紧跟着出来的是五十四乘九龙曲盖,一色的米黄,只最后的两面一翠一紫。有礼部的官员知道这叫做“翠华紫盖相承”。华盖后面从容地走着两队军士。他们的前边是八面门旗:两面金鼓旗,两面翠华旗,和四面销金旗。队伍当中,旗手们高举着各色旗帜,大多是从京城府库之中搬运来的各色旗帜,一路撵着多铎的马屁股追赶而来,旗帜分门别类,取材于祥瑞禽鸟的图案,有仪凤、鸾、仙鹤、孔雀、黄鹄、白雉、赤鸟、化虫、振鹭、鸣鸢。取材于灵兽的图案的,有游麟、彩狮、白泽、赤熊、黄熊、辟邪、犀牛、天马、天鹿。取材于四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图案的四个,四渎(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图案的四个,取材于五岳图案的五个。取材于五星二十八宿的三十三个。取材于甘雨(甘泽、甘澍、甘膏、甘霈)的四个。取材于八风(东方曰明庶风,东南曰清明风,南方曰景风,西南曰凉风,西方曰闾阖风,西北曰不周风,北方曰广莫风,东北曰融风)的八个。取材于五云(青、白、赤、黑、黄五种云色)和五雷图案的十个。取材于日、月各一个。有队伍的后面,则是出警入跸旗各一面,一百二十名军士举着金锁、卧瓜、立瓜、锁斧、大刀、红镫、黄镫开过…… 枪十杆,撒袋五对,大刀十口,曲柄黄伞四,直柄黄伞八,红伞二,蓝伞二,白伞二,绣龙黄扇六,金黄素扇四,绣龙红扇六,彩凤红扇四,吾杖二对,豹尾枪四根,卧瓜二对,立瓜二对。 钱谦益作为南京礼部侍郎,对于这些礼仪典章自然不是外行,他身后也有衙门内的亲信低低的声音为他数着各色仪仗执事,“看来,大清仍旧是法自大明啊!希望大清如大明当年一般,敬重儒家,尊重读书人。” “豹尾枪、荷殳戟,大人,仪仗快要过完了。” 钱谦益闻声不由得浑身一震,顿时打点起精神来,这个状态,便好似他当日迎娶柳如是入洞房时那般,打点起十二万分精神,免得稍有懈怠,为人耻笑。一会儿,少不得要在大将军、豫亲王面前有所奏对。务必要好生应对! 就在他一会想起当年与柳如是一袭缱绻的旖旎风光,一会又想起若是大将军召见时该当如何应对,满脑子胡思乱想念头的当口,六十四名军士护着纛车走了过来。 这纛车造得非常宽大,精木钢铁为之的旗杆高有数丈,以十六匹健马牵引。车上的四角按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站着四名护纛将军,以两白旗满洲的甲喇章京充当。他们各自穿着纯白或是镶红边的甲胄,手握剑柄,昂首挺胸,活像是大庙里面的四大金刚。车中的纛旗足有两丈多高,赤红流苏,明黄镶边,室蓝底色的大纛旗,猎猎飘扬,上书七个斗大的黄字:“钦命扬威大将军”! 扬威大将军的纛旗后面,则是同样的一辆纛旗车,上面高高悬挂着多铎的王旗,“和硕豫亲王”! 两面纛旗车虽然在暮春时节的浓云密雨之下,显得不那么灿烂耀眼,但是,仍旧是威风八面。两辆纛旗车的后面,才见到多铎的中军仪仗。 为了震慑南京的降官降兵,多铎将自己的白甲兵、巴牙喇兵尽数充作中军,数千人前呼后拥的护卫着多铎,簇拥着威风凛凛的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 这次南京“王师入城”的大典,可以说是多铎自从降生以来,最光彩,最得意,也是收获最大的一次了。 “怪不得老八活着的时候一再说,要重用范文程、洪承畴这些汉臣。果然是有些手段!好!” 这次的入城式,乃是洪承畴和南京的一众投降文武们一起议定,各项章程,流程,环节,都是仔细推敲过,为得就是要彰显大清天兵之威风,显示出王师的气度不凡来! 此刻,千乘万骑都跟在他的身后,簇拥着他,也护卫着他。而他自己则是坐下紫骝,手中黄缰,神气活现,威严无比。百姓们人山人海地在仰望着他,香花醴酒,望尘拜舞。无论他走到哪里,人们全像是倒伏的麦田一样,五体投地,不敢仰视。这风光,这排场,这非同寻常的荣耀,自父汗起兵以来,八旗当中谁曾有过?他放眼前望,龙旗蔽日;环顾左右,金戈辉煌。全都因为自己是功名盖世的大将军,全都在迎接自己入城,入这座大明朝廷起家的城池,入这座大明开国太祖一手修建的大明都城!! 为了表示自己的武功,和彰显出八旗满洲男儿的本色,多铎拒绝了洪承畴提出的身着他的和硕豫亲王的朝服王冠来。“那是本王上朝用的袍服,若是穿了那一身衣服,岂不是给那群南蛮子天大也似的面子了?不穿!本王就穿我镶白旗满洲的本色盔甲进这座南京城!” 自从过了淮河之后,多铎也曾经听手下的亲随侍卫讲,地方土语当中,“入”也有太阳的意思在。所以,他不无戏谑的听手下洪承畴这班汉臣们整日里便是入城入城二字的不离口。入城式该如此这般,入城之后该先办这个,然后办那个。等等等等。每次听到这入城这两个字的时候,多铎内心就忍不住的一阵狂笑。 “果然是尔等的南京城,被本王入了!” 多铎有骄傲和狂妄的资本。当初从开封出发时,兵马不过是轻骑数千,但是,一路南下,麾下的部队就像是滚雪球一样,疯狂的膨胀起来。用一句文人常用来称呼农民军的话来说,他军队因为接受明军投降而数量规模膨胀的速度,如蚁附膻。 一路接受投降,甚至有来不及接受投降的明军转而便去攻击那些尚未投降的明国城池。短短数十天,他,和硕豫亲王、扬威大将军多铎,便将大清的疆域从黄河北岸边上,一鼓作气推到了长江南岸,而且,还在不断的扩展当中。 他多铎麾下的军队从几万人马,迅速的扩充到了接近百万之众。手中掌握的财富,更是堆积如山,盈屋充栋。别的不说,光是在运河上在府库中缴获的军粮便有数百万石。足够他麾下人马吃上半年。当然,这些粮食,他已经命人押运了数十万石进京。至于说别的缴获,那更是丰富。跟随他南下的将领军官,甚至是包衣兵丁们,无不是升官发财,腰包鼓得不亦说乎。当初从开封出发时的兵丁,最次的也混了一个包衣兵的拨什库,至于说到收降的明军当中担任参将、副将的,更是比比皆是。多铎自己,也是在内宅之中收容了几十个女人,大多是各地投降官员送来的人妻人母之类。而且,规模还在扩大之中。 “等把江南平定了,老子就带人马回北京。让二哥去了那个狗屁的摄政王头衔,直接当皇帝不好!?哪个狗贼要是敢说个不字,老子直接带着人马把他的兵马巢穴一鼓荡平!要是二哥不愿意当这个大清朝的皇帝,那就本王来!反正当年父汗也是要把汗位传给本王的!也是转了几十年,皇位被他黄太吉霸占了这么久,最后物归原主了!” 他铁青着脸,竭力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越来越近的南京城。纛车前进中,风雨如晦中,灰暗高大的玄武门就在眼前了。多铎向那里瞟了一眼,见数百名南京文武降官,远远瞧见自己的纛旗来到近前,便从尚书到不入流的功名,从公爵到太监,全都翻身跪倒,黑鸦鸦地跪了一大片,又同声高呼。 “臣等恭迎大将军入城!!” 赵之龙、钱谦益等官员们以为,按理,他此时应该向跪迎的人们表示一下礼贤下士的。也好给大家一个台阶下,让大家回去再各种洗地文字里有得可说。哪怕他不下马呢,起码也要拱一拱手什么的。可是,他们失望了。多铎连一点笑容也没有,甚至连头也不曾点一点,便纵马从众人跪拜的队伍前经过,昂然入城了。 “这,这,这。。。。” 邪风密雨当中,跪倒在地上迎接新主子进城,满以为会得到一些礼遇,什么执手相问,问以天下大计之类的桥段戏码都会上演。可说,人家对你做足了的戏份,却是飨以马蹄溅起来的雨水泥水。 “大人!洪大人!”有人大着胆子,看着紧随着多铎的仪仗之后入城的洪承畴,顿时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希望他能够将大家从这种尴尬的境地之中解救出来。 “下官等人该如何?”赵之龙舔着脸跪在洪承畴的马前,向他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起去!” 这一句话,顿时让在场的文武大臣,太监勋贵们个个面如死灰。起去这个词,那是在军中流行的套路。大体上是下属见了长官,报上自己的官衔履历,然后,上官照例便要喊起去,意思就是我知道了,你站一边去等着。这种礼节套子,他们并不是不懂,相反,这套话他们平日里对南京城内外的驻军也是喊惯了的。当然,南粤军作为国公爷的直属军队,城中义勇也是给国公办事的恶人,自然不会享受这个待遇了。 可是,如今洪大人竟然用军中对待下属的粗俗礼仪来对待咱们,这,分明是不把咱们当回事啊!?这以后的功名富贵荣华,该到何处去寻? 倒是钱谦益面色如常,临头不乱。他施施然的站起身来,向洪承畴一揖到底,以下属的礼仪参见过了洪大招抚使。 “下官请大人示下,南京城各处有司衙门官员的手本,还望大人赏收。”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一日三折(上) “收了他们的手本!” 坐在马上的洪承畴,虽然眼下做的是大清大学士、宣抚使的文官,但是,却也是大明督师的底子,杀伐决断的威风不亚于多铎手下的博洛等满洲亲贵们,当即一声令下,身边的十几个戈什哈立刻从马背上跳下来,虎入羊群一般冲进了那群跪在城门口迎接清军入城的大明官员队伍当中。 这些满洲八旗出身的戈什哈,个个都是身材粗壮魁梧,在这群文武勋贵太监队伍当中,粗鲁的冲来撞去,登时便将原本排列整齐的队伍撞得乱七八糟的。 “主子,这玩意太多了,怎么办?”一名戈什哈手中捧着一大捧红绫子做封面的官员手本,粗得和胡萝卜也似的十个手指头,已经快要拿捏不住了。他向他的上司,洪承畴的戈什哈头目,一个牛录章京职甲喇章京衔头的八旗满洲军官请示。 甲喇章京有些厌恶的看了看这些食之无味收下没用的东西,用鼻子眼指了指城墙根儿下面,“喏!都给堆到那里去!” 十几个戈什哈,顿时如奉纶音,迈开了两条常年骑马有些罗圈的腿,往着城墙下面堆积着手里的手本。 渐渐的额,城墙下,雨幕中堆积起来了十数堆手本。红绫子做封面装订的分外精美里面一色蝇头小楷的手本,在雨幕之中显得分外鲜明。渐渐的,随着雨水的冲刷,从手本堆上流过的雨水渐渐的变成了红色。 便如鲜血一般红。 赵之龙、钱谦益等人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便如眼前的雨幕一样,迷迷蒙蒙,一切都在未知之中。 “权且不管这些了,且等到大将军入城仪式完结了之后再说吧!” 城里按照一众降官的安排更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凡。烟花齐放,香雾绦绕。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一座接着一座的彩扎牌楼两侧满是前来迎接的城内百姓,按照应天府的安排,每隔十步左右便设有一座香案,香案上除了供奉大清皇帝龙牌,香炉果盘点心供奉之外,香案旁迎接的百姓要各自手捧香炉,就算是没有香炉的,你手中也要捧着一把香。 “不摆设香案的,不焚香迎接的,一律按照逆贼处理!当心你们的脑袋,当心你们全家的脑袋!” 于是,在这样的威胁之下,城内的主要道路两侧人流如潮,万头攒动。多铎的仪仗抵达时,人们在地保、差役、兵丁的吆喝之下,纷纷跪倒在地,这叫做什么“拱揖伏礼,虔诚示敬”。 雨天,马蹄敲打在南京城内青石板和烧灰铺就的道路上,蹄铁也少不得打滑。就算是多铎身边的骑手个个都是生长于马背的满洲和蒙古八旗选拔出来的精锐,遇到了这种情形,也少不得要勒住马缰绳,控制住马的行进速度,缓缓而行,免得马失前蹄,在这么个结节骨眼儿上坏了王爷的体面。这么一来,可就苦了南京的一众投降的文武勋贵太监们。 按照礼部和兵部拟定章程,并经洪承畴过目的,这个前所未见的扬威大将军入城仪仗,是应该在巳时到达皇城前接受南京满城文武的投降的。可是,湿滑的道路,缓慢的行军速度,完全打乱了拟好的布署。直到巳未时分,才总算走到了午门前边。 一眼望去,皇宫前往日等候上朝的天街上,黑压压的跪满了一地足有两三千人,几乎南京城内的官员,但凡是有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的,都在这里了。不远处,更是跪满了以侯方域为首的江南士林众人。他们虽然有功名在身,但是毕竟不是官员。但是,少不得功名心重的想要在大将军面前露个面,日后也好有个话头给自己的平步青云铺一个台阶。 一见多铎的织金龙纛远远的在中军护卫下出现在了视线之内,前大明礼部侍郎一声高呼:“扬威大将军到!百官跪接!生员跪接!”按照大明朝廷的礼仪制度,他的声音被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一路传过去。天街上的人们,也不论你是国公还是太监,是尚书大学士还是苦读了几十年的老童生,全部撩起袍服下摆,向前半步跪倒在地。看着眼前这代表着大明朝廷中枢和江南士林的数千人在自己面前矮了半截,多铎却仍是端坐马上,别没有做出什么翻身下马,拱手相搀等礼贤下士的戏码表演,他只是手中拢着缰绳,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令人心醉的场面。 “大将军这是何意?方才在城门口不下马,倒也有些缘由可以解释,如今到了这里,仍旧不下马,却是为何?”赵之龙、钱谦益王铎等人心中狐疑不解,不知道眼前这位新主子,以全套的胜利姿态出现在眼前的征服者到底打着一个什么算盘? “且不管他!反正今天就是配合他唱好这出戏!他要唱取成都咱们就是献地图的张松,要唱昭君出塞咱们就是画美人图的毛延寿!要大变戏法,要仙桃咱们给仙桃,要金鱼咱们就往缸里跳!” 打定了主意,几个投降官员的首脑头目顿时心思笃定,只管按照赞礼官的口令,俯伏在地,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扬尘舞拜,山呼万岁。在场的近万名文武官员勋贵太监,还有在场的南京城中投降的明军官兵也同时发出了山呼海啸似的呐喊声:“大清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这一片欢呼声中,多铎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在洪承畴的悄悄示意下,策马来到了皇城城楼下,在百余名巴牙喇兵的护卫下登上城楼。 多铎头上戴着一顶用呲铁钢命高手匠人打造的头盔,,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白色披风,披风下面则是镶白旗满洲样式的甲胄,腰间扎着一条厚厚的皮带,上面小火镰火石吃肉的小刀,吃肉的作料盒子,镶嵌着宝石的黄铜酒壶,烟荷包,鼻烟壶荷包林林总总不失满洲人的本色。 在洪承畴、博洛、独孤寒江和李成栋等一众文武亲贵、降将的簇拥下,多铎手扶着佩剑,迈着方步缓缓的登上了皇城的城楼,俗称五凤楼的便是。 今天,此时,多铎心中心潮起伏澎湃汹涌,他内心的激动,不亚于广场上的百官、军士,更不亚于街头几十万南京城中百姓。 看着下面这严整的军容,高昂的士气,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的心里,充满了豪情,充满了自信。他轻轻地举起手来,向三军致意。楼下,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只有空中落下的雨水,在人们的袍服甲胄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本大将军,奉了皇上和摄政王的旨意南下。并非为了土地子女玉帛而来!乃是秉承了我大清入关时所发之诰谕,为尔等报君父大仇之事而来!尔等来看!” 说着,多铎命人取过几份文书,城楼下跪倒的人们也看不清楚,只能是仰头观看,等着多铎下面的训示。 “本王日前接到西路和中路两路大清军马紧急军报!两路大军均有好消息传来!西路入川讨伐西贼张献忠之我大清鳌拜所部,先是西贼张献忠部下将领镇守川北朝天关的刘进忠,献了朝天关,打开了我大清兵马进川的大门。后是我大军于顺庆西充凤凰山与西贼所部大军一百五十万人马大战于此地。” 刘进忠投降后,对于清军急于知道的有关张献忠在四川潜号屠民及全川形势,他一一作了回答。又问:张献忠今在何处?他回答:今在顺庆西充县金山铺。又问:速行几日可到达?刘进忠又回答:一千四百里,倘若疾驰五昼夜可到矣。于是,清军将帅便要刘进忠充当向导随军引路,刘进忠毫不忧虑,俯伏应诺。而且说“救民于水火之师宜速不宜缓,祈请能早临蜀地一日,多救生灵无限。”这也正合了清军之意。于是,次日黎明,肃亲王即命令部队出发,进入朝天、利州,看到的是一片极目荒残情景,命令部队城外待命。要求刘进忠、吴之茂以最快的速度从瓦子滩过江,直驱西充金山铺。 刘进忠对于大西军的防务与川北防务部署了如指掌。因此,他的降清,不仅将全川形势和张献忠的军事部署等全部告诉了清军。特别是张献忠所在的具体位置西充县金山铺,得到这一最新最为可靠的信息后,清军将领鳌拜、固山额真准塔等带领精锐作为先锋,大批的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军队随后,沿途收容的各色降将随行前往。为了争取时间,少走弯路,又让刘进忠充当向导,选择从瓦子滩渡过嘉陵江,从小路偷袭张献忠在西充的老营。一昼夜行程300里,经保宁而不停息,二十六日,到达南部。 二十七日清晨,寒风凛冽,朔风刮面,平地起雾,相望不见。豪格一行在刘进忠的引导下,出其不意,偷偷来到凤凰山下张献忠老营的驻地。大西军侦察兵发现有情况,由于雾浓,看得不甚清楚,如实向张献忠禀报,说山下有人马甲胄声,雾大,人马多寡弄不清。张献忠没有思想准备,听后,恼火地说:“我老张统天兵在此,谁敢来捋胡须!尔何妄言,惑我军心。”他根本不相信在自己的指挥所驻地会出现这种情形,于是喝令左右将来报者拿下。一会儿,又有人匆匆来报,所说与前报相同。他似乎有所觉察,即刻传令释放先来禀报的士兵,满不在乎地说:“我八大王威震天下,名扬四海,谁人敢来,我灭了他。”此刻,他还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没过多久,探兵笫三次入营报告,说有马队五骑已到营外对面高山,临近指挥部。这时,他大为震惊,不问详细,也未做任何的作战防范准备,便披着飞龙蟒袍,带了三支箭,匆忙上马出营,随行的警卫小卒八人,并太监一人,前往一小岗上,观察情况。两面的山岗只隔一条名叫太阳溪的小河沟。 同一时间,鳌拜带着降将刘进忠已站在太阳溪小河沟对面,目不转晴地凝视着对面大西军阵地上的一举一动,耐心等待情况的出现。站在鳌拜身旁的,还有清军百发百中的射手蒙古人雅兰布。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浓雾逐渐消退,但仍还朦胧不清,地面上的房屋、道路、行人依稀还能看得见。 不一会儿,张献忠骑马来到岗上,环顾四周,观察动静。刚一露面,对面的刘进忠便悄悄说:“衣蟒者,八大王张献忠也。”话刚落,嗖的一声,一箭飞出,正中张献忠左胸,直透其心,顿时倒地,鲜血直流不止,随行的大西军将领马元利、提督王尚礼、指挥窦民望看到张献忠中箭,飞速上前将他扶住,张献忠血流不止,不一会儿,便痛极而亡。 张献忠阵亡,给大西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等到驻守左近的潼川、太和、南充的张可望、张定国、张文秀等人闻讯赶来,大西军已经在清军的疯狂进攻下,颓势尽显。侧后和后方又有曾英等明军地方武装的猖狂袭扰。无奈之下,兵败撤退。 “我大清兵马已经抵达成都城下!不日便可收复这天府之国!” 倒不是洪承畴夸口,眼下的大西兵马,在张可望、张定国等人的率领下,正在綦江、合川一带休养生息,收集溃散余部。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成都平原。 “中路,本大将军之兄,靖远大将军、和硕英亲王阿济格,率领平西王吴三桂、智顺王尚可喜等满、蒙、汉军3万余,自山西入陕,追击李自成大顺军至湖广。日前接到军情紧急通报,接连有大捷!先追贼至武昌,围武昌城数匝。伪汝侯刘宗敏、伪绵侯田见秀领兵五千出战,被我大军击败。李闯不得已而遁走,沿江东下!日前,富池口一战,我大军杀入闯贼老营之中,俘虏闯贼羽翼爪牙、悍贼、位居伪逆文官武将之首的汝侯刘宗敏。伪军师宋献策、闯贼的两位叔父伪赵侯和伪襄南侯以及大批贼官贼将的眷属也被我大清兵马俘获。” “悍贼刘宗敏、闯贼的两个叔叔,因为罪孽深重,已被靖远大将军下令,当即正法!尔等的君父大仇,也算是报了!此战,除了斩杀贼酋刘宗敏之外,更是有大收获!闯贼为东下南京而准备的几万条船只也被我大军缴获!南京和江南,可保无忧矣!” 刘宗敏和李自成的两位叔父虽然当时就被杀害了,但是,同时被俘的军师宋献策却凭借他取得李自成信任的一套江湖占卜骗术,重新施展看家本事投靠满洲贵族。在这前后,丞相牛金星认为大势已去,同儿子牛佺(大顺政权襄阳府尹)私自脱离大顺军,向清方投降。牛佺被委任为清朝黄州知府,后来,更是升任湖广粮储道;牛金星因为在大顺政权中地位极高,在明朝官绅中名声又极坏,清廷不便安排其职务,老死于牛佺官署中。(宋献策、牛金星和他儿子投降的事,历史上争论和说法比较多,但是,他们投降的说法算是主流。宋献策投降的事,可以参考一下康熙四年《续修商志》卷九,牛金星父子投降的事,在康熙三十二年《内乡县志》卷十,兵事。可以找到印证。) 一路追杀着左良玉大军,逼着他们东下的大顺军,就这样的被打掉了东下江南的可能性?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令跪在五凤楼前的投降派们有些头晕目眩瞠目结舌了。从此,咱们就不用担心李自成了?只管在大清的旗号下好好的做咱们的官,享受咱们的各种特权,向大清主子效忠就可以了? “不错!靖远大将军自出师陕西以来,先后在河南邓州、湖北承天(今湖北省钟祥)、德安(今安陆)、武昌、富池口(湖北省阳新县境)、桑家口、江西九江等七地,接战八次,流贼李闯余孽都被击败。兼之扬威大将军部下兵马已从河南归德(今商丘)、安徽泗州直趋江南,他原本打的算盘已经无法实现。他不得不改变逃窜方向,准备穿过江西西北部转入偏沅地面。正是如此!闯逆连连战败,精悍贼众损失殆尽,良马器械流散严重,士气低落,逃亡日重!又没有船只,如何能够往江南来劫掠屠戮?目下,闯逆大部余匪,已经往湖广南部去了!” 洪承畴到底是大明的读书人,又在大明官场上爬到了金字塔的顶部地位,对于如何把握这些降官的心态了如指掌。几句话便说得众人眉开眼笑。是啊!张献忠已经死了,李自成也日暮途穷,李守汉又不知道是生是死,眼看着这天下就是大清的了,咱们是得风气之先,也算是新朝的开国官员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一日三折 (中) 却原来扬威大将军多铎之所以前恭后倨,入城时如此的倨傲如此的不给咱们大家面子,也是有他的道理所在的!人家大清,哦!不,如今是我大清兵马,西面在四川阵斩西贼八大王张献忠,中路在湖广地面又是八战八克,击溃闯贼李自成大军数十万,缴获焚毁船只数万,如今,眼看着这条万里长江就要被大清肃清,如何大将军便不能有些虎威了? 人家有这个资本嘛! 就像是咱们读书人,如果你六岁开蒙,八岁开篇做文章,十二岁以童生身份考中生员,然后又得廪贡功名,十五岁入乡试,以乡试第一名解元的身份得中举人功名,然后又是大比之年入京会试、殿试,连战连捷,连中三元,二十几岁便点了状元,以庶吉士身份入翰林院,之后出将入相,入阁拜相自然有在人前倨傲的资本! 便在这言语之间,跪在五凤楼下的文武官员勋贵太监生员们,很整齐的转换了思想,把脑子里大明朝的那些思想意识,顿时当成了厕所里用过的草纸一般丢到了粪坑里。更有那些已经在北京城中做过一次降臣的官员们在为自己庆幸,“得亏是咱老子能够辨识天下英雄,晓得气运所在,不曾跟着李闯走。不然,此刻少不得已经变成了大清的刀下之鬼!” 投降、变节,卖身事敌这种事,其实就和婊子卖身没有什么区别。卖了一次之后,再卖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差距就是价钱和各色花样了。要不要来个双凤一龙,或者是*****,三英战吕布,或者,尝试一下本店新近推出的红绳业务,体验一下那招从天而降的绝世武功? 于是乎,这数千人一起山呼万岁,拿出了自己苦学修炼多年的各种技术,那份对特种服务行业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的热爱,被发挥到了极致。(额,打错了,应该是卖国汉奸,特种服务业人员人家卖得是自己的青春和身体,可没伤害别人,更没有卖国。倒是这群平日里大节名义忠孝仁义不离口的人物,裤子脱得比谁都快。)当初北京城被李自成攻下,崇祯同学去景山找归宿时,北京城内殉国的大臣官员不过数十人,到了南京时,更是屈指可数。好歹北京城还开了几炮,南京城可是自家主动脱了裤子的。 不但脱了裤子,更是很主动的掰开了腿,翘起了臀。 “臣,前明忻城伯、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驸马齐赞元,大学士王铎,吕大器、姜曰广尚书钱谦益,侍郎朱之臣、梁云构、李绰等,知天命,明顺逆,谨率南京城内文武兵丁,封了府库向大清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归顺,以为大清臣子。” 到了这个时候,多铎要是再不给几分面子,那这出戏就出现冷场,就不好往下唱了。于是,多铎双手向空中虚虚的比划了几个动作,早已有赞礼官向外大声呼喝:“大将军有令,各官请起。” 有了这个台阶,大家的面子就好了许多。众人纷纷从满是雨水的地面上站起身来,顾不得身上袍服满是泥水,纷纷向上叩拜,口中更是歌功颂德不已。 “各官不必多礼。请换了袍服,到朝堂上再行见礼不迟。”这话一出,顿时让大批的降官们口中更是主恩宪德的说个不停。本来嘛!这种天气里,大家伙儿在雨水地里跪着,传出去,面子上都不好听。好像大将军拿咱们这些人当了府中犯了事儿被罚在院里跪着的奴婢家人一样。 别人倒也罢了,咱们只管将注意力全数投放在钱谦益与侯方域这对老师学生身上。 按照多铎的吩咐,众人在朝房之内有随身伺候的家奴仆人带着更换的袍服衣帽,少不得手脚麻利的更换了干衣服,脱下了早已被雨水淋湿的衣服,少不得有人借机标榜一番:“前明便如我等身上脱下的这身湿透的袍服一般,穿在身上,难受得紧。换了这身衣服,便是大清的恩泽在身了。” 如此直白露骨的表演吹捧,咱们的钱大探花自然是嗤之以鼻看不上的。但是他也懒得与这些人撕掳辩白,只管一门心思的思忖一会见了扬威大将军,该当如何奏对应答,既能表现出对新朝的忠心,又不至于失了身份。 正在思忖时分,却见随身伺候的家人被外面来的一名礼部书办唤了出去,在朝房外面,与一名急匆匆赶来的钱府家人神色紧张的在僻静处小声嘀咕了一阵,便是神色为之一变。 少顷,待这位随身跟班强自镇定的回到了钱谦益身边时,钱谦益便已知道定然是府中有事发生了。 “莫不是有乱兵入城后到府中劫掠?”他暗自思忖着,这种事,那是司空见惯的普通戏码了。眼下这南京城中,除了几座府邸是入城之前多铎、洪承畴便命令甚至是严令不得滋扰不得损害一草一木之外的,别的府邸,那可都是别人眼里的肥肉。 “何事惊慌?”尽管心中忐忑,钱谦益还是做出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神情。他多年来一直把苏东坡笔下的留侯张良作为自己的偶像来学习,努力修炼,做到所谓的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但是,看到此时家人的慌乱,他心中不由得也是一阵阵没来由的慌乱。 跟班也顾不得礼节了,只管把嘴凑到了钱谦益的耳边低低的声音说道:“府里出了事体!柳夫人,不见了!” 就在钱谦益到城门处迎接多铎入城时,钱府家人见柳如是的房门打开了,急忙过去伺候,问问这位夫人可有什么吩咐,比如说要洗脸水,要些茶水点心饮食之类的。 但是,却不想,房中已经是空空如也了。除了柳如是的随身几件衣服和她带入府中的随身首饰和一些细软之外,平日里钱谦益给她置办的书画古玩首饰珠宝衣物尽数罗列,在梳妆台上更有一份清单开列出来。 柳如是此举便是向世人表示,并非是我卷带财物逃走,我只是把我自己的东西带走了。钱家的东西一丝一毫也不曾带走。 “柳夫人走得时候,留下了一封信在此。”跟班将柳如是留给钱谦益的书信悄悄的递给了他。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钱谦益自然是不能大张旗鼓的看信,只能是草草的扫了两眼,大体上知道柳如是的去处。 “这个贱人!”饶是他多年来矫情镇物修炼自己控制情绪的本事,但是,看到柳如是的去处,也不由得他勃然大怒了。 “她,她居然跑去了上海县,投奔李贞丽那个婊子养的贱人去了!”饶是钱谦益平日里自诩修养过人,但是却也不由得肝火大动,在心中不住脚的跳脚大骂。那柳如是去上海县作甚?她到那边又能去寻觅何人投靠?她又不曾在什么劳什子的商贸区置办了一间半间的房产,开办了什么买卖铺子。所以,她去上海县,只能说去投奔她在秦淮河上的旧相识们了。 可是,秦淮河上的旧雨新知,除了当初媚香楼的东主,梁国公李守汉的外室李贞丽之外,又有何人能够入得了柳如是的法眼?或者说,能够在这乱世之中为柳如是遮风挡雨呢? 但是,李贞丽即便是庇护了柳如是,只是普通朋友之间施以援手,钱谦益也本能的觉得,自己头上的帽子不是乌纱帽,而是一顶湛青碧绿的绿头巾了。那梁国公在女色方面,可是有名的生冷不忌,丝毫没有挑食二字的概念。不管是什么番邦女子,蛮夷妇人,亦或是西域外邦之人。便是母女姐妹,也是统统的一口吞下。只怕,柳如是前脚去了上海县,用不了几日便成了李某人的同床共枕之人。 “那厮李守汉!前脚给侯方域挖了墙角,后脚又把手伸进了某家的后宅之中!古来之登徒子也不过如此!”这个时候,钱侍郎再度发挥了功劳归自己错误都是别人的看家本事,把自己老婆抛下自己离家出走的过失一股脑的推到了此时还不知道人在何处的李守汉头上。(话说,有功劳归自己,有罪过是别人的,似乎是这些读书人出身的官僚们千百年来世代相传的独门绝技。便是到了现在,诸位读者不曾发觉,有了成绩,那是集体领导大家智慧的结晶,有了错误和问题,不好意思,那是当时的一把手独断专行的产物,我们当时可都是反对的。) 心中骂着李守汉,脸面上却是仍旧的满面春风的同同僚们打招呼寒暄着。仿佛老婆离家出走,家里的葡萄架倒了的是隔壁老王家。只不过,偶尔眼神闪动,往朝房外面看见席棚里那些秀才举人们闪动的身影时,心中不禁的一阵酸楚。 “唉!朝宗,不想你我师徒,却被两个女人如此折辱,更可恨的是,折辱我等的,居然还是同一个男人!” 有了这个念头,钱谦益少不得打定了主意,要在多铎面前好好的施展一下扇阴风点鬼火的本事。不过,在他看来,如今大明天下已经亡了,能够在大清面前称得上敌手的,也就是李守汉一人而已。其余的闯献余孽,皆不足挂齿。但是,他却不知道,正是这些读书士子口中的流寇,杀人魔王,从崇祯年间一直战斗到了康熙年间。一直到了钱谦益们往生极乐徒子徒孙们都参加了大清的无数次科举考试了,才算是渐渐消失了抵抗的呐喊声。 “只要本官在大将军面前稍稍提点一下,大将军定然会将李某人视作死敌。到那时,不消本官动手,自然有大清的数十万兵马为我出力。我就等着大清兵马给我出气了!” 大殿之上,多铎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原属于弘光皇帝朱由崧的宝座上,放眼看去,下面一片芒丝罗绢的朝服,红色的,蓝色的服色,仙鹤的补子,孔雀的补子,獬豸补子,镶玉腰带,犀角腰带,满满的衣冠禽兽。其中不乏有人早早的便剃了头发,将发式改成了金钱鼠尾辫。可是,袍服却还是圆领纱帽,这样一来,乌纱帽下面拖着一条金钱鼠尾辫,看上去不伦不类,煞是滑稽。 但是,多铎此刻却不管那些了。今天接下来的节目,或者是流程就是赐宴了。早已有光禄寺准备好了饭食酒水,就等着他的一句话了。大殿两侧靠边处,摆着密密的麾、柷、笙、箎等乐器,又有众多的教坊司乐师们专致奏乐。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大殿上,整齐摆满了一席席酒案,上面杯盘罗列,珍馐棋布。八旗将领和江北投降的将领按照旗汉之分,官职爵位,各自有座位。在他们的座位下面,更有数十桌酒席空着座位,便是要留给南京城中归降之人的。 随着鸿胪寺赞礼官的一声声高喝,教坊司舞者纷纷进入,一奏上万寿之曲,二奏仰天恩之曲,三奏感地德之曲。四奏民乐生之曲,五奏感皇恩之曲。少顷,武乐大作,教坊司奏起了平定天下之曲,大殿一**声音传出:“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有令,宣南京降人赵之龙、徐允爵、钱谦益,。。。。。王铎诸人进殿。” 虽然不曾有官职头衔,但是,能够大殿赐宴,想来大家面皮上不会太过于难看。想到了这里,一群文武降臣们便抖擞精神准备好生的表现一番。 “只要不像李闯那样折辱读书人,我们就可以效忠大清。” “正是!看大清入关以来的所作所为,天命,确实在我大清啊!” 几个在顺案之中名列前茅,在北京已经卖过一次的官员暗暗的给同僚们打气鼓励,吃一个定心丸。是啊!只要给咱们功名富贵,高官厚禄,不像李自成那样,搞什么追赃助饷,没收咱们好不容易弄来的家财;也不像老朱家的混蛋皇帝那样,要么让咱们捐资助饷,要么就把万历皇爷的章程给改了,让咱们和那些泥腿子佃户一样要完粮纳税,这哪里还有读书人,哪里还有官员缙绅的体面在? 他们取又一次的选择性的遗忘了,如果当初崇祯让他们捐资助饷时,他们不至于各种的哭穷,只怕李自成在北京城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一举破城。然后,比饷镇抚司的夹棍,比崇祯皇帝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的圣旨可是有说服力的多。于是,原本各种哭穷的官员勋贵们,家里抄出了几千万两银子。同样的,到了一百多年后,另一个在历史上留下了臭名昭著的名声,只在清宫剧中被平反的雍正皇帝,用抄家、文字狱、与宁古塔披甲人为奴等手段,把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制度建立起来,给他那个败家子儿子留下了几千万银子的国库,让他可以肆意挥霍,给自己弄个十大武功出来。 果然,大殿上,在洪承畴的一手安排下,多铎很是给了这些降官降将们面子。虽然没有戏文里那种解衣衣我,推食食我的过分煽情烂俗桥段上演,却也是很好的给了这些降官们下台阶。 最令这些降官们心里一颗功名心砰砰乱跳,如同小鹿乱撞的是,多铎端着一个硕大的金碗,兴冲冲的跑到了独孤寒江面前。 “尔等都看看,这是本王镶白旗旗下的汉军旗固山额真独孤寒江。他原本是李闯麾下一员悍将,鲁山一战,杀败了本王前锋,数万大军精锐成了他的刀下之鬼。如今,他顺天应人,投了我大清。此番‘舍弃沂蒙,专意金陵’的方略,便是他向本王进言的。” 多铎略带着几分酒意,大着舌头拍着独孤寒江的肩膀,“老独孤,当初在开封出兵之前,本王便应过你,若是此番拿下了江北各地,别的不敢说,一条红带子是有的!可是,咱们不光拿下了江北,便是这金陵城,咱们也进来了。大明朝的南北二京,本王也都到了。你说,本王该如何赏赐你?” “奴才为主子效力,哪里敢奢望有什么赏赐?自然是主子说什么便什么!” “好!老独孤!摄政王爷的批复回来了,你现在和曹振彦一样,也是觉罗身份,系红带子,贝勒爵位!好好的给本王出力,荣华富贵,金银美女,都少不了你的!” 说话间,有数名镶白旗满洲的巴牙喇兵从后殿内转出,手中捧着东珠装饰的贝勒朝冠,四爪石青色蟒文袍服,最为醒目的,便是袍服上方的那条红带子。 “这厮原本是流贼出身,如今却一跃而成为我大清的宗室贵族,看来,大清还是爱惜人才的啊!” “我等该当为大清效命,也好博一个封妻荫子出来!” 第七百二十五章 一日三折(下) 所谓的“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说到底,都是为了读书人们及时改换门庭,跳槽换老板找得一个伟光正的理由。何况又有独孤寒江这么一个“千金买骨”的活生生例子在?顿时,一众降官们的心思,都迅速转换到了如何在新老板,新主子面前体现出自己的能力和价值上来了。 “那独孤寒江,不过是流贼出身,李闯麾下一员悍将而已!只不过是献了一个计策,侥幸得手,便有了眼下的汉军旗固山额真官职,贝勒爵位,又是御赐红带子,俨然已经是大将军麾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物。我等科甲正途出身之人,难道就不如这样一个流贼出身的家伙吗?” 从入城开始到眼下的大殿上,无论是入城时的倨傲,霸道,还是大殿上公然炫耀西路清军凤凰山阵斩张献忠,大破大西军数十万,斩首数万,中路清军阿济格统帅大军连续八次击败大顺军,擒斩大顺军有名悍将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二人归降清军的战绩,还有眼下在众人面前对独孤寒江的功绩大加封赏赐爵等等举动,多铎都是经过高人指点,仔细推演过的。 这个高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大明官场上打滚多年,从一个普通的福建乡下读书人一步步成为蓟辽督师、大学士的洪承畴洪大人。变戏法的瞒不过敲锣的,南京城中文武勋贵太监们的那点小心思小想法,在过来人洪承畴面前,那就是如同摆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于是便有了前面的一番做作。 果然,效果极佳。把文武勋贵太监和读书士子们的心磋磨的火炭一般的热。 为了谋取新朝的功名富贵,爵禄地位,为了在新朝也能够门排画戟户列簪缨,在场的人们各自表现起来。 当即,钱谦益站出来表示,自己与出城逃走的阮大铖有旧,愿意写信招抚他,让他幡然悔悟,率领人马毅然来归,投入到大清宽广而又温暖的怀抱中来。 (这是历史事实,钱谦益给冯铨(时任清内院首席大学士)写信,“言安辑江南事宜,内有招抚阮大铖之语”。出自顺治二年八月内院大学士冯铨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三册,A3—59号。南明一些史籍(如钱秉镫《所知录》等)都说阮大铖降清是冯铨荐引,却不知道居中引线搭桥的却是这位东林钜子。) 王铎则向大将军多铎进言,如今大军南下,军饷军粮不可一日短缺,军中所需浩繁,虽然南京城中官家仓廪存粮大多被李华宝裹挟而去,然,历年来江海联防一体制度所带来的大批粮米,金陵城中各家勋贵、商户手中都有储存。不敢说太多,稍加整理,应该有数百万石之多。足够大军肃清江南之用。臣等愿意捐输报效! 更有人建议,天下以江南为财赋之地,而江南的精华又在苏松太、杭嘉湖。得到了这两块地盘,何愁粮饷?只怕随便一座松江府上海县,便可以获得千万银元,百万粮米,数十万的布匹绸缎。足可以供应大军平定天下了!只可惜眼下这两片膏腴之地,尚在李华宝、查白地等人手中呻吟肆虐,为天下计,为解江南百万生灵倒悬,臣等祈求大将军早日发兵,荡涤丑类,还江南百姓一片朗朗青天! 见有献计招抚的,有出钱出粮的,也有借机公报私仇趁火打劫的。大殿上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多铎、洪承畴、博洛、独孤寒江、甚至刘良佐、李成栋等人都在心中暗自冷笑,此辈的节操何在? 对于江南的情势,多铎也并非一无所知。清军高层也都听说过上海商贸区、杭州商贸区、宁波商贸区的繁华富庶。可是,那里却不是一块摆在木盘里的白肉,而是一个烧红了的炮子!搞不好,是要骨断筋折的! 谁都知道,上海、杭州、宁波,之所以能够当年开设商贸区,都是因为濒临海边,有舟楫之利。南中的水师船队能够随意往返,顺利出入。可是,货物能够顺利的运输到上海等地,军队难道就不能?咱们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兵马奴才去给你们这群癞皮狗报仇解恨呢?你们与梁国公有仇有怨,咱们大清可是没有!摄政王还想要招抚与他。至少,要两下里坐下来谈判。不然,大战一开,咱们的军粮器械都未必能够接续得上! 可是,新来的奴才既然有这样的热衷表示,当主子的自然不能拨了奴才们的面子。 “刘良佐!” “臣在!” “本王听闻,明国皇帝朱由崧出南京城往芜湖方向去了,想来是要与黄得功所部汇合,再与目下在上游的梁国公所部精锐合兵一处,反击我大清兵马!你且率领本部部卒为先导,为我大清兵马引路!” “臣领命!” “多罗贝勒尼堪、巴牙喇纛章京图赖、固山额真阿山、固山贝子吞齐、固山贝子和讬!” “奴才在!” “奴才在!” “你等总是抱怨本王,不曾有立功的机会给你们!如今本王给你们这个机会!刘将军为先导,你们这班奴才,各领所部兵马,以尼堪为主将,往芜湖去!务必要在那朱由崧与梁国公会师之前,将他拿获!押回南京来见本王!” “到那时,梁国公没了皇帝,自然便要与我大清坐下来谈判了!”这是多铎的心里话,自然不会对外人讲了! “贝勒博洛!贝勒独孤寒江!” “奴才在!” “奴才在!” “方才也有大臣奏报,说朱由崧出逃之日,与邹太后走散了。眼下,马士英奉着邹太后往杭州去了。你二人可率领兵马,速速赶往杭州,将邹太后、马士英给本王请回来南京!记住,杭州城可以拿下来便拿下来,城中子女玉帛,便算是犒赏三军之用。但是绝对不可以滋扰商贸区!” “李成栋!李本深、杨承祖、金声桓、李国英、张天福、张天禄,李棲凤、高歧凤,胡尚友、韩尚良!” “末将在!” “臣在!” “你们在扬州,或是献城出降,或是为我大清兵马前驱。都有些功劳。如今本王抬举你们,再立些功劳!你等可率本部兵马,跟随博洛贝勒、独孤贝勒往杭州方向去!沿途收取城市,安抚百姓!” 这些降将们听多铎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差使,顿时个个都是喜上眉梢! 谁都知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的富庶,他们早就馋的是直流口水了。大将军这么分派差使,这就是要挑咱们去发财啊!早就听说过,就算不去商贸区,杭州、宁波一带,因为开了海贸,也是随便一个镇子都能有几户家财万贯的人家! 如果不是碍于今天的场面,各种规矩制度拘着,这些人们只怕会离开自己的座位,扑倒在多铎的面前,狂吻他的靴子底,“豫亲王主子!您就是咱们大家的重生父母啊!不,哪里是重生父母啊,就是咱们的亲爹啊!” “屁话!亲爹能给你多少升官发财的机会?照我说,豫亲王主子,比咱们的亲爹还要亲!” 什么叫剑及履及?如果不是这样的宴会不能离开,只怕这些人会立刻点起部下兵马,嗷嗷怪叫着从南京城杀奔杭州,一路洗劫城池,打家劫舍,屠戮百姓。哦,不对,是收取城池,安抚百姓。至于说那些不愿意被大清收纳,甚至是抗拒大清天兵的,少不得咱们要和颜悦色的用大炮和手中的刀枪和这些冥顽不灵的百姓好好讲讲道理了。 “来!诸位同僚,各位将军!请举杯,为我大清皇帝,为我大清摄政王,为我扬威大将军寿!” 洪承畴端起酒杯,率众向多铎祝酒。一时间,殿堂上的人们,也不分文武满汉,也不分你是江南投降的还是我是江北归顺的,殿外廊檐下的读书士子们,也纷纷起身,向扬威大将军、和硕豫亲王祝酒。他们也都听得清楚,这两路人马一出,大明朝廷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就算是完结了。 在芜湖的兵马俘虏了弘光皇帝朱由崧,这位合法的大明皇帝被俘,那么,大明的宗室之中,血统最近,最具有合法地位的人便没有了。往杭州的兵马俘虏了邹太后,那么,大明朝廷按照礼制宗法制度,再立一个皇帝,也就不具备合法性了。可以这么说,这两路人马一出,大明朝廷也就算是彻底的亡了。咱们也就不用再他娘的担心什么了。 “大将军,降臣有一句话,不知大将军愿意听否?”率领众人投降的赵之龙,毕竟也是干过南京守备的人,对于军事,不算太陌生。 “你且说来听听!”多铎已经有些醉眼迷离了。他今天兴致不错,酒到杯干。心中早就打好了主意,少顷酒宴结束,就要在大明皇帝的寝宫好好的临幸一下部下李成栋孝敬来的一对妯娌,据说也是一位大明致仕还乡的官员的两个儿媳妇。生得妖娆风流婀娜多姿。多铎作为一个熟@女兼人@妻控,早就想一亲芳泽了。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军务进展太多太快了,让他便是想在这对妯娌身上一展雄风都找不到时间。今天可算是有了些闲工夫,可以在这金陵城中试试身手,进行一番深入浅出的了解了。 “大将军,那伪明梁国公孽子李华宝,洗劫了南京城中官仓府库,裹挟了无数财富往松江府方向逃窜。想来,此獠携带大批财物辎重,行走势必缓慢,大将军何不派遣一部兵马前往追赶,击溃此獠,将原属于江南百姓,和伪明府库的财富夺回,以充军饷可好?” 在赵之龙看来,这就是向大清朝廷献了又一份晋见礼和投名状了。我把李守汉的儿子,还有跟着他一路撤退的南粤军部队、家眷,带走的财物辎重都献给了大清,这就证明了我对大清的一片耿耿忠心了。 饶是多铎酒已经喝到了半酣状态,洪督师正在与一群同年同科同僚老部下之类的人物推杯换盏各诉衷肠,也顿时被赵之龙这一番话惊吓的酒兴全无,多铎原本胯下蛙跳不已,此时也变得垂头丧气一蹶不振了。 “老子回头非要找个由头杀了你不可!”感觉到裤裆里原本斗志昂扬的小老弟此时的状态,多铎不由得心中破口大骂。那朱家皇帝小儿母子,咱们抓了便抓了,横竖利害不大。可是,你这贼厮鸟却出什么坏主意让咱老子去追杀那梁国公的儿子和部属,你这不是想要坑死老子是什么?! 多铎不由得满眼都是怒火,他想起了当日在塔山时,漫天乱飞,弹道纵横的火箭和炮弹。老实说,当初不是曹振彦一发炮子正好击中了李华梅的认旗,导致了辽东军的全线溃散,那么,他多铎,还有二哥多尔衮,哪里还眼下摄政王和扬威大将军的风光、权柄?就这样,李守汉那厮的报复也是极为狠辣的。数十万辽东半岛的百姓被他的女婿和干外孙席卷一空,辽东各处州县城池几乎变成了一片白地。 这也就是为啥多尔衮一再强调,要和南粤军方面展开和谈,哪怕是列土封疆也不要轻启战端的缘故。没有别的,实力二字!南粤军的战斗力,战争潜力,别人不知道,多尔衮和多铎这兄弟俩还不清楚?如今,赵之龙却献计,建议多铎派兵追击李华宝的撤退队伍,且不说李华宝带着南粤军几个旅的兵马,不可能不防备后面可能会出现的追兵,一旦追击不成,反而被他打得一个鼻青脸肿的结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就算是你们出得这个馊主意侥幸成功了,那咱们大清可就和南粤军再无坐下来谈判的可能了。两下里便只能到刀对刀炮对炮的硬碰硬了。到那时,便是你缴获了再多的辎重财物,也不够大战消耗的万分之一,到那个时候,这个烂摊子,是你赵之龙去收拾,还是本大将军去收拾? 多铎不清楚,洪承畴可是对赵之龙这样的人心思揣摩的极为透彻。他的目的除了表忠心,献上晋见礼和投名状之外,便是要在清军与南粤军之间制造矛盾。给两下里结下不解之仇,这样,他这群在李守汉背后捅了一刀的人,才能在清军卵翼下过得滋润。 不然,到时候多尔衮想和李守汉谈判,这位梁国公先开出一个先决条件来:“想要谈可以。先把那些南京城中投降了你的家伙交给我处理!”到那时,多尔衮肯定会把这些家伙交给李守汉。反正这些人在手里也没什么大用处,索性让他们为大清尽忠,也起到一个废物再利用的效果。 看到多铎脸上的颜色渐渐变化,原本的欢喜、酒意,渐渐退去,变成了笼罩在脸上的浓烈杀机,洪承畴知道,这位荒唐王爷只怕眼下在心里已经把赵之龙砍成肉酱了。但是,这个时候却不是杀人的时候。所谓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洪承畴急忙站出来给多铎铺设下台阶,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把这件事先行搪塞过去。 “忻城伯,今日欢宴,大军又刚刚入城。兵马不宜再行调动。此事,可暂且缓一缓。好在大将军当日便有安排,往东面的道路上,有派遣兵马作为前哨。想那李华宝携带着大量辎重,又有南粤军数万兵马家眷,行走也快不到哪里去。我大清兵马一日千里,如狼似虎,到时候追赶上去,也是简单得很呐!” 洪承畴这几句打掩护、打太极的话,听到满洲八旗亲贵们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于南粤军的战斗力、摄政王的方略,他们也都清楚得很。洪承畴这话,无疑是帮他们解围,下台阶。 “洪大人说的是!咱们渡江过来时,扬威大将军便往东派出了数个甲喇的兵马,作为前哨斥候和监视之用!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这数千人便可奋起直追,杀他李华宝一个凑手不及!” 贝勒博洛同洪承畴的配合极为默契,当即便把洪大人的话又细细的描了一遍。 “就是!咱们在南京城里吃饱喝足,睡上几个好觉,把马喂饱,让他李华宝先在风雨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赶路去!等天气放晴,咱们就放马出去,撵着他的脚后跟追杀上去!” 八旗将领们纷纷的附和。但是不管说得多么豪言壮语的,意思却都很明白,谁爱去谁去,追杀李华宝的事,还是等咱们在这南京城里吃饱喝足睡好了之后再说吧! 主子们既然是这个态度,作为进言者的赵之龙,便是无话可说,只得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多铎身边的一个笔帖式急匆匆的赶了进来。在他耳边低低的声音禀告了几句。 很快,一个坏消息就在八旗将领当中扩散开来! “咱们镶白旗满洲的一个甲喇,在常州附近的奔牛镇,同梁国公的七夫人傲蕾一兰率领的数百索伦骑兵遭遇,全军尽没!” 第七百二十六章 一日三折(续) 这个顿时令原本欢欣鼓舞的八旗将领们如同一盆冷水泼到了头上。 按照八旗军制度,一个牛录三百兵马,一个甲喇按照各自所属旗的兵马人口多少,下属若干牛录。但是,基本上一个甲喇章京下面有五个牛录管辖。甲喇作为八旗军中的一个基本战略单位,行则一路,止则一处,战则攻一处。虽然各旗的兵丁数量同编制相比,多少会有些缺额,达不到满员的一千五百兵丁。但是,一个甲喇至少有一千出头的兵马,再加上各旗的余丁、跟役,随军家奴包衣等等,可以投入战斗的兵力,至少在两千人马以上。 从几次入关劫掠和如今跟着大将军南下的经验来看,对付一般的明军队伍,一个甲喇的兵马,足以令数万明军望风丧胆,解甲归降。若果是攻取城池的话,不要说一个甲喇的兵马,便是一个牛录的八旗兵,也足以在城头上摘下头盔,晃晃头上的金钱鼠尾辫,围着城池纵马奔驰几圈,吆喝几声,便可以收降一座州县城池了。 何曾遭受过如此的惨败?!就算是那个被消灭的甲喇人马少些,至少也会有数百披甲战兵精锐,和千余辅兵跟役,数百随军包衣家奴吧?如何便在李守汉七夫人傲蕾一兰的马前被打得全军覆没? 八旗将领们纷纷的放下手中的酒杯筷子,丢下了割肉的小刀,不再大呼小叫的互相灌酒,而是瞪着一双双眼睛,等着豫亲王主子发话。 而这个噩耗,更是像一记闷棍,打得在场的南京文武降官们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他们也不止一次的在南京城内外看见过梁国公的那位出身于极北苦寒之地的蛮夷妇人,看见过那个如同一株白杨般挺拔,皮肤如同小麦颜色的女子,带着一群同样是蛮夷鞑虏出身的随从护卫,在眼前策马驰骋而过。 然后,正人君子们无数次的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鞑虏女子这般的招摇过市,当真是牝鸡司晨不成?慨叹一番之后,众人少不得摇摇头,呼朋引类的到林大掌柜开设的娱乐场所当中,命人寻来一个天方女子,同样披上披风,在自家身上驰骋一番。以示彰化王道。 可是如今,谁能想到这个原本白杨一样的鞑虏女子,突然间化身成为一柄长矛,狠狠的刺在了我大清兵马的心腹地位,让我大清精锐折损了这许多人马?!有人暗自心中忐忑起来,“难道说,老子又像在北京时那样,投降的早了些?说不定过几天,国公爷就会领着人马杀回来,把眼前这群骚达子赶走?我是不是想办法给国公那边表个忠心,说我是被形势所迫,身在曹营心在汉。只要国公大军一到,咱们立刻发起内应,里应外合的消灭眼前这些骚达子,驱逐鞑虏,中兴大明?这样一来,我现在的投降也是拐着弯的效忠大明,效忠国公爷他老人家。即使是他老人家到时候众望所归身登大宝,咱们也算是开国功臣呢!到时候,依旧是紫袍金带,位列朝堂之上!” 这些人心里面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打得和钱塘江大潮来临时一般响,那边多铎的脸色却是黑得如同一团墨一样。 这个败仗,对他来说原本算不得什么,可是,却发生在他一路凯歌高奏的时候,对手居然还是一个索伦部出身的女人!这口恶气,却如何下得去?! “如何败的?” 打了败仗不可怕,关键是不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败的,更不能讳败为胜,明明自己被人家打得屁滚尿流的,却说自己获得了大捷,那不是眼下大清的习惯。 只是,前来报信的奴才也是脑海之中一团雾水,那个甲喇眼下并无人逃回,如何知道战况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书中代言。其实,这场战斗,清军的失败也是在情理之中。 多铎部下的八旗兵马嫡系,从开封府出发,狂飙般席卷了数千里,所到之处州县城池,兵马官员,无不是望风而降。又哪里打过什么仗?完全就是长途强行军而已。这种情形,少不得要滋长军中的骄横之气。另外一点,长途强行军,就算是沿途的缴获供应足以保证兵丁马匹的饮食营养草料等等,但是对于人和马匹的体力消耗也是巨大的,特别是水土不服,气候变化等等原因。再有一点,八旗兵马都是彻彻底底的北方人,到了江南,水网纵横,气候潮湿,兵丁和马匹都会不适应。 而傲蕾一兰和她的族人们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这支出身于索伦各部的骑兵,在江南也生活了一段时间,不论是人还是他们的无言战友,那些产自耽罗岛的战马,早已适应了江南的气候和地形。知道该如何在水网地带尽量的发挥自己的优势,给敌人制造障碍。 于是,在奔牛镇外,手执短火铳,不停的在河沟小溪间往来灵活驰骋的索伦骑兵们,在傲蕾一兰的指挥之下,往来驰突,将一个个清军牛录分割,再分割,然后用背上革囊里的马尾手榴弹,不停的在头顶抡起来,画一个漂亮的圆弧线,向后投掷到清军骑兵的队伍当中去,就像是牧童用石头子驱赶羊群一般。打得清军骑兵血肉飞溅,染红了一道道的溪水河水。 趁你病要你命。见清军骑兵在地形和手榴弹的双重压力之下,没有了列阵而战的可能,索伦骑兵们纷纷将手中的短火铳、双筒马铳威力发挥出来。战马的身影闪动,弹丸在江南水乡的草长莺飞之中纵横交织,组成了一片片小小的火网。可是,被这片网罩住的八旗兵们,却没有了那份欣赏江南暮春时节美景的心情,只能是带着不甘心,去到努尔哈赤面前哭诉自己的委屈了。 一轮火铳射击后,索伦骑兵们更是抄起了自己更为乐于使用的武器,八旗长枪、虎枪,镰刀、大斧等武器,虽然说到江南这段时间,他们对火铳和手榴弹的使用、熟悉和喜爱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些冷兵器,但是,习惯性的情感,还是让他们觉得,用这些武器来收割人头,更为来得爽利,来得直接! 长枪利刃之下,清军骑兵彻底的崩溃了! “这些人,留着也是无用!尽数砍了!人头记功!” 傲蕾一兰脸上的杀气未曾完全消退,在数十个索伦、天方、天竺、苗瑶女兵的护卫之下,巡视战场,看着那些或是受伤倒地呻吟,或是下马投降的八旗兵们,冷冷的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如果不是这个甲喇立功心切,距离李华宝的撤退队伍太过于近了,对南粤军的威胁过于突出,傲蕾一兰也懒得搭理他们。只不过,你们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正好可以给我的部下儿郎么一个练兵立功的机会。 此令一出,顿时让索伦部众人齐声欢呼。这些人自从兵败被俘,又因为傲蕾一兰的关系被多尔衮礼送出境到了江南,但是心中这口恶气始终不曾出来过。如今打了一个酣畅淋漓的胜仗,又有这么多的军功首级在眼前,如何不令众人欢喜? 要知道,在索伦各部心目中,眼前这些剃发留辫子的人头,那都是比熊掌东珠生金都要来得值钱的物事。可以让自己,让部族过得丰衣足食。 “砍人头!回去黑龙江,可以用人头同公爷手下人贸易!”在他们看来,在江南的时光,顶多算是到出嫁的女儿家里串亲戚,大家早晚都是还是要回去的,回到那片林海雪原,回到那片生长着齐人高的野草的黑土地上,继续自己渔猎采摘的生活。此时不好好的砍些建奴的恶人头,给自己,给部族多积攒些军功首级,到时候,该怎么同公爷手下人贸易?别人都有军功人头折扣,自家部族没有,那不是既吃亏,又在同族面前没面子? 于是,在比八旗兵更加渴望立功的索伦兵手下,刀斧一起上,接近两千颗留着金钱鼠尾辫的人头被砍了下来。更是收容了千余匹骡马,剥下了数千件甲胄,所虏获的兵器财物更是堆得小山也似。傲蕾一兰兴高采烈的带着这支骑兵往松江府方向追赶大队去了,留下一座用两千余具无头尸首堆积起来的小山给多铎。 “哪个再敢来,这便是下场!” 一块用棺材盖子矗立在尸体堆成的小山前面,上面用鲜血,张牙舞爪的写了十个大字。 “一个索伦女人,居然敢在本王面前如此张狂!看本王不好好的收拾你一番!”索伦部和清军之间的仇恨,这几年有着愈演愈烈的态势。伴随着清军主力南下,后方的索伦各部压力大大减轻,又有在黑龙江口的隆盛行不停的给予甲胄兵器的支持,可以用建奴人头来充当硬通货换取自己需要的各种物资。于是,在两个南粤军警备旅的撑腰之下,索伦各部就像春天里荒原上的野火一样,南面袭扰八旗,砍下一颗颗人头,西面驱赶罗刹人,拔除他们的据点。 这些情形,多铎也从各种文书当中有所知晓,但是毕竟隔着万里之遥。可是,眼前的傲蕾一兰,这般挑衅,这般羞辱,如何是他这个扬威大将军能够受得了的? “李成栋,李本深!” 两个高杰部下的降将立刻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末将在!” “你二人所部兵马不必去杭州了!从这里去杭州,山道崎岖,大军难行,也不必尽数前往!你二人部下兵马素来号称精锐,便往常州、无锡、苏州、松江这个方向给本大将军走一遭!” 李成栋和李本深听得多铎给他二人分派的新差使,不由得心花怒放,狂喜万分!谁都知道,从常州一路向东南,无锡、苏州、松江,这太湖沿岸地区,苏松太平原,素来都是东南膏腴之地之中的膏腴之地,精华所在。 “这是大将军提拔咱们发财啊!在这金山银海里走一遭,只怕咱们可以用金子来打马掌了!”李本深此刻眼睛里的多铎已经不是那位大清的和硕豫亲王,扬威大将军了。而是胯下黑虎,手中高举钢鞭的赵公明了。 “这等于是把江南的钱袋子给了咱们兄弟啊!” 李成栋和李本深立刻兴高采烈的领受了多铎的军令,酒饭也不再继续吃了,当即便冲出殿去,整顿兵马。 果然,当他二人的部下们得知要去沿着常州、无锡、苏州、松江这条路去追击东下撤退的南粤军时,顿时士气高涨,各个嗷嗷怪叫着便冲出了南京城。 “这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都是翻山鹞子高杰部下的流贼出身,贼性不改。他们这一去,只怕苏松太、无锡常州这号称无常的百姓,就要见无常了。”洪承畴捻着漂亮的胡须,含笑望着李成栋、李本深的背影,心中却是有些惴惴不安。 很快,他的担心就变成了现实。 李成栋李本深的大军刚刚进了常州无锡地面,便开始大肆的烧杀掠抢,美其名曰“薄施惩戒”,谁让这里的百姓们在大清兵马与南蛮作战时不踊跃助战,不给王师通风报信呢? 不但洗劫州县,屠戮良民,劫取子女玉帛,更令洪承畴心惊胆战的是,这两个家伙部下的兵马不知道是无知还是无畏,居然在常州一把火烧了东林党祖师爷顾宪成的坟墓,把坟地里栽种的松柏都砍了来烧火做饭。这个行径几乎和刨了顾宪成的坟相差无几了。 不但是烧了顾宪成的坟墓,便是东林党人的起家之地,当年顾宪成呼朋引类讲经说法的东林书院,也被李成栋的部下拿来充当军营。在书院里面各种杀戮奸淫分赃,俨然读书种子们的书院变成了土匪强人的山寨。(呃,似乎也差不多,东林党人干的事,其实比起土匪强盗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土匪强盗是用刀来抢老百姓,这些君子么,自然是用嘴和笔来抢国库,抢良善小民。比较起来,土匪强盗的道行远远不如东林君子们。)到了开拔之日,更是一把火将这座门前高张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楹联的东林书院,一把火烧成了一片白地。什么石牌坊、泮池、东林精舍、丽泽堂、依庸堂、燕居庙、三公祠、东西长廊、来复斋、寻乐处、心鉴斋、小辨斋、再得草庐、时雨斋、道南祠、东林报功祠等主要建筑尽数化为焦土。 原本以为,东林书院这座江南地区人文荟萃之区和议论国事的所在,东林党人、复社成员的祖坟、发源地,被李成栋、李本深二人如此蹂躏了一番,江南文人们会大加口诛笔伐,对于多铎平定江南不利。但是,令洪承畴大跌眼镜的是,对于顾宪成坟墓被烧,东林书院被烧这两件事,南京中的降官,夫子庙和江南各处的读书士子们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东林先生的坟茔被烧了?一定是南粤乱兵所为!我等定要集资重新修建,也好让东林先生含笑于九泉之下!” “什么,东林书院被毁?这肯定是南蛮子怀恨在心,对我等进行报复!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不了再修便是了!” 这是李本深李成栋二人在苏松太地面上的诸多所作所为之中摘取一两件来。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我们还是将目光回到大殿上的多铎、洪承畴等人身上。 余怒未消的多铎,正待要再行安排兵马,火速的将逃出南京城,往芜湖方向准备与黄得功汇合,迎接李守汉大军东下的弘光皇帝朱由崧捉拿回南京。再派遣兵马到杭州,把护送邹太后逃往这座南宋临安城的首辅大学士马士英也一起抓回来时,从南京城外郭外金川门方向,隐约有炮声、和数十万人的呐喊声与哭嚎声交织在一处传入人们的耳朵里。 “什么声音!?” 多铎本来以为,大概是哪一镇的投降兵马,或是那一个旗的兵马,在过江之后,见到了南京城的繁华富庶,一时按捺不住,开始了屠杀,劫掠,奸淫、烧杀等等喜闻乐见的活动了。 “哪个奴才,胆敢如此放肆!本王在此,便如此肆意妄为?!”多铎有些恼怒了,他不是禁止部下们奸@淫掳掠烧杀,相反的,他甚至鼓励这么做,不这么做,如何激励士气?如何筹措粮饷?他房中的那些熟女@人妻又该从何而来? 他气恼的是,不知道是哪个奴才的部下,如此胆大妄为,没有老子的将令你们就自己动手了。眼里还有八旗制度,还有八旗军纪吗?!要是那些投降的官兵干的,尔等眼里还有老子这个扬威大将军吗! 这么放肆的奴才,少不得要好好的执行一下军纪。该杀的杀一批,该褫夺官职世职的,一定要严办他几个! 但是,从外金川门传来的消息,比常州奔牛镇的消息还要令人吃惊! 第七百二十七章 李华梅火烧阅江亭 史载:南京城有四道城墙,除了皇城、宫城、内城之外,为了贯彻自己“高筑墙”的战略思想,弥补和加强南京京城的防卫,朱元璋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下令建造。外郭全长达180里,洪武年间开筑城门16座。城垣本体以丘陵、垒土为主,只在城门等一些防守的薄弱地段加筑城砖,所以俗称“土城头”。就方位而言,外郭的形状为菱形。最北的城门为观音门、最东的城门为麒麟门、最南的城门为夹岗门,西边的外郭城垣未合围,留下的南北豁口分别延伸至长江边。 外金川门就是位于这道外郭最西边的城门。它之所以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字,还是要感谢朱棣的靖难之役。建文四年(1402年),朱元璋四子燕王朱棣亲自率兵自瓜州渡江,曹国公李景隆打开金川门迎接朱棣进城,燕王军队由金川门入应天府城,并攻占京师应天府城,致使建文帝朱允炆退位并下落不明,“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燕王遣中使出帝后尸于火中,越八日壬申葬之”,“或云帝由地道出亡”(《明史》卷4),史称金川门之变。金川门之变,宣告了建文朝的终结。 这里因为毗邻长江,有金川河、惠民河汇入长江河道,而成为交通要道。也就是因为这里毗邻长江,又有河道,转运便利,永乐年间建成大型粮库(亦称“草场”)一座,属于朝廷重要粮仓之一,据史料记载: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八月间,南京金川门粮库失火,一次就“焚烧粮食三十九万八干包之多”。储存规模由此可见。 1907年两江总督端方修建宁省铁路时,金川门洞下一米多深的地方曾掘出一块石碑,上刻:此路变成铁,大清江山灭。当时修路工头不敢声张,为免招来杀头之祸,便命人砸碎石碑,扔进了金川河。说来也巧,果然,次年,光绪和慈禧相继死去,宣统登基时哭着喊着“不在这儿待着了,要回家。”他的父亲摄政王载沣给他捧哏说:“就完了,就完了。”不出几年,清朝真的就灭亡了。这一奇闻,至今还为南京百姓津津乐道。 虽然这里因为朝廷迁都,天子守国门的因素有些没落,但是,大量的粮米物资储备却仍旧在这里。多铎刚刚一过江,便在洪承畴的要求之下,派兵严密控制了这一带。 此时,负责金川门周边地段守卫职责的甲喇章京宁尔佳站在用土夯就的城头上,瞠目结舌的向北面江面上眺望。眼前,是一片火海炼狱,两耳之中充斥着哭嚎呻吟叫骂声,口鼻之中满是焦臭和焦糊味道,那是木头、船帆和人肉在一起燃烧被烧焦了产生的混合气味。 江面上,人头浮动,无数新近剃发易服的前明官兵在波涛之中载浮载沉。原本运输他们渡过长江的大小船只,在江面上变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火堆,缓缓的沉入江底。 “快!快去看看!水关的千斤闸关好了没有!多用木头给本官把水关堵死!” 甲喇章京宁尔佳大人此时顾不得想办法去救援自己的友军,而是要想方设法的堵死从长江沿着惠民河、金川河通过水关进南京的道路。 因为,他看到了一面熟悉的旗帜,一朵梅花在风雪之中傲然绽放! “绯翅虎!李华梅这个疯婆子!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宁尔佳甲喇章京,虽然不是两白旗满洲的旗下奴才,但是,却是正儿八经从塔山一路打出来的官职,不但甲喇章京这个官是从塔山挣出来的,他的牛录章京世职、一个半前程,也都是从塔山战场上得来的。他属于如假包换的塔山系。 当初的两黄旗满洲的一个小小的拨什库,就是因为在塔山作战立功,连续反击为多尔衮所欣赏,一路拔擢到了甲喇章京的位置上。如今,入关、渡江,上面已经有了风声,可能要提拔他到某个汉军旗去做梅勒章京。可谓是升官发财,春风得意。 但是,眼前这面傲梅旗,顿时让他从得意洋洋一下子变成了失魂落魄。因为,一看到这面旗帜,看到了江面上那从上游倾泻而下,几乎遮蔽了整个南京江段的水师船队,顿时他那条被炮子击穿过的左腿,忍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了。这是宁尔佳大人自从塔山战后留下来的一点隐疾,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妻妾奴才都不晓得。 “快!快些向主子们去禀告!紧急军情!李守汉、李华梅父女大军杀到!” “快!赶快布防!把火炮都给本甲喇拉上城来!对准码头,对准江滩!不能让那个疯婆子靠近岸边!不能让她上岸!” 宁尔佳大人作为从塔山杀出来的将领,自然对这位郡主的打法、风格熟悉至极。其实,也不光是他,多尔衮兄弟的嫡系人马,以及这些塔山系成员,在同明军各部,同大顺军队、大西军队作战时,面对对方的炮火时,往往都是冷冷一笑,对对方的火力嗤之以鼻:“这就也好意思在咱们面前现眼?咱们可是在塔山被李华梅锤出来的!” 清军兵丁们,督促着那些南京城原先的官兵拖曳火炮上城,在城头上设置炮位,放列,搬运炮子、火药,又手忙脚乱的寻觅草袋子,在城下沙滩上挖掘沙土,堆集在火炮前后左右,用来防御江上炮船的火炮轰击。 清军在金川门和左近的两座城门神策门、钟阜门火燎眉毛一样的而匆匆设防,江面的傲梅号上,桅杆上高高的飘动着南粤军的帅旗,向船队的所有人宣示,这里,现在是南粤军的指挥官所在。 而眼下的指挥官本人,便是由李华梅出任。 此时的她,出人意料的没有穿着往常常穿的南粤军水师制服,而是换了一身大明王公的衣冠袍服,在船头越发显得耀眼出众。头上戴着一顶赤金璎珞束发冠。身穿绣四爪金龙大红箭袖,腰间系着一条羊脂白玉碾成,用犀牛皮制成的狮蛮带,将腰板煞得紧紧的,如果不是腰间悬挂着一柄短火铳,狮蛮带上罗列着一圈定装子药,手中举着一具用鹿皮包裹的望远镜的话,俨然就是一副王公家贵公子的装束。 咱们的这位李大郡主望着江面上那如同蚂蚁一样的清军渡江船只,很是不耐烦的骂了一句:“这些东西,还当真是杀不完啊!都这么半天了,居然还在江面上拦着咱们的路!传令!不用浪费炮子火药了!直接上火箭!给本官烧!要是烧还烧不完,那就直接上去,给本官撞沉这些破船!” 南粤军的庞大船队,从上游顺流而下,以一日千里势不可当的势头冲击而来,恰逢北岸从瓜州渡口到南京下关这一段江面上,数以千计的大小船只往来穿梭,向南运输着清军的兵马,向北运输着南京城内的粮草布匹绸缎等清军的战利品。 也算是他们前世不修,遇到了一肚子怒火的李华梅。当即李华梅便下令,“全舰开炮!挂满帆,冲过去!”于是,江面上炮声隆隆,火光四起,沉闷的船体撞击到一处发出的闷响,大批清军官兵在水面上发出的呼救声,濒临死亡时的哀嚎声,被炮子击中时的惨叫,被倒下来的桅杆砸中,被四溅飞射的破碎木板击中身体时所发出的呻吟声,在江面上交织成一片。 但是,江上清军的船只实在是太多了,从沙船、漕船甚至是官宦人家游湖的画舫,打鱼的小舢板都有,形形色色的,几乎可以和邱胖子的发电机计划所动用的船只种类相媲美了。一时间,南粤军的火炮有些显得力不从心。 所谓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火药和炮弹都得花钱,还要从南中辗转运来。虽然说李华梅也清楚,自家的火炮发射一次的费用比起其他军队来简直便宜得不要太多了,但是,一面是手段豪阔,一面是精打细算,是李家人的特点。虽然老李家不缺钱,可是随便哪一个通宝不是南中百姓辛辛苦苦的耕田务工做生意出没风浪波涛流血流汗挣出来的?就算是半个通宝也不能浪费!于是,她便将火箭这种性价比极好,极为不人道的武器搬了出来。 “都说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咱们今天就把江心的水烧热了请你们喝一口!喝个够!”李华梅再度飚出了当初塔山脚下绯翅虎的气魄。 于是,随着主桅杆上刁斗内旗语兵手中信号旗摆动,一连串的信号传达到了整个船队。各舰、各船纷纷以旗语和彩旗、灯笼等方式回复。那些承担着运兵任务的沙船,则是打来旗语:“我船没有装配火箭发射架,将士们请命,到船舷处以火铳、手榴弹杀伤逆贼!” 一声声尖利刺耳的喇叭声在江面上此起彼伏的响起,在清军,主要是那些正宗八旗兵。至少也是辽东军镇出身的清兵耳中听来,这声音无疑就是地狱里黑白无常出场时的开道锣声! “苦也!苦也!南粤军的这位祖奶奶,这是又要进攻了!” 随着进攻号声响起,一具具火箭发射架被摆上了船头、船尾的宽阔之处,射手们眯缝起眼睛,观察了一下桅杆顶上测量风力级别的三角小旗。确定了风力后,射手们伸出猩红色的舌头,憨憨的笑了笑,对着远处江面上不知道生死在何处的清军们喝骂了一句:“老子们现在就给你们烧开水!” 那些运兵船、运输辎重器材的船上,随着一声声铜哨声,一队队的南粤军士兵从船舱里鱼贯而出,手中紧握着火铳,脸上和眼睛里满是求战心切,兴奋的复仇光芒。 “准备!上箭!上油箭!” “都有了!听我的口令!船舷前列队,空枪轮转!” 口令声在船队之间此起彼伏。 “嗖!” “嗖!嗖嗖!” 无数的火箭,尾部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烟,然后迅速的爬升到最高,之后翻身掠过,掉头在江中炸开一团团火焰。可怜那些清军船只便倒足了大霉。火箭落在船头炸开的,算是正中目标,整条船立刻便被火焰所吞噬,人们忙不迭的跳入江水之中,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会洑水了,总之,能多挣扎一刻便是一刻。至于说不小心从船侧掠过火箭炸开的火焰,那么,也算是你得偿所愿,你船上的木板会被炙烤的发出水分大量迅速蒸发时收缩所发出的啪啪声,船上的风帆、缆绳等等纺织品,甚至是你身上的衣服甲胄,也会高温而迅速的变得无比干燥。因为如果你不小心再从另外一堆火箭炸起的火焰附近经过,那么,很难说你这条已经干透了船,会不会让热情万分的烈火哥哥给勾搭上,郎情妾意的,干柴遇到烈火,顷刻间便是神仙眷侣了。 而那些火铳兵们,则是举起火铳,瞄准着自己船舷一侧方向那些在江水之中呼喊挣扎的清军。 “火铳兵,准备射击!” “饶命啊!”看着船舷上对着江面上瞄准的一个个黑洞洞的铳口,江水之中早已只剩下半条命的清军官兵,无不是被吓到三魂少了两个,六魄没了四个。但是,此时求饶,有用吗?站在船舷的队官们,只管对着江水之中的清军骂了一句,江上风大,又是十分嘈杂的战场,旁边的人也听不清楚骂的是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他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斜斜前指,顿了一顿,狠狠的向下一挥口中吐出恶狠狠一个字:“放!” 随后他的声音就被震耳欲聋的火铳声掩盖,一百多条火铳喷出猛烈的火光,立刻在江面上激射出一道道血雾,一个个人头瞬间在江面上消失,一股股鲜血在浑浊的江水中打了一个旋儿,便立刻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凄厉的嚎哭声在江风之中蔓延开来。 唰唰金属声响,这一排火铳兵放完铳后,却并不后撤,立时右手从后排火铳兵手上接过内有子药的火铳,左手将空枪转于后面。火铳一排排传递,传到最后排时,那排火铳兵麻利地抽出搠杖,快速清理铳管,装填起定装纸筒弹药来。 船上地方狭小,不便于采取前后接队轮换射击的方式,为了保证火力的持续不断,各条船上的指挥官们不约而同的命火铳手使用火铳轮接的战术,其实这也是大明神机营的方法。 按照大明神机营的制度规定,每队五十七人,队长,副各一人,旗军五十五人,内旗枪三人、牌五人、长刀十人、药桶四人、神机枪三十三人。遇敌。牌居前,五刀居左,五刀居右,神机枪十一人放枪中,十一人转枪后,十一人装药,隔一人放一枪,先放六枪,余五枪备敌进退。前放者即转空枪于中,中转饱枪于前,再转空枪于后,装药更佚而放,次第而转。擅动乱放者,队长诛之,装药转枪怠慢不如法者,队副诛之。如此则枪不绝声,对无坚阵。 只可惜,再好的战术,也是需要人来执行。如今,能够将这一套完整的战术继承、发扬、并且应用到实战的军队,也就是南粤军和多尔衮手下的包衣兵了。特别是南粤军,从中南半岛打到辽东,又从辽东回到江南,可谓是百战之师,技战术水平、军纪水平都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对于火铳战术,不论是几排轮射,还是火铳轮接战术,皆是熟极而流,任何战术的运用,皆可以信手拈来。 持续不断的火铳射击,间或还有几颗马尾手榴弹从船上飞出,落在人头较为密集处,不停的在江水之中制造着浮尸。渐渐的,江面上,被撞碎的船只木板,残骸,侥幸抱着船板在水面上挣扎的清军官兵,死尸,在江面上飘满了,而且,渐渐的有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的态势。 “仗,还能这样打?”在外金川门城头观战的宁尔佳甲喇,嘴张得几乎能把自己的拳头塞进去。在他看来,江面上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一场屠杀,或者说是恃强凌弱的欺负人! 如果清军船队当中那些有火炮的沙船,企图结阵而战,那么,等待他们的便是以傲梅号为首的南粤军水师舰船的炮火暴雨般洗礼,直到把他们的船只变成碎木板,水手炮手官兵变成江面上的浮尸! 对于那些小舢板画舫之类的船只,李华梅连炮都不屑地使用,只管命令水手操控好船只,硬生生的碾压过去!以傲梅号的吨位、水手操作水平,对于这些船只,便如同虎鲸吞噬三文鱼一样轻松自如。 水手调整帆面,舵手转动舵盘,采用了平衡舵的傲梅号尽管自身吨位巨大,却轻盈得像一只江上的水鸟,在江面上划过优美的弧线,只管朝着那些清军船只冲撞碾压过去。 第七百二十八章 李华梅火烧阅江亭(下) 今日长江的南京江面,变成了一片红色。 江面上映入人们眼帘的,是一片又一片在波涛之中起落浮沉,转眼间便沉入江底的清军官兵尸体。因为刚刚投降,他们身上的甲胄服色还是延用明军的红色胖袄。从这些尸体里,不断的在江水中涌出一股股面盆大的血水团来,在转眼间消失在江水之中。 混浊的江水,在无数人的鲜血和碎肉、内脏、体液加入之后,变得有些狰狞的五色斑斓起来。黄色的,绿色的体液,给这暮春时节的江水增加了诡异的色彩,而那些青色、紫色的肠子、内脏,则是在江水之中转瞬即逝,成为了江中鱼鳖的美食。 而江水之上,无数船头上插着清军旗号的大小船只,或是变成了一堆浮在水面上燃烧的火焰,给江面上增加了一抹明亮的橘红色,然后,船上的船板和一切可以燃烧的物资,燃烧殆尽,渐渐的沉入江水之中,然后,发出一声闷响,在江面上出现一个漩涡,将船只的残骸吞入江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量的清军船只,被李华梅率领的南粤军水师发射的火箭所摧毁。倚仗着自己的吨位、体量和舵、风帆等技术优势,以及顺流而下所带来的速度优势,南粤军水师对清军的渡江船队进行了一次真真正正的碾压。 清军船队上的水手们在军官们的鞭打和拳打脚踢之下,迸发出来了巨大的求生**,以近乎疯狂动作完成的划桨、落帆,用竹篙撑点,不停的做着自己认为恰当的规避动作,试图避开即将到来的碰撞,可哪里来得及?他们的船只摇摇摆摆刚驶过几丈,就互相拥挤着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以傲梅号为首,一艘艘庞大的船身宛如洪荒巨兽,朝自己直撞过来! “砰!” 一声巨大的闷响,一艘满载着清军士兵的漕船成为了傲梅号的又一个碰碰船对象。脆弱的船板,在傲梅号包裹着铜皮、特别加固的船头撞击之下,整个船身发出痛苦的呻吟。发出剧烈的颤抖。很快严重超员的脆弱船身就抵抗不了巨大的挤压力量,发出令人牙刷的咔嚓声,轰然一声巨响,船身瞬间解体,打着旋沉入水中。 清军官兵大多不识水性,在水面上挣扎几下,便被卷入江水深处,去向江龙王效忠了。有那侥幸抱着一块木板在水面上漂浮的,在傲梅号卷起的巨大波浪之下,抱着破碎的船板一起被浪花卷走,不知道飘到何处去。漕船上的水手们,对于这条祖奶奶的船那是熟悉的很,见这条巨舰迎头撞来,早就在身上套上了用毛竹制成的三脚架,一下子便跃入江水之中,几个猛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应稍快的则在碰撞来临前飞身跃入水中,可惜,稍稍迟了一些,傲梅号庞大的船身毫不留情的从他们头顶犁过,将他们送进了江水底。 可是,船上搭载的那些在淮河两岸、江北地面上投降的清军士兵来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即使有那么个别的幸运儿躲过了冲撞,却也逃不过另外一波打击。站在傲梅号船舷甲板上的水手和李华梅的亲兵们,不停的用火铳和短火铳居高临下的射击,向人头攒动,落水者密集的地方投掷着手榴弹,像打野鸭子似的向他们发生着弹丸。很快水面上就又东一团西一团的绽开了一朵朵的血花。傲梅号为首的南粤军水师虎入羊群般横冲直撞,清军的船只迅速的变成海面上漂浮的碎片。绝望的水手像下饺子似的跃入水中,拼命朝岸上游去。水面上一层一层的满是落水者和他们是尸体,可惜很少有幸运儿能够从密集的火枪射击下逃出生天。 两岸的清军将领们被这种毫无疑问的一边倒屠杀行为惊愕的下巴半天都回不去。原来,大家只知道李家这位大小姐,这条绯翅虎在岸上凶猛无匹,想不到,在水上更是悍勇无敌。 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数十艘炮船的往来驰突之中,数百艘沙船、漕船,在炮火硝烟的掩护之下,飞也似的冲过了南京江段,往东面冲了过去。 李华梅是用进攻来吸引眼球,吸引清军的注意力,来掩护南粤军的撤退船队。虽然这个时候,江阴和南京等地还不曾有沿江炮台的防御设施,但是,一旦在这段江面上停留时间过久,势必会给南粤军的撤退造成巨大的损失。既然撤退容易被清军所乘,那么,从小被张小虎教导,“海上生涯就是要进攻!进攻!再进攻!”崇尚给敌人制造麻烦来缓解自己的困难的李华梅,少不得便要集中全部舰队主力,来对南京和瓜州江段的清军进行一次破袭战,或者说是袭扰,切断长江南北交通。给南粤军的东撤行动争取时间和空间。 对于切断长江航运,断绝南北交通,断了漕运这一套,南粤军有着一整套成熟的方案,并且,经过了多次的推演。早在李守汉第一次进京勤王之初,便有了一旦有事,水师立刻切断长江漕运,断绝南北交通的预案,以防止李守汉变成另外一个袁崇焕。 与南京勋贵们签订了江海联防协议,特别是弘光皇帝在南京登基后,南粤军水师在长江南京段更是演练多次,对这一带的水文情况熟悉的一批吊糟。哪里有暗流,哪里有沙洲,哪里有浅滩,哪里有礁石,无不是在航行图和日志上进行了详细记载。 想不到,今天排上了用场。 “大小姐!船队的后卫船挂起了旗语,他们已经全数通过了南京江段!” 李华梅的亲兵队长胖头鱼,顾不得胖胖的脸上沾染了硝烟,指着远处江天交界处的一连串彩旗,兴奋的向李华梅报告。 “好!父王过了南京,我南粤军便不怕什么狗屁的八旗兵了!他收容的土鸡瓦狗再多,又能把老娘如何!传令下去!我舰调转方向,往南京城再靠近一些,咱们用大炮和火箭,给咱们那位老朋友,塔山上的獾子,好好的祝贺一下,恭喜他进南京城!” 多铎的名字,满语里是“胎盘”的意思,多尔衮这个名字,在满语里才是“獾子”,可惜李华梅记错了。她只知道努尔哈赤家族的名字,不是野猪皮就是黑熊黄狼,再不就是獾子、鸟雀兔子之类的,基本上就是辽东的野生动物谱系。 双桅炮船为前导,在江面上漂亮的画了一个圆弧,将船头从自西向东,变成了自东向西,将船上装备的两门克龙炮,一头一尾对准了南岸的南京城方向。 “咱们的船只吃水浅些,尽量的往南面靠!给后面的大船让出江心主航道!” 十几艘双桅炮船一面调整着炮口角度,随时准备发炮攻击南岸的火炮位置,一面调整着舵杆和风帆角度,努力的向南岸靠近,再靠近! 但是,双桅炮船的靠近,却给南岸外郭城头上宁尔佳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来自于辽东的宁尔佳,和他部下的军官、兵丁、余丁、包衣奴才们,基本上都是北方人,对船只的了解知识几乎是一片空白,勉强区分大船、小船,民船和军用的炮船,至于说什么跑内河的漕船,可以江海两用的沙船,在他们看来,几乎都长得差不多。在宁尔佳看来,这十几条不大不小的船只,突然往南岸靠了过来,而且越来越近,十之**就是要在浅水位置上将那些船只上搭载的如狼似虎悍不畏死的南蛮兵们放下来,然后,这些南蛮兵们会挺着明晃晃的铳刺,冒着炮火,就算是你再密集的炮火,他们也会脚步不停的一路冲杀到你面前。然后,用火铳里的弹丸,用背包里的那种可以抡起来丢到你面前爆炸的震天雷(清军称呼马尾手榴弹为震天雷。)然后用火铳上的铳刺,把你和你的部下奴才们一个个的从战壕里赶出去,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具满是疮口的尸体。 这一旦要是让这群魔王上了岸,宁尔佳想到那一幕幕可怕的景象,不由得大腿就开始打哆嗦。他很清楚,眼下的南京城可不是布防严密沟壑堑壕纵横交错的塔山。即便是那样,当年也差点被眼前这位祖奶奶给打穿了防线!一旦被这些南蛮兵登上了岸,此时南京城里,一来没有设防,二来各旗各部都是乱哄哄的进城接防状态。只怕不用李华梅动手,这几十万人自己就自相践踏起来! “开炮!给老子开炮!打那些靠近南岸的船只!绝对不能让他妈的这群不要命的南蛮上岸!” 宁尔佳甲喇章京大人看了一眼在外郭城头上一字排开的大大小小几十门火炮,心里算是勉强有了一些底。“大佛郎机、红夷大炮打南蛮炮船,小佛郎机、大将军铜炮给老子瞄准岸上,只要南蛮上岸,就给本官轰!绝对不能让他们上岸!” 宁尔佳大人对各类火炮的使用、技术性能还算是比较有心得。知道根据火炮的弹重、射程来做梯次配置,分段包干,不至于做出将所有火炮都用来轰击双桅炮船的布置来。 “开炮!” “开炮!” “开炮!” 看着双桅炮船距离南岸越来越近,几乎到了人可以跳下船来徒涉的水域了,宁尔佳甲喇章京再也控制不住了。要知道,沿江几乎没有任何的防御设施,这些南蛮子只要跳出船来,便可以在水中行走,在炮火的掩护下登上南岸,到那个时候,再想阻止他们可就太难了。 在他的命令下,所有的大佛郎机,被他成为红夷大炮的六磅炮、八磅炮依次开火!浓烟在外郭城头迅速升腾起来。 “不好!” 远远的在傲梅号上指挥着其余炮船做出转舵、调整方向动作的李华梅,望见远处升起的烟雾,一颗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她知道,这些双桅炮船距离南岸太近了。几乎完全处于那些火炮的射程之内!一旦被炮火击中,那损失可就大了!不由得她脱口而出。 “大小姐!”一边的胖头鱼却是面露喜色,“你看!应该没事!”她指着远处升起来的烟雾,示意李华梅仔细再看看。 远处那些烟雾,不是南粤军习惯看到的,火炮发射后,炮位上空升起来的灰白色烟雾,而是浓厚灰色的烟雾。 “大小姐!你再看看炮口火焰的颜色!” 炮口火焰的颜色,也是转瞬即逝。但是,从这短暂的一瞬间,和炮位上渐渐升腾凝结的烟雾,李华梅很是笃定的判断出:“这群狗贼,用得应该不是我们的火药!” 确实是。李华梅判断的一点都不错。南粤军自从与南京勋贵们签订了江海联防协议后,水师炮船便大摇大摆的出没于吴淞口到南京这一段的江面,甚至可以逆流而上,直到安庆、九江江段。也是拜这个协议所赐,南京驻军当中,也有不少的南粤军生产的火药。当然了,这些火药是用来作战那是不太现实的,训练嘛,自然是要搞的。不然,大家伙私下里卖出去的那些火药,该怎么报销账目? 可是,别的地方都有,唯独这外金川门,因为是码头、仓库所在,储备着大批的粮米物资,又是人来人往的繁华所在,类似于火药这种易燃易爆品,容易给大家的生命财产造成损失的,当然不能出现在这里了。对此,外金川门的守将也不是很在意,反正这里有大批的粮米物资出入,随便一点损耗偷盗,就可以让大家伙放屁都能油了脚后跟,还用得着那点小钱?用把守外金川门副将的话说:“有偷偷卖火药的那个功夫,老子琢磨一下怎么能够在虫耗鼠耗鸟耗搬运遗撒的基础上再找出几条可以增加粮米损耗的路子来,不比卖这点火药来得方便?再说了,这里每天都有不止一艘炮船出入,老子还用得着担心防务?”于是,这里储存使用的,还是南京兵部所属的工场制造的火药,效果和技术性能嘛,自然就差得远了。 于是,几十门火炮声势浩大的发射,颇有几分虎头蛇尾的效果:火炮发射时,无论是从炮声、烟雾,火焰等诸多方面,都是声势浩大,烟火效果完全可以毙掉现代的各种用汽油做效果的神剧。可是,炮子出膛后,却是有气无力,沿着弹道飞了不多远,便迅速落下,在双桅炮船的侧面落入水中。 偶尔有几枚人品大爆发的炮子落在了双桅炮船的甲板上,或者是击中了船舷,也只是在甲板上跳动几下,便悄无声息的停止了。 “妖法!南蛮一定是在他们的船上用了妖法!快!快去找黑狗血!马桶!妇人的骑马条子!”有人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到了各路神怪小说里,用各种秽物来破解这些妖术。 “混账!没见识的东西!那是南蛮的铁船!他们的船,连船底都是用铜打造的!寻常的炮弹肯定打不动他们!”也有人想起了当年看到的在码头上检修的南粤军水师、商船的船底,各个都是用铜包裹的。想来,作战的炮船,更是用铁打造而成。 不管是妖术还是铁船,宁尔佳甲喇大人脑袋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这群南蛮靠近!不能让他们上岸,不然,豫亲王主子会砍了我的脑袋的!” 在他的严令之下,城头的火炮打得烟雾弥漫飞沙走石。在江水中,无数的跑炮子激起了密如雨点般的水柱。只不过,效果嘛,那就不好说了。 三轮炮击过后,城头的炮火变得稀疏起来。 “你们的招数用完了,该老子了!”双桅炮船上的炮手们开始操作着克龙炮,对着外郭城头上发射着这杀伤力破坏力巨大的火炮。 “舰长!统领大人舰上打来信号,命我们对着城头上的房屋开火!其余船只上,会用火箭和臼炮!”双桅炮船上的旗语兵们向各自的舰长传达着最新的命令。 已经调整过来整个舰队方向的南粤军水师,再一次以全舰战斗姿态,出现在了南京城清军面前。 在统领李华梅的指挥之下,各舰分工默契。双桅炮船利用自身的速度优势和吃水浅的技术优势,用船头船尾装备的克龙炮对着南京城外郭附近的狮子山上的阅江亭、静海寺、天后宫等建筑猛烈开火。随着一枚枚炮弹的落下,像天后宫、静海寺这些始建于永乐年间,早就是重修过的土木结构的建筑群开始冒起了一处处火头,渐渐的,火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不一会,便是浓烟烈火在外郭城头肆虐开来。 而以傲梅号为首的主力战舰,则是用臼炮和火箭对外郭城内和下关码头上的建筑群进行洗礼。臼炮的炮弹沿着圆弧形的弹道,越过外郭城头,在城内的草场库房上,心不甘情不愿的落了下来。而几乎连成片遮天蔽月的火箭,则是在城内的库房城外码头的栈房堆房充分扮演着职业纵火者的角色。 从外金川门到左近的两座城门神策门、钟阜门,外郭内外变成了一片火海。 第七百二十九章 此天下事,非主公一人所能决也! 李守汉从昏迷中醒来时,身已经在上海了。 也不仅仅是他到了上海,从窗外向外望去,黄浦江上,帆樯如云,桅杆如林,旗帜如海,索具如麻。从黄浦江两岸的码头,到往商贸区、上海县城的路上,空地上,祠堂、庙宇、道观之中,住满了南粤军。 同繁华富丽日新月异的商贸区相比,与他毗邻的上海县城显得有些落魄败落了。上海县城筑于明朝嘉靖三十二年,原是用以“备倭”的,城周九里,城墙高二丈四尽,大小六个城门,东南西北四门,名为朝宗、跨海、仪风、晏海,另外有宝带、朝陽两门,俗称小东门、小南门。原本也是东南的富庶繁华之所在,但是,在这些年江南大批富商豪绅带着无数的金银财物到上海里托庇于南粤军的武力保护之下,商贸区异军突起,显得上海县城就像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和老妈子一样。虽然也是别人可望而不可得,但是,比起来还是差得有些距离。 李守汉的行辕,就设在了天后宫。 得知父王醒了过来,李华梅、李华宝等人第一时间便到病榻前来问安。 “几位大夫都说了,父王的这个病,就是忧心国事,加上前一段时间操劳过度,得知多铎南下,江北局势糜烂之后,急火攻心。才导致吐血晕厥的。” 作为长女,李华梅自然有着发言权。其实,大家也都清楚,李守汉的这个病,早在塔山时便有了病根,当时,李华梅中炮打倒了旗杆,当时就急得李守汉昏了过去。这几年,又是李自成攻下了北京,崇祯皇帝自尽,又是多尔衮率军与李自成大战山海关,清军获胜进了北京。到弘光皇帝在南京继位登基,李守汉与马士英在江南各处推行新政。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哪个不是呕心沥血的?哪个不是消耗人的大量精力体力的? 另有一桩事,李华梅与李华宝作为子女也不好多说什么。那就是李守汉的后宫问题。莺莺燕燕的几十个人,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各种语言各种颜色各种习惯各种信仰都有。弄得每次李华梅等成年子女外出办差回来,先要悄悄的打听一下,最近府中有没有添人口?所谓的添人口,倒不是指是是不是又有了新姨娘,而是说,父王的身边人是不是又给他们添了弟弟妹妹。如果有,少不得要准备两份礼物,一份给弟弟妹妹们的见面礼,一份是给新姨娘的贺礼。 按照李家的规矩,被李守汉睡了的女人,不一定就是姨太太了,顶多就是待遇上有些提高。只有生了孩子的,才有资格成为姨太太。不过,她们生下来的子女,按照规矩也是要送到盐梅儿面前抚养。 所以,一面是各种糟心伤神的局势,另一面是以声色自娱自乐,这种情况下,身体能够好得了才怪!(所以,各位穿越者,打算穿越之后开后宫的,先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体,看看吃不吃得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小六子一样,年轻时各种花天酒地各种吃喝嫖赌抽,还能活一百零三岁。也不会像侯龙涛那样,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让你一根犁杖耕耘好十几块甚至是几十块肥沃的田地。) 整个人被包裹得像个蜡烛包一样的李守汉,斜斜的靠在了床榻之上,小口小口的喝着大夫送来的汤药:“形势如何?”他缓缓的问着李华梅和李华宝姐弟二人。作为一个团体一支军队的统帅,他首先关心的是大的战略形势。 “我们撤退下来这一路,损失如何?” “启禀父王!从上游撤退下来,我们除了在南京江段有几十人受伤之外,只有些弹药消耗,并无人马折损。二弟组织从南京撤退,路上有三四百名在江南入伍的兵丁,和在江南有家小的开了小差当了逃兵之外,损失了几百匹骡马。不过,损失的那些骡马,七姨娘在奔牛镇从追兵身上给找了回来。只是在奔牛镇,我们有百余人的伤亡。不过,因为都是七姨娘的族人,当日便不曾列入军籍,也不好算作军队的伤亡数目。” “嗯。”李守汉点点头,对于眼前的额一双儿女表示满意。在别人一溃千里的时候,自己的军队能够保持着这样的组织能力和向心力凝聚力,李守汉很是有骄傲的资本。 “南京如何了?陛下和太后如何了?”稍稍的停顿了一会,李守汉单刀直入的提出了他关心的问题。 “南京,大姐率队通过南京时,遇到了清军船队,为了突破江面上的拦阻,大姐命舰队对南京城使用了火箭。目前,从我们得到的消息,南京城内外,大约被损毁房屋上万间。下关等处码头、堆房栈房,短期内无法使用。另外,当年永乐皇帝建造的静海寺、天妃宫,损失较大,烧毁了大殿等房屋。” “另外,原本储存在外金川门草场的近百万石粮米和几十垛草料,原本儿子打算也一并运回上海来,只可惜运力不足。又怕被城中奸臣作乱,制造舆论,声称儿子打算不给南京留下一粒米,要饿死南京一城人。进而裹挟城中百姓作乱,反而将我军陷入泥淖之中。故而忍痛不曾搬运。但是,大姐杀伐决断,以数百枚火箭猛攻外金川门内外,一把火便烧了全数的草料,另外,烧了近六十万石的粮米。” “眼下,马上就是春荒时节,江南早已不怎么种粮食了。遍地都是桑树,到时候,我们倒是要看看,清军这几十万人,还有投降清军的这群狗贼们,上哪里去找食物填满他们的五脏六腑!只怕到那时,江南的老百姓就要来欢迎我们反攻了!” 李华梅的表情,同李守汉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是习惯于发狠时咬着后槽牙说话。 她说得却也是实情。江南早就大面积的种植桑树、茶树和灯芯草这类的经济作物。早就开始有“桑争稻田”的说法。不过那个时候虽然是说“苏松熟天下足”的说法已经不再是真相,但是,取而代之的却是“湖广熟天下足”。江南,从粮食输出地变成了粮食输入地。而后来,又有大批的南中粮米海运到来,更是进一步的稳定了粮食供应,进而还造成了粮价的小幅下跌。可是,如今,南中的粮食短时间内是不会再输入江南了,江南的存粮,要面对着清军多铎部百万人马的消耗,如何能够满足得了?既然满足不了,那就少不得要从江南的老百姓身上、嘴里去抢了。这里说的江南百姓,可不是在南京城门口欢迎多铎的那些人,而是农夫、机户们,这些最底层的人们。 “而二弟向东这一路撤退,已经命我南中所有的商人,驻军,尽数将手中的储备粮米,油盐、布匹、茶叶等物,席卷而去。弟弟下令,哪怕是丢下一锭银子,一捆绸缎,也不能留下一袋米!” “如今,从南京到松江这一路,各处城镇米店基本上都是虚好看。勉强够当地百姓食用月余。两个月以后便不知道该到哪里找米下锅了。如果再有清军的军粮消耗,只怕能够撑过一个月都困难。” 对于眼前李华梅李华宝这一双姐弟,一路坚壁清野,不留下多余的粮米给清军有可乘之机的做法,李守汉点头便是赞许。因粮于敌,这是自己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用在自家身上。“老子又不是**!自己的大米舍不得给自己的军队吃,保存的好好的留给鬼子,让他们吃得饱饱的来追杀我们?到时候,吃着老子的大米,扛着老子的机枪,穿着老子的军大衣,烧着老子的汽油,用着老子舍不得给自己士兵使用的药品,打得老子差点跑到西康去?!” “眼下上海和松江各处的情形如何?” 见女儿和儿子闭口不提自己关心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和邹太后的情形,李守汉也不便多问,只能是迂回一下,先问问自己脚下这块地盘的情形,是否防务稳固,人心安定。 “二弟回来之前,商贸区、上海县,乃至于整个松江府内都有人蠢蠢欲动。也想像南京城内那群狗贼一样,向多铎献城投降。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二弟率人马火速回师。各处看我南粤军大兵到了,那些宵小之辈便只能是收起了狼子野心。有为首的,被二弟一股脑的抓了来,满门老幼尽数在街头公审,然后以南京守备的名义请了王命旗牌,全部斩首示众。前前后后,被二弟杀了有几千人。如今,松江地面上,安定得很。” “父王的旗号在黄浦江上出现后,城内原本有些慌乱的人心,也顿时安定了下来。便是物价都稳定了不少。原本抛售货色准备跑路逃难的商家,还有那些疯狂抢购粮米油盐,将手里的银元通宝古董字画换成珠宝等体积细小便于携带逃跑之物的居民,也不再慌乱。都说国公在此,料也无妨,各人还是只管过各人的日子便是了。” 李华梅和李华宝一搭一档,就像是一对说书艺人一样,给李守汉介绍着这些日子外面的情势变化。虽然他们说得尽量做到云淡风轻,轻松自在,但是,究竟李守汉是久经风雨的老江湖了,听得出来,这里面有着无数的惊心动魄。 别的不说,单单说李华宝一路上便杀了数千人来稳定局势,从这个数字里面李守汉便能揣测出,各处准备投降清军的人有多少了。也多亏了李家的儿女们,从小便是接受两参一改三结合式的教育,都是在实务之中打滚摸索长大的。从来都不是那种被腐儒洗脑,只知道所谓的仁义王道手段的呆子。像李华宝这位二公子,在广西时为了修路,疏浚河道,修建码头港口,便不知道杀了多少土司土官,砍掉了多少豪强的脑袋。所以,这一路东撤,只要李华宝风闻某地某处有哪些当地的头面人物正在筹划密谋准备迎接清军,改朝换代。他便含笑派去一营兵马,将这些人的一家老小尽数请了来。然后,公开在你们家里搜到的各种罪证,比如说给清军头目的往来书信,盖着清军关防大印的封官许愿的文书,筹集到的粮食酒肉等慰问清军的物资等等。然后,明正典刑。将你一家老小甚至是全族之人,在你面前一个个的砍下来脑袋,堆在你面前。 沿途的这数千颗人头,用一种最野蛮,但是最简单直接有效的方式,打碎了那些在阴暗处筹划着准备迎接“王师”到来的人们的美梦。毕竟,高官厚禄虽然美好,可是也要有脑袋在脖子上才好享用不是? 于是,眼下的松江府境内,人心极为平定。 “皇帝呢?太后呢?” 突然之间,李守汉猛不丁的向李华梅和李华宝抛出了这个问题,问得姐弟二人有些张口结舌,欲言又止。 “说!两宫眼下究竟如何了?!” 李华梅姐弟两个还是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主公。大小姐和二公子这些日子也是辛苦得紧,不如让他们先下去休息。也把主公病体渐渐康复的消息向各处军民通传一声。至于说两宫之事,便有我来向主公禀告一二。如何?” 就在李守汉快要到了发飙的边缘时,门外,李沛霆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有亲兵护卫打起来了门帘,李沛霆迈步走了进来。 李沛霆的到来,给了李家父子们一个很好的缓冲余地,也给了李华梅、李华宝姐弟二人搭了一个很好的下台阶。 “也好。宗兄,你请坐。这些日子,也着实辛苦你了。”一面命人给李沛霆搬来椅子,一面李守汉摆手示意女儿和儿子可以先出去了。不要看李华梅在风波浪涛里出没面色如常,面对着敌军的炮火,谈笑自若。可是,一旦要面对父亲的雷霆震怒时,那可比什么都来得可怕。见舅舅来为自己和弟弟解围,立刻忙不迭的起身告退,走出门外,悄悄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朝着李沛霆的背影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主公,多铎不顾后路,全力南窜,打乱了我们的全盘计划。更是给了朝野上下的那群丧心病狂之徒一个可乘之机。如果不是此举,我们完全可以在击溃左良玉父子之后,掉过头来,整顿江北各处兵马。然后,相机北伐。可是,他先下扬州,后渡长江。将我大明的兵马变成了他的前锋。” 李沛霆先是给李守汉做了一个总结性的分析。也算是给他一个能够接受的理由。这不是你指挥和战略上的错误,你只不过是遇到了一个疯狂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和一群早就居心叵测的猪队友罢了。这不是你的失败。 的确,多铎的战略行动,就像是一根搅屎棍子,把南京朝廷内部掩盖在深处的各种矛盾问题找到了一个爆发的点。就像是用棍子把粪坑表面的硬壳给捅破了一样,于是乎,臭气、苍蝇和蛆就都冒了出来。(呃!有点恶心的想吐了。但是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描述了。) “如今江南各地,除了我们直接控制的松江府、宁波府,还有杭州的商贸区之外,各处都是一片贼氛重重。到处都是剃发易服,准备投降清军的各色人物!”李沛霆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气愤,他的语气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个分贝。 “皇帝呢?我在九江时,听闻说皇帝准备向西,与我们汇合。眼下如何了?御驾在何处?在不在上海?若是在上海,我便要前去请罪!”到了这个时候,李守汉脑海里还存有一丝丝的侥幸。尽管他的理智告诉他,此时只怕皇帝凶多吉少了。但是作为大明朝廷的国公和大臣,他还是愿意听到皇帝并无大事的说法。毕竟,那是大明朝廷的皇帝,是合法的领导者。 “只要陛下在,大明便不算完!我可以重新整顿人马,北伐!恢复旧日山河!”李守汉信心满满,也不知道他是在给李沛霆说的,还是给他自己说的。 “主公!不要在想大明的弘光皇帝了!”李沛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亢声打断了李守汉的自言自语。 “你在昏迷时,我们兵过芜湖,二丫派人往芜湖黄得功处去见驾,请陛下御驾随我们一道向东。到上海来再图打算。但是,却被陛下一口而拒绝!” “这!?这却是为何?”李守汉眼前又是一黑,他想不到居然朱由崧会做出这样混蛋的决定来。 “为啥?这就是帝王心术你不晓得?你是一心要做周公,做一个中兴大明的臣子。可是,人家却怕你要做曹操!怕二丫和华宝他们做曹丕!” 李沛霆的话,如同深山午夜之间,野狼的嗥叫一样,在室内回荡着。 第七百零五章 此天下事,非主公一人所能决也!(续) 这声音,字字如野狼的尖牙利齿,撕扯着李守汉的血肉。句句似千钧大棒,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是啊!我李守汉,我们李家全家,我们南粤军全军上下,都想做扶唐室江山大厦之将倾的郭子仪,做扶保成王的周公,可是,偏偏有人要认定你就是现世的曹操,活脱脱的李渊!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我本来是要做大明朝廷的中兴之臣,就像无数人所向往的那样,改变这个最后一个汉人王朝的覆没命运,但是,为什么要这样的对待我?” 李守汉的胸腹之间又是一阵烦恶,仿佛有些东西要吐出来,可是,那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难受了。也许,所谓的骨鲠在喉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想做郭子仪,他们却认定我有赵匡胤的野心。我想学习周公,他们却坚定的认为我是李渊和王莽。这天底下,还有一个好人走道的地方吗?”李守汉在心里暗自嘲笑着自己。 “也许,是我这些年来,太过于曲意逢迎这些人了。惯得他们毛病出来了!”蓦地,李守汉心中凛然一动,一个念头涌上了心头。这个在他心里隐藏了很久的念头,今天终于从内心的最深处爆发了出来。 “当年主席说过,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我这些年,不就是一直在曲意讨好,妥协退让是什么?!”李守汉想到了此处,顿时觉得,一切问题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这些狗东西,哪个不是记吃不记打的?满清入关之后,可是一直都是用大刀利斧、文字狱、抄家、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来收拾他们。结果呢?这些货色们哪个不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别人来抄家,等着别人来把他们的妻女送去给那些浑身臭哄哄披甲人暖被窝?他们敢给康熙雍正乾隆放个屁?!还不是照样的得歌功颂德,圣主圣明,生逢盛世的写诗作文来歌颂?!”想到了历史上江南文人,乃至整个文人集团的丑恶表现,李守汉便是心下释然了。 “也许,我早就该用大刀和火铳来跟他们说话,来跟他们讲道理了。”他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了在江南地面上,“威名”能止小儿夜啼的“排枪御史查白地”来了。这位爷在收取历年来积欠钱粮时,可是从来不会和那些绅粮大户们讲什么国计民生军需民食的大道理。他只管把你家欠缴的钱粮数目贴在你家门扇上,然后,告诉你我哪天来收。你要是胆敢把门扇上贴得公文告示撕下来,那好吧,守在门口的兵丁会立刻回去报信。跟着便是大队人马杀到,把你满门老幼尽数捉了。让你在班房里听着全家老小的哭嚎哀告来跟他低头求饶。 这一点,在欧洲差点就成了欧版秦始皇的炮皇拿破仑也是深有体会。他可是面对着保王党人在巴黎的暴动时,很是和蔼的在街头使用大炮来跟他们讲道理,劝他们回到自己家里去的。 他是想到了哪里便开口询问:“查相公等人呢?他们为我南粤军出力,在江南各处推行新政,早就被人恨之入骨,不要被我们连累了才好。” “主公,这点您放心。”李沛霆见李守汉半晌无语,突然间开口问起了查白地那厮,一时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查某也是个好角色。多铎渡江,南京被奸佞献城,苏州城中也有人蠢蠢欲动,准备与之呼应。查某便设计将此辈诱出,以设宴共商大计为名,在酒席宴上伏兵突然杀出,以数百支火铳排枪齐射,将苏州城中准备投降清军的大士绅尽数击毙,悬首于各处城门。随后,便派兵将他们的家财、奴仆妻妾等人全部抄没。此时,便在上海县各处庙宇道观等处关押。请主公的示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见李沛霆问到了这里,站在门口刚刚赶来的水师左翼舰队提督张小虎,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间的子药盒子,他知道,以往大凡有这种事,等待这些人的,往往是死亡。 “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呢?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吧!你们公事房拿个章程出来,看看各处的工程哪里还有劳动力的缺口,让这些人去干活,赎罪吧!记住了,他们的口粮衣食,要从自己的劳动之中获得。不干活,便没饭吃,没衣服穿。” 在门外的张小虎不由得吐了一下舌头,自己的这位主公,终于又露出了獠牙了。让这些大户人家的家人,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到南粤军修路修桥疏浚河道建设港口码头的工地上去干活,美其名曰赎罪,然而却是要靠自己的一双手来获取衣食,这不是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痛苦,还要让他们煎熬? 乖乖!这么一来,只怕不用到秋后,这些人能够活下来一半就不错了! 作为水师提督级别的将领,张小虎主持修建港口,建设码头炮台,疏浚河道可不是一次两次了,那种极其繁重的体力劳动,强度之大,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工地上监工们之中流传着一句话,“你挖、运一天的土方下来,能够自己爬上铺板,能够站着撒尿,你就可以说自己是一条汉子。” “査先生也在上海县吗?” “正是。苏州城中虽然杀了一批人,暂时把奸贼们的势头气焰打压了下去,但是,现在清军大军开始往苏杭一带追击而来,城中不稳,査某便押运着城中粮草布匹等重要物资,乘船往上海县来了。” “嗯,也好!留下一座几十万张嘴要吃饭的苏州城给多铎也好!”李守汉可不相信多铎有陈毅陈老总的本事,能够在自己断了粮食来源,搬空了府库(这里说的是把粮食等物资运走,反正都是南粤军自己的。但是金银细软绸缎这些奢侈品硬通货还是留下了。)的情况下,养活他的几十万大军,养活江南这几百万人口。 “外面是谁在那?”李守汉早已隐约从窗棂之间看到了张小虎的身影。看到了那个已经秃得不剩下多少头发的脑袋在阳光下发着可爱的光芒了。 “禀主公!是标下张小虎回来了!”听到李守汉带着几分调侃味道的问话,张小虎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这位主公此时身体和心情都没有大碍了,便抢步上前,在门槛处便要跪倒行礼。 “行了行了!小六子,你这一把年纪了,身上那么多的伤,腿脚又不好。而且,说起来你还是二丫的师傅,以后这套俗礼,咱们就免了吧!”李守汉摆摆手,示意张小虎不必跪拜了。 “这怎么可以!”张小虎还是规规矩矩的跪倒磕了一个头,然后,在李华梅的搀扶之下站起身来。 张小虎之前是奉了李守汉的将令,往胶东半岛的登州胶州等处给鹿玛红运送粮饷兵员服装火药兵器等补给,顺便用舰队本身的兵员和火炮,帮助大少奶奶在沿海打扫一下那些降了清军,奉清军号令的圩寨。 随着舰船抵达胶州湾,登莱地区的形势瞬间为之一变。不仅仅是鹿玛红、范晓增、廖冬至的南粤军本部士气大振,得到了补充之后实力大增,便是像谢迁这种接受了南粤军委任,在南粤军旗下领取补给的义军,也是随之面貌大变。 因为,李守汉命张小虎随船带去了一样东西交给了鹿玛红。 大明朝廷的官员告身文书,用我们熟悉的话讲就是委任状。不仅仅是一批空白的告身文书交给了鹿玛红,让她可以随意填写,随便任命文官道员以下,武官参将以下的官员。更是让鹿玛红为之惊讶的,是李守汉将印刷官员告身文书的雕版以及颜料都命张小虎运来了一批。免得鹿玛红委任状发的太多了,手头的存货用完了。 “你打下一座县城,你就是县令!拿下一座府城,你就是知府!” “打下济南府,山东我做主!” “打开清江浦,两淮我做主!” 随着一张张委任状被发给各路义军、各种武装团体的首领,类似的宣传口号,民谣便在从山东到江淮之间如同西北风掠过大地一般迅速传播蔓延开来。那些一门心思只知道自己功名富贵的武装团伙头目,也纷纷的做起来了当个官,然后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梦来。 “没关系!他们要官就给他们官,要钱就给他们钱。但是,他们得让我知道,他们值得这个价钱!”在登州,张小虎向鹿玛红转述了李守汉的话。只要这些三山五岳的好汉们向清军挥起刀枪,官职算什么?钱财算什么?有他们在前面给清军添堵,牵制着清军的额兵力,就可以让鹿玛红获得宝贵的空间和喘息、休整的时间。 “主公,您的这个法子端得是妙得紧!” 张小虎由衷的伸出了两个大拇指,向着李守汉赞叹不已。“这消息放出去之后,立刻便有无数的草莽好汉跳了出来为我们攻城略地,截杀清军。” 这其中,也是有不少人原本就是占据了一城一地的地方豪强,因为清军与南粤军来回的在山东、江淮之间反复争夺,你来我往的拉锯过程中,暂时顾不上一些地理位置不那么重要的城池,于是,这些草头天子们便有了生存的空间。当然了,既然能够在乱世之中出头,自然脑子也不是白给的,少不得要狡兔三窟,多头下注。见据守胶东登莱地面的李夫人秉承国公爷的钧旨发出了这样的赏格,这些人自然是欢喜异常。“这等于是承认了咱们的地盘合法,然后还要给咱们一个合适的官职身份啊!”于是乎,这些豪强们纷纷表示,自己眼下占据的某县某州,乃是自己从清军手中血战夺了来的胜利果实。要求朝廷,嗯,也就是鹿玛红代表的南粤军,给予承认,并且,要补充和军饷。 鹿玛红也不吝赏赐。官职告身文书,一笔不算少的军饷,还有少量的器械兵器火药等物,便大张旗鼓的发给了豪强们。 一时间,北起山东,南至江淮,声势浩大的反清武装令人看了心惊肉跳的。说穿了,这其实不过是当年李华宝在山东用告身文书来号召各种武装出来一起对付阿巴泰的手段翻新了一下版本而已。不过,越是传统的招数,往往越是最有效的招数。 “标下从登州出发时,听说谢迁那厮,哦,此人已经被任命为山东左镇总兵兼署曹州等处兵马钱粮事了。”提起了谢迁的怪异差使,这个兼了文武两途的职务,令张小虎便有些忍俊不禁。 “谢迁怎么了?” “谢迁已经将临清地面的清军帮凶,柳林团的曾家兄弟,连同他们手下的接近五万核心团匪,引诱到了高楼寨附近。一战下来,斩首数千,俘虏了为首的曾家兄弟以下数百名团匪首脑。余者数万人尽数被俘。我出发时,谢迁给大少奶奶写了战报来报功。跟着战报来的,便是曾家兄弟等人的百余颗人头。大少奶奶命我将谢迁的报功文书带来,同时还有大少奶奶对谢迁提出的要求的处置方案。” “嗯,你说说,谢迁这位谢总兵,谢大人,他有什么要求?” 谢迁的要求,在这个时代环境下,算得上稀松平常,甚至同明军当中流行的做法比较起来,谢迁算得上是很规矩了。他要求将被俘的柳林团几万核心团丁收编到他的部队里。同时,请鹿玛红按照新的编制实力给他提供至少三个月的军饷粮食以及各种武器补给。作为交换条件,谢迁将率领这支部队去消灭已经被打断了骨头的柳林团残余部队,收复被柳林团控制的地区。 同那些只管各种拉壮丁凑人头的明军将领们相比,谢迁这种扩充部队的方式,算得上是良心出品了。 “准了。三个月的粮草军饷,还有一部分武器补给,你们公事房给老大家媳妇下一道公事,让她自己掂对着给。另外,她一个人孤悬敌后,粮草补给武器兵员什么的,不可以缺少!” “属下明白。”李沛霆点头表示领命。 “给老大家她公事的批复里写明白,这几万人谢迁可以收编,但是,兵马要按照我南粤军的编制来编组,执行我们南粤军的制度。谢迁那里,让老大家的派人去充当教练官。教授他们我们的战术。谢迁那里的炮队,也要派人过去,指点他们的炮兵战术。” 李沛霆、张小虎、李华梅等人都清楚,这是李守汉吃了以往的亏之后,对于各种依附于南粤军的杂色武装进行控制,为以后收编改造先进行渗透的手段。当下便一一领命。 “北面的情形还有什么?” “也是件好事。不过不如谢迁这个事情大。”张小虎卖了一个关子。“原来龙虎营的马鹞子王辅臣,最近投奔到了大少奶奶麾下。大少奶奶命他担任马队营的统带,把两千马队交给了他。结果这个贼羔子,果然是有一套!硬是用这两千马队,生生的牵着吴奉先、章陵虎这两个反骨仔的五千骑兵在山东地面上从北到南的跑了上千里路。最后,趁着这两拨人个个都是人困马乏的时候,一口一口的把这些人从前锋到中军,连后卫和辎重都没放过,全都吃掉了!如今,大少奶奶麾下,也有四五千精锐骑兵了!” 王辅臣用在农民军中学习掌握的以走治敌的战术,将原本的精锐之师,硬生生的拖成了疲惫之师,然后,利用长途行军给章吴二人的骑兵队伍拉开的长距离,先打前锋,然后是冲到了辎重和后卫队伍里把携带的大批辎重粮草变成了自己的补给,跟着,再慢条斯理好整以暇的吃掉因为后路断绝,粮草补给不济而军心慌乱的中军队伍。 “这个马鹞子王辅臣,眼下是个什么差使?” “禀主公,大少奶奶让他以副将衔担任北线登莱部队的马队营统带。” “小了!这个人既然能打,那就让他给老子堂堂正正结结实实的打!你们马上拟个章程出来。登莱部队的马队营,即刻改编为骑兵旅。各种编制装备器械就照着以往咱们的马队来!这个马鹞子,就让他以副将官身,来给老子当这个骑兵旅的旅长!顺便让老大家的告诉他,给老子好好的打仗,好事老子都会想起他来!” 在场的人们都看得出,李守汉是因为北面山东战场的两个胜利消息而心情不错。虽然消灭的都是清军系统当中的地方武装、杂牌部队,但是,至少给北京城里的多尔衮传达了一个信号。山东并不是你清军的天下! 至少,在这两次胜仗之后,清军会抽调兵力回援山东,那么,此时兵锋正盛的多铎所部就会是首选。只要多铎的兵马被抽调走一部分,那么,对于此时在松江府、杭州府一带集结喘息的南粤军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第七百三十一章 黄得功之死 但是,北线的好消息,同南线清军的咄咄逼人进攻态势,以及自己这方面的猪队友的表现比较起来,就只能说是一声叹息了。 朱由崧同马士英等人逃出南京后,原本的打算是要先到芜湖与黄得功所部汇合,这样,以马士英部下兵马、京营兵马再加上黄得功所部的十几万人马,加起来也有将近二十余万人。这样一来,在兵马战力一枝独秀的李守汉面前也是有一定的话语权,不会变成第二个汉献帝和小明王韩林儿。 可是,虽然算盘打得不错,但是规划图和设计图同最终的竣工图往往差距很大,甚至根本就不是那种最初的设计。 当初,朱由崧和马士英的设计可以说是一厢情愿的单机游戏。但是,参与这场游戏的人,可不是简单的路人甲,而是一个个有思想会思考的活生生的人。 结果,刚刚一出城不多久朱由崧便在经溧水县时遭到当地土兵的拦截抢掠,和马士英走散了。马士英保着他的生母邹太后往杭州方向去了,朱由崧自己在马士英的儿子马銮带领勇卫营兵拥簇着弘光帝奔往太平府(府治在当涂),太平府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闭门不纳。好不容易才转入芜湖靖国公黄得功军营之中。 领兵屯驻于芜湖的黄得功,对京城的变故一无所知,皇帝的突然驾到使他大吃一惊。问明缘由后,他不胜感慨地说:“陛下死守京城,以片纸召臣,臣犹可率士卒以得一当。奈何听奸人之言,轻弃社稷乎!今进退无据,臣营单薄,其何以处陛下?”尽管他已经意识到朱由崧张皇失措,无可救药,仍然决定效忠到底,把这位昏愦的皇帝迎接进自己的军营。 弘光皇帝朱由崧在芜湖下诏“郑芝龙、黄蜚、方国安、杜弘域、卜从善皆晋伯爵,大铖、大典拜左、右相,共统师扈上回銮,复为守御(南京)计。然已无及矣”。 如果他不下这份诏书的话,那么,从九江一路风驰电掣向东回师的南粤军部队念在李守汉的情面上,也会在芜湖停留,同他商讨一下下一步的打算。可是,他下了这个诏书,一面册封南粤军的水师提督、李守汉的儿女亲家郑芝龙为伯爵,一面令阮大铖朱大典为左、右相,却只字不提李守汉,这如何能够让南粤军众人服气?趁着李守汉昏迷之中,对于在芜湖的朱由崧,只管对停泊在江面上的御舟视而不见。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咱们这个皇帝他既然又要挖咱们南粤军的墙角,又不把咱们主公当回事,咱们为啥还要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让咱们的兵马儿郎给他拼命保江山去?!走了!让他提拔的那些人给他打仗去吧!” 这是南粤军上下,从李华梅、李沛霆等核心层面的人物一直到一个普通士兵水手的内心看法。 这道圣旨的后遗症,一直到了上海,南粤军安顿下来之后,各部将领、各地官员纷纷或是上书或是亲自前来,向主公李守汉问安、表达自己的忠心。李华梅等人都是以礼相待,唯独水师提督郑芝龙,甫一登岸,便感觉气氛不对。不论是水师还是陆军,看到了他都是冷冰冰的,虽然礼数上不曾有亏,但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嘴脸。 稍稍一打听,顿时给郑芝龙吓了一大跳!“这个该死的昏君!谱尼阿姆的!这可是坑死了老子了!”弘光皇帝的一纸空头诏书在南粤军这里,如果没有李守汉点头,那就是一张厕所里的纸。可是,这张纸现在沾满了米田共,硬生生的糊在了他郑芝龙的脸上。如何去向李守汉表白、解释,这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类似的历史情境,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之后,曹锟和吴佩孚在张作霖的奉军内部也使用了这招。任命当时的黑龙江督军、张作霖的把兄弟,人称吴大舌头的吴俊升来担任东三省巡阅使,在奉军内部制造矛盾,制造分裂。) 原本打算有了南粤军在自己御驾之前俯首帖耳的充当保驾部队的主心骨,并且充当粮饷器械源源不断的提供者,能够让黄得功为首这二十几万部队能够成为大明中兴的中坚力量。可是,南粤军船队的扬长而去,顿时让驻守芜湖左近的明军军营之中谣言四起,议论纷纷,兵丁士气低落,将领军官各有小算盘。 本来嘛!谁不清楚,南京朝廷的粮草军饷都是由梁国公他老人家掏腰包提供的。如今,皇上这样待人家,人家甩袖子不干,走了。我看咱们以后的军饷粮草要完了! 而像田雄、马雄、马得功、丘钺、张杰、黄名、陈献策等黄得功手下的所谓八总兵则是悄悄的和在安庆收集残兵败将的左梦庚联络,在黄得功面前为左梦庚等人说情,建议收容左梦庚残余的这几万人用以扩充实力。 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够抵挡气势汹汹追击而来的多罗贝勒尼堪、护军统领图赖、固山额真阿山、固山贝子吞齐、和讬等人率领的八旗兵马,以及刚刚降清,立功心切的刘良佐等人的几十万汉奸军队? “就算是要投降,也不能像他刘良佐那样投降,那把咱们卖得未免有些太贱了!怎么也要有些说法,让满洲鞑子得高看咱们一眼之后,咱们才能投降。”这是田雄、马得功、马雄和左梦庚等人私下里达成的一致看法。 果然,刘良佐派人悄悄的给田雄等人写来密信,劝他们投降。 “诸兄部下兵马比之当年插汉部台吉林丹如何?比之兵马多耶?比之兵马精悍耶?那林丹,与我大清先帝为敌,数次交战,不敌。从河套一路败走,远遁青海,然我大清兵马一路追击,令林丹风声鹤唳寝食难安,最后病死于荒野之中。” “今日我大清南下兵马统帅,便是当日西征插汉部,逼得林丹台吉之子额哲率余部投降皇太极,并献出蒙元皇帝传国玉玺的统帅,如今的摄政睿亲王之胞弟,和硕豫亲王、扬威大将军多铎!诸兄若是能效仿先贤,愚弟愿为诸兄之先容,为诸兄做引路人。须知,当年额哲归顺后,因功封为亲王,爵秩位冠诸扎萨克之上。先帝与哲哲太后所生之三位公主之中,固伦温庄长公主下嫁给他为妻,称为察哈尔固伦额驸!功名爵禄荣华富贵,还是死于战阵,死于沟壑,皆在兄等一念之间而已!” “你们怎么看?”田雄问自己的这几个同谋们。 “我家少帅说了,一切都听各位大帅的安排。”左梦庚派来的代表很是笃定的先表达了左军的态度。 “额哲投降了,被封了亲王,还当了大清的驸马。那是因为他有个好老子,先帝要树立一个榜样给那些投降的蒙古人看。而且,他也是给先帝立了一个大功劳,那就是他把当年大元朝廷的传国玉玺献给了先帝。得到了这块玉玺,大清朝廷上下军心士气大振。也就是因为这块玉玺,让先帝能够对军民人等宣布,受命于天,天命在清。然后,在前明崇祯九年夏的四月己卯,大贝勒代善。和硕贝勒济尔哈朗、多尔衮、多铎、岳讬、豪格、阿巴泰、阿济格、杜度率满、汉、蒙古大臣及蒙古十六国四十九贝勒以三体表文诣阙请黄台吉称帝,并奉上“博格达.彻辰汗”的尊号。同年六月,先帝正式登基即皇帝位,改国号为“清”,改元崇德。” 马得功虽然是跟着黄得功一路转战南北的老军棍,可是,对于北面的这些事,倒也知道不少,再加上有刘良佐的这封信。言语之中,已经发生了变化,口口声声的都是大清如何,前明如何,对于早已死去的黄太吉,也是一口一个先帝了。 “老马说得对!自古以来,要想入伙被人看得上,就要先交上一份够分量的投名状、进门礼。这样,方不能被人小觑了咱们!” “可是,要想纳投名状,也得要有合适的,够分量的才行!须知,咱们可没有一个好爹,更没有传国玉玺在咱们手里!” “咱们手里没有死的传国玉玺,可是有一个够分量的活宝贝啊!” 田雄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里停泊着弘光皇帝的御舟。几个叛徒互相看了看,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副原来你也打着这个主意的会心一笑。 “好!就这么办了!我这就回去向我家刘大帅回禀此事。请他向大将军和诸位贝勒奏明,若是此事能成,少不得各位大帅的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此事要我左营如何配合,还请各位大帅示下!” 刘良佐、左梦庚的使者,各自向几位大帅表明了态度。 “此事也简单得紧!”马雄冷笑了几声。“我们兄弟几个是一心向着要归顺大清的了。可是,我们那位靖国公却未必这么想。为大事计,少不得我们兄弟要大义灭亲了。可是,兹事体大,要咱们几家一道配合才好!” 当下便议定。 清军大队人马杀到时,少不得黄得功是要出兵迎战,在清军西进芜湖时,在安庆的左梦庚所部,也要悄悄的东进,绕道到黄得功部队的侧翼和背后,配合清军发起攻势! “这样,大清兵马在正面,左大帅的兵马在背后和侧翼,两下里一起发力,我们那位国公的阵脚必然乱了!到那个时候,我们兄弟再从中发难,不愁黄得功不死!” “杀了黄得功,火并了他的本部兵马,剩下芜湖城里的那些京营兵马便不够看的!他们也就是给咱们送甲胄器械和兵员的命运!” “解决了京营人马,不管他朱由崧是在芜湖城里也好,还是在江边船上也好,都是咱们兄弟嘴里的一块肥美的猪肉了!咱们是想把蒸了吃还是炸了熬猪油,都是咱们说了算!” “果然是好计!只不过,到时候,大军云集,营伍杂乱,旗号众多,为了识别敌我,少不得还要请各位大帅拿个章程,各位所部兵马,以何物为识别?” “这简单!我们听说,当初山海关吴三桂归顺大清,被封为平西王的那场仗,他部下的兵马一律是左肩上缠着白布,用来区分他辽东军和流寇。我们不敢与平西王相提并论,右肩膀用黑布如何?也算是我们给黄得功戴孝,尽一点心了!” “好!就听各位大帅的,右肩膀缠黑布的,便是我大清的自己人!” 叛徒们商定好了杀人计之后,便各自悄悄的回去安排不提。 果然,当刘良佐作为多罗贝勒尼堪这一路清军的前锋人马杀到芜湖时,黄得功整顿兵马准备迎敌。却不料,他的人生路已经进入到了倒计时状态,部下的总兵们各自按照自己的部署去筹备不提。 黄得功的整顿兵马军令,也变成了左梦庚部队的出发号令。他率部悄悄的从安庆出发,兵丁衔枚疾走,马匹去了銮铃。一路经池州、铜陵,悄悄的潜行到了黄得功部队的侧翼和背后。这一路四百多里路,沿途的黄得功部下们只是两眼一闭,装作没看见。 一切局势的发展,都按照叛徒们里应外合的计划进行。 黄得功出兵与刘良佐对战。刘良佐站在阵前,请老朋友黄得功出来说话。“老黄,先不要打,你出来,我有话说!” 见老朋友在阵前喊话,颇有豪侠之心的黄得功也不曾疑心有是否别的鬼蜮伎俩,当即便拍马跃众而出。可是,他有一颗足以媲美英国那个狮心王的侠义心肠,对方却不见得是萨拉丁、羊叔子。 见黄得功从自己阵营之中出来搭话,刘良佐冷笑一声,吩咐手下人:“发号炮!时候到了!” 一声号炮在刘良佐军阵之中响起。却是令黄得功颇为诧异,明明是要你我二人阵前搭话,如何放炮了? 随着这一声号炮响起,田雄、马雄、马得功、丘钺、张杰、黄名、陈献策等黄得功部下的总兵们,在各自营中一齐发令,“缠黑布!”转眼之间,十数万人齐刷刷的在右肩膀上缠上了黑布,不仅仅是人,便是旗帜的旗杆上,战马的辔头上,也用黑布缠上了一道,唯恐误伤。 随着这一声号炮响起,刘良佐背后的亲兵们各自从背上取下硬弓,对着黄得功便是一顿乱箭射来! 随着这一声号炮响起,早已像一条毒蛇一样潜行到了黄得功兵马背后的左梦庚所部,齐声呐喊,各自挺着刀枪向黄得功部队冲杀而来! “混蛋!混账行子!”黄得功见从刚刚还笑容可掬的刘良佐背后突然射了来数十支利箭,嘴里不自主的便骂了几句,脑海之中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是不是刘良佐这厮手下人搞错了?” 但是,这个念头,瞬间便被一声声惨叫声打断了。黄得功身后的几个亲兵纷纷中箭落马。 “该死的!”一阵剧痛从黄得功脖颈处传来,他从眼睛的余光当中发现,却原来一支利箭透过了护项射进了他的脖子。 巨大的疼痛感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黄得功感觉有些飘忽,他强忍着这种感觉,努力的向后望去。身后传来的一阵阵呐喊声和喊杀声让他感到很是欣慰。“到底是咱老子的兵,不愧是我黄闯子的部下!” 但是,当他扭过头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沉重的一击让他无法承受。 背后,是高举着“左”字大旗的左梦庚部队兵马向他的中军和侧翼猛冲。而他中军的两翼和列阵于钱的几位总兵,同样是向着他的中军猛烈冲击。 右肩膀上缠着黑布、黑绸子的叛军官兵们,口中高喊着:“大喜!”作为口号,向着黄得功的中军本部杀去! (这个口号,是丘钺、张杰等人提出来的。“咱们这次举事,那是给大清献上了一个大大的活着的玉玺。咱们应该让底下人喊出来!以壮声势!”于是,便定了这个口号。原本是拟定为玉玺的,可是,部下大多数是粗鄙无文的兵痞、文盲,用玉玺这么文绉绉的词来做口号,未免有些拗口,而且容易被传达的走了形,反而容易误会。。于是,便改成了“大喜”这个喜闻乐见的口号,其实,意思原本是“大大的玉玺”。) “想不到,这居然是我黄得功的部下,这居然就是我黄闯子的兵?”看着自己的部下领着自己的兵,像一群磨砺了尖牙利齿的恶狼一样,向几乎毫无戒备的中军本阵发起攻击,砍瓜切菜般屠戮着就在片刻之前还笑脸相迎的自家兄弟。 “你们又何必如此?!”黄得功脑海里巨大的失败感压过了疼痛感,他挣扎着摸到了腰间的宝剑,努力将宝剑拔出了剑鞘。 “杀啊!兄弟们,杀啊!杀光了他们,咱们绑了朱由崧那厮,去投豫亲王!他老人家不会像梁国公那样,要核查咱们的兵马实力!” 黄得功对面,刘良佐看着对方营垒之中追奔逐北的杀戮,不由得鼓掌叫好,大声喝彩加油。 在他的喊声中,黄得功将宝剑在脖颈间用力一横。 “快!黄闯子死了!还不快冲上去抢军功!” 南北两边都有人大声叫嚣着,扑向了黄得功的尸体。 第七百三十二章 朝夕间令殿下母子团聚! 一乘没有围着轿衣的小轿,或者说干脆就是一张藤椅绑了两根轿杠而制成的滑竿类交通工具,朱由崧被用红绸绑在上面。在数百名顶盔掼甲的前明官军护卫,或者是押送之下,以青布帕子蒙着脸,抬进了南京城。 “这是朕祖宗龙兴之地,朕无脸面进南京。”这是朱由崧蒙着青布帕子的原因。他现在体会到了堂兄弟朱由检的心情,披头散发以头发遮蔽着脸面,免得在九泉之下见到列祖列宗尴尬。 护卫他的这几百名前明官军,倒是个个趾高气扬的。身上一色的上好南中甲胄,胖袄,胸甲,八瓣帽儿铁尖盔,腰间的绝户刀,手中的丧门枪,背上背着的火铳,胸前的子药盒子,崭新的精良器械,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流口水。这些装备都是芜湖之变时,他们从京营兵马手中抢了来的。这些人当中,干脆就有原来的京营人马。这些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兵丁,打仗不一定好用,用来摆队站班,那效果是再好也没有了。 在这顶小轿后面,弘光皇帝朱由崧的几个妃子,被人监押着,骑在驴子身上,也是用手帕掩面,哭泣着一路行来。 “昏君来了!昏君来了!” 城门内外,早已被人组织好,守候在这条道路上的南京“市民”、百姓们,喧嚣叫嚷着推推搡搡的往道路上涌来。他们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南京各位官员的家奴,买卖铺子当中的伙计,亦或是在夫子庙一带等候科举考试的江南各地士子们。 “打昏君!打昏君!” 也不知道是人群之中谁先吆喝了一声,早已准备好的砖石瓦砾,臭鸡蛋烂菜叶纷纷往朱由崧和他的妃子们身上投来。 “让你弃城而逃!” “让你给逆贼们翻案!” “让你不敬读书人!” “让你收我们的税!” 雨点般的瓦砾往朱由崧身上投来。 这些人,把砖石瓦砾垃圾往他们曾经的皇帝身上投来时,自己立刻就变成了圣人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和审批席位。浑然忘记了当初不给国库缴纳钱粮的人是他们,敌军到日不战而降的人是他们,到城门外欢迎敌军的人是他们。似乎,他们将手中的垃圾投掷到了皇帝的身上,心里的垃圾和肮脏也就随之而去了。 人群之中,张采冷笑着看着周围那些情绪异常激动兴奋的人们。 “最拆烂污的窑子里,老婊砸打骂调教新人,也不过如此。却浑然不记得,自己当年是个什么恶心德行。” “哎!若采兄,你这一张利口,什么时候都是不饶人的。昏君到了,百姓们一时群情激奋,也是情有可原的。缘何如此讥讽?”站在他身旁,正在仔细观察这一幕千年以来未曾有过的场面,准备回去写在自己的日记里,日后也作为一桩史料留存于世的友人,颇为不解。 张采指着人群之中有人举着的一面横幅,“亡国之君,痴如刘禅,淫过隋炀,任用权奸,暴虐贪婪。这几条罪名,若不是有人指点,普通百姓能够写得出来吗?” “这个,昏君所作所为,朝野皆知。这南京城中,哪个不知道?” “倘若咱们的这位皇帝,当真是如隋炀帝一般,此时应该在东征高丽,如何在这里?若是如刘阿斗,那么,任用权奸,权奸自然便是梁国公了,可是,任用权奸如何同刘阿斗一并成为皇帝的罪名?若是刘阿斗,那么梁国公应当是武乡侯一类的角色。可是,皇帝当真给了梁国公那样的权柄和信任了吗?若是当真如此,只怕此情此景便要调反了。只怕此景要在北京城上演,入城的,也该是李闯之流人物!” 张采的话,声音不大,但是却吓得他的朋友脸色煞白。 “若采兄!禁声!仔细着!” 如果不是要碍着读书人的颜面,他都要把手捂在张采的嘴上了。 “哼!时局如此,我辈号称读圣人之书的,当真是个个都该死!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怕个鸟来!”张采爆了一句粗口。“论语中圣人云,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如今我辈读书士人,非但不能为国御辱,反而到这里来为虎作伥,迎接那些腥膻胡人不说,更是将砖石瓦砾垃圾投掷自家君王,还有脸谈什么礼义廉耻?以后就是礼义廉吧!个个都是无耻之徒!” “若采兄,话不是这么说的。”张采的朋友也是个有修养的。被张采噼里啪啦的一通狂打脸,居然是面色如常。“圣人也有云,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只要胡虏尊儒重道,那么,夷狄也可以变为华夏的嘛!我们这不是投降胡虏,而是曲线抗清,卫我华夏道统而已。我们只是借着胡虏的手,给李守汉一个教训,免得他过于刚愎自用。只要他幡然悔悟,尊重我们读书人,我们还是可以把他迎回来嘛!而且就算梁国公不悔悟,我们也维护圣教,须知我们是文脉的传承者,朝代可以变,文脉不能断。须知当年蒙元,也没有断了我们的文脉,而我们的文脉,差一点就毁在了梁国公手里。事情有轻重缓急啊!而且,说不定人家推崇圣教比梁国公好,那样我们就是保护夫子啊!到时候,千年以后,我等仍旧是功臣。” “哼!某也算是读书无数之人,却未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张采颜色一变,甩开了袍袖,转身便走。 “若采兄!若采兄!请留步!” “留步有何用!如今是金人的天下,便是圣人在九泉之下也算只剩一声长叹,然后恸哭于九泉。某留下又有何用!?自此时起,世上便再无张采此人,只有金圣叹了!” 朱由崧被押到了自己当初的皇宫,短短的几天,身份却已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出城之日,他,弘光皇帝朱由崧还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可是,再度归来,却已经是阶下囚,臣虏的身份。 “殿下,今日归来,有何感想?”身上担负着招抚江南差使职责的洪承畴,率先开口,他不称呼朱由崧陛下,只称他为福王殿下。 “无他!我大明正统皇帝,也曾经有土木之变,弓剑归来,北狩蒙古之日。然时局变换,他老人家不又重新身登大宝执掌天下?” 被通事将朱由崧这番倒驴不倒架的豪横语言翻译了,倒是让多铎又好气又好笑。 “好叫殿下得知,如今的局面,却与当年瓦剌的土木之变大有不同。瓦剌不过是为了索取岁贡,意在财货子女。我大清却是以天下为重。怎么能与当年的景泰、正统两位天子相比?若是勉强相比,也只有这件事能够算得上了呢!” 多铎嘴里格格格的笑着,将一份邸报丢给了朱由崧。那上面,赫然刊登着一条消息。 “令堂邹太妃,被马士英护送逃到了杭州。听闻你在芜湖为我大清兵所擒、便在杭州令潞王朱常淓监国。” 马士英奉邹太后到达杭州,潞王朱常淓以及在杭州的官员都来朝见。当时,马士英还希望朱由崧到达太平、芜湖后依靠黄得功等部兵力扭转战局。不久,阮大铖、朱大典和总兵方国安等逃来,才知道黄得功兵败自杀,弘光帝被俘。马士英没有指望了,就同在杭州的官僚商量请潞王朱常淓监国。六月初七日,文武官员朝见邹太后,请命潞王监国。邹太后随即发布懿旨给朱常淓:“尔亲为叔父,贤冠诸藩。昔宣庙东征,襄、郑监国,祖宪俱在,今可遵行。” 以太后懿旨名义命潞王监国,是为了给朱常淓即位继统增添合法性。然而,这时的形势已经同上年江南立国时大不一样,朱常淓惟恐出任监国将成为清方打击的主要目标,他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便以各种理由拒绝接受;在弘光太后流着眼泪反复劝说下,他才勉强答应。 “潞王?”虽然论起宗室谱系,潞王也是朱由崧的叔叔辈,但是,提起这个人,朱由崧却是一脸的轻蔑,他撇撇嘴,表示出了一脸的不屑。“一个养着六七寸长的指甲,像个女人一样用着指甲套子保护指甲的废物,能够做甚事?” 朱由崧看不起朱常淓,也不仅仅是因为潞王府和福王府之间多年来明里暗里的恩恩怨怨,还包括着此人也曾经被江南的东林党们拉出来准备作为“立贤”的人选。 这一点,他倒是和多铎的看法一致。 “不错。殿下说得对。此人登基监国,一不安抚人心,招揽兵马。二不广纳有用之人。相反的,反而是对此时拥有重兵,正在松江府养病的梁国公李守汉不闻不问,不曾给予一丝半点的权力官职差使。非但不给,反而要想法从梁国公手中夺取钱粮财货。你看吧,这两家迟早要做过一场。” “这?这大将军是如何得知的?”朱由崧有些惊讶了,这种事,应该属于明军阵营内的核心动态了,如何多铎却是如此的了如指掌? “本大将军此时也不必瞒你。你这位叔叔监国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遣使者陈洪范往南京来议和。准备割让江南四郡与我大清,然后上表称臣。他却不知,他派遣来的使者陈洪范,老早便是我大清的人。这些事,自然是他向本王奏报的。” “该死!该死!”朱由崧脸如死灰,不住的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谁该死,是潞王朱常淓,是内奸陈洪范,还是他朱由崧自己? 朱由崧的酒量和酒品不错!这是多铎对朱由崧的另外一点认识。 虽然此时朱由崧是阶下囚,亡国君主的身份。但是,起码的礼节礼貌还是要有的,这样,才能显现出大清的宽广胸怀。于是少不得要安排酒宴,为朱由崧压惊。 酒杯端起来,多铎对朱由崧的印象大大的改观!不管是北方的烈酒烧刀子,还是江南的黄酒女儿红,朱由崧都是酒到杯干,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 “殿下,既然如此厌恶潞王,那么本大将军就好人做到底,将潞王送与殿下出气如何?”多铎喝了几杯酒之后,开始有点忘乎所以的同朱由崧称兄道弟起来。 “大将军此话从何说起呢?” “扬威大将军已经下令大军南下苏杭等处,不日便可令殿下母子团聚。到那时,让潞王在殿下面前领受家法如何?”在一旁陪同饮酒的独孤寒江,恰到好处的为多铎捧了一句哏。 “哼!”朱由崧鼻孔里哼了一声,有些大义凛然的端起酒杯来:“朕虽然深为厌恶潞王那厮,甚至恨不得将其潞王食肉寝皮,不过朕现在却惟愿潞监国长命百岁。”说完,朱由崧端起酒杯极度郑重的向空中遥祝,然后一饮而尽。 “嗯?殿下何出此言?据闻,令尊先福王,令祖万历皇爷,都与潞王一脉怨恨颇深,如何殿下今日还有如此情分?” “哼哼!简单得很!朕、皇考、皇祖与潞王一脉的怨恨,那是我大明皇族之间私怨。大不了宗庙内大家撕掳明白便是。而如今,潞王奉太后懿旨监国,那是我大明成祖一脉的公事,也是大明的国事。虽然此人不肖,朕对他不屑一顾,但是,朕望他能长命百岁,也好为大明保住江南的这半壁江山!” 多铎听完了,却是丝毫不以为忤,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一面说传闻似乎有误,另一面又说殿下不用担心,短则旬日长则一月,必定会让殿下母子团聚后对潞王施以家法,因为前线来报各地有识之士已经箪食壶浆以迎大清王师了。 “盖因江南之‘民’,苦弘光新政之‘暴政’久矣!” “万里车马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这是大金完颜亮的诗。是前日洪先生教给本王的。本王已经令田雄为浙江总兵,领人马往杭州前线效力。也算是对他绑了你来本王军前的一点功劳的酬庸赏赐了。” 用投降的明军,去攻打还不曾投降清军的城池,一来算是犒赏他们,二来让这些急于在新主子面前立功表现自己的价值,同时也给自己去劫掠财货子女的家伙显现出狂暴野蛮的战斗力来威慑那些还有抵抗之心的城池。 多铎和洪承畴的这个手段,算得上惠而不费,一举多得。 不要说能够再度立下捕到了朱明王朝的监国、皇帝的功劳。单单杭州府和杭州湾畔的杭州商贸区内积累的海量财富,就足以让田雄等人嗷嗷叫着往杭州城扑去了。 可是,惦记着商贸区财富的,似乎不止是他们这些人。 潞王朱常淓奉旨监国后,除了任命马士英、阮大铖、朱大典、袁宏勋、张秉贞、何纶十余人仍旧是紫袍金带位列朝班之外,更任命浙江巡抚张秉贞为兵部尚书,以嘉湖道吴克孝接任巡抚,以潞府曾长史为监军御史前往方国安营,“令发兵分守千秋岭、独松关、四安镇等处”,“翰林简讨屠象美兼兵科监阁部兵往苏州同总兵王之仁堵遏;又令御马监太监李国翰扼防平望。 除此之外,更是干了一件令江南士林君子们鼓掌喝彩不断的事情:命黄道周为大学士入阁办事。这无疑是再一次众正盈朝的苗头啊!如何能够不令正人君子们兴奋? 在黄道周他自己的笔记自述当中,他这样描写:“。。。。。受朝御毕,潞藩见余素服角带,与马辅并立,问:‘此为谁?’余出袖中名单付李承奉。殿下欣然,谓:‘先生真一代忠良,今日幸共任大事。’又执马辅袖云:‘先生每事与黄先生商量。’马辅傲然不屑也。而朱大典遽云:‘黄家不知事,吾从行在为圣驾开道来,何不问我,辄问黄家讲话?’余谢云:‘既为圣驾开道,今日圣驾安在?’遂散出。从潞府面朝时,马、阮、朱、袁俱未到,余先至殿中,殿下遽请见,命坐赐茶罢,问:‘今日何以教我者?’余云:‘用贤才,收人心,破故套,行王道,为今日要务。’殿下辄云:‘和气致祥,家不和事不成。今日之事,先生与马辅思量。’余云:‘事有思量不得者,如苍素迥不相入。如今日在两浙,要用两浙人望所归。刘宗周是江东老成,如何坚不召用?’殿下云:‘马辅恐刘家来又分别门户。’余云:‘只为门户两字,破我乾坤。今奈何又听其邪说?’殿下云:‘马辅今手握重兵,如何不与商量。’余云:‘俱非职意想所及。’谢出,见何侍御,乃知马辅与阮、朱诸人议监国且不即真,以俟北人动定。……”” 既然被提拔成了大学士,进入了内阁办事,也就一跃进入了权力的核心层,自然,黄道周也要在潞王面前露一手。他在题本中指出清兵占领南京以后,浙江、江西各地官绅如原任戎政尚书张国维、右庶子杨廷麟、江西巡抚李永茂等人纷纷召募义兵,证明民心可用,“克复之业,早有同心,皆喁喁引领以待。殿下诚得黄铖一麾,应期毕集,上清钟山之尘,次复燕京之业,以仰附鳞翼,传世无疆。” 但是,这些义兵,朝廷自然不能像以往一样,无粮无饷的,让忠义之士啼饥号寒的,饿着肚子去对抗狂飙般而来的北地胡虏。 钱和粮到哪里去找呢? 从潞王到黄道周,都把目光投向了杭州城外的商贸区。 第七百三十三章 水师往杭州走一遭! “南安侯来了?请坐。来人,上茶,拿点心!” 坐在廊柱下晒着太阳的李守汉,看着在两名承启官引领下,快步走进院内的亲家,南粤军水师提督郑芝龙,随即起身离座相迎,满脸堆笑的向周围的人吩咐着,命人给郑芝龙看座,上茶。 但是,话里头意思,却是颇为有些令人玩味。说得轻了,是李守汉带着几分戏谑的同自己的亲家开玩笑,说得重了,只怕郑芝龙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走出这个门槛,都是个大事。 要知道,在弘光皇帝逃到芜湖期间,没有给身在上海的李守汉和南粤军各部一道旨意,也不曾给李守汉加官进爵,反而是给各地的将领们封了不少的侯伯,其中,最令南粤军上下哗然的就是他郑芝龙被封为南安伯。对此,郑芝龙费了好大的力气向李守汉做解释,又在几次南粤军将领官员正式和非正式的场合或痛哭流涕,或跳脚大骂指天发誓的向同僚们表白,这才暂时将众人的疑惑打消。 可是,今天,李守汉却突然间抛出了这样一个新说法,如何不令人惶惑?说惶惑是好的,郑芝龙腿一软,差点没有倒在台阶上。 稍稍的定了定神,郑芝龙这才缓步上前,偷偷的用眼角的余光向四外扫了一圈,还好,除了李华梅在跟前同李守汉说着什么之外,就是几个近身侍卫在,不像是要对他不利的样子。不过,郑芝龙也是在风波浪里闯荡了大半生的人,各种的鬼蜮伎俩都见过,尽管是心理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却也是一阵阵的忐忑不安。 “主公,忒意的说笑了,何出此言?” “姻伯,您请坐。这是刚刚泡好的茶水。台湾来的新乌龙茶,父王已经命人往您的公馆里送了两篓去。”李华梅将一个精巧的百合瓷茶盅递到了郑芝龙面前,笑盈盈的向他介绍着这茶的好处。 “飞黄兄,你却不知。刚刚从杭州来的消息,你头上的封爵,又被人升了一级。已经从南安伯,变成了南安侯了。并且,随着这道旨意还提拔了你的差使。让你总领水师,听候差遣。” 这他妈的是哪个混账东西,想要老子死,也不用这么下狠手吧?!郑芝龙心里不住的大骂着。南粤军水师,可不是说像以前的官军水师,或者是福建海商集团那样,只要带兵将领或者是大小船主们一声令下就能拉走、哗变的。它的人员组成、军官培训,弹药补给,军饷来源发放,停泊港口等等,都是完整的一套体系。而且,以郑芝龙此时在水师军中的影响力和威望,远远不及李华梅、张小虎等人在那些水师学堂出身的基层军官,如果他想哗变造反,只怕那些军官们先要把他乱刀砍死了。更何况,水师里,组成战斗力的,是那些最不起眼的水手们,他们负责操作大船,负责升帆落锚,负责保养火炮,负责施放火炮。可是,那些来自广东、福建、安南、阿拉干,甚至是佛郎机、葡萄牙等地的水手们,哪个不是将李家作为衣食父母,作为神一样的崇拜?你要让他们对自己的衣食父母、对自己的神灵下手,只怕第一时间战斗力立即涣散了。 “用一个空头侯爵,就想让你把咱们的水师拉到杭州去,或者,想要用这一张擦屁股都嫌小的废纸,在我南粤军内部制造内讧,搞什么二桃杀三士的伎俩,这也忒小看了我姓李的了!”李守汉将一份邸报递给了郑芝龙,语气十分的轻蔑。 邸报上,满眼都是各种封妻荫子,诰命追封漫天飞的旨意,就连总兵方国安,也被封了一个什么国公。一时间,郑芝龙也顾不得看是什么国公了。 “哼!国之将亡,朝廷封典名器,也成了要下市的菜和鱼虾,要臭了街了!”郑芝龙一半是发自真心,一半也是为了表白自己:“主公当年为大明朝廷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不过是个宁远伯。他方国安区区的一个总兵,所部兵马不过万余人,居然也敢觍颜受了国公的名号!?也不怕祖宗在九泉之下不安?” “亲家,咱们姑且不管他方国安的事了。现在,有人不光是要咱们内部乱,更是要惦记了咱们的钱粮了!你看看这条、” 邸报上,不起眼的角落里,趴着一段话,“时值国家多事之秋,各部各地当多方筹措粮饷。前所设之所谓商贸区、海关者,皆由内府、户部接管。钱粮以供朝廷兵马开支所用。” 这就是说,之前崇祯皇帝设立的海关也好,商贸区也好,统统的都被内府、户部接管。说接管是好听的,基本上和抗战胜利后的接收差不多。大员们眼里只有金子、银子、房子、车子、婊子这所谓的“五子登科”,至于说什么国计民生有用的,对不起,有大员们私人账户里的美元,保险箱的金条重要吗?什么叫“有条有理无法无天?”就是说,你有金条就有理,没有法币就没有天理。 为无数果粉深恶痛绝扼腕长叹的四野林大帅的武器装备,无数人都说是苏联红军将缴获关东军的武器尽数移交给了林大帅。并且用数据来说明,什么坦克多少辆,飞机多少架,火炮多少门,枪支弹药多少等等。那么,不厚道的作者就想知道,既然这么大的数量的武器装备,为啥当年杜长官还喊出了“把东北共军赶到鸭绿江里喝水,赶到长白山上啃树皮”的豪言壮语呢?难道当时东北的国军个个都是在缅甸特训过的史泰龙、施瓦辛格?或者,美军把从元首手里缴获的超级武器给了国军在东北使用?当真林大帅手里有这么多的武器装备,那么,解放战争还用得着打四年?校长还能到宝岛上当岛主?弄得到现在,严格意义上解放战争都还没有结束。 说到底,都是扯淡。看看这一组数字就知道了。 沈阳的军工企业,经过张氏父子、日伪时期的多年经营,在苏军撤走之后,国军接收时,完好的机床设备还有一万台,经过国军几年的不懈努力,到沈阳被土八路接收时,完好的机床数目达到了三千台之多!另外还有两千台可以修复,只有不到一半无法修复!而当时的土八路整个东北的军工体系拥有的机床设备是多少呢?是远远超过了国军数目的两千台之多!也就是靠着这两千台机床设备,才有了攻打锦州时的上千门火炮弹药保障能力! 这也就是为啥国家在提出了中国制造2025计划之后,美帝的大统领川普立刻急眼了发动贸易战的原因。工业化的力量,那绝对是可怕的。比起你搞一万年的房地产,服务业,对整个世界的战略格局改变都是巨大的。须知,美帝当年就是靠着自己强大的工业实力打赢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奠定了后来的一系列世界格局的基础,它又怎么会让别人再走自己的路呢?铜锣湾的陈浩南也不会让年轻一代的小混混沿着自己的脚步来威胁自己啊!何况是美帝这种大流氓? “主公!咱们辛辛苦苦的出钱出粮出人出力的,把各处的商贸区和海关搞起来了,成为一时之财富之区。这个狗日的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潞王,就靠着邹太后的一张懿旨诏书便成了监国。然后要用这么一张废纸,就把咱们南粤军的成果给摘走?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你让他也告诉我在哪能有?!老子用大炮炮舰去争取一下!” 郑芝龙确实有些恼火了。一张邸报,差点要了他的命不说,还要把他的钱从他手里抢走。他郑芝龙作为一个大海商,自然在各处的商贸区拥有着巨大的利益。这种事,可是断人财路、夺人性命的双重仇恨了!他要是把这样的事都能视而不见,那他也就不是那个纵横东西两洋的大海商玉蛟龙了。 “飞黄兄,方才你来之前,我也想过了。某家是弘光天子正式昭告天下任命的大将军,自然不能看着他们这么胡来。所以,我南粤军上下各部,都要行动起来。” “我命令,此时在赣北的施琅,为江南西路招讨使,总领江南西路各处军政事。” “父王!您把这么大的职责,我怕施家小子担当不起来,回头再坏了父王的大事!”李华梅先跳了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李守汉宣布类似的命令了。上次还是在撤退过程中的南京江段,李守汉在昏迷刚刚醒来后提出的。 “施琅的本事才干,我是清楚的。飞黄兄也很清楚。他能够以四个水师陆营、警备十三旅和数千各部新组建的骑兵队伍护卫着九江城内外的物资,监押着数万左军俘虏往南行军,这么久了,也未曾听说他有失利的消息,这个本事,难道还担不起区区一个江南西路的招讨使差使?不用多说了,有什么事,等他打完仗回来,你们夫妻再自己去说。” 郑芝龙心中好笑。别的家女儿都是一心要让夫婿求取功名,觅个封侯,可是,李家的这位女儿,却是一心好强,只愿意自己比相公强,不愿意施琅超过自己。 “不必多说了,公事房即刻拟稿,用印后发出。给施琅捎个信,只要他在赣北、湖广一带打得好,让清军不能靠近赣南,一切军政事务,便宜行事!就像当初华宇在山东时那样!” 说到了李华宇,不由得李守汉的心突得向下一坠。但是他却也没想到,这个便宜行事的授权,在施琅手中,发挥得比当初给李华宇授权后还要淋漓尽致,还要令人大跌眼镜。这算是作者暂且卖个关子,请各位拭目以待。 “飞黄兄,你是咱们水师的大提督,咱们南粤军,向来是以江河湖海为纽带,别人眼中的天堑,却是我们眼中的通途。这各处兵马的往来联络,钱粮器械火药军装的补给运输,新兵的补充,伤员的后送,等等诸多事务,你都也要承担起来才是。” “主公且放宽心。回去后,芝龙便与大小姐、张小虎等人一道议事,往索伦部的航线,往登莱为大少奶奶补给的航线,封锁长江口,切断运河等等诸多事,都会拿出章程来。” “还有一桩事体,也要尽快的去办。” 李守汉用食指点了点邸报,上面刊登的要接收杭州商贸区的文字在他手指的敲击之下,发出了瑟瑟的声音。 “南直隶的十四州府,应天府、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庐州府、安庆府、太平府、池州府、宁国府、徽州府、徐州、滁州、和州、广德州,如今,在那些降了清的狗贼们帮助之下,多铎已经拿下了三分之二以上。眼下,只有松江府、苏州府、常州府、宁国府、广德州等地还在大明的控制之下。但是,常州府、宁国府、广德州等处也是很危险。宁国府、广德州有失,杭州的门户洞开。只怕刘泽清、李成栋等辈,会疯狂的往杭州扑来。这些人的德行,哼!” 这些降清的前明将领,在子女玉帛和清军的军法诱惑和威胁之下,个个都是爆发了小宇宙,用一日千里的速度来形容他们一点都不为过。而且,为了劫掠民财,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在各处传来的敌情当中,李守汉哭笑不得的发现,李成栋为了抢劫大户人家的财物,居然动用了火炮! 可怜那些粉黛白墙的园林,怎么能够扛得住南中制造的火炮?砖瓦木料,对抗不了上好火药发射出来的六磅炮弹和八磅炮弹。几发炮弹过去,任凭你什么样的门户高墙,都打得你烟消云散,让院子里的人个个肝胆皆裂。只能是像猪羊一样,任凭着李成栋们予取予求。 “主公,依我看,杭州城,潞王这些人也守不住!”端详了一会邸报,略微的思考了一下,郑芝龙便很坚定的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虽然他擅长水上作战,陆地上的勾当肉脚了许多。但是,架不住他是积年的老贼、海商出身,不懂得陆地上打仗的手段没啥,但是,他懂得如何在陆地上获得补给,取得货源,如何的劫掠州县城池。在他的眼中,杭州城,守不住了。 “咱们就不要说潞王等人的人品才干了。眼下。杭州城内外的兵马,最有战斗力最能打的,大概也就是方国安的那一万多人马了,剩下的,首辅马士英带到杭州的兵丁,拿来摆队、摆谱亮相还不错,拿来打仗,这些戏班子能顶个锤子的用场?!” “可是,这个方国安的兵马,连左良玉都能把他吓得从湖口一路逃到杭州来,怎么能够对阵李成栋、田雄、刘泽清这群虎狼之辈?更何况,在这群豺狼背后,还有博洛等正儿八经的满洲鞑子兵马督阵?只怕几十万人马往杭州城下一堆,他方国安、马士英就吓得逃跑了!” 郑芝龙和李华梅的对话,李守汉听得很清楚,也很明白。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无非就是告诉他,杭州城里以潞王朱常淓、首辅马士英为首的这些人是守不住杭州城的。另一层意思就是,不要抱薪救火,搭上自己的兵马去救他们。 “我并没有说要派兵马去帮他们守城。人家不拿咱们南粤军当回事,咱们又何必去凑那个热闹?”李守汉的话,顿时让郑芝龙和李华梅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主公有这个心思,那就是再好不过了的。他们对李守汉的脾气秉性都了解得很,一旦他认定了的事,那就是用再大的船都拉不回来。而且,这位主公还有另外一个特点,那就是能够承认自己做错了。一旦发现自己做错了,改正或者是纠正的速度、力度也是惊人的。眼下,或者说从九江撤退以来,李华梅就很高兴的发现,父王已经有了一些对自己这几年的行为反思的苗头了。 “但是,杭州,咱们的水师却是必须要走一遭的。”李守汉的话,又把李华梅和郑芝龙这两个水师的领导人弄得如坠五里雾中,一面说不去掺和杭州的事,一面又说要水师去一趟杭州,这是为的是啥? “第一,亲家,刚才说到了商贸区,杭州商贸区经过咱们几年的经营,已经是占地数十里,富甲一方之地。有人说,眼下江南财富的精华,无非是上海、杭州、宁波等地的商贸区。不用说别的,杭州、宁波两处积累的物资,便足以令潞王和他手下的那班新贵们眼馋,足以令多铎部下们疯狂的了。” “所以,主公的意思是,我率水师往杭州、宁波走一遭,把能带回来的都带回来?”郑芝龙多年的海盗脾气又来了,这种事,正好搔到了他的痒处,恰好可以让他过一过当年的瘾头。 “把商贸区里的重要物资,比如粮食、食盐、钢铁、茶叶、桐油、布匹能搬运走的搬走,不能的,宁可烧了。当然,金银绸缎,象牙宝石什么的都留下,让他们去高兴,去发财!” “谨遵主公将令!”如今恰逢乱世,粮食、食盐、茶叶、钢铁、布匹、桐油这类的物资算得上是能够对战争进展有影响的,郑芝龙自然省得其中的利害。至于说把金银细软留下,更是不在话下。 “那主公,第二件事是什么?” “撤退之后,一定要把海宁州鳖子门等处要点牢牢的控制住!” 鳖子门在海宁,是钱塘江入海之处、当初就是杭州防备倭患的第一门户。可以说,把海宁和鳖子门这两处要点控制住了,南粤军就控制了钱塘江的出海口。 第七百三十四章 钱塘江上水师来 东方的朝阳,从海面上一跃而起,把万道霞光射向大千世界,令杭州湾的海面上、江面上,河面上跳跃着金色耀眼的光芒。岸上挑着蔬菜的百姓、出售早点的商贩,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 杭州商贸区的茶馆里,熙熙攘攘的像往常一样,坐满了人。这个时代,茶馆有着交际、联络的功能,同行同业都有自己固定的集会茶馆,作为联络感情,交换行情,互相调派货色、资金头寸等等业务的所在。 当然了,也是社会上各色人等聚集的所在。不然,也不会有所谓的“吃讲茶”这个江湖术语了。 东方升起地朝阳透过窗棂上的玻璃窗,正射到杨世年的脸上。几天下来,这个原本生活的十分舒适惬意的丝茶商人的脸,变得瘦削了许多。 他在杭州商贸区的库房里囤积了大批的生丝、茶叶。几乎算是压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 “原本以为这上万包的生丝,十几条船的茶叶,能够在要打仗还没打到杭州的时候,能够狠狠的赶上一次行市,没想到,这大明朝廷居然烂到了这样的程度。” 坐在丝茶同业们聚会的茶馆里,杨世年不无愤懑的对着同行们吐槽着对大明朝廷的失望和不满。 “是啊!哪个能够想到,他们居然对着鞑子,一枪不发的就投降了。然后掉过头来对着大明朝的老百姓和城池下手这么狠?”一个同行掌柜的手里捏着一个蟹壳黄烧饼,忿忿的骂道。他手里囤积的货色,比杨世年多出来了一倍都不止。别的不说,单单茶叶一项,就几乎相当于赣南的几个州县的产量了。原本也打算在商贸区,利用这里的渠道,或是北上销售,或是卖给那些佛郎机人。 如今,这几乎是唾手可得的巨大利润,眼睁睁的就要变成一把大火中的燃料了。那些连土匪都不如的兵们,也不管他们打得是大明还是大清的旗号,在他们眼里,生丝也好,茶叶也好,统统的都不如金子银子绸缎来得实在、直接! “唉!原本大家在这商贸区买地建房置业,图的就是这里做生意便利,图的就是这里安定,没有兵灾匪祸,也不用担心地痞流氓。可是,你们看看。” 坐在杨世年对面的另一个掌柜的,也是唉声叹气的。这几天,笼罩在商贸区所有人头上的一块乌云,就是潞王监国后颁发的第一道令旨,就是商贸区由内府、户部接管,以后这里的事由市舶司来掌管。 “呸!谁不知道那狗屁的户部侍郎,是他潞王府的长史出任的?!接管?你们能不能要点脸,直接说是来抢好了!” 颁布了这道令旨的第二天,自觉手中有了尚方宝剑的一群人便大模大样的来商贸区,要求这里的管事交出钥匙、账目,听候差遣。原本以为,发财就在眼前了。商贸区,大家都进去逛过,里面端的是金山银海,随便划拉一点到自己手里,那就是几代人使用不尽的财富了。结果,却是碰了一个钉子。 “杭州商贸区,乃是梁国公奉了大明天子的圣旨在上海、宁波、杭州等处筹办。若是要进行建制调派,改变该管衙门,还是请列位大人往梁国公麾下走一趟。请他老人家给咱们下一个令,咱们这些人才好办理交接。不然,他老人家发起脾气来,这个未经许可,私相授受的罪名追究起来,军法可不是好耍子的!他老人家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 一顿夹枪带棒的话,被商贸区的官吏们丢了出来,让原本兴冲冲的来接收发大财的潞王府一系的官员们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们这些人,自从跟着潞王逃难到了湖州,后来又到杭州,一直都是被人各种鄙视,好不容易今日有了一个翻身做主人,扬眉吐气的机会。结果,到了这商贸区门口,不但是看着里面的金银细软,光流口水吃不到嘴里,就连一口热茶都没有给。 “混账东西!你们睁开了狗眼看看!弘光皇爷如今有难,蒙尘北狩。这是奉了太后懿旨监国的潞王爷的令旨,难道不如你们那梁国公的军令吗?”户部官员们色厉内荏的叫嚣着,他们希望能够用这顶大帽子把商贸区的人们吓唬住。 “嘿嘿!咱们这些人,吃得是梁国公发得薪俸,穿得是梁国公给的袍服,自然是要听他老人家的号令。所以,还是请你们去找梁国公去。他老人家不开口,不要说各位了,便是潞王殿下到了此处,咱们也只能是公事公办。” 话里面,一点余地面子也没有给潞王。 “你!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潞王府的长史官气得有些失态了,他没有想到,潞王监国的招牌,居然如此的没有含金量。 “这位大人,下官倒是和您打过交道。不知道您是不是还记得,潞王殿下命您经手跟商贸区几家商号借的款子,本月月底就要到了账期了。是还本付息,还是要重新做抵押,还要请您去请示一下殿下。” 这无疑是当众打了潞王府的脸。不要在我们面前嘚瑟,摆什么监国王爷的谱,你还欠着老子们的钱呢! 潞王朱常淓的封藩之地原本是在河南的卫辉府,首代潞王就藩之时,他的母亲李太后舍不得这个小儿子离开自己,于是就硬逼着他的哥哥神宗万历皇帝给他在河南、山东等处搜刮了四万顷良田作为他的王庄。于是,潞王府在河南卫辉可谓是恩宠至极,穷奢极侈。在李自成义军进入之后,潞王府和福王府等其余八家在河南的封藩亲王一样,都成了农民军的最佳助手,为农民军提供了无穷无尽的兵员。 在狂风暴雨般的农民起义浪头威胁之下,朱常淓不得不和朱由崧一样,从自己的封国之地逃出来,一口气逃到了江南湖州。可是,那些王庄田地是不能跟着他一起逃到江南的。为了维持往日的生活,撑起一个亲王的派头架子,少不得要私下里典当借债过日子。不少的借款,便是由这位长史官出面,靠着潞王的面子和信用从商贸区的商号里借出来的,往往是借了新债还旧债。 可是今天,债条被人拿出来打脸了。 长史官被打脸打得有些恼羞成怒,摆摆手,便要号令手下跟来的锦衣校尉、力士、杭州府的兵丁、衙役们冲进去,强行接收商贸区。那些校尉兵丁们作势便要向内冲。 “怎么,打算用强的?”商贸区的主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尔等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南粤军是怎么样走到这里的!来人!” 一声号令,从商贸区的城墙射孔内伸出了一支支火铳,炮位后面,大佛郎机、六磅炮被推出来,炮手们冷眼看着城下这些叫嚣不止的家伙。 “想尝尝我南中所出产的火铳火炮是个什么味道的,便只管上来!” 看着黑洞洞的铳口、炮口,再想想历来南粤军的“凶名”,在场的兵丁衙役们嘴里叫嚷着,脚下却是纹丝不动,更有甚者,悄悄的向后移动着自己的位置。无奈之下,官员们只能丢下几句交代场面的狠话,带着人马悻悻的离去。 “虽然潞王一时接收不了商贸区,可是毕竟这商贸区里统统算上,不过是千余兵马,我可听说,如今潞王驾前好几个总兵都在那叫嚷着要补发欠饷,要什么足兵足食才能去打仗等等。眼睛盯着的还是咱们脚下的这块地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这社稷倾颓的乱世,你手里掌握着巨额财富,就是惹祸的根苗。杨世年和他的同行同业们也都听到了,李成栋们一路南下,是到处攻城夺地,烧杀劫掠。 坐困愁城,这可怎么是好喔! 突然间,街上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叫喊声,声浪由远而近变得越来越大。 “什么情况?”所有的掌柜的们一颗心不由得猛地向下一坠。“难道是潞王真的强行冲进商贸区来了?” 有人按捺不住,起身到街上拉住了一名兴奋的叫喊着欢呼着的城管,“这位小哥,这,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大家如此欢喜?” “您往那边看!水师!咱们的水师来了!” 钱塘江上,有数艘小渔船和沙船充当着义务额引导员,船上的人们欢呼雀跃着,将令人激动的消息向岸上和江上的船家传达。 “是咱们的水师来了!” 在他们的身后,江面东方,隐隐约约出现了船只的轮廓。如同钱塘江大潮般相仿,庞大的船队挟带着巨大的威势,从钱塘江入海口蜂拥而来! 浩瀚宽阔的江面之上,悬挂着黑红两色象征着铁和血的的军旗的庞大船队,正鼓满了风帆,乘风破浪溯江而上!在强烈的江风吹拂下,如林的桅杆上,船帆遮天蔽日。在初升的旭日映射下,庞大的整支舰队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红色光芒。 舰队中央,主桅杆上飘动着水师提督“郑”字帅旗的旗舰,在数艘艨艟巨舰众星捧月般护卫之下,威风凛凛。整个舰队以信号旗、铜号为联络通信工具,列成三、四艘并行的阵列浩浩荡荡逆流而上。 南粤军水师船队规模极其庞大,像小山似的巨大海船,高高的桅杆直指天际,重重叠叠的白帆在东方升起的朝阳映照之下,闪耀着庄严的金色光芒,锋利的船首犁开钱塘江的滚滚波涛。三四艘舰船并排前进,前后排只相距两三个船身,几乎将整个江面铺满。船队首、尾竟然相距数十里之遥!先头的双桅炮船已经在商贸区人们的视线里抛锚停泊,而数十里外的盐官、老盐仓等处,还有船只无头无尾的逆流而来!那简洁的流线型船身、刺破天际的桅杆、舷侧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无不昭示着强大的武力和不可挑衅的威严。 无数的人们沿着江岸,跟随着船队前进的方向疯狂的奔跑着,欢呼着。水师来了,如此规模的水师船队,该有多少的兵马前来啊!杭州城,还有咱们的日子,都可以平安了! 但是,南粤军水师此行的真实目的,只有在自己的座舰“常胜号”上仔细盘算着运力和运输计划的大明提督三省海防事兼南粤军水师提督的郑芝龙心里清楚。 “此番除了数十艘大小炮舰之外,余者近千艘船只皆为货船,也不知道要搬空杭州和宁波的商贸区要多少时日,鞑子和那个狗屁潞王,能不能给我们这么多的时间。” 除了搬空商贸区之外,郑芝龙还有另外一个差使。 “沛霆兄,你说那个老太太,能够心甘情愿的跟着咱们走吗?”郑芝龙心里没有把握,他望了望在船舱之中正在与同行的豪商林琨林大掌柜的一起品着今年的新茶的李沛霆。 “飞黄兄,何必如此多虑。咱们在杭州也算是经营了有些时日了,算得上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了。别说她一个死了丈夫,没了儿子的老太太,便是潞王朱常淓那厮,只要主公愿意,咱们也一样能把他弄到船上绑了带走!”李沛霆有些不以为然。 “只是可惜了。要想再喝到正宗的虎跑水龙井茶,只怕要等些时日了。”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怕是主公的身份也是更上一层楼了。” 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肆无忌惮的在船舱之中商议着自家的额打算。 “事有轻重缓急,物分三六九等。就算是要搬空杭州,按照主公的意思,那也是要区分开来。凡是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之物,便不是急切要运走的。首要之物,便是粮食、布匹、油盐等物。其次是生丝、茶叶这些咱们的工场里需要的原料,对蒙古、乌斯藏、还有佛郎机人贸易的重头戏,也是要运走。再次就是瓷器、桐油等物,也是关乎国计民生军需所在。” “最要紧的还是人!”郑芝龙打断了李沛霆滔滔不绝的货物种类罗列,“按照主公的意思,杭州的生丝加工,缫丝,丝绸机坊等行业的工人,务必要一网打尽,尽数运往广东安置。还有,毗邻杭州的茶农,也要能带走多少便带走多少!” “好我那郑大提督!人的因素第一!这是主公时时刻刻都挂在嘴边上搁在心里头的!我就是宁可一粒米一根丝不运走,也要把这些人都带走!不能让他们成为东奴鞑子治下完粮纳税的顺民,让他们给清军提供粮饷来打老子们,门儿也没有啊!” “再说了,这钱塘江上弄潮儿,可从来都是好水手的出处!不把他们尽数给裹走,难道留给清军来建造他们的水师不成?!”林琨放下手里的茶盏,笑语盈盈的回答着郑芝龙。 几个家伙谈笑间便说定了一桩桩事关到无数人前途命运,关系到两支军队实力增减变化的大事。 “要完成这许多事,我们至少要在杭州、宁波、绍兴一带停留半月之久。这段时间里,清军和那些投降了清军的前官军便是学乌龟爬也能爬到这里。到时候,咱们该如何?”李沛霆提出一个问题,向两个同伴征求意见。 “怎么办,打就是了!”郑芝龙撇撇嘴。“别的不说,光是咱们现在这条船上,下层火炮甲板都是长管三十二磅炮,中层火炮甲板是长管二十四磅炮,上层火炮甲板是长管十二磅炮,顶层船尾布置着短管十二磅炮,顶层船头另有两门十二磅炮和两门六十八磅臼炮,这还不算临时罗列在顶层船甲板上的那些十二磅炮!随便那一门炮都能从江面上打到杭州城里,不管他是谁,想坏老子的事,先问问老子的大炮答应不答应!” 果然,看到了连绵不绝在江面上绵延数十里的大小舰船纷纷抛锚落下风帆,放下了交通艇在江面上往来穿梭联络。又有数百位舰船上的司务长带着杂役到岸上采购蔬菜肉食,商贸区里的人心立刻安顿了下来。 “好了!我就说过,这商贸区是多少南中商人的心血家当所在,国公爷是绝对不会放手不管的!你看,这不是水师来了?” 杨世年在茶馆里颇为得意的对着几个同行相与们炫耀着自己的眼光。 “杨大掌柜的,我却没有你那么乐观。眼下这局势,天晓得会怎么演变?咱们哪,还是尽早的脱手了货色,把货色变成现银子,哪怕不是现银,南中的几个大商号给咱们开出来的见票兑付的票子也成!然后,咱们搭乘着这波海船,跟着水师往广州去!那边是国公爷的根本之地,想来要比这苏州杭州宁波等处州府要安宁得多!” “对对对!老王说得没错!回头咱们就一起去会馆找找南中的几位大掌柜,让他们吃下咱们的货色!咱们拿了银子,正好可以一起去广州府,在那边做点儿太平生意!过几天太平日子,这他妈的的提心吊胆的日子,真不是滋味儿!” 第七百三十五章 清军远来辛苦,卿等务必多多准备粮草! 市面上的民心安定了,各类的商人们趁机想方设法钻山打洞的寻找着门路,把自己手里的货色尽快的变成现银或者是几家有实力有信誉的大商号比如说隆盛行或者是林琨林大掌柜的铺子里开出的承兑汇票。 随着郑芝龙率领水师的到了,杭州的官场或者说是大明朝廷的行政官僚系统,陷入了一个颇为尴尬的境地。 原本,在他率水师进驻商贸区之前,杭州城里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就是负责监国职责的潞王朱常淓千岁。然后,掌握着实际权力的是首辅大学士马士英,而地位最高的人物又是弘光皇帝的母亲邹太后。手中兵力最多的则是越国公、总兵方国安。大家便在这种微妙而又奇特的状态下保持着诡异的平衡状态。 可是,这一切的平衡,都在郑芝龙的旗舰常胜号进了钱塘江之后,瞬间被打破了。论起官职来,郑芝龙的本兼各职不过死福建总兵,南粤军水师提督,大明三省提督海防事的官职差使。但是,他这几个职务差使却是当年崇祯皇帝在世时委任的,论起合法性、含金量来,要比弘光皇帝封的官职来得还要体面些,更不要说眼下杭州城里监国潞王廉价大批发大甩卖的那些官职爵位了。 最要紧的事,两个字,“实力!” 方国安不过一万多兵马,以这样的实力还被潞王封为越国公,那么,此刻麾下舰队大小船只近千艘,火炮无数,兵丁水手数万人的郑芝龙,该是个什么地位?而且,谁都知道,郑芝龙是李守汉的部下兼儿女亲家。此时此刻,南粤军水师大兵压境,数以千计的火炮在江面上,你说你来杭州没事,就是来搬家的,谁信? 可是,谁也没有这个胆子去接触,或者是,都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对于江面上的这些大模大样停泊在那里,封闭了杭州水路交通的家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在潞王看来,如今是孤王在监理大明朝廷的天下,你郑芝龙不过是大明一个臣子,如果还有一点臣子之心的话,那就该整顿袍服具备手本到城里来拜见孤。说不定,孤王会看在你千里迢迢来杭州护驾的份上给你几根骨头啃啃。 而在首辅马士英等人看来,则是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混在一起,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李守汉在上游为朝廷打生打死的额平息左良玉的叛乱,而他马士英却因为一点点的军情,便带着皇帝太后逃出了南京城。于公于私,这无论如何都有难以饶恕的罪过。而且,逃到杭州之后,得知弘光皇帝被叛军献给了清军统帅多铎,便又拥立潞王朱常淓监国主事,可是,这也就罢了,为何你们排排坐分果果的时候,又没有李守汉和南粤军的?如今怎么样,人家自己上门来了。也不说话,只管看你如何收场! 杭州城内外的双方便在这种尴尬的对峙和僵持中,一天一天的过去。城内的人们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郑芝龙将商贸区库房内堆积如山的而粮食、布匹、桐油、钢铁,食盐一车车的运到江边码头上,装上货船运走。 终于,在这种僵持和对峙状态下,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传来,打破了这种局面。 清军的先头部队,在八旗满洲的两位贝勒,博洛和独孤寒江的统帅下,督导着杨承祖、金声桓、李国英、张天福、张天禄,李棲凤、高歧凤,胡尚友、韩尚良等降将的二十几万军队,越过了天目山,出现在了杭嘉湖平原的边缘地带。 于是乎,杭州城内顿时如同翻开了一块巨石的地面一样,各种的蛇虫鼠蚁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一道道流星般送来的军报,无不是清军某部某人,带领多少人马攻陷了某处某处州县城池,然后,大肆的烧杀劫掠,勒索官绅财物。这些消息,让杭州城内一日三惊。 最先沉不住气的,就是眼下杭州城潞王朱常淓这个小政权的军事支柱方国安了。他部下才一万多人马,不要说清军的八旗兵马,就算是金声恒、李国英等将领的部队,以他部队的战斗力都对付不了。 于是,他第一个跳了出来。 “标下方国安,请大帅的安!” 看着方国安的侄儿方元科送来的方国安的亲笔书信,郑芝龙不由得笑了。“镇南将军忒意的客套了。” 郑芝龙口中的镇南将军,是方国安的印号。他在弘光皇帝登基后,因为走了马士英的门路,被封为镇南将军。也就是因为这个称号,方国安算是挂印将军。而且,按照大明的体制,所谓的将军名号也是有三六九等,大体上,镇字打头的规格最高,比什么平字打头的、征字打头的都要来得高。但是,总兵只有有了将军名号,才能称为将军,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军大帅。历史上,左良玉与贺疯子贺人龙为抢“平贼将军”封号,就闹个不可开交。杨嗣昌可说就是在这平贼将军将号封号上送了一条命。 但是,你这镇南将军,是要镇谁去?镇咱们南粤军吗?从这个名号颁布之日起,所有的南粤军系统的官员将领,甚至是南中商人都看方国安不顺眼,弄得他采办军需粮草都比别人难上了许多。 今天,方元科奉了叔叔的军令到商贸区来见郑芝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为了粮草。 “倒是叫大人笑话了,朝廷的旨意,家叔也是不敢拒绝的。雷霆雨露,皆出于上。咱们底下当差的,哪里有辩驳的余地?”方元科也是个极为伶俐的人,几句话便把镇南将军这个梗给揭了过去。 “小方将军也是个角色啊!”在后堂观察郑芝龙接见方元科的李沛霆,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这个自然,如果不是好角色,这位越国公也不会让他来办这么棘手的差使。”这几日忙着在商贸区内从商人们手中大肆收购各类货色的林琨,每日里开出的期票无数,那些为时局忧心忡忡的商人们,拿着林大掌柜的开出的到日期后可以在广州商号里兑现货款的票子,无不是千恩万谢。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货色到了广州,哪怕是到了上海,都能够让林琨获利丰厚,但是,那是人家的本事和造化,咱们只管挣到自己的那份钱,保住本钱和身家就可以了。这几天,林大掌柜的数钱数的当真是手脚都抽了筋。 外面,方元科已经向郑芝龙说明了来意。 “大人,家叔的意思是,如今奴酋多铎派了波罗(即博洛,当时的音译)贝勒、独孤寒江贝勒,固山额真摆因兔阿山等率领满洲将领摆牙喇兵丁一半、阿里哈兵丁、蒙古固山兵丁各三分之一,乌真超哈兵丁全营,并有杨承祖、金声桓、李国英、张天福、张天禄,李棲凤、高歧凤,胡尚友、韩尚良等部兵马不下二十万人马,向浙江进发,声称要直趋杭州驻马。家叔身为大明将军,自然是守土有责,责无旁贷。但,不瞒大人说,如今鄙部人马虽然尚有一战之力,但是,粮草军饷器械缺乏。家叔这才腼颜令小的前来,请大人看在同为大明一脉的面子上,伸出手来,相助些粮饷器械则个!小的谨代家叔和鄙部全军将士,叩谢大人恩德了!” 说完,方元科撩起袍子便跪倒在地,口中呜呜的哭声不断。 “唉!原来是效仿申包胥,哭秦庭来的!”林琨有些眼眶湿润了。 既然方国安做出这么低的姿态,他的侄儿在郑芝龙面前哭哭啼啼的请求给予物资上的支援,那少不得郑芝龙也要学一下秦王。 “少将军请起!”郑芝龙也不会做出什么起身相搀扶这种假惺惺的动作来,他和南粤军的将领们一样,都被李守汉传染了。不太注意这些假客套的礼仪动作,而比较注重实际。 “贵部目下有多少兵马,你给我一个实际数目。” “鄙部兵马自然不如大人麾下,眼下只有一万五千人上下,不过,算上民夫骡马等等,少不得要请大人援助二万人标准的粮草。” “也好!只要是贵部守城御敌,贵部的粮草军饷器械消耗,便着落在我南粤军的头上!另外,贵部与奴贼作战时,我水师会以炮火兵马相助。还请贵部到时派遣联络人员前来才是。” 郑芝龙的这个态度,顿时让方元科大喜过望。本来,他们叔侄二人,原先率领兵马护送弘光帝到芜湖,朱由崧被俘以后,他们又来到杭州,所部兵马还有一万名左右,准备拥立潞王保卫杭州。他对郑芝龙说的一万五千兵马里面,已经有了三分之一的虚头,为得就是怕郑芝龙打折扣,防备着经手人员要好处。却不想不但按照自家报上来的兵马粮草需要拨给,还会给予炮火支援。南粤军的炮火犀利,海内皆知。这一趟差使,他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果然,他前脚回去,后脚南粤军的军需官便押运着百十辆车子,运来了足够方国安全军食用数日的粮草,并有一批军械火药。 “我家提督大人说了,只要贵部打鞑子,便是我南粤军的友军。咱们两家是同袍兄弟,自然不能让兄弟们挨饿受冻的打仗。”军需官交割了粮草军饷后,命人取了来一万银元,请方国安签收。 “请回禀提督大人,有了南粤军兄弟的支援,某家不敢说令杭州城固如金汤,至少,可以让鞑子兵马在这杭州城下尸骨累累!”方国安拍着胸脯,豪情万丈的向南粤军的军需官表达自己的英雄气度和决死之心。 军需官笑了笑,“我家提督大人命小的告知将军,若是战事有变,力有不逮之时,切勿与鞑子死拼。大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说完,从皮护书中取出了一封盖着紫泥关防大印的书信,上面用火漆封了口。 “请将军收好,到了万分火急的时候再打开。” 怎么,跟我这玩起了锦囊妙计了?方国安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但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在前,便是再荒唐的事,也只能陪着玩下去。当即便珍而重之的将书信收好。 南粤军使者回去复命不提,方国安便领着自己部下的一万多人在涌金门外布防,准备迎击清军。 但是,接下来战场上发生的一幕,却令方国安叔侄和部下官兵目眦欲裂! 方国安的部下在涌金门外挖掘壕沟,修筑堡垒,准备依托深沟高垒的工事,利用自己背后有源源不断的火药粮草等南中物资支持的优势,先用火器给予清军先锋部队李国英部以大量杀伤之后,再依托地形,将他们反击到天目山脚下。这个计划,做得不可谓不完善,不可谓不周密。 但是,再好的计划,如果遇到了内奸和猪队友,什么都白搭。偏偏,方国安点子太背,这两种人他都遇到了。 “让开!让开!把壕沟先填上!没看到这里有大队车辆要通过?!” 远处,已经出现了清军的斥候和旗号,方元科忙不迭的招呼手下兵丁和民夫,抓紧时间将刚刚成型的壕沟尽快的挖宽些,挖深些。不料想,此时,从城内出来了一队车马轿子,押运着大批的辎重车辆。为首的官员在马上指手画脚,趾高气扬的呵斥着方军部下。 “少帅,这是不是给咱们送欠饷来的?”方元科身边的亲兵头目,参将衔的方富有些兴奋。要是能够补发了欠饷,大家手里就宽裕了不少。大帅前天刚刚给大家发了一个月的军饷,又宣布在杭州这段时间大家可以放开了肚皮吃饭。顿时,军中士气为之一振。这要是潞王监国能够把咱们的几个月欠饷发了,那不是更好了? “别做梦娶媳妇了!”方元科瞪了方富一眼,“他们要是当真给咱们送军饷粮草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句话,顿时让方富哑口无言了。对啊!往常从上头拨下粮饷来,都是一张公文告诉你,到某处某处领取。少不得,上司的该管人员,经手的书办吏员之类的还要打点些常例钱才能把该领的粮饷补给领到手。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巴巴的把粮草军饷给你送来? “快点!你们眼睛瞎了?!没看到陈大人在这里等着?!”车队为首的官员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大声呵斥方军官兵了。 轿子里坐着的正是奉旨出使清朝,请求议和的陈洪范。此人有着活秦桧之称。 “这位大人,这许多的辎重物资出城,不知要往何处去?”方富也知道了,这些粮草辎重肯定不会是给自家军队的了,但是,又有些不甘心,于是,便奓着胆子走到轿子前,打算问出个答案来。 “混账的东西!国家大事,又岂是你一个丘八小卒能够知晓的?!识相的,赶快去把壕沟填上,好让大人的轿子过去!若是误了监国殿下的旨意,小心你的狗头!” “陈大人!这里是末将在做主。不知陈大人有何贵干到了这前沿来了?”方元科一把将被气得脸色通红,已经将腰刀拔出了半截的方富拉到了一边。插手向轿子内的陈洪范行礼问话。 方元科的身份不同,便是陈洪范也不敢太过于托大倨傲了。命人打去了轿帘,但是人仍然是坐在轿子里同方元科说话:“却原来是方小将军在此。下官也是奉了监国殿下旨意,往清军营中走一趟去。” “嗯?却是何事?”在场的方国安部下们纷纷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听着自家少将军同这位几次往清军营中议和的家伙说话。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监国殿下有旨意,‘清军远来辛苦,卿等务必多多准备粮草才是。’下官这才有了这趟苦差事。” 什么?!这句话,几乎让方军当场鼓噪哗变! 咱们缺衣少食,欠了几个月的军饷,将军到南粤军那里借了粮草军饷来为尔等守城卖命,你们不但不发军饷发粮草,反而将大批的粮草运到清军那里去,让他们吃饱喝足了来打老子们?! 方军的官兵们不知道,他们面前的这位陈洪范,早就是个投降了清军的内奸。早在弘光朝廷初立时他曾随同左懋第去北京通好,暗中投降了清朝,被派回江南充当内奸。他回到江南以后写了一篇名为《北使纪略》的文章恬不知耻地宣扬自己效忠于明朝廷,背后却到处散布清军势大难敌,劝人及早投降,被人称为“活秦桧”。不久前,又在马士英主持下作为监国潞王的代表,乘坐悬挂着“奉使清朝”旗帜的船只,以割让江南四郡为条件,去同清方密商卖国事宜了。 这次,他是同清军统帅贝勒博洛已经勾结妥当,回到杭州同潞王提拔的小朝廷兵部尚书、原浙江巡抚张秉贞一道劝朱常淓投降。朱常淓贪生怕死,决定奉表降清。这批粮草酒肉,就是朱常淓送给清军的犒军之物。 这个情景是不是又有点眼熟?没错!在我们熟悉的历史中,1932年的“一二八”淞沪抗战时,正处于“黄金十年”时期的国民政府,对于十九路军在上海的奋起抗战置若罔闻,非但不发一枪一弹的援助,反而截留、阻止全国人民对十九路军的各种援助。相反的,对日本军队却是各种明里暗里的支持。 比如说,宋子文就在公开的接受记者采访时将十九路军的兵力情况合盘托出,表示十九路军兵力充足,不必发兵援助等等。实际上则是将十九路军的实际情形告知日军。而驻防上海的国民革命军海军,在十九路军修筑工事时想借用一些器材物资,比如说钢板等等,都是断然予以拒绝。相反的,海军将领却陪着日本海军舰队司令乘坐着海军的轿车巡视十九路军阵地,这算是什么行为?汉奸?还是间谍?更有甚者,则是给日本海军用交通艇送去大批的新鲜蔬菜水果肉食。唯恐这些鬼子们远来辛苦,缺少营养和维生素。好让他们吃饱吃好,营养充足的在中国的土地上屠杀中国人民,抢掠中国的财富。果然是体贴入微,果然是中华传统文化精髓都随着国民政府去了台湾。 “少帅,咱们,咱们该怎么办?” 陈洪范率领着长长的车队,歪歪扭扭的在道路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望着车队远去,方富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方元科提出了在场所有方国安部下的疑问。 “咱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吗?” 第七百三十六章 多尔衮的决断 北京城。城池还是那座城池,宫殿还是那群宫殿。太庙、天地日月等祭祀场所和先农坛还是那些建筑,只不过,换了主人。 原先的内城居民被清军手脚麻利的而给赶了出去。不但鸠不但占据了原先属于燕雀的巢穴,连里面的家具摆设古董字画等等一时搬不走的物件也一起霸占为自己所有。 原先的皇宫也是如此,只不过,各个宫苑门前的匾额除了原本的汉字之外,又加上了满洲文字。 大清,在北京已经取代了大明的存在。 大清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此时也大模大样的入住了原本属于崇祯皇帝日常起居处理政务的乾清宫。虽然他在东华门外也有自己的府邸,但是,他以军务处理起来顾不得回家,有事向两宫太后和皇上汇报方便这样的大帽子为理由,占据了乾清宫。这里面的隐情,八旗内部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哼!叶赫部的杂种!阿巴亥的孽种!你就直接说你要和布木布泰睡觉方便就是了!还弄这样的遮羞布做什么?!”已经是一个大权旁落,兵马实力尽数被儿孙们瓜分干净的空头王爷的礼亲王代善,不止一次的在酒后破口大骂。当然,也都是在身边没有人的时候。毕竟,眼下多尔衮的势力、威望远远超过了当年的黄太吉。不看这些,也要提防多尔衮那残酷的手段,要知道,豪格可是作为黄太吉的长子,兵马势力战功都不差的旗主王爷,被多尔衮给贴加官处死了!再说,收继婚这种风俗,也许在汉官汉人看来大逆不道伤风败俗,但是在满洲八旗和蒙古八旗以及科尔沁四十九旗的人们看来,那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在乾清宫中处理政务军务的多尔衮,将手中的军报折子丢到了桌案上,长长的出了一口粗气。虽然他对汉文化的造诣不如黄太吉那么深厚,但是,简单的军报折子他还是能够看得懂的。 “范先生,博洛他们几个奴才,领着新归顺我大清的一群奴才,把杭州也拿下来了。”他故意做着心平气和淡然处置的态度,内心却是如火一般燃烧着。一者,他也听说过,当年的东晋宰相谢安,在当晋军在淝水之战中大败前秦的捷报送到时,谢安正在与客人下棋。他看完捷报,便放在座位旁,不动声色地继续下棋。客人憋不住问他,前方战事情形如何,谢安淡淡地回答:“小儿辈大破贼。”作为大清朝的实际当家人,他也必须要有类似的气度,才能镇得住场子。二者,他也知道,历来中原王朝更迭,都能以长江为界,守住江南的半壁江山。同样是女真人建立的大金朝,尽管一代代君主都对“万里车马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的局面不满,想着“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但是真正做到了的,也只有大元朝的世祖忽必烈,而且,他和自己一样,都是用大量的汉军来达到了这个目的。 坐在多尔衮巨大书案一侧下方的范文程,听得此话不由得笑了笑,“主子,今日不再疑心豫亲王主子谎报战功了?” 他也是看得出来,今天多尔衮的心情大好,才有这个胆子和多尔衮打趣,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给多尔衮凑趣助兴。 前些天,多铎的报功折子快马递到了北京城,多尔衮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老子这个弟弟在中原呆了没几天,怎么就学会了前明官员将领那套谎报战功的把戏了?!”无论如何,以万余精骑为先导,以数万兵马不顾堡垒,不要辎重粮道,不攻取州县城池,直奔南京的战略战术,在多尔衮看来,是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成功的。简直就是取死之道! 可是多铎不但活得好好的,还上奏自己获得了大胜,为大清收纳了某某城镇,某某地方,收容了多少多少兵马,麾下有总兵若干,副将若干等等。这不是谎报战功是什么?! 范文程见多尔衮颜色不愉,便停住了念诵军情折子,“主子,这份军报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豫亲王主子的勇猛善战,天下皆知。何况,又有洪大学士的副署签名,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还有什么疑惑,不妨将信使宣来,主子仔细询问他一些情况。到时候奴才们在一旁察言观色旁敲侧击,若是其中当真有什么隐情,想来也难逃主子的如炬慧眼。” 几句话说得多尔衮很舒服,也给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如今,多尔衮当真有些离不开范文程这个得力助手了。“一个陈板大,一个范文程,这两个人虽然都不能上战场,却是朕手中最有利的武器,也是最得力的帮手。”如今的陈板大,虽然干得都是些琐碎事务,上不得庙堂的,比如说将八旗圈占的土地搞屯田,在京城各处的甲仗局火药局炮厂等处恢复生产等等。但是,朝廷上下都清楚,前方打仗,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粮草军械甲仗的支持。这个陈板大,无疑就是给摄政王主子操持这些最要命的活计的萧何。 果然,找来扬威大将军派来京师报捷的使者一问,多尔衮这才恍然大悟,对自己这个弟弟的眼光手段大为赞许。当即便准了多铎奏请,将独孤寒江正式册封为贝勒爵位,并且将归降的几十个总兵、上百个副将参将原职务留用。“只要他们好好的给大清出力打仗,朕不会吝惜的!”但是,这些人的家眷,则是必须要送到京师来安置。 想起了当日的情景,多尔衮也不由得忍俊不禁,同范文程君臣二人开心的笑了起来。 “主子,今天,不知道豫亲王大将军又给主子有什么新的好消息传来?”见多尔衮高兴,范文程趁热打铁,他急切的想知道前方又有什么好消息。 “杭州,博洛和独孤寒江给朕已经拿了下来!伪明监国潞王朱常淓出城投降。只有方国安率领残部渡过钱塘江,与郑芝龙部南粤军水师合流。” 多尔衮从桌案上一堆的题本、奏报当中找到了多铎领衔,招抚大学士洪承畴、贝勒博洛、贝勒独孤寒江会同签名的报捷折子,递给了范文程。“具体的情形,都在里面了。” 范文程接过了这份奏报,眼角的余光扫过桌面,上面堆积了几份乞恩、谢恩的文书题本,什么《沐恩朱常淓谨揭为恭谢天恩事》、《明已薨周王朱恭枵内助臣程氏率未封五子朱绍烿奏本》、故明崇王世子沐恩臣朱慈爚等题目、署名,都是一扫而过,“大明,当真是完了!”他在心里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块千斤巨石放了下来。 多铎下江南,将多少城市,多少财富囊括到清朝手中,这个自不待言,单单是他俘获了明朝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又俘虏了继朱由崧之后的监国潞王朱常淓,以及在杭州附近居住的几位明朝宗室亲王,这份功劳,这份战绩,便足以令那些对他们兄弟不满的八旗贵族们闭口无言。 “博洛干得不错,拿下了杭州,兵锋极盛。一封书信发出去,给在附近的明国诸王,都乖乖的到大营报到了!” 占领杭州后,博洛趁势派出使者招降浙东各府州和避居这一地区的明藩王。“时周王寓萧山,惠王寓会稽,崇王寓钱塘,鲁王寓临海。贝勒遣骑修书,以参、貂等物为贽,邀诸王相见。鲁王以道稍远,辞疾不至。周、惠两王渡江偕崇王赴召。寻送南京,同弘光帝、潞王俱北去”。湖州、嘉兴、绍兴、宁波、严州等府州官也纳土降清。 这就是多尔衮桌上那些乞恩、谢恩的文书由来! 为了能够在清军的铁蹄之下苟延残喘,在杭州,从多铎口中得知了清廷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得国合法性,所谓的天命所归,同时也要表现出来宽仁大度,厚待前朝宗室的风度,除了重新为崇祯皇帝发丧、修建陵寝之外,便是对这些宗室的所谓“恩养”。 恩养条件中明确规定明宗室岁给养赡银,每年亲王五百两、郡王四百两、镇国将军三百两、辅国将军二百两、奉国将军一百两,中尉以下各给地三十亩。不知道是不是不厚道的作者看得那本书印错了数目,最多的亲王每年才五百两,这点钱,够那些挥霍无度惯了的宗室们喝粥的吗? 但是,即便是如此,宁可在人家脚下舔靴子底以求苟活的宗室们,也不愿意扛起抵抗清军的大旗来。潞王朱常淓的“恭谢天恩”疏中自称:“念原藩卫郡(指河南卫辉府,府治汲县)蹇遭逆闯之祸,避难杭城,深虑投庇无所。幸际王师南下救民水火,即率众投诚,远迎入境。”大概意思就是说,李自成这个闯贼毁了我在河南卫辉府的老窝,我被逼无奈,跑到了江南避难,也混得不怎么样。得亏了是您带领王师南下救民于水火之中,我就像是没娘的孩子看到了亲人一样,立刻率领部下开城投降,迎接大清王师入城。 对于这种阶下之囚摇尾乞怜的文字,范文程和多尔衮自然都没什么兴趣仔细阅读。范文程在这堆文字当中翻检了一会,却也没有找到他想看到的文字。 “主子,如何没有南明弘光皇帝,那个福王殿下的谢恩折子?” “这个弘光皇帝,倒是个有几分骨头的。”多尔衮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句,“除了和多铎一道每天喝酒看女人玩女人,别的事,任凭着洪承畴怎么软硬兼施一概就是不行!”想到了洪承畴题本里的各种叫苦抱怨,多尔衮也是一脸的苦笑,“皇帝要是耍起了泼皮破落户的无赖来,当真也是麻烦得紧!” “那,主子,为何不将他,”范文程眼睛里冒出一抹杀机,右手做出了一个向下切的动作。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这主奴二人都清楚的很。 “杀不得啊!”多尔衮将一份刚刚打开火漆封口的文书递给了范文程。“范先生,这是老十五发来的军报。虽然杭州的监国潞王举城投降,但是,却是走了在城中的邹太后,另外,马士英在最后一刻,逃上了郑芝龙的海船。” “什么?!”范文程手中的毛笔掉到了地上,毛笔尖上的朱砂在在的朝靴上染出了一团红晕,在黑色的朝靴上分外醒目。 走了邹太后,那就是说明朝的正式法统还留存,只要他们愿意,大明朝廷的这些官员们还可以继续拥立皇帝。 这就是为什么多尔衮和多铎都是动辄便以千百人来计算屠杀,将屠城这种事视作家常便饭的人物,但是,拿人命不当回事,并不等于是说他们是白痴。留着弘光皇帝朱由崧在手里,便可以让那些忠于明朝的官员士绅军民百姓仍旧抱有幻想,同时,让那些拥立的继位者们的合法性受到质疑。 邹太后和马士英逃到了郑芝龙的水师舰队中,也就是落到了南粤军李守汉的手里。这样的大义名分,同南粤军可怕的实力结合在了一起,事情就会朝着不利于清军的方向发展。 “主子,那豫亲王主子怎么说?”范文程手中捧着这份军报,却不敢打开来看。万一里面有些什么他们兄弟说的私房话,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他一个奴才知道了,少不得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往杭州府、松江府的两路人马都和梁国公的人马发生了战事。折损了些人马。”多尔衮的声音很是平静。现在,清军的旗帜下,算得上是兵多将广,进关以来,各种归附的人马已经不下了百万之众。他的手中有的是炮灰人马供他挥霍。“杭州府的博洛那一路,在企图接管商贸区时和郑芝龙的水兵交火,博洛手下的金声恒这些人,哪里是那些水兵的对手?何况对方的炮火着实犀利猛烈。一阵下来,折损了四五千人马。” “往松江府的那一路也是差不多,还不曾进入松江府境内,便遭到了南粤军的阻击。两个副将阵亡,三个参将和一个总兵被俘。算起来,也是六七千人马被梁国公吃掉了。” 区区一万多人马的损失,如今家大业大的摄政王自然不放在眼里,反正死得也不是八旗兵马,那些投降过来的杂牌人马,正好可以消耗掉。可是,这两场小仗,却把清军和南粤军直接对阵了。 范文程也知道主子的这点心思,当下也不多说话,只管将各类文书整理归档,命令笔帖式将这些文书分门别类的收拾好。做完了这套动作,只见多尔衮已经在巨大的大明皇舆一统图前站立了有一会儿,手中捏着几面小小的三角旗,盯着地图发愣。 地图上,江南的大部分地域都已经插上了清军的三角旗,但是,松江府的全部,杭州府的一个小角落,以及长江口、钱塘江口几处,却是顽强的矗立着代表着南粤军的“李”字旗号。放眼望去,南直隶虽然大部已经落入了清军掌握之中,但是,长江中游的赣南,浙江向南的福建,以及更加遥远的两广等地,却是完完整整的都在李守汉的麾下。 “十五弟拿下了江南,灭了南明的弘光小朝廷,俘虏了一个皇帝一个监国亲王,收降了南直隶大部,让我大清的钱袋子鼓了不少。可是,却让我大清同这么一个强敌直面了。” 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多尔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报!”一个笔帖式在门口低低的声音奏报了一声,“江南洪大学士有题本到。” “拿进来!” 多尔衮的精神为之一振,任何军情政务,都能让他体验到大权在手,决断在我的巨大快感,所以,当他被这个眼前困局所困扰的情形之下,前方洪承畴的最新奏报,无疑是一件令他赏心悦目的事了。 “主子,洪大学士的题本上说,郑芝龙水师在钱塘江上停泊了一段时间后,往对岸的绍兴方向去了。将商贸区留给了博洛贝勒、独孤寒江贝勒接管。博洛贝勒的附件文书中,有缴获的金银绸缎茶叶烈酒等物的数目清单。另外,眼下,江南已经是暑热非常,北地将士难耐溽暑酷热,扬威大将军已经下令,各部暂时停止进攻,原地驻防待命。” 听到了范文程提纲挚领的将洪承畴的奏报总结了一番,多尔衮不由得轻松一些,“江南不曾再与梁国公部下冲突?” “没有。目前我大军与南粤军都在原地。深沟高垒的对峙着。” 虽然没有在商贸区缴获到自己眼下最需要的粮食火药钢铁等物,但是,能够有大笔的金银绸缎茶叶烈酒等物入账,也是对眼下清军的军费开支是个大大的补益。 最要紧的是,清军与南粤军的军事行动,进入了对峙状态。 第七百三十七章 多尔衮的决断 和谈条件 地图上,两个巨大的色块默默的告诉着多尔衮,南粤军与清军的态势。 而在代表着清军的旗帜和南粤军的旗帜区域的侧翼,则是代表着李自成大顺军的旗号被标注在湖广地区。 “主子?”看着多尔衮盯着地图上湖广、赣北地区的清军旗号和大顺军旗号半晌不做声,范文程就知道,此时多尔衮的思绪重点在如何消灭侧翼的李自成部兵马。 “范先生,你方才说,洪大学士在奏报里说,眼下江南暑热,将士们难耐溽暑,所以,十五弟下令各部兵马暂且原地驻防休整,是也不是?” “正是。扬威大将军也是担心这数十万大军的安危,若是一时不慎,少不得又要重蹈历次下江南的覆辙了。”范文程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有意将数十万大军这几个字加重了语气和音调。 此时的清廷,还颇有在辽东时的遗风,也是刚刚入关不久,各种规矩制度还来不及建立完善。前朝后宫之间的关防还不像明朝宫廷那么严密。范文程又是多尔衮身边的得力之人,自然对这位大清第一人的事比较了解,哪怕是后宅帷幄之间的私密之事,多尔衮也不避讳他。当然,对于和布木布泰的事,两个人还是彼此心照不宣,一个是我知道,但是不说;另一个则是我知道你知道,但是我也不说。 范文程就知道,最近,多尔衮府中的几个侧福晋,就有了喜信。来自朝鲜王室的女人,和科尔沁吴克善的侄女儿,据说都在府中害喜。“摄政王主子要是有了子嗣,朝堂上势必又要有变化。” 果然,范文程的这句话,触动了多尔衮内心最隐秘的位置。 “范先生,你查查扬威大将军历次的奏报,眼下他的部下有多少兵马了。” “禀主子,豫亲王自从归德府出师南下以来,明军江北四镇兵马尽数归入豫亲王麾下,近日,又有前明平贼将军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归降。江南江北兵马加在一起,应该不下百万之众了。” 尽管说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是,多尔衮还是被这个数字下了一大跳。百万之众?父汗和黄太吉,再加上自己,两代人几十年的经营,入关时也不过十几万人马。多铎只南下千里跃进到了江南,便扩充到了百万之众,这个实力的膨胀速度,简直是太可怕了! 就在这一瞬间,多尔衮的脑海之中翻江倒海一般,电光火石的想到了许多事。幼年时,父汗是最喜欢多铎的,不止一次的表示,要把汗位传给多铎。多铎名下的牛录人口也是他们三兄弟当中最多的,以至于不管多铎到哪个旗,哪个旗的兵马人口都是最多,实力最雄厚的!这些年,多铎的战功也是在哪里摆着,威望,战功都在那里摆着。如果,再让他手中握有庞大到了可怕程度的实力,那么,万一也有人要把黄袍子披到他身上怎么办?万一到时候有人翻出来当年父汗的话来做遮羞布,拥立他登基做皇帝怎么办? 在权力的巨大诱惑面前,当年一道扶持着走过最艰难岁月的亲兄弟,也是会有嫌隙有二心的。 “范先生,如今盘踞在湖广李闯余孽有多少兵马?英亲王阿济格所部又有多少兵马?” “李闯所部,据各处奏报,应该不下四十万人马。而英亲王阿济格部下,只有二十万兵马。这也就是为什么英亲王进展不够快的原因之一。兵力不足,只能是一战一战的硬啃。”范文程很好的呼应了一下多尔衮,他已经大体上了解了多尔衮的想法。 “范先生,拟旨意。如今江南大体已定,且又暑热难耐,着令扬威大将军、豫亲王多铎,贝勒博洛、贝勒独孤寒江等人领本部兵丁北返。豫亲王收江南,俘弘光、执潞王、周王等前明宗室,着加封号,为和硕德豫亲王。抵达京师之时,朕要出城十里迎接功臣。部下兵马,着令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为平南大将军,领固山额真叶臣等往江南代多铎。原有归扬威大将军麾下节制之归附汉军,调三十万人往湖广,归英亲王阿济格调遣。余者原地待命。” 多尔衮的这一手,可以说老辣至极。将多铎从江南调回,正好是切中了多铎等人提出的北方兵丁难耐南方暑热的叫苦,同时,把多铎同他南下以来收拢的这些兵马分割开来,杜绝了有可能发生的黄袍加身。同时,用加封号的形式来表彰功臣。 而让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为平南大将军,接替多铎的职权、部队,则是另外一个手段。勒克德浑是萨哈璘的儿子,阿达礼的弟弟,也是两红旗满洲当中,多尔衮的铁杆支持者。多尔衮就想通过这样的手段,向八旗内部传达这样的信息,不管你是谁,只要跟着我多尔衮一定会有丰厚的回报。这对他进一步掌握两红旗满洲的人心,具有重大的意义,何况,勒克德浑的军事才干也是八旗内部有目共睹的。 调归降的汉军兵马三十万人往湖广接受阿济格的节制指挥,则是要打乱原本的指挥体系,人脉关系网络。进一步削弱这些人同多铎的关系。同时,加强阿济格部下兵马的实力,让他在湖广战场面对李自成兵马的时候,兵力上占据优势。 能够在短期内在湖广取得优势,就等于从侧翼断去了李守汉的一条臂膀。不论以后局面如何发展,清军都是有益无害。 范文程的笔下功夫很是来得,多尔衮口中叙述,他那边笔走龙蛇,已经是拟出了一个草稿,当下念诵了一遍,请多尔衮确认后,命笔帖式正式誊录后,用印发出,通知相关人等做好准备。 少不得,正红旗满洲旗下众人,听得自己旗下的多罗贝勒担任了如此重要的差使,要欢呼庆祝一番了。然后各种的挖门子托人情,要跟着贝勒爷南下江南去。这都是闲话,咱们按下不表。 安顿了多铎,范文程继续念诵洪承畴的那份奏疏题本。里面无非是些不太重要紧急的军情,但是,最后的几句话,令多尔衮精神为之一振。 “博洛贝勒自杭州有文书至,有南商名林琨者,手执我大清织金龙纛,并有火漆密封书信,要求到南京面见奴才等。自称有军国大事要与大清重臣商讨,奴才们请主子的示下。” 当初杭州城为清军占领之日,林琨手执黄太吉送给李沛霆的织金龙纛出现在博洛面前的时候,顿时吓了博洛一大跳。如果不是他手中握有这么厉害的信物,光是一封火漆封印的书信,只怕任何一个清军军官都会把他当成疯子或者是骗子,然后一刀砍了。可是,有织金龙纛在,不论是八旗兵丁,或者是归降明军,都不敢轻易造次,只能说是客客气气的以礼相待,甚至是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这位林琨林大掌柜的。更何况,这位林掌柜的手里,除了这面织金龙纛之外,还有大批的茶叶、香料等值钱要紧的货色在,更是不能轻易怠慢了的。(茶叶?难道说要让手里没有太多粮食的清军更好的助消化吗?香料?让清军的伙食烹饪水平再上一个台阶?) “好!果然是好事!”多尔衮兴奋的几乎要手舞足蹈了。这个林琨,无疑就是李沛霆派来的信使。或者,干脆就是南粤军通过李沛霆的渠道派来的使者,目的就是要同清军进行谈判的!如果不是,那么林琨的所有表现都是不合理的。 “既然有先帝所赐的织金龙纛,想必是与我大清八旗颇有渊源之人。八百里加急到江南去,告诉洪大学士,此人务必要以礼相待,不可失了礼数。另外,他既然是自称商人,那就将他手中的货色购买下来,然后再问问他,可有别的什么货色出售给我大清的,只管一一拿来便是,大清与朕,都不会亏待了他。” “请洪大学士好生与他接触,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形。” “主子,您说,这个林琨是不是南边的那位派来与我大清议和的密使?”范文程也有些明白过来了。大凡是办这种秘密勾当的,见不得光的差使的,都不会一上来就大张旗鼓的亮明了身份。有几个正常的政权、团体会像南京朝廷那样,大鸣大放的派遣使团北上来议和,甚至是给予金银财帛粮米? 但是,也正是因为林琨的闪烁其词,才让多尔衮能够确定,此人定然是李守汉派来议和,至少是来摸清己方态度的密使。真是正在打瞌睡,便有人送来了枕头!多尔衮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同南粤军这边,尽量避免全面开战。好让他有时间和空间来消化胜利果实,消除内部的危险因素,进而还要消灭在湖广为李守汉牵制着中路清军的李自成大顺军部。他不介意李守汉能够和他议和成功,达到双方都满意的一个局面。但是,就算是议和不成,他这段时间也正好可以拿来调整兵力部署,解决了李自成部,至少,也是要让清军在湖广战场上取得优势地位。进而让清军在日后可能同南粤军的战场上确定自己的有利态势。 “主子,若是此人当真是梁国公派来议和的人,我大清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应对?”范文程的思路很快,立刻已经调到了技术层面了。我们能够用什么样的条件来招揽这位实力雄厚的李大将军?范文程可是也听过“九州离乱李继朱”这句话的。当真是应了这句谶语的话,李守汉可是正儿八经姓李的。谁都可以说天命在自己这边,关键时刻,还是要实力说话的。范文程可不敢确定,眼下清军的实力一定能够在同李守汉争天下的过程中取得胜利。 说到底,就是要给李守汉开出一个什么价码来! 这个问题,顿时让多尔衮头疼了。当初招降吴三桂,他可是开出了平西王的大价钱,用一个亲王的名义来招降吴三桂的几万辽东军,换取山海关的入关通道。可是,吴三桂同李守汉,二者之间的身份悬殊,判若云泥,又怎么能够用招降吴三桂的价码来招抚李守汉? 吴三桂只是明朝的一个总兵,手里不过有数万人马而已。李守汉可是崇祯皇帝亲封的宁远伯,不但有爵位,而且是自己开府建牙的地方实力人物,据晋商去过南中的人回来艳羡的说,地方万里,粮米一年三熟。人口不下数千万,丁壮皆行秦国制度,按时接收军事训练。旦夕之间,百万之众顷刻可集。两个人的实力差距如此之大,怎么能够用同样的价钱来收买?只怕清廷这边的使者开出了亲王的价钱,李守汉的使者便是会翻着白眼的问道:“我家主公在弘光天子面前已经是梁国公、大将军的爵位官职,如何到了贵军之处,只有一个亲王?那样的话,归顺大清做啥子用?” 再有一点,吴三桂的兵马,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初李守汉拨给他加强实力的登莱地面的屯田兵。除了屯田兵之外,再就是关宁军,这里面,有不少的军将都是李华梅的干儿子、干孙子之类的角色。吴三桂自己也是一样的李华梅干儿子。虽然说这些人都是装备着一色的南中器械,但是,在李家父子面前,还是要矮上一辈,短了一截的身份。见了李家父子,少不得要跪下来叫一声好听的。这样的情形,你让李守汉和他的干外孙子一个档次,这无异于是当众抽了李守汉的脸。异地相处的话,换了多尔衮自己,不把使者当场砍成肉酱都是好的。 这个价码,到底该如何开,着实的令多尔衮有些困扰了。 无奈之下,只能是暂且押后再议了。 不过,峰回路转,当晚,当多尔衮在布木布泰的寝宫之中同她有些恼火的将白天的这桩棘手政务说出来,来为自己的一泄如注找理由遮羞的时候,他身子下面为他用口清理的布木布泰咽下了一口之后,却是微微一笑。 “这有何难。”说完,布木布泰朝着多尔衮抛了一个媚眼,继续用柔软的舌头为多尔衮清理着敏感的部位。 “玉儿,有何妙计,你说!”多尔衮嘴里让布木布泰说出自己的高明见解,手上却是很不客气的用手按住了布木布泰的头,让她一口将自己的分身再次的吞了下去。 “当年到辽东到科尔沁草原贸易的山西商人们曾经告诉我,汉人有几句话,说什么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还有什么瞒天过海、得寸进尺等等。但是,以我看来,这几句话,正好可以用在和南边的那位梁国公谈判上。” 好不容易将多尔衮的分身打理好,布木布泰这才翻着白眼努力平复着自己的阵阵反胃同多尔衮说起来自己的打算。 “大清可以承认梁国公的福建、广东、广西三省地盘,哦,对了,还可以把赣南、湖广的偏沅地面都给他。让他正式的裂土封王!如果他觉得条件不够优惠,那就把云南、贵州、四川都一起封给他!我们大清和他,在长江上游隔江而治。四川那边,大家以秦岭为界,岭南为他的地盘,岭北是我大清的。中游的湖广,同样也是以长江为界,江以南的偏沅、赣北、赣南都归他。咱们只要江北的土地!但是,下游的江浙,是眼下大清的钱串子,米袋子,必须要归大清。” 布木布泰的这个建议,顿时让多尔衮颇为兴奋,让他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对啊!做人做到了李守汉这个地步,名号什么的额,都是次要的了。他和当年的父汗、黄太吉都一样,要的都是实际的好处,而不是什么名号。只要地盘、土地、人民能够合法的拿到手里,什么名义都是次要的。 “赣北不行,一旦赣北有失,南直隶就不保了,必须要在大清手里。”他品味着布木布泰的建议,从中找到了一些不足之处。这也是布木布泰的高明之处,故意的露出一个破绽,让男人站在更高的位置上,获得另一个心理上的满足。而且,布木布泰的这个方案,让出去的土地,事实上都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至少,不曾完全控制。比如说云南、贵州、四川等地,眼下除了张献忠的四个养子在同岳乐、鳌拜等人周旋之外,还有明朝的黔国公沐天波的势力在。而湖广等处,布木布泰更是包藏祸心。如果这个方案能够被李守汉接受,那他就要和李自成的大顺军大打出手了。而清军,则可以在一旁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的看着两个姓李的打得鸡飞狗跳的。 “大清可以封李守汉为王。至于说什么封号,是南王还是越王,或者是什么南越王,这些事自然有礼部的官员们去操心。但是,什么仪仗减天子一等,世袭罔替,听调不听宣,几年入贡一次之类的,只管去给他。但是,”布木布泰脸上笼罩着一层光,同她赤条条的女骑士形象颇为不协调。“他必须同意,双方在议和期间,停止军事行动,同时,开放贸易。” 第七百三十八章 千年老狐狸对万里奸狈 “林先生,你看这里作为贵我两家的谈判所在,如何?” 一顶轿子和一辆马车,在严密的护卫下走进了南京城中的一处所在。这里,是原先李守汉的梁国公府,也是大将军行辕所在。前面是衙门,后面是内宅。 洪承畴的轿子,是从南京城中缴获的,一顶十六人抬的绿呢子大轿子。轿杠、轿衣、轿帘上的刺绣无不是精美异常。风磨铜的轿杠被擦拭的雪亮,三十二名精壮轿夫一色的短衣襟小打扮,头上绢帕包头,对襟的小褂,上面白色月光里一个红色的“洪”字,背后的月光里,一方关防大印盖在上面,那是多铎的扬威大将军关防。有了这枚关防在背上,南京城中的官员兵丁,见了都有退避三舍。腿上的绑腿打得十分挺括,脚上一色的新靸鞋,收拾的干净利落。 这顶大轿在二百名巴牙喇兵的护卫之下,在前面引领,走进了旧日的爵帅府行辕大门。轿夫们在戈什哈的口令声中落轿、顺轿,请出了大学士、江南宣慰大使洪承畴。 在他的轿子后面,林琨的马车同样是风头万分。用上好的精钢打造的车架,以紫檀木和黄花梨做车厢,以玳瑁螺钿等物在车厢上镶嵌出图案,什么祥云、海浪,取风平浪静吉祥如意的好彩头。而最吸引人眼球的,则是林琨这辆马车,居然四面都是大块的玻璃镶嵌着,透过玻璃窗上的纱幔,隐约可以看见车内的旖旎风光。 车厢门打开,两个周身皮肤黑得如同一块炭芯的黑奴,立刻从车辕上取过一张凳子,垫在车门处,请自家主人踏脚。林琨从一个身材高大,但是又妖娆多姿的肯尼亚女奴腿上抬起身子,整理一下袍服,这才在随行奴婢的搀扶下,从马车车厢里走出来。 “这厮!好会享福!”饶是洪承畴在明清两个政权里,都是位极人臣的存在,但是,看了林琨这个起居做派,也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心中骂了一句。 “大将军在渡江之后,便严令各军各营,入城之后,对梁国公他老人家的宅邸、财产、家人,对南粤军将士的家眷不得滋扰。违令者,本人斩立决!同队人员斩监侯,上级官佐贬斥为包衣阿哈!主官杖责八十军棍!所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和梁国公出城之时一般无二。下官也命人每日在这里洒扫清理,也好令梁国公日后归来,也有宁居。” 正式的谈判还不曾开始,洪承畴便已经开始给林琨挖坑了。 “便是秦淮河畔的媚香楼,也不曾损毁一砖一瓦。便是李姑娘母女归来之时,也是燕子归来识旧巢。” 林琨却不多说话,只管用手中的扇子扇着风,“想不到南京,是这般的溽热。在下是湖广人士,都这般难熬,不知道贵军的北地将士,如何能够熬得过这般暑热。”他向着车厢内望了望,“来人!把些凉的东西来吃!解解暑热!” 两个女奴在车厢里答应了一声,随着应声,两个雪肤花貌的女人出现在了洪承畴面前。与那个黑人女奴截然相反,这两个却是如雪一般白,差别所在一个是一头乌木般的头发,而另一个,则是一头白色如金的发丝。 “这狗蛮子!在自家马车了便有两个白的,一个黑的女人伺候着!娘的!等老子回去了江北,也一定要弄她个两白一黑来给老子暖脚!”洪承畴的戈什哈头目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来了。 两名白人女奴,手中双手举着一个硕大的水晶玻璃杯,里面隐约的向外冒着白烟,一阵阵的桂花味道飘荡。却是冰镇桂花酸梅汤!桂花不稀罕,酸梅汤也不少见,冰镇的桂花酸梅汤在洪承畴这等身份的人眼中,也是解暑上品,但是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是,难得的是,在林琨的这辆马车上,居然能够有冰镇桂花酸梅汤?! 要知道,在洪承畴的认识里,夏天使用的冰,那都是要在冬天从河里整块的搬运上来,到冰窖里储存一整个冬天,一个春天,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后,才能在盛夏时节享受到那畅快的凉意。 但是,却没有想到,在林琨的这辆马车上,随随便便的就端出来了两杯冰镇桂花酸梅汤。看着水晶玻璃杯里那隐约与杯壁碰撞,激起阵阵暗香和水花的小小冰块,不由得洪承畴吸了一口气。他再次对南中的实力有了一个认识。 殊不知,用人工方式制冰,早在河静时期,李守汉就已经研究出来了。仰仗着有着大量可以肆意挥霍的硝石类资源,南中可以随时随地的生产出大量的冰块来。而这一项技术,便是白白的送给洪承畴,只怕多尔衮也不敢采用。因为,宝贵的硝石,要用来制造火药,怎么可以随便的浪费掉? 一个千年老狐狸,一个纵横万里的资深狈,就在这甫一下车的功夫,悄无声息的过了两招。 在等待北京城的旨意到来这几天里,林琨在南京城里长袖善舞,几乎是一见面便和多铎打得火热,成为了至交好友。原因嘛,也是很简单。不过是投其所好四个字。多铎喜欢烈酒,林琨一见面,便送了百坛上好的烧酒给他。“四川的剑南烧春、泸州大曲、叙府的姚子春曲酒各二十坛子,赤水河畔二郎镇的曲酒二十坛子,茅台镇的茅酒二十坛子!”有熟悉白酒的同学,应该能够一眼看出来,这些烧酒包括了剑南春、泸州大曲,五粮液,古蔺的郎酒,和茅台。在太平年月,弄这么的酒都是一大份厚礼,何况是烽烟万里处处刀兵的年月了? 酒是色媒人。多铎杯子里有了上好的烈酒,自然少不得有美女来佐酒。而这一点,恰恰正是林琨林大掌柜的强项。他双手左右击掌,“来啊!把咱们给大将军和摄政王的那几样宝贝带上来!” 说是几样宝贝,却也有些不尽不实。宝贝自然是宝贝,但是却是活宝贝。是林琨利用他的职业网络收购来的各色佳丽。果然是各种颜色的。皮肤有黄的,有白的,有黑的。眼睛也是有黑色瞳仁的,有蓝如秋水的,有近乎于无色的,有碧绿如宝石的。发丝颜色,也有不同,什么黑色的,粟色的,黄色的,褐色的,金色的,白色的,小麦色的等等不一而足。足有百余人之多。 “在下平生之愿,便是将这世间各色美女佳丽,五洲四海之地的,尽数收集齐全,以偿所望。所谓的五洲佳丽,尽数陪我欢乐,便是五洲同乐。如今,便与大将军、摄政王共享!” 林琨的这份礼物,端得是别致,而且,直接指向了男人内心最没节操的那个部分。试问,那个正常性取向的男人不想自己的床笫之间多些选择,多些组合呢?林琨的这一手,无疑是给了多铎打开了一扇通往崭新世界大门。 正当多铎颇有些目迷五色目眩神迷,不知道那些自己留下,作为床榻间的爱物,哪些送给北京城里的二哥,让他在这些肥田上努力耕耘的时候,林琨的又一件大杀器上场了。 蹄声嘚嘚,有林琨的手下,牵着二十匹上好的骏马出现在了庭院当中。 “美人名马英雄胆。大将军请!”林琨的这二十匹马,自然不会像方才的美女一样,激起多铎的兴趣,要知道,他自小便是在骏马丛中长大,见过的上好马匹实在是太多了。但是,却不过林琨的情面,只得命人将马儿牵到面前来一一过目。但是,近距离的观看,却是令多铎有些意外了。 “这些马儿,是我家东家命林某送给大将军与摄政王的。乃是出自天方的大食良驹。”见多铎的目光被这些马儿的毛片儿、骨架、品相所牢牢吸引,林琨便恰到好处的告诉他,这些骨架高大,品相非凡的马儿出在何处。 “梁国公部下不是缺少马匹吗?如何还有如此神驹?何况又如此的多?”多铎好不容易的将自己的目光从这二十匹骏马身上收回,兀自恋恋不舍的回望着。 “这点大将军却是有所不知。缺马,那是当年的事了。如今我家主上拓地万里,天竺、天方、乌斯藏、十州、扶桑,各处都是地方何止万里之广大,养上数十万数百万的马儿又算得了什么?便是在距离南京不远的耽罗岛上,也有数万良驹在那里放牧。”林琨的话,真真假假,半真半假的,令多铎和洪承畴不好分辨。 南粤军所处的地理环境,导致他们缺少合适的马匹用于组建骑兵。这点,不论是同李守汉有过交往比较了解南中情形的洪承畴,还是手下有不少来自辽东军的奴才,同时有晋商在南中在两广做生意,充当坐探的多尔衮兄弟,都是心中清楚得很。 但是,今天林琨的表现,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大将军和洪先生所知道的,乃是当年旧事。须知,崇祯年间的黄历,如何能够拿到今日来看?如今,我家主上在上述各地都有马场,豢养马匹遮天遍野,何言缺马?不但不缺马,反而现在正在将各种马种进行杂交选育,从而培养出来更好的,更加适合的马种来。” 南粤军在各地有马场,这点,多铎也从独孤寒江口中有所了解,但是,独孤寒江毕竟没有去过南粤军的根本之地,多铎也只能是半信半疑。但是,这话从今天林琨口中说出来,意义便告不同了。 不过,林琨的话,却也是九分真一分假。在耽罗岛、在扶桑的殷商之地,在天竺、在十州等处有马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同时,那些欧罗巴的商人,奥斯曼帝国的贵族们,也不停的为南中充当着义务良种马供应商,为得就是可以获得优惠的贸易条件。通过这些场地和来源,南粤军在各处进行的马匹繁育、育种工作也算是卓有成效。这些都是实话,不怕多尔衮洪承畴们通过自己的渠道去印证。但是,最关键的而是那一分假。 大量的马匹如果想从这些地方运到中原来,投入与清军作战,那么,海运的难度是巨大的,眼下南粤军的水师和商船队都没有这个能力。只可惜,受所谓的局限性困扰,多铎和洪承畴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只看到了南粤军的水师能够将大批的粮米军械物资运到辽东,运到京师,却不知道,运十石百石米容易,运一匹马难。 见到敌人如今已经不再为军马的事情困扰,不由得多铎有些怅然若失。为了表示自己的豪爽,同时也是表达对林琨所送各色礼物的谢意,他命人在军中选了二百匹儿马子。 “林先生,你既然说贵主上正在选育良马,那本王便锦上添花,送二百匹良马给他,让他好好的繁育一番。等他繁育出了好马,再送本王几匹便是!” 今天,便是洪承畴与林琨就南粤军与清军之间的招抚进行谈判之时。 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两个谈判代表开始了谈判。 “洪大人,在下是生意人,自然是要在商言商了。既然摄政王有话,要恢复两下里的正常贸易,那么,贵方的一亩三分地上,我们铸造发行的银元,南中通宝,也是一样的合法货币了。不必再那么杯弓蛇影的了。” 历朝历代对前朝发行的铜钱通宝都难以尽数收回销毁,市面上多有流通的。甚至是辽国和西夏,除了铸造一些货币用来彰显自己的合法政权地位之外,市面上流通的大多数是北宋铸造的铜钱。如今,清廷控制区域内也是如此。虽然说有文书禁止使用南中发行的银元和通宝,可是,升斗小民们那里管得了那么多?而商贾们则是另有算盘,“老子们用南中出的铜钱,品相足成色好,相与们都愿意收,那自然就是好东西了。至于说银元,更是好用的很!为啥有好用的东西不用?”除了这两点之外,使用南中发行的通宝银元,可以在市面上获得最大的效益。原因嘛,也很简单,就是这两样货币,背后是以充足的物资做基础的。 这一点,就连远在辽东的科尔沁王爷们,在外兴安岭、黑龙江的索伦部大头目们也清楚得很! “也好!这一点,对于贵我双方治下的商民百姓都是有益无害,我大清仁厚爱民,自然要同意的!”不再大量铸造钱币,用来满足市场需求,京师的那些归陈板大掌握的铸造局之类的工场,便可以将更多的人力物力投入到制造火炮火铳刀枪上来。这一点,洪承畴看得很清楚。 但是,他却没有意识到,一旦所谓的开放贸易,并且允许南粤军发行的通宝、银元在清军地盘上自由流通的话,所带来的危害会有多大?!说不定,以后清军给八旗兵丁、给降顺的汉军发军饷,那些兵丁都要求给银元和南中通宝。不然的话,朝廷发的碎银子和铜钱咱们不认。为了找到这些军饷,清军会怎么展开同南粤军的贸易活动?卖什么给南中商人?还是通过晋商的渠道,把在各处搜刮劫掠来的金银兑换成银元和通宝? 其实,这也不能怪洪承畴。不要说他一个生活在十七世纪的士大夫官僚,就算是生活在二十世纪的经济专家和负责国民经济的领导人们,也是一门心思的把自家货币和绿纸挂钩。拼命的组织出口,把自己家里的各种好东西可再生的不可再生的,各种战略资源用白菜价尽量卖给白头鹰们,换了一把一把的绿纸,然后,再去白头鹰家里买各种奢侈品。然后,你想买的东西,人家各种的设置障碍不卖给你。你手里攥着的大把用人民血汗和资源换了来的绿纸,随着人家的汇率、利息变化,不断的缩水着。于是,又有一位高人提出,大量的购买白头鹰家的白条债务,让白头鹰们有钱消费,有钱购买我们的产品,我们还可以获得利息收入。果然是打得一手好好的如意算盘!也不知道是他傻,还是他以为白头鹰和他一样的傻? 果然,紧跟着洪承畴便提出了恢复双方之间贸易问题。 “我们可以出售马匹、牛羊等物给贵军。作为交换条件,贵军在山东等处的防区,我们也不会派人马攻击。但是,那里出产的小麦、棉花,或者是相应的布匹,必须要卖给我们!” 说完这话,洪承畴捻着胡须,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林琨的脸。 这分明就是要把鹿玛红、伍兴等人的山东兵马拿了来做人质,逼迫他们给清军提供棉花、小麦和布匹等战略物资。 林琨也是毫不示弱,两道目光如同利剑一样迎了上去。 “老东西!少用这点手段来吓唬我!老子在海上遇到的情形,各色人物比你狠得多!” 第七百三十九章 天后宫前旧日重来 “和谈成功?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功的!” 这话不停的在林琨耳边响起。这是他出发之前,李沛霆和他一起就和谈这场大戏该如何唱好而进行推演时,所作出的结论。对这样的结论,两个人都是这样坚定的认为的。 “两家开出的价码,条件相去何止天壤之别?”李沛霆将手中的水烟袋放到一边,自然有个腰肢款摆妖娆多姿的天方胡姬忙不迭的拿到手里,给主人装上新的烟草。 “以我对多尔衮的了解,他无外乎是要咱们开发同清军的贸易,然后,割出来江南的几个地方来给咱们,答应主公可以裂土封王。笑话!主公要是想做皇帝,早在十年前就可以自立为帝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而且,他给咱们的地盘,十有八九,不是两广、福建这些原本就归咱们南粤军管辖的地面,就是现在为李闯、张献忠的几个儿子控制的四川、贵州等处地面。想让一个空头人情,拿出一张半个铜子都不值的诏书,就换来咱们和李自成张献忠两家打得一佛涅槃二佛出世的,然后他在一边吃着咱们卖给他的大米,养得精神十足了,趁着咱们打得筋疲力尽的时候,突然间一个早上杀将过来,到那个时候,咱们就是想当奴才都当不成了!” 按照李沛霆向李守汉提出的建议,和谈的条件应该是这样的:在军事上,清军退回山海关外,双方恢复到崇祯十七年时的战略态势。在政治上,清军要延续当初黄太吉提出的条件,成为南粤军治下的藩属,也就是说,清,作为一个政权,要向李守汉称臣。作为弥补的条件,在经济上,南粤军会向清军开放互市贸易。而且,不局限于某地,也不规定互市的场地数量、季节等等。换言之,只要你有东西可以和我交易,有银子可以采购,我就会不分时间地点的和你进行贸易活动。 除了开通互市贸易这一条可以算得上一拍即合勾搭成奸之外,余下的两条,绝对是没得谈的。 不过,这也正是李沛霆、林琨和整个南粤军集团的目的所在! 眼前的目的,就是要争取时间和空间。这一点,南粤军与清军之间却是殊途同归的。因为,“主公已经下了总动员令,整个南粤军系统,现在进入了战时体制。准备同鞑子大干一场!” 不过,散布各地村庄集镇州府的壮丁们,需要时间才能完成动员集结,还要编制成军,然后逐渐北上。各处工场里、仓库里堆积的武器盔甲,也是需要运输、发放,才能在士兵手中形成战斗力。还有,大批粮草从储备的仓库里调拨、运输北上,充当军粮;采购大批的肉食、咸鱼、风鸡、腊肉,肉食作坊里生产肉瓷罐,这些,都需要时间。 何况,南粤军面临的,不仅仅是清军这一个敌人,还有自己内部和眼下整个大明体系的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 别的不说,在从杭州商贸区撤出之后,还不曾在钱塘江中完成船队编组,便有斥候来报,鲁王朱以海,在绍兴筑坛祭天,宣布以鲁王、大明宗室的身份,担任大明监国之位。担负起复兴明室驱逐鞑虏的任务。 这还了得?!虽然眼下大明弘光天子不幸蒙尘,潞王朱常淓可耻的做了大明宗室的败类,但是,宗室随随便便的便自立为监国,宣布自己是皇帝的这股歪风断断的不可以张!何况,你们都自己宣布自己是大明朝廷的合法继承人了,我们是不是又多了一个主子?这件事,你们和我们商量过了吗?! 手中握着四个二两个王的好牌,郑芝龙自然不会把手里连一张牌都没有的朱以海放在眼里。他严格按照大明礼仪流程,到邹太后的座船上拜见了太后。征得了这位大明硕果仅存的地位最高、身份最高的老太太的允许之后,以方国安部下这一万多人为先锋,兵马炮船直扑钱塘江南岸的绍兴等处,一举将试图篡位自立、图谋不轨的鲁王逆党擒获! “把这些人押到上海县去!到时候,主公会禀请太后,说明这些人的罪行。到时候,是按照国法处置,还是按照家法处置,咱们做属下的,只管听号令就是了!” 在自己的旗舰上,郑芝龙看着惊魂未定的马士英,云淡风轻的回答着他的问题。在郑芝龙这个积年海盗看来,眼下的朝廷军国大事,其实和海盗团伙之间的火并、攻战也没有什么性质上的不同。所差距的,不过就是规模和名义罢了。海盗团伙之间可以明火执仗的直接干,而朝廷则是需要有个高大上的名义,好占据道义和法统的制高点。“其实也都是扯淡!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是靠着道义名分上来开国的?不都是刀枪弓马实力打出来的?要么就是阴谋诡计搞政变弄来的?可是,没有实力在手,你拿什么搞政变?也就是一个王莽,靠着好名声上台,结果留下了千年的骂名。相反的,弑兄屠弟于前庭,囚禁父皇于后宫的那位,反而留下了千古佳话。他手中如果没有秦王府十八学士,没有尉迟恭、秦叔宝等将领,没有几万玄甲骑兵在手,哼哼!你试试看?!” 郑芝龙的这番话,说得肆无忌惮,让刚刚从清军铁蹄利爪下逃出生天,原本打算着到了上海县之后,好生的休养些时日,借着李守汉的实力还可以东山再起,重新执掌大明朝廷的权柄,恢复他大明首辅的荣耀和光彩。可是,听了这么一番直言不讳的话,他突然有一种小白兔从狼嘴里侥幸逃出,却一步跳进了老虎口中的感觉。 “原来,那是一头老虎。多年来,我们都被他的温顺蒙蔽了双眼,忘记了他顺从的外衣下面,却是一头老虎的躯体。”马士英苦笑着,对自己之前不切实际的幻想拱手说再见。他要好好的想想,船队到了上海之后,该怎么随机应变以保全住这颗大好人头,进而求得富贵功名。 “李卫儒啊李卫儒,你到底是要学曹操,还是要学赵匡胤?或者,你要学李渊?”饱读诗书,熟悉历朝政事的马士英,在自己的船舱中冥思苦想。最后,他得出一个答案,“想来,李卫儒是要效仿他的祖先,陇右李家。先拥立一个皇帝,然后,再以这个皇帝的名义号召天下,平定各方之后,最后,取而代之!” 李家父子趁着天下大乱之际,利用存放于太原晋阳宫的武器甲胄和粮食,在太原起兵,第一步就是干掉了各处对自己的号令不闻不问,甚至是不听招呼的隋朝官吏,然后兵进关中,夺取了这块巩固的根据地之后,拥立了杨广的孙子为大隋朝的皇帝,然后,李家父子以这个小孩子的名义为号召征讨四方。最后,大隋朝变成了大唐朝。 “看来,李守汉,或者是他手下的人们,又要把陇右李家的家传手段拿出来了啊!”江风烈烈,吹得船队向东疾速而行,马士英的心情可没有那么好。他的脑子里思绪万千,犹如一团乱麻,不时的有个念头电光火石一般一闪而过,但是又捕捉不到。 “唉!权且如此!一切都等到了上海,见到了梁国公之后再说吧!”潜意识中,马士英已经给自己做出来了选择。 而此刻在南京与洪承畴就双方的和谈条件相去甚远而不疾不徐的磨牙打屁的林琨,白天同洪承畴等人唇枪舌剑的讨价还价,晚上则是同多铎等人歌舞宴饮,酒池肉林的,过得无比腐败。 “让八旗上层迅速的被六朝金粉之地把骨头泡了,这也是你的差使之一!要让这些来自关外白山黑水之中的土包子暴发户们,迅速的知道这世上的各种新鲜玩意儿!”林琨不断的介绍着各种吃喝玩乐的花样给多铎博洛和新近从京师赶来接任的勒克德浑贝勒,让他们不停的有着眼前一亮脑洞大开的感觉。 投桃报李,多铎收了林琨的礼物,学习了各种新鲜事物,少不得也要有些回赠。不然和他的身份不匹配,当真就成了从乡下来进城见世面的土豹子了。他从李成栋们进献给他的江南美女当中选出了一百余名,“这些算是本王送给梁国公的回礼。”他也从那些晋商和投降官员们的口中得知,李守汉此人也是个帷幄不修的主儿,在自己的后宅之中,什么母女姐妹等等货色一应俱全。这倒是让多铎顿起知己之感。所以,“本王送给梁国公的这些人,都是江南大户人家出身。往往他们之间还有亲戚关系,有妇人,又有女子。什么妯娌,母女,姐妹,姨甥,姑侄等等,本王一时也分不清那许多了,请梁国公闲暇时慢慢品鉴便是。” 多铎也是见多了兄弟夺权,宫闱争斗戏码的人物,他也清楚,虽然说眼下李守汉的精力、年龄都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一下子让他内宅之中多出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女人来,无论如何都会在一定程度上牵扯他的精力。甚至可能会在他的儿子们当中打下矛盾的裂缝。 虽然不是南粤军的核心圈子中人,但是,对于这种大宅门之中的权力斗争,林琨也是听得多了,见得多了。但是,对于多铎送来的这份大礼,他又不能不含笑收下,人家说的很清楚,这是送给你家主公的回礼。而且,不光是一百多个女人,连身边随行的丫鬟婆子,四季衣服珠宝首饰等等一应俱全。基本上,她们在家时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原样照搬过去了。 “唉!我要是把这一百多个活宝都送回去,只怕,几位夫人、几位公子会撕碎了我的额!”林琨苦笑了一声。 他忘不了在上海县天后宫的那一幕。 作为李守汉的临时住所,南粤军统帅,同时又是大明梁国公、大将军的行辕所在,天后宫自然是戒备严密。不过,那一天,天后宫从庙前的旗杆下一直到天后娘娘的大殿前,站满了人。 这些人,身份极为复杂。涵盖了南粤军体系中的工农兵学商各界。(敲黑板!这里的学,是做科学技术研究的,以及南中大学和若干所学校当中的学生和技术人员,同那些只会舞弄文墨,吟风弄月的额无聊文人完全是两种生物。)而极为显眼的是,在人群之中,还有十几位身披着道袍僧衣和天主教服色的宗教人士。 在这些人当中,又以若水道长最为醒目。身披着八卦道袍的他,手中执着一柄拂尘,那拂尘却是用殷商之地的野牛牛尾上的毛所制成。头上没有戴道冠,反而在发髻上插着一头光华灿烂的羽毛。有懂行的人悄悄的向旁人解释,这种羽毛冠,那是殷商后裔之中的礼仪,若水道长头上的,只怕相当于王侯级别才能有资格佩戴的。道袍上,什么翡翠宝石装饰自不必说,道长胸前,更是用粗粗打金链子镶嵌了一块硕大的美玉悬挂在胸口。远远的望去,颇有几分暴发户的味道。 这个场面,作为一个新人的林琨自然是有些忐忑,在他看来,这样的做法,不啻于兵变、逼宫一般。一旦李守汉翻了脸,那些南中老人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毕竟他们是和主公一路打天下走过来的,只怕他这个新人先要倒霉。他站在人群之中,虽然身上穿着苎麻制成的夏布道袍,透气排汗极好,可是,额头鬓角还是细密的汗珠不断冒出。 “别担心。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站在他身前的李沛霆回头看到自己的小兄弟这副神情,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忙用低低的声音告诉他。的确,这种场面,在南粤军老人当中,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当初,也就是在河静的守备府门前,发生了同样一幕。也就是因为有了那一次,李守汉才从河静一隅走出,平定阮家一步步成为南中的统治者。 “咱们这位主公哪都好,就是在关键时刻有些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又碍于君臣大义,抹不开脸面,下不去手脚。所以,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就要用民意军心来帮他下一下决心。让他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南中,整个南粤军,整个天下的民心所向。所以,他就不必拘泥于那些小仁小义了,要以天下人为重!” 这话,让林琨听了之后又是出了汗,只不过,是一身的冷汗!乖乖!主公这么做,要么真的是宅心仁厚,忠心于大明。要么就是绝对的权谋高手,懂得操弄利用民心,大打民意这张牌。 “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劝进吧?”林琨心里暗自的思忖着。眼前的这一幕,在李沛霆这样的南中老人看来,不过是重演了当年在守备府前的景象。但是,在林琨这种新近进入南中权力层的新人眼中,则是一堂崭新的扫盲课,同时,也是一种预演和筹备。 “日后驱逐鞑虏,收复了南北两京,甚至是恢复辽东,那么,主公还会是大明朝廷的一个臣子吗?咱们要好好的学学这些,日后也好用得上!”不光是林琨一个人内心是这样的想法,连一身打扮一半是中原道士一半是殷商后裔混搭风格的若水道长,也在心里悄悄的盘算着,该怎么筹划各类的祥瑞,各种的异象来向主公进言,说明天命所归。 “贫道眼下在海外,可谓是百万人之上。这一场富贵,来自于何人,洒家自然清楚得很!与他老朱家有着半个崇祯通宝的关系?吃谁的饭,贫道就要向着谁说话!” 在天后娘娘的神像前,李守汉坐在一张交椅后面,眼睛扫视着眼前这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甚至莫名的有些悲凉,有些恐惧。是他,一手缔造了南中这个政治经济实体,一手打造了南粤军这个军事力量。可是现在,这个实体,这个力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诉求,要向他来表达这种诉求了。 “难道,你们就真的不能帮助我完成中兴大明的伟大事业吗?”他在心中痛苦的纠结着。眼前,是他的女儿,儿子,一群元老宿将,以及来自于南中各地的工场的工人、技师,各处的种田大户,农场场主,茶山的茶农,沿海滩涂垦区的农户。也有各处商号里的掌柜的、伙计,海船上的水手,学堂里的学生、老师。从人种肤色上,除了汉人、各处苗瑶溪洞之类的土人之外,更有肤色漆黑的那些官奴,身材矮小的倭国劳工移民,还有那些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泰西各国之人,更有若水道长身边肤色赭红用羽毛装饰冠冕的殷商后裔。他们今天能到这里来,李守汉很清楚,背后如果没有人组织串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第七百四十章 我要做伊尹霍光!没错,我们也想让您做! “卿等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孤只愿为伊尹、霍光,如何卿等不肯相助孤效仿先贤,成就一番美名?” 正所谓“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和任何一个政治军事团体一样,南粤军内部也是不可免俗的存在着五花八门的山头和派系、小圈子。 按照所谓的从龙资历来划分,有所谓的守备府派,大多成员就是当年守备府的老人,以当初李守汉的两个小跟班,许还山、左天鹏以及章呈、、章玉田父子,谢应龙等人为主,隐隐然奉大太太盐梅儿为精神领袖。然后就是所谓的蛮子派,以最早投效归顺的苗人、克钦人、掸人、佤人为主,隐隐然奉王宝为首领。然后便是所谓的江南派。大多数是灵江以南的汉人和安南人等组成,很奇特的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居然是叶琪。大概是这位追潮叶相公当年最先突破灵江防线,并且制定了日丽三原则的缘故。 更有陆陆续续到来的以闽粤等处移民为主体的内地派,以郑芝龙海商集团为主的福建派等等。 这是按照加入南粤军在李守汉麾下资历早晚来划分的。除了这个标准之外,还有按照地域籍贯、族群、宗教信仰等等的。但是,最为可怕的是,在对于中原政权的态度上,也有截然不同的两大派系。一个便是南中本土派。这些人,要么是南中土著,要么是一生下来便在南中生活,对于中原祖宗故地没有什么太深厚的感情。在他们眼里看来,中原,只不过是一块战乱频仍,灾害不断,政府管理无能的土地。对于南中来说,顶多就是一块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劳动力、提供原材料和商品市场的土地。能拿到手自然再好不过,拿不下来,也可以继续通过贸易手段来获得自己需要的利益。这些人的代表人物和精神领袖,就是已经在战场上不幸阵亡了的大公子李华宇。而与他们态度泾渭分明的,便是所谓的中原派。他们认为,南中虽然眼下强盛,但是根子却是仍旧在中原。而且,主公的官职名义以及合法地位,都来自于中原大明王朝的册封。自开天地以来,不论地方政权如何强大,如果不能得到中原王朝的承认和册封,那都是不能说你具有合法性的,自然,生命力也不会长久。 如果不趁着眼下大明朝廷国运衰微,气数将尽的上好时机,一举拿下中原,让主公做了中原的皇帝,只怕大家的子孙就要面对着中原王朝的巨大压力了。 在拥戴李守汉做皇帝,进而夺取中原的这个问题上,南中派和中原派取得了惊人的一致意见。 眼下,甲乙丙三个方略便摆在了李守汉的面前。这份新版的万民折上,密密麻麻的满是签名和手印,看得李守汉眼前直冒金星。但是在别人眼中,这份万民折上的签名和手印,无疑就是拥戴主公做皇帝的投名状,子孙世世代代食用不尽的资本。“看看老胡家,人家现在是什么成色?!不就是当年最早向主公表了忠心,最先投顺的嘛!从来都是从龙要趁早!” 甲案,便是南中派和中原派最愿意看到的结果。要求李守汉立刻便昭告天下,祭祀天地祖宗,正式宣布自己是脚下这块大地的唯一合法统治者,是上天选定的“总理山河社稷之人。”至于说什么明朝残余,满清鞑虏,根本就不在话下,只要主公登基称帝,这些人识时务的早点归顺,以保全项上人头和荣华富贵,不识相的,只管负隅顽抗。等候天兵一到,立刻便是如汤泼雪的局面! 这个方案,看得李守汉心惊肉跳,摇头不已。“荒唐!太荒唐了。” 而所谓的丙案,则又是另一个极端。收兵撤退,从上海、宁波这些地方撤回。以五岭、仙霞岭等处山脉为防线,闭门自守。“咱们在咱们自己的地方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管他中原谁做皇帝!” 这样的极端,也是李守汉所不能接受的。 “如果孤哪个方案都不选呢?!”李守汉也有些愠怒了。他将丙案丢到了一旁,看着站在面前的李华梅、李华宝、张小虎、李沛霖等子女文武。 “主公,要是那样的话,我们也无话可说。只能说是向主公告罪,交出官职,解甲归田,到南中乡下种田去。以后,南粤军的事情便任凭主公自己来搞。臣等绝不多说一句话。”张小虎的匪性也上来了。这个人几十岁的年纪了,但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坚。说起话来仍旧是火药味儿十足。这就是摆明了车马,跟李守汉摊牌了。“要么,您在我们提出的方案里选一个,作为咱们南粤军以后的战略方向。要么,我们大家伙都不干了,各自回家抱孩子去。以后南粤军就随着您随便的去折腾,我们大家伙不管了!” 见这君臣二人之间气氛骤然紧张,李沛霖急忙出来打圆场。“张大人,切莫过于操切,让主公把这几份文书都看完再说。主公,这些都是南中军民百姓的民意所向,张大人虽然粗鲁了一些,但是,却是一颗赤子之心。”嘴里为二人打着圆场,手里将标注着“乙案”的文书递到了李守汉的面前。 无可奈何之下,李守汉只得打开来继续看。 这份文书,倒是能够勉强的让李守汉看下去了!它所提出来的操作步骤,勉强的能够让李守汉接受了。 “不尚虚名,追求实务。得寸进寸,得尺进尺。”这是李守汉给乙案的评价。 “二丫,时候也不早了。是吃午饭的辰光了。今天这么多人来看本王,你作为我李家的长女,自然有招呼客人留下来吃饭的道理。这样,你先去陪几位叔伯吃午饭,饭后,咱们再行商议这个事。”李守汉摇了摇手中的文案,吩咐李华梅带着几个弟弟们去招呼大家吃午饭。 这餐午饭,自然是杯盘罗列,五味杂陈。虽然现在形势对南粤军来说不是很有利,但是这些南粤军的代表人物们却是对他们的统帅和领袖充满信心。“没啥!当初咱们面对的哪个敌人不都是气势汹汹的,不都看上去比咱们都强大?结果呢?眼下上哪里去找他们?也就是能够在矿山、林场的乱葬岗上能够找到他们了!” 数十张八仙桌排列的整整齐齐,各界代表们落座开始享用这顿午饭。只可惜,因为下午还要继续向李守汉陈情,所以,在李家兄弟的安排下,所有人都只能是闷头吃饭,绝对不敢喝酒。倒是冰镇的南海仙露,大家可以随便的喝。 “我说两位李先生,你们说,主公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这个事,有几分数?”同李沛霖李沛霆兄弟坐在一处的张小虎,两手并用的同一块肥大的花糕也似水牛肉做着斗争,嘴里塞满了牛肉,口中含糊不清的发问。 “照我看,主公其实内心是千肯万肯的。不然,他也不会说出要做伊尹、霍光这样的话来。”李沛霆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滚烫的汤汁让他嘴里不住的唏嘘着,放下了汤碗,用汤匙搅动着,眼睛却只管看着汤匙在汤碗里搅动风云。 “这话怎么说?!伊尹霍光?那不都是史上的大贤臣吗?辅佐皇帝中兴的人物。这如何是说主公肯听咱们的话了?”张小虎眼睛里满是迷茫,倒是坐在他下首陪同的李华梅眉开眼笑的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师傅,早就说让你好好的读读书,不要自己的住处除了海图、火炮手册之外就是账本和商号的章程。您看,这二舅舅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您还不明白?!” “怎么了?我窝里都是海图和火炮手册还有账本怎么了?你师傅我就是喜好这海,还有船和火炮,然后,用咱们的船和炮去赚钱。”张小虎面对着徒弟的戏谑,不但不曾有半点恼怒,反而颇有几分欢喜。本来嘛!他一个海盗世家子弟,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麾下拥有数万水兵,船炮无数,纵横海上数万里。至于说钱财,在眼下的张小虎看来,也就是一个数字了。他已经和殷雷商锋私下里商量好了,准备此事有了眉目之后,便正式向总督许还山上个文书,在殷商之地购买几处天然良港,建设属于自己的港口,进而开通航线和商路。“我老张家的子孙是靠海吃饭为生的,但也不绝仅仅是在海上打劫的!” “张统领。大小姐所说的,是你不关心你专业领域之外的东西。自古凡是在某个行当里做到顶儿尖儿地步的人无不都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就是将海洋作为你人生最大乐趣的。”李沛霖很好的捧张小虎一下,但却也是实话实说。 “哎!还是李大先生说得对!咱小六子,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这片海。大先生,方才二先生说伊尹霍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李沛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在嘴里漱漱口,将茶水和食物一同咽下。这才缓缓的为张小虎介绍这个典故。 “世人都说伊尹霍光二人是辅政贤臣,与周公并列。殊不知,此辈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咱们便先说说这伊尹。竹书记年里记载,伊尹废太甲自立,然后太甲逃出后刺杀伊尹复位。而霍光则是辅政后,将刘弗陵玩弄于鼓掌之上各种篡权,之后又弄死刘弗陵废掉刘贺立刘洵,刘洵常年战战兢兢朝不保夕。最后刘洵隐忍多年发动,诛霍光三族。至于说周公,想来都听说周公恐惧流言的典故,但是,如果没有那些专权架空皇帝的事实,又怎么有谣言的基础?你如果当真是像各种文艺作品当中塑造的谦谦君子,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正是如此!你屁股下面没有烂账,用得着徒子徒孙们给你各种的涂脂抹粉吗?”李沛霖的话,深入浅出,言简意赅,顿时让张小虎听得明明白白的。不由得拍着大腿大声称赞。 “咱们所上的乙案当中,便是以这个方略为蓝本进行的。先寻觅一个大明宗室,奏请邹太后允许,立他为大明皇帝,仿照当年正统皇帝先例,遥尊弘光天子为太上皇。然后,事权集于主公一身。绝不可再有南京之时的各种乱象。便是内阁首辅,也要在主公帐下听用,以主公钧旨为先!” “然后,咱们再行出兵反攻,只要拿下来了杭州、南京,主公的威望便会无人可以比拟。到那个时候,咱们或是劝进,或是让咱们拥立的这个皇帝禅让,那不是简单得很?” “我懂了!我懂了!甲案是一步到位。而乙案,则是要分了几步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定!”张小虎这会算是彻底明白了。 不但张小虎明白了,所有的南粤军各界代表们都明白了这个套路的奥秘所在。当即,吃饱喝足之后,稍稍休憩了片刻,便继续上午的行为。 这一次,情形的进展让李守汉和李沛霖李沛霆兄弟都大跌眼镜。在张小虎的带领下,先是水师的将领们跪地大声疾呼:“我等愿意追随主公,辅佐主公成就伊尹霍光事业!” “我等愿意追随主公,辅佐主公成就伊尹霍光事业!” “我等愿意追随主公,辅佐主公成就伊尹霍光事业!” 紧接着,便是各营各镇的陆军,各界的代表,便是若水道长和几个出家人的队伍,也是跪地高呼,以各自宗教的手势礼节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原本,李守汉在看了乙案之后,也准备勉为其难的接受部下的条件,出来充当这个辅政元戎。可是,没想到的事,一顿午饭的功夫,面前的这些上午还气势汹汹逼宫的部下们,居然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拥戴他成就伊尹霍光的伟业? 他却没有想到,他心中的伊尹霍光是修改后的P图版本,同熟读史书,学得就是帝王之术的李家兄弟心中所知的那几位,完全是两个人。也算是同一个人物,各自的表述了。 于是,事情就在两下里的各怀鬼胎懵懂着向前进行。 不料,却突然发生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也是一个令人惊喜万分的小插曲。 正当李守汉接过万民折,准备宣布,按照万民折所提出的乙案,在大明宗室亲王当中选择一位英明贤能的人物出来,作为大明朝廷的合法统治者,来领导大家兴复明室江山,驱逐鞑虏于关外的时候,天后宫外面却是一阵喧嚣。人群外,似乎有人急匆匆的想冲进来。 “什么人,胆敢在这里滋扰?!来人!” 几位南粤军的高层人物,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同样的声音,在天后宫外执勤警戒的南粤军兵丁向着人群中那一处焦点纷纷奔跑过去。 片刻之后,一个声音在人群外面高声响起:“臣,琉球王世子尚贤,奉父命求见爵帅大将军!下国小邦,受鄙国数十万军民所请;有一事还请大将军俯允!” 琉球又出了什么事?几乎所有的南粤军高层们脑海里登时都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琉球,在南粤军打造的航海体系链条和商贸系统中,扮演着一个十分重要的中转站、补给站、仓库的角色。当真这里有事。对于南粤军来说,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莫非,是倭国的那些矮子们知道我们要在中原打大仗,一时无暇东顾,趁机又对琉球打起了什么主意?亦或是泰西哪个国家打算切断我们往殷商之地的航线,先对琉球下手?” 看着人群波开浪裂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让风尘仆仆的琉球国使团一行人小跑着走过来,李守汉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打鼓。但是,他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倭国那些矮子动手?只怕德川家的将军或者别的大名刚刚集结兵马,立刻就被自己的家臣或者是邻居给举报了。没办法,谁让眼下的东瀛三岛是历史上日子过得最好的时代?只要你有贸易资格,只要你有南中老爷们需要的货色,什么,没有货色?那人口你的封藩之地总有吧?把合适的人口男的送去南中做劳工,女的,想办法送去嫁人。然后什么大米、通宝、布匹、丝绸,就会水一样的流价过来。只有哪个昏了头的家伙,才会拿着眼下的好日子去博取看不见摸不着的幻象。当然,要是有这样的傻子,大家也不介意用他的人头,在南中老爷们面前给自己挣点好处回来! 便在李守汉脑子里电光火石的分析着琉球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会让世子如此紧急的到自己这里来申诉的时候,琉球王世子尚贤,已经被人簇拥着来到了李守汉面前。 “嗯?”李守汉立刻否决了自己的看法。眼前的尚贤,还有琉球使团的人们,虽然一个个都是面有风尘之色,看得出,舟船劳顿让他们很是疲劳。但是,精神面貌却是喜气洋洋的。而且,每个人都是身着全套的冠冕袍服,绝对是应对万分庄重神圣的场合礼仪。 再想想今天自己遭遇的这个事,李守汉不由得暗叫一声,“苦也!莫非这尚家也是来劝进的?!” “臣,琉球王世子尚贤,奉父命面见大将军,谨代琉球数十万军民跪陈,恳请大将军允许琉球去国号,内附南中!” 尚贤手里捧着地图和土跪倒在李守汉面前,音调高昂,铿锵有力的说出了这一番话,顿时令全场欢腾。 第七百四十一章 动员! 南中,灵江。 灵江岸边坐落着一个叫做百家厝的村子。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以来自福建的移民为主体的村落。但是,又没有个一个主要的姓氏,所以,称为百家厝。虽然说福建人多,但是,也掺杂了广东人、客家人。即便同样是福建人,也有漳州和泉州、莆田的区别。十几二十年下来,早已泯灭了畛域观念,互相通婚,风俗习惯也彼此接受、包容。 因为毗邻灵江,又有渡口的便利,百家厝村民的日子过得很不错。除了开垦的土地上丰厚的收成,还有灵江里的水产,路过的人们带来的各种货物和机会,让这个村子很快就繁荣起来。十多年的功夫,这里已经有了二千多人口,上千间房屋。当然,房屋除了本地居民的住房之外,还有店铺、饭馆,客栈、货栈、堆房等为过路客人准备的所在。 村落外面,是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此时已经收了早稻,而晚稻还正在生长过程中。村子里能下地的人们都赶到了稻田里,为稻子进行追肥。顺便,把稻田里养着的稻花鱼捕捉几条回去吃。孩子们在稻田中往来奔跑,欢笑,偶尔有人捕捉到了一条肥大的稻花鱼,顾不得鱼在手中挣扎,打得满头满脸都是泥水只管欢喜着高叫着。 大人们却没有他们那么幸福。黄澄澄的太阳将暑热投放在这片大地上,人们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紧贴在身上,汗珠不停的从额头上冒出,顺着竹编的斗笠滴滴答答的落在了稻田的泥水里。而泥水,也被太阳的温度晒得热腾腾的。 上面晒着,下面蒸着,让劳作的人们不停的到树荫下自家带来的水罐那里舀水喝,不到半天的功夫,人们从村子里带来的几十口水罐里的水,已经喝干了一半。 “好了,再把这块田追完肥,咱们的活计就算是干完了。”一个带班劳作的甲长,撩起了湿漉漉的、总也干不了的衬衫,用衬衫的衣襟擦着肚子上的汗水,让江上吹来的热风将身上的水分带走一些,好让他感到舒服一点。 “甲长!你看!”一个小伙子眼睛尖锐,指着远处村里的哨塔,哨塔上,挂起了一面红旗和两面黄旗。 “战斗警备!有战事了!上头有军令,动员了!快点!大家都快点!把手里的活干完,赶快回去听令!” 人们顾不得劳累,指挥着早已疲惫不堪的手脚,将剩余的活计干完。农活不能耽误,可是,主公的军令更不能耽误。误了军令,后果,可是咱们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的。不过,要是自家的子弟男人在作战时立了军功回来,那赏赐也是巨大丰厚的。 “不知道是剿匪,还是南洋又有什么地方的土司作乱了?”人们将手里的肥料均匀的洒向稻田,脑海里却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分析这次的动员,又会是面临着什么样的战事。 “隔壁老叶家的三小子,出去了一趟,和咱们潮州老乡吴六奇一起平定南洋的土司作乱,回来时,领了一个媳妇回来不说,包裹里有好几块宝石,还有十几张金叶子,一下子就到缅甸新区去买了上千顷的荒地和山林地去经营,给家里盖了房子,添置了农具耕牛。” 人们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下一个因为动员而衣锦还乡的人。 村子里戏台前广场上,布告栏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盖着将军府硕大关防的二尺长一尺半宽的布告,被人念诵着上面的条款。 “鞑虏作乱,逆贼降敌,夺我土地,窃据京师。本王奉天子圣旨起兵讨伐。”在这个大帽子后面,则是动员的地域范围和兵役期范围。这一次,李守汉并没有下令全部动员,而只是在北起灵江以南地区,南面一直到金兰湾,西面则是直到缅甸、暹罗等处。动员对象也只是第一期兵役人员。“组成二十个动员旅。” “二十个动员旅,那就至少要有十五万人参加了?”按照南中的动员制度,每次动员,都是以基层政权为单位,一甲一兵,一县一团这样的标准来动员。而且,以驻守各地的动员旅为骨干,原先的动员旅旅部、炮队、马队等技术含量较高的分队抽调出来,各级军官抽调出来,配以动员来的兵丁。而原先的动员旅余下人员继续留守当地训练。这样,可以为战事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员,而且,都是基本掌握了战术动作,熟悉手中武器,上下左右比较熟悉的合格部队,而不是一群新兵上前线。 “动员报到之日,即有军饷及安家费用。同时,家属享受军属优待条例,各级官吏不得怠慢拖延推诿。违者,自有法度处置。” 短短的两句话,让所有能够看到布告的人们都知道动员兵和他的家庭应该享受的权利。军饷和各种优抚政策,比如说代耕、代种等。如果各级官吏落实不力,那么,自然有一套惩戒手段等着他们。 “咱们百家厝,户口簿子上有二千六百四十三个人,分成了四百二十户,编成了四十个甲。按照规矩,也就要出四十个兵!”村长在戏台上捧着户口簿子和兵役登记簿子大声的吆喝着。 “一会,我念到名字的,都是第一期兵役登记的后生。要是名额够了,咱们就不变了,要是不够四十个,那大伙说说,是从未登记的小孩子们当中选,还是从第二期兵役登记的老人中抽?” “村长!这还用说嘛!?当然是从咱们这些上过阵,打过仗、见过血的老家伙当中抽了。那些刚满十六的小后生,还是先让他们在家里干一段时间的守望队。知道这队伍里是怎么回事再说吧!”几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咧着大嘴笑着,他们在捍卫着自己的权利。 “为啥就一定要从二期的人里挑?不能从我们当中选?”几个青涩的小伙子颇为不服气,他们白了一眼父兄叔伯们,虽然知道,自己没有进行兵役登记,很多的权力义务都还没有资格,就算是自己被补充进去了,到了镇上和县里也是被刷下来的命运,说不定,连村长都要连累。但是,该争取的还是要在这些老鸟们面前争一下。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哄笑,谁都知道,小少年们的努力是无力的。 很快,四十个动员兵的人选便都有了着落。 第二天,四十个动员兵背着自己的行囊、竹甲,在四个甲长的率领下,往镇上去报到。他们将在镇上和别的村子的动员兵汇合,编组。然后一道往县城去。 一道道涓涓细流,沿着南中各地的村镇道路,汇聚成江河湖海。 这是各处村镇的动员,而河静等地的工场区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经过了十多年的经营和发展,河静已经俨然是一座工业城市了。河静制造、河静重工,河静兵工等企业,形成了方圆近百里,连绵数十里的一个巨大区域。每天都是人声鼎沸,入夜,更是火光冲天,照如白昼。无数的矿石、燃料被马拉轨道车从矿山运到钢铁厂,送进高炉。然后,又用同样的马车,沿着轨道把钢锭铁块运到一个个加工工场,打造成各式各样的产品。这里,算得上是南粤军力量来源的核心。没有这里冶炼的钢铁,打造的农具,各处的农村、田庄便没有合用的工具,谈不到对荒地的开垦,更提不上深耕,至于说什么高产,更是无从说起。至于说没有钢铁,军队便没有甲胄兵器,南粤军的战斗力更是无从说起。就算你是齐天大圣和天蓬元帅,没有了金箍棒和九齿钉耙,你也就只能去当一个贩卖鸭子的小贩子。 清晨,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来到了河静钢铁厂,厂区内外日常的弥散着浓烈的烟草的味道和汗臭味。下了夜班的工人和要上早班的工人,两股洪流在厂区内外交汇。有要吃下班夜宵的,有要吃早饭好准备干活的,门口的饭摊子热闹异常。吵吵闹闹,不时的有人粗豪的叫骂着。没办法,都是大老爷们,就算是女人,到了这里也得是半个汉子。甚至,就是个汉子。偶尔出现的女职工,各个都是浓眉大眼六块腹肌,战斗力足以让男人望而生畏。钢铁厂,是近代最早出现的高度集约型的企业,所以,也最早诞生了强大的工人阶级。 只不过,这些吃过了早饭的河静钢铁厂的工人阶级,现在都在老实的等着工长的到来,以便明确今天的工作任务。 工长终于来了,不过这次明显来的有点急。有经验的工人不禁交头接耳起来:看见没,这又是有紧急的任务了,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是别想休假了。 “没事!加班不是有加班的赏钱,还有米贴什么的。算起来,比正常班钱还要多出来不少呢!” “可是,我那个大小子,最近一直都逃学,嚷嚷着要去船上当水手。学堂里的先生喊了我好几次,要严加管教了。我要是加班太多了,这个小兔崽子更是没人管他了!” 正在人群中还在窃窃私语的时候,工长响亮的嗓子一下子就压住了所有的声音:“兄弟们,你们都看报纸了没?发生大事了,有人欺负咱们的主公!”谁!人群立刻炸了,开玩笑,敢欺负主公,咱们的好日子谁给的,别的地方年节放假就不错了,咱们可是每周都能休息,工资还比其他地方高。他娘的敢欺负主公,那不是欺负主公,是要砸咱们饭碗!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工长,等着他下面的话。 工长清了清嗓子,然后拿出了一份报纸说:“兄弟们,江南发生了大事,狗日的鞑子多铎勾结江南的官绅附逆造反,突袭了留都,主公猝不及防,吃了个暗亏。眼下被迫退到了上海。现在报纸上刊发了主公从上海县用飞剪船送来的动员令,号召我们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人人皆有抗清御辱之责。” 工长话刚说完,一个人扯着嗓子就骂上了:“滚你妈蛋,哪个不敢去打鞑子的是王八羔子!”接着一个大汉分开人群走到工长面前,举起大手喊道:“先给我报个名,打仗哪少得了我刘铁汉,就辽东那些狗鞑子,我刘铁汉一拳能打三个。” 刘铁汉的话音刚落,其他人不干了,一个个抢着要求参军,甚至有人撂下话,敢不让老子去,我就把你扔钢水里洗澡,正好省了往钢水里加炭了,一时间搞得气氛喧嚣无比。 可是,工长却为难了。他只念了前半段报纸,报纸的后半部分却没来得及念,就被工人们的热烈情绪给打断了。 “咱们主公说了,各处的工场、矿山,那是咱们南中的命脉所在。不能等闲视之。各处都可以动员,唯独工场矿山的工人不能动员入伍,非但不能入伍,还要增加人手来保证产量。” “除了工场矿山之外,还有各处学堂的学生、研究所的先生们,都是禁止征召之列。” “不行!咱们和那些学生不一样!那些学生、先生,那都是宝贝疙瘩,不去打仗那也是应该的!咱们这些人,都是吃着主公给的工食银子长大的。如今,人家打上门来了,就像学堂里先生说得,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面对着工人们的态度,工长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安慰大家说,“兄弟们,你们的要求我一定往上头去报。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大家也得等等。不过,这几天的产量和质量,不能马虎了!前面打仗了,咱们这些炼钢炼铁的,也正是显本事的时候了!” 钢铁厂、制造厂、兵工厂等处,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形。青壮年工人强烈要求动员入伍。并且,自行按照军中编制组织起来。经过几位总办的紧急磋商,决定先将这些热血汉子集结到一处,编制成军,同时向广州的国公府、向身在上海的李守汉本人发去紧急呈文,询问此事该如何处置。 数日后,李守汉的批复到了河静。这些工人,被编制成为一个旅。李守汉亲笔赐了一个番号,“南中工人旅。”和近卫旅一样,归他本人直接统领。 无独有偶,类似的情况,在各处港口的水手、码头工人当中也出现了。于是,“水手旅”,这个番号也出现在了南粤军的编制序列当中。 就在河静的工人们望着那面铁血军旗上金灿灿的工人旅字样儿欢呼兴奋,举杯庆祝之时,河静城区的征兵站也遇到了难题,一个金发碧眼的妹子来到了征兵站,还带了一支火铳,非要参军,并且还直接点名要求当散兵。要知道,散兵是在线列的两侧充当骚扰力量的存在,对枪法、战术动作水平、身体素质、心理素质要求都极高,一个女人要求去干这活,当真是千古奇闻。不过征兵站的官吏还是很客气,他们委婉的说道:“姑娘,军队很需要人,不过呢,女人当兵一般都是文艺兵医护兵。这样吧,您给我们表演一下,您是会唱歌还是会包扎伤口,这样我们也好帮你推荐。”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个姑娘当时就生气了,她说道:“我柳德妮才不屑于去干百灵鸟和大夫该去干的活,我的火铳可以两百步之外击碎敌人的头颅,我想去的是战场。” “哈哈哈!”征兵站的人不禁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说:“姑娘,您别搞笑行不行,咱们好歹也都是玩过火铳的。又不是朝廷里那些文官,专门在笔头子上摇唇鼓舌的吹牛皮。据我所知,目前任何枪械都是瞄准人的脑袋能命中屁股就算是不错了,你还两百步打中别人脑袋,怕不是牛皮要吹破。” 柳德妮被哄笑气的脸色发红,她也不多说话,直接举枪瞄准了远处的灯笼,接着砰的一声,只听见哎呀一声,接着是一阵喧闹,一群人纷纷大喊:“抓刺客,抓刺客!保护夫人!有人要行刺夫人。“ 突然的惊变让柳德妮和征兵处的官员同时愣住了,接着,一群人手持火铳包围了征兵处,然后一个士兵指着柳德妮说:“夫人,就是她,我看见是她开的枪,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手持武器,她,应该就是刺客。” 说罢,另一个士兵上来就收缴了柳德妮的武器,其他士兵作势要把柳德妮绑起来,却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少夫人人说道:“莫慌,我先问一下再说。”说完这位贵妇人看了看柳德妮,然后问道:“姑娘,看你的样子,似乎是泰西的人,我南粤军曾经叱责阿尔比昂的逆贼作乱,弑杀君父。据说他们的渠魁颇为不满,声言要给我南粤军一点颜色看看。不知道可是受了阿尔比昂人的指使?”话不多,却是绵里藏针,软中带硬。听得征兵站的官吏们不由得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这个要来投军的姑娘。一旦这个罪名坐实了,那可不是本人人头落地那么简单了,只怕全家老小都跑不了。 少夫人口中的阿尔比昂,就是英格兰。此时的英格兰,那位查理一世已经是快要到了身穿两件衬衣在伦敦街头找自己归宿的境况。而李守汉,自然要表示站在欧洲王室一边,对克伦威尔等权贵门阀谋逆之徒的无父无君行为表示谴责。当然,私下里,茶叶、瓷器、生猪、武器等等贸易活动却一点都没有收到影响,反而因为克伦威尔的崛起,英格兰内战规模的扩大,战争烈度的提高而出现了大幅度的增长。顺化港,满剌加港口等地,讲着一口英语的白皮难民也是越来越多。可是,两家的嘴仗,却是丝毫没有停止过。所以,柳德妮被怀疑是阿尔比昂派来的刺客,也是情理之中的。 柳德妮并没有慌乱,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是来参军的,这几个不相信我两百步外能命中他人头颅,所以我就打了那个灯笼,没想到吓到了你。” 贵妇人于是问征兵处的人:“这个姑娘说的事情可属实?”在得到了明确的答复后,这个贵妇人一笑道:“没想到今日竟然得见泰西的女中豪杰,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李华樱,姑娘你的本名想必不是柳德妮,不知道可否告知原名。” 这一番话差点没把征兵处的人吓死,我去,李华樱怎么跑这来了,这幸好是没出事,要不然她那位杀得名字能治南洋小儿夜啼的第六天大魔王能饶了我们才怪。柳德妮可没有他们那么大惊小怪,她豪爽的回道:“我不是泰西人,父亲早就入了华夏籍,就在火铳厂工作,是制作铳管的。我原本叫柳德米拉,后来父亲说华夏人一般都是三个字两个字的名字,所以我的大名就是柳德妮。柳德米拉只是在家里叫的,就像是乳名一样。我倒是不介意跟你做朋友,只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是大户人家的人,跟我这工匠之女做朋友,你就不怕辱没了身份?” “看你这副相貌,黄头发绿眼睛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华夏苗裔。也难怪别人怀疑。”征兵站的一个吏目打着哈哈,为刚才这紧张的场面开脱。 “黄头发绿眼睛怎么了?三国里的孙权,不也是碧眼紫髯的?你能够说孙仲谋也不是华夏苗裔?不信我拿户籍册子来给你看看?!咱可是生在河静长在河静,从小念着主公的课本长大的!看你这个黑炭头样子,听听你的口音,叽里呱啦的,你不会是爪哇岛上的出身吧?”想不到,柳德妮的嘴巴和她的火铳一样厉害,几句话就把那个吏目给顶到了墙上翻着白眼。 李华樱见这姑娘不怕她,说话也很风趣,不禁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她说道:“父亲曾跟我说过,工匠技师,国之重器,不可轻视。所以啊,我才是高攀了,该介意是不是辱没身份的该是你才对。再说了,说起来,我父亲可是南中头号工匠。咱们从这份职业上算,也算是同行世交了。” 所谓话不在多,只是简单的交流,就拉近了两个女人的距离,互相之间居然很快有了亲切的感觉。卫兵一看主子来了兴致,自然不敢无理,连忙找来桌椅板凳瓜子茶水,让两个人能够更加愉快的聊天。一番互相介绍之后,李华樱问道:“刚才你那一铳,着实惊人,我见过的火铳也算是不少,但是从无如此精准之物,不知道你是从何得来?” 柳德妮自豪的拍了拍自己的火铳说:“这火铳,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我父亲从小就喜欢钻研火铳,经过数十年的琢磨,他发现,要想火铳打得准,枪膛就不能是光的,不然,弹丸出去了之后就乱翻跟头。所以,就要让它们像轨道马车那样,在轨道上跑。所以铳管里就要有轨道。这轨道就是膛线。当然,这玩意也不算什么秘密,弓箭要射的准,也得是旋转着射出去,问题就在于,这事太费事。我父亲本来也没想过要造一把这样的火铳,但是架不住我从小爱打猎啊,你也知道,就咱们那寻常火铳,瞄准脑袋能打中屁股都是运气,那一阵我每回打猎回来都是火冒三丈。后来父亲疼我,就自己日以继夜的在休息时间给自家火铳铳管里拉膛线,后来还不知道跟哪个科学院的人认识了,用上了一种叫底火的东西,反正我也不大懂了。总之,这火铳,是后装的线膛火铳,打的快,打得准,缺点就是这玩意独一无二,连子弹都是我父亲自己作的,要是寻常我打猎倒是还够用,但是上阵杀敌嘛,我一个人倒是没事,要是多几个人,那我父亲可真就是忙死也没办法了。 柳德妮的话说完,征兵处的官吏面露难色:“夫人,柳姑娘,柳姑娘的枪法我们深表佩服,问题是,这火铳有点鸡肋啊。不是说不好,而是天下独一无二。您想,这样的利器,柳姑娘又想做散兵去狙杀敌军军官。可是,她一起击毙了敌军将领,势必会引起敌军的注意,说不得,漫天箭雨,如潮水般的骑兵就杀将过来。她一支火铳,装填不利,如何应对?也就是说,没有队友可以去配合柳姑娘。要是只是让柳姑娘百步穿杨,那还得配上一个甲的火铳护卫她,要不然就白白浪费了战力。就我们的权力范围而言,我们只能向军队推荐普通士兵,无权推荐这种类似军官的人,所以。。。” 一番话说的柳德妮沉默了,她也明白,话说到这个地步,基本上是没希望了。但是,她忘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一看脸二拼爹啊,爹不能拼还有姐妹呢,李华樱哪里肯让新认识的姐妹失望,于是她开口说道:“我南中一直都是重视人才,绝不会埋没人才。既然柳姑娘是养由基,那我们不能连楚王都不如。我看这样吧,由我给前线将佐写一封推荐信,介绍柳姑娘的能力,暂且充当散兵队的代理队官。我听说清军喜欢列什么伏虎开山阵,将佐一般都在队后,距离较远,杀伤困难,这样柳姑娘就容易有用武之地。像辽贼那样的军队,军官一死,整队溃散都是常事,只要柳姑娘你是养由基,就不怕不能立功。另外我还要说一句,我也是女人。” 说完,便命人在茶水摊子寻了一副笔墨,当场给柳德妮写了一封推荐信。并且,在信封的背面画上了一个花押记号。 “你拿着这封信去找我七姨娘,她眼下在广州。她见了我的信自然会给你安排。如果她也安排不了,你就拿着这个。”说着,李华樱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上面雕工精巧的刻着一朵樱花,花瓣花蕊都是异常精巧。“去上海找我大姐。我就不信了,这军中之事,还有她们都料理不了的事!” 手中握着推荐信和信物,柳德妮有些发怔,看着李华樱的马车远去,她这才如梦方醒。 “这位李华樱姐姐,是什么人,说话口气如此之大?” 那个被她几句话挤兑得眼睛几乎冒出火来的吏目,很是没好气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哼!早就说你不是华夏苗裔了。连她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吹嘘什么自己生在河静长在河静!?” “别废话!她到底是谁?”柳德妮漂亮得如同一泓秋水般绿色瞳孔一瞪,便要发作。倒是征兵站的站长颇为识趣,这位柳德妮,如今那也是通了天的人物,若是打点不好,回头她在二小姐面前说咱们几句,那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谁都知道,那位第六天大魔王,虽然杀得南洋造反的土人肝胆皆裂,闻名丧胆,但是,在这位二小姐面前,却是半个屁都放不出来。坊间传说,两个人动起手来,咱们的郡马爷可是打不过他这位夫人,经常是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是咱们南粤军的二郡主,李华樱的名字,你没听说过?”征兵站站长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柳德妮,“也难怪,这位二小姐和大小姐不太一样。大小姐的名声,那是陆海两军都是无不拱手称是的。二小姐不擅长带兵,不过,据说拳脚兵器上的手段,却是家中的兄弟姐妹当中最为犀利的。你也是运气当真好,遇到了这位。她给你写了信,此事若是不成,那也就没有天理了。” “什么,她是二小姐?那,她说的大姐,就是李华梅了?”柳德妮顿时有一种小粉丝要见到偶像的幸福感,眼睛里几乎都能看到小星星了。 “除了她,还能有谁?何况,还有七夫人的面子。” 因为李华樱的缘故,柳德妮的待遇顿时飞涨。第三天头上,便搭乘着往广州报送文书的飞剪船,来求见傲蕾一兰。 第七百四十二章 可怕的力量 在强大有力的基层政权组织下,依靠着高速有效的动员体系,凭借着多年来普及军事训练的积累,二十个动员旅迅速完成组建。并且,与现有的警备旅完成合编,以警备旅的番号,出现在了南中各地通往两广的道路系统上。 这一切,不过是在短短的几十天之内完成!这些情况,让在南中各处做生意的内地商人们无不是为之惊叹,大跌眼镜。“虽然咱们早就都知道,梁国公治下全用秦法,从国公府到一个寻常百姓之间都有官吏管理,一举一动皆有法度。但是,也不曾想到,数十万兵马,居然是旦夕之间便告完成?” “这还不算啥!侬看看伊拉那些兵,哪个走在路上不是喜笑颜开的?家人送行的时候,也是高高兴兴的,就好像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娶新娘子一样!和咱们读书时杜工部诗中所说的‘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傍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完全是两个样子嘛!阿拉就听到父母妻儿叮嘱,一定要好好的打仗,立功回来,把咱们家的日子过得更好些!这不就是太史公所说的,不得爵毋返?当真是如同秦国一样,闻战则喜啊!” “各位相与,你们说,这样的底蕴,这样的实力,这场仗,还有什么怀疑吗?” “梁国公他老人家麾下兵精粮足,器械犀利,又有数百万如同家丁、白甲兵一般的兵员储备,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不过,我听说,他老人家还想着拥立一位大明宗室为天子,这种事,无疑是对军心士气不利啊!” “吾等虽为商民,但是,在这国公爷治下,只要你足额按时交纳税款,便没有人歧视你!日后,我等不妨一同联名上书,请国公爷以天下苍生百姓为重,可怜百姓一番,早日得正大位,以安天下人心!” 商号里商人们的议论,自然不会影响到道路上部队的行军。他们继续按照参谋处颁布的行军计划,沿着规划的路线,士气饱满的向北而来。 为数多达二十几万的军队。又有大批的武器辎重火炮车辆随行,自然不能通过海运了,更不能沿着羊肠小道行军。好在李守汉从来不是哈佛大学的学生,自然也不会相信什么民可自治。自从开基建业以来,李守汉就一直不断强化道路系统,并设立了严格管理制度。同时,又专门组建了被某些人抨击为过时的筑路工程部队,不断的挑战雨林江河高山峡谷,终于,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努力,成功的超越了历史上的秦人,修筑了堪称中南奇迹的新直道工程。 这条,或者说是这套新直道工程,最北段到了韶关和仙霞岭,前哨更是深入赣南。然后,沿着福建、广东一路南下,不停的用道路将各地的州城府县村镇连接起来。在梅州,在珠三角,在雷州,在钦州、廉州,在桂林,编织出一个密密麻麻的道路网,遇山过山,遇水架起桥梁或是在渡口搭起浮桥。沿海各地原有的港口码头,更是大力扩建,便于停泊大型船只。 新直道工程参考现代中国的道路分级制度,主要分国道,省道,乡道三级,其中国道的全部,省道的大部,都是由专业的筑路工程队修建。 由于害怕邻居的老前辈来索要版权,同时考虑时代特征,李守汉没敢采用铁道兵这个名字,但是,工程队的具体工作,却是和铁道兵一样的。虽然南中没有新中国幅员辽阔,气候多变,工程复杂,但是面临的挑战却是类似的。那就是,必须用尽可能短的时间,打通主要资源产地与工业区的联系,同时还要考虑民间物流的畅通,促进经济发展。历史上,铁道兵北凿秦岭,南下成昆,西穿巴蜀,中通襄成,一直到现在,每每旅客通过成昆线,依然震撼于铁道兵的坚持和成就。但是,有些人就是能把玉石当粪土扔掉,当这支战功赫赫的部队还没有完成引滦入津的时候,等待着他们的不是庆功会,而是解散的命令。李守汉每每回首这段历史,总是心中一痛,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厚待这些堑山塞谷的英雄,不能让愚公流完了汗水,再去流泪水。 所幸,既然李守汉有这个心思,下面自然也就不敢乱来。因此,虽然工程部队一直以条件艰苦,伤亡率较高而闻名,但是优厚的饮食工资待遇和良好的退伍保障,还是吸引着最优秀的年轻人加入。别的不说,一个李家直辖企业优先录用,就足够南中的青年打破脑袋往里面钻的。当然了,李守汉不会说破这一点,他总是时不时的感谢工程部队的高风亮节,辛勤付出,然后默默的把待遇提高一点,再提高一点。就连那些在阮家的修筑道路企业里服役的额官奴,只要表现好,或者是立了功,都可以提前解除官奴身份,变为自由身份。并且,李守汉继承了一个优良传统,如果家人当中有官奴的话,那么,不管你是作战部队、商船上的水手,筑路队的工人,只要你立了功,都可以提出以自己的军功来折抵亲人的服役期,甚至是直接恢复自由人身份。可能是因为学历太低的原因吧,李守汉从来就不习惯一边骂别人懒,一边把待遇降的更低。 在打通的国道和主要省道之后,一个更考验政权控制能力的乡道工程摆在了李守汉面前。对此,李守汉采取了通过基层政权鼓励多渠道筑路的原则,简单来说,不管你是地主、工场主、大海商也不管你是寺庙方丈道长还是天主教徒,只要能拿出钱粮来,修筑符合政府标准的道路,那政府就给你提供产业补贴,或者是减税,或者是介绍生意。 同时,对修筑完毕的乡道,实行分片包干,由基层干部分片负责乡道的维护。说白了,就是复制建国后的乡道管理制度,这一套在现在的中国来说,自然算不上先进,但是在那个时代,绝对堪称石破天惊。 一般来说,本来就没有路,也就是走得人多了之后,也就形成了路。既然没有人修,那为啥还要养护?偶尔能够出现一两个修桥补路,做日常养护的人,不是被视为有大功德于乡里的善人,就是奇人。李排长的回忆录里说,当年豫西的民团头子别廷芳,便有类似的规定,为了保证抗战需要,辖区内的农民,必须做到后雨修补路面,雪后扫雪。确保道路畅通。李排长对此啧啧称赞,顺带着,他也吐槽了一番,为啥那么多的中央军将领,政府高官们,反而不如一个民团头子? 当然,这些道路养护费用,自然也是有出处的,不会让乡镇基层官吏自己去想办法,那种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事,李守汉还干不出来。他早在河静时期就出台了道路方面的相关法度,所有的在册车辆船只,除了被征用给公家服役之外,平时一律要交养路费,道路通行费。那种商家运货牟利,却让沿途百姓服劳役来维修道路的好事,在中原或许可以,在南中想都不要想。 为数多达数十万里的国道、省道、乡道,以及在无数江河上架起的桥梁,渡口搭建的浮桥,常设的摆渡,为几十万军队的快速机动提供了良好的硬件基础。有了这些畅通的道路,才能保证部队在四十天之内,完成了从组建,到行军到了两广境内的变态速度。 当然,这些,也不仅仅是完全依托于硬件。各种制度和方案的制定与落实,更是胜利的保障。别的不提了,单单说行军方案的制定,我国历史上,从来都有兵过如梳的说法,甚至更有大军在某地通过,那么,三年之内不安排军队从这里通过的规矩。为啥?就是因为大队军马的通过,对于当地的生活会造成极大的骚扰。大明朝廷的制度则是更加过分,明文规定,只有军队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三天以上,我才会发粮食给你们。在这三天里,你们就先餐风饮露,修仙练气吧!但是,你们还不能不打仗,甚至不能打败仗。不然,就休要怪我一支生花妙笔弹劾你们了! 而行军方案就避免了这一点。 参谋处制定的方案,同时抄送公事房。两个部门联合行文,大体上就是某个部队,以团为单位,有人员多少,马匹多少,车辆多少,于某年某月某日通过某省某地,责令有司为该部准备好饮食柴草豆料蔬菜等物若干。相关费用记账,请该部官长签名用印确认,日后统一组织核销。 这么一来,既避免了道路拥挤阻塞,影响了当地的交通,又可以让路过的部队不用担心饮食,行军数十里,便有一顿热乎可口的饭菜吃。同时,还可以携带一些蔬菜肉食,往前面的宿营地去。这种情况,也只有在老根据地里才会出现。清风店战役时,华北部队一昼夜飞兵二百四十里,从保定北面的徐水,到达定县方顺桥作战地域。冀中老根据地的群众,在几十里长的道路两边,每隔五十米都设立了粮水站,昼夜不停的烧水煮粥,蒸馒头烙大饼。妇女们不仅提着篮子端着簸箕向战士们手里、衣兜里塞着撕成条的烧鸡,煮熟的鸡蛋、烙饼、白薯、包子以及花生、大枣、柿子,核桃,大缸里盛着煮好之后温度适宜的粥,让自己的子弟兵可以一路走一路吃。 而相反的,装备精良的国军们,依托着美制十轮卡车却只能每天行军几十里路,不要说吃饭了,甚至一口干净水都喝不上。原因嘛,也很简单,没有完善的基层组织政权,丧失了人心,再好的武器,也是给别人准备的战利品。 除了大军过境不再是一桩滋扰百姓,祸害乡里的事情,甚至说,乡民们自己养的鸡鸭猪羊,池塘里的鱼,菜地里的菜,树上的水果,往往会被路过的部队花钱买了去给兄弟们改善伙食。更是令两广境内以姜一泓、黄锡衮为首的原大明系统的官员们啧啧称奇的事情还有许多。 原本以为,国家有了大征伐,那么势必便是民间各种民怨沸腾,因为,什么征粮、派差、拉夫、征用车船等等大小事务,都要摊在老百姓的头上。 当他们最初第一眼看到公事房发出的动员令、行军方案等命令之后,第一个个反应就是吓了一大跳!第一期动员北上的便是十五个旅,二十万人,再加上随军的车辆骡马,需要动员的民夫、车船,无不是一个天大的数目。 不用说什么饷银和军事上各种物资的消耗了,光是这二十万人沿途北上的吃饭问题,都是一个巨大的数目。更何况,上头还派下来了粮草豆料北上的分配额度。 “如今在松江府、在赣南、在宁波等处的陆军军马,便已经不下十万之众,水师还不算在内。更要为山东的大公子所部转运辎重消耗,这,这。这个,粗粗的算起来,一个月至少要有四五十万人吃饭!如此蘩浩巨大的消耗,这是要把主公几十年来的积累,浪掷于一役啊!” 虽然两广总督姜一泓投入南粤军已经有了些年头,但是,思维方式还依然不能跳出传统读书人的思维定式之中。他粗粗的估算了一下,四五十万人的口粮,便是按照每兵每人每月一石粮的最低标准计算,至少便要有至少六十万石粮食北上储备以供大军食用。(多出来的十万石是沿途转运搬运的消耗额度,以及备份需要。)何况,以南粤军的伙食标准还要有油盐肉食蔬菜等等。 同他相比,新近从广西布政使调任广东出任巡抚的黄锡衮,虽然也被这个数字下了一跳,但是毕竟是年轻了许多,思路和意识要比姜一泓来得快了许多。 “大人,我看也未必是会动摇国本。主公做事,虽然每每看上去都是匪夷所思,但是,结果却往往出人意料。” “唉!宗麟,”姜一泓叫着黄锡衮的字,“不要说眼下,我大明当真能够拿来与鞑子一较短长的地方也只有主公治下的这两广、福建以及半个云南、南中等处了。若是先帝在世的崇祯年间,大明尚且有一战之力。可是,如今江山大半已经落在了鞑子之手,沦为腥膻之地了。你我都是读书人,熟知史事,若是如此大动干戈,不要说是崇祯朝了,便是国朝初立时,号称国力强盛的洪武永乐宣德三朝,也是会民怨沸腾哀鸿遍野。你须晓得,成祖几次北征沙漠,都是在山东征调民夫,调集兵马,前后也是有数十万人之多。结果呢?引发了唐赛儿白莲教作乱。随之而起的有宾鸿、董彦皋、丁谷刚、刘信、刘俊、王宣、郝允中、白拜儿、高羊儿、王住儿、杨三等大小数十股乱贼。席卷青州、莱州、莒州、胶州以及安丘、寿光、诸城、即墨等九个州县,整个山东为之撼动,朝廷两员大将数千兵马尽数丧于她手。虽然只为祸数十日,但是,元凶首犯唐赛儿却是下落不明。成祖震怒,以“纵贼为乱不言”的罪名,把山东布政使、参议、按察使、按察副使、佥事和出现起义的郡县官吏,统统处死。为追查唐赛儿下落,担心其削发为尼或混于女道士中,又于同年三月至五月间,两次下令逮捕京师、山东境内的女尼和女道士,后又逮捕全国数万名女尼和女道士,押解京师审查,前后更是死了数千出家人。” “大人,如何将成祖与主公相提并论?那朱棣自从靖难之役,屡次在山东境内受挫,便是对山东人恨之入骨,不要说他自己几次三番差点命丧山东,他所部嫡系兵马,更是在山东境内折损殆尽,也算是仇深似海。除了大人所说的历次征伐沙漠之役征调民夫之外,他把京城从南京迁到北京,大修宫殿。为了供养京师官员及军队,又组织南粮北调,修浚运河,开凿会通河,大量征调民夫,山东人更是首当其冲。永乐年间,山东又连续发生水旱灾害。百姓吃树皮、草根、苟延生存,但仍然“徭役不休,征敛不息”,百姓如何不造反?如何不用手中的刀枪来和成祖讲说道理?!” 在南粤军中待久了,黄锡衮已经不太把成祖朱棣等朱明朝廷的皇帝太放在眼里了,不但直呼名讳,言语之中更是缺少了为尊者讳的一点意思,直接将山东大乱的根源同朱棣内心的那点报复心态联系在了一起。 “大人,同样是国有大工,同样是征调大量民夫。在您手上完成的两广境内国道、省道,似乎不比开挖疏浚运河的工程量小吧?可曾造成了民怨沸腾?” 黄锡衮半是实话,半是拍上司的马屁。 第七百四十三章 可怕的力量(续) 从韶关经广州一直到桂林、南宁,纵贯两广境内,长达数千里的这条国道,以及依托这条国道建设的,将两广境内各处府城、镇城、州城、县城联络成网,在各处江河上设置了渡口,架起来浮桥。有人不无吹嘘的说,在两广境内,人们可以从较为繁华的集镇墟市出发,到达两广境内同样繁华的集镇墟市。这还远不算是县城以上的官家建制单位。 这项足以让姜一泓在自己的年谱,让后代子孙在家谱,在他的墓志铭上大书特书一笔的工程,却是在短短的数年间完成的。 “是啊!当年主公发下来了滚单,登时吓得我不要说弃官不做,回归田园,便是自杀的心都有了。那个时候,两广也是刚刚平定了各处的抗捐抗粮贼乱,主公刚刚击溃了英吉利洋夷犯境。若是别人主政两广,少不得要清静无为,与民休息。可是,咱们这位主公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一下子便征集了数十万的民夫,兴起了此项大工。” 当日接到公文和道路规划设计方案,以及征集民工的数字分配方案时,登时吓得姜一泓自杀的心都有了。他仿佛看到了隋炀帝挖运河,秦始皇修长城,以及明朝开国前,大元朝也是在黄河修河工,结果,都是因为大工,而导致天下大乱。“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 “唉!想起当日来,也当真是可笑的紧。如果不是有身边的同僚们拦阻,只怕老夫此时坟头上的草都已经有了三尺高了。”姜一泓也是很戏谑的拿自己当年的糗事调侃了一番。那一次,公事房一次性的发了十余份公文给他,分门别类的,他只看到了前面几份便被吓到了要自杀的地步。如果不是身边的手下人提醒他,还有几份公文,似乎说得是此项工程施工钱粮,民工口粮等项事,这才拦住了他要寻短见的念头。结果,看了全部文书之后才发现,这大举兴修道路,疏浚河道,也是一桩令地方上能够迅速恢复的妙手。只不过,前提是你手里要有钱粮和大量的上好精铁打造的工具,还要有一支比较靠谱的干部队伍。 当姜一泓在珠江码头上看到了从海船上卸下来的一筐一筐的锹镐锄头等上好铁制工具,从货舱里搬运出来的以千百石计算的粮米油盐,还有堆成了一座座小山的用红色桑皮纸包裹着的银元,体积更大的黄油油的通宝时,这才相信,公事房发来的公文里说钱粮工具已备齐,只要他负责组织施工人手的话,原来都是真的。 “原来,主公打得是以工代赈的算盘。”有了可靠的钱粮,姜一泓的胆子也泼了起来。当即便命人在各道各府各州各县张贴榜文,同时下发公文,告知各地官员,主公要在广东广西各处大举修路,命各级官吏做好配合! 榜文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类似于招工启事。规定一个青壮年劳动力,每天在工地上可以有一天三顿饱饭的待遇,每月有工钱发放。如果有加班赶工的话,有夜餐和加班费待遇。榜文尾部特意注明,工人可以选择是要银元通宝,还是要粮米油盐布匹等实物。 这一下,两广各地都热闹起来了。原本的不安定因素顿时消弭于无形。本来嘛!只要肯卖力气,到官家修路就能够有一碗安稳茶饭吃,还有工钱。为啥要脑袋拎在手里起来造反作乱的? 不过,要说没有小风波在各处发生,那是骗人的。只不过,各地情形不同,自然表现方式也不一样。 比如说,在梅县、蕉岭等处,客家人的女子到招募处登记报名,被官吏拒绝后有那泼辣的妇女拿着公文指责负责招募的官吏:“国公爷的告示上又没有说不要女人,只是说合适的青壮年劳动力就好。不行,我挑个担子给你走上几十里路看看!?” 几句话抢白得在场官吏无话可说。无奈之下,只得行文上峰请示。得到的批复是,“主公可曾说过不要女人?!”于是乎,大批的客家女人兴高采烈的出现在了道路工地上。 而在广西,更加令官吏们头疼的是,各处山林里的少数民族,也是敲锣打鼓的到招募处来报名。不但要参加给国公爷修路的工作,而且表示,咱们不要银子通宝,只要油盐布匹,而且十分积极的要立刻投入施工,并且要当场发给他们工具才行! 当地的汉人百姓们不高兴了,这摆明了就是来抢饭碗抢生意的嘛!而且,这些蛮子,从小便生活在山林之中,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这要是他们到了工地上,还能有咱们的范围吗?于是乎,两个群体便吵闹起来。 不过,好在在场招募民工的官吏,是二公子李华宝带到广西的,对于处理类似的事情也算是比较有经验和胆略。当下命手下兵丁将两拨几乎要爆发械斗的人分隔开来:“不听号令者,取消招工资格!而且连坐!哪个村寨有胆敢闹事的,哪个村寨便不得招工!而且从此不要想再有贸易!”这第一课,便给这些来应募百姓上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纪律课。必须要听号令,不然要倒霉。这是灌输到他们脑海之中最朴素最鲜明的概念意识。 “都是国公爷治下百姓,分什么汉人苗人蛮子的?!若是说蛮子,我南粤军当中蛮子大把都是!主公早就有话,不论是汉是蛮,只管看你是不是遵守法度,认同华夏!” 要么,你就是遵守法度,听候招募官吏的调遣安排。要么,你就对招募官吏的话表示反对,那就是一个不听号令的下场。这种两难的送命题摆在了在场的汉人和所谓的蛮子们面前,只要是脑袋里没有什么问题的,都选择了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做法。 这些小风波,在各地以不同形式不同剧情上演着。 不过,在李守汉雄厚的物质基础面前,道路修建工程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 “起初老夫看到每里国道的造价要在一百五十块银元左右,着实将老夫吓了一大跳。这不是在修路啊!这分明是在用银子铺地啊!虽然说这里面包含了民夫的口粮工价银子,但也是是令人胆战心惊的一个数目。我两粤之地,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国道数目粗粗算了一下也有万余里路!何况,还有沿途所经江河,要设立渡口,水势平缓之地还要搭建浮桥。” “当日在广西,学生初见时也是和大人的看法一般无二。但是,当学生看到了钦州、廉州等处海港上那昼夜不停搬运的粮米,一船船运来的油盐布匹时,学生一颗心便放回到了肚子里。广西之地,苗瑶之民与汉人杂处一方。此辈不在意金银,只在意米粮盐布等物。有了这些物事,学生便可以确保此辈不生乱,甚至是欢喜万分的去修路工地。在他们看来,拿了工钱,哪怕是白花花的银元和黄澄澄的上好通宝,也不如那些厚实漂亮的花布棉布,不如一罐晶莹如雪的精盐来得实在。他们拿了银子,也是要和汉人商贾换这些东西,索性不如直接从官家手里领,免得让那些无良商人从中扒皮谋利。” 筑路工地上的景象,便如姜一泓和黄锡衮所慨叹的一样,充足的物资保障,月底足额发放的工钱,管饱吃的伙食,让筑路民夫成了一个颇为令人羡慕的职业。而且,根据南粤军多年来在各地组织类似工程的经验,在发放工钱时,往往会让工人有这样的而选择:“你是一个大工,又有六个加班工作日。按照法规,这个月可以领三块半银元的工钱。算上夜班津贴恩赏,一共可以领四块银元。你是要银元,还是要购物券?拿着购物券可以到工地附设的购物点去换市面上值六块银元的商品。什么上好的农具,花布、棉布,油盐,粮米,还有针头线脑,胭脂花粉的,五花八门的,多得很!” 在摆在眼前实打实的好东西面前,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将自己的工钱换成了这实实在在的货品,本来嘛!大家出来卖力气干活不就是为了有钱买这些东西吗?如今不但不用同那些小商贩勾心斗角的去讨价还价,忍受他们的黑心盘剥。国公爷还多赏给咱们东西! 那些苗民、壮民寨子里出来的民夫,看着往日里一只鸡才能换来一根针,如今却像是米缸里的米粒一样随意摆在那里。大捆大捆的整匹花布棉布,散发着温暖宜人的气息。 “大小针一套的话,奉送顶针一枚,五色彩线各一团,只要二十个通宝。” “一匹上等厚实棉布,半个银元就够了!” “锄头、镐头、犁杖、斧子,家里常用的工具来上一套,也只要一个银元!” 每一个散布在旷野之中的筑路营地都成了一个向外辐射的热土。不仅仅是筑路民工们士气高昂的干得热火朝天,便是左近的乡民也从中得到了好处。他们种的菜,养的鱼,喂得鸡鸭,果园里的各色水果,都成了工地上需要的东西。当然,他们也没有别的要求,“不用给我们银元和通宝了,给我们购物券就可以了!我们也想买点东西回家用!” 这一来一往之间,表面上李守汉花了至少每里道路一百五十块银元的造价银子。可是,大批的南中工业制成品,变成了商品冲抵了造价。大量的稻谷从仓库里运出来被加工成了米粮,变成了民夫们的口粮。这里面的成本,利润,影响,收益,究竟是多少,恐怕只有公事房的那些账本里罗列的数字能够说得清楚。 作为传统教育培养出来的官员,姜一泓和黄锡衮也是一时人杰。他们也只是看到了这项大工程所到之处,非但没有扰民之举,反而是地方上迅速的变得安定起来,经济民生迅速恢复。(开玩笑,大批的生活物资和资金流入,又有大量的物资需求,地方经济不好恢复那才叫有鬼呢!) “大人,学生当日也跟随二公子奔走于各处施工营地,也算是小有心得。” “哦?宗麟,老夫倒要听听你的高论,愿闻其详!” “各处筑路营地,不论负担着何种任务,由哪些人组成,皆以兵法部勒。每日出入劳作,皆队列而行。日常饮食起居,也以军中制度为尺度。刁斗号角声一起,营寨便是寂静无声。不消数日,原本的乡民溪洞之人便浑然一体,俨然劲旅。以学生在一旁观察,只要稍稍的加以训练,拨给甲胄器械,便是数十万劲旅。丝毫不亚于当年少府章邯所率领的数十万骊山囚徒,不消说击破项梁为首的关东六国之军,便是平定天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黄锡衮说得一点也不错,各处的民夫,都是按照南粤军的编制,从最基础的甲一级开始,一直到用筑路营地命名的某某营(类似于现代的某某标段了。)一日三餐,出工、收工,休息,加班,工地和营地的巡逻维护,都采用了南粤军中的制度。这就让这几十万民夫迅速的从懒散无组织的农民、山民,变成了脑子里有纪律意识、组织意识,掌握了队列动作,具备了基本军人素质意识的预备兵员。只不过,这一点,这些民夫自己也未必清楚罢了。但是,这点,被黄锡衮看懂了。 “学生这几日刚刚到省城接任巡抚一职,少不得要同布政使等同僚一起了解一下本省政务。不看不知道,确实是吓了学生一跳!这几年,广东境内,既无兵灾匪患,又无水旱灾害,着实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可是,这样一来,各处官仓民廪之中,储备的稻谷便多了。眼前又到了新稻子即将登场之时,可是,各处库房里存储的陈粮一时还无处消化。往年,可以将陈粮往北方,往中原,往江南发运。可是如今,主公已经下令,禁止向北方发运粮米。凡是有粮米出口,必须要有公文护照才可,违者以走私论处。大人,您且想想看,我广东一省都是如此,主公管辖治理的南中各地,可比广东粮米多上何止数倍十数倍啊?” “若是照你这么说,此次主公大举兴兵,非但不会动摇国本,也是和修建道路一样,对国家有大裨益之举?”姜一泓用一柄象牙小胡梳子梳理着胲下已经变得稀疏花白的胡须,对黄锡衮的话若有所思。 对于广东省内官府仓库里存储的稻谷数量,姜一泓还是心里比较有数的。这几年,广东省,特别是珠三角地区,当真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官府仓库里至少要以千万石为计数单位。若是再加上各处村镇、家族之中以思无仓等名义建立的民间粮食储备库的稻谷数量,那么,这个数字至少还有再翻上两个跟头。 (因为稻谷比起加工好的大米,有着利于储存,而且储存时间长的优势。所以,李守汉规定,凡是需要长期储存的仓库,不论是官家还是民间的,一律都是以稻谷这种形式进行。) “以我广东一省的仓储粮米,便可以供应百万兵马至少一年的征战所需!正好,用银钱和工业品从乡民手中采购稻谷,加工成粮米,保证军需不说,民间也有能够从此番大征伐之中获得好处!” 黄锡衮站起身来,整理一下袍服,向自己的老前辈深深的行了一个礼。“学生也曾经往南中腹地行走过。只见南中军民百姓便如当年关中秦地之民,闻战则喜。起初还不明就里,后来才渐渐知晓其中奥妙。无非是军民百姓工场主商人都能够从大征伐之中获得好处,故而才有一闻鼙鼓响便摩拳擦掌之事。老先生如今既然身为梁国公麾下官员,何不效仿先贤,将此项制度在两粤落地。那时,学生愿率广东全省官员追随老先生骥尾,以为青云之附!” 黄锡衮的话,姜一泓听得很清楚,也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作为一个老资格的官僚,姜一泓从当年的两广布政使一跃而成为两广总督,太太平平的做了这几年的官,起居八座,威风八面不说,自己的腰包里也是每月都能多出不少的银子。这好处从何处而来,他自然是清楚。还不是当年站队站得好,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刚才黄锡衮也说得很明白了,只要您带头再往前走一步,我们广东广西两省的官员便一起追随您,咱们一起再往上升一步。 青云之附是什么?换句话说,那就是从龙之臣! “老夫虽然已经上了几岁年纪,但是,一颗为国为民之心,却不敢稍逊于诸公。只要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事,老夫都愿意身体力行的。何况,主公此举,乃是中兴天下之举,我辈自然是责无旁贷!” 第七百四十四章 秃驴!居然和贫道抢师太! 日暮时分,一支队伍冒着太阳的余威行走在官道上。任凭着汗水沿着斗笠被太阳的余晖变成水蒸气,任凭着汗水浸透了身上的衣衫,将背上的背篓也浸润的湿滑,脚下的步伐却是丝毫不曾停歇。 这支为数百余人的动员兵,将从自己家所在的乡镇,到县城报到,完成集结、同本县的守望队、壮丁队等常备军事组织中抽调的人员混合编组成营。然后到府城中集中,领取武器(主要是各类火器和相关弹药,刀枪一类的冷兵器,早已在乡镇一级储存了。)然后,到指定港口集结,上船。 于是,在各处的国道、省道上,往往就会看到这样的一幕:沉重的辎重将辎重车变成了一座体积庞大的小山,幸好辎重车是四轮的,并且装备了硫化橡胶轮胎,不然,传统的铁轮或者木轮大车还真的未必能够承受得起这么大的分量。轰隆隆的车辆碾过烧灰铺成的道路。 辎重车往往都是在行军队伍的最后方,仅仅在后卫队伍的前面。在辎重车辆的前面,便是跟随中军行动的炮队,一门门队属火炮,在阳光下散发着金属的可爱光芒,让人浑然忘记了它是一件杀人利器,而把它当成了一件类似于瓷器或是上好金属打造的器物,比如说鼎簋之类的。 中军队伍,看上去便是平平常常了,除了主官的旗帜和本部的军旗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中军当中,颇有些看上去像是读书人,或者是具备读书人气质的人物。他们是各部的参谋、军需之类的角色。当然,也有执行军法的军法官。他和军需一样,都是属于上级配属到该部的角色,不受本级将领的统领,为得便是执法不受干扰和军需财务独立,不至于变成各级将领的私人钱包。 在中军队伍前后,气势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各旅各团的近卫部队,在中军队伍前后行军,充当着护卫之责。这些各部队的核心战斗力和总预备队,都是有各部最为精锐的部队组成。除了充当本级单位的警卫之外,最大的作战任务便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投入到最关键的方向上。比如说,用刺刀和火铳在敌人的炮火下,为全军撕开突破口。 而在整个行军队伍的序列当中,唯一一部可以来回走动,往来奔走的,就是各部的骑兵通信队。因为南粤军的战马数量总是不够,所以便不能给各部编成单独的骑兵队伍。他们除了往来传递主官的军令和信件之外,另外的职责便是在行军时充当斥候,在尖兵队的前面为全军哨探。当然,左右两翼和后卫也要有他们的袍泽兄弟。不过,此时的行军是在自家的地盘里,自然不用那么如林大敌的。除了这些,骑兵通信队的另一项任务,那就是和近卫部队一样,在关键时刻用手中的马刀、火铳,配合着胯下的无言战友,同敌人展开厮杀。 沿途,在国道上每隔四十里或五十里设置的驿站里,路过的部队会在这里吃饭,短暂休息,给骡马饮水喂些草料豆子。这种吃饭喂马被称为大休息,那种行走了二十里三十里在沿途的水井处短暂停留,烧些开水给兄弟们喝,则是被称作小休息。 行军,尽量的不进入沿途的村庄。一来那样会影响行军速度,二来也会扰民,三来,有可能村民的生活会影响到士兵的士气,情绪,严重一些的会造成士兵情绪低落,甚至有逃兵发生。 不信?同龄的士兵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进了某个村庄,看着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扛着农具下田干活收割庄稼,身边有妻子和孩子陪着,一副幸福温暖的家庭生活景象。再看看自己,身边只有袍泽兄弟,手里握着的,不是农具,而是火铳、是火炮的推弹杆、羊毛刷子,巨大的反差,肯定会影响心情的。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诱惑,有时候比起军功奖励带来的热血沸腾更是令人刮骨蚀魂。刘伯承元帅也曾经说过,评价一支部队是不是具有主力部队潜质的条件之一,就是看他是否能够在离开兵员家乡之后继续保持圆满的建制和战斗力。很多部队,在家乡时,战斗力强悍,但是,离开家乡时便出现了逃兵和士气下降的情况,离家越远,这种情况就越严重。所以,这种部队是不能被称为主力部队的。只能说他是把家虎性质的武装,不能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如同一道道涓涓细流汇成江河,注入大海一样,一支支小部队编组成军,在星罗棋布的道路交通网上快速机动,从广西、广东向北疾速开来。 “数十万大军旦夕而成,又有足以支持百万大军数年征战的粮草军饷器械,主公大业,何愁不成?” 陆地上是行走不断的大队人马,前锋已经到了韶关,后卫却还在顺化,每日里大队人马都在那里通过。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头。水面上,樯橹相连帆樯如云,无数的船只赶运着粮草器械火药炮子等物资,向北行进。广州城里的姜一泓和黄锡衮们望着这前所未见的景象,激动万分。 “只是一点,这数十万大军征发走了,便空出了数十万劳动力。短期之内还看不出来什么,若是大战连绵,旷日持久,只怕我南粤军各处势必要出现些矛盾啊!”姜一泓到底老成些,比起黄锡衮的容易激动,他考虑得则是战时劳动力短缺可能会出现的生产困难等等。 “大人深谋远虑,勤政爱民,这是学生望尘莫及的。此事,大人不妨在主公面前提上一提。也好让主公知晓咱们并非是尸位素餐之辈,每日里庸庸碌碌的。咱们除了尽力王事之外,也替主公想得很多。” 这番话,是黄锡衮在珠江码头为姜一泓送行时悄悄向自己的长官提起的。姜一泓作为两广的地方行政长官,乘船往松江府上海县去见梁国公李守汉。这次,名义上是李守汉召集的大明各地长官会议,参与唐王监国大典。实际上,则是要统一各地方长官的思想意识,就与清军作战达成统一指挥的目的。 其实,这次会议,在李华梅等人看来,开不开都差不多。如今大明朝残存的这半壁之半壁江山,九成都在南粤军的控制下,除了远在云南昆明府的黔国公沐家、四川石柱的马家白杆兵之外,算是有些气候和规模的。可以说,若是没有南粤军的存在,西南数省(广东、广西、福建、赣南、偏沅)只怕早就被清军席卷一空了。 但是,李守汉却告诉南粤军诸将,此次会议不仅仅是要拥立唐王,以他为号召,更是要为以后的行动提供充足的合法性。见他这么说,众人也只得作罢。 不过,这次会议,确实是有些名不符实。 首先一点,号称世受国恩与国同休的黔国公沐家便没有来,只是命人送了一份贺礼和表章,通过红河到了河静,然后辗转送到了上海。沐家的不来的理由无外乎是山川阻隔,一时赶不过来。同时大肆的叫苦,说张献忠的四个孽子和几个部下大将,领着大西军余孽,正在昼夜不停的骚扰云南。云南境内战火不断,确实是分身乏术等等。 而统领石柱马家白杆兵的左都督、镇东将军秦良玉在得知自己被唐王朱聿键加封为太保兼太子太保衔,封忠贞侯后,也派遣子弟星夜兼程来朝见监国唐王殿下。当然,顺便是想向梁国公继续申请些军火支援。特别是马尾手榴弹,这种利器,简直就是为川东的地形量身打造的。白杆兵与清军作战时,每每几枚马尾手榴弹丢过去,在清军队列里爆炸开来,然后,数百支丧门枪矛头所组成的白杆兵枪阵,就能将成千上万的清军队伍挤下山坡,杀得抱头鼠窜。 所以,这次大会,基本上是南粤军管辖的各处官吏的一次集会。为的就是要明确唐王监国的合法地位,进而确定李守汉的合法性。除了姜一泓这样的两广总督之外,管辖偏沅的湖广总督府何腾蛟虽然没有亲自来,却也派了心腹作为代表,携带着亲笔书信和他的妻儿老小到了上海与会。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便是南粤军直辖的各处官员了。不过,像十州、扶桑、木骨都束、李家坡等处,因为隔着万里海疆,便是想来也来不了。不过好在目下有扶桑总督许还山的使者若水道长和殷雷在,也可以担任代表了。当然,也有一些看上去不那么和谐的人物列席参加。比如说范.巴斯滕先生,倭国幕府的松平老中信纲殿下,奥斯曼帝国大维齐尔科普律鲁的代表等等。至于说英吉利王国的代表,因为他们两边就像是乌眼鸡一样,互相指责对方什么“逆贼”、“暴君”之类的,于是,为了避免会场上出现不必要的麻烦,负责警卫任务的近卫旅官兵,很客气的将他们安置在了会场外面。 在会场外面,英吉利王国的两个代表团,垂头丧气的看着一队队的代表们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走进了会场,心中便如同打翻了厨房里的佐料架子,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天竺人,撒克逊人,奥斯曼人,尼德兰人,法兰西人,意大利人,还有缅甸人、榜葛喇人,他们都能进去,都能向这位权势滔天财富无数的统治者表示他们的友谊和忠心,我们却只能在这里晒着太阳喝着茶水,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一船一船的运走财富和精良的武器。” 且不说他们两拨人在外面慨叹自己的时运不济,里面的会议已经开得热火朝天了。 最初的流程,拥立唐王朱聿键为大明监国,得到了与会官员将领们的同意。并且,作为外藩使者,像天竺、天方、奥斯曼帝国,法兰西王国,意大利半岛上的那许多的王国都一致承认,唐王殿下是东亚大陆上的唯一合法统治者。 很快,拥戴唐王监国的表章便由熟悉这种文字格式套路的此间高手撰写完成,誊录清楚之后,又润色了一番,当即读给在场的官员们听了一遍。平心而论,除了像姜一泓这样的接受传统教育出身的官僚之外,南粤军系统的官员将领,在明朝文官体系看来,和一群文盲也差不了多少。能够听出来什么好坏?当即表示可以,准备明日去行在面见邹太后,若是这位老太太没有反对意见,那么,唐王朱聿键便是大明的新一位合法统治者了。 会议便从这里进入了真正的内容。讨论战事该如何进行。人们有意识的没有在战事前面加上比如说中兴、北伐之类的冠名词给它来定性。在与会者们看来,战争就是战争,至于说战争到了可以结束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那谁能说得清呢?咱们只管打好眼前的每一次战事就可以了。 有人主张,收缩兵力,将上海县这个港汊纵横河网密布的地区放弃,全军退回到以赣南、偏沅为前哨阵地的闽粤大后方,待清军南下不适应南方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兵力疲惫后,然后再行北上。 这一点当即便被水陆两军将领们否决了。开玩笑呢?!水网密布,港汊纵横,那不正是给我南粤军打造的绝佳主场吗?咱们缺少的是骑兵,但是,咱们火器兵力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河道密布,正好是清军的马队施展不开,却是咱们的步兵最佳的舞台。 这些军事上的部署,按照常理说是应该将观礼或者是充当外藩使者的范.巴斯滕这些人请出去。但是,南粤军却没有这么做,一来,这只是一场务虚会,距离当真的军事部署还有十万八千里呢!二来,南粤军也有这个自信,这些来自万里之外的家伙,到了这里为得是求财。他们同咱们南粤军走得亲密,咱们可以卖给他能够发财升官的各类物事。他们将咱们这里的情形向清军泄露了出去,清军能够给他们什么好处? 不过,像范.巴斯滕伯爵殿下,松平老中信纲殿下,以及风尘仆仆的从奥斯曼帝国赶来的苏丹陛下的使者,大维齐尔科普律鲁阁下的心腹易卜拉欣,都是修炼成精的千年老狐狸,早就命令随员、通事们一定要把耳朵竖起来,仔细的听着,不要漏过了一个字一个词。因为,往往一个不经意的细节里,就能够让他们获得比海洋还要多的好处。 果然,有人担心,战事开始后,孤悬敌后的山东、登莱地区,大少夫人鹿玛红所部势必要面对清军重兵集团的围攻。“战事一起,登莱青三府的棉花小麦,还有黄河入海口等处的棉花小麦,不要说海运南下,只怕保障山东地面上的军需民食都尚且不足。” 那么,问题就来了,小麦作为一种粮食作物,对于军队的口粮和主食,以及机动能力等等固然是很重要,但是,却远远不如棉花的战略意义大。吃饭问题,在南粤军这里不算是什么事,但是,棉花所解决的穿衣问题,却不一样了。更不要说,在广东、在福建、在南中各地,数百家上了规模的纺织工场里,有着几十万台各种型号各个级别的果下马纺织机。这些机器,每天都要吞噬掉无数的棉花,纺织出一船又一船的棉布,送到左近的印染场里变成染色布、漂亮的花布。为南粤军换来无数无量的银子和物资。 可是,如果山东地区的棉花产区丢失了,或者是因为战事产量受到影响,那么,南粤军的一大支柱产业就要相应的受到影响了。每年至少会造成二十万包的棉花供应量缺口。 这话还不曾在南粤军官吏将领们当中造成什么大的反应,却经过了若干个通事的悄悄传译,令范.巴斯滕、易卜拉欣,以及天竺的几位大土邦主、苏丹、莫卧儿帝国皇帝的使者的注意。 “好啊!发财的机会来了!”几头千年老狐狸不约而同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当下,顾不得礼数,范.巴斯滕起身从座位上站立起来,还不曾开口说话,从一旁的座位上,一个声音便抢了他的台词:“奥斯曼帝国苏丹的最有力朋友,东方最值得信赖的伙伴,尊敬的梁国公殿下,我谨代表奥斯曼帝国苏丹和大维齐尔科普律鲁殿下向您和您的军队、工场主、商人们表示,贵国的纺织工场缺少多少棉花,我奥斯曼帝国便向贵国提供十倍的棉花!缺少多少小麦,便提供十倍的小麦!哪怕是把上下埃及都变成您的棉花种植园和小麦麦田都在所不惜!我们愿意向我们的朋友表现出我们的友谊!” “该死的秃驴!居然和贫道抢师太!”范.巴斯滕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心里骂着一句在南中学到的词汇。 第七百四十五章 秃驴!居然和贫道抢师太!(续) “这根细细的棉线,一个刚刚断奶的孩子都能把它弄断。但是,它却能吊死全世界。” 这是果下马纺织机完成了一次技术升级改造,达到了可以织出五十支纱的水平后,李守汉手中紧握着那团洁白的细细的棉纱线,在酒醉之后同手下文武大员们大声说出的心里话。 起初,手下的文武和商贸领域的大佬们都认为是主公喝多了,欢喜的胡说。但是,事实证明,他们理解有错误。 经过十多年的纺织印染业贸易体系建设,南粤军已经建立了一个庞大的贸易体系。这个体系覆盖了北到外兴安岭、黑龙江附近的泛北极圈,为居住在这里的索伦各部所推崇,成为了与铁器、兵器、盐、糖、烈酒、粮食、香料并列的商品首选,并且,也是贸易活动当中可以充当硬通货的商品。向西,陆路分为了两股,南线经过河西走廊,河中各国、奥斯曼帝国,一直向西,到了欧罗巴各国的边境。而北线,则是在索伦部与罗刹人的交战之中,被那些哥萨克们当做上好的战利品,向他们的沙皇供奉,进而成为沙俄贵族们疯狂追求,拥趸的高级货色。而向东,则是远至殷商之地,印第安各部之间的贸易往来,也渐渐的接受了以布匹作为一种交易媒介充当了货币职能。道理么,也很简单,各部印第安人都不缺少金银宝石,但是,棉布这种生活必需品,却是大家都愿意收的。而贸易的重头戏,则是在南粤军的西面和中原。 西面,有海运的便利,又有泰西各国的庞大需求。每天有着数百艘海船,从满剌加海峡出关,带走的主要货色之一,就是在船舱底部充当压舱石任务的各种染色布和印花布。 而他们进关时,往往船舱里塞满了大包大包的棉花。原因很简单,南粤军的控制区域内,没有那么多的棉花原料供应。远至奥斯曼控制的上下埃及的尼罗河三角洲,阿拉伯半岛的那些棉花田,近则是印度次大陆上的各国,不管是信安拉的,还是信佛的,都是南粤军的重要贸易伙伴。 他们同南粤军的贸易,已经进入了一个奇特的循环。向南粤军输出大批的原料棉花,换回来他们同周围邻居作战需要的武器盔甲火药,换回来棉花的制成品各种漂亮的布匹。但是,种植和采摘、粗加工棉花占据了大片的粮田,占据了大量的劳动力。为了养活这些人,上面说的这些政权又必须从南粤军手中进口大量的大米来养活自己的棉花从业者和军队。 除此之外,便是眼下被分割成了十几个小国的缅甸,原来莽应家族的成员们,在他们的辖区内,主要是中央高原地区,种植着绵延千里的棉田,以作为向宗主国表示忠诚的供奉。同时努力的强大自己的武装力量,防止被自己的那些亲戚们找到机会和理由一口吞下去。 同样的想法,也是在印度次大陆上的各个政权之间流行着。 是人都要穿衣吃饭,都要有粮食和纺织品的需求。而互相之间仇视、杀戮得像乌眼鸡一样的各种政权之间,更是多了武器装备物资的需求。这三项需求,就迫使这些政权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接受了南粤军给他们开出的药方,走上了输出原料,用原料来换取工业品,以弥补自己硬通货币不足的道路。 每天,都有大量的物资沿着印度洋,通过满剌加海峡向南中的各个纺织工场输送原料,同时,将维系自己政权需求的物资运走。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得知南粤军的自有棉花产区产量得不到保障之后,所有的外藩都觉得自己向南粤军表达善意和发财的机会来了的原因。 原本范.巴斯滕准备向李守汉表示,“我公司下属的所有商人、船只,将为您运来你所需要的所有棉花和小麦。”通过这个态度,进而获得南粤军所有棉花和小麦的缺口数量合同。结果,没想到的事,这个绝好的机会,被奥斯曼帝国的使者易卜拉欣抢了去。但是,他作为一个商人,知道自己和东印度公司的实力无法同易卜拉欣背后的奥斯曼帝国大维齐尔科普律鲁家族、以及整个奥斯曼帝国相抗衡。说得难听些,得罪了科普律鲁,他可能在奥斯曼帝国的辖区内,一粒小麦,一朵棉花都买不到。他的海船,也有可能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遇到了不可描述的风暴而沉没。然后,船上的货物和水手,可能会在某个港口的市场上出售。 没办法,谁让科普律鲁在奥斯曼帝国的权势熏天,不可一世呢?! 但是,易卜拉欣也清楚,自己的主子,他的权势是从何而来的。 “我们不会对我们的朋友提出过分的财务上的要求,这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以往的价格交易。只要求统治东方的殿下您,能够恩准我们扩大招募倭国雇佣兵的规模。将每次不超过三万人的规模,扩大到以五万人为起步线。” 这些年,靠着倭国雇佣兵的坚韧、残忍,靠着臼炮和三光手段,科普律鲁将困扰奥斯曼帝国多年的巴尔干半岛的贵族反抗势力屠杀的屠杀,招抚的招抚,整个巴尔干半岛,已经没有太大规模的反抗力量了。但是,大维齐尔科普律鲁向奥斯曼帝国皇帝的奏报当中,往往还是“叛乱者势力猖獗,兵力规模庞大,我军往来镇压,形势不容乐观”等等词句,要求奥斯曼帝国皇帝从国库里拨出军费来招募军队镇压叛乱。 招募军队,自然是要以性价比最好,可靠性最高的这些倭国矮子们为上品了。他们的军饷可以用大米来发放结算,只是要求破城之后,所有的战利品,不论是金银珠宝,古董玩物,还是老弱妇孺青壮年劳动力,都要获得至少四成的份额。这么好的炮灰,上哪里去寻找?只是很可惜,李守汉每次都只批准三万人左右的招募规模,顶多给出一到两成的路途损耗人员。(比如说海上翻了船,水土不服、疾病死去的那些人。)这对于庞大的奥斯曼帝国,日益膨胀的大维齐尔科普律鲁阁下的野心来说,简直是万分痛苦的事。 所以,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易卜拉欣提出了交换条件。 这个条件对于南粤军来说,不可谓不优惠,你需要多少小麦棉花,我就十倍的而供应给你,而且,不坐地起价,趁火打劫,按照咱们之间以往交易的价格进行结算。但是,你也要同意我扩大招募雇佣兵的规模,并且提供便利条件。 这无疑是向李守汉和南粤军体系表示,只要你们给我提供足够的炮灰和武器装备物资,我就把整个尼罗河三角洲和奥斯曼帝国其他肥沃的土地变成你们的小麦田和棉花种植园。这个巨大的原料来源地和产品市场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 (大家如果去新疆旅游的话,不要光顾着欣赏各种绮丽的自然风光,也一定要去棉花主产区看看。看了之后就会明白今天的棉花价格作为一个市场供需的标杆,对于中国经济的影响。当河南、山东的棉花大县种着漫山遍野的玉米,你就不得不感叹自由劳动力的流失对于中国农业的深刻影响。与美国这样的农业大国开着大机器甚至是飞机,种植了动辄便是上万英亩的大农场体制不同的是,中国的农民还只能种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精耕细作”这个成语对于形容棉花的种植是再贴切不过了。像棉花这样一个需要大量劳力的品种,但凡有外出打工的机会,一般农民都已经不愿去种了。即使以现在籽棉超过6元每斤的价格被收购,每亩500斤左右的籽棉如果扣去成本,也仅能提供约2000元的年收入,这与外出打工的收益相比还是微不足道。而种植玉米省时省力,完全可以让老人照顾。于是,青壮年离开了生他养他的土地,走进了工厂,走进了建筑工地,走进了城市的各种服务业,而农田里,则留下了老弱病残来照顾抗病抗灾能力超强的各类杂交或者转基因玉米。 而从世界商品市场来看,但凡中国需要的,一定会出现暴涨,如铜,如铁矿石,又如今天的棉花。而美国需要的,却能得到很好的抑制,如石油。纺织行业作为曾经为新中国创造了大量外汇的行业,曾经一度辉煌。衣食住行中,“衣”也处在第一的位置。各地的服装出口加工厂密布,吸引了大量劳动力。而中国的外贸中,低端的纺织品也占据了大量的份额。但上亿的袜子短裤才能换来一架飞机,应该说中国在这场贸易战争中纺织品成了别人枪口下的人质。原料,因为包产到户丧失了大规模集约农业生产的成本优势,产品,又没有自主定价权在自己手中,甚至要接受别人的纺织品配额勒索。令天,这根小小的棉线一步步勒紧了中国纺织业的咽喉,蚕食着企业的利润,却是在美国棉花获得空前丰收的时候,不能不让人再次感叹美国人的远见,慨叹我们的领导人四十年来的战略短视。不过,我们现在有了一带一路战略,可以改变我们的战略困局。) 易卜拉欣的话,通过了通事的层层翻译,传递到了松平老中信纲的耳朵里。这位老中大人,眼下也是一位年收入在二百万石水平的人物了。不论是用倭国的标准,还是用我们习惯的中原标准来计算,都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富可敌国之人。不过,他不仅仅是富可敌国,更是权倾朝野。在倭国,他的权势仅仅次于德川将军本人,对于他的几位兄弟大名,都是爱答不理的。而这几位德川家的大名,居然对他的这种僭越态度视之理所应当。说起来,这其中的奥秘也很简单。 因为他是倭国德川幕府的使者,每年要往返于南粤军与倭国之间。黎慕华得知了这个便利之后,少不得要让他给自己的那个便宜大孙子带上些贴补家用的私房钱去。李华宇战死之后,李守汉得知了这个情形,便也从自己的私库之中按时拨出钱粮来,交由松平信纲带回倭国,交给天皇母子使用。“免得这对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过于清苦了。” 无形之中,松平信纲大人便成了德川幕府、天皇家、梁国公家族之间往来传递些秘密事务的人物。这样的人,不要说德川家的几个大名了,就算是将军本人,也是要忌惮几分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嘛!何况这个狗也是自家的狗。 这个条件,让松平老中信纲大人听得眼热心跳。这要是大将军同意了,我把这个消息带回国内,将军大人会给我什么样的赏赐呢?是升官还是加爵位?那些像狗一样的大名们会给我什么好处?或者,我该向他们要点什么条件?每次招募雇佣兵的数额提高到五万人起步,这个条件绝对是会让倭国国内疯狂起来的。 但是,毕竟松平信纲大人比起易卜拉欣来,对南粤军的情形熟悉得多,没办法,有那么多的倭国新娘,倭国劳工在南中各处生活,点点滴滴的信息收集起来,也是颇为可观的。他很清楚,南粤军不缺钱,不缺粮,不缺油盐布匹,不缺枪炮,缺的无非是马匹、棉花,劳动力。前面两样,倭国自己也没有,爱莫能助。但是,第三项,劳动力,倭国可是多得很!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炮灰雇佣兵向海外输送了。 “主公!外臣有下情回禀。”松平信纲一口颇为流利的南直隶官话,严谨守礼的按照礼仪制度站起来,跪倒叩头行礼。这套称谓、礼数,让旁边无数人嫉恨的眼睛都要瞪出血来。 “松平大人请讲。”李守汉含笑点点头。 “如今大将军要吊民伐罪,奉天讨逆,外臣之国虽系海外小邦,却也颇知忠义。此番大将军北伐讨逆,小邦愿意出兵三十万相助!” 什么?你们这群矮子打算派三十万人来?李守汉当即眼睛就立了起来。你们打算把丰臣秀吉那厮没有完成的事业,在老子手里完成吗?就算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让你们到了中原,少不得会在你们的心里埋下野心和贪婪的种子。说不定若干年之后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开出罪恶的花朵来!老子今天要是同意了你们出兵相助的请求,那几百年以后,天晓得网络论坛上的喷子们会怎么骂老子!不行!绝对不行! 但是,伸手不打笑面人。人家表达了好意,你总是不能拒绝吧? “这个矮子也是个千年的老狐狸!在老子面前玩什么以攻为守以进为退!表面上是要求出兵三十万人相助,其实要得还是易卜拉欣这厮提出的将雇佣兵招募标准提高的五万人起步!不过,你们既然愿意出人来供老子消耗,那我为啥不成全你们?”李守汉心里笑了笑,给松平信纲的行为下了一个定义。 “松平老中大人忒意的客套了。我南粤军各部士饱马腾,战意正旺。贵使所说的三十万人马,编制训练装备战术都与我南粤军相去甚远,战场上一时派不上用场。贵使不妨转奏贵国天皇,若是有心助顺,不妨派遣劳工到我南中各处来。人数嘛,便暂且以贵使所说的三十万人为准吧!” 李守汉也是多年修炼成精了的。几句话便将松平信纲以攻为守的意图说得明明白白,并且毫不客气的指出,你的那三十万人马,无论是编制装备还是训练水平战术水平都和我南粤军相去甚远,到了战场上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是添乱。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给我出劳工吧!我给你个甜头,就以三十万人为准。 听完了李守汉的话,松平信纲耳朵里轰隆隆的便如同重炮轰击一般。他恨不得拔出肋差来给自己来上一刀。“早知道梁国公殿下如此的态度,刚才为啥要说什么三十万啊!我为啥不说四十万?为啥不说五十万啊?!多出一万便是多一万的钱粮啊!” 但是,此时后悔也晚了,少不得松平信纲大人三拜九叩的望尘拜舞一番,叩谢梁国公殿下的深恩厚德。然后,回到馆舍之后连夜修书给德川将军,将这个好消息向德川将军禀告。并且在书信之中提出,将这三十万人的劳务输出指标,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以十万人为限,由亲藩大名,特别是有着御三家之称的尾张、纪伊、水户藩三家来承办。至于说亲藩大名们是在自己的藩领之内招募,还是面向整个倭国招募,那就是他们自己的手段了。 至于说余下的二十万人,各处的谱代大名、外样大名们分分,多多少少的也就差不多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 不就是缺人吗?我们有的是! 但是,松平信纲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一番作为,给倭国国内带来了新一轮的争斗。 三十万的劳工输出指标,足以让从德川家族到一个普通的外样大名都疯狂的地步了。按照所谓的江户幕府三百藩计算,(原本是所谓的六十六国,但是现在已经是所谓的幕藩制度,大大小小的藩主有二百七十多个,再加上那些支藩,差不多有五百多个了。)哪怕是一个再小的外样大名,也能分上个几千个指标!有了这几千个劳工输出指标,国内的闲散劳动力不再是治安隐患不说,更有大批的侨汇和布匹、丝绸等等输入,能够让自己的地盘里日子好过不少!这样的事,哪个诸侯大名不会下大力气来争夺?就算是德川将军本人,也为家族中御三家和他自己的直属旗本当中如何分配利用而头疼不已。因为,这三十万人的劳工,去了南中无疑是要从事最为繁重甚至危险的体力劳动,人员损耗率极为高。也就是说,一年之后,会不会继续再招募三十万人,也未可知啊!那么,眼下多争取一点员额在手,也就为日后的继续招募打下了基础。 而更令倭国国内大名、将军,甚至是天皇为首的公家都为之兴奋的是,倭国雇佣兵的招募员额,从原先的不得超过三万人,一下子跃升到了以五万人为起步线。这无疑是至少翻了一倍的员额啊! 虽然说,这个大幅度的优惠也是有着一个小小的,但是却让倭国国内的德川将军以及大名诸侯们都露出会心一笑,表示我们懂得的条件。这个条件就是,“原先以三万兵员为上限,如今君恩浩荡,念友邦之忧,提升到五万员额起步。但,尔等必须将二万兵员交由天皇陛下进行招募,粮饷等事,由天皇派员掌握。” 倭国国内的僧侣贵族们中都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那就是现在天皇所生下的那位殿下,其实是当年李家大殿下到日本相助平定九州风潮时所播下的种子。不然,为什么这许多年来,李家的夫人,甚至在李家大殿下阵亡之后,大将军本人亲自从内库之中拨出钱粮来给天皇一家做日常开销?那不就是怕自己家的庶出之子在外面日子过得苦嘛! 如今,更要将两万兵员的招募之事交给天皇公家,这也就是想着让天皇一家有点钱粮好处过手罢了!“公家的大臣,陪着天皇陛下吟风弄月,写写和歌都是好样的。至于说招募兵员这种事,还是咱们替天皇陛下分忧吧!” 以米泽藩藩主上杉定胜为首的一群外样大名,纷纷的将目光投向了天皇公家手中掌握的这两万员额雇佣兵招募指标了。 上杉定胜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可是不怎么样。作为长尾景虎的侄子,他们上杉家在太阁检地时期可是被丰臣秀吉那个猴子封在了会津。会津每年的石高可是一百二十万石。可惜,好景不长,猴子死后,德川家上位。他们被转封到了每年只有三十万石高的米泽。要不是上杉景胜派兵参加了大坂冬之阵,上杉家绝逼会先扑街 1623年上杉景胜去世后,米泽藩藩主由上杉定胜继承。上杉定胜继位后,上杉家实力大不如前,但是为了维系老子在位时期的体面,上杉定胜不得不维持庞大的家臣团和武士团。据说米泽藩武士一度超过六千人。这是当年上杉景胜在会津时的数字,1601年转封米泽后,封地由原先的一百二十万锐减至三十万,但是武士数量却没有减少。钱粮来源少了四分之三,可是吃饭的人却一直没有少。上杉定胜能不发愁才怪! 如今八幡大菩萨保佑,上天又降下来了一个开源节流的好机会,如果不把它抢到手,上杉定胜就真的要想办法跳海去了! 为了能够从天皇手里多争取一些雇佣兵指标,将自己封藩内的那些整日里游手好闲舞刀弄枪的武士们打发走,送到战场上去消耗掉,上杉家也是豁出去了。不惜到通商口岸找商人借了高利贷,买了不少的贵重礼物到天皇面前来挖门子,套交情。 可是,打着类似主意的外样大名,不止上杉家一个。一时间,往来拜见天皇母子陛下的大名们,奔走不绝于路。最后,还是德川家光将军竹千代同学把出了高超手段,杜绝了这种可能让外样大名和公家勾结,壮大势力的事情发生。 “两万雇佣兵招募,由幕府代为在各处封藩之中选拔招募,已尽臣子之劳。钱粮之事,仍有天皇陛下指派近臣操办。”也就是说,天皇陛下这两万雇佣兵,那是咱们的脸面,必须要在倭国全国境内好好的挑选一下,选那精壮好汉去,方才不能折了天皇的面子。(当然,潜台词就是,这两万人,二百七十多个封藩,和我德川家光的直属旗本当中都有份。谁也别想着从中占便宜!)至于说钱粮的事,既然大将军说了要由您天皇陛下派员掌握,那我们也不敢违逆了大将军的意思。 “松平老中信纲,为国操劳,忧心国事。本应休息。然尽忠王事乃我辈臣子本色。汝归国之后,应速速将关东各国招募劳工、雇佣义勇之事操办起来。并将全国各处之劳工、义勇,火速集结,由川越城转运出海。此令,不得有误!” 这道命令,看似颇为严厉,但是在松平信纲看来,却是价值万石。命令里面说的很清楚了,把关东各国的劳工招募,雇佣兵招募的事情都交给他来操办,也就是把这部分权利放到了他的手里。而且,川越城作为他的封地,成为了劳工和雇佣兵的集结转运出海口,这无疑是将一注大财放到了他的口袋里。几十万人从他的封地经过,这些人的消费,他们所需的物资和相关钱粮的进口、上岸,转运,都要先在你松平信纲的地盘上经过,这无疑是德川家光同学对自己这个得力手下的最好酬庸,虽然也是慷他人之慨。 不消数年,川越城已经一跃成为仅次于江户,倭国国内的第二大城,第一大贸易口岸。这是松平信纲怎么也想不到的。 此时此刻,他要面对着同行来抢生意的麻烦。 “公爵殿下,作为您在西方最牢固的盟友,最强大的伙伴,我们奥斯曼帝国也愿意将强壮的奴隶以最低廉的价格出售给您!”坐在松平信纲旁边的奥斯曼帝国、奥斯曼帝国大维齐尔科普律鲁代表的易卜拉欣听得了通译将李守汉与松平信纲的对话悄悄的翻译完,不由得喜上眉梢。在松平信纲磕头谢恩之后,也站起身来,按照中原礼节跪倒在李守汉的座位前面,表示这些矮子们能够做到的,我们奥斯曼帝国也一样可以! 要知道,眼下的奥斯曼帝国,可是正儿八经的地跨欧亚非三大洲,而不是像历史上的那些白皮们建立的国家,占了在地理上的优势,把在十字路口建立的收费站,都号称是地跨欧亚非三大洲。有如此广袤的地域,自然,境内治下便也有各种不服从统治的家伙,这些异端、异教徒,叛徒,暴徒,向来都是奥斯曼帝国最大的奴隶来源。比如说大维齐尔科普律鲁在巴尔干进行的扫荡战,往往一座城堡拿下来,便有成千上万的俘虏。对于这些俘虏,奥斯曼帝国的历史传统,就是发卖为奴隶。差别不过就是有技术的工匠、有身份的贵族女性,识字与否。身体是否强壮罢了,因为这些,会直接影响价格。 在大仲马的小说《基督山伯爵》里,美女海蒂就是被基督山从奥斯曼帝国皇帝的特许奴隶贩子手中收购来的。因为她的贵族血统和身份,基督山用相当于两千袋钱币的一整块翡翠从奴隶贩子手中赎买了她的自由。而她则是被出卖了她的父亲和她的国家的弗南以一千袋钱币的价钱出售的。所以,人口和奴隶贸易在欧洲的白皮们当中也是一项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精髓了。 如今,为了奥斯曼帝国和科普律鲁家族的利益,易卜拉欣有义务将这个文化传统发扬光大。反正不管是巴尔干的那些异教徒战俘,还是帝国内部那些反对科普律鲁家族的异端、叛乱者,早晚都是做奴隶的命运。与其说用粮食和水来养活着他们,还不如早早的就用他们的后半生来给帝国换取些利益。 “巴尔干善于养马养牛养羊的山民,非洲黑得像木炭,力气比骆驼还要大的努比亚人,西亚沙漠里的阿拉伯人,欧洲平原上的百姓,奥斯曼帝国都可以成千上万的提供给您。比雇佣劳工要便宜合算得多!” 既然是要和同行抢生意,自然要说我的货色性价比是如何如何的高。易卜拉欣大人很是鄙视那些倭国矮子们,个头还不曾到本使节送给公爵殿下的那几个肯尼亚女奴的大腿,也居然来和我抢生意?! “五个青壮年男**隶,换取一件盔甲!或者是等价的其他商品!” “一支火铳,配备上二十发子药,只要五个青壮年奴隶!如果是老弱妇女,那就是六个!” “一件胸甲或者是皮甲,三个奴隶!” 伴随着易卜拉欣提出了用奴隶来换取奥斯曼帝国所需要的一切物资,用来弥补输出原料输入商品的贸易逆差,类似的吆喝声或者说是讨价还价的声音,便在东起西亚,西至多瑙河平原,南面到了非洲大陆的广袤土地上响起。进行这种欧洲贵族们传统贸易活动的,不光是那些卑贱的奴隶贩子,也有高傲的贵族老爷们,国王和公爵们,主教和教皇也把自己手中的战俘和异教徒拿出来,让他们通过繁重的体力劳动来洗去自己的罪孽。 而在以浪漫著名的地中海沿岸,不仅仅是欧洲的绅士贵族们,也包括浪漫的土耳其,沿岸的许多大的海港,在热火朝天的人口奴隶贸易、转运活动推动下,变成了繁荣的奴隶贸易港。一艘艘海船上卸下来茶叶,丝绸,布匹,瓷器,粮食、武器,盔甲,火药,药品,烈酒等等。这些商品,悄无声息的流通着,很快都成了奴隶商人们手里的硬通货。用来和那些专门从事捕捉奴隶、贩运奴隶的家伙们进行贸易。 港口上的奴隶商人们算是这条人口贸易链条上的末端,他们在设在港口的公司办公室里,一边从事着贸易活动,一边贩运着奴隶。而在巴尔干,在多瑙河流域,在西亚,在北非,奥斯曼的总督,法兰西的贵族,德意志的选帝侯,阿拉伯的酋长,都将眼前的敌人,和平居民变成了刀枪下的战俘,然后经过长途贩运,变成了港口附近的奴隶交易市场上的奴隶。换回来各自需要的物品。特别是奥斯曼帝国的大维齐尔科普律鲁,因为手中拥有了近乎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倭国雇佣兵资源,得以放手在南欧在巴尔干,在意大利半岛大打特打,手中掌握的战俘奴隶来源日益增多,渐渐的进入了一条发展的良性循环:因为手里有了雇佣兵,可以在各地战场上投入,那么,获得的战果也就比以前多得多。有了这些战果(人口,金银,地盘)就可以继续发展科普律鲁家族的势力,进而便需要更多的雇佣兵。 但是,不久之后,南粤军从事奴隶贸易活动的商人们便提出,“这种长途贩运,路上的损耗率太高了!”要么降低收购价,要么想办法降低损耗率!作为一个合理合情的需要,自然得到了大维齐尔和法兰西、德意志、意大利、梵蒂冈的高层们的同意。于是,南中的奴隶商人们可以在这条奴隶贩运或者说是海上贸易路线的沿途,选择他们认为合适的海岛,建立货栈,建设成为基地,供往来船只补给,让那些奴隶们能够得到短暂喘息的机会,免得死亡率过高。 于是乎,在波斯湾,在红海沿岸,一个个海岛,一座座海港城市上空,飘起来了代表着南粤军的黑红两色旗帜,飘起来了代表李家的凤凰旗。商号开始按照李守汉的意思大肆的通过奴隶和商品贸易,从那些酋长、埃米尔手中收购他们的土地,不管是可以种植棉花小麦的,还是纯粹的沙漠,只要你肯卖,我就可以拿东西来和你交换。 “这些在波斯湾地区的港口和沙漠,要作为我们李家的家产,传承下去。哪怕是再穷再难,也不能放弃!”这是李守汉在李家的家宴上,告诫儿女们的话。对于他的这种安排,李家的儿女们已经习惯了,并且,这些类似的话,也得到了检验。 而与南中隔海遥遥相望的天竺,就充分的利用了地缘优势。土邦主,苏丹,莫卧儿帝国的皇帝们,将一群一群的异教徒战俘,变成奴隶,像南中出产的鱼瓷罐一样,把人们塞进船舱之中,然后,一船一船的奴隶,很快便横跨海洋,抵达了南粤军控制的海岛上,让他们出来透透气,然后再塞进船舱里,通过满剌加海峡,到李家坡完成交割。 通过这类活动,南粤军的人口劳动力缺口得到了弥补。各处的官员和工场主、种植园主们甚至惊喜的发现,不但没有因为主公要在中原地区大打而征兵造成劳动力的困扰,相反的,因为大批倭国劳工、佛郎机、天方奴隶的涌入,自己企业的劳动力反而出现了增长趋势。 不过,新来的倭人劳工,往往会被那些已经归化了的,或者来了有些年,正在努力完成归化功绩的劳工头目们,很好的进行一些教育。 “砰!”一记闷响,狠狠的敲在了新来的倭人劳工头上。所有的倭人劳工,在上工之前,尽数集合列队,站在道路上,行九十度鞠躬。这副景象,在李家的橡胶园,在南中的矿山,在各处的码头上,每天都可以看到。据说,这是倭国的一个习惯,每每他们家乡有战事发生时,村民们都要在道路两旁列队,欢送武士出征。没想到的事,这个习惯,被一批批的倭人劳工很好的传承了下来,并且用在了自己同胞的身上。 “八嘎!哪个同你是同胞?!老子已经完成了归化期,即将取得华夏户籍!成为一名光荣尊贵的华族!”倭人工头,手里拎着一个结实的木棍,在队列前训话。这根木棍,被他称为“力量注入棒”,每天上工之前,下工之后,进行任务分派,或者是完不成任务的劳工,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棍子。被打者还要低头认错,表示给您添麻烦了。 南中干部看到后制止过,但是被打者反而替打人的说话,说是自己犯错,自愿受罚。搞的南中的干部莫名其妙,只好勉强认为是倭人习惯特殊,应该适当尊重。当然,时间长了才知道,其实倭人也不想如此,只是家乡传统习惯压力太大,惯性也大。其实别说本书中,其实现在日本也是如此,很多人惊艳于日本人在公共场所如同教科书般的秩序,但是后来根据日本在中国留学生的说法,都是他娘的该死的气氛逼的,你要是不这样就被人当怪物看。到了大唐老娘快爽死了,早晨不用挨个问好,吃饭不用说我开动了,想说话就说话,想笑就笑,生气了直接怼男朋友,这才是人该有的生活啊。当然了,这种事情发生在南中,已经又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笔者只能感慨,难怪会有忍者神龟这种动漫。 不过,也有看不惯的种植园主,上来制止:“你不知道主公曾经有话,要善待劳工吗?你把他打坏了,谁给我去割橡胶?!谁给我去摘香料?!” “禀告老爷!属下手上有分寸的!不会把他打得不能干活的!” “哼!你们这些把头,每天为了完成工作量,都是动辄打骂的。你们就不怕把他们打得急眼了,起来暴动?!” 这个种植园主,大概是从内地来到南中的新园主,对于这类情形还不是很了解,满脑子都是按照中原的习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思维方式,唯恐这些劳工和内地的饥民一样,一跺脚起来造反,那样的话,最先受到损失的可是他的财产和身家性命。 “造反,造反好啊!”却不想这个倭人工头立刻眼睛里冒出了小火苗。“小的们还巴不得他们起来给主人们捣乱呢!小的的一个同乡,当年也是和小的一样,是在橡胶园里干活的。大驸马来南洋平土人暴乱之前,他为了保住自己的米饭和鱼肉,领着几个同乡拎着割橡胶的刀冲出去砍了七八个造反作乱的土人头颅。事后,一颗头颅顶了一年的功绩,他这个领头的,当场就被发了华夏户籍!小的正想追随他呢!” 白行久们的事迹,早就在这些倭人劳工和雇佣兵当中传播开来,除了每天埋头苦干,完成自己的任务量之外,这些人无不是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些土人和自己的同胞,烧香念佛的祈求他们出来捣乱吧!这样我就可以砍人头立军功早日完成归化了。 种植园主人听了之后,满是惊愕的神情。想不到,这南中还能这么做?梁国公他老人家当真是奇人!能够将这些苦力压榨到了这般田地,还让他们甘之如饴。他满意的接过了这个倭人工头手中的力量注入棒仔细的看了看,“你很好。这个注入棒,可以在我的几个种植园里推广一下。好好的干,回头我提拔你做大把头!管理所有的倭人劳工!” “小的多谢主人看重!多谢主人栽培!” “不必多礼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好给县里的户房报备一下。” “回主人的话!小的贱姓高野,单名一个樵字。小的的弟弟已经在军中做了随军的军夫,为军中炮队喂养马匹。前几日来信说,一定要想办法立下军功,早日归化!” “好!你们高野家也算是个个都有一颗向慕天朝的忠心。好好的干,国公爷会看得到的。” 可是,谁也不知道,国公爷也遇到了新的麻烦。 第七百四十七章 我们要做天朝人! “古里国使臣送来表章,请求仿照琉球例,献国内附,全国军民上下人等,愿为天朝子民。” “迈索尔国使臣送来表章,请求仿照琉球例,献国内附!全国军民上下人等,愿为天朝子民。” 古里国和迈索尔国虽然没有在外藩来朝的大会上做出什么大的举动,但是,却是在会后不久,在唐王正式宣布监国之前,正式送来了表章,表示鄙国上下,不愿意再做大明天朝的外藩了,想高升一步,像琉球国尚家那样,成为天朝的正式一份子! 可是,李守汉很是发愁。琉球尚家,虽然也是几次三番的表示要献国内附,可是本王也从来没有答应啊!都是好言好语的安慰。就拿最近这次来说,尚家父子要内附,最后李守汉给出的条件是加封琉球国王为公爵,加封琉球世子为侯爵。表面上看,一个国王变成了公爵,可是,却从外藩变成了大明天朝的封爵。这里头的含金量可是大大的不同了。而且,父子皆有爵位,以后,尚家的地位在这些外藩当中可是无人能够撼动的。 于是,未免有人见猎心喜。古里国和迈索尔国便是这么想的。 “古里,西洋大国。西滨大海,南距柯枝国,北距狼奴儿国,东七百里距坎巴国。自柯枝舟行三日可至,自锡兰山十日可至,诸蕃要会也。” 永乐元年,遣中官尹庆赍诏抚谕其国,赐以销金帐幔、织金文绮、彩帛及华盖。六年复命郑和使其国。九年,王可亦里遣使入贡。十年,郑和再使其国,连二岁入贡。其使者请赐印诰,封其国中之山。帝遣郑和赍印赐其王,因撰碑文,命勒石山上。其词曰:王化与天地流通,凡覆载之内、举纳于甄陶者,体造化之仁也。盖天下无二理,生民无二心,忧戚喜乐之同情,安逸饱暖之同欲,奚有间于遐迩哉。任君民之寄者,当尽子民之道。《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肇域彼四海”。《书》云“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朕君临天下,抚治华夷,一视同仁,无间彼此。推古圣帝明王之道,以合乎天地之心。远邦异域,咸使各得其所,闻风向化者,争恐后也。 《瀛涯胜览》中记载,“即西洋大国。从柯枝国港口开船,往西北行,三日方到。其国边海,山之东有五七百里,远通坎巴夷国;西临大海;南连柯枝国界;北边相接狠奴儿地面。西洋大国正此地也。永乐五年,朝廷命正使太监郑和等赍诏敕赐其国王诰命银印给赐,升赏各头目品级冠带,统领大宝船到彼,起建碑庭,立石云:「其国去中国十万余里,民物咸若熙皡同风,刻石于兹永示万世。」” 首次郑和下西洋的船队,便在古里国停留,贸易,并在这里补给淡水和粮食、蔬菜等。可是,自从三宝太监最后一次下西洋死于古里国之后,古里国遇到的新过客,他们可就没有三宝太监那么仁义了。 葡萄牙人达伽马来了之后,就像他们信仰的苏哥说得那样,“我带来的是剑与火而不是和平。”相比于郑和带来的瓷器和丝绸,他们带来的是流氓恶棍手中的火铳和刀剑。相比于郑和同古里国之间面对面议价,击掌定价,书写合约,平等交易,达伽马则是完全的自己动手,用火铳火炮来进行掠夺。从西元1498年5月,瓦斯科·达·伽马带领一个葡萄牙贸易代表团在卡里卡特北部十八公里处的Kappad登陆,到西元1524年12月24日他死在古里国,一直到他1539年尸体运回葡萄牙,重葬在维第格拉。这几十年间,葡萄牙人和古里国之间为了贸易通道和香料主导权之间的战争、冲突都没有停止过。 连绵近百年的同以葡萄牙为首的西方殖民者的战争,一直到了天启年间,随着葡萄牙复国军的兴起,才渐渐的停息了下来。西方人渐渐被南粤军挤压走了,古里国头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但是,周围各个强大的不怀好意的邻居,就像是一群饿狼盯着一条肥嫩的羊羔一样,随时准备将这个地处贸易要冲的国家一口吞下去。 但是,远处的邻居,马德拉斯的沙希苏丹家族的例子,却让古里国上下眼前一亮。 作为最早与南粤军展开通商活动的印度次大陆上的政权,沙希苏丹一度富甲一方,但是,长期的对外战争和大量的贸易逆差,很快让他的国库变得空虚异常。不得不不停的向汉元商号贷款,出售土地和权力。渐渐的,沙希苏丹变得衰弱不堪。不久,在一次宫廷政变之中,沙希家族被发动兵变的哗变士兵屠戮一空。虽然兵变很快被平息了,但是,马德拉斯却没有了合法的统治者。在这个时候,汉元商号拿出了一份又一份的契约。 “我们不管你们谁来当这个苏丹,都必须要承认前任苏丹家族的借款和条约。并且保障这些条约的执行,这些借款必须要按期还本付息。不然,我们将不承认继任者的合法性,并且,自己来保护自己的权益!” 有心想问鼎苏丹宝座的野心家们,自己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再看看那厚厚的契约和借据,一个个的都知难而退了。最终的结局,马德拉斯变成了汉元商号的直属地。换言之,也就是李家的直接地盘。 看看自己的处境,对比一下自己的军队实力,再看看琉球国的情况(他们只看到了琉球尚家上表要求内附,后续的情形因为地理阻隔,还没有传递到他们那里。)正反两面的事实,让古里国的国王和大小官员贵族们下了决心,“内附!上表要求内附!也好保住咱们的荣华富贵!” “海德拉巴能够变成国公爷的棉花种植园,那么,我们古里国为什么不能变成南中的棉花种植园,变成南中的马场?!” 古里国因为地理环境的特点,向来多蓄积良马。虽然也大多都是从西方贩运而来,但是,古里国的高层们相信,自己这块土地完全有可能变成南中的马场、渔港和牛圈。 “我们这里多产鱼虾,且价格极低,如何不能入国公法眼?!” “正是!还有我们国中那么多的椰子树,据闻便是椰壳,在南中也是能派上极大用场的物品!” “我古里国上下,愿意像海德拉巴那样,成为主公的棉花田,成为主公的养马场,成为主公的渔港,成为主公的牛圈,为主公奉献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主公需要人口,我们国内上下数十万人,连同那些贱民,不可接触之人,不下数百万,皆为主公部下!” 迈索尔的情形也和古里国差不多,都是受到了外界强大的军事压力,同时国内的各种状况都不是很景气。于是乎,高层们也想开了。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横竖早晚都不是自己的了。与其说落得一个身死国灭土地财富都归了别人的下场,倒不如在还能卖出一个好价钱的时候早点把国家给卖了。这样大家都能安享荣华富贵。 两份外藩要求内附的表章摆在了李守汉面前,两个哭着喊着要卖国求荣,哦,不,要表达对天朝的倾慕之心,宁可放弃外藩的王侯将相之位,也坚决要求做天朝子民的使团就在馆驿里每天都到门前来学习一下申包胥。哭着喊着要求梁国公体察一下万里之外数千万军民百姓的拳拳赤子之心,收容他们这些人。 “其实,主公不是不想要这两块地盘。”李守汉头疼不已,令李沛霖前往好生处理一下此事,务必不能伤了远人之心。 对此,李沛霖洞若观火。在他看来,这古里国也好,迈索尔也好,都是一块肥沃的土地,只需要好生的经营数年,未必不能像南中一样,成为又一个天府之国。只不过,眼下这个时候不合适。 “刚刚要拥立唐王为监国。这个时候,这两个不开眼的国家来献国内附。这是不是说唐王上应气运,天命所归呢?如果要是此时接纳了他们,日后咱们要拥立主公更上一层楼的话,又该拿出什么东西来表达主公的天命所在呢?” 对于南粤军文武高层的不明所以,李沛霖倒也是直言不讳。反正现在那位唐王殿下,也就是一个牌位而已。他的旨意,顶多在他宫中好使,不过也仅仅限制于日常饮食起居而已。便是想责罚身边的宫女太监侍卫,三十杖以上的权力都不曾有。 “果然是这样!先生说的是!”李沛霖一句话,顿时让如坠五里雾中的南粤军文武们恍然大悟。对啊!这今天唐王殿下登基监国,有两个海外藩属上表请求内附,这以后咱们想要主公黄袍加身,又该拿出什么样的东西来,告知天下,我家主公受命于天,有大功劳于社稷呢? “那,先生,古里国和迈索尔这两家,咱们又该如何抚慰一下呢?总不能一顿乱棍把人家打出去吧?这未免也太寒了人家的心。” 公事房的各司主事,围坐在南粤军长史李沛霖的周围,眼巴巴的等着自家上司拿出一个章程来,好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了,既不能违逆了主公的心思,又要留下这两个藩属国日后献国内附的机会,到时候好给主公的千秋大业增光添彩。 “就没有见过你们这么笨的!”李沛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手下这群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不知道如何转圜变通的手下恨铁不成钢的指责。 “去馆驿找两个使团的正使、副使好生的谈话,温言抚慰。告诉他们,他们的一颗拳拳之心,主公已经知道了。但是,此事事情很大,关乎着数以百万计的军民百姓福祉生计。不能一蹴而就,要一步一步的来。可以先急后缓,分出轻重缓急来,把事情一件一件的办好。这么一来,以本官看来,随便几件事如果要办好,都要几年的时光过去了。到那时,只怕他们想不献国,咱们都不答应了!” “对!大人说得对!到时候想反悔,也得看看咱们手里的刀枪火炮是不是答应!” 一群官员们哄堂大笑。渐渐的,随着气氛的缓解,众人的思路也打开了,逐渐梳理出了一个应对的各项事务明细清单。 “礼司,回头会同朝廷礼部、理藩院等衙门,拿出一个条文出来,给这两家的国王封个什么爵位。既要符合他们的身份地位实力,又不能一下子给他们给的价钱太高了,以后吊起来了胃口,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吏司,会散了之后去见一下徐霞客徐先生,他的那个中野学校应该有这两个国度的山川河流地理,城池村镇分布情形。还有各处的港口、隘口等险要重要所在。根据这些,你们拿出一个派遣去这古里国和迈索尔的工作队数目。告诉他们的使团,既然要内附,那就是各项制度都要逐步与我南中等同。派遣官吏过去,也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必须配合!” “还有,户司也要到中野学校去,调出农作物种植情况,渔业捕捞,各处的矿山、森林,田地情形。必须要原始数目出来。必要时,咱们的工作队要先进行田亩清丈,山川测绘,然后,推广农业技术、各种铁制农具和海上捕捞技术。” “大人,属下以为,不光是要派遣官吏过去,小学老师也要选拔调派一批过去。让他们的娃娃,从小便读着咱们的书,学习咱们的语言文字,这样,不消得数十年,便自然而然的消除了畛域之见。” 一个礼司的主事站起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个年轻的主事,平日里分管的差事便是普及推广小学教育,算得上是因循供职,没有什么大的成就可言。今天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议,能够在长史大人面前提出自己的意见,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可以激动的好几天睡不着觉的事。 “你这小伙子不错。想得很长远。你该如何称呼?现居何职?” “回长史大人,下官张家玉,现任礼司小学教育课主事。”张家玉有些激动的脸都红了。能够让南粤军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李沛霖李大人开口询问姓名职务,这也是一桩荣耀的事。 “张主事,如果本官想派你作为有司的官员,带上若干小学老师往这两处去,你可以愿意否?” “教化万邦,有教无类。正是圣人的最初之心。下官如何不愿意?!”张家玉回答的大义凛然,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这种派遣出去办事的官吏,都会被公事房单独记录在册,被称为“内记名。”一旦有事,公事房会先从自己存档的人员当中筛选,是一条升官发财的终南捷径。 事前召开诸葛亮会,发扬军事民主,集思广益,这是南粤军从河静一路走来的克敌制胜法宝。这种议事会,哪怕你说得再荒腔走板,也不会有人嘲笑你,而是所谓的“愚者千失必有一得。” “我们税务司的事情,我们自己梳理了一下。要派人过去,将他们的现有财税制度与我们的税收制度推广并行一段时间,然后逐步的废除旧有财税制度。这样,就算是他们以后生了二心,手中没有钱,库里没有粮,便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来!” 很快,一桩桩一件件的应办、要办、急办的事便梳理了出来。 其中,一件看似不起眼的事,被李沛霖在清单上用朱砂勒了一道红,表示此事的重要性。 “古里国与迈索尔原有的钱币、度量衡,要停止使用流通。货币采用南中通宝与银元。度量衡与南中一致。” 根据《瀛涯胜览》中记载,古里国的货币和度量衡制度是这样的,“王以六成金铸钱行使,名吧南,每个径面官寸三分八釐,面底有纹,重官秤一分。又以银为钱,名搭儿,每个约重三釐,零用此钱。衡法每番秤一钱,该官秤八分,每番秤一两,计十六钱,该官秤一两二钱八分。番秤二十两为一斤,该官秤一斤九两六钱。其番秤名番剌失,秤之权钉定於衡末,称准则活动於衡中,提起平为定盘,星称物则移准向前,随物轻重而进退之。止可秤十斤,该官秤十六斤,秤香货之类,二百斤番秤为一播荷,该官秤三百二十斤,若称胡椒,二百五十斤为一播荷,该官秤四百斤。凡称一应巨细货物,多用天平对较。其量法,官铸铜为升行使,番名党戛黎,每升该官升一升六合。” 可以这么说,一旦古里国、迈索尔两个外藩国度接受了这份清单上的条款,不要说全部落到实处,便是只落实一半,那么,他们想不和南中一体化都很难做到了。 但是,令礼部前去宣布大明天朝旨意的官员们大跌眼镜的是,不但两国使团的使节们对这份清单基本上照单全收,甚至还提出,“鄙处兵马纪律散漫,战力不佳。为了日后能够给主公效命沙场,是不是请大人回禀主公,选拔精干将弁前往鄙处,整顿训练兵马?鄙处上下,定当唯马首是瞻!” 一场内附风波终于平息下去,进入了缓缓的但是却不可逆转的轨道。李守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个麻烦解决了!”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一个更大的麻烦,此时已经在路上了。 而且,这个麻烦,是他那个胆大包天的大姑爷给他制造出来的! 第七百四十八章 尴尬的重逢 国人的关系,可以用人生四大铁来概括。那就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那过啥。”这四个一起,基本上概括了古往今来中国社会除了血缘宗族之外的全部社会关系了。同学、同袍,同犯,同靴。 可是,如果在在一个比较不尴不尬的场景之下,遇到了曾经一起扛过枪,一起砸过窑、一起分过赃的旧日兄弟,这个尺度就比较的别扭了。 跟随着施琅担任着新组建的四个马队营之一的营官谈初端,就颇有这个感觉。他是当年神机营副将谈奇瑞的本家族侄。跟着谈奇瑞在山东、暨南很是打了几仗,也着实的升官发财。原本的一个普通神机营小兵,也积功成了一名千总,腰包里更是鼓鼓囊囊的满是银元和米票。 北京城被李自成攻克之后,他便跟随着叔叔辗转南下。先是在山东跟随大少帅李华宇打了几仗,后来又因为受伤,被海船海运到了上海医治。伤痊愈之后,本打算回山东归队,李华宇却已经阵亡。于是,他和百十个山东来的官兵又被拨到了近卫旅中,成为了李守汉的亲兵。 九江一战,击溃了左良玉主力。缴获了大量的骡马、战马。施琅禀明了李守汉,在军中抽调人手,选拔精锐,成立了四个马队营。而他谈初端,则是因为有骑兵作战经验,便被提升为了马队右营营官,手下管理着四百多骑兵,二百多马夫、兽医、马掌匠、鞍匠等辅助人员,战马、乘马,骡子一千多匹。 一路从九江南下,谈初端一路训练着部下的这几百号人,骑术,战术,纪律,行军等等,都要教习。而且,马队营还有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要为大军行军充当斥候和哨探。在大军行军的序列前方、左右前出若干距离,进行哨探,防止有敌军突袭、埋伏、骚扰等。 这一日,他作为全军的前锋斥候,领着本部人马,沿着往铜鼓、修水方向的大路一路行来,前面的游骑放出去了三拨,每一批相距十里左右,左右两翼也各放出去了两批,拉开了一个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巡逻哨探网络。 “这一带,山高林密,又是地处赣、湘、鄂三省交界地带。又是距离吉安府、南昌府、长沙府十分近便。我等务必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防备有人对我军不利!” 绵延将近百里的行军队伍,十余万人马,其中包括左良玉军队的六七万俘虏,还有沿途加入随军南撤的难民。更令人眼红的,便是施琅负责押运南下的大批辎重、粮草、骡马等物。这些人员、物资,财物,不要说是啸聚山林的山大王,便是追击而来的清军,逃到江西的左良玉军残部,都是眼红至极的。 每批十名骑兵,二十匹战马,七十名精悍骑兵携带着望远镜、烟花、信炮,催开坐骑,在山林间卷起了一阵狂风,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我这今天两个眼睛总是在跳,总是一阵阵的心慌,怕是有事情要发生。”谈初端和自己的副手,马队营帮带沈冲低声说着。 “没关系的。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睛一起跳,那就是否极泰来的征兆。说不定,今天会和不开眼的小毛贼打一仗,发笔小财也是说不准的。”沈冲同谈初端打着哈哈,一起策马前行。 但是,似乎是印证了谈初端的乌鸦嘴,不多一会,从远远的山林背后,便有一支火箭冲天而起,标志着前方游骑有警! “前哨,集合!出发接应前方哨骑!” “通信队!马上速报宣抚使大人!就说前锋预警,请他大队火速进入修水县城,详细情形随后上报!” “左右两翼,加派两队游骑,看看左右两侧山林之中是否有埋伏!” “余下的各队各哨,随本官缓缓前行,准备迎敌!”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谈初端将这个突发情况处理的十分稳妥。 转眼之间,手下的骑兵已经各自按照他的命令,策马而去。余下的二百余骑兵和二百多能够骑马的辅助人员,各自在马背上等着他的将令。 “儿郎们!跟着我,向前!” 五六百匹马,在铜鼓修水之间的山道上,卷起了一阵狂风。千百只马蹄,将红色的泥土飞溅到了路旁。 远处的山道转弯处,突然间爆发出了一阵呼喊声,随着谈初端马队的奔驰,这呼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不要出事才好!”这段时间,从九江撤退以来,虽然大仗没有打起来,但是小仗,和投降清军的前明军,各地方结寨自保的团练,啸聚山林的杆子刀客的小摩擦,小接触,却是几乎每天都有。这些事,就像是蚊子苍蝇一样,着实令施琅和南粤军的官兵们恼火得很! “似乎不是喊杀声,只是呼喊,应该没有打起来!”沈冲一边与谈初端策马并辔而行,耳朵敏锐的分析着远远传来的呼喊声,嘴里向谈初端解释着。 似乎是印证了他的分析,不远处的山道转弯处,出现了刚刚谈初端派去接应游骑斥候的第二批骑兵。 “营官大人!前面不是敌军!我们的哨骑遇到了另外一支人马!他们看到了咱们的旗号,说他们是咱们的友军!” 什么?这里有咱们的友军?从谈初端、沈冲到马队营的骑兵和马夫兽医,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咱们在这赣北赣南之间,可是唯一的一支南粤军兵马,如何会有友军出现? “难道是那些受主公节制指挥的赣南地方官军?心里还存着一点忠义良心,没有忘记了这么多年来是谁给他们军饷供给,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能够为主公分担一些?” “就算是地方官军心存忠义,这些官兵的装备,战斗力,也是不敢恭维。而且空额、缺编情况严重,大多数是老弱病残。顶多来了之后能够给咱们充当向导,通事,帮咱们开路,筹备些粮草给养蔬菜什么的。别的大用处就不要指望了。” 两个人在马背上短暂的交流了几句,小步快跑的战马已经将距离又缩短了不少。远处的山路转弯处,也出现了几十匹战马疾驰而来。 在这数十匹战马后面,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但是,谈初端沈冲等人却听得很是清楚,那不是喊杀声,而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欢呼声。情绪是会传染的,虽然没有看到远处的情形,但是这欢呼声迅速感染了他手下的骑兵们,这些骑兵们也各自挥动着手中的旗帜刀枪,大声的欢呼着。 在这种气氛之下,两位营官只得暂时将对这支友军的将信将疑,对他们人员、装备、战斗力情况的怀疑放到一旁,催动着胯下战马,往前迎了过去。“只要不是与咱们为敌的,便都是咱们的友军!” 但是,当两拨人行进到了彼此可以看得清旗号的时候,谈初端惊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迎面奔驰而来的马队当中,赫然飘扬着一面大旗,旗子的月光里一个“顺”字在风中闪动。 “恁的娘哟!怎么是大顺军这帮兄弟哟!”谈初端心中叫了一连串的苦。虽然当初在山东时,谈初端作为李大少爷的部下,和罗虎王龙二人的龙虎营相处的不错,在这两家也颇交了几个朋友。可是,那个时候龙虎营毕竟还是打着地方义勇的旗号,可是如今,大顺军已经是大明朝廷的死敌,谁让他们打进了北京城,把崇祯皇帝送到了煤山上。虽然说大顺军只是在崇祯脚下把凳子踹到了的人,真正送他上煤山找到歪脖树的是官僚士绅们。可是,到底作乱弑君的帽子在大顺军头上,他们是眼下名义上打着大明旗号的南粤军的敌人。 “这可如何是好哦!”谈初端虽然是个中下级军官,但是,南粤军和大明官僚集团之间的那点龌龊,他作为一个神机营出身的世家子弟,还是心知肚明的。“没想到这么倒霉的事落到了我的头上!”他心里不住的哀叹,哀叹是不是今天早上出发时放的那泡尿没尿对地方,惹恼了这里的山神土地什么的,才把这么一件天大的祸事丢到了他头上? 心里面心思飞转,胯下战马也是疾驰如飞。几个呼吸之间,谈初端已经能够看得清楚对面人的五官相貌了。 “对面可是谈兄弟吗?”对面的马队里,一个嘹亮的陕北口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是贺老五吗?”听到这个人的喊声,谈初端也是精神为之一振。“你个驴球子的!”他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句当初从他们嘴里学了来的骂人话。 “正是你老子我!”对面的贺老五哈哈笑着,在马背上加了一鞭,抢先冲到了谈初端的马前,在马背上站起身,向谈初端伸出右手来。这套手段,却是当初龙虎营和三千营、神机营相处时玩惯了的。当下,谈初端也是伸出右手,迎着贺老五的手。两支手掌便在空中相遇,“啪!”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南粤军与大顺军便在这一声击掌当中,会师了。 贺老五是陕北米脂人,贺氏家族出身。这个家族在明末的农民军中、明军当中可谓是人才辈出,将星璀璨。回革五营当中就有革里眼贺一龙、左金)贺锦两位,在李自成军中的贺金龙等人,在明军当中,最著名的贺疯子贺人龙都是出身于贺氏家族。 也正是因为这个出身,当年罗虎王龙二人带领的龙虎营当中,才有贺老五的一席之地。他和谈初端,都是各自营伍当中的什长之类的小头目。两支截然不同的军队却因为李华宇这个不按照套路出牌的统帅而在一起并肩作战。在齐鲁大地上搅动风云,杀得阿巴泰和各路的杆子官绅闻风丧胆,谈虎色变。 这两个家伙,便是在这个时期,彼此熟悉,进而成为了朋友的。而谈初端更是发挥了京营子弟善于交际的特点,在龙虎营当中还有几个结拜兄弟。而贺老五便是其中一个。 京营子弟和龙虎营一道作战,算得上是李华宇的一招妙手,将两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营伍结合在了一起,结果爆发了核裂变一样的战斗力。龙虎营能打能拼能跑,能耐得饥寒。而三千营神机营这些京营兵马,器械精良,不会吝惜火力。这两家一结合,彼此取长补短,齐鲁大地上的大大小小的圩子、寨子,可就倒足了大霉。 三千营的骑兵负责在外围警戒,隔断圩子寨子与外界的联络交通,神机营的炮队负责摧毁寨墙,而龙虎营的步卒则是负责灌进圩寨之中,夺取寨子。破了寨子之后,两下里按照四六比例分配。 龙虎营的上下人等,骨干们都有着多年砸窑劫掠的经验,任凭你把储藏金银细软的仓库地窖暗室修建的再好,也不过是个人的智慧体现。在这些经历了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各种各样的藏匿值钱物事所在形式的洗礼的农民军官兵看来,都不过是小菜一碟。 找到了储藏值钱东西的仓库密室,接下来,就到了京营官兵们上场露脸的时候了。这些人在京师生活了几代人,见惯了各种金银细软珠宝玉器古玩字画,经过他们的手估价,不会让随行的隆盛行商人趁机杀价,从中占了大家的便宜。而且,这些家伙眼睛极度毒辣,哪怕是农民军官兵们扫过了数遍的地方,他们也能从一堆不起眼的物品里发现更值钱的东西。 对此,就连劫掠经验丰富异常的王龙都不由得慨叹:“这世道,便是做贼都要读书,都要有文化才行!不读书的只能是小贼,读了书的人,才是大贼!”一个不起眼满是铜锈的铜器,一套看似普通的瓷器,在京营官兵的眼睛里都是比金银珠宝还要来得贵重的上品。任何企图蒙混过去的,在这一组奇特的组合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分赃时,就更是体现出了马老爷子的那句“存在决定意识”的至理名言了。龙虎营的那些出身闯营、曹营的官兵们,可以用不挑食这个词来形容。从粮食衣服,骡马刀枪,到火炮器械寨中的丁壮,金银珠宝,几乎就没有他们不要的。除了那些房屋和粗笨的家具之外,在他们眼里,破开一个寨子,里面可以利用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而三千营、神机营这些京营官兵眼睛里,除了便于携带的珠宝玉器,古玩字画之外,别的都可以让给龙虎营的兄弟。当然了,用战利品在隆盛行商人那里换来的米票,必须要大家账目公开四四六六的分清楚。 两个一起砸过窑,一起分过砸窑之后所缴获的赃物,呃,战利品,一起在济南府,在临清州的酒楼,在花街柳巷当中留下过足迹的家伙,再一次的相遇了。尽管有些尴尬,但是,却也是十分亲热。 “老五,辛苦了!”本来想说别来无恙,但是看着贺老五甲胄和战袍上的大大小小的箭孔疤痕,脸上的风霜之色,谈初端还是将这句俗话咽了回去,从内心发出了这么一句话。当年他们一起在齐鲁各地转战,也曾经一连数日不眠不休,只管在马背上追击,困了就在马背上打个盹,饿了便吃一块干粮。却也不像现在贺老五这样,面容憔悴,脸庞瘦削。看得出来,这段日子,顺军的日子不好过。 “别废话!把你马褥套里的吃的喝的,茶叶,还有烟草都给咱老子拿出来!别让咱老子自己动手砸你的窑!” 作为曾经在南粤军中服役的闯营将士,贺老五自然知道,在每个南粤军将士的背囊里,或者是骑手的马褥套里,都有着一份不菲的应急补给,或者是行军口粮。从干粮干肉,盐末香料,少量的白酒茶叶甚至还有一定的烟草作为供应。为的就是在急行军来不及做热乎饭菜时能够有吃的用的。 “边马放出二十里去!” “马上向宣抚使大人禀告这里的情形!就说前锋谈初端部遇到了当年在京营时同在山东大公子部下的故人兵马!” 一边布置好了警戒,一边命人向已经开进了修水县城的施琅禀告这里的情况。谈初端的履历经验,施琅很是清楚。所以,他为了防止泄密造成尴尬和麻烦,只说了在京营时同在大公子李华宇部下的故人。这么说,施琅一听就明白了遇到了什么人的部队了。 “你们几个马上回去,快马向高侯爷、罗侯爷禀明,就说咱们在修水县境内,遇到了李大公子的姐夫施琅将军的部队!”同样的,贺老五也将这里的情况向大顺军的高层们报告,请他们做出决断。 坐在地上,看着埋头苦吃的贺老五,谈初端却有着一肚子话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的感觉来。蓦地,他发现了一个细节。 在贺老五麾下这几百个人的头盔上,奎顶红缨处都系着一根白色布条。而刀柄上,同样是有缠着一圈白布。这分明是有丧事的标志! “难道说,闯营之中有什么重要人物阵亡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 胆大包天 “这修水县城便是秃子施琅的老营所在了?” 铜鼓通往修水县城的官道上,一队为数数百骑的顺军骑兵快速驰骋而来,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手中用马鞭指点着远处的修水县城,颇为不屑的问道。 就像我们习惯把东洋三岛的土著人称呼为“小鬼子”,把朝鲜半岛南部的居民称呼为“棒子”一样,原本为了在战场上包扎救治方便,防止头部感染而在野战部队当中推广的全部剃光头的南粤军独有发式,也成为了别的军队称呼他们的特定称呼,“秃子”。也有称呼他们为“秃贼”的。 自从南粤军与顺军不经意间在湘赣边界的修水铜鼓等处会师后,修河流域,幕阜山与九岭山山脉之间,靖安、奉新、宜丰、铜鼓、平江、通城、崇阳、通山九县等处,方圆数百里之间,按照在不远处的九江、长沙等处的清军给远在南京、北京的清朝高层的奏报文书之中所说,“秃贼施琅部与流贼李闯残部合流,贼众多达数十万,方圆数百里贼氛猖獗。” 不过,这次奏报文书中所说的这几十万人马,倒是一点虚数都没有。 大顺军所部虽然连连吃了败仗,但是主力骨干尚存。为数仍然有十几万军队,再加上随行的眷属、民夫,二三十万人是有的。而施琅所部,虽然作战兵马不过两万多人,但是,手中却也有六七万的左良玉军战俘。再加上随军行动的民夫,跟着大军南下逃难的难民,为数也在十几万以上。 这两支军队加起来数十万人马,清军倒是一点都没有谎报军情。 可是,几十万人骤然间涌进了这几个县,军需供应便成了一个令将领们头疼的问题。施琅所部还好些,随军带着大批的粮草,将士们也只是抱怨说肉食和油水不够。可是,顺军就不行了。他们从陕西出来,便是一路被清军追击,上哪里去筹办粮草?再说了,就算是有粮草,大军疾如狂风暴雨般的行军,粮草这种笨重的物资,那是极为影响行军速度的。 所以,顺军对于粮草的需求之急切,不是施琅所能比拟的。即使是趁着清军追击速度没有那么快的时候,就地筹措粮草(基本上就是翻箱倒柜的到村子里去抢粮了。又有几个军队能够像红军那样,拿走多余的粮食,给主人留下银元的?) 可是,就当高桂英高一功李过罗虎张鼐等大顺军高层们为粮草供应的问题发愁的时候,游骑贺老五派人用十万火急的速度送来的军情奏报,却让他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我们的东面和南粤军连成了一气,南边又是他们的赣南地盘,这样的话,东面和南面便可以无忧,我们只管对付西面和北面来的鞑子兵马便可以了!”这是大顺军高层的一致看法。 “当年咱们最难的时候遇到了南中商人,从他们手中采办到了大批的甲胄刀枪药品肉食,如今咱们又走了背运,可是,万岁爷在天有灵,又把南粤军送到了咱们的面前!” 提起了不久前在通城九宫山阵亡的李自成,大顺军将领们无不神情黯然。如果能早几天与南粤军会师,只怕李自成也不会死在几个乡下土流氓组成的团练手中。 看着随同紧急军情送来的南粤军统领施琅的书信、礼单,特别是礼单上开列的粮米一万石,各色外伤药品二十挑子,以及被信使带来的百十个救命包,大顺军将领们眼珠子都红透了。 “皇后娘娘!让贺老五先和南粤军好好聊聊,看看这些好东西能不能卖给咱们?!随便这些家伙开价钱!”一贯心直口快的郝摇旗,开口放了一炮,替大家说出了心声。“横竖咱们营中,金银细软古董字画是多得是!可是这些东西不能吃不能喝,不能救治那些挂了彩的兄弟们!” 于是,一道以皇后高桂英的名义发出的旨意,同样以十万火急的速度送到了修水县贺老五的营地之中。旨意之中除了火线提拔他为三品果毅将军,算是奖励他会师有功之外,便是命他暂且担当起与南粤军往来联络的职责来。“务必要解决眼下全军的粮草药品等物的供给!” 可是,信使到了,贺老五却不在营地里。 原来,他很自觉的担负起了与南粤军的联络职责。 两位龙虎营时期就交好的朋友,确定是是友非敌之后,自然是无话不谈。当然,谈话时少不了要有酒有肉的。两个家伙从当年山东时的往事谈到了最近的战斗,少不得说起了在九宫山不幸遇难的李万岁爷,贺老五痛哭流涕一番。“当初跟着李大少帅,跟着李万岁爷打仗的那几年,那日子过得多痛快,多舒心。你看看现在这日子过得,要多糟心有多糟心!” 吐槽了半日糟心的战事,两个家伙少不得又将话题最终转到了喜闻乐见的方面。 说到女人的时候,贺老五却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酒碗叹了口气说:“哎,真是可惜了,我最近遇到一个本家妹子,那长的,真跟天仙一般,虽然说人泼辣点,但是要没有同姓不为婚这个限制,我还真想娶了她。” “哦?”谈初端顿时来了兴致,他连忙问:“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贺兄弟如此牵肠挂肚,说来听听。”贺老五本不想多说,但是架不住谈初端总问,于是就坦白说:“我啊,作为先锋打到了永新县,结果永新当地的望族贺家前来迎接。这一论起来,我们还是本家,都是陕北的贺家同支。只不过当初天启年间起事一道打到湖北的义军,他们这一支跟着大军就到了湖北,后来又迁居到永新,然后就在永新落地生根安家落户了。我说的那个妹子叫贺桂圆,是本家的大小姐。从小就不爱读书女红,反而喜欢舞刀弄枪,他爹又惯着她,结果搞的她快成了当地一霸。她平时都是身上挎着两把自来火的短火铳,一般的男人两拳就撂倒。看着美艳却不好惹,不习女红针线只爱舞枪弄棒,还使得一手连珠箭,左右开弓,五十步内百发百中。这不,前不久听说他们家接待了一个从赣南来的账房先生,对梁国公的新政颇有了解。她爹和她对这个先生都是特别喜欢,就留他住了一段时间,让他给他们讲解新政的好处和措施。结果没想到,一来二去这个桂圆妹子还喜欢上这个先生了。这先生居然还不同意,说在长沙有了家室,结果一言不合,我这个桂圆妹子就把这先生绑了,强行要拜堂。你来的也巧,好像明天就是他们大喜的日子,喜帖都给我下了,要不咱们兄弟一起去凑个热闹?” 谈初端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他哈哈大笑道:“这样的女子,我倒是也很想见见。这样吧,既然是论起来也算是你的本家,那我就送点礼。别的不敢说,一百条火铳我还出得起。” 贺老五却是一愣道:“我说兄弟,人家成亲送礼都是金银玉器啥的,再不就是绸缎细软之物,你咋还送火铳?这玩意是杀人的东西,不合适吧?”谈初端不以为然道:“老五,亏你还是闯营的老人!你咋还说这种外行话?!而今乱世,有啥东西能比火铳更宝贵的?!有了这玩意,一般的小贼听着声就绕着走,这样你本家也多几分活下来的机会。啥吉利不吉利,身怀利器,那就是最大的吉利,不然你就是躲到天边去,也难逃乱刃分尸的下场。再说了,手里有一百条火铳在手,你那同宗之人,想必在当地也会成为望族了。火铳多,说话的声音就大!说话的声音大,权力便大。权力大了,势力还用说么?” 贺老五寻思了一下,不禁觉着很有道理,他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道理。想当初老万岁善待读书人,可他们都做了什么,京城排南惹恼了南粤军,后来那群狗日的又纷纷投靠鞑子。这其中的缘由,还不是敌我枪杆子刀把子的强弱发生了变化。哎,算了,不提这些糟心的事了。明个咱们一起去大仓,婚宴就在那摆,到时候你我都把礼物准备好,不能让本家笑话不是。” 谈初端拍了拍贺老五肩膀,安慰说:“没事,咱们两兄弟汇合到一块,那就是大少帅和李万岁爷在天有灵!你想,当年咱们两家联手,在中原左冲右突的,多痛快!现如今又汇合到了一处,以后就继续是狼狈额,是英雄联手,什么狗屁鞑子附逆,咱们一起教育他们谁是爷爷。至于他们的妻女。。。”谈初端嘿嘿一笑道:“我们还是教育她们当个好女人吧。”言罢,谈初端和贺老五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第二天,两人带着人马早早的来到了大仓。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地方只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村子,但是里里外外已经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村口,摆了几张桌子,几个一看就是账房先生的人,在那里记录贺礼的数目。见贺老五来了,几个账房先生连忙起身拱手道:“贺军爷,您来了,快往里面请,我们给您安排好了,贵宾席。”贺老五摆了摆手,一指谈初端说:“这位是我的生死兄弟,也给我安排到贵宾席。另外,我们兄弟还一起奉上了一份贺礼,你给记一下。” 账房先生吓得连忙摆手:“这可不敢,您能来就是我们家的荣幸,那还敢收您的礼物。”“给我们写上,一百条火铳配子药,一百柄上好的南中钢刀!”果然,管账先生也和昨天贺老五的表现一样,哪有别人拜堂成亲送这个的?贺老五有点不耐烦了,他说:“让你收你就收,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我妹子的。你记好了,一百条南中的火铳,一百把南中的上好钢刀。”账房先生一听差点吓瘫那里,哪有结婚送这玩意的,但是又不敢多问。只好按照贺老五说的记下数目,反正如何处理也轮不到他们操心。少不得心里嘀咕着:“到底是外路来的流贼,成亲贺喜都送刀枪火铳!”心里鄙夷着,但是本乡本土成长起来的账房先生还是颇为眼热的看着那一捆捆油光锃亮的火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绝户刀艳羡不已。 记录好贺礼之后,有下人带着他们去了贵宾席。其实说贵宾,由于条件有限,也只是有好茶水糕点而已,但是最大的好处是离着新人近,看的比较清楚。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终于等来了新人。只不过,这对新人可是要多奇葩有多奇葩,新娘子没有红盖头,而且是直接拉着新郎的手进场,嘴里说的话更是让大家哭笑不得:“快点,一个老爷们走的那么慢,像什么样子。” 说话间大家不禁都看向新郎官,一看之下都点了点头,这个男人,确实不错。首先身材高大,长相又是生就了一副颇为清秀的面孔,堪称英俊,其次这人的身上时刻保持着自信的气度,哪怕是现在被一个女人控制着,也丝毫没有一点猥琐的样子。 可就在这时,新郎官突然发现了谈初端,从谈初端身上的甲胄服色,还有他身后的几个卫兵身上判断了他们的身份之后,新郎官的眼睛里发出了一丝喜悦的光芒。紧接着,新郎官突然甩开了新娘子,三两步就跑到了谈初端身旁,着急忙慌的说道:“兄弟,我也是南粤军的人。我的顶头上司是赣南的公路督办吕学智,前不久赣南常凯胜叛乱。。。”新郎官正要接着往下说,新娘可不干了,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就要把人拉走。谈初端要是在之前,是大可以不必管的,但是听到了赣南有叛乱的消息,立场立刻就变了。他直接拽出了短火铳,厉声说道:“姑娘留步,这位先生的话与我南粤军有莫大的关系,他必须跟我走,而且是立刻。至于你们的婚事,要等他见了我家施琅将军之后,再做定夺。” 新娘一听眼睛立刻立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家丁有人带了钢刀,上去抢了过来,刀尖直接点着谈初端说:“我不管你是哪来的什么人,敢管我的事,肖克绍就是你的下场。”身边的下人一听,脸顿时就绿了,我的娘哎,这姑奶奶是真火了。这个姑娘说的肖克绍,是临县几个乡绅组织的团练的头目,一贯横行霸道,后来也不知道这家伙抽什么疯还是精虫上脑,居然非要强娶贺桂圆。提亲不成之后,带着三百多人就来抢人,当时贺桂圆他爹都吓傻了,准备要跑。她却毫不畏惧,带着几十个家丁就上去迎敌,也是肖克绍轻敌,居然答应了和贺桂圆单挑。结果李桂圆连发三箭,命中两箭,一发命中眼睛,一发射中肩膀。还没等反应过来,贺桂圆已经一枪刺穿他的咽喉。一看老大死的这么惨,三百团丁顿时做了鸟兽散。开玩笑,老大都打不过,难道我们去送人头吗?啥,他们会追,这个事好办,我无需当跑的最快的人,我只要跑的过最慢的人就行了。结果,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当,最后一点都没剩下,全都便宜了贺氏家族。 贺老五闻言也是脸色一变,他是知道肖克绍的事情的,但是谈初端是他哥们,也不能看着不管。于是他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推开谈初端的枪,一手示意贺桂圆放下刀。然后他正对着谈初端问:“兄弟,事情真有那么紧急吗?”谈初端虽然枪放下了,但是语气却更加不可置疑:“没错,这事含糊不得。我军之所以一路到这里,就是因为南京的官绅叛乱。要是赣南再出了问题,我军的处境会更加艰难。你也知道,赣南连接广东福建浙江,可谓四战之地,我军有之,则福建广东浙江都安然无恙,失去了,则此三地皆危。如果我军有事,老五,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所以此事没得商量,这位先生必须立刻跟我去见施琅将军。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只能保证,我尽力而为。” 贺老五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事关两支军队的生死存亡,便顾不得儿女亲情。只好无奈的对贺桂圆说:“妹子,这位是我生死的兄弟,他可能骗别人,但是绝对不会骗我,而且事情确实重大。家国天下,天下为大。”见贺桂圆要急眼,贺老五又连忙说:“不过你放心,这事我肯定让施琅将军给你一个交代,他也必须有个交代。这样吧,我给我兄弟作保,你要是信得过我贺老五,那么今天就暂且作罢。要是信不过。。。”说完,贺老五一指自己的胸口,“我愿意任凭妹子处置,反正我们送来了一百条火铳一百柄绝户刀的贺礼,就算是妹子你拿我来当试火铳试刀的靶子,咱也绝对不皱一下眉头。”一番惫赖的话,说得贺桂圆翻了翻白眼,“瞧你说得,我是那等不晓得轻重的人吗?!来人,备马!我要和我相公一起去见施琅将军!” 一路平安无事,等到了施琅的行营,眼前的情景把谈初端可吓得不轻。虽然早就知道施琅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但是这阵仗,还是太吓人了。只见一队队士兵匆忙的搬运物资,打着背包,一看就是要进行急行军的准备。所有人都是面色严肃,行色匆匆,甚至连搬运火炮,都是尽量减少谈话和呼喊,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准备。至于施琅,则早就站在了大营之外。 见谈初端他们来了,二话不说就问:“李德润先生在哪里?”引荐过后,施琅一把拉住李德润手,直接把他拉到了大帐之中,大帐里空无一人,外面全是施琅贴身的警卫。施琅甚至连让座献茶这套礼节都懒着搞,直接问道:“赣南现在叛匪有几支人马,为首为谁,占据了多少州府,是否控制了新直道?另外地方干部损失多少,商铺损失如何?物资又被他们抢掠了多少?” 一番连珠炮一样的询问让李德润几乎懵了,半晌之后,在施琅几乎快急眼的时候,他才说:“将军,您说什么啊,常凯胜早就死了,造反的就他一个。我的两个兄弟拿着吕学智批给的五百支火铳,在四月十二那一天,趁着他张狂的时候,一顿排铳,打的他人仰马翻。然后我们趁势追杀,又攻破了他家的土围子,后来他家被抄了,连三夫人都被我兄弟抓去当了小老婆,就是不知道现在怀孕了没。” 听完李德润的汇报,施琅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但是他瞬间又有一种自己没愚弄的感觉,他娘的,老子这不是白忙活了吗?千军万马打行装,做好了一切急行军的准备,结果现在没事?不行,要找个人出出气,于是施琅怒喝到:“谈初端,你给老子滚进来!” 谈初端一咧嘴,心说完了,看来施琅将军这是要拿我开刀,虽然枪毙是不至于,但是搞不好就是一顿骂啊。还别说,他还真是猜对了,他刚走进大帐,施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谈初端,你是怎么办事的?你看看,李德润先生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路上连水都没喝一口,连嘴唇都干裂了。你是怎么办事的?人家又是在办喜事,你就这样把人家一对新人给这样弄来了!你现在就去,带着先生夫妇洗漱吃饭,好生款待不得怠慢!” 谈初端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是暗自吐槽,老大,您倒是会做好人,我要是真让他吃饱喝足洗漱完毕来见你,你还不扒了我的皮?不过这话也不敢说,他只能带着李德润去洗漱吃饭,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他才带着李德润回来。 再次见面,施琅就从容多了,茶水座位礼数周全,一番客套之后,施琅才问:“既然赣南无恙,那么请问先生,现在赣南正在干什么?您又是因何来到这里?”这个李德润倒是真不一般,按理说,一般人见到施琅这样的上官,必然是毕恭毕敬,大气不敢多出,可他倒是好,直接让一盏茶见了底不说,还大模大样的让别人再添一盏。幸好施琅不在乎这种事,要不换一般人,早就不高兴了。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又喝了一口茶,才说:“赣南现在正在做几件事,第一自然是彻底推行新政,第二吗,是全面整修广东到赣南的新直道,第三,则是动员老百姓,准备拆路。” 施琅一听感觉很好奇,于是他说:“这前两样好说,准备拆路是怎么回事?”李德润一笑道:“鞑子之所以那么快就占领中原,很大的因素就是中原交通方便,倘若他们要是利用了便利的新直道,那么对梁国公驱逐鞑虏相当不利。因此,我向吕学智建议,在必要的时候,不光是拆路,动员新直道附近的村民,挖断道路,绝不能让鞑子利用上新直道。更要坚壁清野,空室清野!要做到路上有坑,坑里有水,水里有钉,十步一小雷,百步一片雷。路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好走的路!村子里没有一星半点儿能用的能吃的,便是一口干净的水也喝不上,更不要说获得粮食蔬菜肉食了!我告诉我那两个兄弟,便是舂米的舂子,石杵,也要搬到山上去!让他们就算割了田里的稻谷,也吃不到嘴里去!总之,绝对不能让他们走上太平道。这样就算他们能撑着走到广东,他们也得累死烦死,我军则只需要养精蓄锐,然后发动雷霆一击,必然大获成功。” “好!”施琅不禁赞叹了一声。不过转瞬,施琅又奇怪了:“先生,吕学智据我所知,不是不爱惜才能的人,为何你不到他那任职,却跑到这来呢?难道是得罪了他?要是这样,尽管跟我说,我去教训教训他。”李德润一听连忙摆手:“施琅将军,你这可错怪吕学智了,他早就说给我写推荐信,让我去参加培训班,说按照现在的局面,将来至少也能当个县官。然后我就告诉他,我不愿意当官,就在筑路队当个管帐先生就可以了。” 施琅听完却是不信,他说:“先生这是说笑了,哪有人会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就想当管帐先生的?先生莫怕,不管是谁敢针对你,我都帮你摆平。”结果李德润头摇的更厉害了,他说:“将军这才是说笑,这当官有啥好的?迎来送往,勾心斗角,案牍成堆。你看我啊,每天就管管筑路队的账目,完事之后我就去路上溜达,见到熟人聊几句,离着哪里风景好的地方近,我还能去看看。最关键的是,梁国公治下工资真不拖欠啊,到日子就发,我以前干活的地方,经常一欠就是半年。另外因为平定了常凯胜,吕学智上官还给我发了奖励,本来是要让我进学习班,我非不去,就问我想要啥,我说想请假回长沙看内人和孩子。吕学智二话不说,给了我五百大洋和一张凭据,拿着这个可以州城府县畅通无阻。本来还要给我派十个警卫,我觉着没必要就没让他们来。只是没想到啊,到了永新却遇到了麻烦,所以才到了这里。” 施琅听完李德润的理由,不禁目瞪口呆,差点脱口而出你也真是一个奇葩。不过施琅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失态,所以马上转移话题说:“先生,目前闯营与我军汇合,不知你下一步有何见教?”李德润似乎也没注意到施琅一时的失态,只是喝了口茶说:“现在总体局势,是敌强我弱。敌有重兵补给和官绅的配合,我方虽然力量雄厚,但是需要时间储备积累。因此,可能的话,就要尽量减少内耗。如果可以,我建议劝说闯营与我南粤军合流,统一整编为一支军队,统一调度指挥。闯营的士兵我见过,多数出身苦,忠诚可靠,又与鞑子和附逆官绅有不同戴天之仇,并且部分基层将领还受过原来伍兴先生的培训。虽然秦法学堂不在了,但是底子尚在。只要统一整编,假以时日,培训好干部和将领,梁国公将多几十万忠勇的四方精锐。不要说击败鞑子,将来统一天下,安定天下,这些人也将是栋梁之才。” 李德润的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了,那绝对是大逆不道的言语。可是,施琅是什么人?不说脑后长着反骨,那也是对大明朝廷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忠心。在他看来,眼下的中原,眼下的天下,也只有一个人,一个团体能够收拾得了,这个人就是他的岳父李守汉,这个团体就是南粤军!而他,将会在李守汉平定天下,身登大宝的过程中建立一番超越前人的功业,生前功名富贵,死后青史留名。这样,以后在内宅之中,在妻子李华梅面前,说话办事也能挺直了腰杆子,不会被人说他施琅就是一个靠着老婆才有了高官厚禄的孱头!他施琅绝对不是靠着老丈人家的地位,才混上了将军的,他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仗一仗的打出来的! 如果能够像李德润所说的,将大顺军这几十万人马收为南粤军所用,那么,南粤军在军事上的短板就将全部补齐了!没有强有力的大规模马队,原来的大顺军可是素来以善于流窜作战而著名,不然也不会被称为流贼了!部队里大多数是南方人,不适应中原的环境气候,可大顺军里最南方的兵员也顶多是江淮河汉之间的。 想通了这一点,施琅立刻觉得眼前的李德润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他给自己,给岳父李守汉铺就了一条通往那个最高的位置的通衢大道! “李先生,贺姑娘,之前军情紧急,耽误了二位的好事。如果不嫌弃,施某愿意做为男方的亲眷,往大仓去,向贵家老人赔礼。并为二位主婚,二位以为如何?” 经过了一番喧嚣热闹之后,又是数日的书信、信使往返,终于,大顺军的代表到修水县城来见施琅。为首的中年男子便是与刘宗敏同为提督诸营权将军的田见秀,同他一道前来的,除了当年主管同南中商人贸易的吴汝义之外,更有罗虎随行前来。而在罗虎身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紧随其后。他是李过的儿子,李来亨。 第七百五十章 修水城顺军约三事 田见秀,在大顺朝中的爵位被封为磁侯。和刘宗敏一样,都是提督诸营权将军的官职。只不过,他的性格不像刘宗敏那么火爆,相反的,颇为温和,甚至有一些妇人之仁。这也就导致了他的权威不像刘宗敏那么高,知名度也不如刘宗敏。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的人缘要比刘宗敏好得多。 在刘宗敏阵亡之后,田见秀便成了大顺军中元老们当中的中流砥柱,主心骨一样的人物。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在对待南粤军的态度问题上,大顺军余部态度也不尽相同。保守一点的,主张仍旧按照当年的老路子走,双方展开愉快的,频繁的贸易活动,我用你喜欢的各色硬通货支付,你把我需要的各类货色卖给我。这是一批人的态度。而激进一些的,则是主张按照当年各家农民军的路子,与南粤军合流,联营作战。这样一来,“我们有了足够的粮草火药,军饷伤号医治安置都不要我们操心,大家只管打好眼前的敌人便是!” 作为闯营当中比较对南粤军亲近的罗虎、吴汝义等人,则是悄悄的向高桂英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们的意见,比起同联营作战来还要激进一些。 作为眼下大顺军的旗帜,大顺朝廷的皇后,高桂英也知道眼下大顺军面临的四分五裂局面,为了避免被清军各个击破,也防止下面的将领们拉走队伍各自单干,她也必须要寻找到一个可以给眼下处于风雨飘摇当中的大顺军一个遮风挡雨的所在。 于是,田见秀率队,罗虎、吴汝义参加,李过的儿子李来亨前来历练见识一番的这个代表团便宣告组成了。从这个组成上便可以看得出高桂英的煞费苦心。 田见秀是老人们的代表,罗虎是新军的统领,又是闯营第二代中的领军人物,吴汝义是李自成的中军总管,绝对的心腹人。而李来亨,则是李家的第三代。这个代表团拿出的意见,做出的决定,在大顺军当中是绝对具有说服力和权威性的。 田见秀这一行人沿着十分平整宽阔的官道,在南粤军派来的向导官率领下,策马往修水县城而来。 刚刚抵达修水城,田见秀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十分的庄严肃穆。 原本高大的城楼前,吊桥后面的空地上,用粗大的毛竹搭建起一座巨大的牌坊。牌坊上,用松枝、黑纱、白绸子扎起造型。中间四个大字,一时间有些看不清楚。 不仅仅是城门前搭起了巨大的牌坊,整个城门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灵棚。在城墙上下,城门内外行走进出的南粤军官兵,一律是右臂上缠着黑纱,头盔上的红缨用白绸子包住,刀柄上同样用黑布或者白布缠住,这分明便是戴孝的礼数啊! “请问,贵军之中有何变故?”吴汝义干这种事比较田见秀来经验丰富得多,当即便向向导官询问。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统领大人听闻大顺永昌天子不幸在九宫山为宵小之徒所弑杀。当即痛哭失声,连续三日斋戒致哀。不但他本人如此,施琅大人下令,南粤军江南西路各部,全军戴孝。各处营盘搭建灵棚设祭,以鲜花素果祭奠。” 田见秀等人对向导官的话有些将信将疑,策马走过吊桥,却见牌坊上正对着城外的一面四个用鲜花扎成的大字,“英灵不远”。走过牌坊,正对着城门的一面则是“浩气长存”四个大字。 而在用修水城门搭建起的灵棚之内,则是在正对着城门的位置上,供奉着硕大的灵位,“大顺永昌天子”等字样,明黄色的金字在香烛的火焰跳动下,闪烁着光芒。 见有李自成的灵位,田见秀等人立刻忙不迭的滚鞍下马,跪倒在灵位前放声大哭。李自成死于九宫山后,因为情势紧张,不但不能为他以天子之礼发丧,葬埋,反而连一场像样的丧礼都不曾有。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做兄弟的心里过意不去的。 转瞬之间,跟着田见秀一道前来的这数百人,在灵棚之内哭声震天。这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哭,当真是捶胸顿足的痛哭。 田见秀、罗虎、吴汝义、李来亨在灵位前的蒲团跪垫上,哭得两眼迷离,只管将旁边灵堂管事人递给他们的香烛纸钱点燃、供奉。然后按照天子礼节,在赞礼官的大声吟诵声之中,起身、跪拜。 这一切礼数完成之后,田见秀这才惊愕的发现,原来在一旁搀扶自己的年轻人,便是江南西路宣抚使,南粤军统领施琅! 施琅这一套手段,可谓是厉害至极,打得田见秀一个措手不及。用全军为李自成发丧、戴孝的形式,博得了大顺军上下一致的好感,然后,又在田见秀等人痛哭流涕的时候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在心怀感激的人们,处于最虚弱的时刻出现,施琅立刻在田见秀面前占据了心理和气势上的优势。 得知眼前这个满脸笑容的年轻人便是自己此次谈判的对手,哭得两眼通红的田见秀也不由得有几分尴尬,自己这幅尊容,如何被谈判对手看了去?这定然会被人小觑了。 不过,施琅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只管自己向田见秀、吴汝义、罗虎、李来亨四人行礼,便是最挑礼的道学先生也挑不出他在礼数上的半点差池来。 “我主万岁爷不幸在九宫山龙驭宾天,只可恨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竟然不能为他发丧,当真是为人臣者之耻辱。” 落座之后,施琅命人上茶,上点心,拿水果好是一顿忙碌之后,田见秀这才有机会向施琅表示谢意。此时,前来修水县城的这些大顺军官兵,已经在心里将施琅看成了自己人。 “贵我两家相处,又非只一日。何况,大顺永昌天子被奸小所弑杀,我南粤军也是为奸佞所陷害,先是我家大公子在下的大内弟不幸身亡,后又是东林奸党在我军平定左良玉叛乱之时,勾结满清鞑子,在我军背后忽施暗算。这才有了我南粤军不幸兵败之事!如今,贵我两家会师于湘赣之地,正是同仇敌忾之时!” 施琅的嘴,虽然比不上那几个著名的说客,什么苏秦张仪陆贾郦食其等著名的外交骗子,但是,却也是有理有据,说得田见秀、罗虎等人不住的频频点头。 “不错!满清鞑子如果没有这些奸贼在内接应,策应,是万万不是我们的对手的!” “玉峰叔说得不错!当年在山东,在山海关,在潼关,咱们也多次与那些辫子兵交手,正儿八经的八旗满洲兵都是咱们的对手。何况现在他们大多是那些附逆的贼兵!” 听得这话,施琅不由得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眼前说话这个人,看他的形容面相,和当初李华宇、王龙和他描述的基本一致。 “罗虎将军说得不错!当初在下也曾经领兵渡海东征,以数千兵马横扫辽东半岛!斩首数万!如果不是天气酷寒,连连降下暴雪,当日便能攻下鞑子的旧都辽阳!” 几番寒暄客套,明里暗里的较量了各自的战功,又各种攀交情之后,双方的谈判便揭开了序幕。 大顺军这面,田见秀居中而坐,左面是罗虎,右面是吴汝义。李来亨则是漫不经心的坐在田见秀的身后,手里摆弄着一柄施琅刚刚送给他做见面礼的短火铳,他的腿上,还摆着一对双筒精细马铳,一杆火铳兵使用的火铳。当然,施琅拿出来送人的,自然不会是大路货色了。少不得打造的精度上,装饰的程度上要远远超过市面上的那些火铳了。 南粤军这边,施琅居中而坐,李德润则是一袭长衫,施施然潇洒随意的坐在了施琅的下垂手。 “我军千里而来,不怕施将军笑话,连连吃了败仗。眼下军中亟需粮草、医药,火药,如果有油盐肉食布匹等物,烦请也一并转让一些与我等。” 作为中军总管的吴汝义,又是多年来掌管与南中贸易事务,自然是上来便要开口谈贸易。 “此事简便得紧。某家这里,别的没有,多的便是粮草辎重。不怕吴先生你见怪,当日祸起萧墙,南京生乱。家父帅连夜率领舟师东下,军中所携带的各类辎重,尽数轻装,全部在我手中。某家又是个穷小子出身,深知一粒米一寸布都来得不容易,自然舍不得将他一把火烧了。更不肯留下来送给鞑子,让他们吃饱喝足了来追杀咱家的军队,于是,便携带了这许多的辎重缓缓南下。不过还好,这赣北赣中的几股清军,不论是眼前的王允成,还是身后的金声恒,都是被咱打得梦里也怕的人,只敢远远的叫嚣滋扰,却不敢打咱的主意。所不知贵军想要多少?” 施琅的长篇大论夹枪带棒,让田见秀脸上不由得热辣辣的,仿佛被施琅左右开弓的狠狠抽了数十个耳光一样。当日李自成放弃陕西南下,临行时命他殿后,将储存于西安城中的大批粮草尽数烧毁。结果,这位有着妇人之仁的权将军,以秦人饥,留此米活百姓”为由,没有执行李自成的指示,只把东门城楼和南月城楼点燃,便赶来告诉李自成说已经遵命办理。李自成远望烟焰冲天,信以为实。田见秀所行的小人之仁,使清军在西安得到了大量的补给,士饱马腾,很快就追了上来。大顺军在转移过程中得不到较充分的休整时间,同田见秀的错误是有一定关系的。 你们自己的粮食白白的便宜了清兵,结果现在被人千里衔尾追击而来。施琅的话,就像一颗颗炮弹一样轰得田见秀头晕眼花的。 “这个,至少需要一个月的粮草。至于说油盐药品等物,更是多多益善,只要贵方肯始于援手,便由贵方出价便是了。”吴汝义也感觉到了田见秀的尴尬处境,急忙开口转移话题。 “那么,一个月以后呢?贵军打算怎么办?是准备往何处去?还是与清军好生做上一场?!”坐在施琅下首的李德润,话不多,却是锋锐得很。 是啊!粮食给养药品我们有,但是,你们吃完了这一个月的粮食之后,该怎么办?是继续被清军追击,还是养精蓄锐之后和清军好好的干上一场? “施将军!”坐在田见秀左手的罗虎,咬了咬牙,霍然站起。 “我军千里被鞑子和附逆兵马追击,兵马疲惫至极。最少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休整。让弟兄们能够喘一口气,伤号能够得到医治。半月之后,便可以驰骋疆场!” “半个月之后,我军便可初步恢复元气,到那时,便可以在将军麾下同鞑子和附逆贼子们刀枪上见个真章!” 在田见秀、罗虎、吴汝义身后的李来亨,也放下了手里的火铳,用他那正处于变声期的童子声音附和着罗虎。 “哦!如何在施某麾下呢?折煞施某了!应该是在家父帅梁国公的麾下才是!”施琅客套了两句,心里却是如同夏天吃了一碗冰镇雪花酪一样的舒服。 罗虎是大顺军中年轻将领的代表,李来亨又是李家的第三代,吴汝义也表示赞同。田见秀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站起身来向施琅行了一个大顺军的军礼,“将军,既然现在联营对敌,不知道将军下一步该当如何部署?” “很简单。贵部前来到此,需要休整一段时日。我手下的这些兵马,因为押运大批的辎重粮草,还有这六七万俘虏,护送着数万随军南撤的难民,便是想战,也无有战力。便如同一个身披数重重甲的人,如何能够闪展腾挪?贵部只管在这修水铜鼓平江等处休整,为我护住侧翼,看守好粮草辎重,守住往赣南的通道,不令这条通道落入清军之手便是了!” 施琅一副如释重负自信满满跃跃欲试的劲头,倒是激起了罗虎的好奇心和好胜心。“施将军,不知你想打哪个?在下兵马尚有一战之力,愿为将军助阵!” “哎!这倒不必!这些日子,我率部南下,这一路上,王允成、金声恒这几个家伙,就像苍蝇一样在咱老子身边飞来飞去的。聒噪得紧,令人烦躁得很!你们给咱半个月时间,咱们去收拾了他们!肃清这赣北赣中之地!” 王允成、金声恒、王得仁等人,都是左良玉的旧部。所不同的是,当日九江一战,王允成被南粤军水师陆营和警备十二旅联手击溃,率部向南逃至赣北地面上。因为李守汉遭逢南京之变,一时顾不上他,结果,被他抓到了机会。短短十余日之内,招收左军散兵游勇,溃散士卒,收容各处的山匪杆子,火并各地团练,居然又有了将近十万之众。一时间在赣北地面上也是小小的土皇帝一枚。不过,李鬼遇到了李逵自然是心虚胆颤的。面对着施琅浩浩荡荡绵延近百里的行军队伍,他却只敢远远的窥探,不敢上去打什么主意。 而金声恒、王得仁等人却又是另外一个景象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当初跟随左梦庚一道,暗中投降了多铎,并且在安庆一道杀了黄闯子黄得功,俘虏了弘光皇帝朱由崧。此辈积功被多铎派到了赣北,出任江西总兵,旋升任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节制王得仁、王体忠、柯永盛等总兵。手下管着三个总兵,算得上是兵多将广。可是,兵多了,多铎发得军饷却没有那么多,少不得要自己在九江等地想办法。可是,九江连连征战,上哪里去筹措那么多的军饷来供养他的十几万人马? 于是,他也将目光投向了率部携带着大批辎重财物南撤的施琅。可是,同王允成一样,他也是被南粤军打怕了的,知道眼前这位爷不好惹。这块肉虽然肥美可口,但是,却是烫嘴的紧,而且,一旦吃下去,说不定自己先被噎死了。 施琅也是对这几部降清兵马又气又恨。但是携带着大批辎重走也走不动,打也打不得。如今顺军兵马到了,正好能够腾出手来收拾这些人。 两日之后,罗虎率部进驻修水城,接管防务。吴汝义领人点验施琅所部携带的粮草辎重。施琅率领部下出城北上。 十几天之后,施琅率部归来。三战三捷,先后歼灭王允成、金声恒所部。俘虏队伍连绵数十里,缴获的骡马器械堆积如山。 修水城中,田见秀单骑到此。 “施将军,田某奉了我家高皇后旨意,受了众家兄弟所托,到这修水城中同你做个约定!” 大顺军的条件很直接,也很简单。他们愿意以全军加入南粤军系统。但是,也有他们自己的条件。 “第一,我们的统帅,姓李不姓朱。” “第二,不得歧视我们,要照样给予官职俸禄。” “第三,粮饷待遇和南粤军相同。” 第七百五十一章 施尊侯三战定江西 “你看看你的这个好相公,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出来?!” 上海县的天后宫内,天气已经是闰五月了,(这一年有)颇为闷热。李守汉一身细葛布便服,坐在竹制躺椅上,小茶几上摆着茶水点心水果,一旁的书桌上几份文书在晚风吹拂的起起落落,不停的有页角被风掀起。 虽然是嘴里抱怨,但是,李守汉的脸上却是一点愠怒之色都没有。相反的,还颇有几分喜悦藏在眉梢眼角之中。李华梅也是对父亲的这点性格了解得通透异常。他除了对待技术人员和那些搞科学研究的先生们是各种各样的客气,礼贤下士之外,别的人,则是越是欢喜的时候,越是喜欢的人,反而是要求越严格,时不时的会骂上几句。南粤军上下,对主公的这个特点也是都熟悉得很,也差不多都被他骂皮了。隔一段时间听不到他骂自己,心里往往就惴惴不安各种忐忑,悄悄的检点自己的工作了。 李华梅将傲蕾一兰为自己新添的小弟弟交给了他的母亲,走到书案前翻阅起那几份文书,“《为三战皆捷肃清赣中赣北,确保赣南无忧而呈报事》,《为擅自收容顺军兵马请罪事》。施家这个小子,胆子真是大过天了!他居然敢擅自收容顺军兵马?”嘴里大声呵斥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施琅胆大妄为,李华梅眼睛的余光却在看着父亲。 “行了,二丫,你也别在这给你爹我演戏了,你先看看你相公的文书是怎么说的吧!” 施琅的文书里,详详细细的汇报了如何与大顺军余部联络,如何谈判。一枝一叶的细节都不曾漏下。最为吸引李华梅目光的便是施琅的一个手段。 “你的姑爷果然是好手段!他把随军押运的数万左良玉部下战俘留下了一万刚刚入伍不久的良家子弟充当军中的辅兵,余下的尽数打包送给了大顺军?还说是为了他们补充兵力,恢复建制?” 如果是别人这么看施琅这个做法,少不得要跳脚大骂,说施琅是败家子,将大把的精壮士卒拱手送给他人。可是,这个处理方法在李守汉李华梅这对父女败家玩意儿看来,简直就是废物利用的最佳案例了。谁都知道,李守汉是有名的败家子,而李华梅李华宇等李家子弟,更是一出生便衔着金汤匙,各个都是从来不会考虑什么成本投入和产出之间关系比例的纨绔作风。这一点,从李华梅大战塔山时,几乎是用银元和粮食铺地的手段就可见一斑,当然了,那一仗,最后的收益也是巨大的,前期投入的那些银元,被隆盛行和南中的商人们用各种商品笑嘻嘻的便收了回来。 在李华梅看来,施琅手中监押的几万左军战俘,说他们是鸡肋,是手中烧红的炭团一点都不过分。鸡肋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这些战俘,留在手里既要花费粮草养活他们,又要安排兵力监押,行军速度还迟缓,严重影响了施琅部下的机动能力。对于施琅的行军速度,李华梅还是很有信心的,这位南粤军的大驸马,当年在辽东可是创下了行军攻坚的纪录的!所以,这几万俘虏,在李华梅眼睛里就是一群废物和垃圾。但是,这些垃圾废物在手里还不好处理。杀掉?自古以来便有杀俘不祥的说法,李家父子们虽然各个都不是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但是,杀人,除了在战场上杀之外,都是要有法可循,公审后处决的。便是你有苏秦张仪那样的利口,有着唐宋八大家附体的笔杆子,也不能给那些被杀的人翻案,因为,他们个个都是死有余辜之人。当然了,你要是瞪着眼睛说瞎话,硬是把衡阳战役的一万多名先和军士兵说成抗战有功的老兵,那谁也没办法。而且,李守汉又不是李鸿章,前脚利用投机分子获取了坚城,后脚又把八个投降的太平军将领一起干掉,苏州城外的若干座寺庙都成了杀人的修罗场。这一点,他倒是和他的九叔曾铁桶如出一辙。这位曾九帅杀俘虏,已经到了工业化流水线的程度。每一百人为一队,被告知到某处领路费。然而,一进门便被绳索捆绑起来,然后,大刀片子便上来了。 所以,施琅将这几万俘虏拱手送给了顺军余部,不但甩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腾出了数千兵力,将自己的机动能力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不说,顺便的还落了顺军一个大大的人情。没办法,顺军千里而来,背后是清军狼群一样的追击,前面、左右两翼又是一群官绅地主组织的团练,前明军自行宣称自己是大清某位王爷部下的军队,这些乱七八糟的武装,就像是一群野狗一样,不时的在顺军队伍上撕扯下一块血淋漓的肉来。积少成多,这段时间,顺军大仗没少打,小仗也是天天有,人马损失是巨大的。这几万精壮俘虏,对于顺军来说,无异于是给一个失血过多浑身无力的壮汉输血了。 施琅此举顿时让顺军上下一片欢腾,原本对归顺南粤军还颇有微词的一些闯营老人,也对施琅的仗义举动颇为赞赏,觉得顺军归顺李家,这一步棋走对了! 那些左军的兵油子,收编来的流寇、杆子,施琅看不上,可是在顺军眼中却是求之不得的宝贝。个顶个都是熟练的好手嘛!很快,原本缺编大半的编制,迅速被补充齐全。在这个过程中,顺军各部少不得吵闹不休。各营的将领们为了自己能够多补充些兵马,一个个吵闹的脸红脖子粗的。不得已,高桂英亲自出来裁决,以大顺皇后和闯营大嫂的双重身份出来调解,才算是将这场风波平息下去。 可是,跟着恼人的问题又来了。施琅将几万人马拨给了顺军,也就是将几万张嘴给了顺军。除了这几万人之外,更有数千骡马一道交给了顺军。这些人马的巨大消耗,都是让顺军将领们苦恼不已。 少不得,一事不烦二主,继续来求施琅帮忙。 于是,施琅手中的额粮草辎重,又成了一件利器。 令顺军在吉安府等地休息整补,为施琅守护住侧翼和后方。老实说,这个时候顺军野战、攻坚未必有那个实力,但是,驻守某地,担任侧翼警戒之类的任务还是绰绰有余的。有了稳定的后方,施琅便要开始动作了。 第一仗,施琅便是长途奔袭,将盘踞在自己侧翼的左良玉旧部将领王允成的老巢一下子给端掉了!紧接着,放出了假消息,对九江方向的金声恒等人放出烟雾,“虽然说王允成被干掉了,可是施琅也是损失惨重,在原地休整。”同时,命人在修水等处制造假象,让人处处都能看到一幅大战之后军心懈怠的景象。其实,这都不用特意安排,将顺军的休整营地警戒放松一些,让那些小商小贩能够靠近一点,甚至能够走进军营便能够看到施琅想让他们看到的消息。 盘踞在九江的金声恒得知了这样的情报,当即下定了决心:“这个时候不趁机去捡这个便宜,难道等施琅那个疯子缓过劲来到九江城来打老子吗?”于是,金声恒所部的十几万人马,被他挑选出了三五万精锐,人衔枚马去铃的悄悄南下,准备给施琅来上一记狠的。 结果,小偷遇到了贼祖宗。 他这三五万人刚刚走出九江城,还不曾走出庐山,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拉开了一个绵延十余里的行军队伍。立马在一处小丘上,看着人喊马嘶,旗帜如林的景象,金声恒对自己的这支军队也是颇为满意,打到吉安府,抢了施琅手中的粮草辎重,再把左良玉的旧部收编。那样一来,在这长江中游,还有谁是我的对手?便是八旗的那些王爷贝勒,也要对本将军客客气气的说话了!想到此处,金声恒不由得一时诗兴大发。只可惜,他不是曹操,写不出“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这种行军途中的鸿篇大作,搜索了半天枯肠,也只有一句“驴球子的,快点走!”话音未落,只听得山头一声信炮响亮。 施琅手下的兵,虽然以水师陆营为骨干,但是,这些出身于闽浙粤和南中各处的子弟,山林水上皆能,不光是善于登陆跳帮作战,山地作战也是熟稔得很!对于山林,就像熟悉自己家房屋一样。上万人在炮火的掩护下,从各处埋伏的山林之中杀出来,将金声恒的几万人在山道上切为数段! “混账!这个施琅是他娘的从天上掉下来还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边指挥着部将组织抵抗,试图占据有利地形,构筑工事抵抗,为集结溃散部队列开阵势打反击争取时间和空间,一边金声恒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派了斥候沿途搜索,并且,在一些要点也派人占据了。如何一声炮响,施琅的部队便从山林之中杀出来,打得自己眼冒金星? 他却不知道,山地打伏击这种事,说起来简单,但是却极为考验一支军队的组织纪律性。毕竟敌军的斥候也不是吃干饭的,对于一些容易有埋伏,比较要命的地点,肯定会进行搜索,甚至是派人驻守。等到大军本队通过之后再行撤离。 不然,为啥神头岭一战,陈大将能够扬名立万?他就是把不可能变为了可能。不过,在这个战役过程中,也充分的看出了部队的素质。日军的先头部队和斥候对沿途道路进行搜索,并且实行火力侦察,埋伏的部队硬是一点没有暴露!换了一个别的部队,你试试? 同样是部署在一个战场,为啥101能够指挥115师一部打出了平型关大捷,而就在隔壁部署的曾万钟第三军部队却是一动不动,甚至到了后来干脆撤走了?这还是那个被吹到了天上的云南部队吗?如果他们能够如约在自己的阵地上发起攻击的话,不敢算板垣师团的伙食费,也不敢说缴获旅团军旗或者是联队军旗,但是,板垣师团最起码要往国内多邮寄上千个骨灰袋,也能让二战区的阎锡山长官和蒋委员长的战报更好看,不至于让他妈的一群土八路**出尽了风头!毕竟第三军是从广东时期一路走过来的部队了嘛! 闲话少说,金声恒的部队比较起板垣师团的日军来,那差距岂止是一个时代?自家军队在山区被人伏击,这本来就是在他们的士气和心理上狠狠的来了一下,紧接着又是被人分割包围,一群头上裹着白色包头布的家伙,步履如飞一般,顶着他们施放的箭矢弹丸悍不畏死的冲杀过来。这种阵势,让这些还没有从九江战役的阴影当中走出来的家伙见了,一个个两条腿亚赛筛糠一样。 “降者免死!” “跪地弃械者免死!” 在一轮马尾手榴弹爆炸后,从烟雾后面传来了一阵喊声。这声音,在金声恒部下们听来,比起佛祖座下三十万只伽灵鸟一起歌唱来得还要悦耳动听。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当初在九江时就想投降,那天动作慢了,没来得及!今天总算是赶上了!” “长官!金声恒的帅旗和本阵就在前面那个林子前!我带您过去!这次不能让他再逃了!” 在争先恐后的投降行为打击下,金声恒的这几万军队出现了土崩瓦解的势头。本来嘛!能够投降异族,掉过头来充当爪牙,为虎作伥的军队,能够有多强大的信仰让他们能够面对敌人的刀枪? 于是,金声恒的本阵便暴露在了施琅的视野之内,成为他的直接打击目标。 两轮炮火之后,两个水师陆营大营和三个警备旅的步兵营开始对金声恒本部标营发起了攻击。他的几千亲兵在炮火和弹丸的打击之下,连一个回合都没有支撑下来便宣告溃败。 兵败如山倒,看着蜂拥而来将阵内的军旗辎重推到一旁以便于逃跑的败兵,在一路奔跑的时候丢掉象征着他们精锐亲兵的甲胄和火铳刀枪等器械,金声恒仰天一声长叹,“想不到我今天死在这里。”拔出腰间宝剑便向脖颈抹去! 他却没有死成。 “大帅!你不能这样!与其说你自杀身死,不如成全了我们众弟兄!”他的亲兵头目领着几个人抢夺下他的宝剑,将他绳捆索绑得如同一头待宰的肥猪一样。 “你们这群狗贼!”金声恒眼珠子都要爆出眼眶了,“你们为什么要叛我!?” “大帅,您听!”亲兵头目指了指不远处,示意他听听看。 “大驸马有令!有生擒金声恒者,重赏!” 水师陆营的进攻队形中,喊声如雷。虽然李守汉此时的封爵还只是一个国公,自称是本王都算是僭越了。但是,底下的人们可不管这些,在他们眼里,自己家主公早就该当皇帝了。什么狗屁宁远伯,狗屁的梁国公,都太细了,早就该到北京南京这些地方做皇帝了!所以,作为水师陆营的嫡系兵马,喊施琅做大驸马,也是众人的心声。 金声恒本人被绑到施琅面前,施琅却也没有按照传统的套路,做出什么解掉绑绳,脱下身上锦袍给他披上,道一声将军受惊了之类的戏码来。那是宋江和刘备的台词,不是他的。 “金声恒,想死还是想活?”施琅也是在南粤军中待得久了,南粤军那一套以德服人的风格做法在他身上充分的体现出来了。一上来便给了金声恒一道选择题,让他充分享有自己的权利。 “想死的话好办的很,这里随便哪个人都能成全你。想活,就要看你配合不配合了!” 于是,当年闯营的招数被搬出来用了。只不过,这次的主角不是大明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三边总督傅宗龙,而是大清的金声恒。施琅的目标也不是区区的一座项城,他要的是九江城! 有金声恒本人在,他的旗号,马匹,甚至是亲兵都是原装正版的,做出一副丢盔弃甲打了败仗回来的样子,基本上不用化妆,本色出演就可以了。 大队人马到了九江城外,几声吆喝,诈开城门。人马蜂拥而入,迅速控制了城门,城楼,瓮城,然后沿着城墙向各处城门发展。迅速有力的动作搞得金声恒部守城官兵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从南面逃回来的兄弟们怎么了,不往城里走,反而往城墙上跑什么?等到这些“袍泽”兄弟们笑嘻嘻的将刀枪火铳对准他们的时候,这才恍然大悟。 第三仗,九江城便被施琅以奇袭手段轻易的拿下了! 三战下来,收复了从九江到吉安府的大片土地,消灭了金声恒、王允成两部共计不下三十万人马的清军。 可是,巨大的难题摆在了李守汉的面前。 第七百五十二章 李守汉翁婿开荒 “施琅这三仗下来,前后击溃、收容了几十万人马,收复了大小城池数十座。对于父王你拥立唐王监国,那是一桩极好的事情。如何又有了大难题?” 李华梅有些气恼,她在父亲面前为自己的丈夫辩解,同时也是在争功。 “二丫,你只看到了尊侯三仗平定了江西,收复了城池,击溃了清军这几十万人马,将江西的局面稳定了下来,甚至,把兵锋推进到了长江南岸,直接威胁到了清军的长江航运。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父王,您说说,这其二在哪里?”李华梅将亲兵送来的一碗冰镇酸梅汤递到了李守汉手里,浓郁的桂花,被冰块镇着,配合着汤里面的糖,发出阵阵隐约的甜香味道,在这闷热的节气里,让人精神一爽。 两口冰镇桂花酸梅汤入口,李守汉的思路也清晰了不少。 “赣北各地,多年来兵灾匪祸的,说是一片焦土赤地千里有些过分,但也是残破不堪,养活不了大军。不然的话,施琅也不会用他手中的辎重粮草做诱饵调动金声恒、王允成等人上钩了。可是,如今这个地区,从长江南岸的九江、南昌、一直到吉安府、赣南等地,都是我们控制的地方了。那,休养生息、恢复农桑,养活这一方百姓,养活这几十万人马的责任就在我们身上了。” “何况,最近这段日子,你舅舅安排林琨那厮正在南京同洪承畴虚与委蛇的和谈,为得就是给咱们争取到兵马物资调动部署的时间。可是,施琅这么一打,大家的面皮全都扯掉了,谈判?那是万万不可能了。动手准备打吧!这一动手,便是几十万兵,无数的粮草军饷投入进去,不死不休的结局。” 见父王说到了兵马粮饷之事,不由得顿时让李华梅胸中豪气顿生。 “父王!打便打!难道我们李家还怕他多尔衮不成?!论起兵马来,儿臣日前在公事房也检点过兵司送上来的文书,各镇兵马,到位的已经有了接近六十万人!其中有三十万人已经开到了闽浙边境地带,只需数日便可进入浙江。或者是经赣南直接开进江西!” “说到粮草,别的地方咱们便不提了,单说在这松江府,还有在这上海商贸区,吴淞口外的几处岛屿上,便储存了足够二十万人支应半年的粮草油料。火药炮子军装器械等物更多!咱们还怕打不赢他多尔衮?” 说到兵马钱粮,李守汉也是颇为自豪的,几十年的埋头苦心经营,终于在这个时刻见到了效果。严格按照道、府、县、乡镇、村、甲落实的各级行政机构,平日里便执行着寓兵于民的法规。凡是成了丁的青壮年,必须要按照相关的规定,在农闲时节接受军事训练,如果你不想接受这个规矩,那么也简单得很,立刻便有村子里的人到你家来帮你拆房子、搬家。然后,你家里的田地也会换个主人。“任何人都不能光享受权利不承担义务。”而且,这不仅仅是义务,在那些习惯土里刨食的老一辈看来,让子弟们出去接受训练,不但可以省下家里几个月的口粮,还可以结交一些朋友,见见外面的世面。如果运气好得话,也是一个进身向上的机会。总是有隔壁村的老谁家小谁,跟着哪位将军出去平乱打仗,缴获的战利品、赏钱就把家里的房子给翻修了,又向官家领了执照,准备再开几百亩的荒地这类的消息传来。 几十年的潜移默化,南中的百姓已经不再把当兵当做一条穷途末路时的求生选择了,而是作为一条向上改变提高家族和个人生存状态的道路了。所以,一道动员令下达,立刻便召集了几十万在内地将领眼中“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精锐之师。本来就是嘛!这些兵马都不是那些生瓜蛋子的新手,都是经过数月甚至半年以上军旅生涯的人物,熟悉军中制度,熟悉各类旗帜信号,熟悉手中的器械,这不是精锐是什么? 如果不是李守汉顾忌到担心抽调人马过多,会对南中社会造成动荡,进而影响了南中各地的工农业生产,他可以一下子便召集二三百万人马出来。反正库房里有的是粮食,足够养活这些人的。 他也不止一次的听到主管粮食存储的户司主事向他抱怨,说什么自从停止了向中原各地出售粮食以来,南中各地的仓库里堆满了粮食,光是官仓里就堆了至少十几万万石稻谷,这还不算各地数目更加庞大的地方仓库,各处村子里的思无仓等义仓性质的库房的储备数目。 “所以,施琅拿下了整个江西,我倒是不担心能不能养活这块土地上的人。”李守汉放下了隐约能够看到碗里存留的几朵桂花黑影的百合瓷碗,“赣南好歹这几年在我们的管辖之下,没有什么大的灾祸,也算是平静。这几年下来,府库里也有些粮食积存。便给赣南巡抚发个文书过去。令他将各处的余粮北运,交给施琅使用。只要能够支撑过两三个月,两广的粮食便能运到江西,同时,江西各地的晚稻也可以派上用场了。” “还有。你写封家信给尊侯。信里告诉他,就说父王对他在江西的作为很是欣慰。但是,也给他吹个风,就说大将军、梁国公要在朝会上好生的惩戒施琅将军一番,治他的不听号令,擅自专权之罪。”说到了这里,李守汉很是难得的做了个鬼脸,倒是逗得傲蕾一兰抱着的儿子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李华梅知道,这是父亲要给施琅在江西的所作所为定性,然后在官场和朝堂上给施琅收场。消灭了投降清军的几十万前明军,这条不但不是罪名,反而是战功,剿灭了叛逆嘛!可是,收容了李自成余部的这几十万人,这条,可就不是啥体面的功劳了。说不好,换了别人,可能都是杀头灭族的罪名。当然,也只是嘴上。毕竟在清流们口中,李自成攻下了北京城,逼得崇祯皇帝上了煤山。他们却从来不说如果不是他们各种作为的话,李自成可能根本就不会起义,而是安安稳稳的当他的邮递员。 可是,他们如果看到了施琅大喇喇的收容了他们眼里口中弑父弑君的大逆不道之徒之后还风平浪静的,那么,这群职业喷子嘴里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不要说收复南京了,直接渡过黄河收复北京重新把崇祯皇帝从黄土里请出来然后重新风光大葬,跟着杀出山海关直捣沈阳,接着便是把赫图阿拉都实行茅草过火石头过刀人口换种的措施都很轻松。 何况,施琅收容的这几十万人闯营兵马里,也有不少的墙头草。原本拉着队伍脱离了本队准备单干的一些人,原本是正在首鼠两端左右为难,是占山为王还是投降清军之间举棋不定之际,突然传来了闯营,哦,不,是大顺军和南粤军合作,全军归顺南粤军的极大利好消息,这如何不让这些人立刻脚底下踩上了风火轮一样的连夜火速归队?谁都知道南粤军的富庶,靠上了这棵大树,不要说什么粮饷器械,什么官职俸禄了,一旦有一天梁国公他老人家身上的蟒袍多出了一个爪子,或者是衣服换了颜色,那咱们这些人,不也是开国元勋了? 于是乎,风卷云聚,顺军余部一下子又十几万人归队。 前后两批人马,大顺军余部和金声恒、王允成等人的俘虏、降兵,加起来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了。接近百万之众!虽然这里面有不少人,按照施琅和南粤军的标准,属于拉来凑数的壮丁,但是,近百万的青壮年凑到了一起,姑且不说对江西当地的恢复生产造成了多少劳动力的缺口和压力,单单是每天吃饭喝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更不要说是因为精力没处去宣泄而发生的打架斗殴偷鸡摸狗调戏妇女等治安问题了。 但是,在南粤军雄厚的物质基础,还有施琅本人曾经横扫辽东半岛,用数万鞑子的身体垫平道路的“光辉事迹”而产生的凶名震慑下,这些人倒也还算是规矩,老老实实的在修水平江等地休整补充,把施琅拨给他们的数万原左军战俘补充入营,把原本空虚了不少的建制补充完整。 施琅和李守汉共同担心的,就是刚被他从清军手中收复的这些地区的行政问题。为此,施琅在上奏的文书当中要求,至少要给他十几个府的行政班子架子。他好把赣北、赣中、湘南等地的行政恢复起来。其实,也就是把这块地区彻底的南中化。眼下,这片广袤的地域,大多数府城都是由驻守在这里的南粤军派出副职军官和一些老成持重的军官士卒在那里主持政务。其实,也就是勉强维持运转,最大最多的任务就是保证施琅所部的军需和军令畅通,临时应付一段时间还可以,时间久了就不行了。至于说各处县城,除了一些处于交通要道,兵家要点的县城之外,其余的都是交给一些靠近南粤军的当地士绅临时管理,这些人在,少不得各种把持,各种贪墨勒索侵占都有。但是施琅也只能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丫,你看这样好不好,让尊侯在当地选拔贤能士绅,任命他们为各级官吏,如何?”李守汉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父王,天气热,您是不是有些昏了头了?”李华梅对于父亲的这番话毫不客气的嗤之以鼻。“在当地选拔?大明律例还有回避原籍几百里任职的条文呢!要是在当地选拔官吏,任命他们,让他们手里有了行政权力,这还了得?!父王,您不是一直以来都最恨这些士绅吗?如何今日又要用他们?” 李守汉见女儿这般怼自己,却不以为忤,反而心中窃喜。他可是知道,在群众没有被发动起来之前,那种所谓的皿煮选举,往往选出来的都是当地的豪绅大户的代表、代言人,甚至是豪强恶霸。这些人平日里便横行乡里把持乡镇行政,一旦让他们有了名正言顺的官职,那这种恶势力还得了? “你们说的那是皿煮形式,我们干的是民@主实质。”李守汉想起了当年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老前辈们,面对着新区当地头面人物的指责,质疑他们不采取在当地搞皿煮选举投票的方式组建政府,而是用太行山、山东的老区干部搭配好完整的一套政府行政班子当日便可开展工作的方法表示质疑时的回答。理由吗,就是刚才李守汉自己想到的。那样的方法,在当地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一点变化都不会有。所以,要想改变的话,就要彻底的烧上一把野火,然后下大力气把那块土地深翻一遍,跟着洒下石灰,这样,生荒地才能渐渐的变成熟地。然后,这块熟地上才能按照播种者的要求生长出各种农作物来。而不是各种荆棘稗草,或者是看上去很好看但是却是剧毒无比的五颜六色的各种蘑菇。 对于如何在赣北赣中湘南等地放火烧荒,然后深耕挖根,施琅在另外一份没有题目,只是在白皮上写了条陈两个字的文书上详细的说了自己的想法。除了要南粤军派出十几个府的行政班子之外,他准备充分利用手中的人力资源,也就是把主意打到了大顺军余部和那些金声恒王允成所部的俘虏身上。 这份条陈,宽泛点的意义上说可以算得上一份可行性计划书,倒是让李守汉看了颇为亲切。里面,施琅将他手中的那几十万金声恒所部的俘虏分门别类的做了归类,并且根据不同的情况,做了处理。第一类,便是那些跟着金声恒王允成等人在左良玉的军旗下走南闯北多年,所谓见过世面的老兵油子,积年老贼。这些人,在别人眼里也许算得上是精锐,是必须要纠合在一起的四方之精锐。但是,在南粤军的标准评判下,却是一群不懂得配合,不遵守军纪的乌合之众,留在军中,只能起到负面作用。 对于他们,施琅给出了一个极为恰当,但是,却让李守汉和李华梅父女都倒吸一口冷气的处置意见。“拟送至南中,打散建制,或送至矿场,或送至林中,充当苦役官奴,遇赦不赦,不享受普通官奴待遇。”这也就是说,让这些人一直干到累死的那一刻为止!这一类人,作为金、王二人的部众核心,为数也是很多,加起来不过一万多人。再加上各级中下级军官、小头目,算起来,也顶多三万人。去掉了这三万人的核心、骨干,剩下来的几十万人,在施琅眼中,那就是一块摆在案板上的肥牛肉,只管任凭他琢磨着如何下刀,如何烹饪。 第二类人,便是在金、王二人军中厮混了一段时间,但是却又不是什么老兵精锐的,这些人,为数大约在十几万人,不过,这其中也要详细甄别划分一下,其中也有不少散兵游勇,山匪马贼,地方官绅组织的团练。这些人,对于地方情形熟悉,又与地方上的土豪劣绅世家大族有着这样那样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人根本就是世家大族豢养的爪牙。对于这些人,施琅的意见,“拟仍如上述核心骨干成员处理!”也就是说,这些人是不可造就不能改造的,既然不能作为有用之才,那就丢到合适的地方去燃烧生命,散发光和热去吧!搬掉了这些绊脚的小石头,他施琅才有可能在江西放手开荒。去掉了这些人,余下的十万多人,施琅便要好好的算计一下了。他准备将这些人挑选一下,选拔出一些人来作为自己的辅兵或者是预备队,留下了补充损失。另外,再以一县数百人,一府千人上下的规模编制起常备队,专门负责境内治安之责。这样,便可以腾出兵马来作为可以机动使用的“活兵”,而不是大量兵力变成守备治安力量。除去这些人之外,余下的几万人,施琅准备好人做到底,将他们送给大顺军余部,去补充、壮大他们的力量,让他们尽快回复元气。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施琅有没有和牛千刀木牙狗等人配合,派遣一些人到顺军各部去充当耳目,就不得而知了。 而人数最多的一部分,就是金、王二人在江南江北各地拉来的壮丁了。为了凑数,壮大自己的声势,这两位抓起壮丁来可谓是挖空了心思。什么趁着集市把圩场包围起来,凡是不穿开裆裤的,能够不用拐杖走路的男子尽数抓走,什么夜间包围村庄,以盘查奸细盗匪为名将男女老幼分开,将男子尽数带走。等等手段,五花八门。 对于这些基本上算是良家子弟,或者干脆就是一群淳朴农民的人,施琅也不打算轻易放过。 第七百五十三章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你们户司核查一下库存,目下便在赣南能够动用的粮食油盐布匹有多少?”李守汉找来公事房的几个主事,劈头便是询问这个数字。 几个主事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家主公询问这个药做什么,不由得偷偷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有那脑子转得快的,知道自家大驸马在赣北赣中打了胜仗,威胁到了长江中游。难道,主公想要在这个方向上突破?占据上游的有利地理环境,然后顺流而下收复南京? 脑子里转的飞快,口中也是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 李守汉听了点点头。几年对赣南的经营,见到了效果。如今赣南地区的库存,能够满足施琅部下这接近百万的脱产人员至少四个月的消耗。 “三个月之内,能够调运到赣北多少物资?从广东和南中等处?沿着几条江河水运过去?特别是农具!” 李守汉的目的很清楚,他要为施琅提出的利用江西在连番大战之后,大片土地抛荒,有点地方数十里方圆之内基本上是一片荒野的有利条件,再加上施琅手中俘获的二十多万江西、湖广和安庆等地裹挟来的壮丁,在这一带搞屯田,搞大农场!同时,利用这段时间干扰最小的天时,将各地的水利设施修建起来,疏浚河道,清淤河道,修路,在江河上寻找合适地点架设浮桥。等等诸如此类,都是要先期大把的钱粮物资投入进去的。而且,除了物资之外,各类的农具、工具也是如山如海的需求。 给女婿提供这些物资,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难得是运输问题。所以,他要先确定赣南地区有多少粮食,能够支撑到后方的粮食物资运送到的那一天。 在他看到了施琅准备在江西搞大农场建设的想法时,他脑海里顿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我的这个好女婿,不会要搞出什么施侯大租来吧?” 在李守汉了解的历史当中,施琅在收复台湾之后,算得上是褒多于贬。比如说不曾为了父兄之仇而杀戮郑家子孙,反而是善待。比较遭人诟病的就是他在台湾圈占已经开垦的土地,设立了所谓的施侯大租制度。 施琅本人在台湾建有庄园56处,南台湾接近一半的土地被他掠为己有,名为“施侯租田园”。施侯租田园总面积约有7500余甲,每甲租额为二石到三石,被称为“施侯大租”。在凤山、嘉义两地,有施侯租馆10所,每年有谷物6000石、银2000两送到北京施家。这也就是为啥他的儿子施世纶,就是那位演义小说《施公案》里的清官十不全施大人,一手招抚了金镖黄天霸的那个大清官。人家家里有钱,有着做清官的资本,本身又是侯爵家出身,不用担心仕途,自然就不用刮地皮孝敬上司装满自己的腰包了。不过,这位十不全施大人,和他的得力爱将黄天霸在另外的几部评书里,可不是什么正面角色。一个是杀戮绿林人镇压抗拒官府的江湖义士的酷吏,一个则是背信弃义卖友求荣的江湖败类。总之,大家自己去看吧! 施琅要在江西搞大农场,解决几十万军队的粮食问题,同时恢复生产安定社会,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好的计划。李守汉就算是心里有些担忧,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二丫,你们以后打算在江西占多少土地?记得交税啊?!”他也只能是略带着几分调侃味道的来告诫女儿。 “父王,我要是想占地的话,写封信给在殷商故地的许叔叔,成千上万里的土地山林河流便都是我的了。何必在这江西战事频仍之地打这个主意?”李华梅对父亲的话嗤之以鼻。 按照施琅的计划,他准备将在几次战事之中被俘的那些刚刚抓来的壮丁,组织起来,各部各地的壮丁分门别类的混合在一起,每百人为一队,到被战争破坏沦为虎豹豺狼出没之地的农村去进行屯垦。这其中,以壮丁为基础,以南粤军中岁数较大的,或者是受伤之后不太适合随军转战的老兵为头目,再掺杂一些顺军之中的老兵为骨干。这样一来,一支寓兵于农的力量便组建完成。 但是,筹建这样的社会组织或者是武装力量,效果是明显的,可是,前期投入也是巨大的。这些人在没有取得收成之前的口粮被服住宿,耕种所需要的种子农具犁杖耕牛,都需要南粤军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李守汉要先行询问户司众人,在赣南和两广地带储存有多少农具和粮食的原因所在。 只要这些物资援助能够支撑到晚稻收割登场,江西便可以宣告从此是南粤军的地盘了。到那时,李守汉相信,根据南粤军往常屯田开荒的经验,以江西这种膏腴之地,不要说供应施琅手中的这几十万人,便是再有几十万人马,江西也能供应得起。 但是,能够用钱粮物资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李守汉恼火的问题是,施琅,自己的这个好女婿,事前一点请示的意思都没有,就将收编大顺军余部这么大的一件事给办了。形成事实后,再向他来申请报备。这都不能算是先上车后补票了,这分明就是把孩子生下来了之后再告诉你说我恋爱了一样啊! 且不说这十几万顺军该如何编制,如何给予官职,如何供给军饷物资。不要忘记了,他们是大顺军,在李守汉眼下打得大明朝廷旗号下还有一位监国的唐王。在朝廷上的那些文书档案里,关于大顺军各种文件旨意都是一个口径。他们是一群逼死大明皇帝,搅动大明只剩下了如今这半壁江山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可如今施琅却把这么一大群人堂而皇之地收容到了南粤军旗下!他李守汉该如何在朝堂上同那些文官们打嘴皮官司? 他的这点忧心,也毫不掩饰的告诉了李华梅。 “父王!要我说,大明朝廷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给这群文官狗贼们太多的脸了!如果当年您进京勤王时,便是如当初在南洋各地平定土司苏丹造反作乱时一般强横,进京之后先借着大胜之余威,在朝廷里痛痛快快的杀上他一通,杀得这帮狗贼见了您的影子便尿到了裤子里,听到名字便夜里也做噩梦,他们还会给咱们各种掣肘吗?!您这许多年的各种委曲求全,在他们眼睛里,那就是软弱可欺!所以,您让一步,他们便上三步。您再让三步,他们便上九步!直到您让无可让,退无可退!可是,咱们大不了退到南中当咱们的土皇帝,管他中原是姓朱还是姓李!可是,大明朝廷的江山便是在这群狗贼手里被葬送了!” “这个说大明江山是被李自成毁了的,那个说大明江山是被黄太吉和努尔哈赤父子毁了的,隔壁老王又说是被大太监魏忠贤们毁了的。可是,说到底都是被这些文官们给毁了的!别忘了,努尔哈赤当龙虎将军的时候,他们在朝廷上身居高位,李自成还在陕北当他的驿卒的时候,他们众正盈朝,魏忠贤独揽大权的时候,他们在忙着给魏公公修生祠。怎么那么好,错误和罪名都是别人的,他们永远都是在权力的核心,却圣洁的和观音菩萨的莲花宝座一样?!” “咱们南粤军这些年,吃这些腌臜东西的亏,受这班狗彘不如东西的闲气还少吗?老实说,主公,郡主说得对,如今的大明朝廷沦落到这般惨状,这群狗贼是罪责难逃!您,懦弱退让也是少不了干系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沛霆李沛霖兄弟二人出现在了院子里,静静的站在廊柱前面。方才的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便是出自这兄弟二人之口。 爱女,长婿,股肱之臣的话、做法,犹如当头棒喝,将李守汉打得有些头晕目眩,“难道我这些年的做法都是错误的?” “正是!父王!如果您当年肯当机立断,我南粤军占据江南半壁,据江淮而守,进可以同辽贼争天下,退可以保全东南半壁!最起码,大弟弟也不会死得那么委屈,弄得现在大弟妹还在沂蒙山里给他老朱家打仗!我们有那许多的钱粮,为我老李家自己打仗好不好?他老朱家的江山难道就当真是天予神授别人动不得?” “大郡主说得有理!前面那么的钱粮,白白的糟蹋了!许多甚至被那些无耻官军带着投了奴贼,掉过头来,拿着我们的刀枪,穿着我们的甲胄,肚子里是我们的粮米,来打我们!”李沛霖有些愤懑,这一年多来,他看了太多各地官军投降,摇身一变,甚至连旗帜都来不及换,只是在某个显眼的位置上扎上一个白布条便从原来大明朝廷经制官军的某某镇变成了大清朝军队的某某镇了。该镇总兵还是那个总兵,兵丁也还是那些兵丁,所不同的除了旗号上有了一根白布条之外,就是把头发剃了。便凶神恶煞一样的向南杀了过来。这一点,倒是和某个军队颇为相似。司令还是那个司令,军长还是那个军长,甚至连头发都不要剃。顶多就是在军旗上加上“反共和平建国”的六字真言,就可以摇身一变的成了和平军将士。等到若干年之后,他们这些堂堂的“先和军”将士,便可以义正辞严的以守卫衡阳的功臣身份,站出来在阳光下指责政府和社会对他们这些抗战时期入伍的老兵的种种不公正待遇!注意,是“抗战时期入伍的老兵”,简称也是“抗战老兵”。至于说入得谁家的队伍,给谁扛枪为谁打仗,那些志愿者和相关机构们就选择性的失明了。 李沛霖还要继续的将胸中积压的怒火一股脑的倾泻出来,却被兄长李沛霆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手臂,示意他暂时不要再说了。因为此时,李守汉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守汉才猛地醒过神来。他发现眼前李家兄弟二人和自己的大女儿李华梅在他身边静悄悄的坐着,身上落着几只蜻蜓,另有几瓣花瓣在衣襟上兀自散发着残香。 “宗兄,你命公事房给江南西路招讨使施琅发去一道敕令,让他对来归顺军各部进行点验,以我南粤军的编制为蓝本,结合顺军兵马特点进行编制。初步,初步嘛。便给他八个镇,二十个旅的编制!兵马员额务必按照编制表补足!不足部分,便由他在俘虏各部兵马当中选拔精壮良家子填补!同时,从他麾下各部当中,抽调精干人员到上述各部当中宣讲,教导。使来归各部熟悉我南粤军制度,不令他们有我南粤军欺生的误会!另外,上述人员除教导各部掌握制度外,务必要教导各部熟悉我南粤军的战术,熟悉旗帜、信号!免得以后打仗时互相配合不上,不能赏功罚过!” 这种操作方式和手段,是要将大顺军逐步的从制度上、战术上南粤军化,那些派到大顺军各部的教官,其实就是相当于酵母,他们将通过传递教学的过程,将大顺军一步步的进行潜移默化,直到他们变成南粤军的外围为止。 而且,一旦大顺军余部习惯了南粤军的供给制度,粮饷标准,熟悉了作战方式,便是将领们有了叛乱之心,打算拉着队伍另图他去,部下兵马也会果断的放弃他,甚至会砍了为首军官的头去立功。原因很简单,放眼四海,有谁有南粤军的粮饷待遇高?有谁有南粤军作战时炮火多,受伤了有卫生营救治,还有抚恤金可以领? 何况,在兵马整编过程中,这八镇二十个旅的部队,各级军官少不得都要经过李守汉和施琅的核查任命,那些势头不稳的军头,说不得便要给一笔钱好好的养起来。谈不拢价钱的,那便不能怪我了。施琅也是积年海盗出身,什么黑吃黑的手段那是半点也不会的。 接下来首要的事,便是李守汉要在朝堂上将那些嘴炮文官一一摆平。 李沛霆李沛霖兄弟二人告辞出来,一路回忆着方才李守汉的杀伐决断,颇有几分欣喜。在他们看来,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雄主,又回来了。 “今日之事,若不是有大郡马在江西收容李闯余部,再加上大郡主的这一番疾风骤雨,只怕主公还在拘泥于所谓的君臣大义呢!”李沛霖颇为得意,认为自己的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 “不然。你只看到了表象,却没有看到主公内心所想。”李沛霆对弟弟的看法颇为不屑。“其实,你以为主公对朝中的文武对我南粤军的敌视、掣肘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你以为主公对他老朱家就没有一点怨怼吗?即使是当初没有,在大少帅阵亡后,这点怒火也是足以烧毁朱家的江山给大少帅陪葬了!只不过,主公仁厚,不愿意背上一个坏名声罢了。现在好了,大郡主夫妇把一个很好的理由摆在了主公面前。我收容了几十万顺军兵马用于驱逐鞑虏,也是给这些人一条自新之路。你们如果要把这些人拒之门外,他们掉头投了清军,你们去对付他们吗?” 如果李守汉这话是说在嘉靖年间,或者是万历年间,任凭你身为梁国公,超等的品级,朝中的哪怕一个七品给事中都能跳出来喷得李守汉家祖坟冒白烟为止,这还是好的,换了遇到袁督师那样的人物,立刻请出天子剑来,将你斩首号令三军也是有的。开玩笑,咱们科甲正途的官员怎么能办那种打打杀杀的俗事,咱们都是在中军大帐之中稳坐,喝着茶下着棋吹着牛逼,你们在阵前打得血肉横飞又和我有半个通宝的关系?打胜了,是我的指挥方略正确,打败了,是你们不肯卖命。 可是,如今是崇祯皇帝死了,弘光皇帝被俘,整个大明朝都要靠梁国公的枪杆子米袋子钱搭子撑起来,他说出这话来,那就是摊牌了。 果然,当梁国公李守汉在朝堂上向监国唐王呈奏,说部下施琅在江西体察下情,给人以自新之路,挟大胜之余威,收编了数十万大顺军余部,并且准备按照南粤军编制给予官职之后,他用眼神扫视了一下周遭的同僚们,也看了一眼正座上的唐王。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自然没有人反对。但是,朝廷的体面还是要照顾到的。于是,一道旨意到了江西,按照李守汉的意见,大顺军各部编为八个镇二十个旅,全部按照南粤军的编制装备来。各级军官将领任命由高一功等大顺军高层拿出方案来报李守汉核准。 但是,事情的始作俑者施琅,则是因为未经请旨擅自收容数十万人马,又有江西大捷收复失地的功劳。朝廷决定,给予施琅升三级降两级革职留任,军前效力自赎的处分。 月余之后,当李守汉回到广州之后,有一个消息传来,让他在内宅的各位夫人面前陷入了尴尬境地。 “高夫人率领顺营各部家眷,以李来亨为首已经过了韶关,正往广州来。顺营各部公议,将家眷安置在广州,大家也好为国公爷好好出力。” 可是,内宅里的各位夫人看看其木格母女,看看李贞丽母女,再看看柳如是,对此事深表怀疑。 第七百五十四章 高夫人的威胁。 高夫人并不是李自成的原配妻子。所以,年纪也不过三十许。不过,在明末这个年代,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士大夫主导的审美观下,已经都不能算是徐娘半老了,而是有点人老珠黄的意思了。 (这群该死的恋童癖,萝莉控!暴餮天物啊!不厚道的作者又在哪里捶胸顿足了。“我丢雷个老母!你说谁是恋童癖、萝莉控?你指桑骂槐这么久了,我就一直没说你啥!如今你蹬鼻子上脸,欺负到了老子头上了?!”有人在作者家门口要破门而入,一直在作者家吃红烧肉的那位,急忙拦住了:“先生,您消消气,他没有影射您,他说得是东林那群家伙!”) 可是,在李守汉的诸位夫人眼里,高夫人的危险系数极高。英姿飒爽较之傲蕾一兰有过之而无不及。杀伐决断的处理政务水平远远甩了只是一个大土司家庭出来的黎慕华八条街。而温婉贤淑的传统美德,更是能够与盐梅儿比肩。至于说身材相貌,自古便有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民谣,这位高夫人自然也是其中翘楚。更为难得的是,多年的征战,大量的运动,让她的身材保持得十分好,颇为符合李守汉的审美观点。 “大姐,这位高夫人倒是有些像我呢!”傲蕾一兰心直口快,一眼便看出了高夫人与她的共同之处。在回程的路上,笑嘻嘻的向盐梅儿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哼!和府里的那些天竺、天方来的妖精也有几分相似!你看看她那个腰肢,腿脚,也是一把年纪了,怎么会这样?!”在自己的轿子里,黎慕华已经不知道打翻了几个山西的陈年老醋坛子。她知道,李守汉在女人方面可是有名的不挑食,不忌口。简直就是生冷不忌,混不吝。府里面,已经是琳琅满目的女人了,头发、肤色、瞳孔的颜色,语言,饮食、服饰,宗教信仰,五花八门林林总总。 “横竖都是拦不住!他要是愿意收,那就收进来吧!”黎慕华也知道,这个府里,她已经是被孤立和边缘化了。黎氏皇朝的背景不但没有给她加持什么,反而让很多人明里暗里的提防她。特别是在李华宇过世后,内宅的风向和前庭一样,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李华宝的行情一路看涨。而盐梅儿原本就是这内宅之主,如今,她膝下养大的诸多儿女,收养的孤儿都已经到了外出当差办事的年龄,声望、声势更是到了顶峰。想到了这里,黎慕华心中就是一种酸涩。 可是,如今高夫人来了,背后也同样有一个庞大的集团。这要是李守汉将她收入房中,众人集中在她黎慕华身上的注意力,势必就会被高夫人分流过去不少。而她,如果要是在李守汉收高夫人进房这个过程中,也表现的让李守汉满意的话,那么,作为一个“会吃醋”的妻子,她在李守汉心中的地位也势必会上升不少。这桩生意,在她黎慕华那是有赚无赔的!就这么干了!黎慕华暗暗下定了决心。 前厅,作为带着几十万兵马,几十万眷属投奔到了南粤军旗下的掌舵人,高夫人虽然是被盐梅儿等女眷们联名邀请到府中饮茶说话的,但是,礼数上,李守汉必须要见上一见。这个会面,其实才是戏眼所在。 “夫人一路从赣南到广州,鞍马劳顿,辛苦了。”会谈就是在这种毫无营养的问候当中展开了。 “哎!沿途都是通衢大道,所过之地州县乡镇都有饮食柴草房舍供应。每行走二三十里便在大道边上有驿站可供打尖休息。这在我们看来,那都是想都不曾想过的天堂般日子。这一次南下,便是如同游山玩水一般了。” 高夫人的话,倒也不是言过其实。在她的眼中,这次南下,比起以往的任何一次行军都来得要轻松愉快许多。不用担心是否会在前方隘口遇到阻击,不用考虑山头林子里是否有伏兵埋伏,不必操心河流沿岸渡口是否有足够的船只,不必操心人的一日三餐饮食,不用担忧骡马的饮水草料豆盐等等。只管带着自己的手下督促行军,照顾好那些不曾出过远门的眷属便是了。 “虽然如此,但是夫人能够一手掌控这数十万人行之有序,没有出什么乱子,手段端的是高明!”虽然赣南地区一直到广东的道路交通系统是李守汉颇为自得的一桩政事,能够让数万兵马在朝夕之间行军数百里而不会达到所谓的强弩之末“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但是,高夫人统领着十几万老弱妇孺,还有那些军中的伤兵病号,残疾之人,逶迤千里而来。虽然,有南粤军派出的兵马护送,沿途协调联络,但是这十几万人一路走来,没有出现大乱子,这样一手统御能力,李守汉也是自愧不如。 “比起爵帅的爱婿谈笑间平定江西,令我等能够托庇于羽翼之下苟延残喘以图再为国家建功,这一点手段,也不过是些皮毛之术了。”高夫人倒也是爽快人,几句话便将话说到了点子上。 施琅在得到了李守汉的旨意后,也收到了李华梅的家信,知道此事的处理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何况,自己最后算一下账还升了一级嘛!顶多就是收编大顺军的这八个镇二十个旅的部队中,镇和旅两级主官的官衔上、关防上多了两个字,“署理”。也是暂时代理的意思。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事。当年太祖皇帝朱元璋给朝鲜的李成桂的头衔也不过是“权知朝鲜国事”。意思就是暂时管着朝鲜的那一摊子事。可是这也丝毫不影响棒子们在韩剧里给他们的大王各种涂脂抹粉。什么大长今里尊称皇帝,男主自称朕之类的桥段,比比皆是。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朝鲜变成大韩帝国,国王可以称皇帝自称朕的时候,也就是离朝鲜倒霉不远了吗? 于是,那些得到了署理南粤军某某镇总兵职务的郝摇旗们,一个个看着部下焕然一新的面貌,个个都是得意非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经过初步改编的南粤军大顺营部队,算得上是士饱马腾,又把家眷送到了安全地带,后顾无忧,正是要好好的显现一下本事,给自己在新老板面前多挣点分的时候! 可是,这么一来,长江中游的形势顿时大变! 高一功、郝摇旗领兵围攻九江。刘体纯围攻南昌。李过、田见秀领兵西去,在施琅支援的炮队相助之下,一举攻克长沙。将原本已经降清,打出了大清旗号的巡抚总兵等人斩首示众。党守素、张鼐,则是向北疾驰,直奔武昌,声称要攻取武昌作为向国公的觐见之礼!而施琅本人,则是在李守汉的旨意下,移兵向东,随时可能从景德镇、铅山、玉山方向杀进浙江,从背后狠狠的给清军来上一刀,与在江浙一带的南粤军会师于杭州城下!袁宗第、罗虎等人则是在施琅统一指挥下,在湘鄂赣等地整顿兵马,往来策应。随时准备向各处增援,扩大战果! 这么一来,洪督师在南京与林大掌柜的谈判自然进行不下去了。不但谈判进行不下去了,他本人更是被摄政王一日三道命令的,召他火速进京。临行之时,他同林琨林大掌柜的在南京城外码头互相送别。 “林先生,你我相交,也算是各为其主,但是颇为投契。但,前线将领们受部下健儿鼓噪,一时兴兵。这些事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决定得了的。说不得,过些时日,你我二人还有相见之时。就此别过了!” “老大人说得哪里话了。虽然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是呼吸之间迭失名城,且又丧师数十万。换了是谁也是难以接受的!若不是老大人从中转圜相助,只怕林某这颗头颅已经和那伍子胥一样,高高的挂在城门口了!” “诶!伍子胥被逼自刎,要家人将他头颅悬挂在姑苏城门处,为得是要看越国军队入姑苏城来证明自己是对的。先生却不会是看我大清军队进出南京城吧?此番回去见了卫儒公,请代洪某向他致意。便说,当年京师故人仍旧念着旧情。如果肯南北罢兵,他仍旧是南汉王的身份,可以以天子之礼治理这西南、东南之地!但是,这朱明王朝的旗号,便请他不要再打了。换成李家自己的旗号,与我大清南北并列,两国相王,永为兄弟之邦不好吗?” 洪承畴口中所说的,便是这些日子他同林琨两个人反复的打嘴皮子官司,互相摸底试探,最后开出来的基本条件。清廷承认李守汉是南方之主,也是一方天子,但是对清廷来说,你只能是所谓的南汉王。然后两家互相承认对方的合法地位,开展贸易等等。但是,边界和地盘怎么划分,却是一个实质问题。林琨一直都死死的咬住,历来东南之地,守江必守淮,守淮河则必须有黄河的观念,要求北部边界至少要在黄河南岸。同时,上游的襄阳、武昌、重庆等地,同样要由南粤军控制。“不然,我主如何能够安寝?贵军一日夜便可顺流而下直逼金陵,到那时,我主如何自处?” 但是现在,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林琨指了指江边正在整队行军,浩浩荡荡的向东开去的清军兵马,笑容之中带着寒意:“老大人,只怕这些人见不得我们的好啊!” 这些开往松江府方向的清军兵马,是由新任平南大将军郡王勒克德浑派遣,准备攻打松江府和上海县,一举将李守汉所部兵马从南京清军眼皮底下赶下海的! 同时,南京城内外,原本在多铎在任时便开始推行的剃发令,更是加紧执行。除了在街头繁华所在有固定的剃头挑子之外,更有兵丁护送在深街后巷和乡村各地游动,搜索那些躲避剃发令的奸猾之徒的! 剃头挑子,招揽顾客用两种不同的东西,在城里用小木梆;乡下用一把形如镊子的铁器,其名为“唤头”;捏在手上一开一阖,发出“呛、呛”的声音,就叫“打唤头”。 我们在博物馆和老照片里看到的剃头挑子,一共分为两部分,前面是一个红漆圆笼,当中置一只小炭炉,上坐一挑子水,这就是那就歇后语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由来。圆笼旁边挂一只脸盆,专为洗头之用,这不足为奇。奇的是竖一枝旗杆,且有习斗;这枝旗杆的形式,与衙门前面所竖的完全相同;只是具体而微而已。 后面一部分是一只长约两尺许,宽一尺的小红柜,柜中藏剃头用具。这是顾客的座位,但在最初,却是剃头的人座位;被剃者是没有得坐的。 旗丁“奉旨剃头”,颇为威风,确是事实。大致每到一处,用“唤头”将一村一乡的男了都唤了来,由旗丁逐一验看,已剃者自然无事退去;未剃者集合待命。一然后“待诏”手执剃刀,大马金刀地坐在小红柜上。而被剃者则须跪在他面前,俯首受剃:倘或抗命不剃,立刻为随护的兵丁抓住,就地正法,悬首示众——人头就挂在剃头担子前面那支具体而微的旗杆上。 这就是所谓“留发不留头”了。 更多的则是在各处州府辖区之内大肆的摊派,搜刮。这算得上是温和多了的手段,更多的则是看好了哪家富户,清军旗下的那些如狼似虎的伥鬼们,(原谅不厚道的作者给这些最早践行曲线救国,保全我中华道统的家伙找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适的称呼。为虎作伥的伥鬼。)便会呼啸着将这家富户洗劫一空,什么粮食银子金银细软自不必说,便是家中的衣物家具摆设,甚至是庭院内栽植的花木,摆设的盆景也不会留下。家中的老弱妇女,丫鬟婆子,尽数劫走变价,所得自然是充当饷银。当然,运气好的,也许会被各位将军看上,留在自己手里暖被窝或者孝敬上司。 其实,这种搞得“民”怨沸腾、杀鸡取卵的事,是即将北上见驾述职的洪承畴所不愿意看到的。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把本来对李家父子有些不满的江南士林官绅大户们,一股脑的变成了对清军满怀仇恨的。本来嘛!李家父子只不过是收税收钱粮而已,虽然说要的数目是高了点。可是毕竟也是按照祖宗制度有章法可循的。而且,李家是一手给你银元一手从你手里收通宝,这些年大家一直都在和李家、和南中商人们做生意,这银钱货物来来往往的,算起来,还是我们赚得多。交点税给李家父子也算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这群辫子兵却是上来就直接开抢!而且抢得时候吃相如此难看! 但是,洪承畴也没办法。作为清军在江南的第二号人物,他也清楚眼下的局势。江西局势崩坏,金王二人数十万兵马便是在旬月之间尽数土崩瓦解。施琅倒也果然是李守汉的乘龙快婿,能够做人所不能做,想人所不敢想之事,将与明军算得上是死对头的大顺军数十万兵马尽数收容。这样一来,原本可能是清军、大顺军、南粤军来回拉锯反复争夺的江西、湖广等地,便渐次浑然一色,成为了南粤军的地盘! 面对着这样的局势,洪承畴也不能说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的做法是错误的。毕竟,西面是几十万闯贼余部在施琅指挥下如狼似虎的攻城略地,在湖广之地渐渐的形成了燎原之势。面对着这燎原大火,单纯的驱赶兵马去与之征战无疑是下策。 所以,在江南各地尽量多的筹措军饷粮草,先行安定军心,这无疑是正确的选择。让手下那些丘八大爷们兜里有银子,他们便有劲头去冲锋陷阵攻城破寨来换取更多的银子。否则,一切都免谈。 可是,看着地图上南粤军再度在湖广地面上展开,并且一路向西,一路向北,威胁到了长江不说,向西的一路更是兵锋直指湘西,若是闯贼余部与西贼张献忠的那群残渣余孽勾结上,只怕长江一线更难收拾! 所以,从军事角度来看,勒克德浑在江南推行剃发令,大力筹措军饷,对湖广方向士气正盛的南粤军江西兵马暂时采取守势,而向东面的松江府南粤军的上海县商贸区采取进攻态势,无疑是正确的。 你们倚仗着长江水路之利,将长江水道变成了你们的便捷粮道。把囤积在上海的粮草军械船运西进,那我就打掉你们的补给基地上海!让你和我在一个水平上作战!到时候,看谁兵更多,看谁更厉害! 第七百五十五章 林琨的酬劳! “林某何德何能,竟敢劳动殿下亲临,在此迎候,这不是折煞林某了!死罪死罪!” 在江心之中,早已有眼尖的手下,一眼便看到了小东门码头上的仪仗旗牌,从旗号和卫队的规模上,不由得让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东家!好像是而殿下亲自到了!” 虽然林琨人在南京同洪承畴打嘴皮官司,但是,同上海方向的联络通信却是一直都没有断。而且还是堂而皇之地联络。“你既然请我来和谈,那么我和我家主公请示汇报。传授机宜这总是题中应有之义吧?”清军方面,一者,洪承畴要表现出自己的上邦风范,二者,多铎与洪承畴都清楚,李家父子在南京多时,不晓得留下了多少的暗桩眼线,又有江海河湖之利,想要传递什么消息出去,那可是不要太简单哦!索性做得漂亮些,敞开了大门让他和上海方向联系便是! 靠着这个,林琨对上海方向的动态了如指掌。他知道,李守汉在处置完江西方向的军政事务后便启程南下广州,为唐王殿下在广州登基监国之事操持。李华梅则是率领着庞大的水师舰队护卫唐王殿下和一干朝中文武缓缓南下。留在松江府上海县的首要之人,便是二公子李华宝,他手下口中的二殿下了。 在这个时候,这位在上海独挡一面的二殿下,亲自到码头来,这不由得不让林琨小小的激动一下了。 不等跳板放稳,深谙“县官不如现管”的官场之道的林大东家便抢步上了跳板,几步便冲到了李华宝面前,满脸都是笑容。说起来他和李华宝也是熟人,作为一个销售额、贸易额巨大的人口贸易商,自然少不得会挑出一些精品来送给李家父子们鉴赏一番。不客气的说,李守汉内宅之中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女人,至少有一半是林琨采办、馈赠而来的。 “林先生说得哪里话来!父王在上海的时候一直都在夸赞,说林先生以一己之力,凭借一张利口,为我南粤军争取到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这份功劳,便是当年的苏秦张仪蔺相如郦食其陆贾也不敢望先生之项背!华宝来码头迎接一下先生,论公心,那是代南粤军全体将士感念一下先生为我军争取到的这宝贵时间。论孝道,先生帮助父王解了眼前燃眉之急,华宝身为人子也是应当感念一下。论私交,华宝与先生也堪称莫逆,朋友之间迎送一番,算不得什么大事。” 见李华宝如此说,林琨只能是没口子的感谢。不过,他走南闯北多年,经历了无数的风浪,对于人心把握的算是十分精准。在李华宝这些公子哥儿们看来,他同你亲热,那是应当的。但是你要是不识好歹,甚至是蹬鼻子上脸,那也许就是“猫舔虎鼻梁——找死了。”多少红极一时的宠臣、红人,都是因为这些情形的积累,最后轰然倒地,化为灰尘。 恭恭敬敬的跟着李华宝回到了天后宫行辕,这里已经是李华宝的指挥部所在了。 “先生,如今的形势我不说您也清楚得很。”一番礼数、客套之后,李华宝将手中的热可可喝完,将玻璃杯放到一边,换了一副神情,开始同林琨说话。 “父王之所以要回广州去,除了在那里为唐王安置一下,筹备登基大典之外,更重要的是,广州到赣南相对交通便利些,又有海路可以连通松江。便于指挥两个方向的人马协同动作。” “江西那边,大姐夫已经指挥人马攻克了南昌,昨日接到的军报,长沙、九江也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武昌,外围进展颇为顺手,应该在旬日之间便可收复。一旦武昌拿下,父王便有一番大展布要铺展开来。” 对于郝摇旗高一功等人在江西的动作,林琨在南京也是有所耳闻。只不过都是些负面消息。南京城里传说,这些流贼出身的新南粤军,每每在攻克一座城池后,便将那些剃了头发的,在大清朝廷里做了各级官员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尽数押到十字街头,历数他们数典忘祖,腼颜事贼,投降异族的罪名之后,开刀问斩。 一时间,从赣中到赣北,从偏沅的长沙府到武昌城下,一路上被这些“流贼”们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不光是残害清朝各级官吏,对那些剃发归顺的士绅们、读书人们,也是丝毫不肯宽仁一二。只要你剃发易服,那么,男的拉到十字街头开刀问斩,任凭着热血将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浸透,染红,任凭着城头上挂满了人头。按照“流贼”头目们的话说,“这些人剃了头留了辫子,倒也省了咱们的事。不用再打木笼来盛放人头,只管把辫子拴在垛口上便是了!”家中男人尽数被杀,家财,女人,则都成了“流贼”们的战利品。 一时间,湖广大地上到处都是逃难的难民,衣冠楚楚的缙绅人家纷纷的向北逃了过来,往九江、往武昌,甚至是一口气的渡过长江逃到安庆的都有。一时间,无数延续了百年、甚至是数百年的诗礼传家世族大户化为一滩瓦砾灰烬。诗礼毁弃,令圣人恸哭于九原之下! 钟鼓毁弃,瓦釜雷鸣。各地没了这些世代诗礼传家之人掌舵,更是风云激荡。那些长工佃户泥腿子们,家中恩养多年的奴仆伴当们,不念恩义,反而是趁乱而起,肆意妄为。烧杀抢掠,毁坏祠堂,将旧日家主管家捆绑吊打,种种形势不一而足。 以郝摇旗、党守素、高一功、张鼐等人为首的新南粤军在前面放火烧荒,大肆披荆斩棘,后面,从赣南、湘南等处抽调北上的数百个工作队紧随在后,同各处的奴变、佃变相结合,迅速在各处建立起新的政权机构。 这也是李守汉要急匆匆的从上海逃也似的赶到广州原因之一。须知,眼下朝中文武官员,虽然已经没有了在南京时的实力与气焰,能够与他相抗衡,有分庭抗礼的本钱。可是,那些与湖广、江西各地官员缙绅们有着什么同乡、同门、同年,姻亲、故旧等等各种各样关系的官员们,少不得要到他面前各种哭诉告状,牵扯精力不说,这些苍蝇似的家伙每天在他面前各种哭诉指责,谩骂,将矛头直接间接的指向施琅,指向南粤军,偏偏还不能动手,真是烦也烦死他了。 “大姐夫因为这个事,已经不知道被御史言官们上了多少道题本弹劾了。前几日大姐护送唐王和朝中文武出海南下时,御史台留中不发的这些弹劾题本就要装一船!后来大姐说,船只不够,若是要装这类文书,便要列位大人挤挤,看哪位大人愿意和水手们在大通仓打地铺?这话一出,这些乌鸦们便都老实了。我便命人将这些文书尽数从船舱里搬了出来,留在码头上,供脚行的脚夫、码头上水手去那五谷轮回之所时使用。告诉他们,不用担心什么敬惜字纸的事,这些东西都是废纸,只配拿来擦屁股!” “饶是如此,只怕此辈到了五羊城之后也未必能够安静下来,少不得还是要继续攀扯撕咬施琅将军的!”想起那些御史和朝中其他文武官员们党同伐异时的嘴脸,林琨也是不由得为施琅担心起来。 “哼!今时不同往日了!往日父王碍于颜面不惜忍让,谁知道此辈不知好歹。如今父王已经对这些人容忍到头了。林先生,你只管等着瞧,只怕好戏还在后头!” 李华宝的一番话,却是让林琨这个也是接受过传统教育的人后背冷汗一个劲的冒出来。这分明是要学朱温在洛阳行白马驿之举的苗头啊!说起来,李家同朝中那些文官的仇眦,可是远远的超过了朱温。朱温顶多就是不被朝中文武大臣们认可他这个流贼归顺的家伙。李家可是又是出兵勤王,又是捐输钱粮,为了大明朝廷,一个长子李华宇阵亡,一个长女李华梅中炮差点阵亡。当真要是有一天翻了脸,只怕朝中这些文武,便是想象当年晚唐时那些大臣一样,“此等自谓清流,宜投诸河,永为浊流。”、“宜为车毂”也是少不了的。 “宜为车毂”,出自《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五唐纪八十一》,朱温曾经和自己的幕僚及游客坐在大柳下,朱温自言自语地说:“这棵树应该做车毂。”大家都应。有几个游客起身回答说:“应该做车毂。”朱温勃然大怒,大声说:“书生们喜欢顺口玩弄别人,你们都是这一类的人!车毂必须用榆木制作,柳木岂能做!”他便对左右的人说:“还等什么!”左右数十人嚷嚷说“应该做车毂”的人,全部都被打死了。 想想当年那些或是门第出身高贵华丽,或是科甲出身科举中第,在三省台阁,以名节自居,结果在朱温刀口下如同鸡犬一般被屠戮的那左仆射裴枢、新除清海军节度使独孤损、右仆射崔远、吏部尚书陆扆、工部尚书王溥、守太保致仕赵崇、兵部侍郎王赞等“衣冠清流”三十余人,然后被投进黄河,任凭着尸首在波涛之间载沉载浮“永为浊流”,以及以朋党之名被朱温尽数斩杀的那些晚唐文武大臣,林琨便慨然暗自长叹一声,“什么叫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此辈也算是饱读诗书典籍之人,却如此的为了一点私利,而将自己和全家送上一条绝路。死后还要背负骂名,当真是糊涂的紧!” 不过,林大东家也是有一点想错了。这些人固然是身死族灭,一时声名狼藉。但是,架不住时间久了,就有那些不肖子孙,为了自己得位不正等等诸多原因,要市恩于天下来沽名钓誉,体现自己的合法性。于是,便和当年被开国之时打倒的那些人一拍即合勾搭成奸,为这些人平反昭雪,恢复名誉,发还财产。更有甚至甚至将当年刀枪相见的叛匪头目、遗老遗少、残渣余孽弄到朝中为官。这些人有了合法的身份地位财产之后,又岂能与你一条心?但是,这些事却不是这些不肖子孙该管的了,他们只管在世在位时这些人给我摇旗呐喊、歌功颂德、评功摆好,甚至是将本来不属于我的战功也移花接木、巧取豪夺的弄到我头上便可以了。以后的事,我死以后,只要子孙富贵,陵墓高大,哪管他洪水是不是滔天?! “殿下,在下从南京登舟时,见沿途奴贼各部兵马纷纷调动,大抵是以附逆贼兵各部为先导,以奴贼各旗兵马压阵,蚁附蜂拥,向着松江府而来,看看旗号,看看行军态势,似乎至少有数十万兵马,奴贼江南兵马大部,应该都压到殿下这边来了!倒也是不可不虑啊!” “林先生,你身具陶朱之才,又有苏秦张仪的手段,在下自然佩服得紧。不过,这兵家之事,先生却是外行了。”因为和林琨私交不错,李华宝也不会在言语上特意的注意什么,对林琨的提醒,有些不以为然。“清兵沿途虽然各种招降纳叛,各路贼子如蚁附膻一般从逆,一时倒也是气焰熏天。可是,这江南之地,又哪里有数十万兵马?先生在江中舟内,只怕是被这般贼子的虚设旗号给蒙蔽了。” “再有一点,江南之地河流密集,水网纵横,大军行军不易。某家从南京撤退时,便将大的河流之上桥梁尽数破坏,此辈行军时势必会为河流阻隔。先生远远的望去,自然是兵马众多,声势浩大了。” 林琨嘴巴动了几下,也觉得李华宝讲得有道理。论起做生意来,他是此间高手。但是,说起打仗,治理地方,他便远远不如李家的这些子弟了。他面前这个二殿下,那也是在广西杀得各路土官尸骨无存,各处官寨化为灰烬的人物,提起李华宝的名声,在广西那也是能治小儿夜啼的。 “先生,说起了做生意,父王临行时每每说起先生此番大功劳,常常为如何酬庸先生之功而发愁。每每与我等议事之余都为此事长吁短叹。” “些许微末之功,倒叫国公记挂,真真是惭愧得紧!” “后来,大姐与我商议,向父王进言,先生是商贾货殖之中的高手,不妨仍旧人尽其才的便是。” 这个便是李华宝的翻云覆雨手段了。此事是施琅在家信之中向李华梅提出的建议,由李华梅向李守汉提议的。到了这里,却成了他的主倡了。自然,林琨也是明白这其中的奥秘,只管是没口子的向李华宝感谢。 受用了一会林琨的感恩戴德,李华宝起身从旁边一口封闭牢固的柜子之中取出几份文书,递给了林琨。“林大东家,不,林大督办。这是父王亲笔签发的委任状。从此时起,你便是与我李家合伙在从木骨都束、麻林地、刺撒、祖法儿、竹步、慢八撒这一带,一直到更南方之地拓垦殖民的事务督办了。” 果然,上好的绫锦裱褙的委任状上,是李守汉那一手撂胳膊踢腿丝毫不成章法架构的字。他的这手烂字,被一些善于逢迎上司的人吹捧为不拘一格,非常人所能为。但是,字虽然烂,可是写字的人却是挟风持雷的人物。在林琨看来,这份委任状便是皇帝的亲笔特旨也不过如此了。 说是委任状其实也可以说是聘书、特许状。大概意思就是林琨和李家合伙,大家一起在北起木骨都束沿着麻林地、刺撒、祖法儿、竹步、慢八撒这一带海岸线一直向南,向内陆这块广大区域内经营拓殖事务。作为此事的督办,林琨享有可以招募土兵义勇,自行决定征伐招抚,委任州府以下建制官员的权利。但是,他也有配合徐洪祖的中野学校、南粤军水师等部门工作的义务。 如果林琨此时脑子清楚的话,他就能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商号,便是李家的东印度公司版本。只不过目的地和区域不是印度,而是东非海岸线一直向南,甚至没有说明具体到南方什么位置。这广大的地域,物产之丰富,财物之众多,令林琨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此时已经被幸福感打击的头昏脑涨,如在云雾之中了。 “殿下,据属下所知,木骨都束不是五公子华宸在那里执掌吗?我若是去了,如何与五公子相处?”好在脑子里还有一丝清明,林琨想到了五公子李华宸。 “五弟那边,你不要担心,父王已经有文书给他了。这是我和大姐写给他的家信。你也一并带过去。他看了之后自然会好生与你配合。”李华宝递给林琨两封不曾封口的书信,示意他不妨取出来看看言辞是否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林琨这时候还会有什么别的说法?他只是提出,要想办法调拨一些官员军官,到倭国、到榜葛喇,到缅甸,到天竺等地招募义勇(也就是雇佣兵!) “如今各处都在用兵,基层官吏本来就不够,又该上哪去给你找这些人手?”李华宝皱了皱眉头,照例的叫了一阵子的困难。 “也罢!我向小虎叔求情,从他舰队那里抽调大小二十五艘船只水手给你。另外,从江南撤退到松江府的基层官吏,我调二十个县、五个州府的人与你。至于说陆营的军官和兵丁。。。。” 说到这里,李华宝突然一阵坏笑。“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不知道你敢不敢用?” “殿下,是何人?” 李华宝向林琨推荐的带队军官便是萧正淳。这位富家子弟出身的爷,从第九旅标统的职位上被调去到天方充当教官。可是不知道怎么地,这位相貌不凡的萧大少爷和雇主家的公主发生了超友谊的关系,而且还把种子播撒到了人家的肥沃土地里。气得那位他的便宜老丈人要对他进行荣誉谋杀。他也是见机得快,当即便带着这个公主连夜乘船逃了回来。如今正是以戴罪之身在家等着处分。 “这个人,你敢用吗?不怕他的便宜老丈人找你的麻烦,敢用他的话,我就呈请父王拨给你一个团的兵马,再辅以若干火炮,你这督办便可以乘船出发了。” “这人倒也是个泼天也似胆子的好汉!属下思忖,往木骨都束等处去,蛮荒之地处处凶险。寻常的循规蹈矩的汉子未必能够干的了。他不就是有这个麻烦嘛?大不了我多备些礼物,到他岳父面前以国公爷的名义为他求亲。再多给些好处,这样一床锦被遮盖则个。他那岳父若是再不知好歹,说不得,属下便要行征伐招抚之事了!”林琨能够在风波万里之中从事人口进出口贸易,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言语间透着杀伐之气的狠辣! “好!果然某家没有看错人!”李华宝也是击掌赞叹不已! 林琨领了相关的文书关防,到广州面见李守汉谢委。之后马不停蹄的领着萧正淳等人,先行往倭国招募义勇。仗着手中粮米布匹多,不消得月余便在倭国招募了一万六七千人。若不是担心船只装载不下,再来一万也是可以的! 一番甘言厚币软硬兼施后,林琨帮助萧正淳解决了岳父,某个苏丹的面子问题。同时,两下里也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达成了协议。苏丹部下的骑兵,交给萧正淳一千二百骑,作为公主的陪嫁。同时,苏丹作为李家和林琨的贸易伙伴,在这一地区享有代理权。用人口、马匹,珠宝,黄金等来换取南中所出产的各种商品。一时间,极大欢喜自不待言。 可是,这两个家伙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爪牙登上了东非大陆之后,以林琨那种专业人士的眼光,顿时有一种老鼠掉进了粮仓里的感觉! 放眼望去个个都是腿极长背极其挺拔的女子,虽然说皮肤黑是黑了些,但是架不住皮肤摸上去手感好啊! 于是,林琨与萧正淳便是在这块广袤的土地上过屠门而大嚼。 数十年后,一个新的民族出现了这块土地上。 这是后话,自不待言。 第七百五十六章 李德润的吐槽 朝阳刚刚升起,马路上就忙碌了起来,一辆辆满载砂石铁锹和人的马车,不停的四处游走。每当遇到一个大坑,马车就会立刻停下,马车上的人跳下来,然后车上的人扔下铁锹,再把砂石铲下来,底下的人则忙碌的把砂石填埋到坑里,然后在填埋的过程中混合以石灰,再用铁锹拍实,之后再用车上的木头夯锤夯实,夯实后,会有后面赶来的人驱赶着水牛骡马等牲畜,用巨大的石头碌碡将道路碾压平整。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就像从开天辟地以来一直如此一样。 问题是,这一幕本该出现的时间不是明末,而是解放后。鲁迅有句话,叫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这就是建国之前多数道路的真实写照。因为维护遍及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领土的公路网,最低限度需要对基层强大到变态的控制和组织能力,才能保证一旦道路有了严重损坏,立刻就会有人去维修。 这点,估计很多敲击键盘的人不会懂,但是李守汉可是非常的懂,因为他本人以前就干过相关的工作,对于这份辛苦是深有体会。(那些动不动就在穿越抗战时期拉起几十万武装到牙齿的机械化部队,各种吊打痛殴鬼子的大神们可以去死了!不要说你从哪里去弄那么的油料和技术保障人员,也不要说中国南方的水网地带不利于机械化部队和重装部队机动,就连华北等地,以解放前的道路情况,基本上卡车开出去就等着用驴拉出来吧!就连当时交通网络建设水平最好的东北地区,日本鬼子在这里苦心经营多年,算得上是构成了最为发达的交通网络。但是,这种水平的交通情况,在苏联红军眼里也是吐槽不断。啪!又一块板砖飞了过来。“胡说八道!我看了无数德军将领们写得回忆录,里面都是对那个红色帝国的破烂交通情况的各种吐槽不满和牢骚!要不是破烂的交通,恶劣的天气,我第三帝国早就阅兵莫斯科,饮马乌拉尔,四号坦克的履带碾过克里米亚了!”各位大神,您说的苏联道路交通情况不好,那也是要看跟谁比了。苏联怎么着也是一个欧洲的工业化国家,工业体系完整,能够自己制造各类工业设备和车辆。当年的中国可是一个纯粹的农业国,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农业社会。怎么比??) 他更懂的,这样庞大的体系需要领导者,不过他可没有某韶山开挂者的本事,轻易拉起几十万的干部队伍,他只能学一下鬼子,在公路沿线组织护路队,招募当地的青壮参加,发给银元,提供工具,提供口粮,采购砂石石灰等建筑材料,分配土地房屋。甚至还规定,护路队的家属有个婚丧嫁娶盖新房之类的事,官府也给一些贺礼。在那个年月,这个待遇还是非常诱人的,于是,公路沿线的青壮纷纷参加,其中包括了两个人,刘佐和王文才。 说起这两个人,就要联系前者谈过的奴变和佃变了。他们两个是赣南的人,那里自古以来就是土豪劣绅横行,按照开国领袖的说法,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既然你土豪劣绅横行不法,那敢于攻天杀帝的中国人民,自然也不会轻饶了他们。他们两个,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不过一开始因为没有靠山,顶多也就是吓唬一下大户,吃两顿酒肉就完事的无赖。但是自从公路修到了他们家附近,他们顿时有云开雾散的感觉。哦,原来还可以这么搞。于是,他们把当年一起闹过奴变的弟兄们组织起来,一起参加了护路队,然后带着从护路队领来的武器,把自家的东家大院围得水泄不通,差点没把东家吓得当场去世。然后两人告诉东家,让他们必须立刻烧毁所有卖身契,还奴仆自由。烧掉所有的债务凭证,咱们按照政府颁布的利息标准重新签订借据,如果照着政府颁布的利率标准已经还清了的债务,那就立刻一笔勾销!同时立刻实行新政,田主财东们还要交出历年的积欠。但凡有一件事没被满足,护路队的兄弟会很愿意冲进大院让东家的女性亲属都满足一下,顺便再满足刘佐的一个个人小爱好,种萝卜。 所谓种萝卜,就是把人大头冲下活埋,因为人一时半会死不了,所以腿还会动一会,特别的具有画面感,如果拍摄出来,不管是用浓烈对比的大红大绿大金色彩,还是最近刚刚流行起来的水墨效果,相信都能够比老谋子的任何一部片子票房大卖。当然,被以镜头画面过于那啥而被剪辑,甚至封禁也是说不定的,不过,要是那样的话,卖盗版的又会重出江湖了。 一听到刘佐的警告,一般的田主财东家少不得吓得打开大门哭号求饶,说欢迎刘佐大人您满足我家的闺女,但是看在您快成为我女婿的份上,种萝卜还是免了吧。刘佐见他服软了,倒是也没大肆烧杀淫掠一番,只是让他交出了一些钱财,兑现了之前的承诺,就走了。但是此事却引起了滔天巨浪,既然有带头的,那饱受官绅欺辱的赣南人民当然是有样学样。官绅手下的文人不敢明着反抗,只好暗地里说,什么狗屁护路队,这就是土匪队,专门抢劫良民。可惜他们忘了,他们袒护的那帮人,都已经土匪两千年了,也没见他们有啥不满。说到底,土匪不土匪是小事,土匪抢的东西有没有他们一份,那才是大事。要知道,土匪背后没有财东支持豢养,能够成得了事才怪?!要知道,现在全世界都明白,最大的支持豢养恐怖分子的,哦不是,是养小鬼的,就是美丽家的刺啊等部门啊! 一番辛苦工作之后,这段路上的坑已经被填埋的差不多了,一条颇为平整宽阔的通衢大路已经出现了初型。于是刘佐和王文才招呼手下的弟兄们都休息一会,他们两个则做到一起,刘佐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钢制酒壶,又将随身携带的两个喝水杯子用泉水简单的漂洗了几下,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取出一些花生米和几份腊味肉食,随手将桐油雨披铺在较为平展的地面上,便与王文才一道喝了起来。三杯酒下肚之后,刘佐突然感慨的说了一句:“我说文才老庚,你说要是没有李先生,咱们坟头的草是不是都该挺高了?” 王文才一听放下了酒杯,也感慨的说:“谁说不是呢,要是没有李先生,咱们两个现在别说喝酒,纸灰都没有啊。对了,你说为啥都是读书人,李先生跟陈秀才还有周师爷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看到这估计很多人迷糊了,这都说的啥啊。什么李先生周师爷陈秀才的?其实很简单,他们口中的李先生,便是前面出现过的李德润。而陈周二人,也是在这赣南地面上的南中官员。刘王二人因为对李德润颇为尊敬,故而始终都称呼他为李先生,而其他几位,则是称呼官称,甚至是颇有几分贬义的“秀才”之名。之前李守汉兵强马壮,所以不止刘佐王文才归附,很多官绅地主也纷纷归附,其中包括一个有名的大地主,叫常凯胜。其实此人也算不上什么大地主,顶多是撑着一个豪绅地主的空架势罢了。当年家里做官,颇为攒下了一些家当,乡下有不少的田地山林,城里还有盐号。只可惜,当年见机的慢,没有抢到南中精盐的经销权,结果,原本日进斗金的盐号被南中精盐打得奄奄一息,从此家道便开始败落。此人平日里一向以无赖投机出名,吃喝嫖赌颇为精通。所以一看见李守汉声势浩大,就把自己家里的长工、佃户拉了出来,然后也要参加护路队,并且表示愿意坚决执行新政,还要加倍。新政说要减租减息,这不够,我不要租息,就当是乐善好施。而且对于其他抗拒新政的官绅,他主动出兵打击,甚至动辄族灭。他的表现,比那些从河静时期就跟随李守汉的从龙老人们还要忠诚三倍以上!因此,一开始他被相当的看重,官职也不断提升,一切似乎都非常的完美。 但是自从李华宇战死之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虽然没有明显的背叛行为,但是小动作不断。根据李守汉的要求,任何护路队,不管归谁指挥,一定要安排一定比例的南中干部和值得信赖的受训人员,常凯胜也不例外。但是有一天,他居然提出南中安排到他护路队的干部和人员意图杀他,还说自己发现了他们意图不轨的武器仓库。因此他提出这些人退出自己的护路队,同时以后不要再往他这里派人。因为他有一些证据,所以上级主管此事的新直道督办吕学志就犹豫了起来,而他手下的幕僚也发生了争执,刘佐说陈秀才主张退出,因为常凯胜一贯表现良好,不应该闹翻。周师爷则主张给更多的好处,比如说让他管理更多的人,管辖更大的区域,拨给他更多的武器和钱粮来安抚常凯胜。只有李先生一拍桌子说,“还反了他了,这里是主公的地盘,主公看着咱们呢,咱们要是退让了,让主公怎么看咱们。我们连一个区区的小流氓都要退让,现在我们推出护路队,将来我们还要退到哪里?是不是哪天他家女人在菜市场和谁吵了嘴受了欺负,我们就要退到广东甚至是南中去?” 在李先生的力主之下,根据以往南粤军对类似事情的处理手段,加上考虑到李守汉可能的态度,吕学志作为一个主管官员决定立刻动员手里能调动的力量镇压常凯胜。由于刘佐王文才表现优异忠心可靠,所以下令他们两人带着被官绅痛骂为绝户队的武装前去平息常凯胜这边的风波。 大兵压境之下,常凯胜见事不妙,立刻声称这是误会,宣布继续接受领导,不在要求南中干部人员撤出,同时赔礼道歉。因为常凯胜的行为还没造成严重后果,所以吕督办也就接受了。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常凯胜见不能赶走护路队的南中干部人员,就开始清理自己的庄丁,宣布只要有人参加了南中直辖的护路队,那就不许再在自己的庄丁队里任职,理由是一心不可二用。这事别人没当回事,但是刘佐王文才确认为事情不对,于是就联系了李先生,问他怎么看。李先生听完他们的汇报之后,立刻给吕督办做了汇报,并且说,此事不简单,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我认为常凯胜这是要先排除异己,绝对不能让他如愿。因为有上次的事情,所以吕督办再次同意了他的意见,最终,常凯胜一个人也没开除掉,一切照旧。 就这样又平静的一段时间,但是随着清军南下和南京党争加剧,常凯胜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一次,李先生跟督办大人吕学志要了一个授权,那就是如果常凯胜有武力造反的现实,刘佐王文才可以立即镇压,吕督办虽然同意了,但是却很疑惑,他说:“李先生,我不是不信你,但是这常凯胜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李先生则一笑道:“常凯胜这个人,泼皮无赖破落户出身,最习惯的做法,就是孤注一掷求富贵。现在清军南下,南京纷乱,我看他是要坐不住。现在刘佐袁文才就在他身边,但是武器人员都比他少,他若是骤然发难,而刘佐王文才又没什么准备,就必然吃大亏。到时候他再说这些一些乡村流氓袭击护路队,然后他再假惺惺的花些钱财安抚,就有可能瞒天过海。”结果他这话刚一出口,当即便在会上就遭遇了围攻。陈秀才立刻反驳说:“我看你这出发点本身就有问题,咱们应该安抚的人多力量大的一方,刘佐王文才不是当地大户,不过是一群客家人里的穷汉,根基不稳不说,各处对他们的评价都不好,有人在我这里告状说他们就是一群痞子恶棍。我们不去争取根基稳力量大的,却去支持他们,岂不是舍本逐末?依然看上次常凯胜让他们交出武器归他指挥我们就该同意,反正他们也没有多少武器,交不交不都一样,我们反对还得罪了常凯胜。” 周师爷倒是没反对李先生,但是他认为常凯胜骤然生变可能性不大,因为不管常凯胜在怎么如何,贸然就拿命去赌,这不合逻辑。李先生面对他们的质疑,只是笑着看着吕学志说:“一百条火铳,对您来说只是写一张纸条的事,先给刘佐王文才,如果用得上最好,用不上,我再让他们还给您。”吕督办最终同意,并且还多给了两百条火铳,理由是,这是对您两次预言正确的奖励。 结果,四月十二日那一天,常凯胜果然骤然发难,借口刘佐王文才的手下强奸民女,让手下装扮成附近的村民,拎着短刀斧头和木棒就去冲击刘佐袁文才的驻地。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没接近驻地,刘佐王文才三百条火铳就一起开火,顿时揍得他们连滚带爬。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手持梭镖大刀的护路队就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砍杀,吓得这些庄丁都忘了来的目的,连忙高呼误会,我们是常凯胜的手下。刘佐王文才哪管这些,只要不投降的一律格杀勿论。等解决了这些人,刘佐王文才让投降的庄丁引路,直接攻打常凯胜的大院,常凯胜抵抗了一番,最初还是挡住了刘佐王文才的攻势。然而,因为有了他谋反的证据,李先生已经说服了上级,把大炮拉了过来,在大炮的轰击下,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最终,刘佐王文才俘虏了常凯胜,然后按照刘佐的个人习惯,把常凯胜种了萝卜,常凯胜的小老婆也被王文才收入了后宫。只不过很快王文才就把她专卖了,因为她太矫情,说是皮肤不好,所以只能穿绸缎衣服,穿了别的材质的衣服就会浑身起疙瘩。王文才表示这样的败家娘们自己可养不起,谁爱养谁养去吧。 平息了这场风波,吕学志作为有功之人,被李守汉提拔了一级,并且将赣南的经验发给全军参照执行。而刘佐王文才二人,也是得到了彩头,被提拔成了整个赣南地区的道路维护队头目。 王文才喝了一口酒,对着刘佐笑了笑:“早就跟你说,要你好好的读点书,多认识几个字。你看,当初你只管到处的种萝卜,不肯多认识几个字。现在先生想给你写信,都担心你看不懂!” “怎么,李先生给你写信了?” “这个自然!刘老庚,我怎么着也是在族学里念了几年书的人!”说着,王文才从怀里取出一个皮护书,从里面极为小心的取出了一封信。 “李先生前天的信!他现在算是春风得意!又娶了永新的美女贺桂圆,又跟了大驸马施琅做事!听送信的人说,施大人对李先生颇为倚重,军政大事都要和李先生商量之后再做裁夺。” “要是这么说,咱们这些人也有面子啊!”刘佐的小眼睛兴奋的有些发红。 可是,李德润的信里,却是向两个老朋友大倒苦水。 “要不是没法拒绝,我真想立刻回去,给施琅当幕僚整天忙的焦头烂额,哪像在筑路队,我天天山泉水喝着,大肥鱼大肥肉的吃着,还可以到处旅游。优哉游哉的,哪像现在,每天累得贼死!” 第七百五十七章 洪承畴的担忧。 镇江。 洪承畴因为要办理同新任平南大将军郡王勒克德浑的交接,又要为他介绍江南各处的风土人情,军政事务,所以,比多铎渡江北上差不多晚了十天。 渡过长江后,天色已晚,他的船队便停泊在江北,准备天明后再行北上,沿着运河回北京。 洪大学士的临时行辕,便设在了著名的金山寺。 此时还不是百余年后的大清,洪承畴也不是高宗弘历,而此地也没有一群善于揣测上意的扬州盐商,自然也不会有高僧来同洪大学士斗机锋,说什么江中只有两艘船,一艘为名,一艘为利的废话。 顺便说一句,此时的扬州盐商,已经快成了一个历史名词。经过了数十年南中盐业的大肆攻城略地,原本盐商们称为“引岸”的销售范围,早已被物美价廉的南中精盐打得溃不成军,盐商们的日子也是风雨飘摇。像江春这种见识得早的盐商,改弦更张的快,趁机称为南中盐业的代理商、分销商,在这个浪潮中大发横财之外,大多数的盐商已经陷入了没落,但是又要撑着场面的窘迫状态。 不久之前扬州镇江等地又是被明军、清军的同一拨人洗劫了两次,更是残破得很。不要说没有盐商来办差接待上官,便是洪大学士的晚饭,也不过就是一顿素斋。洪承畴的随行材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准备进城去买些镇江有名的肴肉来为大人佐餐,却被洪承畴厉声喝止。 “我们住在这佛门清净之地,已经是给各位大和尚们添了不少的麻烦了。如何还能在这里擅动荤酒?!不可造次!下去!” 于是,洪大学士便在一盏油灯下用过了自己简单的一顿晚饭。之后,更是命人打着灯笼来寻方丈。 “大和尚,下官奉圣旨路过贵宝刹,多有叨扰了。来人,取缘簿来!” 缘簿,便是寺庙化缘的账本,也可以等同于拉赞助的捐款目录。现在的很多新修建或者是重修的庙宇里也有类似善男信女们捐款若干的石碑纪念墙等物。缘簿这种东西,历代都有剥开画皮的段子,比如说有这样的笑话,“和尚做功德回,遇虎,惧甚,以饶钹一片击之。复至,再投一片,亦如之。乃以经卷掠去,虎急走归穴。穴中母虎问故,答曰:“适遇一和尚无礼,只扰得他两片薄脆,就掠一本缘薄过来,不得不跑。”听听,缘簿让山里吃人的老虎都害怕! 见这位权倾东南的洪大人要为金山寺布施,慌得方丈忙不迭的命知客僧取了一本装饰精美的簿子过来,“大人请。” “学生洪承畴捐助贵宝刹香油钱一千元,并有妆点佛相珠宝金叶若干。”洪承畴很是大气的在簿子上挥毫,笔走龙蛇写下了自己的捐款数目。 “大人虔诚礼佛,定能早证三宝三菩提。”方丈见了如此大的手笔,虽然说出家人不爱财,那也是多多益善,少不得要口吐莲花的夸奖几句。 洪承畴随意翻动着这本缘簿,却不经意间看到前面几页上,一行歪七扭八不成体统的烂字。“信女傲蕾一兰捐助香油钱二千元,并有黄金二百两,红蓝宝石、象牙、金叶若干,红竹石念珠四串供奉佛前。并布施全寺上下僧众人等四季衣料一套,祈求佛祖赐我家夫君诸事顺利,子孙广大。” 见洪大人看到了这一页,方丈饶是精修佛法却也是未免有些慌乱。 “大人,这是年前梁国公七夫人到鄙寺烧香,为梁国公祈福,为她自己求子。”方丈有些口吃了。谁都知道,眼前这位洪大学士同梁国公全家那是冰火不同炉的两个死对头阵营。 “下官同李卫儒也是多年旧交,大和尚不必惊慌。想不到,李卫儒手面之阔绰,便是内宅之中也是如此大的手笔啊!”洪承畴轻轻的将话揭了过去,但是,精明的知客僧却从话里隐约的闻到了一丝酸溜溜的醋味。本来嘛!你一个大学士,又是什么招抚使,却只捐了一千元银元,人家七夫人,出手便是两千银元,更有红蓝宝石象牙等等的。更不要说,便是庙里干粗活的那些小沙弥,火工道人都有一身四季衣服的布施。 “这位李卫儒的七夫人,目前还是膝下无子吗?”洪承畴顺口问了一句,如果能够从方丈口中探知一二李守汉家中的内幕,倒也是意外之收获。李华宇死后,南粤军最有力最合法的继承人便没有了。若是能够通过什么手段挑动得南粤军之中为了继承人的大位而引起内斗,那对于清军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大人有所不知,这位七夫人虽然身为化外之人,却也是天真烂漫,如同浑金璞玉一般的人物。她自己膝下已经育有一子,她是为了梁国公内宅之中的诸位,哦,姨太太们求子的。” 这倒是奇了!洪承畴身边的亲随们不由得顿起好奇之心。历来,宫闱之中,深宅大院之内,女人们都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好继承家业。为达到这样的目的,女人们各种各样的手段层出不穷。可是这位七夫人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大肆昭彰的为内宅之中其他女人求子,这是昏了头还是故作姿态? “大人有所不知,小僧说这位七夫人是化外之人,也是有所指的。她本身据说是极北苦寒之地的某个部族的公主,被送到梁国公府中和亲的。自然见识与我中原女子不同了。” “原来如此!”洪承畴暗自叫了一声苦也!从方丈的只言片语之中,他迅速的梳理清楚了一条脉络线索。“原来,索伦部的蛮子,之所以能够几乎一夜之间便成为甲仗兵器犀利精良程度与我八旗大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原因,除了与南中商人进行往来贸易之外,更多的只怕便是这位七夫人的手段了!” 洪承畴是经历了黄太吉北上征伐索伦部,获得了大胜之后却不幸大腿上中了一火铳,结果,辗转挣扎了良久,最后仍然是死于壮年。“想来,索伦蛮子之所以能够开展与南中的贸易,大半功劳也是来自于这位七夫人。” 索伦各部,向来以出敢战敢死之士闻名辽东。便是八旗满洲之中,也有不少出自索伦部的战士来充当死兵。这些人,是八旗满洲弹压八旗蒙古,威慑八旗汉军,镇压新降兵马的一柄利剑,一柄大锤。可是,眼下这柄利剑,成为了李守汉顶在了大清龙兴之地的匕首了! 八旗兵马大举入关之后,辽东之地便是空虚得紧,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的索伦各部,在博穆博果尔的率领下,在两个警备旅兵马为他们提供训练、装备,同时给他们提供火炮支援,为他们充当靠山的情况下,开始向南,向西两个方向频繁出击。 南下,便是袭扰、侵掠清军在辽东的各处城镇,袭击科尔沁的蒙古四十九旗部族。一切都像是清军当年在辽东、在关内的翻版,抢走生活物资,掠夺人口,牵走牛马骆驼,烧毁帐篷和草场。 西进,矛头则是直指当初没有攻下的那些罗刹人建立的城寨!虽然比起清军八旗各部近乎严苛的军纪来,索伦部兵马还能配得上“乌合之众”这四个字的评语,但是,装备了南中制造的八旗版式的兵器,并有少量火铳在手里的索伦部,战斗力已经不比当年了。 何况,在出兵对战八旗兵马,攻打罗刹人的城寨,每每都有南粤军的兵马和教官随行压阵督战。“那一队兵马不听号令,该部兵马及其所属部族当即取消贸易资格!”不但你所获得的战功人头不作数了,便是你所在的部族也要跟着倒霉。在接近北极圈的冰天雪地里,索伦各部这些年已经享受到了同南中贸易的好处,甜头吃惯了嘴,再回头去吃苦头自然是受不了的。也确实有几队兵马,不听号令,该进攻时不进攻,不该出击的时候一声嗥叫便策马冲了出去。结果,斩获的人头鲜血尚未凝固,部族取消贸易资格,个人的军功首级无效的处罚决定便以通告全军。结果,部族在严寒之中挣扎了半个冬天,部众逃散,归附其他部族。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又有哪个人胆敢自恃勇力过人,不服从军中号令? 渐渐的,随着军纪号令在各部兵马之中的树立,罗刹人的城寨便在南粤军的八磅炮和臼炮火箭的轰击下,一个个的被拔掉。每当一个罗刹人的城寨在地图上换了旗帜,便标志着至少数百里的猎场、草场在南粤军的控制之下。 洪大学士虽然不知道向西驱逐罗刹人的意义是什么,但是,索伦部兵马不断的小规模出击,以小群多路的方式对清军辽东的老窝进行小刀子割肉放血式的攻击,这些事,他总是能够在隔三差五的军情密报当中看到一些。 “虽然不是什么心腹大患,也谈不上肢体之疾,但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这是他给辽东北部军事态势在心中下的一点评语。但是,也一时找不到该如何对付这些索伦兵马。他们不像明军那样一触即溃望风千里,甚至是马前迎降,也不像南粤军那样,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来和你迎面硬碰硬的来。倒是有几分像当年的农民军各部,每每以走治敌。攻破了一座城镇之后,便将这座城镇洗劫一空。他们比当年八旗兵马入关劫掠时更加的不挑食。当他们满载而归心满意足的回到黑龙江之后,清军官员将领回到被焚掠一空的城寨时,又气又恨的发现,便是建造房屋时的铁钉,都被这些索伦蛮子很仔细的从木头上拔了下来,集中起来带走了。 “长此以往下去,与梁国公本部主力对峙于长江,又被李少夫人牵制于鲁南山区,辽东龙兴之地则是被索伦部频繁袭扰。师老兵疲,粮饷、士气,都不归属于我。到那时,我大清必败!” 回到了自己下榻的禅房之中,洪承畴一时烦闷的睡不着,便从行囊之中取出地图来,在蜡烛下对着地图,翻开了自己的笔记,在地图上一一的寻找着那些在军报上出现的地名。 一旦他将笔记中的地名在地图上一一找到,并且用朱砂标注出来,不知不觉间汗水将内衣湿透。已经是初秋的天气,外面稀稀疏疏的飘着几点细雨,他居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地图上,湖广、江西等处,松江府,闽浙交界一带,尽数是南粤军控制的地盘,而向南的福建、两广,更是南粤军根深蒂固的所在。 一条长江,在上海县,在吴淞口,就像是两柄大锁一样,将长江牢牢锁住。如果不是勒克德浑就任之后下了狠心要将据守松江府的南粤军赶下大海,只怕南粤军水师的炮船便逆流而上,在这镇江扬州南京一带江面上往来游弋,切断长江与运河的水路交通。要是那样,洪大学士,多铎王爷北上回京,要么是大队兵马护送,要么就是偷偷摸摸的渡过长江! 而在长江出海口不远处,耽罗岛,同样是南粤军水师的锚地。不但驻守着大批炮船,威胁着吴越齐鲁等地沿海。更是南粤军物资转运的一个重要所在。北上支撑鹿玛红山东兵马的粮饷物资,是从这里转运。从黑龙江流域千里而来的皮毛东珠生金人参,还有不少的马匹,也是要在这里上岸放养繁殖。更加要命的事,这里不但可以向北向南转运物资,而且,向东,更是要命! 东面不远处,就是大清的属国朝鲜。若是水师统领张小虎那个积年的海盗一时兴起,率领水师扑向朝鲜。以朝鲜兵马那种孱弱腐朽,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南粤军水师?到那时,朝鲜有事,大清救是不救?! 坐视朝鲜被南粤军攻破?那大清的脸面往哪里放?可是,若是不救朝鲜,任凭着朝鲜像当年被清军攻破而坐视不管的话,非但是大清在蒙古各部,乌斯藏等外藩面前失了面子,便是在军事上,南粤军便将大炮直接架到了辽阳城下了! 可若是救朝鲜,兵马要去多少?从何处抽调?粮草怎么筹划,军饷哪里去找?兵马去得少了,无疑是给以逸待劳的南粤军送肉,去得多了,则是要影响中原各处战场。更何况,军饷军粮如何筹措? 不知不觉的蜡烛渐渐的燃烧得有蜡油滴下。一滴蜡油落在了洪承畴的手上,烫得神游天外的他猛然清醒过来。 “大清果然是气运所在,祖宗保佑!饶是李守汉颇为善用水师,却也一时忘记了朝鲜的用处!眼下,还是先寄希望于安亲王岳乐能够将西贼张献忠的几个孽子帮凶尽数的赶出四川,我军占据上游,便可渐次夺回主动。” 张献忠死后,清军和四川的各股地方武装,在对大西军的军事行动上,取得了默契,步调一致。渐渐的将已经恢复了本来姓氏的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等四养子和马元利白文选等人的部队压缩到了川南。只要再向前一步,清军便可以将大西军余下的这十几万人驱赶到云南境内。 云南,更是地广人稀山多地少粮食难以自给的地方。孙可望等人到了这里,便更是一步迈进了绝地。与原大顺军联为一气的可能性被打掉了不说,自家的生存都会受到影响。 “哎!先易后难!”想到了此处,洪承畴便唤醒了一旁打盹的书童(?)命他铺纸研磨,挑亮灯火,他要给远在四川的安亲王岳乐写信,请他务必要尽快的把孙可望等人驱赶进云南! “一俟西贼残部入了云南,天时则瘴气虫蚁,地利则山峦叠嶂,人和则蛮夷,则沐家,都是西贼之敌。到那时,不必我大军进剿,此三样便可灭杀西贼泰半!” “王爷以据守上游,高屋建瓴之势,沛然而出三峡东下,则荆襄,则武昌,则江西,一路可定!” 一封书信写好,签名花押用印,命人以火漆封好,连夜快马往四川呈递给安亲王岳乐。 上游的事,洪承畴觉得以安亲王岳乐的才干本事,将孙可望等人赶进云南去和沐王府的沐天波,和云南的天气地理做斗争,应该是信手拈来的事。 而眼前,如何击破南粤军对长江水运的威胁,进而想办法打断南粤军的这条补给线,洪承畴搔着剃得光秃秃的脑袋,搜索枯肠也一时想不出办法。 “唉!”他长叹一声,“也许,平南大将军的做法是对的。攻破了松江府,将南粤军驱逐下东海,则长江水路可为我用。” 他远远的眺望着东方,那里仍旧是乌云密布,一场秋雨正在酝酿之中。 “希望平南大将军此番作战,能够顺利攻取松江府,一战而定江南!” 第七百五十八章 彼攻我守(一) 细密的秋雨,像一根看不见的小皮鞭一样,抽打在站在南京宫城外人们的身上脸上,雨水透过甲胄的缝隙,侵得人一阵阵的湿冷。江南的秋天来了。 虽然雨水弄得人们极为难受、煎熬,但是,站在几面织金龙纛下的二千余名八旗兵丁却依旧是钢浇铁铸一般站立在那里。他们个个身披重甲,手执长枪大斧,背上或是背着火铳,橙色的牛皮子药盒子被小心翼翼的护在雨水接触不到的地方;或是背着马弓和步弓,腰间的箭囊里满是狼牙羽箭。这二千余人或是白甲兵,或是巴牙喇兵,乃是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和贝勒博洛麾下这几十万人马当中最为核心精锐的部分,自然要做出全军表率的样儿,也好给旁边那些降兵将士们看看,让他们对八旗劲旅深怀敬畏。 在巴牙喇兵的后面,一字排开了十二门八磅炮,炮手们早已将火炮安放到位。只待着长官们一声令下,便可以将装填了火药的重炮施放出巨大的声响,以壮军威。 “大将军,以奴才看,还是奴才去打松江府,平定李华宝。杭州可以派额驸图尔格领军马前往。您乃是我大清的平南大将军,不可以轻动。”出征仪式之前,博洛还是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让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镇守刚刚投降不久的南京城,由他去攻打驻守松江府控制着长江水道的李华宝所部。另有额驸图尔格领人马去增援杭州,对付从江西方向攻来的施琅所部。大清的额驸对阵南粤军的驸马,这才是兵对兵将对将的打法。 可是,勒克德浑却是依旧固执己见。“正因为本王是大清的平南大将军,才要亲自领兵马往松江府去。不把松江府这颗钉子拔下来,大清的东南半壁就休想有半日安宁。长江水运,运河漕运,还有山东等地,不能有安定之日!” 见勒克德浑执意如此,而且说得义正辞严,博洛也是一时无语。只得是悄悄唤过勒克德浑的巴牙喇纛章京,命他务必要护卫大将军的周全。 勒克德浑的算盘也是打得很精细,眼下,洪承畴和多铎都已经离开江南北上,江南但凡有一点一滴的胜利,功劳都是他这个平南大将军的。眼下,江南各地的秋粮已经开始征收,府库充实,他最起码有半年以上不必担心粮饷。在他看来,半年,最大三个月,在入冬之前,利用这江南连绵不断的秋雨气候,南粤军火器不好发挥作用的天时,他就可以平定江南,把李华宝赶到东洋大海里去喝水。然后,用在松江缴获的粮草军饷器械掉过头来对付没有了长江水运补给便利的施琅所部,那些李闯余孽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没有了上海的粮草军饷接济,盘踞山东、登莱的鹿玛红所部也不过是一群孤魂野鬼罢了,挡得住大清兵马的雷霆一击吗?!到那时,自己头上的这个郡王帽子,说不定便可以换个更大一号的,甚至是世袭罔替的****爷也说不定。最好是能够在八旗满洲当中弄个旗主来当当,那才是不负平生! “鸣炮!祭旗!” 十二门八磅炮在炮手的操作下,从炮口向外喷吐着浓烟和一闪即逝的火焰,在隆隆作响的炮声中,有人抬上了猪牛羊三牲和干鲜果品的祭品。更有数十名南粤军俘虏,被绳捆索绑着押到了队列前。 “你们这群蛮子,不识天命,抗拒天兵,一会便拿你们的脑袋祭旗,然后,再去抄了你们的松江府巢穴!”一个李成栋手下的绿营军官半是讨好半是认真的对着蹒跚而来的这些俘虏们喝骂着。 “呸!”为首的俘虏听到了这话,朝他这边吐了一口带着血水的唾沫。“老子们虽然不幸被俘,那也是在战场上打到了最后一刻,力竭被擒。在老子手下,你们这些剃了头的,死了何止几十个!老子早就赚大发了!至于说你们,等着瞧!我家主公也有一句话经常说,别看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这些人也算得上都是好汉。跟下面的奴才说一句,待会动手的时候,手底下利索点,别让他们受罪。”负责今天这场出征仪式的图尔格,悄悄的交代给身边的心腹家奴,让他去布置给那些刽子手们。 数十柄大刀举起,落下。秋雨中数十道血箭飞起,片刻之后便被雨水冲刷得到处都是。 第二轮炮声响起,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的帅旗在前,征南大将军博洛的帅旗在后,梅勒额真珠玛喇和和托、固山额真图赖、图尔格、阿济格、尼堪、努山、梅勒额真卓布泰的织金龙纛,以及李成栋等诸多降将的认旗,旗帜如林,浩浩荡荡的出了南京,一路向东,往松江府而来。一路向南,准备进苏州援助杭州。 一时间,江南大地,被这数十万人马填塞的满满当当,到处都是兵马,到处都是旗帜。河道、官道,乡村小路,无一处不是人喊马嘶,城镇,乡村,无一处不是鸡飞狗跳,哭喊连天。 “清狗当真动了?” 刚刚在万年县的县衙之中安顿下来的施琅,颇为惊喜的接到了前锋斥候送来的最新军报。万年县和铅山、玉山等地一样,都隶属于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只不过,此时还不是上饶市,而是广信府。与浙江的衢州府相邻。 施琅这几万人马,以他的本部警备十二旅和四个水师陆营大营为骨干,辅助以大顺军兵马编成的四个镇,便驻扎在这浙赣边境的广信府,随时准备越过边境,进入衢州府,向杭州府前进。 在施琅看来,博洛所部这十几万人的敌情变化,不但不能给他进攻杭州的战役计划制造困难,反而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帮助他来完成攻取杭州的任务。 “杭州府的清军不过数万人,分守各地,凭城固守少不得咱们要一个个堡垒的硬啃过去。如今这位大将军博洛领着十几万人来了,原来的驻防计划都要调整。而且新来的部队不熟悉地形,不熟悉工事,新老部队彼此之间配合都要成问题,这不是给咱们帮手是什么?!” 施琅这番话,得到了在场所有将领军官们的赞同。他们都是一路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杀出来的,或是跟着李守汉从河静起家,一路平定了不知道多少乱七八糟的土司苏丹,也曾经无数次的冒着炮子弹丸冲锋拔寨。或是随同李自成罗汝才转战南北十余年,经历了无数次的对战冲杀,从刀枪丛里百战余生。对于战场形势的把握都是熟悉得像自家炕头一样。 “不过,毕竟敌军增加了十几万人,我们要把这十几万人当病猫看,但是,要把病猫当成老虎打。”说这话的,正是眼下施琅的智囊灵魂人物李德润。 虽然说李德润在给刘佐原文才的信里各种吐槽抱怨,抱怨在施琅这里的工作任务繁重,但是,也未免有些口不应心。对于他,施琅做到了充分信任,充分放权。因为,李家对子弟的教育从来就是要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哪怕是个身份地位卑微的人。按照李守汉在家中对子弟们的话来说,“谁又比谁傻多少呢?你又不是千手千眼观音,没有无上智慧,肯定有看不到想不到的,那怎么办,想办法让别人替你看到想到做到!” 施琅对李德润,对他部队里的参谋处,基本上就做到了这一点。他无数次的对由大顺军改编过来的罗虎等人提示到,“我施琅的命令,你们可以质疑,但是,参谋处和李先生的命令,你们必须听,要不折不扣的执行!有什么问题,可以一边执行一边反映,但是不能不执行!” 所以,李德润这段时间的心情颇为舒畅。此时,九尺多高身材的他,满脸都是笑容。 “好了。也不要多想了,横竖这十几万清狗来了,怎么着都要打,就看咱们怎么打了!老路,晚上咱们吃什么?”李德润算得上是才气纵横,文采斐然的人物。但是,对于饮食之道却不是很讲究。甚至在施琅看来颇为粗糙。别的读书人都是所谓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讲究什么美食美器。少不得吃饭时还要有人吹拉弹唱歌舞助兴。 但是这位李先生,却是另外一种样子。“菜不要做得很细,有肉就可以,一定要大块的!然后多放辣椒!鱼也一样,多给我放辣子,越多越好!”至于说别的读书人讲究的诗酒风流,他也敬谢不敏,以他的酒量喝一杯酒脸就变得通红。所以,但凡是有庆功、聚餐之类的活动,别人喝得酒酣耳热,咱们这位李先生却是只管大肉块子就辣椒,吃得不亦说乎。 曾经郝摇旗对他这个作风颇为不满,在欢送家眷南下广州的酒宴上,端着酒碗来半是挑衅半是调侃的同李德润要干上三碗。结果李德润提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郝统制喝一碗酒,我吃一块肉,您喝多少碗酒,我吃多少块肉。”郝摇旗看着桌上大盆里那堆积得小山也似的大肉块子,每一块没有三两也差不少,当即便点头答应,“想来你也吃不了这许多的肉!” 不料,素来以酒量宏巨而著名的郝摇旗,却在这件事上走了眼。他连着干了三碗酒,李德润也慢条斯理的就着辣椒吃了三大块肉,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上的油花。 “再来!”郝摇旗发了性子,又命人搬来了一坛子酒,便与李德润面对面的对饮起来。结果,那一次,郝摇旗喝了二十余碗酒,喝得眼前直冒金星,不省人事,整个人噗通一声从桌子上栽倒在地,被四个亲兵抬回去足足的睡了三天才清醒了过来。而李德润,从此在军中便是一战成名,再也没有人敢同他赌赛喝酒了。 施琅也为这件事专门下令,“饮酒本为庆祝,乃是助兴之事。但是如果为了饮酒而误事伤身,那就有军法处来照顾尔等!以后,军中禁止酗酒!禁止与李德润赌赛饮酒!” 被李德润唤做老路的,是施琅手下的大司务,也是从福建时起便一直跟着他的老人了,资历和忠心都没问题,但是,此人却上不得战场,每次一上战争便是两条腿哆嗦得筛糠一般。但是,在营中办理庶务却是井井有条的一把好手。施琅也是因材施用,便令他在身边当个大司务,管着些饮食采办之类的庶务。 老路对这位李先生的饮食习惯也是充分的了解,当即便笑了笑:“李先生,咱们晚上有腊狗腿,我让厨房把狗腿撕成肉丝,用咱们从南边带来的干辣椒和大蒜片、青菜爆炒,香得很!另外,咱们现在到了这广信府,与金华府不远了。这金华可是出产的火腿天下驰名!统领大人早就吩咐了,一定要让李先生和各位将军好好的尝尝,我让小的们用几条火腿对付了一桌席面,什么炖火腿,蒸火腿,金银蹄、火腿鸽子汤、蜜汁上方,火腿烩鱼头,晚上便是各种火腿的菜式了。” “就这个了?”李德润有些不屑,他的脾气,对于为那些读书人所推崇的各色事物,向来都是鄙视的多,赞赏的少。 “李先生,您莫急。这金华的火腿有名,那还是因为当地出产的‘两头乌’猪好。别的不说,单单就是这五花肉,一般肉猪的五花肉,连肉夹脂带皮隔花有五层,所以才叫五花肉。可是这里出产的两头乌,只要是体重在200斤以上的两头乌可达到七至八层。吃上去正是肥瘦适中,香而不腻,就算不爱吃肥肉的人,大概也很难拒绝。” 果然,晚饭时,端上来的都是以火腿和两头乌猪肉为主要材料烹制而成的菜肴。吃得施琅、李德润等人无不是交口称赞。 “就冲着这火腿,咱们也不能把浙江让给鞑子!”郝摇旗手里抓着一只火腿蹄髈,一边撕咬着,一边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 李德润则是用一个粗瓷大碗,满满的装了一碗混合着稻米、红薯蒸出来的杂粮饭,就着烹制的异常香甜可口的红烧肉在那里大快朵颐。 (瞧你那点出息!一碗红烧肉几条火腿就让你吃成这样了!又有读者表示不屑了。可是,并不是作者眼皮浅没见过世面,而是两头乌的猪肉实在太好了!别的不说,在日本,两头乌被称之为“幻之豚”,并被推上了高于本土名猪的神坛,日本平田牧场评价两头乌:“有不输和牛的丝般细致的雪花肉质。”以日本人那种超级自恋的国民性格,都对这猪如此的推崇,其中可见一斑了。如今的金华火腿都舍不得用它来做原料了。如果有人请你吃两头乌的猪肉,那说明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不一样,因为这种猪肉,在浙江都是送到G20杭州峰会的国际高端会议餐桌上的。) 转眼之间,李德润碗里面冒着尖儿的杂粮饭已经见了底儿,他意犹未尽的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端着大碗又去盛满了米饭的大木桶前给自己满满的盛了一碗。“红烧肉配米饭,给个神仙都不换!” “李先生,慢慢的吃,咱们的红烧肉有的是,米饭更是多得很!”施琅对自己这个得力幕僚的行为特点算得上了如指掌。要问他哪天哪天起草了什么文字,他能立刻给你背诵出来,同时,从某个犄角旮旯把当初的文稿原件找出来给你看。两下里对照,几乎能做到一字不差。另外,某时某部,作战情况,攻克某处城池要点,歼敌多少,俘虏多少,一应数字,也是张口就来,上下不会超过两位数。 但是,就像你玩吃鸡游戏的电脑一样,速度快,高清效果的,势必会占据大量的内存空间一样,这位李先生也是如此,离不开红烧肉。按他的话说,一碗红烧肉下肚,心里立刻清明如明镜。 在施琅看来,这大概就像是前朝的新建伯王阳明一样,半夜长啸,一军皆惊。养就一团浩然正气在胸中,也就能够成就一番伟业。可是,儒学心学理学子弟众多如恒河沙数,真正能够做到有王阳明的成就的,哪怕是一半左右的,从明正德年间,中外各国只怕是一只手也能够数得过来。 转眼之间,李德润便一口气吃了十二碗饭,在他面前的一大盆红烧肉也已经见了底,啃了半根火腿蹄髈,另有辣椒若干被他拿来下饭。光那十二碗饭,若是不算里面的番薯,光是拿米来算,就有五升米之多。 这个饭量,看得众人无不是咋舌不已。 “前几天摇旗叔说起李先生来,咱们还不服气,以为是摇旗叔老了,酒量差了不少。今天见了李先生本尊,这才知道,李先生当初是让着摇旗叔呢!不然,就这个饭量,只怕摇旗叔喝得吐了血,也未必能赢得了他!”几个年轻军官看着李德润面前那一堆高高摞起来的粗瓷大碗不由得有些咋舌。 “李先生,可曾吃饱了?”施琅见在场众人已经渐渐的放下了碗筷,开始拿出烟袋烟斗装上烟丝吞云吐雾,只有李德润还在那里意犹未尽的。他这才开口询问。 “八分饱了。可以开始干活了!”李德润满意的摩挲了一下肚子。 “那,李先生,您看咱们这一战,该怎么打?!”有年轻军官急切的问起了他。 第七百五十九章 彼攻我守(二) “彼攻我守!” 李德润斩钉截铁的回答。 “大人,请拿地图来看。” 施琅的亲兵早就在一旁等着这位爷吃完饭好开后面的议事会,见宣抚使大人发了话,忙不迭的一群人冲上来,手脚麻利的将席面撤下去,把宴会厅转眼间变成了议事厅。桌上摆好了瓜果茶水点心,几个参谋处的参谋将浙赣边境的地图拼接好,树立在众人面前。 “施宣抚,各位将军,请看。”李德润指着地图上的城池山川。 “如今我们在这广信府,背后便是福建和偏沅,算得上后顾无忧,粮草器械供应都不成问题。所以,表面上看,我军是在进攻浙江省会杭州,清军博洛所部大举南下来援救杭州,实际上,是他们在进攻,我们在防御。只不过,我们以防御代替进攻!” “清军这一路的统领,是伪逆清征南大将军博洛,他的部下除了数千八旗兵马之外,大多数都是从黄河渡河南下以来,沿途收罗招降纳叛的前明降兵。大多数为江北人。到了这江南水网之地,又是富庶之乡,少不得奸淫掳掠,大肆焚杀。一个个腰包都是鼓鼓的。恰逢这一路行军又是江南水网密集的所咋,少不得战线绵长,行军时间长,又是秋雨季节。道路泥泞湿滑,行军不易,辎重运输困难。这十几万人行军到了杭州,也是体力消耗巨大,士气低落得很。” “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便是攻取衢州府,在浙江境内建立一个立足点,同时迅速修通与福建、江西的道路和桥梁,将与赣南、与福建、与广东的大后方道路连接通畅,便于兵马辎重粮草运输。然后,缓缓的向杭州府压迫过去,夺取富阳等处外围要点。逼迫博洛立足未稳之时便出队来与我争夺!” “而我军将士,不要说跟随招抚使一路北上的水师将士、警备旅将士都是南国健儿,自小便是在雨水当中生长,在山林之中生活。便是郝统制、罗统制等诸位将军,试问又有哪个不是善于在恶劣天气下行军,在雨雪天气里作战,在这种江南秋雨的湿滑道路上作战,岂不是正是我们的地利所在?” “正是如此!李先生说得不错!”提起了当年的事迹,郝摇旗兴奋得脸上钢针一样的胡子一根根的翘了起来,“当年不论是多么大的雨雪,多难走的道路,只要一声令下,咱们都要冲进雨里雪里!为啥?你不走的话,那群狗娘养的官军说不定就趁着你睡觉的时候把刀叉进你胸口里了!” 他这一句话,点破了当初的农民军,如今的暂编六镇兵的战术核心,以走治敌,流动作战或者是机动作战的真谛。不动起来,那就是等死。如今,这种迫于形势而积累下来的战术经验,反而成了克敌制胜的法宝。 “还有一点。”施琅放下了手里的烟斗,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清狗们知晓我军素来以火器精利,火炮凶狠而闻名。但是,清狗也不是傻子,他们看到了这种天气里,雨水不停,气候潮湿,便以己度人,认为我军的火器势必也会和他们的火器一样,因为火药潮湿而不能发挥作用。所以,据细作来报,清狗们准备依托他们的兵马数量优势,和凭借杭州府城高池深的优势,驱赶那些降兵来同我军作战。大量的消耗我军之后,把我们赶回江西甚至是赶到福建去!” 施琅的话,顿时在大厅里引起了一片哗然。不过,倒不是什么惊讶,而是颇有几分嘲讽、不屑的笑声。 “招抚使大人!李成栋等人为首的这群狗贼,当年就是咱们闯营将士的手下败将。他们的主子高杰,那是见了咱们闯字大旗就能连夜滑出几百里的人物!这样的怂货,到如今反而成了他们的宝贝疙瘩了。这不是笑话嘛!”以郝摇旗为首的闯营老人们,对清军不屑一顾。 “倒也不能大意。高杰这厮,当年滑得快,部下实力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失,反而收集了不少的孙传庭部下溃兵游勇,实力不降反增。又在江淮地面上打家劫舍吞并小股杆子,兵力更是增加了不少。较之当初的左良玉,战力也是不相上下。”田见秀到底是比郝摇旗老成些,开始比划着手里的烟袋杆儿,为众人分说利害。 “田统制说得不错!再加上,这群狗贼投降了清军之后,不但头上的头发剃了,心里那点最后的忌讳也没有了。换了新主子,自然要好好的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一番,才能让新主子觉得收纳了他们是有价值的。”李德润接过了田见秀的话题,同时,也顺手接过了旁人递给他的一袋烟,一边抽烟,一边在淡淡的蓝色烟雾之中侃侃而谈。 “清军收容了这般降兵之后,倒也是对得起他们。不但官职给了,而且,粮草给养军饷也是按照他们上报实力供给。这就比当初在明军序列里时强得多了。要知道,那个时候,担任督师、督抚、监军的文官们,不克扣、不飘没你个三五成,不拖欠你半年十个月的军饷,你这个当总兵的都不好意思在同袍面前发牢骚!可是现在,据细作上报,除了各军各镇在各地劫掠洗劫勒索绅商大户所得之外,清廷最多欠饷不会超过三个月。而且,从多尔衮到多铎,到现在的勒克德浑、博洛,这些清军高层都默许,甚至是纵容部下们屠城洗劫来获得军饷资财。这样一来,这群降兵自然是干劲十足的!” “李先生说得极是!现在,南下杭州的清军里已经有这样的口号流传,到了杭州府,银子随便数。打下宁波府,人人换媳妇!” “换媳妇?施大人!老子们先把他们的脑袋给砍下来,给他们换换脑袋!他们的脑袋要是能长出来,咱们就答应他们换媳妇!驴球子的!老子早就听说江南的姑娘漂亮,老子还没说娶一个呢,这群狗贼居然想抢老子的女人!”郝摇旗的部下,一名骑兵营统带贺国豪,扯着大嗓门震得整个屋子里都起了回声。 “好了!贺统带,咱们在这说好了,你如果在杭州之战立了大功,那么,我出面给你保媒,郝统制、田统制给你证婚,在杭州给你娶一房媳妇。而且,你娶媳妇安家的银子,都有本官掏腰包。不过,我就担心一件事。” “大人,不要担心!这大功末将立定了!”贺国豪挺起了胸膛,骄傲的像个小公鸡一般。在他身旁的郝摇旗也是很得意的锤了他胸口一下,“小子,好好的打!别给咱们闯营的老弟兄们丢人!” “本官倒不是担心你立不了大功,本官是担心,杭州府的美女太多,你小子到时候挑花了眼,反而耽误事!” “没事!大人!还有我们呢!国豪他只管他挑,他挑花了眼的那些,我们要就是了!” “就是!大人莫要偏心!一样的都是你的部下,如何只给他娶媳妇,不给咱们娶?!” 便在一堂哄笑之中,这次会议结束。天明之后,各镇各旅,按照行军计划,越过铅山、玉山等处,进入了衢州府境内。 此时,如果有卫星,有上帝之眼的话,就会发现,在并不宽广的江南之地,俨然已经算是一个大战场了。从南京出发的清军,分为东路和南路两个行军方向,各有十余万人浩浩荡荡的向着松江府和苏州府前进。往苏州府这一路,便是目的地为杭州的征南大将军、贝勒博洛一军。他们要在无锡渡过太湖,越过太湖到湖州,然后才能抵达杭州府。 而在衢州府方向,施琅所部的七八万人,正在以全军每日行军不超过五十里的速度缓缓前进。占据一处城池,便有地方行政官吏和部分兵丁派驻,进而南粤军的各种制度便会通过他们来推行下去。像招募民夫,购买菜蔬肉类等活动,也是如此。 不要小看这每日里行军五十里的速度,这是全军数万人连同辎重粮草移动的速度!相比较前明军的行军,这种速度已经是很难得了。前明军对行军的最大要求就是要克期到达。情况,将官们在接到调兵火牌,为了不误了限期,或是无力统协全军,反正将官领家丁狂奔。出兵几千人,跑一天掉了三分之一人马,跑两天,掉了三分之二人马跑三天,不知还余多少人马。最后按期到达,除了二、三百有马家丁,余者队伍稀稀拉拉,可能十天半个月,才会相继到达,最大的情况,极有可能三分之一人马不知所踪,不知从何寻找。这也就是孙子兵法里不惜篇幅提到的“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 这种情况,自然是最容易形成添油战术,让对手打个以逸待劳各个击破。所以,施琅严格禁止这种现象发生。同时,也是为了磨合部队,让新归入南粤军麾下的原大顺军部队能够尽快的适应南粤军的各种制度,他要通过行军来锻炼部队,让部队适应对他们来说崭新的一套制度。南粤军也会对行军日期有要求,但是,这种时间要求,命你克期到达,基本是全员全装成建制到达。一旦到了目的地便可以投入战斗,就算有掉队,有生病有水土不服的士卒,也不会超过全军的百分之一,而不是那种出兵三千,最后赶到只有三百。 所以除了平日训练,伙食供应,医士准备,一路的行军规划非常重要全程多少里,每天该走多少里,何处可以扎营,何处有水源,何时可以起程,都有专门的安排,严格的执行。不是今天部队士气好,将士们身体状态好,天气好,道路情况好,咱们就撒开了腿脚猛跑一阵,明天天气不好,大家身体状态不好,道路崎岖泥泞咱们就不走了,停下来休息等天气好了再走。 每天的行军计划,都有参谋处按时下达,某部有多少人马,多少车辆辎重,火炮若干,要于某日某时经过某地某地。随同下发的除了这类文字之外,便是详细的行军路线图纸。而且,往往在一些紧要的隘口,路口,渡口等地,早已有了执法队和部分先头开过去的部队驻守,待后续部队抵达后进行要点移交,防止被人打了埋伏。而执法队,就是代表统帅在路口、渡口等处进行军纪监督,防止各部队之间有争夺道路,争抢渡口的冲突发生。 施琅的部队,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缓慢但是有条不紊的向杭州一路碾压过来。每天的行军,对于郝摇旗田见秀罗虎们都是一次学习提高的过程。 “乖乖的!这行军走路还能这么组织!”面对着行军十五里路安排一个小休息,大约十里路有个饮水处的设计,行军三十里便安排吃午饭的种种制度,但是,这些制度却能够保证大队人马以饱满的情绪和充沛的体力成建制前进!便是郝摇旗田见秀等人在马背上过了半生,如罗虎等人在大顺军中算得上是新军的领军人物,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土鳖。 而随着南粤军部队在浙江、江西等处的展开,正如李德润所说的,浙江与赣南、浙江与福建,江西与广东,广东与偏沅的联系变得越发的紧密,渐渐的形成了一体之势,而不再是往日里彼此鸡犬相闻,却有如秦人视越,利害毫不相干的那种情形。 此时已是秋分节气,天气渐渐变凉,有天空之中还在下着雨,天气总体给人感觉是湿漉漉的,大队人马穿行在山间道路上,军装、旗帜的颜色,给浓郁的绿色山林增添了五颜六色的色团。 看着士兵们扛着自己刀枪火铳,相帮推着炮车的车轮专心赶路,虽然天空飘着秋雨,但是很多人的脸上仍旧是顺着斗笠有雨水渗了过来,与脸上的汗水混在一处,也顾不得擦一下。因为官道旁边,来来往往都是奔走的马匹,传达着军令,督促着、指引着行军。 “注意,后队跟上……” “注意,前队避让辎重……” “注意,鼓点声音不要落。” “注意,前头的部队压住步子!你们在下坡,后面的兄弟可是在爬山坡!” 鼓点军乐伴奏下,行军步伐从杂沓变得整齐,嘹亮军歌声中,浩浩荡荡的军伍不断在山间道路之间通过,一道道火红的洪流,在山林之中曲折蜿蜒前行。 源源不断的行军队伍从浙赣边境向东,再向东,浩荡的红色洪流,从东望不到西,从西望不到东。只有一面面李字大旗,任凭着雨水将旗面打得湿透,也被那些掌旗兵坚定的扛在肩头,在风雨中飘荡不停。 一阵秋风吹过,将山间的积雨云吹走,将太阳的脸从云雾后面露了出来。几缕阳光透过竹林杉木的缝隙洒落在道路上,顿时让行军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 道路旁的一座小丘上,一片丰茂的毛竹林前,数百骑精锐骑兵下马伫立在林前,他们是施琅的近卫马队营,按照行军计划,在这里进行短暂休息,人们喝些水,也让马儿歇息片刻。这些骑兵身披桐油布制成的雨披,里面是对襟马褂,马褂外面则是上了菜油后擦拭的锃亮的胸甲。不少人在胸甲下面还有镶铁棉甲,棉甲上粗大的铜钉,让人一望便知这是质量极好的甲胄。还有他们的八瓣帽儿铁尖盔,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的质光。 这数百人,皆是大顺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师,不论是以袁宗第郝摇旗高一功等大顺军老人的标准,还是以罗虎张鼐等新一代将领的眼光评价,都是一等一的战士。他们是作为大顺军将士向施琅表达心意的一种形式而存在的。对此,施琅很是痛快的接受了。 “家父帅身边,也是缺少骑术精湛的近卫,还要请夫人多费心,为家父帅挑选一些才好。”这是施琅带兵东进时,同留守修水准备南下广东的高夫人所说。 这一来一往之间,代表着南粤军最高层的李守汉、施琅这一对翁婿与大顺军旧部之间的信任便通过近卫马队而建立了起来。 推心置腹。这一招刘秀用过,朱元璋也用过。虽然老套了一些,但是效果确实很好。“你看,我把我的随身护卫都交给了你们,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还会觉得我不把你们当自己人吗?”施琅也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也给自己的老丈人从大顺军改编而成的这八镇兵马当中挑选出了三千精锐,以充当近卫马队。 夕阳如血,人马如龙。不由得一阵阵豪情也在施琅胸中升起。 “以此克敌,何敌不破?!” “大人,我们的行军速度有些太快了,这样,我们会在杭州府城下与博洛的十几万人遭遇的。是不是明天开始,放慢行军速度,或者说让各镇轮番休整?” 在一旁的李德润,又一次的向施琅提出了建议。 第七百六十章 彼攻我守(三) 旗帜如林,刀枪如海,人马如潮。清军的兵马同样浩浩荡荡的一道洪流,前面望不到头,后面望不到尾,从南京到苏州,又从苏州到无锡。前锋军马已经抵达湖州,杭州守军业已开始筹划迎接征南大将军的到来,后卫的兵马却还在金陵府境内。 江南人烟稠密,城镇密集。往往一座城池与它下属的乡镇炊烟相望鸡犬相闻。又有较为发达的道路相连接,行军本来应该是件惬意的事。但是,江南水网密集河道纵横,往往县城与乡镇之间便是几道河流阻隔,即使河面上有桥梁,那种石拱桥对于大队人马和辎重车辆火炮来说,也是犹如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一般。 隶属于各旗各镇大队大队口音相异相貌不同的兵丁将士,就这样在江南的土地上艰难前行着。各部随军都携带有不少辎重,并且,随着大军南下,辎重车辆也是与日俱增,日渐沉重。不但行李日渐增多沉重,便是随行人等也渐次复杂,多了不少的妇女在内。这里面的奥秘,却是人尽皆知。各部的中军大队人马后面,又是无数的民夫,运送着粮草物资火药炮子等等辎重。各样驴车,马车,骡车,挑子,那种被叫做鸡公车的手推独轮车,密密的蜿蜒不到尽头。 在一条条的河流前面拥挤成团,喧嚣叫嚷,吵闹喝骂嘈杂无比。 这便是博洛部下兵马行军的典型状态。 在太湖两岸,无数的船只,对开漕船,官船,“无锡快”、画舫,甚至是小舢板被征集,用来为清军渡过太湖南下。 “如此乱糟糟的一团,什么时候才能将全军都渡过太湖,抵达杭州城下?” 一艘巨大的官船,充当了博洛的座舰。高大的桅杆上,博洛的帅旗和织金龙纛在湖面上刮来的阵阵秋风当中烈烈作响。但是,博洛却丝毫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兴致。他看着密布在湖面上的大小船只,心中一阵阵的哀叹。 “主子,不必如此。”博洛的心腹,为他统领巴牙喇兵的甲喇章京巴尔虎,站在船头,手里捧着铁盔,任凭着湖面上秋风将金钱鼠尾辫吹得摆来摆去。 “眼下咱们已经有一万多兵马,一位总兵两个副将进了杭州府,有三万多兵马五个总兵到了湖州府。这算起来,不包括杭州府的驻军在内,咱们已经有五万人马在浙江了。已经不比施琅那厮的兵马少了。就算当中见了阵仗,这些兵马凭城固守,也够施琅和那些闯贼余孽们啃上一阵的。到那时,主子再统领生力军斜刺里杀出,狠狠的给上施琅一下。不要说浙江了,便是江南也是从此底定了。” “你懂得什么?!”本来巴尔虎的几句话算是给博洛宽心,甚至是拍马屁的话,结果,却触动到了博洛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经。他勃然变色,嘴里骂了一句,便起身进了船舱。留下巴尔虎本人在船头甲板上愣了片刻,随即便紧走了几步进了船舱。 “你看看这些!”船舱分为内外两部分,里面那部分自然是博洛的卧室,用帘子遮挡着人们的视线。不过,隐约的有阵阵的脂粉香味从里面透了过来,想来是有女人在里面。外间则是被布置成了签押房。可以供博洛办公、处理军务、会见宾客将领使用。博洛从桌上的护书中抽出一摞文书信件,“你这狗奴才,睁开自己看!” 说是让巴尔虎自己看,可是巴尔虎也是不认识几个汉字的八旗满洲哈哈珠子,当然了,银元上通宝上的字都还是认得的。怎么能够读得了这么多的公文书信? 当下,博洛好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命人喊了一名笔帖式进来,把这几份公文和书信一一读给巴尔虎听。 公文,是平南大将军郡王勒克德浑在从南京出发后命人快马送来的。字里行间不无得意的告诉博洛,我从出兵以来,伪逆李华宝所部望风而逃,我已经连续收复了数座县城,马上就要进驻松江府城了。收复上海,把李华宝赶下东洋大海,把南粤军水师驱离上海,夺回长江航道的控制权,这一目标指日可待。为了能够完成这个目的,你,博洛,作为本王的副手和偏师,务必要在浙江一线给本王牵制住施琅所部。不能让他跑了,一旦他部下这十几万人马逃回了赣南、偏沅甚至是逃到了广东,那你就坏了本王的大事,本王少不得要行军法了。也不能让他有一兵一卒投入到上海方向。如果有,那你也要面对本王的军法! “这个两红旗的狗奴才!仗着抱着摄政王的大腿,就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博洛是镶白旗满洲饶余贝勒阿巴泰的第三子,比起出身于正红旗满洲的勒克德浑来,自己觉得身份要高得多。可是,谁让人家两红旗运气好,出了硕托、阿达礼这两个站队站得早站得好的人物。不但早早的上了摄政王多尔衮的船,而且还拼命的帮助多尔衮兄弟划桨。结果,如今多尔衮权势熏天,这些早早从龙之人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自然,出身下五旗的勒克德浑,也就有那个身份和胆量对出身两白旗的博洛发号施令,指手画脚,禁止他破敌立功。 听完了笔帖式读完了公文,不由得巴尔虎也在船舱里跳脚大骂起来。在清军这个以军功为尊,一切都要建立在军功基础上的军事政治实体内,你不让别人去立下军功,那就相当于杀人父母一样的深仇大恨一般。 “你再听听这个。” 笔帖式继续用毫无感情色彩的语气读着另外一份文书。这是安亲王岳乐从湖广写了来的书信。作为阿巴泰的第四个儿子,岳乐的运气就要比三哥博洛好得多了。无论是官运还是财运、军功。岳乐在书信里告知博洛,我在湖广的差使已经办的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奉旨带兵进川,统领目前在四川的鳌拜等部兵马,去对付张献忠的残渣余孽,也就是他的四个养子还有马元利白文选等四个大将部下兵马。 “主子!四主子在湖广立了大功,眼见得马上又要进川剿灭张献忠西贼残部,这,如果咱们这边还是给别人做嫁衣,那以后不要说在朝廷里没有咱们的位置,就是在家里,在老主子面前,也没有咱们的脸面啊!”巴尔虎气急败坏的话,恰恰说出了博洛的心声。 他坐在椅子上沉吟了半晌,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要是我们击破了正面的施琅,杀进了赣南,福建,甚至本大将军的帅旗冲进了广东,摄政王爷会怎么看?他平南大将军也不能说本大将军做得不对吧?” “主子,奴才也正想和您说这话呢!”巴尔虎见自己主子有不搭理勒克德浑,自己击败施琅立功的打算,当即便顺着主子的意思,坚定主子的信心。 “嗯,就这么办了!巴尔虎,问问前面到什么地方了?!” 将苏州府派来担任向导的官员传来询问,向导回答,这里已经过了红溇,通过了南直隶与浙江的边境,算是在八百里太湖上进了浙江境内。 “大将军有所不知,这太湖方圆八百里,有所谓三十六“楼”,七十二“港”之称。所谓三十六楼是浙江境内,七十二港是南直隶境内的。这一百零八个村镇又是以大钱口为首。当地老人70岁以上讲读书读不出不要紧,这一百零八个字一定要记住。这一百零八个字就是太湖各个港口的地名(记住这几个字),可以带着货物出太湖经商。太湖有几个村庄,有几个港口,要到哪里,记住这几个字就能找到去的地方,找到回家的路。这一百零八个字从大钱讲起。(大白渚沈安)“大”代表大钱村,“白”代表白草村,“渚”代表渚溇村,“沈”代表沈溇村,“安”代表安港村。大白渚沈安,罗幻兴年九潘潘(两个潘溇村)金金许杨谢(有两个金溇村)义陈僠伍蒋前石汤长宋血血丁丁一点红(“红”代表红溇,是浙江与江苏的边界,红溇过去就是江苏的七十二港了,陆家港就是第一个港口,咱们已经过了陆家港,正在往大钱口的路上。”那向导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却被已经有些烦躁的博洛摆手轰了出去。 “巴尔虎,你到了大钱之后,便带着你主子的大将军令箭,快马往已经登岸的各镇各部传本大将军的将令,不论那一营一镇,务必要加快行军速度,能够提前一天到达杭州的,本大将军赏银二千元!每提前一天,就是两千银元!最多的,本大将军另有一万银元犒赏!” 大钱口镇上,巴尔虎领着百十名八旗兵弃舟登岸,快马在各处行军队伍当中传达征南大将军的最新军令。这道命令所到之处,就像是一根鞭子狠狠的抽打在一头巨兽身上。巨兽稍稍的停顿了一下,便迅速的做出了反应。数万人马疯狂的飞也似向杭州奔来。 “要是岳乐能够在四川顺利平定西贼张献忠的残部,安定四川,本大将军再在浙江击破李国公爷的额驸,悍将施琅的部下,杀进赣南、福建和广东,那么,我们家的功业,别人便无法撼动了吧?阿玛也会在几位叔伯面前扬眉吐气,好好的出出这么多年的这口腌臜窝囊气!” 天命十一年(1626年)九月,皇太极继位之初,封赏诸贝勒并赐宴。赴宴的诸贝勒中,地位最显赫是代善、莽古尔泰、阿敏、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岳讬。阿巴泰虽已38岁,因只是个贝勒,座位排在了诸和硕贝勒以下。眼瞅着诸弟侄觥筹交错、开怀畅饮,他深感脸上无光,心中郁闷不乐。回到府第,不禁对属下大发牢骚:“今后我再不赴宴!”“战则我披甲胄而行,猎则我佩弓矢而往,赴宴而坐于子弟之列,我觉可耻。” 对于阿巴泰的不满,黄太吉即位之初自然不会亲自出手来处分,他很是老到的把这个问题交给了被阿巴泰所得罪的诸位和硕贝勒们面前。于是,四大贝勒之首的代善率先表态发言:“你在此之前连与五大臣一同议事的资格都没有。德格类、济尔哈朗、杜度、岳讬、硕讬,早已参与议政,你却不在其中。因你在诸弟之列,父汗拨给你六个牛录的属民,才有了贝勒的身份。今天你想欺侮谁?阿济格、多尔衮、多铎都是父汗分给全旗之子,诸贝勒又比你先入八分之列。你今为贝勒,心犹不足,想与三大贝勒(指代善、莽古尔泰、阿敏)并列,扰乱朝政。如果你当了大贝勒,岂不更生称汗的念头吗?” 在诸大贝勒墙倒众人推的齐声斥责中,原先理直气壮的阿巴泰显得狼狈不堪,只好低头认罪,甘愿受罚。这一次,他被罚了雕鞍马、素鞍马各八匹,甲胄四副。不过,这也就成了阿巴泰家对黄太吉和两红旗代善一系的怨恨所在。 “四弟,你三哥我在这江南好生办差杀敌,你在四川也务必要克敌制胜才好。只要我们兄弟立了大功,便是别人再贪天之功为己有,也难以再压制我们家的势头!” 博洛遥遥向西望去,西面已经是云霞满天。但是,事情会像他想象的那个方向发展吗? 距离博洛所在的太湖数千里外,四川南部的顺庆府、泸州府,已经成了大西军在四川的大本营。 此时的顺庆府,便是大体相当于现在的四川省南充市,下辖两州八县,分别是西充、仪陇、蓬安、营山、渠县、岳池、邻水、大竹等地。而著名的“酒城”泸州府,则是川滇黔结合部的重要城市,辖江安县、纳溪县、合江县、古蔺县。其中,以郎酒出名的古蔺县隔着一条赤水河与贵州遥遥相望。对岸,便是贵州遵义府的习水县。这个地方籍籍无名,但是,提起土城战役来那便是尽人皆知了。这一场参与者包括了党的两代领导核心毛泽东、***,一任总理***,两任*******、***,七位元帅朱德、彭德怀、林彪、刘伯承、罗荣桓、聂荣臻、叶剑英,以及陈赓、宋任穷等200名将军的战役,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当然,作为通往云南要道的纳溪县,同样的以一场战役而扬名中外。那就是护国讨袁之战当中的棉花坡战役。 1916年,以蔡锷为主力的云南护国讨袁军北上“讨袁护国”。没想到入川围攻泸州时受挫退守纳溪,局势逆转,“进攻战”变为“保卫战”。面对兵力超过护国@军数十倍的北洋军,进攻泸州的护国军“命悬一线”。棉花坡是纳溪通往泸州和云南、贵州的交通咽喉,地势险要,是纳溪的一道屏障和制高点,为两军必争之地。北洋军方面,直接或者间接参与了这场战役的将领当中,像张敬尧、熊祥生、曹锟、吴佩孚、冯玉祥等等,北洋军阀政府时期的督军、大帅,大总统,还有西北军的领袖,后来国民政府的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都作为进攻一方参与。靠着装备和弹药的优势昼夜不停地向护国军阵地狂轰烂炸,试图突破。而护国讨袁军统帅蔡锷给这些后来的督军大帅大总统们派出了一个更加厉害的人物。时任护国第一军第三梯团第六支队长的朱德,成为了站在棉花坡各位大帅对面的对手。 后来的“红军之父”、红军总司令、八路军总司令、解放军总司令,以更加传奇的姿态,率领80名敢死队员,以夜战、白刃战的方式,突入北洋军主阵地,与敌人展开白刃战。北洋军面对这突然出现的护国军,措手不及,吓得魂飞魄散,只顾四处逃窜。在一片喊杀声中,越战越勇,他们越过战壕,冲向敌阵,一直冲到了敌军的司令部,大获全胜。此役,朱德以80名敢死队员的兵力,消耗子弹千余发的代价,打败了兵力超过自己数十倍的敌人。顺便说句题外话,朱老总早年的军事生涯中,率领敢死队、奋勇队亲自冲锋白刃格斗的事迹比比皆是,但是,令人称奇咋舌的是,枪林弹雨中往来出没,他一次伤都不曾受过。这只能用传奇二字来形容,只能说他们那一代人是我中华气运所系。 这一战,几十年后吴玉章后来在祝贺朱德60寿辰时仍念念不忘:“你是护国之役的先锋队,泸州蓝田坝(棉花坡)一战,使张敬尧落马,吴佩孚、曹锟手足失措,袁世凯胆战心惊,终将袁氏帝制倾覆,保存了中华民国之名。”朱德后来在自传中也提及“棉花坡之战”:“打大仗我还是在那时学出来的。我这个团长,指挥三四个团、一条战线,还是可以的。” 顺庆府、泸州府、以及与之毗邻的叙州府,都在大西军的旗帜之下。 孙可望的帅府,此刻便设在顺庆府的府衙。 第七百六十一章 彼攻我守(四) 任何一支军队或者是武装力量的战斗力都和纪律作风有着直接的联系。而纪律作风这两项,则是和指挥员的性格、作风有着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是千丝万缕的联系。大西军的作风,就是和张献忠的性格作风有如出一辙。同李守汉的近代化军队纪律和李自成部下的森严军纪都不一样,张献忠,这个性格出身都有着强烈的流氓无产者或者说是江湖草莽风格的领袖,带出来的军队自然也是有着浓厚的江湖风味。 李定国催动着胯下的那匹产自西番地的雪青马,在二百多名亲兵的簇拥之下,一路小跑的进了顺庆府城。进城后,城内的景象便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除了在街道上三三两两横七竖八的躺着西营的将士在那里休息,聊天,等着开饭之外,往常进了城镇司空见惯的劫掠、杀戮,奸淫放火等事项,却是一件也没有看到。从二楼窗户和临街店面的门板后面,虽然仍旧偶尔有惊恐的面孔闪过,但是却不再是那种面对着死亡的绝望,而是对前途的不可预见。 也只有在几个街口,较为宽阔的地方,李定国发现了一些熟悉的场景。这里,路边的树上,建筑物的廊柱上,乱七八糟的拴着不少的骡马,有的一望便知是大西军的战马,也有不少是刚刚收集来的民间骡马和缴获来的马匹。原本长满了青苔的石板上,散布着不少的马粪。地面上,不知道是哪个粗心大意的马夫,把马料洒了一地,几匹骡马不住的打着响鼻,努力的试图挣脱开缰绳的束缚,把那些香喷喷的料豆子吃到嘴里。 在府衙门前的广场上,则是另外一番热火朝天,甚至是喧嚣吵闹的景象。 这就能够看出来军队的不同和差距了。如果是南粤军的部队,不要说是李守汉本人到了,便是李华宇和李华宝兄弟,李华梅和施琅夫妇,都会将行辕老营所在变成最为庄严肃穆,威武雄壮的所在。 少不得要将辕门外广场清理干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在箭道口架设火炮,在炮位周围安排至少一队火铳兵驻守。然后,在行辕大门口同样放列至少两尊六磅炮或者是八磅炮,一来彰显威仪武功,二来便于守卫。 可是,在顺庆府衙前广场,李定国却是丝毫看不到威仪武功所在。 十几口足以一次性放下两口肥猪的大锅一字排开,锅底的火苗在不断添加的木柴助力下,欢快的舔舐着锅底,大锅里的水泛着水花。而在大锅不远处,木架上几条刚刚宰杀好的水牛兀自向外散发着热气。在广场的另一边,几十条水牛被人圈禁在一处,等候着屠夫的宰杀。 “胡闹!哪个要你们宰杀耕牛的?!”李定国见状,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他一抬腿从马背上跳下来,拎着鞭子便要打过去。 “二帅!二帅息怒!二帅息怒!”老营的司务在这里主持管事,见李定国拎着鞭子没头没脑的便要朝着几个干活的杂役打过去,急忙出来劝阻。 “你说,咱们的将令里三令五申,不得抢掠耕牛,更不得宰杀耕牛!你们就是拿着军中将令当儿戏是吧?今天非要试试军法是不是?!”李定国脸上的怒气未退。 “今天不处置了你们,你们便不知道军中将令的威严所在!”李定国丢了手中的马鞭,将手伸到了腰间,便要拔出宝剑来砍了这个老营的司务。省得他以后继续败坏军纪。 “宁宇!宁宇!且慢!且慢!”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将李定国的手按住。 “文秀哥?”按住李定国的,却是张献忠的另一个养子,刘文秀。“宁宇,你这霹雳火爆的性子怎么还不改?如果不是我到的及时,只怕这里不光是牛头了,几颗人头也在地上滚了。”刘文秀戏谑的调侃了几句,将原本肃杀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文秀哥,哪个要他们败坏咱们的军纪,宰杀耕牛的?” “说得对!军纪不能败坏,耕牛不能宰杀。可是,这不是耕牛啊!这是你三哥我从富顺县带回来的,都是盐井边上用作推水(即提水)的强壮牯牛。你也知道,这自流井几处地方,以盐出名,当年的卓文君家据说就是做盐巴生意发家的。都是把地底下几百丈深处的卤水提上来,然后用大锅煎了煮盐。天车上提卤水的都是用的牛,人根本顶不住这么大的气力消耗。就算是牛,也是顶多干两年,牛也就累得残废了。当地有民谚曰:“山小牛屎多,街短牛肉多,河小盐船多,路窄轿子多”。据说,一年几千头牛的消耗啊!我就弄了百十头要送去宰杀的水牛过来,给老营的兄弟们,用这四川话来说,那就是打打牙祭!你放心,三哥是给了钱的!” 李定国哼了一声,算是饶过了老营司务一次。他向来在大西军中以宽容和仁慈而出名,作战时则一马当先,英勇无比,被人称为“小尉迟”或“万人敌”,是大西军中智勇双全的战将。自然不好和一个老营司务太过于较真,何况这里面还有刘文秀的面子。清军入川后,刘文秀先后阵斩正白旗甲喇章京西特库、牛录章京乌巴什,古朗阿、巴扬阿等人。在张献忠阵亡之后,也是屡立战功,在大西军的危局当中颇有建树。张献忠死后的大西军溃退的最危急时刻,与孙可望等率余部数万人溃逃至重庆,却苦于没有船,然而刘文秀擅长游泳,水行如平地,故此夺得对岸的船只,掩护大军渡过江面,击溃明总兵曾英所部十余万人,射死曾英,收编其部众。 “宁宇,你是不知道,如今咱们手下又是几十万人马了,这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部众军马,不是得好生的把人心士气收拢一下吗?我这才弄了这些牛来,让从富顺带来的大师傅好好的烹制一番,给城内外的将士们吃几顿好的,把大家的体力和士气恢复一下。” “三哥,我倒是觉得,吃点好的是下策,像杀那个狗屁左丞相汪兆麟的事,才是鼓动军心士气的上上手段。”李定国说的左丞相汪兆麟,乃是张献忠在世时的宠臣,此人别的本事没有,专门会逢迎上意,唆使张献忠妄杀兵民,久为军中积恨。所以,击溃、收降了曾英所部后,当得意洋洋的从躲藏地出来准备继续在大西军中作威作福的他出现在刚刚收复了重庆府的孙可望等人面前时,当即便成了借他的人头平息军中怨恨鼓舞全军士气的好选择。 “可是,汪兆麟只有一个,干不了活的肥水牛却有上千头!”刘文秀打着哈哈,拉着李定国进了府衙的二门。 同府衙外面的杀牛煮肉味道不同,二门内的院子里,弥漫着醉人的酒香。七八个酒坛子,码放在桂花树下。一张用四五张桌子拼成的大桌子后面,孙可望,艾能奇,白文选,马元利等大西军的将帅各据一方。 “宁宇!就等你了!来,尝尝这川南厨子烹制的好菜!还有李先生带来的作料,配上这叙府、泸州、古蔺出的好酒,果然是吃起来过瘾得紧!” 孙可望手中端着酒杯,豪气满怀的冲着刚刚抵达的李定国招呼着,一点也看不出来刚刚经历过溃败的打击。这也难怪,在他的军事生涯当中,包括李定国等人的军事生涯当中,大胜和大败,追击和溃退往往都是交织在一处的。像凤凰山那样的失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而在重庆在綦江的胜利,也同样的发生过。 “就是!三将军,尝尝这自流井的盐帮菜!这火边子牛肉,还有水煮牛肉,都是吃起来过瘾得紧!我们已经干掉了两桶米饭了!”西营大将白文选也是嘴角流油的招呼着李定国。 李定国有些感觉今天的不对劲。若是往常,这种宴饮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往往在场的人早就喝得东倒西歪,杯盘狼藉,酒坛子碗筷丢的到处都是。少不得还要有些歌儿舞女在场助兴。可是今天,不但看不到歌儿舞女歌舞助兴,却还在那里说什么已经干掉了两桶米饭?!难道他们今天不但喝得是寡酒,而且,还没有放开了喝? 难道说?李定国心里突的一转,他从十岁起就跟着张献忠,各种吞并、火并的鬼蜮伎俩见得多了,也跟着张献忠干了不少。他很是随意的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是否周围有伏兵。还好,各处的门户都是大开的,看不出有什么埋伏的迹象。几个酒坛子也确实只是打开了泥封,有酒香从里面悠悠的飘出。 在孙可望的身边,首席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陌生人。 “大哥,这位先生是?” 李定国用眼睛的余光一扫,顿时觉得此人好生奇怪。虽然穿着一身元色道袍,但是,头上却没有发髻,而是一头刚刚有寸许长的短发,犹如钢针一般。而且,从面貌轮廓五官相貌上,也一眼便可以确定绝非中原人士。 “这位李先生,说起来也是你的本家呢啊?!”孙可望的话里,满是戏谑味道。 “在下李宗方。倒是叫三将军见笑了。” “足下是哪个李?”虽然说姓了很多年的张,但是李定国对于自己家的这个姓氏还是很有些了解的。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李家哪个支脉有着这样的子孙。 “好叫三将军见笑了。在下的这副相貌,本来就一看便是蛮夷相貌。不过,也是在下有些福气,从小被母亲大人收养,也就姓了李。” “宁宇,实话给你说吧!李先生是从南边过来的商人,辗转到了这里,来和咱们谈买卖的。他的出身可比以前的南中商人尊贵多了。那是李国公爷夫人膝下长大的人物!便是和咱们在父帅面前一样!” 从唐宋五代开始,军中有收养养子的习惯。从李克用到郭威,哪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有为数不少的养子,用来冲锋陷阵。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了千年。所以,当孙可望介绍李宗方是盐梅儿的养子时,顿时让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等人肃然起敬。原来如此!怪不得一看就是非华夏族裔的面孔,却是一口流利的官话,还有一个李姓的名字。 他们却不知道,像李宗方这样的人物,不过是盐梅儿收养的各部族各村寨的孤儿,为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只不过,李宗方这样的人资质运气都不错,被放出来做事,资质一般的,也只能是寻个地方弄些田地,丰衣足食的做个足谷翁罢了。不过,也不算是命运太差。比起李定国孙可望这些十来岁就跟着大队人马在刀枪丛中讨生活,从死人堆里爬进爬出的挣扎性命算是强大多了,最起码,衣食无忧。 “来来来!宁宇,先尝尝这个牛肉!这可是李先生自己带来的厨子一手烹制的,用得是李国公爷从海外引种的调料,叫什么辣椒的,最是适合在这川南潮湿地面上食用。” 李定国照着孙可望指点的法子,先是盛了一大碗米饭,然后,夹了几筷子那所谓的水煮牛肉。一口下去,登时觉得似乎舌头遭受了重击。忙不迭的扒了几口饭,这才稍稍的缓解了一下口舌之中的烧灼感。但是,手中的筷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奔着那个盛满了红色汤汁,里面载沉载浮满是切得薄薄的牛肉片的硕大瓦盆去了。 “果然是过瘾!怪不得方才你们不肯喝酒,却是一口气干掉了两桶米饭!”将一碗米饭风卷残云一般下了肚,李定国这才明白了为啥方才几位义兄弟和部下将领们那般作为。 “大哥,今天咱们的兵士都吃这个吗?”李定国指着盆里的牛肉,心情颇为闲适的同孙可望拉着闲话,“我看外面也都在杀牛,莫不是也是吃这个?” “咱们在顺庆府怕不是有十几万人马,都吃这个,就算是牛肉够,只怕米饭忙不急蒸熟呢!你放心,宁宇,我从富顺来的时候,把城里面所有能买的熟牛肉,唤做什么火边子牛肉的,弄了怕不是有几万斤!?老营的精锐兵马每人一斤,普通各营的马兵每人半斤,步兵每人四两。牛肉汤管够!”刘文秀谈起了自己的手笔,不无得意之色。(老秤一斤是十六两,半斤就是八两,四两嘛,也就是现在的二两半了。) 那火边子牛肉乃是富顺一带的名吃食,是选上好的精牛肉除去筋皮网膜,开成一寸多厚的肉块,平摊在一块斜斜的木板上钉好,再用极锋利的薄口快刀,将牛肉横向开切成极薄极薄的片子牵开。这开切极为考手艺,要求牵开时厚薄均匀,能隐隐照的过光亮,但又不允许有一点点破漏。然后再将这些牛肉薄片抹上适量的盐巴和酱油,挂在通风的地方晾干,再一张一张平摊在可以透气的大眼篾笆上,篾笆用特作的梁子托住,下面用当地人所谓的“牛屎粑”,也就是用水牛的牛粪混合了黄泥制成的类似煤饼类的燃料,以此物烧的微火将牛肉慢慢薰炕而成。 “就是!哪能全军都吃一样的?同样是在自流井和贡井,菜色也要分什么盐商菜、盐工菜和会馆菜。外面垒着大锅弄菜的,都是给盐工做菜的厨子。他们的菜,最适合苦哈哈们吃!” “李先生,在这烽烟遍地之时,不避锋矢到这川南之地来,不会就是请我们兄弟吃顿饭吧?要是这样的话,李某便是承情之至了。不过,当初跟着先皇在开封府时,不才和兄长们也跟贵处商人打过交道,先生有什么事,便是请指教吧!”李定国话锋猛地一转,单刀直入,询问李宗方此行的目的。 李宗方却是笑而不语,只管自己就着牛肉喝着泸州大曲。 “宁宇,李先生是帮了咱们大忙的。此番他辗转而来,原本是要给忠州石柱一带的秦良玉秦侯爷押送军械的。大抵种类数目就是几万枚震天雷,两千支火铳和配套的一百发子药,另有甲胄数千,军中治疗刀伤火器伤药物若干。结果,到了重庆府,正好遇到了咱们西营与曾英那厮的十几万兵马对战。李先生拔刀相助,当即便拨出了一万枚震天雷给我。不然,以咱们大西兵马的溃散之师,又是断粮数日,便是将士勇猛,拼死杀敌,也是难以撼动那狗贼曾英的兵马!” 那孙可望口中说的震天雷便是南粤军的马尾手榴弹。此物最是适合山地作战和对列阵而战、依托壕堑而战的军队,往往一颗马尾手榴弹投掷出去,便是一片血肉横飞,一处军阵溃散的局面。便是靠着这一万手榴弹,孙可望刘文秀整顿溃败兵马,激励士气,一战而击溃了像疯狗一样针对着大西军进攻的川东明军曾英所部。 “如今,李先生和咱们有大事商议。” 第七百六十二章 彼攻我守(五) “鼠辈竟敢如此欺我!” 船队刚刚抵达川东门户奉节,还不曾上岸去游览一下在《三国演义》里早已读得精熟在心,向往已久的白帝城,虽然这一路前来也没有遇到将陆逊数万兵马围困当中的乱石阵,但是,安亲王岳乐还是心情很愉悦。但是,船只刚刚抵达奉节码头,坏消息便从鳌拜派来的使者那里传来。 “奴才没来得及在奉节迎候主子,主要是西贼张献忠的几个逆子和帮凶,以数万兵马北上突袭富顺等处,连续占了自流井、贡井等要处。鳌拜主子担心这两处钱粮财赋之地有失,连夜便带兵去了。” 但是,前锋战事不利,两千前锋兵马,尽数为八旗精锐,中了李定国白文选的埋伏,无一生还。为整个四川、陕西汉中甚至是云南不少地方提供食盐,每年盐税可以收入百万元计算的自流井、贡井,落入了大西军手中。若只是单单的一桩银钱之事,岳乐也不会太过于在意。没有军饷,大不了纵兵劫掠便是了,当初大清兵不就是靠着抢劫起家的吗?先皇在世之时,几次入关不都是为了子女玉帛?以战养战之术,对于八旗满洲的高层来说,那是驾轻就熟的手段。 可是,钱粮没有可以去抢,没有了盐,军队和官吏都要吃淡食了!难道也要让兵丁官吏们像苦哈哈的老百姓一样,熬硝盐来食用吗?没有盐吃,不光是人受不了,连骡马都没了力气。那还怎么打仗? 于是,安亲王岳乐怒了! “你马上赶回去!告诉鳌拜,就说本王大军已到四川境内,令他马上给本王把富顺的这几处盐井夺回来!保住四川的食盐和饷源!他要是打不下来也没关系,只管在川南给本王监视李定国所部便可!等本王到了,自己动手便是!” 岳乐也顾不得上岸去游览白帝城了,只管急匆匆的弃舟登岸,往重庆府而来。然后经重庆往成都、川南而来。 在他的急行军路线向南直线距离数百里,规模更大的行军队伍,从顺庆府经纳溪往遵义府,往云南贵州而来。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从李宗方的队伍里传来的阵阵军歌声,让孙可望听了很是有点吃味儿,这是南粤军从戚家军那里继承下来的军歌之一。行军时唱起来,不但能够提振士气,声音在山谷之中回荡,很是有些气势。 “老马!让咱们的儿郎也唱起歌来!不能让人家喧宾夺主,客大欺店!”他脸上有些愠怒之色,这也难怪,有哪个带兵将领愿意别人的部队气势上压倒了自己的队伍? 可是,大西军什么时候有过自己的军歌?总不能唱些俚俗小调来混充吧?不过,马元利也是善于权变的,当即便找了几个军官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很快,一首军歌便在大西军队伍之中唱了起来。 “前有邵巡抚,常来团转舞;后有廖参军,不战随我行;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这是张献忠当年在四川转战时军中流传的一首歌,今天又是在四川境内转战,倒也应时应景。 在顺庆府,李宗方向四将军和马元利等大西军的骨干将领提出了向北防御,向南发展的建议。 “如今鞑子在四川大兵压境,他们背靠着陕西,又有湖广等地,如果各位将军局限于四川一隅之地与他们周旋争夺,恕我直言,只怕正是中了鞑子的下怀。他们用那些剃发归顺的汉奸兵马,堆也将大西兵马堆完了。” “所以,在下向各位建议,眼下贵军正好驻扎在川南之地,往云南、贵州方向都方便,不若南下取了云南贵州。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我们可就和贵军直接接壤了!到那时,我们背后是鞑子,面前又是贵军。须知,贵军是大明梁国公的兵马,我大西军可是贵军眼中的流贼。到那时,贵军若是要剿杀我等,我大西军又将往何处去?”白文选打断了李宗方的话,冷冷的问了一句。他的话,也正好是在座众人的担心之一。 “哈哈!大少帅,几位少帅,各位将军。如今八大王老万岁虽然不在了,可是这大西军旗帜还在,一众老人还在。各位可以想想,从在河南与我家主公,与我南粤军有接触以来,各位可曾遇到过我南粤军向各位开过一枪,放过一炮?不客气的说,以我南粤军的战力,若是大西军有冲突,只怕大西军至少要跌个跟头,吃个不大不小的亏。当年在吴桥,不到一个时辰,闯塌天手下的老营可是损失殆尽。” 李宗方的话,软中带硬,却也是尽是事实。 “李先生,说起当年在开封,借着闯营的兄弟光,也确实和贵军打了些交道。对贵军有些了解。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李国公爷是大明朝廷的擎天一柱,我们大家可是流贼。大家冰炭不同炉,如何相处?”孙可望也抛出了自己的担心。 “大少帅,我且问你,贵军同大顺军相比,哪个与大明朝廷的仇恨更深些?” “这个,”说起了这个,无疑是要评选出谁家是农民军中的老大,虽然孙可望等人心中不情愿,可是,大顺军攻克北京,逼得崇祯皇帝去煤山寻找人生真谛的勾当,却是他们不得不承认的。“自然是闯营与大明朝廷仇深似海。他们将北京洗劫一空,逼死了崇祯皇帝。” “可是,各位却有所不知。”李宗方有意的卖了一个关子。 山川阻隔,又是不断的在作战,对于大顺军的情形,孙可望等人确实是知之甚少,不过,看李宗方的神情,众人便知道,大顺军的老朋友们此刻想必过得都不算差。 “怎么,闯营的情形如何?” “好叫各位将军知晓,如今大顺军尚存各部,已经在湘赣边界归顺了我家主公。目前暂且由大驸马施琅节制。共计编成了十几个镇的兵马。粮饷供给均参照我南粤军本部标准执行,并无二样。各部的伤兵病号,家小眷属,由高夫人带领,到广东安置。也好让各部将领安心对敌。” “什么?你们居然敢收容李自成旧部?”白文选差点没把自己从椅子上摔下去。其余的大西军将帅们也是个个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自己和李自成旧部都是属于大明朝官吏眼中十恶不赦之人,绝对不能生活在一片天空之下的。可是,比自己所作所为更甚三分的李自成余部,居然就成了南粤军的人马,这不是令人大跌眼镜是什么? 既然比咱们更加具有“丰功伟绩”的李自成余部,都能被南粤军接纳,那咱们这些人还担心什么腹背受敌的局面呢? “各位,若是南下,别的不敢说,攻取了云南,便与我南粤军连成了一气。到那时,什么粮草火药军器药品,都不在话下了。” 李宗方又适时地抛出了一个颇具诱惑性的条件。 大西军中,金银细软不缺,精兵猛将不少,但是,缺少的却是精良的器械和各种火药炮子刀伤药等军中消耗巨大的物资。当真打通了与南粤军的陆路联系,不消说别的好处,哪怕只是双方恢复当初的贸易活动,以大西军的家底,都能在这西南地区同清军好生的周旋几年!更何况,如果走了闯营的路子,那么,不但说不必怕清军的追击,只怕反攻成都,收复全川也是指日可待的! 何况,自从大西军进川之后,对于毗邻的云南和贵州两处地方的情形也是有所了解。在孙可望等人看来,云贵两处的军队和土司兵不过是土鸡瓦犬一般而已。如果没有地理和气候上的优势,他们的兵马在大西军面前一个回合够未必能够走下来! “那好!本帅便以这黔国公沐家的人头,还有这云贵两省,作个投名状,向李国公爷表明心迹!”孙可望也是杀伐决断惯了的人,当即便开口判了沐天波一家的死刑。他也听说过,李家和沐家在云南边境上曾经多次发生过摩擦,彼此之间也是刀兵相见过。 “哎!大帅,非也非也!咱们入滇,不是去要黔国公的命,而是帮助黔国公平乱的!”李宗方促狭的眨巴眨巴眼睛。 “平乱?” “对!平乱!沙普之乱!”李宗方坚定果决的为孙可望等人解开了谜团。 却原来云南在归属于大明朝版图以来,管理体制和内地各省有很大的区别。除了在云南设立了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司,后来又设立了巡抚以外,由于这一地区土司众多,自洪武年间起沐英(封西平侯,其次子晋爵为黔国公)世代镇守该地。沐氏家族不仅掌握了很大的兵权,在政治上和经济上也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看过鹿鼎记的同学都知道云南沐王府。)云南在明代处于世袭勋臣和地方流官的双重管辖之下,两者既互相配合,又常出现纠葛。而除了世袭勋贵和地方流官之外,更有大批的土司在各地盘踞。其中,滇南阿迷州土司普名声在从征“奢安之乱”后,实力大增,于崇祯四年(1631年)发动叛乱,崇祯五年(1632年)普名声死后,其妻万氏仍领其众,继续为乱滇南,“此晚明一大事也”;后万氏招安南土司沙定洲为婿,沙普合流,势力越加壮大。人马多了,钱粮多了,少不得那个叫野心的玩意也在胸中悄悄的变大了。 恰恰好,崇祯十七年,天地大变。北京城里走马灯一样的换了三个皇帝。而和云南交界的四川,也被八大王张献忠率领大西军攻破。黔国公沐天波同巡抚吴兆元、巡按吴文瀛会商征调汉族和土司军队,以防止大西军入滇,并准备接受南明朝廷的调遣。于是,一干大大小小的野心家草头王们,又觉得机会来了。 弘光元年九月,武定土司吾必奎趁机发动叛乱,声言:朱皇帝都没了,哪还有什么沐国公。(“已无朱皇帝,何有黔国公?!”)叛军先后攻下大姚、定远、姚安,全滇震动。沐天波等人急忙下令调集石屏土司龙在田、嶍峨土司王扬祖、蒙自土司沙定洲、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部,于九月间一举击败叛军,吾必奎及其党羽都被活捉。但是,前门打了吾必奎这头狼,后面却进来了沙定洲这条饿虎。沙定洲原是王弄土司沙源的儿子,阿迷州土司普名声死后,其妻万氏改嫁沙定洲,两土司合而为一,势力大增,以临安府生员汤嘉宾(万氏的妹夫)为谋主,暗中筹划利用沐府同云南巡抚和三司官之间的矛盾、各土司的向背不一,发动一场夺取云南权力的政变。于是,沙定洲夫妇统率的土司军在吾必奎叛乱已经平息后,仍滞留于省会昆明。沐天波因定洲之父沙源一贯表现忠贞,不疑有他,在黔国公府内多次设宴招待。沐府二百多年积累的财富使定洲垂涎欲滴,昆明守备力量单薄、他又看到了以沐天波为首的勋贵势力和以巡抚吴兆元等流官势力之间的摩擦争斗,更使他感到有可乘之机。弘光元年十二月初一日,沙定洲部署已定,以告辞为名,亲自率领士卒攻入黔国公府,同时分派部众占领省城各门。由于变生意外,沐天波来不及组织有效的抵抗,在几名心腹卫士保护下带着官印、世袭铁券等物逃往西宁,途中由龙在田、禄永命保护来到楚雄,这里有金沧兵备道杨畏知镇守,才暂时安顿下来。沐天波的母亲陈氏和妻子焦氏未能随行,仓卒中逃入尼庵自尽。 沙定洲占领昆明以后,自称“总府”,“总府”是明黔国公世爵的一般称呼,这表明他已经企图取代沐天波的地位。其妻万氏称主母。“并舆出入,遍谒缙绅。滇中豪右投为谋划者甚众”。沙定洲派兵追拿沐天波,在楚雄被杨畏知集结的军队击败。他在西进失利之后,发兵收取云南各地,在不长时间里除了杨畏知、沐天波控制下的楚雄以西地区外,都归附了沙氏。沙定洲轻而易举地攫得了沐府累世蓄积的财富。“沐氏世镇云南,府藏盈积。佛顶石、青箭头、丹砂、落红、琥珀、马蹄、赤金皆装以箧,箧皆百斤,藏以高板,板库五十箧,共二百五十余库,他珍宝不可胜计。定洲运入本峒,累月不绝”。 沙定洲虽然发了一大笔横财,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取代黔国公世镇云南的合法地位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因此,沙定洲在策略上尽量争取明朝廷任命的云南官员和在籍的汉族官绅,他不仅下令凡是愿意接受自己指挥的各府县汉族流官一律留任,而且胁迫或伪造云南巡抚吴兆元、在籍大学士禄丰人王锡衮给隆武朝廷上疏,说:“天波反,定洲讨平之,宜以代镇云南。” 同时,派人携带重金和书信,往顺化,往广州求见李守汉,企图从李守汉这里获得支持,至少,也要能够从河静买到军装器械用来扩军备战。 但是,他遇到了命里的克星,黄锡衮。 接到了从顺化传来的紧急军情,在南京上海一带的李守汉顾不上管这万里之外彩云之南的事情,便将此事批给了黄锡衮来全权处置。 黄锡衮相助李华宝平定广西,也不知道平了多少土司土官的寨子,对于这些土皇帝草头王的一点小心思自然是洞若观火。当即便向李守汉献计,一石三鸟。 这才有了李宗方到顺庆府面见孙可望,先是献上了大批的武器装备,然后又是劝说大西军全力南下的事。 不过,这一招引大西军入滇平乱,对于南粤军与大西军双方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甚至对云南贵州两省的老百姓来说,都是能够尽快的从刀兵之灾中解脱出来的好事情。倒霉的,只是云南沐王府沐家和大大小小的土司们。 “八大王张献忠,那可是素有凶名的人物!”在向李守汉讲说自己这个方略时,黄锡衮不无得意之色。 但是这些事,孙可望却不知晓。他只管在顺庆府点兵派将,令李定国赶回荣县、富顺县,将自流井、贡井等盐井尽数破坏。至少也要将盐井上的天车,卤房一把火烧了。 “让鞑子追击咱老子!老子们让他们没盐吃,腿脚发软!看他们还有没有力气爬山走路!” 在分派任务时,孙可望眼睛里满是凶光。 “可是,大哥,如此一来,这四川一省,可都要吃不上盐了!”刘文秀有些担忧。 “怕什么?!为了打鞑子,老子们把命都不要了,他们不过是吃几天淡食,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等打走了鞑子,老子送他们几斤盐就是了,算是咱老子给他们赔不是!” 一家要烧盐井,一家要保住盐井这个军需民食的财赋之地。一场恶战便在李定国与鳌拜之间爆发。 第七百六十三章 彼攻我守(六) 运河的河道内,一队官船在迎着夜风艰难前行。船头的八盏气死风的羊角灯笼被风吹得不停地左右摇摆着,上面的官衔扁平宋体字越发的看不清楚。不过,在运河中停泊的大小船只也都是久走江湖的老油条,看着主桅杆上的巨大旗帜,看着船头船尾那数十个手扶着佩刀挺胸叠肚傲然而立的护卫,就知道这个船队的主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是朝中八旗亲贵,王爷贝勒也是可能的。有人借着船只侧身而过时那惊鸿一瞥的船头上几个很明显的八旗满洲面容形象特征的侍卫,心里做了这样的判断。 虽不中,亦不远矣。最大号的官船船舱之中的主人,虽然不是朝中八旗亲贵王爷贝勒,但也是权倾一时的人物。洪承畴洪大人,便在一张桌案后面,借着舱中灯火,在这南直隶与山东之间的运河河道上,翻阅着朝廷邸报各地奏稿抄件和往来书信。 但是,洪大人的眼光所在,却是在一堆书信公文当中的几份报纸。 《舜天时报》,还是崇祯皇帝在世时在京师出版发行的,虽然经过了李自成进京和明顺清三朝天地鼎革的大变化,但是,大家的目光往往都是在权力官位金银子女财帛上,一家“穷酸文人”扎堆的地方,不过就是一些文字书籍,没什么油水,也不像兵部职方司那种掌管着天下山川地图的所在,自然没有人搭理他。所以,这家报纸也就奇迹般的生存了下来。不但熬过了最为混乱的那段时间,并且在顺治进京后,重新开始发行。 对于这份报纸,朝中的一群前明朝官员纷纷向摄政王上书,“此乃前朝余孽,专一蛊惑人心。又是南蛮李家遗毒,切不可令其在京师存身。臣等乞将其除恶务尽!” 但是,对于多尔衮来说,一份报纸,不过是些无聊文人在那里搞些文字,传递些消息。同朝廷的邸报也没有大不了的。他也找来看过,除了一些时局消息之外,更有些商品价钱之类的信息,副刊上,更是满载着风月场所的新闻,什么哪个戏班排了什么新戏码,哪个伶人添了新行头,而这新行头则是出自哪位老斗恩客的手笔,什么哪个班子里的姑娘摘了牌子嫁人做姨太太去了,林大掌柜的旗下哪个院子里最近出了个什么国色天香的尤物。还有,哪个园子里某个技师有什么绝活,哪个姑娘堪称色艺双绝德艺双馨之类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这种东西也值得朕下令封禁?笑话!”多尔衮给了这样的一句话。在他看来,这种东西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就算是有什么害处,那也是在汉人的读书人当中流传。要知道,八旗子弟当中,认识汉字并且能够熟练使用的人堪称珍品。不然也不会给各级军官将领官员身边都配备上笔帖式。为得就是要用他们来阅读处理公文。 他把如何处理这个舜天时报的事交给了当时还在京师的洪承畴办理。 “奴才以为,这东西留着,比关了他好。”洪承畴这样回答。洪大人的理由是,报纸的消息来源和传播速度都比朝廷邸报公文要快。“这样,奴才们也可以从中获得天下时局动态,早早的为主子决断做出筹划来。” 洪承畴的这个理由,深深的切中了多尔衮的要害。同样的一个情况,报纸上刊登了半个月了,朝廷的公文奏报才到了他的案头。真真不知道下面的奴才是怎么办事的。通过舜天时报这个渠道来了解前方的战事,却也是他和洪承畴的一个原创。 有了摄政王和洪承畴的默许,舜天时报自然在京师过得风平浪静。不过,报馆的主笔等人也是清楚自己的处境,自然不会在报纸上刊登什么犯禁的犯忌讳的文字。 今天,洪大人就通过舜天时报这个渠道来了解各方的最新动态,也算是自己的果实自己品尝了。 但是报纸上,虽然词句写得很是隐晦,不乏“转进”、“休整”之类的词汇,但是这种障眼法又怎么能瞒得过身为此道高手的洪承畴? “川南各地贼兵,畏惧大兵天威,裹挟各处州府百姓良民,焚烧田地房屋南下逃窜。” “鳌拜将军亲自督率兵马攻进富顺,又为大清立了一功!” “自流井等盐井为贼兵焚烧破坏,稍有影响。川中盐价略有波动。” “安亲王令大军追击贼兵,贼焚掠烧杀甚重,百余里境内无人烟。大兵筹集粮草颇为艰难,撤回顺庆泸州等地就粮。” “凶焰迭张!入滇道路上,逆贼孙可望遇到忠义土司官领兵阻击,受挫不前,一怒之下连连屠戮数十处官寨。良民屠戮一空,莠民争相入伙从贼。” “气焰嚣张!西贼以千余悍贼窜越滇北,逃向昆明方向!沿途土司官寨纷纷截杀,奈何此辈皆为老贼,逃亡本领一流。据传闻,已逃至滇南地面!” 这些报纸上的重要新闻报道,被洪承畴手下的文案们摘抄出来,一一列在他的面前。配合着这些抄件,洪大人在油灯下对照着地图一一的寻找着报道当中涉及到的地名。 作为一个资深官僚,他对于这些官话文章背后的隐藏的潜台词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能够从厚厚的脂粉下面敏锐的窥视到那可怕的素颜真相。 “唉!”洪承畴长叹一声,他从这些零零总总,琐碎异常的新闻当中,透过层层迷雾,渐渐的捕捉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西贼孙可望引兵马入滇,入黔,这分明是要效仿闯贼故事,与梁国公汇合于云贵两省。只怕他们要以云贵两省和这两省的土司、官员,甚至是黔国公的人头来做投名状。换取梁国公对他们的收容和支持。那一支千余人马的小队,怕便是护卫使者前往河静等梁国公老巢的!” “唉!李守汉,你果然是好手段!”看着自己所作的笔记,洪承畴不由得觉得头顶上冷汗涔涔而出,被河面上的风吹得一阵阵头疼。 “以粮草军火接济西营兵马,派遣教练训练这数十万兵,渐渐的便将西营贼寇变成你的南粤军,让他们在这云贵川同我大清兵马往来征战。唉!可惜了安亲王岳乐,虽然战阵上英明果敢,但是毕竟少于经历,只看到了战场上,却不曾看到战场外的斗法。只怕我大清西路兵马,便要在这川滇之间困守了。从此,数十万兵马,便从活兵变成了固守一地的呆兵,不但不能为我大清杀敌立功,反而成了消耗粮饷的无底洞!” 看着地图上他自己所作出的表示,长达数百里的缺粮、无人地带,横亘在川南地区,这里的百姓大多数在孙可望大西军的动员之下,南下进了云南以躲避兵灾战火。 李宗方向这些南下百姓代表着梁国公宣布,只要肯南下的,你们沿途的口粮,由我负责,到了南中地面,则一切照着移民安置条例办理!这些年来,百姓们多多少少的也听到了南中的好日子,虽然都不乏向往之心,但是却只能停留在想象中。一来,国人的安土重迁思想,总是认为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但凡是在家乡还能有一点办法的,都不太愿意千里跋涉。二来,从川南到云南,再到南中,连绵数千里的山路,如何过得去?且不要说沿途的狼虫虎豹,土匪强梁,单是路上的口粮一项,便足以令人望而却步了。 如今,这两项难题都有人替你解决了。数十万人浩浩荡荡的南下,沿途又有兵马护卫,有人管饭,这种好日子,为啥不去?! 于是,原本还算得上繁华富庶的川南地面,留给岳乐的,便是一片片的废墟和还在冒着徐徐青烟的自流井、贡井上的天车骨架了。 没有人务农,没有人可以征收钱粮,没有盐吃,清军的几十万人马,便只能依靠成都平原和从陕西、湖广等地运来的粮草军饷过活了。但是,还不能撤走就粮,因为一旦撤退,那么整个四川,甚至是整个清军西线战事,都会立刻崩溃。 “唉!今日才知道当年长平之战时,为何赵王要催促赵军速战速决了!”结合着自己的亲身体会,再看看眼前的战事,洪承畴不由得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李守汉利在长久,他有的是粮食、军饷物资,他不怕同清军对峙、对耗。而清军,则未必能够耗得起!甚至可能会被耗死! “大人!大人!”舱外,有人在轻轻的叩击舱门。 “进来!”随着书童进来的,是一名笔帖式,他负责收集管理这些书信、公文、题本抄件之类的文件。“大人,刚刚从几艘南下的漕船上搜购的新报纸。请大人过目。” “嗯?他们南下而来,如何会有比我们还要新的报纸?”洪承畴的眼皮不由得突突的跳了几下。 那名笔帖式也是早已有了准备,提前做了功课的。他口齿便捷的回答道:“大人有所不知,他们南下时,有人往天津走了一遭,天津卫的商贸区虽然停了,但是却仍旧有南边来的海船偶尔会停留,运输些南边的产品,自然这报纸也有一些过来。” 洪承畴点点头,摆手示意那名笔帖式可以退下去了。表面上他面色平常,他心里却如同油烹火烧了一般。“天津到北京不过二百余里,又有海船之便。李守汉可是极为善于利用水师的。如何却不派遣水师北上,对京师突起奇袭?何况,这段海路,他们也是走惯了的?” 虽然是从天津走了一遭,但是,报纸却大都还是京师出版的舜天时报。想来那几条漕船上的人去天津,也不过就是和几个胆大的走私贩子交易,把自己从南边夹带来的私货同他们交换而已。这种小事,洪督师自然是懒得去管。 报纸果然是这几日方才出版的。里面的内容,也都是这半月以来才发生的。 “征南大将军自金陵出师东征,苏南各地望风而降。南蛮纷纷溃退,各地官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苏州、常州等处次第克复,大军兵锋直指松江。” “松江府、嘉定、青浦等县城稍经战事,便告克复。南蛮李华宝所部,困守上海县、金山卫、宝山等处,背后便是东洋大海!据被俘贼寇供述,目下南蛮各部士无斗志,只想早日逃回南中老巢。” 不妙!洪督师是在辽东同李家的子女打过交道的,他可是深知这些世侄女侄子的脾气秉性,也从旁人口中知道李家子女的教育风格。何况,眼下李守汉权势熏天,同当年的曹操、李渊也相差无几,只差一个契机便可以再上一层楼。这个时候,他的儿子们哪个不是铆足了劲要立功,为自己在父王面前增光添彩。李华宝作为嫡子,又是眼下最大的一个儿子,如何却连连放弃了大小数十座城池,难道他真的是兵无斗志,只想着南下回到老家去做个安乐窝里的土皇帝?! 不对!这里面一定是有阴谋! “快!去取松江府和上海县、上海商贸区等处的地图来!” 多铎进了南京之后,洪承畴也是效仿当年萧何入咸阳一般,别的八旗亲贵清军将领忙着搜罗金银,找女人,收集古董等等,嗯,具体行为,也不过就是当年国军接收时民间给总结的房子车子票子条子婊子这“五子登科”的范围。只有他洪承畴,注意收集弘光朝廷的典籍册页地图文件等等,命人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统一北上运往京师交给有司。当然,在这个过程之中,要说他没有像当年司马公公那样,记录史料时给自己同时抄录一份副本回家。在这个收集整理过程挑拣出一些他认为有用的抄录了副本,那才是假话。 江南和南中的地图,李家和南粤军将领的履历材料,便在兵部和吏部、户部的档案之中找到了一些。虽然不是很详细,很多也是只有祖宗三代的姓名和某年某月任何职务,有什么功劳之类的,但是,这对于洪督师,对整个大清朝廷来说,从对南粤军几乎是两眼一抹黑,最起码的有了一点认识。 摄政王多尔衮命人将这些档案文件进一步的整理,编辑成册,分发给宗室亲贵、各旗旗主、以及梅勒章京一级的将领们。题目便是《南情总要》。嗯,类似于关于太平天国的《贼情汇纂》。作为八旗将领们了解南粤军的基本资料。至于说绿营,包括平西王吴三桂,不好意思,也许是下面的人办事疏忽,把他们给忘记了。横竖吴三桂是李华梅的干儿子,对于南粤军的情形了解的比谁都清楚。 (不用担心泄密会在清军内部造成裂痕和不团结之类的内部矛盾。要知道,在清中期以前,八旗兵可都是把三国演义当成兵法来用的。而且往往都是秘不示人的那种。一本小说都能保密保到只有在喝得大醉之后才能拿出来给平日里关系处的不错的汉人军官看。何况是这么牛叉的一本资料集?) 几名戈什哈从后舱抱出来了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数十卷地图,在船舱的地毯上铺开,供洪大人在上面指点千军万马。 “杭州的情形如何?”不料,洪承畴不问东面的军情,却先问起了西线杭州的战事。 “尚算是平稳。” 军报上,征南将军贝勒博洛和额驸图尔格两人领着十几万人马已经在浙江展开,依托着钱塘江同从西面浙赣边境杀了过来的数万前大顺军兵马展开了你来我往的厮杀。虽然说眼下都换了旗号,但是在浙江战场上厮杀的却都是老对手。前明军和前农民军。双方彼此知根知底,虽然说你剃了头发,结了辫子就以为老子不认识你了吗?几个回合下来,十余万清军被数万南粤军打得输多赢少。但是,靠着人多势众,靠着伍飞鸾们在江南各地搜刮有力,军饷粮草接济得上,清军尚未出现颓势。可是,却也是不能稍稍松懈,因为从江西、从福建等地,不断的有大队人马开进浙江境内。依托着几条江河,靠着多年来在福建囤积的物资,不必担心补给和粮草,刚刚从大顺军改编为南粤军的各部,士气如虹,战斗力极为强悍。而且,背后还有施琅的直属部队二万余人,像一条磨尖了爪牙的猛虎一般在一旁窥伺,只要博洛的战线稍稍的松动,只怕便是一场崩溃的局面。 “松江府上海县一带的情形如何?”洪大人很是奇怪,听完了浙江战场上清军与南粤军你来我往厮杀缠斗的战事后,不置可否。只管开口询问东线松江一带的战事进展。 几名笔帖式和戈什哈心中暗自揣测,大概是因为东路是由大将军郡王勒克德浑亲自带兵出征,洪督师不得不重视的原因吧?! “东路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李华梅再怎么能打,也是咱们在塔山时的手下败将而已!她进攻时咱们尚且不怕,何况如今是他们在防守!” 一名戈什哈嘴里嘟囔了几句。 第七百六十四章 彼攻我守(七) 这个戈什哈名叫努达海,出身于正白旗满洲旗下,原本为旗下余丁。虽然只是洪承畴身边的一名戈什哈,身份低微。但是,便是洪督师本人,也不敢小觑了他,平日里少不得要对他客套三分。只是因为他有一个十分硬扎的身份, 塔山系出身! 原本只是旗下余丁的努达海,靠着在塔山战场上的军功,从余丁变成旗丁,又从步甲变成马甲,从马甲变成巴牙喇,一半靠着他砍下的军功首级,一半也是他的福气运势。只可惜的是,他的福气也到此为止了。别的塔山系成员,显赫的如曹贝勒自不必提,什么固山额真,梅勒章京官职的,甲喇章京的,甲喇章京衔牛录章京世职的不说是车载斗量也差不多。便是混得一般的,也有个牛录章京的头衔,或者是到绿营当中出任个参将、守备之类的差事。可惜这个努达海,作战上阵是把好事,说起做人做官来,却是差劲得很。几经辗转,最后被拨到了洪督师面前,以正白旗满洲旗下牛录章京,四品官衔的身份来充当洪承畴的戈什哈头目。 虽然官职品级都是虚的,但是,洪承畴却不敢对他当真视作包衣奴才,他是多尔衮的奴才,却不是他洪承畴的奴才。何况,努达海身后还有一个声势浩大,势力关系盘根错节的塔山系集团在。当真是被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塔山系得知,他洪亨九把他们的塔山同袍当成了包衣阿哈来喝来喝去的驱使,这就当真是开罪了这群大爷了。 所以,努达海在洪承畴面前说话办事也是有恃无恐。在他看来,以老子的军功资历,便是到绿营当中当个参将副将也不算过分。如今却到你一个降臣面前充当护卫。老子已经走背运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能怎么再背?所以,说话却也不甚是在意。 今天他的几句话,说的声音大了些,却被洪承畴听得清清楚楚。 “努达海,你方才说什么?”洪承畴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惶恐,但是又不晓得惶恐有何而来。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让说话声音尽量做到平稳安定,不令别人听出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回大人的话,奴才方才说,当年在塔山时,李华梅以十余万精兵,漫天的火箭,炮火不绝来进攻,那时咱们尚且不怕。如今,轮到咱们大清兵马数十万劲旅杀奔松江府,轮到他们来防守了,攻守易形了,咱们却还担心什么?!” “你说什么?!塔山?!进攻!?”洪承畴不由得眼前一阵阵眩晕,桌案上的烛台和船舱顶上悬挂的几盏玻璃铜丝灯在他眼前摇晃了起来,阵阵的金星闪烁,几乎让他一头栽倒在地。 他知道他自己内心的惶恐从何而来了。 如今的江南,事实上已经变成了一个被李华宝放大了的塔山。而博洛,便是当初的李华梅。兵马再多,也是被江南的水网河湖分割成为一坨一块,无法进行快速机动。而且,随着进展顺利,战线渐渐的延长,兵马往来调度也就越发的不灵便,可以投入前敌与南粤军作战的兵马也就越发的少。 这种情形之下,面对着南粤军集中起来的兵力,面对着密集的炮火,博洛这几十万人,便是当年他洪督师率领的辽东明军主力。 “唉!这大将军也是征战多年,自幼儿在战场上刀枪丛中摸爬滚打长大的人,如何却犯了和我当年一样的错?!” 洪督师心中懊悔不已,脚下不由得一阵阵的剁着地板,咚咚的闷响声不断,饶是努达海是从塔山战场上厮杀幸存下来的人物,却也有些惧怕,自己阵营里权力的杀伤力和威慑力,远远比敌人的炮火还要凶猛。 “坏了!大概是老子刚才说话,戳到了这个姓洪的蛮子痛处了。老子在塔山拼杀的时候,他可还在广宁府里当他的大明蓟辽督师呢!不知道这狗蛮子会怎么处置老子?哼!只要老子不死,老子就要到主子面前去哭诉,告这狗蛮子的状!”努达海心里盘算着下一步洪承畴可能会如何处置他,他又该如何去应对。 但是,洪承畴却一时顾不上他。 “磨墨!取纸笔来!本官要写信给博洛大将军,提示他一下,莫要中了南蛮李华宝的诱敌深入之计!” 几张雪白的信纸铺开,书童在一旁研磨好了一砚台浓浓的黑亮墨汁,却发现自己的主人兼老斗手中捏着紫毫毛笔,望着桌上印着宣抚使洪专用笺字样抬头的信纸,一阵阵的发愣。 “科儿。”他用有些嘶哑变形的声音低低的问着自己的。这个名字,是他收到了这个小旦出身的书童之后,给他取的。别人不知道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可儿,“可人儿”的昵称。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科儿,科尔沁草原女儿的意思。他还是忘不了当夜在三官庙里的那个蒙古女人。那匹在他身上肆意驰骋的小母马。“怪不得李卫儒喜欢收集异族女子到房中,果然是与中原女儿不同风味!若是大清能够江山一统,老夫少不得也要收集一些各族各地佳丽来,也算是天下太平,五洲同乐!” “你可知这纸墨从何而来?” “回老爷的话,这不都是行辕庶务采办而来的吗?若是老爷觉得不好,那奴婢明天传话给他,让他在这淮安府再行采办些精品便是了。” “不必了。只怕到了京城,也未必能够采办到什么别样的东西。”洪承畴没头没脑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那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的书童科儿和船舱中伺候的人们都是他身边近人,却都对他这话摸不着头脑。 “这纸,这墨,都是从李守汉治下而来。连号称是人文荟萃之地,文房四宝产地的江淮之间都用得是他李家的纸墨,还有何处不是使用他李家的纸墨?”洪承畴在心中长叹一声。用一句说俗了的话来概括,受历史局限性,洪承畴那颗两榜进士出身的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到商品倾销这类的概念和手段。他只看到了这一路北上,沿途各地看到的南中商品在市面上横冲直撞的景象,便是他这个朝廷一品大员,桌上写信用的信笺和墨这类不起眼的东西,都是出自南中。 “从铳炮到火药,从粮食油料盐巴到布匹绫罗绸缎,还有那些不是出自南中的?”洪承畴一边笔走龙蛇写信告诫提醒博洛不要推进速度过快,免得中了李华宝的奸计,一边脑子里倒海翻江的思考着南货泛滥的情形。虽然眼下南米南布渐渐少了,火药铳炮更是难觅踪迹。可是,其他的南货却仍旧在市场上比比皆是。“唉!彼等一面在战场上与我对峙,一面又有大量货色在我大清治下出售。我大清,一面每日里作战日费何止万金,一面又有大量银钱流水价流淌进入南中商人的腰包!这又该当如何是好?” 下笔千言,倚马可待。洪承畴笔下的功夫十分来得,况且脑子里原本已经有了颇为成型的想法,自然是一挥而就。一封书信写成,自己又在灯光下读了一遍,没有什么错漏笔误之处,又以工笔小楷誊抄了一遍,签名花押,用上图章。命人取来关防大印,在书信封套上用了关防。 唤来行辕中军,“命人连夜启程,沿运河南下,火速过江,送到松江府前敌,面呈大将军博洛王爷处!三日之内务必送到大将军面前!各地沿途官吏,若有拦阻,杀无赦!” 那中军却是面有难色,看着洪承畴那白净面孔上杀气浮现的神情,口中有些嗫喏:“大人,三日内只怕是不行,以标下看,三日内沿运河南下,怕是连江边都到不了的。” “此话怎么说?!”洪承畴终于爆发了,那个当年的洪疯子,洪魔王瞬间回到了宣抚使洪大人身上。一夫而怒,千人辟易。何况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见洪承畴暴怒,一副马上就要杀人的神情,舱中众人登时浑身冷汗直冒,除了行辕中军和书童科儿之外,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行辕中军用眼睛余光扫了一眼努达海,“这个狗奴才,定然是他说话做事狂悖无礼,惹恼了宣抚大人,一会少不得要借你这颗脑袋来平息大人的怒火。”心思电转口中却是依旧平静严谨额回复:“大人,晚饭时河道衙门送来了军情通报,南面扬州的邵伯船闸,两日前被贼匪袭扰,火烧了船闸。眼下,船闸损毁严重,运河河水泄尽,河中大小船只动弹不得!” “你说什么?!区区的小股贼匪,怎么知道滋扰烧毁运河上的船闸?”洪大人当真是要杀人了! 船闸,又称“厢船闸”。由闸室、闸首、闸门、引航道及相应设备组成。船只上行时,先将闸室泄水,待室内水位与下游水位齐平,开启下游闸门,让船只进入闸室,随即关闭下游闸门,向闸室灌水,待闸室水面与上游水位相齐平时,打开上游闸门,船只驶出闸室,进入上游航道。下行时则相反。 座落在里运河上的邵伯船闸,就是一部中国运河历史的浓缩。中国是世界上建造航闸最早的国家之一。秦始皇于公元前214年,兴建广西灵渠上陡门,就是利用单闸以调整水差,保证船舶顺利通航。从春秋开筑邗沟,到后来的大运河漕运、盐运,直到明清时代,大运河的水上运输功能,达到了顶峰。 而邵伯船闸,则是出自东晋的那位给我们留下了不少典故和成语的谢安之手。淝水大战获胜后,谢安官封太保,都督十五州军事,权重一时。后来受到皇室嫉妒,谢安被迫请求出镇广陵,就是现在的扬州。在扬州东北20里一个名叫步邱(今邵伯)的地方,筑城屯兵。 他发现步邱城的地势,西高东低,西部农田常受干旱,东部农田又易受涝,便率民众筑堤挡水。设立拖船过埭(堤)的绞关,时称“埭程”。从此新筑大堤确保了当地一方平安,而往来江淮之间的船舶仍然照常通航。当地百姓为感谢谢安之德,将他比为春秋时期德行高尚的召伯(古语:召同邵),所筑之堤名为“邵伯埭”。这就是位于大运河上最古老的过船设施。 到了唐宋时期,随着京杭大运河在沟通中国南北交通中的重要地位,运河上的船闸发展也发展迅速。当时的邵伯船闸已经发展为三门两室船闸,也就是有两个梯级的双闸室船闸,类似于现在的三峡五级船闸。具有相当的规模,堪称中国第一。日本一位名叫成寻的高僧,在其所著《参天台五台山记》中,曾有这样一段记载:“辰时至邵伯镇,上船,未时,开水门二所了。次开一门,出船了。”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宋朝年间,日本僧人成寻坐船沿京杭大运河北上,经过邵伯船闸时,由于河面上的水位落差较小,行船困难。人们便将这里两个闸室的南端先关闭,再打开北端的闸室放入运河水。待闸室内的水位升高后,再打开船闸,船队便可以出闸继续北上了北宋大文人苏辙也在《和子瞻次孙觉谏议韵题郡伯闸上斗野亭见寄》有这样的记载:“扁舟未遽解,坐待两闸平。”这充分说明:当时的邵伯船闸,已经是三门两室船闸了。 日本僧人成寻在他的日记中,记载过邵伯船闸的经历。当时,他坐的船儿由南方向北方行驶,非常顺利。但待他从北方往南方行驶时,船闸却十分拥挤,只能在船上过了一夜。从这个故事中,可以看出,邵伯船闸自古就是南北交通要道。而他当时之所以住宿在船上,只是因为从北方南下过船闸的船只太多,需要排队通过。 可是,这么一个南北咽喉要冲所在,却被人轻而易举的给摧毁了。南北交通大动脉在一个关键点上断了,南方北方的交流断了,人员物资都滞留不动,如何不令人恼怒?! “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所为?”洪督师的声音,在努达海耳中听来冷得便如同辽东风雪之中的山林,比塔山战场上,铺天盖地而来的李华梅的火箭还要恐怖。 “据报,乃是投向了李梁的原漕帮徒众所为。此辈在李梁之手中,当年获益甚多。如今,李梁虽然远遁上海,但是仍旧依托江海行船之便利,给予此辈官身文书,拨付刀枪器械,给予军饷。令其在我军背后袭扰破坏,截杀我大清官员和切断往来驿站文书。” “怪不得!此辈便是在运河上讨生活之人,自然对运河上何处最为紧要了如指掌!”洪承畴不怒反而在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去!把那份河道衙门的军报取来!”洪督师高声吩咐了一句。 少顷,军报取来,洪督师执笔在手,在那份军报上笔走龙蛇,责令河道衙门务必在三日内修复邵伯船闸,不然,提头来见!“扬州河防营参将是什么人?” “回大人,据报是。。。。。” “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是不是满洲哈哈珠子还是什么人,传本官的令,将此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遗缺嘛,”洪督师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定在了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的努达海身上。 “便有正白旗满洲牛录章京,四品官身努达海接任!”口中念着,手中紫琅毫刷刷点点,一份委札当即便写好。 “努达海,你在战场上是好样的,把你留在本官身边办事,也确实是委屈了你!本官放你到扬州去,你给主子爷把扬州运河这一段守好了。把你在塔山的本事给本官拿出来,好好的给主子办好差使,不要折了你在塔山的威风!” 呼吸之间,努达海便从一个供人驱使奔走差遣的戈什哈,摇身一变成了坐镇扬州这个天下第一福地、第一销金窟所在的一方土皇帝。这份运气,顿时让人们看他的眼珠子都要红的爆炸开来。而努达海自己,也被这突然降临的巨大幸福砸得有些头晕目眩。刚刚还在为自己的生死而担忧,此刻却是坐镇一方的人物,这其中的巨大反差,比起范进中举来更是强上十倍。 摆摆手示意叩头谢恩不已的努达海退出去,洪承畴却是依旧愁思不绝,运河交通断了,他只能派人骑马南下。 “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送达到博洛王爷面前。” 遥望南天,他也只能暗暗的祈祷。 第七百六十五章 烟雨楼前 嘉兴城内外,城池周边,密密麻麻布满了清军营帐,各色旗号飘扬。城内,飞舞着清军八旗各旗的旗号。城外,更是遍布着清军各营各镇的各色旗号。 自从出师南下以来,各路清军进展顺利。连克溧水、溧阳、宜兴、长兴、广德、湖州、嘉兴等多座城池。兵锋旗号所至,沿途城市集镇望风归顺,各处的士绅商贾,或是杀官吏献城来降,或是密通款曲,告知以虚实。清军所向,无数的百姓家园被毁,子女财帛被掳掠。但是,博洛和图尔格两个人,自然也是深知如何利用内奸,充分发挥好带路党的作用的人物,对于沿途献城投降的官绅,纷纷的给予高官厚禄,重金犒赏。 “彼等降顺,便如同猎犬恶狗,手中没有几块肉骨头给它们,如何能够喂得饱它们?如何能够给别的恶狗树立个榜样?” 但是,养狗要给骨头,养活手下的十几万豺狼虎豹更是需要大把的金银财帛,粮米酒肉才行。 这山一般多的银子,海一样的粮米酒肉从哪里来? 烟雨楼前,两杆巨大的织金龙纛,两面巨大的帅旗便在秋风斜雨中矗立着。烟雨楼内,征南将军博洛和副手图尔格,被数十名甲喇章京、牛录章京,梅勒额真,总兵、副将如同众星捧月一般。二人将头上的鎏金头盔取下,露出了剃得铁青发亮的前额头皮,脑后也均甩着一根细长的金钱鼠尾猪尾辫。 “今日并非议事,大家可以随意些!” 随着博洛的话,众人纷纷的将头上各式各样的头盔取下,摆放在手边的小几上,有那粗鲁的军官,更是将铁盔铜盔直接挂在了官帽椅的出头上。 说起这烟雨楼,只怕各位看官都是和不厚道的作者一样,都是从射雕之中了解到的,当然,烟雨楼前的南湖那是另当别论了,特别是南湖中的红船。咳咳咳,今天的天气不错啊!大家不出来透透气散散步吗? 这楼,还有这湖,都是初始于五代时期。后晋时(940年前后),吴越国吴越王第四子中吴节度史、广陵郡王钱元镣钱元镣在南湖畔建楼舍为“登眺之所”,“台筑鸳湖之畔,以馆宾客”。其时并无“烟雨楼”之名。据《至元嘉禾志》载,烟雨楼三字始见于南宋吴潜《水调歌头?题烟雨楼》词。湖畔的烟雨楼虽几易其主,选经兴废,但一直是观赏湖光的佳处。明嘉靖二十八年(1549),嘉兴知府赵瀛疏浚河道后在湖心岛上建烟雨楼,从此楼在湖中。主楼坐南朝北,面对城垣。(现在的烟雨楼是在乾隆南巡时,地方上为了不犯忌讳而改建为南向而北负城郭的。) 不过,此时这座历来为文人集会,诗酒唱和的烟雨楼,却是杀气凝结成云。楼下,数百名的刀斧手手执利刃,身着红袍,眼睛半开半合的打量着跪在他们面前的人们。 这数百名即将被斩首的人,都是嘉兴城内算是有点身份有些身家的人物。嗯,有头有脸,有房子有地,有铺子买卖,有金子银子。自然,就有了今天这场杀身大祸。当然,他们被杀头的理由,是他们忠心于逆贼李守汉,与逆匪南蛮勾结,意图不轨。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这些身上多少有些功名的人物,对于那些南蛮,都是从内心鄙视的紧啊!当然,对南粤军手中的钱粮物资货物从来都是“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的。” 他们在城中有身份地位,身家不菲,自然也是有仇人的。那些率先献城归顺的人们,往往便都与他们有些嫌隙,有些仇怨。借着献城的功劳,率先举报他们与李守汉、与那南粤军有勾结,有往来。于是,打算在城中取财筹饷的博洛将军,便顺水推舟的,将这座烟雨楼变成了监斩官的监斩台。 “冤枉啊!说我们与那李守汉有勾结,与那南粤军有往来。可大人却是不知,咱们只是与他们做生意啊!若是如此说,只怕这嘉兴城中,这整个江南,八十老翁三岁孩童都要与他们有勾结有往来了!须知,这些年来,食则南米,衣则南布,用则南钱。李贼为了收买江南士子人心,又大肆发放膏火银子。这江南,又有谁与南蛮无关?!” 可是,这些人便是再如何辩解,奈何博洛早已判了他们的死刑。用朱砂勾了一个巨大的对勾的亡命招子从楼上掷下来。 “此辈皆是通贼之人,尽数斩了!家私财产抄没入官,妻女家人尽数为奴!” 这是这些人的命运结局。 两个兵丁架过一个死刑刑徒,任凭着他如何的挣扎哀求,只管将他手脚死死的抓住,如同皂雕追紫燕,恰似猛虎擒羊羔。将他丢到刀斧手的面前,那人还来不及挣扎着从泥水地里探起头来,刀斧手手中的鬼头大刀便夹带着风声,带着雨水,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形狠狠的落了下来。 “噗!”一声闷响,一道血箭迸现。那两名兵丁抢步上去,一人提起人头,一人拽着死尸的腿脚,便如同拉着一只宰杀完毕的死羊一样,横拖竖曳的将死尸拉到一旁,手脚麻利的剥下衣服。 转眼间,数百名刀斧手手起刀落,数百个人头被兵丁们用长枪高高挑起在枪尖,被剥下的衣服在湖边堆成了一座小山也似。倒是那些无头尸身,被兵丁们丢弃到了湖水之中,在波涛之中起伏了几下便不见了。随着尸体的越来越多,湖水之中,血水渐渐凝结成团,久久不能散去。水中的尸首,也越积越多,湖水中隐约形成了一座小小礁石。只不过,别的礁石是用砂石,用珊瑚虫的尸首堆积而成,这座小礁石用人的尸首堆积而成的。 而烟雨楼下,则是另外一番景象。数十名剃头匠一字排开,大喇喇的坐在剃头挑子后面,在剃头挑子前面,已经排起了一道道长龙。那些献城投降有功之人,个个打散了发髻,去掉了方巾网巾,拔掉了簪子,将代表着自己生员、举人等等身份的各式帽子丢弃到了一旁,喜笑颜开的等着剃发。楼下,断发与血水交织,笑语同哭嚎并存。 “我大清兵马此番南下讨贼,可谓是所向披靡!我南路军南下不过月余,渡大河,过大湖,沿途明国州县城池虽以数十计,然皆望风归降,足见顺逆胜负已分,人心在我大清!东路大将军所部,更是一日千里,便在此时,大将军已经在松江府城内驻扎,兵锋直指上海逆贼巢穴!扫清南蛮逆贼,已经屈指可数的日子了!更何况,沿途各地自来便是人烟稠密,钱粮富足的所在。我大清兵马数十万,粮草军饷每日消耗浩繁,拿下如此繁华富庶所在,足见天命在我大清!” 在楼上,博洛一边听着楼下湖边传来的阵阵“噗噗”闷响,那是大刀利斧砍在人的身体上发出来的声音,这种声音和楼下剃头挑子处那些新降顺之人彼此之间欢声笑语的客套、道喜之类的言语交织在一处,在他耳中显得如此的悦耳动听。一边听着,一边讲说着上面的一番言语。 如果是洪督师在这里的话,这番话少不得是另外一种说法。嗯,比如说“我大清兵马南下,为尔等报君父之仇而来。然江南半壁无主,不忍看锦绣天堂沦为权臣藩镇之祸,我大清顺天应人故而纳之。此番用兵,便是顺天讨逆,讨伐权臣逆贼。” 但是博洛却做不到这么老练圆滑大言不惭厚颜无耻的境界。也可能是因为眼前都是他的部下、奴才,所以说起话来还是肆无忌惮得很。这大概就是有文化的流氓和年轻气盛的土匪之间的区别了。 “大将军那边发来了军令,要我们火速向杭州进发,务必要牵制住南蛮军西路兵马于杭州城下,不得令其有一兵一卒一船一炮往松江府方向去。同时,命我等立即就地筹措粮米军饷,以备军用。” 博洛的话,顿时在楼内掀起了一片声浪。这里面有可以放手大抢特抢的欢喜,也有不忿的恼怒:大家都是奴才,凭什么你勒克德浑给我们两白旗满洲的兵马发号施令?我们抢了不会孝敬自家主子去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了这道命令,大家就可以合理合法的在江南各处的自己动手发家致富了。众人在黄河北面的时候就听无数人说过,江南的如何如何富庶,遍地都是金银,到处都是绫罗,放眼就是美女。更有李家在这里经营多年,金银财货粮米海外奇珍如山如海一般。 “传令下去!就以摄政王旨意,征南大将军和本将军的名义传令克复各处州县城池,五日内务必完成剃发,以表示顺逆心态。敢于抗命不剃发者,便是与逆贼南蛮勾结,本人就地斩首号令!家财抄没入官,妻子家人发卖为奴!” 其实,博洛之所以将自己的中军行辕安排在了嘉兴湖州这一路地方上,除了他对外面宣称的冠冕堂皇的“为了确保大将军勒克德浑所部东路军的侧翼安全,牵制南蛮兵马炮船”之外,更是因为他和图尔格早早的就对杭嘉湖平原地区的富庶垂涎三尺了。二人出了南京之后稍稍的互相一交流,便立刻一拍即合。沿着湖州嘉兴这个方向向南杀了过来。沿途之上,少不得要同各处的富户们进行一番深入灵魂的生与死的讨论,只不过,这种讨论,就像是马老爷子所说的,批判的武器和武器的批判一样,博洛贝勒只是用刀枪火铳来和各地的富户们和颜悦色的继续进行生死的讨论。让他们在生与死,财富与生命究竟哪个的价值更高等哲学问题上交出自己的答案而已。 所以说,有没有这道勒克德浑的军令,对于博洛来说都无所谓,他早已经将沿途劫掠的金银珍宝器皿,选出了一大批精致的,连同二十名从江南世家大族中挑选而来的江南美女,四十匹天方骏马,命心腹家奴连夜北上,送到摄政王府上去。几乎一模一样的礼物,被另一拨人送给了豫亲王多铎。谁都知道,摄政王最是疼爱倚重这个弟弟了。把这位和硕豫亲王溜须好了,便是咱们在江南干得再过分,哪怕是将江南烧成了一片白地,也是半点事情也没有的! 得知了自己可以放开手脚的命令手下的豺狼虎豹们大肆抢劫杀戮之后,各位总兵、副将们,甲喇章京、梅勒章京们个个脸上露出了嗜血贪婪的笑容。 “主子,这金银财货好办,咱们只要在随便哪个大户人家门前架起了佛郎机,列开了火铳,那便会有堆成山一样的银子。可是,这粮食该到哪里去筹措?摄政王几次三番的发了旨意下来,令咱们火速运粮北上。可这粮食到哪里去寻?”博洛的副手,额驸图尔格有些踌躇了。 图尔格也是在江南江北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从日常的点滴之中发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江南江北很少有家中存储有大量粮食的大户人家。那些豪门大户富商巨贾们,家里往往存着大笔的银元,不少的金票,成库房的绫罗绸缎上好精致细布,甚至还有成地窖的火腿烧酒腌腊肉类,唯独没有太多的粮食。 拷掠时也有清兵问过这些人,为何不多存些粮米在家中,让老子们费劲找不到烧饭的粮米!可是这些人却虽然刀斧在身,却依旧是振振有词的回答道:“为啥要存那许多的粮米在家里?只要够吃半个月的便可以了。横竖镇上的米号里有的是粮食!没得吃了拿出几十块银元去,立刻几十石南中出产的上好粳米便送到家里来了!家里面还是要存着一些值钱的物事才好!那些粮米又狼亢又不值钱!” “在江南,找一百万银子容易得紧,找二十万石粮米太难了!”这是清军将领们的一致看法。 但是,他们只是看到了现象或者是结果之一,却不知道根源所在。 这是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导致的大量经济作物挤占了粮食作物空间,也就是历史书上记载的“桑占稻田”、“棉占麦田”等现象。明末清初,江南地区大量原本种植粮食作物的土地被转而种植经济作物。比如曾经以“苏松熟天下足”而著称的松江府、太仓州的耕地在总体上已形成了稻田和棉田各占一半的格局,部分县的棉田面积超过了稻田面积。 在明末清初张履祥的《补农书》就提到“桐乡田地相匹,蚕桑利厚……地之利为博,多种田不如多治地。”与此同时,棉花生产粮食生产的比价也发生了变化,山东等地生产的棉花,经“贾人转鬻江南,为市肆居焉,五谷之利不及其半矣。”种粮食不如种棉花种桑树赚钱,于是便出现了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的局面。横竖只要是有了钱,总能买得到粮食的。 明末清初,中国农业在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之后,耕作制度的改变是进一步向着多熟制方向发展的,由于桑棉占用了大量的粮田,所以多熟制的发展是以提高粮食产量为出发点,一个方面是在粮田中生产出尽可能多的粮食,如稻-麦、稻-春花(蚕豆、油菜等)、稻-豆、稻-荞麦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双季稻的发展;双季稻在唐宋以前就已出现,但主要是以再生双季稻为主,直到明代前期,闽广一带的双季稻还是间作双季稻,明代中后期以后,连作双季稻才得到发展。《天工开物?乃粒》中说到:“南方平原,田多两栽两获者,其再栽秧,俗名晚糯,非粳类也。六月刈初生,耕治老稿田,插再生秧。”在双季稻的基础上再加上各种小麦,发展为麦-稻-稻的三熟制。粮田多熟制的发展,促进了单位面积产量的提高,为缓解由于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所引起的粮食种植面积下降,粮食减产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另一个方面就是在棉田和桑田中尽可能地挤种粮食,以减少由于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所引起的粮食减产,如《农政全书>>所说:“凡高仰田可棉可稻者,种棉二年,翻稻一年。”实行棉稻轮作,《农政全书》中还提出了一种棉田间作,“预于秋冬耕熟地穴种麦,来春就于麦陇中穴种棉。但能穴种麦,即漫种棉,亦可刈麦。”这也就是褚华在《木棉谱>>中说的“麦杂花”,“种棉者,或共大麦下种。夏获麦,秋则获棉,谓之麦杂花。”除麦以外,棉田间作套种的作物还有大豆、芝麻、玉米、绿肥等,据康熙《嘉定县志》的记载,“今佃户杂种诸豆于棉花两沟之傍。若棉花或败,犹得豆以抵租也。”需要指出的是,棉麦等的轮作复种、间作套种在北方也已采用,《群芳谱》中说:“凡田,来年拟种稻者,可种麦;来年拟种棉者,勿种。……若人稠地狭,万不得已,可种大麦、裸麦,仍以粪力补之,决不可种小麦。”桑间种很早就已出现,明清时期桑间种植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如《群芳谱》中提到“蚕豆……两浙桑树下,遍环种之。”另外桑争稻田的发展还导致了桑基鱼塘的出现,即将稻田挖深成池塘,把泥土复于四周成基,池塘用来养鱼,基地用来栽桑。在提高桑叶产量的同时,用养鱼的方法来弥补因桑争稻田所致的粮食不足。 第七百六十六章 江南之地 不过,按照天贼所的专家汪三公子的主张,这恰好是经济发展的正确道路。按照他的理论,什么十八亿亩耕地红线统统的都可以丢掉东洋大海里去,土地都拿来搞建设,搞工业,搞经济作物种植。只要我们有钱,还怕在国际市场上买不到粮食吗?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人家不卖粮食给我们了,那一定是我们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得人家生气了。 但是,他所描述的这套做法,早在几百年前,我们的老祖宗们就已经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来替我们试验过了,这条路,走不得! 从明代早期开始,人们就开始寻找新的食物来源,救荒本草等类著作就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出现的。还有一部分的人在研究所谓的“避谷之法”,以期在饥饿难忍的情况下苟延数日之性命,但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在明代中后期以后,原产于美洲的番薯、玉米和马铃薯等粮食作物被引种到了中国。这些作物在引进中国之后迅速扩展,普及全国,成为许多地方,特别是山区人民的重要粮食。福建的陈氏父子因为从西班牙人控制的吕宋偷取番薯引种到福建成功,而被家乡人立庙封神祭祀。但是甘薯和玉米等的引进并没有象西方引进的芜菁和三叶草一样,建立起一个良性的农作制度,它只是在粮食生产和衣着原料生产之间建立起了一个暂时的平衡,这种平衡之所以是暂时的,是因为随着人口的增加,又会出现新的不平衡。而甘薯、玉米等的引进就是在增加粮食供应的同时,也加速了人口的增长。 考古学家夏鼐指出:“我国的人口,在西汉末年便已接近六千万,……到明代极盛时仍只有六千万有零,……清初以战乱有所减少,但是到乾隆六年(即1741年)便达一万万四千余万,……道光十五年便增至四万万以上……,这样的人口激增,虽然与版图的扩大,土地的开辟,以及赋税的改变……都有关系,但是与明代晚年输入原产于美洲的番薯和玉蜀黍,恐关系更大。”因此甘薯玉米的引进并不能解决中国人口的增长和粮食供应之间的矛盾,温饱问题并没有因为它们的引进而得到解决。 增加品种既然不能满足人民对粮食的需求,那么,我在种植技术上做文章可以吗?事实证明,有用。但是,用处不大。 前面提到的套种、桑基鱼塘等技术,算是多熟制的范畴之内。多熟制的发展和土地利用率的提高,只是部分地弥补了由于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所致的粮食减产,而并没有消除人口增长和粮食供应之间的矛盾,相反由于缺乏资本和技术的投入,多熟制的发展必将加大对劳动力的需求,这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多熟制的发展还影响到了畜牧业的发展,江南稻区在实行多熟制以前,曾经有所谓“抛牛”之俗,即在水稻收获之后,让耕牛自行在田中放牧,明清以后,由于多熟制的实施,早稻收割之后,种上了晚稻以及菽、麦、麻、蔬等各种作物,放牧已觉不便,明末宋应星就曾做过这样的计算,“假如有牛者供办十亩,无牛用锄而勤者半之,既已无牛,则秋获之后,田中无复刍牧之患。而菽、麦、麻、蔬诸种,纷纷可种,以再获偿半荒之亩,似也相当也。”沿至清代“抛牛”之俗索性被禁,此种做法势必引起畜力紧张,从而加重劳动力的负担。这又是促使农村人口增加的原因之一。而人口的增加又对粮食供应提出了更多的要求,这就需要寻找新的食物来源,玉米和甘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引进和推广的。 虽然也通过引进新作物,改进种制度,发展多熟制,来提高土地的利用率,但是农业的劳动生产率,却出现了倒退的趋势。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农具的倒退。 中国早在汉代时期出现过一些先进的农业技术发明,如代田法、耧车等,这些发明都是适合大面积的土地生产需要而出现的。它与近代欧洲农业改良时所采用的某些农具在原理上与相类似,但是这些农具在中国却没有很好地发挥作用。原因在于农桑结构导致的人口增加,使得大土地所有者越来越少,采用先进技术设备的可能性和可行性就越来越少。因此,一些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往往得不到普及和推广,如代田法、耦犁和耧车,仅是在西汉京师附近和一些边远地区试用过,而并没有在一个更大的范围里推广使用。不仅如此,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技术倒退的现象。 唐朝江东犁的出现和明清铁搭的盛行,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为什么先进的江东犁在明清时期很大程度上反而被落后的铁搭所取代?是江东犁不适合江东的自然条件吗?不是,因为江东犁就是适应当地的土壤耕作条件而最早出现的。那么,为什么发明江东犁的地方反而不用江东犁呢?原因在于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所导致的江南地区人口增长和粮食供应的失衡,这种失衡使得原本一些可以用来放牧地方都被开垦出来作为农田,而原来一些在收获之后可以用来放牧的农田也纷纷种上了作物,因而导致了畜牧的萎缩和牛力的缺乏。人口增加使得铁搭的使用成为可能,而畜牧的萎缩又使得牛耕缺牛,只好用人力代替牛力,铁搭代替牛耕。这又进一步加大了对劳动力的需求,据宋应星估计“假如有牛者供办十亩,无牛用锄而勤力者半之”,这是一种比较保守的估计。一般说来,一牛可抵七到十人之力,因此少一头牛就相应地要补充七到十个劳力。这又陷入了新的一轮人口增加。 除了农具的退化、畜力的使用减少之外,更大的影响则是在于因为土地不能够大面积经营,各种水利设施便无法兴建,灌溉便又成了问题。 什么?有看官说这些东西太过于晦涩,看不懂?那么,不厚道的作者冒着被404的危险,用不远的年代,甚至是很多人经历过,至今还被无数文艺作品吹嘘的包产到户来解释一下。 某个湖南人曾经说过一段列入小学课文竺可桢的话,农作物产量要看水光肥种子气候工具等多种因素,人的作用则是把这些因素争取到最佳。总之,只要是有点种田经验的人,都知道一句话,种地也叫伺候庄稼。你要把庄稼所需要的水肥种子光照工具等等搞好了,庄稼才会开恩给你一点好收成。只有那些不知稼穑艰辛的人,才敢瞎说什么有了积极性,产量翻几倍得话。积极性当然重要,但是你再积极也是去伺候庄稼的仆人,忘了这点,庄稼可不管你是张三还是李四,那响亮的耳光说来就来。 1984年全面取消人民公社并且在建国35周年国庆游行上高举包干到户好的牌匾,可惜第二年全国粮食减产744。你前脚摧毁了各级农村基层组织,把集体掌握的农机具,牲畜一股脑的都给分配了,姑且不说这个过程中是否有腐败、有资产流失等问题发生,将集体生产重新变成了小农经济,然后美其名曰是进步。可是不想想,从集团作业一夜间变成个体劳动,抗风险能力和经营成本的巨大变化会坑死你的。一窝蜂似的生产导致的谷贱伤农类事件好像都看见过不少。那个阶段农村的演变情况,曾经在央视黄金时间播出的电视剧《苍生》里有很详细的描写。不过,建议大家去看看浩然的原著,里面的描写更是能医治头风。呃,好像最早搞包产到户的那个村子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脱贫,还在靠着典型光环过活。 当年某些人一边吹嘘积极性,一边停止了水利投入,甚至拆散了自行发展水利的组织。结果,你牛逼吹的再响,也改变不了顶在荆江一线的是被评价为三七开的那个人在世时期修建的大堤的事实,最恶搞的是,连最后的荆江分洪的底牌,都是开国领袖建的,那些人干的事情是,把分洪道挤占挪用,搞得大堤上拿着喇叭给大家鼓舞士气,高唱团结就是力量的最高领袖一身得冷汗。万般无奈之下,还是开国领袖留下的军队挺身而出,甚至打出了这里就是上甘岭得标语。 幸好,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荆江一战,到底还是打赢了,一如积尸如山的上甘岭。但是最高领袖是真害怕了,这么搞,怕不是要变北面的邻居毛熊?要知道,毛熊可是我们的好老师,连怎么死,死后是个什么下场都告诉我们了。怎么办?接着吹?最终,最高领袖和继任者决定向主席投降,您老人家说的对啊。最终,进入新世纪后,国家不但免去了皇粮国税,更开始投入巨资重振水利,不仅重修水库水渠,还建立了监测站。 尤其是近些年,新农村,家庭农场,农业机械大规模推广,土地集约化经营,最高领袖更提出了中国的碗里必须装着中国的粮食,同时更是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大抓农村工作,恢复农村基层组织,这才渐渐的补上了当年的缺口,让我们不至于被白头鹰掐着脖子问还想不想吃饭了。 哦,似乎又扯远了。我们还是把注意力转回到这个时空吧! 在原本的历史上,因为多熟制的发展和甘薯、玉米等粮食作物的引进的确促进了农业的发展,使得明清之际的农业无论是从总产,还是单产,以及所养活的人口总数来看,都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水平。以单产而言,十七世纪时,中国每公顷耕地的大米产量已达到23公吨,这是现代以前农业技术理论上的最高产量。但是,随着江南的城镇化发展,手工业工场的大量出现,稻田的人均面积还是不断的缩减。据史料记载,从明后期到清康熙二十年前后,杭州府水田面积减少30顷,湖州减少了79顷,嘉兴减少了1354顷,其中石门县田减少了1451顷。与此同时,人口却在不断地增加,结果是人无耕地的占有量下降,从洪武年间的人均三亩多稻田,渐渐的变成了不到两亩。减少了接近三分之一。 特别是李守汉开始有意,甚至是恶意的向江南大量出售粮食以及其他农产品以来,江南的粮食作物种植面积更是每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桑树林,一座座的机坊。每天,江南各地州县市镇上所需要的日常粮食油料盐巴酱醋等物资消耗,都是由在河道里往来穿梭的大小船只,在河埠头将船舱内装载满满的、压得吃水线快到了船舷的粮米包,菜油坛子,让那些码头上的苦力们喊着号子搬运到库房之中,然后通过一间间买卖铺子,发售到需要它们的人手中。 这些粮米油盐等物,绝大多数来自于吴淞口和杭州湾。江南,已经在李守汉有意识的操作下变成了一个粮食七八成都依赖于进口的地区。嗯,这个比例基本上和现在的南棒子国一样。不要说三八线北面的那几千门火炮把汉城变成一片火海,单单是港口航道附近出现了小型潜艇,那些运输粮食肉类的货轮又有几个还敢冒着生命危险进港卸货的?他们又不是苏联红海军,能够冒着生命危险顶着连天炮火冲进斯大林格勒的港口。所以说,真要是三八线上再起炮火,南棒子那群整容货们最害怕。不过也没关系,人家讲究的是身土不二,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非本土出产的农产品的。 “反正随便干一天的伙计,就能挣来两三天的饭食银子,一天三顿饭,还都是有酒有肉有荤腥的,咱们又何必回乡下去受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罪?”哪怕是码头上的脚夫,都如此认为,由此可见,江南的粮食便宜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也不是没有人质疑过为什么南边来的粮食为什么这么便宜。但是,从南中来的水手不会知道这些粮食采购运输之中的门道,他们只知道粮食在南中极为便宜,又是主公自己的买卖,当然不会有什么飘没、鼠耗雀耗之类的勾当。更何况,这些粮食都是作为北上空船时的压舱物存在的,自然运费极为低廉。 至于说采购过程中用工业券来收割各处村镇义仓、思无仓等公益性仓储内即将到期的陈年稻谷的勾当,更不是那些水手们能够知晓的内幕了。煤铁联合企业出产的钢铁,各处制造工坊制造的农具,铁器,家用器具,各处机房生产出的精致细布,绸缎,都可以用工业券折价购买!大批堆积在思无仓常平仓里备荒的陈年稻谷便以外人看来极为低廉的价钱被收购了。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在前工业时代的联合生产摊销成本手段面前,小农经济变得脆弱无比。 这么一连串的操作下来,江南便再无积粟之家。大家都把钱财、精力投入到了做生意、开工场、建机坊上面。顶不济的,也是要搞几个客栈酒楼饭铺堆栈库房之类的买卖来。这都比种田来钱来得快! “图尔格,不必担心。”博洛笑得很是开心,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头冬眠后刚刚在春日的阳光里醒来时便发现了一个硕大的蜂巢的黑熊。他拍了拍自己副手的肩膀,“咱们只管吩咐下去,这江南之地,有的是人比我们熟悉这里的情形。我们找不到粮食,自然有人找得到。” 图尔格听了博洛的这几句话,脸上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主子,您说的是?”他用手指了指楼下。楼下的一群人剃了头发,露着铁青色的头皮,任凭着湖面上秋风吹过,在新剃的头皮上留下一阵阵寒凉之意。头上是金钱鼠尾,身上是圆领袍服,又站在一群面目狰狞手执刀枪利刃的清军当中喜笑颜开的,任凭着谁怎么看,都觉得万分诡异。 “不错,正是这些人!”博洛十分的闲适轻松,“他们归顺了我大清,献城有功,这个自不必说。但是,既然已经剃发易服,身为我大清的官员百姓,那就要为我大清好生做事。不然,我大清养他们作甚?!” 饶是图尔格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听了博洛的这话也是不由得起了一阵寒颤。这分明就是随时准备杀了走狗炖着吃啊!但是,前提是走狗不得力了,不能为他叼来猎物不能为主人扑上去撕咬目标了。 “去!把那姓柳的奴才喊上来,就说主子有差使交给他去办!” 不消片刻,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来一人。 “奴才柳攒机,见过二位主子!” 第七百六十七章 江南,通货膨胀! 柳攒机,号天良居士。原本是南京城中某个勋贵府中的一名采办。当年江海联防协定之后,大批的南米交易合同被勋贵子弟们在南京下关码头转手卖出,顷刻之间便获得暴利。他以府中家人的身份,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靠着替府里面主子跑腿办事的便利条件,靠着身为高门大户人家家人的身份,柳攒机两头吃。怎么样的两头吃呢?用文化一点的词说就是“挟官以凌商,持商以蒙官。”啥,还不明白?那就再说的明白一点。在那些米商们面前,他是代表着勋贵们的,“这笔生意主子们说了,就要这个价钱。不给这个价钱,不但你们在我们府里买不到,在整个南京城里都买不到!”这是所谓的挟官以凌商。那么,持商以蒙官就更好办了。生意谈成,按照规矩应该回府里交账。他至少要给拖延个十天半月的,先把银子在外面放上一个账期,赚到一笔利息花头再说。然后,回到府里,在主子们面前各种叫屈,诉苦叫穷,说粮米合约如何的太多了,生意如何的不好做等等。什么大头小尾,以少报多,阴阳合同等等手段层出不穷,从中再捞取一次好处。反正不管你是勋贵也好,商人也好,两下里各自都要被这位柳天良狠狠的扒上一层皮。 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柳攒机柳天良便从一个小小的采办一跃成为了江南数得着的几位大粮食商人之一,每年过手的粮米合约至少在数百万石以上。不但经营粮食,更是利用各地往来频繁的便利,和漕帮众人一道开始经营汇兑生意,并且,在各处城镇之间经营起车船买卖来。 不过,此人善于察言观色看风向的本事,那是与生俱来的。多铎从黄河以北南下之后,他就悄悄的利用粮食商人的便利条件,通过江北四镇的关系,与清军取得了联系,表示只要清军南下渡江,他愿意做为内应。不过,在南京的多铎,归降的官员都见不过来,哪里有那个闲工夫搭理他一个商人?于是,他便被闲置了在了一旁。 博洛此次从南京南下,却给了在家中观看风色,等待时机的柳攒机一个机会。他果断的联络同党,献出了嘉兴城。作为一军主将,博洛自然是要论功行赏。问起柳攒机想要什么赏赐时,他很机灵也很是谄媚的回了一句,“不想做官,只想给主子当好奴才,给主子弄钱办差使。” 于是,柳攒机便以博洛包衣奴才的身份,担负起了为他的大军筹措粮草的差使。 嘉木楼茶馆,是嘉兴粮食商人们的行业会所。大凡是行业里有什么大事小情,比如商量好统一提高批发价,降低折扣之类的事情,米业公会都会在这里召集大家开会。平日里,各家商人互相之间拆兑货色,打听行情,有什么纠纷等等事务,也都是在这里接头联络商量解决。这里,也是柳攒机几乎每天必到的场所。 今日这里也不例外,前厅、二厅,左右厢房、花厅,坐满了人。嘉兴、湖州、桐乡等附件各处州县的米号粮店老板们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嘉兴米业公会的成员都来了,算得上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嗯,如果没有门前那百十个如狼似虎手执刀枪的清兵,和那个在门口躺椅上乜斜着眼睛看着大伙进进出出的千总,这次大会就更和谐了。 “唷!蓝掌柜的!黄东家?!二位怎么不进去坐,在这里站着说话?”檐廊下,柳攒机的二掌柜的元杨庆,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那副神情俨然便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人物,看着自己爪牙下奄奄一息的猎物一般。 蓝掌柜的和黄东家两个人则是热情的拉着元阳庆的手,不住的陪着笑脸,“元掌柜的,我们也是许久不见了。这不,今天见到了,便想着先在一起合计一下,看看该怎么把柳大先生的意思领会好了,把他老人家的话吃透了,才能不耽误差使是不是?!” 说话间,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已经完成了。借着衣袖的掩护,一张折叠的小小的纸片,已经从蓝掌柜的手里塞进了元二掌柜的手中。从手指上传来的触觉,元阳庆隐约能够分辨出这张金票的面额。 原本由隆盛行等南中商家联合发行的承兑汇票,每张以银元500元面额起,为得就是让各地的商家往来贸易时方便,安全,不必在这乱世之中行商贸易时带着大笔的银钱,招惹来各路英雄好汉的觊觎。可是,因为这东西实在是太方便,而且含金量太高了,不但迅速的在各地得到了人们的认可,而且渐渐的在江南各地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金票!”意思就是这张纸,就等于是黄金一般! “嗯,至少一千元银元。这姓蓝的还算是晓得事体的!” 而另外一边,黄东家也是不住的两只手紧握着元阳庆的右手晃动着,同样的动作又重新演出了一次。 “元二先生,这柳大东家把咱们大家召集到一起,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米业公会要改选了?您只管吩咐下来,回去禀告大东家一声,若是他老人家有意,这会首也好,会董也罢,那还不就是他老人家的一句话嘛!” “就是,投票时,咱们只管看着柳大东家的意思走!他说投哪个,咱们就投哪个!他说煤炭是白的,咱们便是说比雪还白!” 得到了两个颇为殷实的商人的这个态度,元阳庆元二掌柜的自然颇为满意,“好!一会议事的时候,你们可是要跟着大先生的号令走哦!跟着他老人家走,主子面前都有大家的好处!”说完这话,元阳庆施施然的抱拳拱手算了行了礼,继续风度翩翩的往别人面前打招呼去了。 “唉!一千银元,就这么丢到了水里去了。”蓝掌柜的和黄东家心里都是这个念头。如今虽然是清军占了江南的半壁河山,压缩着南粤军的地盘在松江府只剩下了上海县、吴淞口、宝山、金山等地,在杭州府虽然好一些,但也是在清军的大兵压境之下危机重重。但是,商业和金融这种东西却不以军事上的优势为转移的。而且似乎与军事优势成反比。越是清军占据优势,似乎这南中发行的银元、通宝,以及代表着这些货币的这些金票便越发的坚挺。原因嘛,也很简单,那就是南中商人的贸易过程中,结算货币,只收取南中银元和通宝。人家的话也很直接,“江南、内地的银钱太多、也太滥了。币值不好计算不说,要是不小心收了假钱,那我们不是哭都找不上庙门了?”要想不用南中银元为基本单位的货币也可以,那就只剩下了易货贸易了。用生丝、桐油、丝绸、茶叶、瓷器、人口来结算。 也有人会问,既然是双方打得你死我活的,那么为什么贸易活动还没有被清军下令禁止?道理其实很简单,为了军队都需要粮食,同时也为了满足各级贵族、将领、军官们的奢侈生活需要,江南商人同南中商人之间的贸易活动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的红火起来了。当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大大方方的开着船队往南中商人那里去了。走私,便如春天的野火一样迅速蓬勃发展起来了。 所以,一千南中银元,对于一个中等规模的商人来说,不能说是伤筋动骨的损失,却也是有点肉疼的。“唉!这要是去贩些烧酒鼻烟壶什么的回来,至少一半的利啊!”黄东家有点心疼的抖着身躯。 “二位先生,好雅兴啊!里面烟茶点心水果都有,怎么不进去说话?”说话的却是柳攒机的儿子,人称“擎公子”的柳擎。于是,两位财东少不得又是要好生的应付一番,再度掏出身上的金票来小心打点一二。 终于,米业公会的议事开始了。 “各位同仁,王爷的军令交代了下来。为了讨伐抗拒天兵的逆贼权臣,给咱们江南米业同仁也派了差使。我大清天兵以堂堂之师,正正之旗,以顺讨逆,我们自然要相助一二了,也好给子孙们积累些功劳,图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虽然桌子上摆满了烟茶点心水果,但是,在场的米业商人们却是一个个却是半点想法也无。耳朵里满是柳攒机的各种聒噪之声,如果不是看着议事的院落周围满是清兵不怀好意的站在那里,只怕早就有人骂了出来。“你当年为了从南中商人手里拿到南米合约,就差点洗干净屁股请人睡你了,这个时候你却说什么天兵讨逆,当年你是怎么干的?为了拿到合约,你可是放出话来,什么姨太太,女儿都可以舍得的!这个时候又跳出来说你要助顺,要相助王师?!我呸!” 但是,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当然了,这话也可以视作各种特种娱乐场所的工作者服务人员来标榜自己,“奴家是形势所逼,卖艺不卖身的。”到了夜里,鬼才知道你有没有卖呢!没有卖,你怎么在这个环境里生存的? 终于,柳攒机抛出了目的:“上面交下来的差使,五天之内解送二十万石粮米并油盐烧酒若干到大营。各位同仁,大家看怎么把这个差使办好吧?” 大小粮商们暗自骂道,你是这江南最大的粮商,当年最早在南京下关码头炒卖南米契约的便是你。不要说二十万石粮米,便是一百万石上好的南中粳米,你也能立刻拿出来! 原本安静的议事厅内,瞬间变得“嗡嗡”声不断,大小粮食商人们纷纷的低头同自己的相与们压低了声音说话,发泄着心中的愤懑。 “各位,请肃静!肃静!”柳攒机挥动着双手,努力的试图让人们安静下来,但是,你这么做,无疑是从众人的钱袋子里抢钱一般,如何能够让这些见了钱如同苍蝇见了血一样贪婪、疯狂的人们安静下来听你白话? 倒是一旁一直都在抽着烟斗的那名清军千总颇有些手段,见柳攒机挥动双臂半天也没能让人们安静下来,立刻站起身来,将烟斗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毫不犹豫的从腰间将腰刀拔了出来。 “仓朗朗”的一声响,声音不大,但是却让室内的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在外面,在室内的清军兵丁们,立刻各自向前一步,手中紧紧握住了刀柄。 “当当当当!”那千总用包着铜皮的刀鞘敲打着茶几,“直娘贼的!让你们来商量事,一个个的都和虾蟆一样聒噪!就不能听柳会长把话说完?!再有乱吵吵的额,别怪咱老子不客气!” 在刀把子枪杆子的威慑下,议事的花厅转眼间变得异常安静,刚才还吵闹不休的人们,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是眼睛盯着那千总手里雪亮的腰刀。 “唉!今天的两千银元算是白白的丢到了水里去了。只怕一会柳家的人半句话也不会帮我说。”黄东家心里兀自还在肉疼他双手奉上的两千元汇票,他偷眼看了看坐在柳攒机身旁的柳擎,见这位替柳攒机掌管着车船行的少东家面色如常,不像是要动手杀人的样子,这才强自将一颗心压回了肚子里。 “刚才柳某也是说了,大清兵马乃是天兵,王师,又岂能像那前明兵马那样,强征民间财货?只不过,方才某家刚刚说了这差使,各位听也不肯听后面的话,便只管自顾自的喧哗起来,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本事啊!”柳攒机见人们不再吵闹,只管将一双双眼睛盯着他,心中从心底一阵阵的得意之感油然而生,这才缓缓的开了口。 “博洛王爷格外的恩典,念及我等商民将本求利也是实属不易。故而特为降下恩典,每一石米都是给价购买。” 嗯?果然是商人的趋利性决定了他们的思维方式。听到柳攒机说清兵并不是要强行征集大家手中的粮食,而是要给价购买,顿时心里又是一翻个,“不知道王爷给个什么恩典呢?” 从崇祯年间开始,各地便是灾荒兵火连绵不断。便是号称人间天堂的“杭嘉湖”、苏州、松江、太仓等州府,也是天灾不断。崇祯十四年的时候,连苏州府都大旱,各地满是蝗虫,米价一石要银四两。 崇祯十五年,五月蝗灾大作,民削树皮木屑杂糠秕食之,或掘山中白泥为食,名曰观音粉。苏州府吴县,米价贵至每石银三两三钱,麦石二两二钱,城乡房舍半空倾倒,死尸枕藉。 但是,在这些商人们看来,越是天灾,越是粮食减产,越是他们在市面上兴风作浪大发利市的好机会。就算是南中的大船一船一船的将粮食运来,他们也有办法和本事在市面上大肆的放出风声,“南中的运粮船队在海上遇到了大风,可怜哦!几百条大海船全都葬身鱼腹了!半年之内,不要想有一粒米能够从南方运来了!” 南中的漕米合约,被他们从一两银子一石米,炒到了翻了两三番的地步。然后,少不得还要往里面掺杂一下沙子石子之类的必需品才能卖给那些升斗小民们。 如今,听到了柳攒机说博洛愿意给钱购买军粮和油盐等必需品,顿时这些人忘记了方才面临着死亡威胁时的恐惧,脑子了一个个堪比超级计算机一样的小算盘立刻“噼里啪啦”的打得山响。 “博洛这些鞑子,从江北一路过来,沿途不知道洗劫了多少城池,抢掠了多少的财货,如今手里有的是金银细软,缺少的却是粮米油盐。老子们这个时候好好的讲讲斤斗,板板价钱,也算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了!替江南江北的百姓们出出这口恶气了!”以黄蓝二人为代表的这群商人们,心中无不是冒出了这个趁火打劫的念头。 “王爷格外体恤我等。一石糙米给价银元四块,一石粳米给价银元六块!罐头、烧酒、油盐等物也按照现在的市价采办。不过嘛,王爷给了咱们恩典,咱们江南商民也不能没有一点孝心不是?我已经代大家向王爷表示,不管是最后多少银子,零头一律抹去!然后,按照江南的规矩,有个二八回扣,算是咱们大家伙向大清兵马捐了些钱财,以助军饷!” 至于说大家在粮食油盐烧酒的分量上、粮米的干燥程度上,罐头肉食的保质期上做些手脚,那就不是柳攒机该管的事了。横竖大家把回扣给够了,反正这些东西也不是各级军官将领们食用的。 其实,这些商人们分析的情形一点也不错。博洛等人一路南下,手里多得是金银细软,手里缺少的却是粮食物资。为了能够筹措到足够的粮食,他们也不会在乎多花些银钱。反正这些银子都是抢了来的,只要军中粮食够,大不了再去别的城池抢就是了。实在不行,翻了脸,把这些养肥了的猪羊宰了便是。 于是乎,在柳攒机的带领下,江南商人们焕发了冲天的干劲,三天内便将二十万石粮米解送到了大营。为博洛向勒克德浑交上十万石粮米,同时向杭州进军打下来厚实的物质基础。 但是,博洛和柳攒机们也不会发现,随着这次采购,江南,清军控制区内的物价,渐渐的飙升起来。 第七百六十八章 淞沪之战 根据墨菲的魔鬼定律,凡是一件事有向着坏的一面发展的可能时,那它一定发展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快,还要恶劣。事实上,洪承畴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空穴来风,当他的书信和题本被快马快船分别送往北京和南京的时候,征南大将军勒克德浑的东路军已经败了。 而且败的很惨,不但兵马损失惨重,辎重粮草车马尽数丢失,就连主帅勒克德浑也死于战场。不过,他死的并不壮烈,甚至有些窝囊。可是,随着他的战死,按照多尔衮制定的连坐法,南征军的各级官佐将领们少不得要杀一批了! 我们把视线转回到上海县与青浦县交界的虹桥镇。 这一带都是平原,水网密集港汊纵横,土地肥沃人烟密集,本是上海县附近的富庶村镇。与虹桥镇相距不远,便是扩界之后的上海商贸区,近水楼台先得月,虹桥镇这些年也是狠狠的赚了不少钱,不少人已经俨然是巨富了。便是一般的百姓,依托着往来出入的便利,每天可以从商贸区里带进带出不少的小物件少量的商品,积少成多,日子也是过得放屁都能油了裤裆。 随着战火的日益逼近,这座虹桥镇,也作为上海县防卫的重要支撑据点,派驻了一个新近开到的警备旅负责防守。 警备旅的旅长吉开明,站在镇子的城楼上向西眺望。他脚下的这道城墙,高约八米,城墙周长不过二里左右。此时,镇子里的百姓,老弱妇孺基本上已经被动员进了商贸区,留在镇子里的,都是经过甄别,受过简单训练,在商贸区里当城管之类的辅助执法差使的青壮年。 城下,几乎是紧挨着城墙,便是一道宽有十余丈的河道围绕着镇子蜿蜒而去。为了防止清军乘船或者是施放筏子放火,在距离镇子还有大约数百步的河道上游,打下了几道木栅栏,截了三分之一左右的河道,船只到了木栅栏前,必须要放慢速度缓缓通过。何况是连续几道木栅栏?这样便可以在城楼炮位的炮火压制下,防止清军船队突入城下。 河道外,便是一条宽有三丈可以并列两辆大车,以烧灰铺就的官道。官道与河道交接处,便是一座宽阔的石桥。 桥也是这几年修建而成,宽阔的桥面,足以供两辆大车并行。两侧另外开辟出了可以令手推车通过的行人通道,也算是行人和运输车辆分别通行。高高的拱形桥洞,可以让最大吃水限度的船只通过。桥头还有一座石碑,上面刻着当初捐资修建这座桥梁的人士名单以及捐款数目。 桥对岸一眼望过去的都是农田。已经是晚秋时节,又有战事临近,农田里原本零星种植的水稻草草的收割完毕,稻草捆东一个西一个的,东倒西歪的胡乱摆放着。在外人眼里,显得凌乱异常。但是,在季昌明眼里,这些稻草捆,在这平原地带却是一个个极好的标志物。透过望远镜的镜片,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个个稻草捆上面的隐秘标识,用来显示距离城墙和防线、各种火力的有效杀伤距离。 “可惜这一带大片的都是菜地,稻田实在是太少了!”季昌明有些意犹未尽,咂咂嘴,看着零星散布在旷野上的稻草捆。“不然咱们这火力网会布设的更好!眼下不但咱们自己不够用,还得给游兵队那些大爷们留出来一些!” 他身边的近卫营营官齐天越却是笑嘻嘻的:“诶!旅长,您却是着相了!没有这大片的菜地,咱们这几万人马,还有从南京方向陆续撤下了的十几万人马,吃菜都成问题。这江南虽然比江北要好很多了,可是也比南中岭南冷得多也干燥得多,兄弟们菜不够吃的话,总不能让兄弟们吃草吧?” “你说得也有点道理!你们几个,到镇子里领上几桶红漆,在那些田地里,按照每隔一百步的距离,寻找个标志物,用红漆标识上!”他安排身边的几个军官去办这件事。这倒不难,田地里,什么界址石碑,地桩,为了扫清射界而砍伐掉的树桩,都可以用来作为标识。 “咱们这里是前哨,又是往上海县城的必经之路,清兵肯定会大举来攻。只要清军一天没有到,咱们的工事就一天不能停下!” 其实,不仅仅是工事修建改造地形没有停,从虹桥镇内穿过的河道,也是日夜不绝的将各种物资补给运来。 李华宝之所以这么做,除了虹桥本身的战略意义之外,更是因为当年李守汉的一句话。 “这里是我们的巨鹿,我们的虹桥!”这是李守汉当年北上勤王时,在河西务城下喊出来的激励人心的话。当年,他是顺口将李鸿章的虹桥之战拿来做了范例,却不知很多人都不知道虹桥在哪里,李守汉也只能是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但是,当李华宝部署上海县周围的防御时,突然间发现了虹桥的重要性。 一边是虹桥这个地方本身的意义所在,一边是父王当年喊出来的那个激励人心的口号早已广为人知,政治意义不同。李华宝便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布置兵力,安排物资储备。 物资储备自然好说,横竖从南京一路撤到上海的物资,再加上本身储备在商贸区里的物资,不说堆山填海也差不多了。这海量的物资怎么也不能推到黄浦江里,更不能便宜了清兵。粮食,弹药,药品,被服,副食。只要是需要或者是可能需要的物资,无不是整船整船的运来。虹桥镇内,已经开始用粮米包修筑炮垒和地堡了。 但是,派遣哪一个部队来这里驻守,却是很是让李华宝费了一番脑子。 谁都知道,这个地方是在主公心里挂了号的地方,而且还拿来激励全军的地方。只要在这里守住了,打好了,什么叫简在帝心,什么叫富贵荣华发,什么叫封妻荫子,传诸子孙,都不是个事!于是,驻守上海的水陆各部,争抢驻守在虹桥这个任务,都快要动了手了。 最后还是水师老将张小虎出面弹压了水师各营将领,“都给老子沉住气!立功的地方又不是就是虹桥这一处了!鞑子到处都有,咱老子带着你们去打就是了!抢个鸟!” “六爷,咱们去打哪里的鞑子?”有水师陆营的军官还是有些不甘心。 “屁话!主公给咱们的差使,押运护送给黑龙江各部的物资北上,这一路上,不是有的是鞑子?!高兴了,咱老子回程的时候,带着你们从北塘登陆,沿着天津卫往北京城走一趟!好好的给北京城里的那头獾子点颜色看看!不知道会不会吓得他裤裆里的那玩意都软了,上不去他嫂子的炕!” 张小虎粗鲁的笑话,顿时让水师的军官们群情激奋,许多人不住的扯着嗓子叫好。 “好!咱们就跟着六爷北上,先办好了主公的差使,然后去北京城,去沈阳城,先烧了野猪皮的坟头,再让獾子上不了他嫂子的炕头!” 水师诸将表示咱们不掺和上海这点小事了,李华宝的工作便好做了许多。 摆弄来摆弄去,这个驻守虹桥的任务,落在了季昌明这个新开来的警备旅头上。公开的理由,李华宝说的冠冕堂皇,“老季的这个旅,刚刚在南中编成,一色的南中子弟,装备整齐,士气正盛。而且,建制圆满,体力充沛。原本在上海、在江南的各部,从南京撤回到上海,大大小小的都打了不少的仗,体力和建制都有损失。正好可以在上海县休整一下,恢复体力,补充兵力。” 这是公开场合上的话。私下里,各部将领们可就不这么理解了。 “二公子说的没错。打仗嘛,不能一上来就把大牌都拉出来,杀鸡焉用宰牛刀?守城这种事,还是让老季的这种新部队上去,咱们这种老营伍,还是要到关键时刻,比如他老季扛不住的时候咱们再杀上去!” “咱老子跟着主公在河西务城下初战鞑子,那个时候打的可是正儿八经的辽东鞑子,当年咱们只有三千人马在,面对的可是好几万鞑子!那时候咱老子还是主公手下的一个队官,这些年下来,居然也成了一个旅长!你们也一样,咱们在这虹桥把仗打好了,以后有的是升官发财青史留名的机会!” “就是!咱们齐装满员的队伍,弟兄们都是体力充沛士气旺盛,求战心切!这一战,咱们就打给友邻的兄弟们看看,也让这江南江北的清兵们认识认识咱们!” 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都是充满了自信和骄傲的。 季昌明是当年跟着李守汉千里北上勤王的三千兵马之一,只不过,当年只是一个队官,管着几十个长枪兵而已。因为在河西务一战之中表现卓越,回到南中之后便被拔擢,历次剿匪平乱,都有建立军功,十年来积功成为警备旅的旅长。虽然部下大多数都是从各处征集来的动员兵,壮丁队,守望队之类的武装。但是,季昌明对于自己这支部队却是充满了信心。 他的部下,除了本身齐装满员的三个步兵团,一个近卫营,一个炮队,一个骑兵通信队之外,又有李华宝加强给他的一个炮队营,十二门十二磅炮,十五门八磅炮,又有十门大佛郎机,火箭发射架二十组。 “咱们还有这镇上的青壮二千多人,虽然没有经历过战阵,但是好歹也是受过训练,知道军纪的!上不了阵,搬运弹药,抬运伤号,在镇内巡哨救火还是可以的!” 这两千多青壮,被季昌明按照五十人一队,二百人一营的编制,编成了十个营的辅助队伍,统一由他的旅部管理,必要时,可以作为补充兵,用来补充伤亡过大造成的编制缺损。 “清兵,你们最好快点来。老子有些等不及了!不过,老子还是希望你们晚点来,这样老子可以把工事修得更好些!” 季昌明握着望远镜,向着西面的大路上望去,嘴里喃喃自语。 “旅长,您到底是盼着鞑子来啊,还是不愿意他们来啊?!”旅部营务处的总办蓝威,笑嘻嘻的找着他话里的毛病。 “早点来,咱们就可以痛痛快快的打一仗。晚点来,咱们的工事就能修得更好,更多!兄弟们就可以少流点血!” 季昌明可是对当年在河西务发挥了重要作用的野战工事印象深刻。所以,他在领受了任务之后,便在虹桥大肆修筑工事,改造地形。 将上游的几处水闸关闭,几条不是十分要紧的河道便渐渐的干涸,将河道内的淤泥挑出,便成了天然的屏障和壕沟。再依托这些壕沟,加以改造,将部分河道填塞上土石,被覆上土木,形成了一段段的盖沟。除了在镇外挖掘壕沟,以挖出的泥土堆叠土墙之外,更是设置了炮垒,将营属的六磅炮放列,平均一门炮有两到三个炮位,随时准备转移炮位,用炮弹来招呼那些辫子兵。又吸取了多尔衮在塔山的经验做法,在壕沟之内设置地堡,暗堡,炮位。防止清兵冲进壕沟之后失去了优势,迅速的进入一边倒的肉搏白刃战局面。 “能够依托工事大量的杀伤敌人,为啥要让兄弟们用命,用铳刺去拼?”这是季昌明的看法。 镇子里,几处祠堂,庙宇,已经变成了南粤军的仓库,堆积得马尾手榴弹、子药,炮子,如同小山一样。旅卫生营将医院开设在了文庙之内,各营的司务长带着大小车辆往来穿梭在库房和卫生营之间,领取弹药和包扎急救药品。 “旅长,城头上的炮位,火铳射击位置,都已经看过了,城下的壕沟,盖沟,胸墙,地堡,炮位也基本上就绪。只有几处陷马坑还不曾搞好。” 蓝威手里举着图纸,为季昌明一一指点着图上标注的工事阵地和现实中的情绪。他知道,自己这个旅长,对于此次虹桥战事重视程度之高,所以,也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办好自己的差使。 城头上,几门加强来的十二磅火炮,炮手们在炮垒之中擦拭炮筒,搬运弹药。黑洞洞的炮口指向着西面,炮长在炮闩处透过量天尺在观察着射界。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三十度角范围内,数里距离下,都在杀伤范围之内。 “可惜虹桥不是江北那些城池,没有羊马墙,也没有关厢。不然,咱们城头上、城墙下,壕沟、胸墙,地堡,炮位,河道内的木栅栏,足够清兵们喝上一壶的!” 季昌明对于自己的工事,总是觉得不足。蓝威和齐天越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的撇撇嘴。因为季昌明这点疯狂修工事的爱好,他们警备二十四旅,已经成为被上海周围的军马拿来调侃的笑料了。 “你们到底敢不敢打?不敢打就闪开到一边去!让老子们来!别总是挖沟浚壕的!” 这话季昌明也耳朵里有点风声。但是,季昌明却只管当他没存在过。开玩笑呢!只要老子打完了仗,打胜了,你管老子怎么打的呢?所以,他今天一大早便出来巡视阵地建设情况了。 已经是深秋了,上海县又是江海毗邻之地,秋风秋雨刮了起来,让人觉得阵阵寒意袭来。 城头上,城墙下,所有的南粤军兵丁官佐都已经换上了冬装。产自天竺的棉花,被制成厚实的棉袄,外面套上南粤军的号衣,号衣外面是胸甲。头上戴着羊毛制成的小帽,然后再戴上铁盔,有了这顶羊毛小帽,已经剃了光头的头顶上,铁盔带来的那股冰冷寒意便大大减少。 因为秋雨讨厌的时大时小,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身上披着桐油雨披,头上戴着斗笠。 一阵秋风夹杂着雨水兜面而来,季昌明等人不由得一个寒颤,一个近卫小声骂道:“妈的,江南这鬼地方,比两广和南中可冷多了!” “呔!你个没见识的!你若是到黑龙江那两个旅去看看,那才真的是叫冰天雪地呢!和索伦人那边相比,咱们身在上海,在这江南之地,那就等于是在两广、在南中了!” 蓝威是跟着营务处去过黑龙江口的几处堡垒的,对那边的地形、天气有所了解,听到了这个近卫营士兵的牢骚,少不得开口教训他几句。 “蓝头儿,都说那边冷,可到底冷到什么程度呢?”几个近卫营士兵笑嘻嘻的问蓝威。 “冷到什么程度?你们看见过一出门,全都是白茫茫一片的景象吗?几百里几千里都一片雪原。想要出门,里里外外得裹得厚厚的,皮裘,皮靴子,皮毛手套,皮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才敢出门。不然,你就等着被冻死吧!” 蓝威正要深入的讲下去,远远的地平线上升起一朵烟花,在雨幕之中划出一道火线后,迅速在半空之中炸开。 “有警!戒备!” 第七百一十五章 淞沪之战(二) “去跟老乌打个招呼,派两个营前出,去看看那边出了什么情况!” 城头上,季昌明收起了笑容,放下了手里的镜筒。他口中的老乌,是他警备二十三旅的九十八团团长,负担着城西这一带的防御。 一边传了号令下去,一边从城墙上快步向城门口走去。城门洞里,早已准备好了无数用来堵塞城门的麻袋,里面装满了沙石泥土,为了防止炮子,更是浇上了不少的水,让每一口麻袋都湿漉漉的。除了这些,更有几辆塞门刀车摆在城门口。 “城上往城下的坡道要赶快修好,正面的城门我怕会成为鞑子兵的火炮照顾对象。咱们得多准备几手!不然,到时候城上城下,城内城外,不能彼此呼应救援,也是个麻烦事!” 两个营组成整齐的方阵,快速的向着西面的那团巨大的烟尘迎了上去。他们的任务很简单,若是清军前哨,就在野外迎列阵击,为虹桥这边争取时间。如果是从松江府的嘉定、青浦等县撤退过来的难民、友军,就掩护他们在会师地点附近整顿一下,进行人员甄别。然后,从虹桥镇的侧翼绕过去,开往上海县方向。 但是,很是令这两个营的官兵们失望,来得人马虽然多,但是却是以妇孺百姓为主,以若干兵马护卫着缓缓而来。 带队的乌团长很是失望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槟榔渣,血红色的一团。“去几个人,命令他们停止前进。原地待命!哪一部的兵马,哪一处的官吏,带着印信过来验一验!” 这是南粤军的军纪制度之中的一部分。不然的话,你说你是撤退下来的兵马,天晓得你是不是被敌军俘虏后劫持的,到我军阵线内部来搞奇袭的?这种战术,不管是在辽东时的清军也好,还是在江淮河汉间流动作战的前农民军也好,都是极为擅长的。 “滴滴滴哒哒!哒哒滴!”联络的号声中,几个斥候整理好手中的武器和应用的联络信号旗等物,小跑着向远处的队伍跑去。 同样的应答号声从对面队伍当中传来。随着这号声,对面的队伍缓缓的停了下来。 “乌长青!你个老倒霉的!老子到了你的防区了,你居然还这样如临大敌么?!”远远的,几句戏谑的叫骂声顺风传来。 “这个没办法!主公定的规矩,你要是觉得自己脖子上沉重,想着减点下来,你就只管不按照规矩来!”乌长青也知道对面肯定是自己熟悉的人,不然不会把外号都喊出来。但是,在这战事临近的时刻,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我老海还没到觉得自己的脑袋沉重的时候呢!你放心!我这就开始整顿队伍,进行人员甄别!”对面带队的海宽禾也是个明白人。从马上跳下来,便召集手下各营各队的军官,命令他们将自己建制内的兵丁集合到一起。对于那些来路不明,底细不清半路上进了来的各部散兵游勇,一律解除武装分别看管起来。“免得给咱们找麻烦!” 这边海宽禾在整顿自己的兵马,那边乌长青的两个营慢慢的移动过来,形成钳形将他们包夹在自己的射程之内。这样,对于友军来说,可以为友军提供外围警戒和掩护,防止有人趁乱生事,更防止旷野地方,清军突袭。 海宽禾这边人员甄别就很简单了。南粤军各部,基本上都是以某一个地区的人相对集中成为一个建制单位。各级军官对自己的部下相对较为熟悉。是不是自己人集合起来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了。而那些半路上加入进来的散兵游勇,则是更加简单。“把武器先交出来!帽子摘下来!” 江南的清军,不论是八旗还是绿营,都是剃发结辫的。就算是军装盔甲一时来不及换,但是发式却是必须要变的。而这也成为了识别敌我的最简单的标准。看你是不是剃了头发,留了金钱鼠尾辫子。就算是那些清军的专业斥候,为了混进南粤军营中而剃掉了辫子,改成了光头的南粤军发式,像乌长青海宽禾这些老兵油子们也有办法识别出来。 “看看后脑勺的头发!是不是新剃的!咱们的兄弟都是一次剃光头的!清兵的头发可是后脑勺留着辫子的!前后额的头发不一样!阳光晒过,留着痕迹!” 至于说那些难民,拉家带口的人站在一处,没有老弱妇孺没有老婆孩子的青壮年单独集合。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这上万的人群之中,甄别出来了几十个来历不明,形迹可疑之人。有做难民打扮的,也有散兵游勇。 “老乌,这几十个人,我是给你留在这当苦力呢,还是带到商贸区去交给有司审查一二?” “留在我这吧!正缺苦力呢!” 半个时辰的光景,虹桥镇内为海宽禾的队伍和难民准备了滚热的汤水和干粮送了出来。 “老乌,我就不去见季旅长了。上头给我的命令,今天晚上必须要赶到商贸区面见二公子。” “也好!你只管走你的,我担保你的屁股后头是干净的!” “嗯,清军的前哨大约距离我们还有三十里左右。老子撤退的路上,把桥梁、渡口能拆的都拆了,就算是骑兵,也要走上半日。” “砰!砰砰!砰!” 前脚目送着海宽禾的队伍消失在了视线里,乌长青正要命令部队撤退回阵地去,远远的,他派出去充当前哨的一甲兵马,以连续的火铳射击示警! 极目远处,果然见旷野那端,视野里一大块五色斑斓的色块正往这边滚滚而来。这一大块色团,几乎填充了他们的整个视野!只有大队人马行军时,漫山遍野而来时才会有如此的景象。 “终于来了!” 乌长青和城外勒马伫立的季昌明心中都是这个念头。 “吹号!列阵迎敌!通信队!向虹桥镇旅长报警!” 乌长青心中热血沸腾,只觉全身鲜血都滚烫起来,激动的有些发抖。 他手中的两个步兵营迅速的列成了方阵,将营中配属的六磅炮放列在方阵的角落处,辎重车和弹药车则是在方阵之中。司务长们从弹药车上将一箱箱的子药搬下了,准备分发给各哨。 与此同时,号手们更是竭尽全力的鼓起腮帮子吹响铜号,将清军大队到来的警报传递给虹桥镇的袍泽们。几个骑兵通信队的骑兵,则是狠狠的挥动马鞭,抽打着胯下的战马,好将这里的情况在最短的时间内报告给长官们。 “去!把那些奸细给老子除掉!免得老子打仗的时候他们给老子添乱!” 见大队清兵到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那些被甄别出来的形迹可疑之人顿时躁动起来,试图挣脱捆绑他们的长绳。 乌长青见状,也顾不得这里面是不是有冤枉的了,当即便下令,“全部杀掉!” 一队兵丁挺着铳刺冲了过去,数十柄铳刺几个起落之间,数十个奸细便了解了账目。 几十柄铳刺上淋漓鲜血的刺激,顿时让这两营兵丁情绪起了变化。有人的眼睛开始变红,那是临阵前兴奋的神色。有的人脸色开始变得煞白,那也许是紧张。有的人则是眼睛里有泪光闪动,也是激动的一种表现。但是,更多的人,都是身体有些发抖。那都是激动兴奋的表现。 远处的巨大色块越来越近,人们的耳中能够听得到一阵阵由无数双大脚踩踏着地面所形成的庞杂声浪所形成的一阵阵混响。 终于,一杆绿色狗牙三角形的硕大旗帜出现在了人们视野里。紧接着,一大片同样的绿色军旗席卷而来,在秋雨中湿漉漉的。在密密麻麻的旗帜下面,尽是一张张嗜血贪婪的面孔。 “娘的!又是这些狗东西!清兵的绿营!”一个火铳兵甲长眼尖,当即便愤懑的叫了出来。自从警备二十三旅抵达上海以来,每每的敌情通报都是清军以绿营为先锋,以八旗满洲兵为核心,再杂以汉军八旗、蒙古八旗等部,到处攻城略地。 “兄弟们,沉住气!” 乌长青高声叫道。 “哪个敢擅自行动,胡乱开铳,就地正法!家属夺田驱逐!” 看着清军绿营兵马的距离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大,似乎脚下这块泥泞的土地都在这无数双大脚的踩踏之下溅起了无数的泥浆,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微微有些战抖,他的心脏猛烈跳动几下,暗骂了一声:“妈的,这群狗东西!都是数典忘了祖宗的杂种!” 他却不会说数典忘祖,只知道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立刻口中约束手下兵马不得乱动。顿时,南粤军这两个营的前哨立刻安静了下来。 “检查武器!” “清点弹药!” 口令声中,检查武器的铜号号音迅速在两个营方阵上空响起。兵丁们迅速从背上将自己的火铳取下来,解开上面的桐油布枪衣,开始检查火石和弹簧。 来得却是勒克德浑手下总兵许友信的部下,马步兵马大约五千人,另有梅勒章京萨苏喀领着牛录章京马纳海、阿拉穆手下五百余名八旗兵丁压阵。 许友信已经远远的看到了这一股南粤军的队伍在旷野之中列开了阵势,准备同自己野战。不由得裂开了大嘴笑了起来。 “萨梅勒!您看这股南蛮,不正是螳臂当车?本官这就挥师冲上去,击溃这股南蛮,为我大清兵马拿下虹桥镇,打开往上海县的大道先祭旗!” 许友信是江北四镇的降兵出身,作为流贼出身的他,在几个阵营当中已经不知道打过了几个来回了。对于战场火候的把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在他看来,击溃南粤军这个小部队,也就等于打掉了虹桥镇守军的前哨,自己算是给清军旗开得胜,立了首功。然后,后面艰苦惨烈的攻坚战,他就可以不必去参加了。可以消消停停的躲在营帐里搂着江南女子,喝着热酒鲜汤,数着银元,看着自己的同僚们冒着南蛮的炮子弹丸用人命去铺攻进虹桥镇的道路。 被他称为萨梅勒的梅勒章京萨苏喀,也是很得意的用手指抹了抹两撇焦黄色的小胡子,“许总兵,那就看你部下的精锐兵马了。你放心,本官的八旗兵丁精锐在你后面为你掠阵,以铁骑护住你的两翼。你只管放心冲杀的便是!” 呼啸声中,两队八旗骑兵从清军的行军队伍两翼掠出,像两股狂暴的野火,从旷野之中越过。远远的,在清军进攻道路的两翼展开,隐约间对乌长青这两翼人马形成了半包围态势,同时也隔绝了乌长青向别的方向突围的道路。他如果不能挡住许友信的进攻,那就只能败退往虹桥镇,成为清军的开路先锋。 驱赶敌人的溃败兵马,冲击自己的防线。这些手段已经是清军的常用战术了。 距离不到二百步的位置上,清军骑兵停住了脚步。这个距离,已经是骑兵发起冲击前的最短距离了。再往前,就容易进入南粤军的火铳射击范围内。也就是在这个距离上,乌长青能够看得清楚这些清军骑兵的模样了。 他们一个个明盔暗甲,每人都是内中镶嵌铁叶的棉甲,棉甲外面又有一件南中胸甲,每个人的棉甲上都能看到钉着粗大的铜钉。几个军官则是身披着三重甲胄,将整个人变得鼓鼓囊囊的。除了高高的铁盔红缨外,每人的衣甲都是鲜明异常,一看便是下江南后不久才穿在身上的。 他们个个身材粗壮,稳稳策于马上,隐隐可见他们满带戾气的脸容,上面满是骄横之色。似乎奔得累了,又是这种潮湿阴冷的天气,他们身下的马匹不住打着响鼻,用马蹄刨着脚下湿漉漉的泥土。 马背上长短粗细的挂着这些骑兵的各色武器,虎枪、八旗长枪,木柄精铁镰刀,长柄挑刀,虎牙刀,马弓,步弓,骨朵,斧头,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更有数十人的雨披里,胸前斜斜的挂着牛皮子药盒子。很明显,这些人还装备着骑兵用的短火铳。 对于这数百骑兵的目的,乌长青一看便知。从侧翼保持对南粤军的威胁,窥视南粤军的态势。如果他们在面对许友信所部兵马的冲杀时出现了哪怕一点点阵势不稳的势头,这数百骑兵就会立刻像恶狗一样猛扑上来,以尖爪利牙撕扯他们的血肉。 “哼!以为老子没有对付过骑兵?!”乌长青哼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只管命令炮队军官,“注意点你们对面的鞑子骑兵,把炮弹给我换成双份的霰弹!要是鞑子骑兵有什么动静,只管用大炮招呼!” 也许就是担心南粤军阵型里那几门正对着清军骑兵的六磅炮对自己的杀伤力,八旗骑兵们将队形变得更加的稀疏。 “两翼各自留下一队人监视鞑子骑兵,护卫火炮!其余的人,留下两队归营官调度,剩下的,加强到正面去!” 面对着八旗骑兵的火炮,已经装填好了药包和霰弹,燧发机的发火绳就在炮长手里,黑乎乎的炮口平直的指向了八旗骑兵冲击道路的方向上。只要他们敢于冲击,立刻便会有数百枚栗子大小的热乎乎的小玩意来欢迎他们。 正面,许友信已经挥动手中的令旗,督令部下军官和精兵们驱赶着那些南下过程中收容到营中的兵丁,“上去!上去!” “眼前就是虹桥镇了!虹桥镇是上海商贸区的门户,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镇子,里面已经富到了用粮米包来修筑炮垒,用成捆的上好精细棉布搭地堡的地步!” “打进虹桥镇,个个腰包鼓!” “打进上海县,放大假三天!” “大将军已经传下话来,哪一镇立下了首功,打进上海后,可以先进城放假三天!” 各种颇具蛊惑人心效果的口号,被军官们半真半假的喊了出来,在许友信这一镇兵马的队形上空此起彼伏。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假话往往更容易被人去相信。这些口号,顿时在绿营兵当中得到了共鸣,许多人被近在眼前的财富,几乎唾手可得的劫掠烧杀奸淫行为刺激的两眼通红,脸上兴奋的泛起了红光。 清军开始进攻。在阵阵的呐喊声中,他们的阵线缓缓前行。 没有经过严格的队列训练,缺乏纪律约束的清军,自然不可能形成一条整齐的进攻线。但是,数千人缓缓压过来的那沉重的压力,还是让乌长青感觉到部下们身上那阵阵的紧张。 “小子们!辫子兵来得不少啊!一、二、三、四。。。怕不是得有五六千人!咱们这边,可是只有不到两千人!一个人平均下来要开三次火铳!咱们怎么样,能扛得住吗?!” 他有意的用这种比较轻松的口气来缓解部下这些刚刚从同各种山贼、叛乱土司兵马作战的环境中升级而来的新兵们内心的紧张情绪。 “轰!”放列在方阵最前端角落的那门八磅炮几乎是顶着几个清兵的胸膛开火。 第七百七十章 淞沪之战(三) 虹桥镇郊外,警备二十三旅乌长青所部两个营与清军前哨遭遇,发生遭遇战的消息,经过季昌明的快马,不到一个时辰便出现在了上海商贸区留守李华宝的面前。 “这个乌长青,什么来历?他顶得住至少一倍以上清兵的冲击吗?何况,这只是清军的前哨,后面还有大队清兵跟进!” 因为这是上海防御战的初战,对于军心士气的影响都极为重大。李华宝不得不格外的重视起这场规模不大,双方投入兵力加起来不超过一万人的战事。 “乌长青,也是南粤军的老底子了!从日丽入伍,一直便在主公麾下南征北战。只不过,他这些年很少在中原作战。大多是在南洋、天竺、榜葛喇、缅甸等处辗转。去年积功成为团长,编入了警备二十三旅的序列当中。跟随着季昌明旅长开拔到了上海,这也是他在中原之地的首战。”一旁的军政司立刻如数家珍一般报出了乌长青的履历。 “哦!他立了什么功?”李华宝立刻对这个乌长青有了兴趣。原因嘛,也很简单,这个家伙在南洋,在天竺,在榜葛喇都打过仗,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提拔得太快,这就说明这个叫乌长青的家伙没有进入他那几个弟弟的视野,也许是因为不受那几个弟弟的待见。但是,他又能一路积累军功上来,说明这厮还确实是有两把刷子,比较能打。让别人不好掩盖他的功劳。如果他李华宝能够收容乌长青进入自己的夹袋之中,那可是一举多得的好处。手里多了一个能够死心塌地为他卖命的将领自不必说,有识人之明的美名,他李华宝在南粤军将领之中的名望势必会更好。而且,还可以捎带着给那几个弟弟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么一个人物也在你们手下干过,如何没有被你们发现?! 随着大家的年龄渐长,见识和视野日益开阔,李守汉的儿子们之间,各种明争暗斗也开始出现了。这一点,随着大儿子李华宇的阵亡,已经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的事情了。 “回留守大人的话。去年,乌长青在天竺,担任帮统时,领着一营人出来巡哨。不想被一股叛乱土王的兵马设伏包围。他以不到一千余人的兵马,沉着应对,面对着数倍于他的天竺土著兵马,最后坚守到援军到来。斩杀千余级,俘虏二千余人,缴获骡马骆驼近千头,刀枪器械金银珠宝不计。也正是因为此事,我们找到了对那个土王开战的最佳借口,一举吞并了他。为主公开拓疆土近千里,丁壮人口近十万。他也就因此升为团长。” “这厮果然是有两下子!”李华宝在心里印证了自己的看法。他按捺住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问话,“你们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升官这么慢?”只是缓缓的向军政司和参谋处营务处的诸多官员布置:“传话下去,只要乌长青这一战能够全身而退,本留守便拔擢他。可以担任预备旅的旅长!” “属下等谨记!” 虽然按照南粤军的制度,旅长级别的军官必须要李守汉亲自任命,但是,李华宝的保举,也就基本上可以确定了被保举之人的旅长官职了。 虹桥郊外,乌长青已经同清兵交上了火。 在那门六磅炮开火之前,清军的步兵已经开到了步弓可以射到的距离上。那乱糟糟的阵型,嘈杂的声浪,喧嚣和叫骂声,都给南粤军这两个营的兵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幸好有各级军官低声弹压着,才没有发生有那些撑不住气,扛不住压力的兵丁对着清军胡乱开火的情形发生。他们只管在甲长、队官的鼓励下,努力调整着呼吸,心中期盼着这些清兵尽快的进入火铳的射程之内,等待着长官发出的射击信号。 虽然说,弓箭可以射得到的距离,火铳也可以,但是,追求最佳射击效果的南粤军,一般都是在敌军步兵进入四五十步的距离上才允许开火!好在平时严酷的军纪和多多少少的战场经历发挥了作用,虽是清兵们一步步逼近,在这种天气里有的人已经手心额头满是汗水,但还是一声不吭。只等待他们进入自己射程之内。不时又用余光观察一下龙头上的火石,希望它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影响自己立功。 对面的清兵也是心中忐忑异常。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行进到了一百四五十步时,差不多就要有人沉不住气开火了。在他们的印象里,就算是南粤军素来号称精锐,不说对方的火器没等自己进入射程就忍不住胡乱开火。但是在这个距离上也多少会有些异常举动。但是,对面的军队就是那么静静的站立着,好像一群泥塑木雕一样。 但是,战场上哪里容得他们多想。行军队伍己经进入百步距离了。巨大的压力和即将到来财富杀戮等等诸多因素让清军队伍里齐齐的发出一声暴喝,清兵们齐声呐喊,加快脚步,往乌长青的正面猛冲过去。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就是现在! 炮队的指挥猛地一声大喝:“开火!” 两门六磅炮的炮口喷吐出巨大的白色烟雾和转瞬即逝的红色火焰。让几名距离他们最近,已经跃跃欲试准备上来夺取这两门炮立功的清兵顿时平飞了出去!等到躯体落地之时,已经被密集的霰弹打成了一团破烂不堪的血肉。 “开炮!” 这两门炮的发言,揭开了炮队的火力序幕。似乎同一时间两翼的几门火炮一片震耳欲聋的炮响,一大片的烟雾腾起,一群群呼啸的霰弹弹丸,夹杂着划破空气时的尖锐哨音,虽然人类的耳朵听不见,但是,那些战马却听得清清楚楚。这种声音,就像是这些弹丸小恶魔发出的阵阵狞笑声! 不到九十米的距离上,六磅炮水平放置,双份的霰弹发射,对方又是快速运动的密集队形,这个杀伤力,杀伤效果,不用不厚道的作者来给大家详细描述了吧? 这几门六磅炮的发言,不但打得几十个清兵血肉之躯变成了破烂一团,更是将那些被各种欲望催动得两眼通红的清军士兵给了当头一棒!让他们蓦然间发现,对面的敌人不是那些能够让他们任意屠戮劫掠的商贾财东,更不是善良的平民百姓。而是手里握着铳炮刀枪,战斗力比他们更胜一筹的狠角色! 想到了这一点,顿时,方才气势汹汹的进攻队伍,登时停滞了一下,仿佛是被一棒子打下去的恶狗一下,原本张牙舞爪的势头顿时停止了。突然,似乎是被秋雨秋风吹醒了疯狂的头脑一样,许多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调头便沿着来路狂奔而去。 如果说这些沿途被多铎招降纳叛收编的各路降兵属于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那么在队列后面监督,在两翼侧应的八旗骑兵的表现,也有些让人失望了。 炮口喷吐出的火焰,浓烟,巨大声响,以及自家军队里血肉横飞的场面,也让在两翼冷眼窥视战场的二三百骑八旗骑兵也有些突兀。胯下的战马,大多也是没有经历过这么简单血腥暴力的场面,被炮口发射出的浓烟烈火巨响一惊,几十匹战马不由得一阵嘶鸣,开始向后退去。马上的骑手们,一边吆喝着坐骑,一边悄悄的向后移动着。 自从渡过黄河以来,一直都是打的顺风仗,许多城池只需在城下将旗帜展开,摘下铁盔露出金钱鼠尾辫子,便可以进城之后子女玉帛予取予求。这种城池还算是好的,至少还是等到了清兵兵临城下。大量的州县城池,都是在清军距离在数十里上百里之外,便派人前往军中联络投降,并且,在城中更换了旗帜,宣布自己已经是大清皇帝的人了! 能够轻易得来的子女玉帛,为什么要用命去拼呢?只要能够打下眼前的城池,那么,城池里面的粮食财物子女玉帛,还不是由得咱们来随意搬取?拼命的事,还是让那些汉人降兵去办吧! 这样的想法,在过江之后更是在清军八旗部队当中迅速蔓延开来。今天又遇到了这么扎手的敌人,不由得这数百名八旗骑兵纷纷的向后退去,将战线向后退却了至少一箭之地。躲在一旁看着南粤军同绿营兵展开厮杀。 趁他病,要他命! “第一列!上前!开火!” 眼看着清兵的队列出现了崩溃的迹象,这个时候乌长青再不动手,那他就是宋襄公了。也别想着在南粤军里有所发展了。 一连串冷酷的口令响起,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火铳声一叠连声响起。火铳声中,几个原本冲在最前面的选锋,身上披着铁甲,手中擎着皮盾的精兵被背后飞来的弹丸击中!弹丸轻松破开了他们身上破烂的铁甲,将甲叶子打得飞了起来。随着身上冒出一股股血花,这几个选锋踉跄着被一个个打翻在地。 “第一列,蹲下!第二列,开火!” “放!” 根本来不及多想,第一排火铳兵半蹲着清理自己的火铳,检查火石,装填弹药,第二排又接着上前,数百支火铳对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清兵,根本不用怎么瞄准,只要扣动板机,在六十步这个距离上,清兵们猬集成一团的逃跑队伍,只要火铳响起,队伍里就会有人惨叫一声倒下。而倒下的人,更加剧了队伍的溃散奔逃速度。 背后的南粤军队列上空,因为数百支火铳连续发射,已经凝结了一团浓密的灰白色烟雾,同空中的水汽相结合,凝结成了一团似雾非雾,似烟非烟的物事,在溃退的清军士兵眼里,这团带着硫磺硝石燃烧后味道的东西,无疑是牛头马面手执勾魂牌从十八层幽冥地狱里出来索命时的妖风一般相仿! 他们的队伍里要是有西方传教士的话,说不定会更正他们这种错误认识,“魔鬼!地狱里的魔鬼撒旦出场时,都是带着一团硫磺味道的臭气的!” “放!” 背后的那团烟雾里,再次传来了魔鬼的吼叫声。 第二排火铳兵原地停止,清理火铳,装填弹药。第三排火铳兵上前,又是大股的硝烟喷射而出,一个个正在发足狂奔的清兵,尖叫着被向前打倒在地!弹丸破开他们的衣甲,急速地在他们体内翻滚着,将他们的内脏搅成一坨稀烂。 “第一列,上铳刺!准备冲!” 第一列早已装填完毕,正在那里等待着命令。听得长官口令,立刻从腰间将套筒铳刺抽出,嗒嗒两声,将铳刺安装完毕。 “第一列全体!预备用刺” “呼!哈!”第一列的兵丁们齐声高喊,安装条令规定,将火铳平端在手,铳刺斜斜向上指去,恰好是人的头脸位置,前腿弓,后腿绷,随时准备向前跃起。 “杀!” 烟雾之中,近千柄铳刺突然杀出。这幅景象带给清兵的冲击无疑是摧毁性的。原本已经被炮击和火铳轰击打得失魂落魄的他们,哪里想得到会有这样的事?!在他们看来,这上千人端着仿佛是地狱之门骤然打开,无数的修罗恶鬼从中杀出,呼喊嗥叫着来人间掠取自己的血食一般! 这还了得! 一声发喊,这些绿营兵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众人纷纷推搡着阻挡自己逃命的一切障碍物,管他是袍泽兄弟还是各级长官,或者是辎重车辆,只要挡着老子,那就一律到一边去!同身后明晃晃二尺长的铳刺比起来,即将面对的军棍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这么多人一起逃,法不责众嘛!就在这一瞬间,很多人有些恍惚,如果不是头顶上的帽子被风吹得头皮有些冷飕飕的,他们仿佛回到了当初打着大明旗号吃粮当兵时那种一触即溃千里的时候。 乱哄哄的向前跑了不到一里,许多人跑路或者说是战场转进的技能尚未完成热身,还刚刚只看到了总兵大人的旗阵,还没有将总兵大人许友信的本阵冲散,并且裹挟着他一起溃逃。对面的情况,让这些败兵们迅速知道了自己如今的身份,现在你们是清兵,不再是大明兵马了! 从侧翼被南粤军的铳炮威胁着撤回本阵的数百八旗骑兵,从败兵的两翼突然冲了过来,隔断了他们的溃逃路线,将他们与梅勒章京萨苏喀和总兵大人许友信隔开。 另有数十精悍骑兵策马冲进败兵行列之中,手中八旗长枪、虎枪齐出猛刺,顿时在溃兵队伍当中溅起了数十朵绽放的血花。鲜血、死亡和暴力行为,顿时让这些溃兵们意识到,再跑,可能面临的就不是军棍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自己可能会成为那个给猴子看的鸡。 “马纳海、阿拉穆!”萨苏喀冷酷残忍的声音从唇间发出。 “奴才在!” “你们带着手下的奴才上去,在许总兵这些败回来的兵丁当中执行军法!败兵当中所有的哨官以下军官尽数给本梅勒章京砍了!余下的人,有官职的,每人赏二十鞭子,带队冲锋!普通兵丁,每人十鞭子!” 数十颗各级官佐的人头被八旗兵们用长枪挑在枪尖上,策马在许友信的这一镇兵马面前缓缓而过,为得便是让他们看到,临阵脱逃是个什么下场! “当年本官跟着摄政王爷在塔山,能够面对着李华梅的漫天炮火,数十万精锐敢战之士不落下风,靠得就是这连坐法!当年,摄政王便有话,哪个退便杀哪个!兵丁退便杀兵丁,官长退便杀官长!这才领着我们这般奴才守住了塔山险地!让那李华梅恨恨而去!如今本官便领着你们,一样的执行这套章程,区区的一个上海县又算得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秋风秋雨实在的寒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萨苏喀梅勒章京在马背上大肆吹嘘自己当年在塔山的英雄事迹,在绿营当中率先推行连坐法的时候,他身边的家奴却发现,在提到李华梅、塔山等字眼的时候,主子那条在塔山受过伤的右腿,不由自主的在马镫里一阵阵战抖。 在长枪大斧和银元的刺激之下,不消半柱香的时间,许友信便将已经面如土色,如同一群泥胎木偶一般的兵丁整队完毕,再度向虹桥镇方向开了过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群杀星最好是趁着刚才我们溃败下去那会,也见好就收,撤退回了虹桥镇。那我们就可以在镇外扎营,休息,吃晚饭,等着大队人马开来之后再攻城了!” 许多的兵丁官佐一边行军,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但是,事与愿违。 当大队人马开到了方才交火的位置时,果然乌长青已经率队向后退去。不过,却没有退入虹桥镇中,而是在镇外一里半地的位置上,列开了阵势,正好整以暇的等着清军的到来! 第七百七十一章 淞沪之战(四) “妈的!又是这一套!” 不管是萨苏喀通过望远镜,还是马纳海、阿拉穆两个牛录章京和许友信以及他的部下军官靠着一双肉眼都能看得到,不远处的乌长青所部兵马,依托着虹桥镇的城墙,在城池外围又列开了阵势。 只不过,方才的清军溃退,给乌长青争取到了向后撤退和重新布置防线的时间。 他谢绝了季昌明让他率部撤进城内休整的好意。只是要求季昌明把他部下的两个步兵营和一个炮队营开拔出城外,并且安排民夫在城外紧急赶修一道工事。 “不要特别牢固,能够让兄弟们遮住身子的一道胸墙就可以了!” 于是,在萨苏喀、许友信等清军将官们看来,这个战术便是老调重弹。只不过,萨苏喀想起了河西务、塔山等几次与南粤军的正面交手,那几次,南粤军或是依托工事,给予清军重大杀伤。或是依托、改造工事,步步为营,给清军很大的压力。 如今,一道半人多高的弧形胸墙,已经隐约成型,南粤军队伍后面,上千名民夫、辅兵正在手脚不停的从城上的坡道上搬运麻布包下来,用这些硕大沉重的口袋垒砌起一道胸墙。偶尔有些东西从麻布包的缝隙里漏了出来,洒在地上,星星点点的形成了一条虚线。 “狗日的南蛮子,果然富裕!居然用上好的大米来修工事!” 无数的清军官兵也发现了这一幕,在心中咒骂着。这个举动,无疑是给清兵做了临战动员。 乌长青似乎也很托大,方才的胜利可能让他轻视了清军。他将自己的部队背靠着这道胸墙由南向北面朝西列开阵势。三个步兵营列成了三道薄薄的线列,步兵营与步兵营之间炮队营的火炮放列在营队形的两翼稍稍靠前一些的位置上。另一个步兵营和他手里的近卫队、骑兵通信队、辎重队则是在胸墙后面持枪站立,作为预备队使用。另有数十辆似乎是辎重车的车辆在他们身后列开,想来,不是辎重车便是卫生队的车辆。 这么近的距离,双方的兵力和配置都是看得清清楚楚。萨苏喀冷笑了一声,转过脸来对着距离自己织金龙纛不过一臂距离的许友信笑道:“以我来看,这个南蛮带兵官也不过如此!刚刚占了点小便宜,便如此托大。工事未曾完备便胆敢与我大清兵正面野战。而且,许总兵,你来看!” 他用马鞭指着胸墙背后的那道正在使用的坡道,“这条坡道,想必是为了与城外守军相呼应而修筑而成。虽然此时看颇为粗糙,尚未完工。但是也可以拿来用了!你若是击溃了眼前这股南蛮,那便可以用这条坡道为饵,引诱南蛮与我大清兵马争夺这条入城道路!” “大人久经沙场,明见万里。说得是!末将也是这么想的!” “马纳海!” “奴才在!” “派人拿着本梅勒的令箭去催后路兵马,让他们火速携带火炮前来!” 在他的喝令下,清军阵中蹄声响起,传令兵往来驰骋,一队队的清军出阵而来。(没办法,这些前明军投降过来的兵马,已经退化到了无法通过旗帜、金鼓、号角来传达命令,彼此联络的水平了。) 一队队的清兵在阵前排成密集的阵形。摆在最前面的,是一千多的弓箭手、火铳兵,火铳兵在前,弓箭手在后。他们的任务就是与南粤军的火铳对射,为后面的兵马争取时间和空间。只要他们能够消耗南粤军火铳兵的弹药,让他们开上两铳,后面的长枪兵和刀盾兵就会杀到,与南粤军展开肉搏。 在这一千多人后面,则是更多的刀盾兵、长枪兵。刀盾兵一色的都是许友信部下的老兵组成,基本上身上都有甲胄,头上都带着铁盔。而长枪兵就寒掺的许多了,大多数身上只有一件未镶铁棉甲,头上只有一顶毡帽。也难怪,这些人大多数是南下过程中沿途裹挟强拉的壮丁,属于炮灰中的炮灰。这些人,在军头们看来,塞给他们一根绑着生铁打成的矛头的木棍就可以,反正都是用来冲阵爬城的,谁会把好的刀枪器械甲胄给他们? 接近两千的长枪兵,在官长的拳打脚踢马鞭咒骂之下,勉强保持着队形没有放羊。缓缓的额跟在弓箭手火铳兵的后面行进。在他们身后,是不到一千人的刀盾兵,刀盾兵的队伍就严整多了,毕竟算是许友信这一镇兵马的精锐。在他们后面。蹄声嘚嘚,数百骑骑兵作为突击力量和督战队,手中的长刀大斧雪亮。 雨已经停了,但是秋风更为寒冷。伴随着清兵步骑缓缓逼来,在这虹桥镇外的旷野上,显得越发的肃杀之气浓厚。 大战即将要来临,站在胸墙后自己的认旗下的乌长青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看看身旁的士兵们,个个紧闭着嘴唇,咬紧牙关,显得面孔都有些扭曲了。在他的周边寂静无声,只有人们拼命压制的细微呼吸声,还转瞬便被秋风撕扯得无影无踪了。 通过那些不太醒目的地面标识物,乌长青和城头的季昌明都能很清晰的判断出清兵距离自己的位置距离大概多少。 眨眼间最前面的那些弓箭手们已经向前行进了百余步,他们五官轮廓已经依稀可以分辨出来,这就证明,这些仅身披棉甲,或是身披镶铁棉甲的清兵己经处于南粤军火炮的有效打击范围之内。 如果此时是严冬时节,乌长青早已下令开炮。但是,如今刚刚停了雨水,地面正是一片的湿滑烂泥,实心炮弹的弹跳杀伤力被降到了最低。所以,必须要将敌人放得越近越好,才能充分发挥出大炮的威力来。 看看清军又向前行军了二百余步,已经能够清晰的分辨出士兵的眉眼了,乌长青果断的向下挥动手中的令旗。 “炮队,开炮!” 早已装填好了炮弹并且剪短了引信的炮队,立刻开始发言。 隆隆声如巨雷般滚过,阵阵灰白色烟雾升腾而起,一阵阵炮弹的呼啸,往清军队形当中飞去。在这个距离上,放列在乌长青团防线上的十几门六磅炮基本上采取的都是平射方式,此时的炮弹弹道大约是一条直线。只要肉眼看得到的,火炮都可以可以打得到。 呼啸声中,一个个滚烫的数斤重铁球砸在了清军队形当中。铁球在人群之中横冲而过,直接带出一条血路。随炮打出的十几个小弹更是四下乱窜,一个个清兵惨叫滚倒在地。 可惜的是,清兵队形当中虽然起了一阵骚动,但是,却大体无事,依旧是缓缓行军过来。地面湿滑泥泞,炮弹着地后无法弹跳,无法进行二次杀伤。 “不许乱!冲上去!只要靠近了,弓箭能够射的到,南蛮的大炮就伤不到你了!”除了天气帮助了清兵之外,队伍当中那些声嘶力竭拼命弹压的军官们,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没有他们的喝骂制止,只怕这些弓箭手和火铳兵,早已奔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中的秋雨不再飘落,落在人们脸上、身上的,是介乎于雨水和冰碴之间的霰。这东西,很多地方俗语里将它称呼为雪米或者是米雪,也是很清楚的将它归入到了雪的旁支近亲当中。它的到来,标志着天气开始进一步的寒冷,降温开始了。 星星点点落在清军进攻队形里的雪米,打湿了他们的红缨,打湿了他们的刀枪穗子,打湿了他们的衣服甲胄鞋子。很快,这些雪米将会和他们的血肉一道,湿润脚下的土地。 这雪米的落下,却对南粤军来说精神为之一振!不是说南粤军不惧怕风雪,相反的,军队主要组成部分都是来自温暖地带甚至是亚热带、热带地区的人们,对于寒冷有着骨头里的畏惧。但是,在大量御寒衣物装备的加持下,他们现在却是在内心欢呼雀跃:“下吧!赶紧的下吧!越大越好,越多越好!最好能够马上就把地面冻得硬邦邦的,也好让你们这群鞑子好好的吃吃咱们的热炮弹!” “让这帮尼堪们快点!不然这么磨磨蹭蹭的,到时候火药受了潮湿,打不响了,这次进攻就又是白搭功夫了!”牛录章京马纳海手中拎着一柄短柄月牙斧子,在口中叫骂不止。 “莫要慌!只要冲上去就可以!”萨苏喀算是比马纳海这些中下级军官们老谋深算的多了,也阴险狡诈了许多。他也知道,许友信这支兵,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虹桥镇的。但是,能够用几千投降的绿营兵来换取南粤军的阵地情况,了解他们的战术战法,弄清他们的火力配备,消耗一些他们的弹药,顺便杀伤几个,这种事,何乐而不为?难道真的是觉得摄政王主子的银子、粮食多得用不完,必须要拿来养活这些废物?有那些钱粮,咱们多铸造几门火炮好不好? “起立!” 看着清军的最前列已经进入了三磅炮的射程,营属火炮的六磅炮、八磅炮炮弹已经落到了清军的队列中间部分。这个时候,乌长青命令各营的营官下令,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官兵们,轰隆一声站起身来,不用官长命令,便开始自觉检查手中的武器。龙头,扳机,火石是否能够正常的打火击发,弹簧是不是受了潮湿,影响发挥。铳口的防尘帽是不是被拔掉了等等。 “……五百步……四百五十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五十步……” 炮队的观测手们。不断的根据各种早已提前标定好的参照物,报出清军与南粤军阵线的距离,让炮队的袍泽们调整炮口的仰角和标尺等诸元设定。 伴随着他们报出来的距离,炮长们几乎是肌肉记忆形成的本能,发出一连串的动作和口令。在他的口令之下,弹药手们用硕大的背篓将药包、炮弹搬运到炮位上,装填手按照炮长的口令,装填药包,再用推杆夯筑几下,确保在炮膛底部了,这才将炮弹缓缓的送入炮膛,再用推弹杆推送到位。 紧接着,便是炮队阵地上一道道耀眼的火焰跳跃闪过,一股股白烟腾起,一枚枚炮弹呼啸而出,那些正在冲锋的清军接着就会看到一个个火热的铁球旋转着向他们劈面砸来。 这里面,表现最为疯狂的,便是那些大佛郎机。一门佛郎机,配备着十枚子铳。这些子铳,可以在短时间内保证火力的延续性。连绵不断的将一枚枚炮子发射到清军队列当中。 所有的子铳中,装填的炮子基本上和婴儿的拳头相仿,不为了一炮能够打死几个,只是要将拦阻在射击弹道上物体击穿就可以!试想一下,在二三百步的距离上,不论你是穿了几层甲胄,一颗迎面飞来高速旋转的铁球,都会在你身体上击出一个巨大的血洞,断没有活命的道理。就算是你命大,没有被正面击中,但是,这东西从你身旁掠过,蹭上一下,挨上一下,大多不会死。但你会因为伤势在床上辗转哀嚎,惨不忍睹。 一枚炮弹从清军的队列头顶掠过,让几个清兵的头顶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炽热,这稍纵即逝的炽热,让他们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从人间到地狱,又从地狱的鬼门关口爬到了人间的地板上的感觉。 但是,在他们队列后面骑在马上压阵督战的军官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原本骑在马上挥动着皮鞭呼喝叫骂鞭笞士卒的一名营官,被这枚炮子从身边掠过,起初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当他想挥动手中的马鞭时,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和马鞭一道掉在了地上。这才赫然发现,刚才那枚炮子,将他的半截手臂已经带走了!顿时,他抱着自己的残肢哀嚎起来! 但是,同他的同僚们相比,他又算是极为幸运的。炮弹只是带走了他的小半截手臂,而他的左翼右翼的同僚,一颗炮弹直接将左翼那个营的营官头颅砸成了一团红白混杂的物事,披着三层重甲的尸身仍端坐于马背上,无头的脖子如喷泉般射出大股大股的血花。身躯则是拼命地扭动着。好一阵过后,这无头的尸身才轰然落于马下。 一颗铁球则是直接将一个营官的身躯上打出一个巨大血洞,一团硕大的血肉包裹在铁球上,飞出了好几米远。 一名军官倒是机灵的很,见几个同僚都是因为骑在马上,不幸成为了炮弹的首选打击目标,立刻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被几名亲兵护卫在中间,认为这样会万无一失。但是,一颗炮弹在落在人群中,将他面前的队伍砸开了一个缺口后,向前跳动了一下,直接擦着他的右脸横着而过,他的鼻子被打掉,右侧颧骨粉碎,带动半边嘴唇还有牙齿全没了。整个右侧的脸被硬生生的砸了进去!他下意识摸一下脸,发现手上满是血肉骨头渣子,顿时发出非人的狂叫。 如果不是队伍后方的数百名八旗骑兵手执大刀长枪利斧压阵督战,在这样的炮火下,这样的死伤情况前,只怕这支绿营兵早已崩溃了数次了! 就算是这样,在远处观战的许友信,已经心疼的快要从马上掉下来了!这些兵马,虽然那些长枪兵是他沿途裹胁来的壮丁溃兵散兵游勇之类的角色,可是那些弓箭手火铳兵刀盾兵却是他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这一下损失了,以后可怎么办?! “不要怕!只管冲上去!打了一轮炮,至少要有一刻不能开火!正好冲上去攻破他们!”萨苏喀梅勒却是丝毫不以这点子伤亡代价为意。 两轮炮火射击后,火炮齐射变成了轮流射击,为了防止炮身过热,火炮的射击间隔拉开。 “南蛮的大炮不行了!给老子冲上去!谁先上去,赏银元十块!杀一个南蛮,赏银元二十块!哪个敢畏缩不前,就地砍了!”在队列当中督战的军官们趁机挥动着宝剑,胡萝卜加大棒的一起上了。 见对面的炮火渐渐稀疏下来,己方的队伍也距离越来越近,清军队伍里的弓箭手和火铳手们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有箭矢开始在空中掠过,飞向南粤军的队列。 “一百五十步!检查火铳!” “一百二十步!第一列,蹲姿!第二列,立姿!火铳准备!” “八十步!火炮停止射击!” 在六十步的距离上,清军的火铳手们停住了脚步,开始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向着对面的南粤军开火。弓箭手们则是列阵开始抛射。密集的箭矢,从两军间隔的开阔地上空掠过,落在了南粤军的阵型内。 一时间,砰砰砰,噗噗噗,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人们耳中交汇成一片混乱的声响。火铳发射声,箭矢射中人身体发出的闷响,箭矢落在头盔上、胸甲上发出的撞击声,和受伤者发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好在天气潮湿,箭矢弓弦都被雨水打湿了,威力大减。饶是如此,也不断的有人倒地,被卫生营的兵丁抬下去,他的位置迅速的被人填补上。 “六十步!开火!” 密集的火铳声连绵不断的响起,浓密的灰白色烟雾形成了一道死亡的屏障。 第七百七十二章 他们读过战国策? 整个长江出海口周围的冲击平原,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战场。以上海县为中心,青浦、金山、嘉定、奉贤,宝山,甚至更远一些的太仓,到处都是枪炮声,喊杀声,到处都是硝烟,到处都是烈火,到处都是清军和南粤军的营垒。千百面旗帜不停的被旗手擎在手中,转眼间又倒在炮火里。 长江上,从上游的镇江、南通州一带顺流而下的清军船队,密密麻麻,帆樯如云,遮蔽了几乎整个江面。向着长江出海口江心的崇明岛冲击而来!这里,是南粤军的水师营地,如果这里被清军控制,可以说,南粤军的退路和生路就被清军切断,成为了困守死地的瓮中之鳖。 不论是陆路上的,还是在长江里的清军,任何一路人马都是以百倍的疯狂向前猛扑。原因嘛,也很简单。四个字,“升官发财!” 勒克德浑到了上海前线。 不等安营完毕,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许友信、萨苏喀梅勒等人请来见面。 当八名亲兵将两个人用门板抬来时,不由得勒克德浑手下的将领军官们个个都是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伤之人,也不是没见过杀得尸山血海的场面。但是,自从清军入关以来,特别是多铎渡过黄河以来,总兵、梅勒这一个级别的将领,不要说受伤,便是亲临战场的机会都是凤毛麟角。大多数都是在营寨之中指挥,等着前方传来胜利的好消息,然后,进城,劫掠,分赃,享受子女玉帛。 可是,今天,在他们面前的许友信和萨苏喀二人的惨状,无声的告诉他们,战争还在进行当中。这头以人命为食物的凶兽,刚刚吃了些开胃的点心而已。 门板上,许友信的一条胳膊被炮子击中,手肘以下,尽数被军医截了下去。“不然血止不住不说,回头伤口溃烂化脓,也一样会要了许大人的命。”身上除了几处的铳刺所伤之外,另有大片的烧伤,大腿上被火铳的弹丸击中,用厚厚的棉布包裹着。 在他旁边的萨苏喀梅勒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友信的伤是涵盖了几乎现在这个时代战场上能够受的各个种类,他甚至还被受惊的骡马踩断了脚腕的骨头。而萨苏喀梅勒,则是在受伤的惨烈程度上取胜。 如果不是有人告诉勒克德浑,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堆在门板上血肉模糊的破烂就是曾经意气风发威风八面的萨苏喀!“萨大人是率队冲锋时,被南蛮的六磅炮霰弹击中。幸好萨大人骑术高超,提起了马缰绳,战马人立起来,为他挡住了不少炮子。不然,萨大人的情形只怕会更糟。” 已经很糟了!还会更糟到什么地方去?!勒克德浑心中骂了一句。也不知道在骂谁。在他勒克德浑看来,萨苏喀除了脸上的五官还能勉强辨认出原先的形状之外,从脖子以下,几乎都是被炮子打烂了的。 “幸好是战马挡了一下,萨大人身上又是披着重甲。这才勉强保住了性命!不过,郎中说,只怕救得了伤,救不了命。萨大人这辈子,估计很难自己行走了。”这话说得很是婉转。勒克德浑鼻孔里哼了一声,命人掀开萨苏喀身上的被子,被子下面,萨苏喀的小腿、脚也是血肉模糊,虽然经过了郎中的处理,但是,以勒克德浑的眼光、经验来看,只怕不止一发霰弹和萨苏喀的两只脚发生了接触。他的脚基本上已经被打烂了。 那一天,在虹桥镇外,许友信、萨苏喀率部与乌长青所部激战。结果,被乌长青依托阵地固守,不断的发起小突击、小反攻的战术打得痛苦不堪。最后,二人更是发起性子,率领手下残余兵马发起冲锋。不料想双双被炮火打落马下,被手下人冒死抢回。 虹桥镇外,尸横累累,断枪残旗,破车死马,比比皆是。如果不是清军的后续部队跟进的及时,不像他们在明军时那样败不相救,只怕今天勒克德浑见到的,就是挂在虹桥镇城头上的尸首了。 即便是如此,许友信的这一镇兵马几千人马,以及萨苏喀手下的数百八旗满洲兵,业已伤亡殆尽。如果按照前明军的惯例,许友信足可以因为作战太过于卖力气,损失过大,导致手中没有了实力而被朝廷斩首示众。 “本王问尔等,他二人的伤可还有得救?”勒克德浑森冷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响。 “回主子,奴才们将许将军、萨大人抢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命郎中不惜血本的救治,前后用了近百个救命包。这才算是缓解了他二人的伤势。主子如果不信,您请看,往常这么重的伤,只怕早就伤口化了脓,人开始发高烧。可您看眼下二位大人的情形,除了伤口处微微有些发热之外,并无别的症状,也就是因为失血过多,才导致时常昏迷的。”在许友信与萨苏喀低微的呻吟声中,郎中头领壮着胆子向勒克德浑禀告二人的伤情。 “好!本王便以大将军的身份号令全军!一、许友信、萨苏喀二人作战英勇果敢,皆有功劳!二人回松江府养伤,所部一并到松江府休整补充!所需兵员由全军统筹补充!二、许友信伤愈后,即以江南提督身份,出镇苏松太地区!开府苏州!并报请朝廷,给他封爵位!萨苏喀那是八旗满洲子弟,官位本王不敢擅自做主,这就上本给摄政王,升他为本旗固山额真!加一个前程!你们回去查查,他的本身世职是什么,牛录章京还是甲喇章京,不管是什么,一律都给本王照着加两级上本!” “许友信、萨苏喀二人,各自发给五万银子作为养伤费用。二人所部休整补充期间,粮饷全数照发!二人所部阵亡受伤兵丁官佐,一律加倍抚恤!等许友信这厮伤痊愈之后,本王问问他,愿不愿意做本王的旗下人!本王准备收他做本王的奴才!若是他二人不幸伤重不治,那他二人的功劳,赏赐,本王便向摄政王爷请道恩旨,由他们的儿子承袭便是!” 勒克德浑一连串的命令,打得在场的人们头晕眼花。没办法,他这套组合拳看似没什么章法,但是,拳拳都打在了要害上了!许友信一个打光了部下兵马的降将,不但没有因为作战失利的罪名而被推出去斩首示众,反而升了官,而且还是这江南最为富庶的苏松太地区!而且还要被册封爵位?!打光了的兵马,大将军也说了,建制仍然还在,补充齐全了新兵,便是他这个江南提督的本部。在他养伤期间,他可以合法的大吃特吃空额,反正兵马钱粮照着原样发给他!这一场死命、拼命仗打下来,官职、地盘、银子、兵马实力都有了,还担心什么?!更让人羡慕的眼珠子都要发红的是,如果他侥幸不死,除了上面这些好处之外,他就是正儿八经的八旗旗下人了。而且还是勒克德浑的包衣奴才!这等好事,就是因为他打了一场狠仗而得来的! 在场的新附军将领们,在许友信这个活生生的榜样面前,暗暗的下定了决心。再有作战,不论是打哪里,都要全力以赴,出死力去打! “给本王传令下去!一旦攻破上海县,所有缴获的财货物资,一半由各营各部分配!算是本王给尔等的赏赐!”又是一道让所有人疯狂的命令。 勒克德浑对许友信的处置手段,让整个清军士气大振!对南粤军各处要点的攻击也变得愈加疯狂起来! 没有不透风的墙,当镇守上海的李华梅、李华宝姐弟二人面对着清军近乎于疯狂的攻势而不解,好不容易从俘虏口中得知了这种打了鸡血的行为根源是来自勒克德浑给部下所有的将领们树立了一个好榜样之后,不由得姐弟二人长叹一声,“想不到,勒克德浑这种没怎么读过汉家典籍的辽贼头目,居然也能玩得出千金买马骨的手段来!” 千金马骨的典故,出自《战国策?燕策一》讲的是公元前314年,燕国发生了内乱,临近的齐国乘机出兵,侵占了燕国的部分领土。 燕昭王当了国君以后,他消除了内乱,决心招纳天下有才能的人,振兴燕国,夺回失去的土地。虽然燕昭王有这样的号召,但并没有多少人投奔他。于是,燕昭王就去向一个叫郭隗的人请教,怎样才能得到贤良的人。 郭隗给燕昭王讲了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一位国君,愿意用千金买一匹千里马。可是3年过去了,千里马也没有买到。这位国君手下有一位不出名的人,自告奋勇请求去买千里马,国君同意了。这个人用了3个月的时间,打听到某处人家有一匹良马。可是,等他赶到这一家时,马已经死了。于是,他就用500金买了马的骨头,回去献给国君。国君看了用很贵的价钱买的马骨头,很不高兴。买马骨的人却说,我这样做,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大王您是真心实意地想出高价钱买马,并不是欺骗别人。果然,不到一年时间,就有人送来了3匹千里马。 郭隗讲完上面的故事,又对燕昭王说:“大王要是真心想得人才,也要像买千里马的国君那样,让天下人知道你是真心求贤。你可以先从我开始,人们看到像我这样的人都能得到重用,比我更有才能的人就会来投奔你。”燕昭王认为有理,就拜郭隗为师,还给他优厚的俸禄。并让他修筑了“黄金台”,作为招纳天下贤士人才的地方。消息传出去不久,就有一些有才干的名人贤士纷纷前来,表示愿意帮助燕昭王治理国家。经过20多年的努力,燕国终于强盛起来,终于打败了齐国,夺回了被占领的土地。这才有了后面的乐毅连下齐国七十余城,只剩下即墨和莒县两个城池,田单用火牛计一举击败燕国军队,成功复国的后续桥段。(也就是因为这点意义,校长当了岛主之后,最愿意题词的就是“勿忘在莒”等词语,不光是这个,连他的年度军队大戏都是以莒光命名。还有什么汉光军演,内中意味都是大同小异。但是你也不想想,你是怎么当得岛主?) (燕昭王收拾残破之燕而即位,乃卑身厚币往见郭隗先生曰:“齐因吾国之乱而破燕,孤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愿得贤士与之共执国政,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敢问以国报仇者奈何?”隗曰:“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奴役处。折节而事受其学者,则胜己百倍者至;先劳而后息,不耻下问求教不止,则胜己十倍者至;人劳己劳,则若己者至;凭几据杖,颐指气使,则厮役之人至;若暴虐粗野,随意呵斥,则徒隶之人至矣。此古代招贤致士之法也。王诚博选国中之贤者而朝其门下,天下之士闻王朝其贤者,必趋于燕矣。”王曰:“寡人将朝谁而可矣?”隗曰:“臣闻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三年未得。有人愿为其君求之,至三月后方寻得一千里马,然马已死。其人乃以五百金购其首,归以报君。君大怒曰:所求者生马,安可以此死马而费五百金乎?其人对曰:死马尚且值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能重金购马,今马当至矣。果然年余左右,千里马相继而至者三。今王诚欲招贤,请先从隗始。隗且见用,况贤于隗者乎?岂因千里之远而不至乎?”昭王乃为隗筑建宫室而师事之。于是乐毅等贤者争相至燕,燕国大治,遂以乐毅为将伐齐,齐兵大败。) 面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眼睛和头脑早已被勒克德浑许下的高额赏格刺激的通红的清军,李华梅和李华宝也只能是督率手下的水陆各部,坚定而热情的用火药、炮子、弹丸和手榴弹来招呼他们。 “阿姐,你说这鞑子头目勒克德浑,是不是也读过战国策呢?”在上海县的天后宫行辕,指挥战斗间隙,李华宝大为不解的发问。 “唉!你不记得父王曾经说过,有三种人不可读书,一是钻进故纸堆里寻章摘句做个蠹虫的人不可读书。二是读了书干坏事的人不可读书,这种人,读了书只是他作恶的手段和工具,就像是盗匪手中的刀枪一样。第三是天分高的人不能读书,因为天分高,读了书,不但不能帮他的忙,反而容易坏了他的事。父王当年还将汉高祖刘邦和大明太祖朱元璋拿出来做例子。他们二人都是读书少的人,因为读书少,所以行事顾虑就少。做事反而容易成功。” “这个我自然记得!” “你们必须得记得,当日父王说了这话之后,你们几兄弟都不好好读书了。一个个都把父王的话搬出来做挡箭牌,气得阿娘掉了好几次眼泪。结果呢?父王一顿板子,你们又都得老老实实的回去上课。” 说起了当年的糗事,姐弟俩不由得莞儿一笑。 “阿姐,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鞑子王爷勒克德浑也是属于那种天赋高的、不用读书的?” “这个,我不敢说。不过,佟家这个家族,能够从山林之间数十年一举而成为与我李家分庭抗礼,据半个天下以争夺的人物,想来也是老天有所眷顾的。” 因为李守汉带着李家、带着南中军民,二十年间从河静一隅之地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李家也好,整个南粤军和南中各地百姓、福建、两广,以及吕宋、十州、扶桑,甚至是倭国等地百姓,无不相信这是上天眷顾,气运使然。 所以,李华梅也不能免俗,她的潜意识里,也认为以佟家家族为核心组成的对面清军,也是老天气数造就的。所以,里面有些精英人物,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能够用区区几万银元来给两个重伤将领做赏赐,再以一些短时间内无法兑现的承诺辅助,向全军树立了两个好榜样。又以攻下上海,所获的财货物资一半由各营各部分享来做赏格,刺激部下。这个勒克德浑,果然是有些手段!” 有道是变戏法的瞒不过敲锣的。姐弟二人都是带兵多年,深谙此道的人物,稍稍点评一下,便知道其中精妙所在。 “没关系。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个勒克德浑也是帮了咱们的大忙!我一直都要将这上海县和周边各县变成一个大号的塔山。也让鞑子们尝尝侧面是水,正面是敌人的深沟高垒,炮火密集的味道!这个勒克德浑,他悬出的这个巨额赏格,无异于是勾魂使者手中的簿子,驱赶着这些该死的鬼往咱们的炮口上冲来!” 面对着勒克德浑的猛烈攻势,李华梅谈笑自若。 “阿姐!我也当真是服了你了!勒克德浑如此手段,你居然还认定他帮咱们完成了预先设定,可是,万一鱼大网小怎么办?” “鱼大网小?阿第,你忘了,咱们不光有渔网,咱们手中还有用来敲鱼的棒子!任凭它再大的鱼,都禁不住在渔网里挨上几棒子!” 李华宝知道,姐姐口中所说的敲鱼棒子,便是她统领的水师。可以逆流而上,消灭清军水师。然后,沿江以炮火侧击清军。这也是之前制定好的方略。 走出有些气闷的指挥部,李华宝仰头望望天空,试图从一闪一闪的星星里找到那代表着自己家和佟家的星宿来。 “不读书,居然都能玩出这等手段来。你家的气运当真不弱呢!”他口中喃喃自语。 (鞑子也没读过战国策,人家都能玩得这么好。你们出过国留过洋,受过高等教育的领导人,怎么还不如文盲呢?不如也没关系,最起码别往反方向去做啊!别一边把你的基本盘给拆了,然后拿着从这些你应该依靠的人嘴里身上省出来的钱去企图收买那些跟你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家伙啊!就算是给他们再多的钱和好处,人家要得可是被你带着那些泥腿子从他们手里夺走的天堂啊!你能还给他们吗?我们村里不识字的老太太都知道,傻子过年瞧街坊。别人怎么做你跟着照样做就是了。怎么你还不如傻子啊?) 第七百七十三章 蛮子、鬼子、毛子! 长江以南的上海已经降下了初雪,在数千里之外的黑龙江流域,更是早已千里冰封,积雪过膝。 数以千计的爬犁、雪橇,在冰面上飞奔。这些用马,用驯鹿,甚至是用狗拉的爬犁、雪橇,满载着粮食、锅灶,厨具,帐篷,被更多的骑手护卫着,沿着江河向南疾驰而来! 马队的队伍当中,一面巨大的红色、黑色组成的军旗被十几名护卫紧紧的护卫在当中,在北风的撕扯下,那军旗展得平平的,如果认识字的话,可以看到,上面赫然写着大明字样。 在它的稍后一点,更有数面规制尺寸不一的旗帜在风中飘扬。军旗下,数十名身着厚厚皮裘,带着用海龙皮制成的皮帽子,马鞍上挂着同样用毛皮包裹着用以防寒的双筒马铳或者是短火铳。 在他们身后,庞大的马队像一条洪流一样,在这亘古荒原上留下自己的足迹。马队中,一色火红军装的是核心力量,在这道火焰周围,五色斑斓的队伍更加庞大。 不错,这就是驻守黑龙江流域的南粤军部队向南行军。 队伍当中的火红色,便是驻守永宁寺等处的南粤军兵马。在他们周围的,则是索伦各部兵马。 队伍当中,被数百精锐紧紧护卫在当中的,正是索伦部黑龙江大头人、奴儿干都司左翼指挥使博穆博果尔。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当初被黄太吉打得部下七零八落时那股困苦仇恨的背运气色,满脸都是今日要大仇得报的神情。 他这么想,那也是有底气的。 经过了两年多的休养生息,整军经武,黑龙江各部在永宁寺等处整训,已经完成了从部族丁壮组成的武装力量到封建军队的飞跃,并且开始向近代军队进化。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以永宁寺等处为基地的南粤军驻守黑龙江两个警备旅的指导下完成的。除了派出教官帮助他们训练,完善组织制度,教会他们军纪之外,从海上,沿着黑龙江等几条江河源源不断运来的各类物资,也是让索伦各部迅速从大败之后喘息过来的雄厚助力。不然,以他们的物质储备和补给能力,一次败仗下来,可能一个部族便再也翻不过身来了。 所以,当驻守永宁寺的南粤军以奴儿干都司、黑龙江镇守使、隆盛行三方的名义向周围的各个部族发出动员令,命令他们出兵南下,抄袭建奴后方的时候,各部毫不犹豫的点起族内青壮,准备南下。 就在大家整理战马,整顿兵器甲胄,准备炒米干肉准备出发的时候,第二份命令被传令官飞马送来。 “各部兵马,不必携带粮草,只管兵马到指定地点集结便可!南征期间,所有粮草给养,皆有国公爷负担!另外,各部所有斩获,仍然按照以往惯例收购!各部接令后,务必向邻近部族传达,不得截留!违令者,一经查实,便为黑龙江各部公敌!” 这一道命令,顿时在黑龙江流域的广大区域内点起了燎原大火。 本来嘛!大家都在为如何越冬发愁,突然间国公爷来了这道恩旨,只要去打建奴,大家的吃喝嚼谷就都由他负担了。而且,战利品和斩杀建奴所得的人头,可还是照着以前的老规矩办的。这种好事,要是不去的话,那才是傻狍子! 黑龙江的索伦人,虽然在林海雪原之中生活,如同浑金璞玉一般淳朴,但是,淳朴不等于是傻。哪边好哪边差还是分得清楚的。于是,不但接到了动员令的部族老弱妇孺齐上阵,只留下实在不便于行动的少数人看守猎场。便是那些未曾接到动员令,规模实在太小,不曾入了南粤军法眼的小部族,也是举族动员,骑着马,赶着爬犁,浩浩荡荡的往集结地点而来。 到了集结地点的第一件事,却是分配旗帜,编制营伍。这是南粤军将领们吸取了当初李沛霖带领着数万索伦部兵马攻打罗刹人,本来已经攻取了城寨的得胜之师却被数百亡命突击的罗刹人硬生生的给赶了出来的教训。 这些索伦部族兵马的编制,大体上参考了南粤军的编制,每十人为一甲,设立甲长一名。每五十人为一队,设队官一名。队官这一级,则有五名南粤军老兵协助,什么督查官,教头、军需,各种名义不一而足。目的就是要加强对基层队伍的管理。 通过编制营伍,大的部族还好些,小的部族少不了要与其他部族合并,渐渐的,在一日饮食起居行军狩猎当中消除了畛域之见,慢慢的融合在一处。 “各营各队,务必要严守军纪!倘若再有不尊号令,遇敌先逃,抢掠战利品者,本官也不多处罚你!你的部族,便永远从贸易名单中去除了!你的猎场,会被邻近部队分享,或者是赏给作战有功之人!” 镇守使麦云敏的话,通过铜皮话筒,被通事传给每个人听,顿时让这些原本咧着大嘴憧憬着这次好吃好喝抢人头抢女人狩猎活动的汉子们,大冬天里浑身冷汗。 永久取消贸易,剥夺猎场,这无疑是要将整个部族推进万劫不复深渊的地步。 南粤军取消了你的贸易资格,便没有人胆子大过天敢来和你贸易,即便是有,也少不得要被人家狠狠的扒上一层皮,重新回到买一口铁锅要用皮毛将铁锅盛满的日子。而猎场被剥夺,赏给周围的部族或是作战有功的部族,更是杜绝了生活来源。 这两句轻飘飘的话,顿时将无数来自小部族的汉子,震慑的服服帖帖。便是博穆博果尔这样的大头人,看着在荒原上如同松柏一般站立不动的南粤军官兵,也是心头一悸,他知道,自从黄太吉死了之后,他这个黑龙江大头人就彻底的上了南粤军的船,想和建奴讲和,那除非是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中午的树梢上! 浩浩荡荡的兵马,沿着几条江河的走向,缓缓南下。众人早已清楚的很,南面的建奴,主力早已尽数入关,便是重要人物的家眷奴才也尽数跟着进关享福去了。留在辽东的,不过是些看守老巢的老弱病残。每日里在城池里喝酒晒太阳骂大街,抱怨自己的运气不好,不能跟着主子们进关去升官发财,抢蛮子的银子宅子和女人。 南粤军的两个警备旅,各留了一个营在永宁寺,刚刚组建完成的黑龙江水师,所有的炮船和两个营的水师陆营尽数留守。算起来,在永宁寺和黑龙江口几处要害地方的留守部队也有数千人,凭借着船上的二百余门火炮,几处城寨的盖沟、炮台,碉堡,望楼,在这片土地上,便是黄太吉复生,领着两黄旗满洲精锐前来,也只能是恨恨而去,丢下满地尸首。 镇守使麦云敏,警备十五旅旅长陈德洪,十六旅旅长周裕发,各自领着一路人马,分为左中右三路。麦云敏领着本部兵马并博穆博果尔大头人的四千兵马为中军,在左右两路大军稍稍靠后的位置上,以数千爬犁车辆为大军提供给养。陈德洪领着两团人和一万部族兵马,为左路,向东、南两个方向警戒前进,前哨远远的放了一百余里出去。周裕发的十六旅,同样是以两团兵马并一万部族兵马,向西、南两个方向警戒前进。一队队的骑兵传令兵在雪原上往来飞驰,将前方的各种风吹草动,一丝一毫的可疑情形向后续的指挥官们报告。 “大人!据我所知,这从黑龙江到吉林,建奴并无多少人马。顶多便是归附逆贼的村寨,如何如此如临大敌?”博穆博果尔到底还是一个头人,对麦云敏如此安排,表示很是不解。 “所以你们才吃了黄太吉的大亏!打了那样的败仗!”麦云敏在心里腹诽了几句,但是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大头人,你也是我南粤军的官员,主公颁布的军令里,如何行军宿营的规章,想来你也是了然于心了。如何到了这个时候却忘记了?再说,眼下我们部下的兵马,除了大头人你原本的数千兵马之外,更多的是不断赶来加入的各部之人,如果不以制度严加部勒,少不得当年的勒拿河之败又要上演!” 提到了当年勒拿河那件丢人的事,博穆博果尔脸上不由得一红,再也不和麦云敏讨论是不是该如此谨慎了。 只是马鞭一扬,唤过一名亲随:“传令下去!各营各队,务必严加军纪!哪个胆敢不守军纪,镇守使大人心软,本官可容不得这种事!” “扎!” 数十骑快马从中军队伍中飞驰而出,往各处部族兵队伍中传达博穆博果尔大头人的军令去了。 远远的,东南方向有数骑飞驰而来,正与往左路传令的十余名骑手相遇。 “禀大人!陈旅长命我等前来禀告,左路前哨发现敌情,约有百余名辽贼出没!正在派部队上去!” “好!终于不那么闷了!”博穆博果尔率先开了口。他颇有几分喜悦,“这走了几天了,终于有点事做了!大人,要不要本官上去?” “大头人,从中军到左路兵马,大约有数十里,从左路本队到他的前锋前哨,至少又有数十里,这百十里路赶过去,只怕什么都没有了。你只管在中军安坐,若有大战,少不得你要大显身手。” 麦云敏发话,博穆博果尔也只得悻悻的将那一副跃跃欲试的劲头收了回去。百无聊赖的举起望远镜向荒原上四处眺望。突然,从西面的天际线跃出数匹快马,打破了他的无聊。 那几匹马马蹄翻飞,将没膝的积雪带起,在马身上和马背上的骑手身上溅起一朵朵雪花。一看便知,定是有什么紧急情形,骑手才会如此不顾马力,一路狂奔而来。 “禀告大人!西路边马有警!周旅长命我等前来禀告!” “说!何事?是科尔沁的蒙古人从西面杀了过来?尔等与他们接上火了?”麦云敏依据脑子里的敌情资料进行着分析判断。距离自己最近的,也就是辽东反贼的亲戚兼藩属科尔沁蒙古吴克善统领的四十九旗了。 “传令!中军停止前进!” 随着麦云敏的一声令下,号角声,马蹄声,口令声交织响起,骑兵传令兵向行军队伍的各个方向飞驰而去。 “停止前进!” “各部原地待命,不得松懈!” “派出人马向西放出警戒,随时准备接应!” 不由得麦云敏不谨慎,外藩蒙古十三旗中,科尔沁右翼旗的土谢图亲王,计有254个牛录人口,左翼的卓里克图亲王,也有193个牛录,左右翼旗,总共447牛录,二万二千多户的庞大人口。这还不算那些王公贵族部落头人手里的牧奴。倘若吴克善当真纠集起几万蒙古骑兵从自己的侧翼狠狠的来一下,不要说南下袭击辽东反贼的作战计划告吹,无法吸引辽东反贼的注意力,不能给他们制造一种腹背受敌的压力。只怕,当初在勒拿河的惨败又会重现。 没有经过残酷的实战检验,麦云敏可是不敢相信这些索伦部兵马的军纪!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往那些部族兵马里派遣大批的南粤军士兵充当骨干的原因。否则,只怕数万蒙古兵马在荒原上铺天盖地的杀过来,不曾接战,这些部族兵马便一声发喊的散了伙了! 不过,经过两年多训练的博穆博果尔本部的几千兵马还是不错的。在军官们的一道道口令下,开始在荒原上选择地形,列开阵势,做安营扎寨的准备工作。有人像模像样的取出绳索,测量尺寸,分配工段。有人取出锹镐,在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奋力挖掘,试图挖出用来阻挡敌人大队骑兵冲击的壕沟来。更有人将随行携带辎重的车辆围起圆圈,在圈内搭起帐篷。 有人拎着桦树皮桶到附近的几条冰冻的河流砸开冰面取水,更有那些善于捕鱼的部族,从冰面下面捕获一网一网肥硕的鲜鱼。那鱼刚刚一出水,便在这严寒天气里冻得硬邦邦的。被人用草绳串成一串送到了炊事车前,少不得又是一阵热烈的欢腾。只要再过片刻,他们就可以喝上鲜美的热鱼汤了。 普通士兵们可以欢呼雀跃,但是,统兵将领们却丝毫不敢懈怠。十人一队的哨骑,已经放出去了数十队,对西北两个方向的动静加强戒备。同时,命人往左路陈德洪处传达这边的最新军情,让他也务必加强戒备,防止辽东反贼们给咱们设下一个巨大的圈套! 往左路军陈德洪处的通信兵刚刚出发,陈德洪派来的通信兵却被巡哨的边马带到了中军。 “禀告大人,左路军陈德洪旅长部下近卫营前哨哨官林俊奉令前来报捷!” 林俊作为近卫营的军官,自然与麦云敏部下的许多人相熟,便是麦云敏也对这个哨官有些印象。自然而然的,那些验看腰牌印信的环节手续便不必了。 “呈上来!”见林俊从随身携带的图囊当中取出了盖着关防大印的文书,麦云敏一块石头便落下了一半。左路军肯定是没有什么大的敌情,不然,陈德洪绝对不会有这个闲工夫来写文书报捷。 书信是陈德洪的亲笔,从那熟悉的笔迹和行文用词语气都能看得出来。书信当中,陈德洪向麦云敏颇为牢骚的汇报了左路军的战况! 本来以为遇到了一个王者,结果连青铜都算不上!这就是陈德洪文书里的中心思想。 他的前哨兵马确实是与一小股清军兵马遭遇了。也是出于严谨,一边派人迎战,一边向上峰报告。结果,派去报信的通信兵刚走,战事便已经结束。 此战,斩首二十余级,缴获战马三十余匹,甲胄兵器一批。这点战果算不上什么,可是,从这一小股清军当中却夺回了数十名俘虏。 “我们旅长说,这些人好歹也算是咱们南粤军的藩属部下,不能随便处置,便命人将他们护送过来。估计明天差不多就可以到了。” “竹内藤右卫门?倭国人?!”麦云敏看着文书上开列的夺回人员名单,不由得大为吃惊。这群矮子是怎么成了辽贼们的俘虏的?! “将军大人,这就说来话长了!” 当竹内藤右卫门等人被押送到麦云敏面前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饭时分了。少不得他要向麦云敏交代一番自己为何到了这辽东之地。 那还是崇祯十七年的时候,说起来,已经是上一个年号了。 日本越前藩的商人竹内藤右卫门和他的儿子竹内藤藏民的两艘船,还有国田兵右卫门的一艘船启锚了。加上船员,共58人。他们要去哪儿呢?要去北海道南部的松前町。他们要到那里做点生意。 越前藩,是日本古代的令制国之一,属北陆道,又称越州。越前国的领域大约为现在福井县的岭北地方及敦贺市。听听,号称六十六国之一的越前国也不过相当于两个街道办事处一样大。 第七百七十四章 蛮子、鬼子、毛子!(二) 竹内藤右卫门和他儿子竹内藤藏民他们的三艘船从三国浦新保村的港口开了出来,直奔松前町的舳仓岛。 一路顺风,日本本来很小,虽是航海,也没有远航的样子,像是在一个县城里划船玩儿。当天,他们就在舳仓岛登陆了。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半个月,不是这里生意好,而是,在耐心地等待天气好转。那些天海上的风太大,他们不敢走。然而,也正是要感谢大风。没有这场大风,他们不会被吹到了那片他们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地方,更不会有后来能吹几十年牛的奇遇,更不会有能够让几代人吃用不尽的财富。 大风终于停了,竹内藤右卫门率队驶向佐渡岛。本来还想往前走,但又起了大风。这回厉害一些,大风一刮就是20多天。他们苦苦地等着,到了5月15日下午,他们的船才小心翼翼地开出了港口。竹内藤右卫门对大家说:“总算好了,这次太不顺利了。今晚,我们可以放心地喝点酒。”于是,除了舵手外,当晚大家尽兴喝了清酒 然而,这天夜里起了更大的风。太大了,摸不着头脑,舵手只好放弃了博击,而顺风漂流。竹内藤右卫门对他说:“是的,别拧着了,听天由命吧。”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老天跟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这场风把他们吹到了黑龙江。 那是16天以后的事。 那天早晨,他们一睁眼,看到了海岸,岸上是崇山峻岭。他们后来才知道,这里是图门江口的北面。他们不敢上岸,只在那一片水域内绕来绕去,准备回国。这时,他知道是到了国外。可是,风依然很大,他们的船根本走不了。这样,他们又向西漂了五十海里。他们又看到了岸边,但就在这时船搁浅了。 突然,有60多只单人小船飞速向他们划来,并且大叫着。他们不知道,已到了清朝的瓦尔喀部,这是最勇猛的一个部落。他们被俘了。第一天,竹内藤右卫门哄骗人家,打听人参出产的地方。瓦尔喀部的人相信了,亲自领他们到山上挖参。可是,第二天,瓦尔喀人发现他们不对头,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到我们这里来挖参呀?先关起来再说! 这一关就是多半年!倒也不是瓦尔喀人有多好客,只是因为这个时候,我大清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进关,在山海关大打出手,在潼关大打出手,在北京城里开展喜闻乐见的抢宅子抢银子抢婊子等“五子登科”活动,哪里顾得上在辽东极北苦寒之地的几个倭寇海商的事? 没奈何,瓦尔喀人只能捏着鼻子用自己宝贵的粮食来养活着这几十个人! 倒是竹内藤右卫门父子得其所哉,每天三顿饭,有白米饭,有肉汤,有菜。(这也是面子上必须要做的事,饿坏了这些人,回头送到盛京去,大人们面子上不好看!)吃饱饭就是四处逛逛,虽然不能远去,但是那一望无际的莽莽荒原也着实令他们父子二人震惊。这才明白,为何那些瓦尔喀人可以放任他们外出。这种地方,没有粮食干粮衣服马匹,你冒冒失失的逃走,就等着变成山林之中的虎狼口中食物吧! 终于,留守盛京的总管大人到位了。经过了无数的争吵谩骂,最后,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把这个极为重要的位置,当然,也是没啥油水的差使,给了新近投靠自己的何洛会让他去替大清看守住老窝。这位何总管到任后又是拖延了许久,才传来了命令,让瓦尔喀人把这些倭人押送到盛京。 瓦尔喀人以一种极为虔诚的宗教心态,用送瘟神的心理把这几十个极其能吃的倭国矮子押送上路。(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现在倭国境内大米不缺,可也得是用自己的通宝去换不是?有不要钱的白米饭,为啥不敞开了吃?) 不想在辗转押送途中,与南粤军南下的兵马擦肩而遇! 听完了竹内父子用半生不熟的南中官话把自己这年余的经历说完,并且呈上了他们用桦树皮内膜写成的漂流日记,麦云敏当即便有了主意。 正好不知道南下先打哪个呢!如今这倭国矮子正好当个带路的!便先命左路兵去图们江口,洗荡了那瓦尔喀部,将图们江口控制了。然后再行南下! 瓦尔喀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用上好的白米饭养活了一年多的几十个倭国矮子俘虏,转眼间就成了他们的勾魂使者。原因也很简单,“你们倭国是我南粤军的藩属之人,自然是在我家主公的法统保护之下。如今尔等被建奴所擒,打狗还要看主人,这等敌国之人,怎么能放任不管?” 与博穆博果尔简单商议了几句,麦云敏便决定,从他的本队之中抽调一千人马出来加强给左路军,由林俊带回。对图们江流域的瓦尔喀人村寨进行攻击。“攻占一村,便建成寨子,利于防御。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年开春化冻时,都是我们讨伐附逆贼人之时!” 东面的事情便这般决定了,左路军很高兴,终于找到了一个作战对象。博穆博果尔也很高兴,那些夺下来的村子,猎场,土地,林木,百姓,少不得要归他管理了。 “咱们今晚便在此安营,等西面的消息传来再说。” 麦云敏很是笃定的等候着右路军的消息。如果那边不是科尔沁蒙古人大举来袭,便是好消息。 但是,当真如此吗? 丹勒河作为勒拿河的一条支流,她的河面虽然已经封冻,但是,宽阔的河套两岸仍旧是植被茂密,森林繁多,不时可见一处处草滩。如果是夏季,这是一片鸟兽的天堂,秋天和初冬季节,这里收获的猎物会让鄂温克人获得衣食来越过严冬。不过眼下这处水草肥美物产丰富的胜地,己经变成死亡之所,来自远方的恶魔,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死亡与杀戮。 丹勒河左岸的河道拐弯处,那个建设在河岸高处,简陋的,土木结构的堡垒,此时城门大开,内中不时腾起一股股黑烟,里面的依托树木搭成的仙人柱和帐篷,除了仓库之外,己经被一把火全烧了。 两根树干钉成了一个简陋粗糙的十字架,竖立在离河不到百步的距离,树干上已经被鲜血厚厚的糊上了一层,深埋在冻土中的树干与地面结合处,鲜血积累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十字架上,用粗树枝削成的木钉钉着一个人。这人的一身皮毛衣服被人剥去,很是珍视的收了起来(上好海龙皮的皮毛自然要重视),他的双手双脚被粗大的绳索牢牢绑住,他的咽喉处、胸腹部,都被钉着硕大的木钉,鲜血顺着躯体流下,手脚不时往下滴落着鲜血,这人双目圆睁,扭曲着身子,再过一会就会像苏哥那样血慢慢流尽而死。 此时十字架上的人挣扎惨叫的己经基本上停止了,他扭曲僵硬的脸上,满是仇恨与愤怒。这人原本是这个小部落的头领,本来是到这冬季猎场来狩猎,过冬,却不想遭了这场无妄之灾。 “砰!”“砰砰!” 偶尔有几声皮硝火铳声在这营寨四周的荒野中响起,那是搜捕追杀逃走的部族族人的铳声。铳声一阵接一阵,木架的一旁,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尸体,被刀斧砍死的,中了火铳而死的,几处还在冒着烟的仙人柱里,废墟之中传来一阵阵皮肉烧焦了的浓烈焦臭味道。。 一切的景象,都无声的告诉人们,这里是一个被人占领,洗劫的所在。 从白桦林里兴冲冲走出了几个金发碧眼的家伙,手中的马刀大斧长矛,不断的充当着驱赶被他们抓住的鄂温克人的鞭子,“快走!” 这座临时越冬营地,是这些罗刹人攻破的第十四座了。他们可以说收入颇丰,不但越冬的粮食物资越发的充足了,可以用来交易换取金钱武器的毛皮沙金也是堆得和小山也似。 丹勒河河岸边,黑压压聚满了被俘获的各部落之人,还有数不清的匹驯鹿马帐篷爬犁等等,光是各部用来拉爬犁的大狗便占据了一片树林。 皮鞭马刀的抽打,面对死亡的恐惧,让这些鄂温克人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无论男女老幼,皆是神情呆滞木讷,眼中有掩饰不去的恐惧与忧虑。 等候他们的,将是在这冬季里上千里路的长途跋涉,沿着丹勒河往勒拿河去。那里,有着未知的命运在等着他们。 在千余里外的勒拿河北岸,远东荒凉的土地上,突兀的耸立着一座西式土木堡垒,这就是所谓的冰城雅库茨克。而今的雅库茨克,是一座美丽的旅游城市,但是当年,这里只有河流荒原和森林,反而是突然出现的堡垒太突兀了。 这座城堡,是吸取了当初被李沛霆率领索伦部兵马攻破之后的教训重新扩建的,新建的木材加夯土城墙上,除了加了炮台、碉堡、马面之外,更在城内又修建了一道城墙。内城墙上,同样的这样的配置,并且,在内城墙下,开挖了壕沟,一来方便在内城之中居住生活的罗刹人生活污水排放,二来,便是阻碍进攻方。 相比较千里之外的杀人放火,让被掳旁观的鄂温克部民们胆战心惊,这边外城之中却是一片商业贸易繁荣,热火朝天,购销两旺的景象。 堆积如山的皮毛,车辆,帐篷,,大群大群的马匹驯鹿人口等等,进行现场贩卖。场面非常热闹,嚷嚷声不绝于耳,众多商贾来来往往,挑选自己中意的物品。 这里,是那些听说遥远的东方到处都是价值连城的皮毛,俯首可得的金子,兴冲冲到东方来发财的罗刹人,从正规军,哥萨克,到逃犯,,小偷,流氓,流浪汉,传教士,妓女,商人们来交易的所在。 市场上,除了粮食不能买卖,尽数收入官仓统一保存销售之外,以马、皮毛、蜂蜜等杂货、人等分别划分区域出售,其中人又加细分,比如是否有技艺,是否强壮,是男人女人,大人还是小孩等等。若干种类前,都清楚地标明他们的价格,又插了一块上书“明码标价,绝不议价。爱买买,不买滚”字样的木牌子。 一个大腹便便的生意人,带着几个随从,其中一位,还是个身上披着契尔奇思披风腰间挂着马刀的哥萨克,在这嘈杂的市场上无疑是最耀眼的明星。他一口气收罗了众多的黑貂皮、松鼠皮、黑狐皮等皮毛,还有数百匹马和几十辆大车、爬犁。似乎他还想要为自己的农庄添置一些农奴,便朝着出售人口的围栏这边走了过来。 “大人,不来点生金吗?我这是最好的金子,至少有十个洛特那么重!” 十个洛特,大概是折合公制一百二十克左右,算得上天然金块里很大的了。见那满脸酒气的流浪汉从怀里掏出了金块,富商也是颇为心动。 “打算卖多少钱?” 正要与那流浪汉讨价还价,那流浪汉模样的人却被人粗暴的推到了一边,“滚一旁去骗人!别碍着老子做生意!”一个乌克兰口音的粗壮汉子将那流浪汉用棍子赶到了一边。 “你这该死的霍霍尔!”那流浪汉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自己的门道被人破了,自然不高兴。 霍霍尔,是俄罗斯人对小罗斯人(乌克兰人)的蔑称。那流浪汉嘴里骂的声音不大,但是,市场虽然嘈杂纷乱,那奴隶贩子却是耳音灵敏,当即便抡起了棍子照着那流浪汉的后背敲了一棍子。 “老子才不是霍霍尔!老子是哥萨克!” 在围观的人们哄笑中,那被打的在泥水中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的流浪汉,像条野狗一样悻悻而去。 “谢谢!”富商本来就要买些奴隶,如今这奴隶贩子又帮了自己的一个忙,正好可以同他谈谈生意,二人便开始攀谈起来。 “来杯热茶如何?加了白糖的,足够甜!”有生意上门,奴隶贩子自然也不会放过。 几杯热茶喝下去,两个奸猾的家伙开始讨价还价。 “涅!涅!太贵了!这些你从树林里抓来的蛮子,还有他们脏得看不出肤色的女人,价格也这么贵?” 那奴隶贩子也知道褒贬是买主的道理,见这富商只管嘴里面嚷嚷着贵,脚下却如同钉在那里一样,却也丝毫不肯让步:“你是伏特加喝多了,还是蜂蜜面包吃多了?你买的是奴隶,又不是在妓院里挑选妓女。还管他脸上脏不脏?你看这些蛮子,个个粗壮的像松树一样,强壮的像棕熊一样,个个都是活蹦乱跳,他们男的能骑马,能打猎,能放牧,能捕鱼,女的能制皮毛,能割蜂蜜,白天吃苦耐劳,晚上弄盆热水洗洗也一样能用,怎么就贵了?” 周边商人此时也围拢过来,听得奴隶贩子粗俗的言语不由得纷纷发出哄笑之声,甚至有人打起了唿哨。 “好吧!就以你的价格成交!不过,我手里的金币不够了,给你用契丹南蛮人的金票支付可以不可以?”那莫斯科来的商人,从袍子内衬里取出一个皮夹子,光是从皮子的质地、花纹来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但是,从里面拿出来的,却是几张花花绿绿的纸。顿时让围观的人们大失所望。 “原来也是个骗子!拿几张纸片就来买奴隶!” “嗤!还以为是个有钱人,没想到和刚才那个家伙是一路货色!” “不一样的!那家伙怎么和人家比?” 一时间,冷嘲热讽不绝于耳。 “滚!给老子滚远点!一群没见识的东西!”那奴隶贩子倒是个识货的。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开口将围观的人们骂走。 “这是南蛮人发行的金票,用他们的货币做单位,五百元一张面额。这是在欧罗巴的贵族们之间流通的。我出售皮毛给沙皇宫廷的老爷们,他们给了我这个。所有欧洲王室、贵族,主教,都会收的。甚至是奥斯曼的苏丹也乐意收。”莫斯科商人献宝一样的指着票子上那几个徽章,讲解给奴隶贩子看。 “我当然知道,我这里也有几张。是这雅库茨克城里的两位男爵老爷给我的!”奴隶贩子撇撇嘴,对莫斯科商人的自以为见多识广表示不屑。 奴隶贩子口中所说的男爵老爷,自然是从莫斯科来的贵族老爷。而这座城中最有权势的、最有钱的哈巴罗夫,也只能在这二位男爵老爷面前俯首帖耳的当个三孙子,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贵族呢? 而且,还是带着沙皇陛下的二三百正规军,自己家族庄园里的那些武装农民四五百人,还有沿途跟随他们到这远东之地来探险,来发财的那些冒险家,,逃兵,哥萨克,罪犯等等各类人渣不下千余人。可以说,如今这雅库茨克城中能够站着撒尿的人,三分之二是他二人的部下。 第七百七十五章 蛮子、鬼子、毛子(三) 而与实力相符合的,自然是二人的起居做派。在内城的正中,作为雅库茨克城权力核心和城堡核心的是一座巨大的木头房子,用双层木头搭建而成。木头房子外面,除了一条长长的玄关用于阻隔冷空气之外,与城内其他的房子相比并无什么太大的差别。 但是,往往越是平淡无奇的地方,却越是别有洞天。君不见,现在那些用来那啥的场所,都从风景区和高档场所搬出来了,藏匿于居民小区之中了。这可不是不厚道的作者说的,这是新闻联播说的。这栋房子也是属于这种情况。 虽然从外面看平平无奇,但是推开门,里面立刻出现了猩红的波斯地毯闪亮的银质烛台和银质餐具,比这更吸引眼球的,是金发碧眼的少女和名贵的猎犬。而这一切的主人,正舒服的躺在椅子上,喝着从南中辗转运来的茶叶。当然,茶叶自然不可能是龙井碧螺春,而是欧洲人酷爱的红茶,并且,滚烫的茶水里,按照俄国人的习惯加了白砂糖。除此之外,二人手中的全银茶具也是从南中买来的。 一壶茶喝没了,侍女把茶具拿走准备重新冲泡一壶,趁着这个时间,其中一个贵族男子说道:“安德烈,虽然知道你会生气,但是作为你从小长大的朋友,我还是觉着你做的事实在像个懦夫。虽然契丹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是作为凯撒的后人,我们就算是死,也要堂堂正正的死。而你呢,先是向契丹人摇尾乞怜,之后又把你的妹妹,美丽奧莉嘉送给了契丹人。当然,如果这一切能换来巨大的利益,我什么也不会说。但是你的要求,居然只是正常的贸易,那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干什么?只是平常的送个信不是也能做到。更何况如果是这样,我们何必带着领地的所有军队和财富来?这一路上,跟随而来的农奴死了将近三分之一,虽然不值钱,但是,都死光了谁给我们干活纳税。” 估计看到这很多人糊涂了,又是契丹又是凯撒的,你是不是穿越蒙了?其实真不是,毛子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是野蛮人,但是论起历史渊源,人家还真跟东罗马沾亲带故,因此时常以罗马继承者自居,别忘了沙皇这个词可是来自于拉丁语中的凯撒,这个头衔就是从东罗马帝国继承而来。而对中国的称呼,一直到现在都是契丹,当然,你非要说契大安不是契丹那我也无话可说。 废话不多说,面对好友的指责,安德烈笑了笑,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好友说:“我亲爱的彼勒钦,我知道你跟奧莉嘉钻过树林,你也跟我妹妹发誓一定要娶她,但是。。“到这安德烈脸一沉:“不管你还是她,都是罗斯贵族,当年我们的先辈们为了活下去,能把自己的媳妇妹妹甚至母亲送到大汗的帐篷,我们在外面挨鞭子,今天不过是送出一个女人,你就呼天抢地,你对得起你贵族的身份吗?” 彼勒钦气的面色通红,他愤然道:“蒙古人也是我们用马刀赶走的,不是送女人赶走的。”眼见着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当地的负责人哈巴罗夫劝道:“两位都少说两句吧,我们的敌人是契丹人,不是自己人。大家都消消气,彼勒钦伯爵,你先听听安德烈男爵到底有什么计划再说好吧。” 结果没想到彼勒钦闻言勃然大怒,他不敢对自己的好友太过分,但是对哈巴罗夫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只见他用手一指哈巴罗夫:“哈巴罗夫,请问你上三代什么身份,现在什么职务,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外面土豆都收完了没有?有时间把土豆收到地窖里,免得那些肮脏的家伙冬天没饭吃。”一番话十分恶毒,哈巴罗夫当时脸色就变了,但是他却什么也不敢说,只是恭敬的告辞,说自己去检查防务。” 等哈巴罗夫走了,安德烈立刻怒道:“彼勒钦,你过分了,哈巴罗夫开拓远东有功,没有他,你哪来的这木头房子住。再说了,你一个贵族,因为一个女人就跟手下发火,实在是没有修养。”彼勒钦冷笑了一声:“安德烈,你还有脸跟我谈修养。你十二岁的时候,和我大姐一起在草地上打滚,回到家里,她的呢子裙子上就有了一团暗红色。你敢说那不是你帮她的忙?后来她嫁人,没结婚就大了肚子,你可别告诉我那不是你的。虽然说这事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记得神父说过最好别干这种事,我是上不了天堂了,但是也请你别混上天堂脏了天堂的地板。” (这段喜闻乐见的事,不是不厚道的作者自己杜撰的,有条件的朋友可以去看看俄国原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有一段保尔和冬妮娅吵架的情节,暴露了保尔的性经历。他在十多岁的小正太阶段,被一个姐姐给那啥了。这种大姐姐找个小正太来做开路先锋的事,似乎也是俄国的一种传统了。) “神父?神父的勾当你忘了咱们俩一起去看过了?” 安德烈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彼勒钦说:“你跟谁扯这套呢,我还不知道你说的那个狗屁神父是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走旱路伤害我们家男仆的事告发给教会了。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的传统,霍霍尔虽然主要骂乌克兰人,但是实际意思可是天主教神父走旱路搞出来的孽种的意思。就算是教会想袒护,我非要把事情闹大,我就不信那个该死的神父能安然无事。” 一番话说的彼勒钦容颜更变,他连忙开门看看门外是否有人,然后回身说:“你疯了,这种事能乱说吗?这事你亲眼看见了吗?你敢确定你家男仆不是干活拉伤了肌肉?再说了,神父平时对我们可不错,花骨朵一样的少女还有那些熟透了的女人可没少介绍给我们,就连我们这次远征的钱,都是他跟老百姓说要打契丹恶魔征收来的。临走的时候,还跟咱们的部下说如果死在战场上,他会给烈士封圣。要不是他这番鼓动,只怕没走到这人就跑没了。” 安德烈闻言哼了一声,但是依然嘴硬的说:“这些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跟他同流合污就不对了,我记得那天从房间里出来的人,也包括你。。。”彼勒钦这下可挂不住了,他连忙打断安德烈说:“就你好,女仆到了你家,比母猪还能生,我再怎么说也没像你一样,饥不择食。这种事先不提,你小时候淘气的事我还没说你呢。神父把圣人遗骨送到你家让你家瞻仰,结果你个猪猡的把腿骨拿走喂狗,怕被发现你给换了。你换别的也就算了,放了个龟壳,神父还不知道,结果给别人介绍的时候搞的非常尴尬,幸好神父灵机一动说圣人根骨异于常人,这才掩盖了过去。。。” “你个猪猡!!你个猪猡!。。。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人整整互骂了一个小时,最后骂的张开嘴里面都没有一滴唾液。后来两人实在太累的,同时安德烈也觉着继续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于是他说:“行了行了,算我错了还不成。”彼勒钦见安德烈先示弱,也就坡下驴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另外咱两个这是干啥啊,我怎么觉着再这么说下去,整个罗斯的脸都要被我们两个丢尽了。算了算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听听你到底有什么好办法,要是我不满意,你立刻把你妹妹接回来,我们两个回莫斯科。”安德烈深深的呼吸了几次,然后又一口喝了一杯茶,缓了一阵才反问彼勒钦:“你说沙皇陛下最想要的城市是哪个?” “废话。”彼勒钦立刻回到:“当然是君士坦丁堡,罗斯多少代人的梦想,就是攻取君士坦丁堡,让大牧首冕下重新回到圣索菲亚大教堂。”安德烈见状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沙皇陛下跟瑞典人打什么?挥师南下攻取君士坦丁堡多好,何必跟瑞典人在北方啃雪团子。” 因为安德烈的语气略有嘲讽,所以彼勒钦也有点不高兴了,他略带愠怒的说:“你跟我装什么糊涂,是没打过吗?问题是打得过吗?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哪次不是让人一顿拳头打回来。最近听说该死的奥斯曼人还勾搭上了契丹人,装备了一种特殊的快枪,一战就把波斯人打的狼狈而逃。那些该死的矮子雇佣兵,更是把巴尔干的那些家伙打得像狗一样!一座座号称坚固的城堡转眼就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自己家积攒了十几代人的财产,成了人家的缴获,自己的老婆女儿情人成了别人暖被窝的!地中海人家也逐渐占了上风,从契丹买的战舰把西班牙人打的望风而逃,虽然面上还在对抗,但是实际上早就议和了。另外克里米亚都是鞑靼人,都是我们的死对头,就算是打赢了也不好统治。所以利益固然高,可风险也大到无法承受,所以谁也不愿意赌。而瑞典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占领罗斯故土依然都是我们的人,同时他们对头比狗还多,我们甚至无需打赢,只要拖下去,早晚我们要的土地都能得到。” 彼勒钦虽然粗壮的像头小熊,但是心思头脑却和身材成反比。他所说的,在1610至1617年,俄国与波兰的战争中,瑞典利用俄国动荡的局势趁火打劫,于1610年出兵俄国。瑞典攻占伊万哥罗德、雅姆等地,次年进占诺夫哥罗德。俄军实施反击,企图夺回失地,但遭惨败。瑞军乘胜进军莫斯科。1617年1月,双方签订《斯托尔博沃条约》,瑞典归还诺夫哥罗德及其他几座城镇,但剥夺了俄国通往波罗的海的直接出海口。这意味着俄国从此不再有挑战瑞典地区霸权的实力。自古以来,俄国一直疯狂地想获得温暖的出海口。因此,他们一直对瑞典怀恨在心。到了17世纪末,俄国彼得一世和他姐姐在位时,终于有报仇的机会了。 安德烈轻轻抿了一口茶说:“看来你还不是彻底的笨蛋,那我就告诉你,就目前来说,在黑龙江与契丹人开战,和跟奥斯曼开战没有两样,结局早就注定了,肯定完蛋。”彼勒钦哼一声,很不服气的说:“这可不见得,我们有五百参加过跟波兰瑞典打过仗的精锐,怕什么契丹人。”安德烈一笑:“我的朋友,契丹人虽然在黑龙江也就千把人的军队,但是全部装备新式的遂发枪,并且都有胸甲,我们呢,全是垃圾的皮硝火枪,顶多有几门小炮,人数不占优势,武器更不如,怎么打?而且比这还严重的是,现在黑龙江的多数部落都是他们的人,归他们指挥节度,比持久战,我们也不行。这些情报,可都是我妹妹花了水磨功夫才从契丹人那里了解到,绝对可靠。” 说到这我要说话题外话,虽然说前苏联的燕子闻名天下,但是要说这种手段,那真的是自古以来,并且不是毛子特产。欧洲不管任何国家,都有过公主和亲安天下的历史,甚至西班牙帝国,都是这么来的,惊喜不惊喜?而毛子则是很早就把这种手段用的登峰造极,一般来说,毛子那些战绩更容易被牢记,其次是一些屠杀,但是比这些还要成功的,则是用女人爵位贸易等拉拢当地的部落首领封建领主等等。这些,才是燕子真正的精髓所在,也是毛子沿用至今的手段。其实,也不光是前苏联,白头鹰家也是个中好手。所谓的美人计,不仅仅是一个漂亮女人带来的感官刺激和诱惑,而是金钱,美酒,爵位,官职,腐化的生活等等,简而言之,就是周文王父子对付商纣王的那套手段。用一切人的欲望来腐化你和你这个团体的斗争精神。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彼勒钦一咧嘴说:“这要照你这么说,那我们还打个屁,回莫斯科算了。武器不如,人数不如,物资不如,难道我们指望上帝一个雷把契丹人团灭了?”安德烈阴险的笑了一声到:“哼,要是真没有办法,我就不跟你在这扯淡了。我根据我妹妹送来的情报,制定了针对性的计划,简单来说分两种,一种是军事计划,一种是政治计划,不知道你想先听哪个。” “当然是,先听军事计划。”彼勒钦答道。安德烈无奈的心里暗中鄙视彼勒钦,真是一个榆木脑袋,就知道厮杀,但是既然话都说了,他也只好先说军事计划:“军事计划其实很简单,要点是先麻痹,然后突袭,然后撤退,然后伏击,再撤退,接着固守。具体计划是,我先把我妹妹送过去,还送了一批礼物,这样既能了解情报,同时也麻痹了契丹人。现在他们基本上放松了对我们的警惕,已经全军进攻南部的叛军,北面主要由一些部落的老弱病残和少量契丹精锐把守,防御十分空虚,就算是他们有少量新式武器,也绝对顶不住我们的进攻。得手之后,我们带走所有的物资和他们年轻女人,把老弱病残都杀死,烧掉他们房屋,然后先把人和物资送到临时营地集中管理,同时向契丹人谈判,要求他们交纳赎金并允许我们控制黑龙江流域。当然,我们可以向他们称臣,就像以前对待金帐汗国的蒙古大汗们一样,哪怕名义上受点委屈,只要实惠在我手里就可以了!” 听完安德烈的话,彼勒钦十分震惊,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好友居然如此胆大心细,但是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他说:“好朋友,你似乎想的也太简单了,契丹人会这么容易妥协吗?难道他们不会立刻停止对南部叛军的进攻,然后集中全部兵力包括那些野蛮人打我们吗?” 安德烈嘿嘿的笑了几声:“要的就是他们来打我们。但是根据我妹妹的情报,契丹人跟索伦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军队,契丹人的军队依赖补给和道路,需要严密的军事计划,而索伦人则是完全凭借蛮力打仗。一旦他们的部落出了事,不管他们的头领如何淡定,手下的士兵肯定要求立刻回援,因为一个部落最重要的财产就是年轻女人,一旦没了,部落也就灭亡了。所以如果契丹人不想逼他们造反,只能默许他们先去支援,然后我们就在必经之路上伏击,保证大获全胜。” 彼勒钦闻言略微有点犹豫:“我说安德烈,这么做是不是有点缺乏骑士风度。”安德烈则不以为然的冷哼到:“我倒是想听听,你怎么用骑士之风把契丹人赢了。”彼勒钦无语,安德烈接着说:“等打赢了这些索伦人,我们就带着所有的物资回雅库茨克,同时沿途给支持我们或者中立的部落写信,要求他们配合我们坚壁清野,不许给契丹人提供物资,如果谁敢抗拒,那么那些索伦人就是他们的下场。剩下的事,就简单的很,我们只需要在这喝美滋滋的着伏特加酒聊着妹子,等着契丹人熬不下去撤退就可以了。”彼勒钦一听感觉很有道理,但是他还是有点疑虑,他问道:“安德烈,你这个计划有个漏洞吧,我们走之前,那些部落肯定听话,但是我们都走了,谁敢保证他们不背叛我们投靠契丹人?”安德烈点了点头说:“说的好,这就是我政治方案的要点。我问你彼勒钦,你说契丹人的贸易政策有啥漏洞没有?”彼勒钦闻言摇了摇头说:“我看不住有啥漏洞,人家沿江建立贸易商站,派货郎或者马帮走村串户做买卖,人人都有贸易的机会,这还有啥漏洞?” 安德烈摇了摇头说:“你错了,这才是最大的漏洞,这个漏洞就是,部落酋长丧失了贸易控制权!”看着迷惑不解的彼勒钦,安德烈解释道:“像索伦人那种小部落,平时酋长只有狩猎后多获得一些肉的权利,并无额外收入。萨满虽然有收入,但是不归酋长掌控。最大最可靠的收入来源,就是代表部落去贸易,从中渔利。而现在,契丹人搞自由贸易,所有人都可以绕过酋长直接交易,契丹人只象征性的给酋长一些辛苦费,但是这无法弥补酋长政治权威的伤害。原本掌握在酋长手里的特权没有了,这等于夺走了酋长们手里的钱财和烧酒!所以,虽然没有说,但是很多酋长都对这件事不太满意,只是看在钱的份上不说。那好,我们就许给这些酋长他们想要的东西。以后,跟契丹人贸易的毛皮由我们先统一向他们收购,然后再转卖。虽然说我们肯定要压低一些价格,但是这事只是他们如何压榨他们自己本部落人的问题,与我们无关,酋长的利益也不会受损。等我们一旦和契丹人达成协议,我敢保证起码七成的酋长会站在我们一边。”彼勒钦一听非常高兴,他连忙开了一瓶酒,然后说:“这么说我们应该开瓶酒庆祝一下。”安德烈没有反对,他找出了杯子,酒满上之后他们两人互相碰杯喝了几口,安德烈这才说:“当然,契丹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比如,他们有本事跨过密林沼泽河流,把公路修到雅库茨克,或者说,他们有本事迅速压制住支持我们的酋长,那我们就是死路一条。不过。。。”安德烈顿了一下说:“你觉着,这些事发生的概率和明天是世界末日哪个概率大?”彼勒钦哈哈大笑说道:“我宁可相信明天是世界末日。”说完,两人同时鼓掌大笑。 第七百七十六章 蛮子、鬼子、毛子(四) 确定了战略方针后,就该讨论细节了。既然说到细节,彼勒钦忧虑的说到:“安德烈,要说打败索伦人,我毫无担忧,问题是那么多战俘我们放什么地方。虽然说我们只留下年轻的妇女,但是估计这一抓,只怕是几千人都挡不住,远远不是一个临时营地能安置的,并且我们还不能离契丹人太近,要不然,人家一伸手就能解决我们,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安德烈闻言叹了口气,用手拍了拍彼勒钦的后背说:“这事还得感谢我的妹妹,你的挚爱,因为我们跟契丹人改善了关系,所以我们才有机会找到这样一个合适地点。”说完,安德烈打开了一个柜子,拿出了一个包金的盒子,然后又反复的打开了几把锁,就像取俄罗斯套娃一样,费了半天力气才拿出一张地图。展开地图后,安德烈说:“你看这里,黑龙江的西北部,有一个达斡尔人的部落,其居住地名叫雅克萨,意思是被江水冲涮塌了的江湾子。这里位置重要,且距离契丹人的据点遥远,并且在黑龙江的北部,气候严寒,封冻时间长,就算是夏天,除了黑龙江也缺乏道路,并且黑龙江的航道也不算太好,只有少数时间能够正常航行。更重要的是,这里的达斡尔人跟辽东叛军关系更好,并且距离契丹人的据点遥远,所以长期以来,一直没受到契丹人的渗透。相应的,这里的人战斗力极差。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为了防备契丹人可能的进攻,修建了简单的土木堡垒,虽然不足以应付我们的需要,但是我们稍加改造,就能暂时满足的需求,不需要太大的工程量。比这些都重要的是,我们结束了行动之后,刚好是黑龙江流域即将降温的时候,时间根本来不及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所以我们至少有一个冬天的休整时间。” 这时候,彼勒钦已经完全忘记了夺妻之恨,他惊奇的问彼勒钦:“奧莉嘉是如何获得这些情报的?”安德烈摇摇头说:“我的朋友,我只能说你的见识实在和你的才能不匹配,我妹妹再有本事,也无法一个人获得这么多情报,这事是一个系统的工程。当然,奧莉嘉功劳极大,她在契丹人严密的堡垒上打开了一个缺口,然后我们利用这个缺口,首先试图派出商队,结果遭到契丹的拦截。但是契丹人因为我们没有携带武器,只带了贸易物资,所以允许我们到指定的地点贸易,然后我们就利用这个机会,充分了解了参加贸易的部落的情况,同时还送了一些东西,交流了感情,并且还利用一些珍稀物资收买,获得了去他们部落参观的机会,就这样,经年累月,积少成多,我们才得以绘制这张地图。所以,千万别看清这些小事,小事到了关键时刻,也能要了敌人的性命。” 说到这里,不厚道的作者忍不住又要吐槽几句了,想当初有人想要破坏鸭绿江两岸的关系,大肆鼓吹江对岸威胁中国。这事闹到最后,居然把朝鲜的领导人都惊动了,下令官方媒体反唇相讥,朝中社发文嘲讽,韩国在中朝边境设立了上千个间谍点,专门侦查朝鲜的经济政治军事情报,你们被渗透的跟筛子一样,居然有脸说我们威胁你们,这是无耻之极的行为。 这话一出口不要紧,天朝领导人立刻下令深入调查,这一查不要紧,老大差点要当场把某些人全宰了。不但朝鲜说的是真的,而且事情远比朝鲜说的严重。在某段时期,有些人借口招商引资,放松对外资外来人员的限制和监察,结果搞的天朝上下被某个东亚小国渗透的跟筛子一样,线人甚至拉到了中央。 类似的事情,也不仅仅是在鸭绿江边上出现。来渗透的也不仅仅是三八线南边的棒子。在很多敏感的保密单位、军事设施周边,自从改革的春风吹过之后,就像狗尿苔一样出现了无数的外资企业,什么日本的、美国的,还有海峡对岸的。不管经营什么,经营状况如何,总而言之能够一直经营下去,而且,对于这些目标单位的风吹草动,他们比自己的企业经营状况还要关心。部队向政府进行反应,但是,却被告诉不要破坏经济建设大局,不要影响引进外资,“军队要忍耐。”要为经济建设让路,这些某人的讲话都成了挡箭牌。 最让人发指的事,在东部沿海,给蘑菇潜艇搞基地建设,这么一项关乎到国家战略利益的保密工程,无数外国间谍削尖了脑袋想要了解具体位置和参数却无从下手。但是,就有那种人,在当地的日报上,以政府责令公开通知的形式,公开了这些内容,要求这项工程指挥部到市里有关部门办理相关手续等等。一时间,各个外国间谍机关弹冠相庆,互相询问,这样的傻逼是不是我们的同志啊?一项关乎到国家战略的工程,耗资巨大,但就这样的被人在内部轻而易举的摧毁了。也就验证了那句话“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 更让人痛心的是,不是没人觉察到这些事,一些老干部老国企职工,因为某个湖南人时期的教育,早就看出了端倪,但是就是被某些人以反对那啥为名打压了下去。幸好,兔子善于犯错,但是更善于改正错误,那事之后,清理了大批东亚某国的间谍,加强了国家安全教育,这才避免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情况。但是回想历史,依然值得我们深思。 彼勒钦点了点头说:“安德烈,看来现在已经是万事俱备,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准备好之后立刻发动江北之战。”安德烈却拉住要离开的彼勒钦,阴险的说道:“我的朋友,别着急,你可不止要准备火枪和钢刀,你还要准备皮毛等贸易物资。不要一开始就惊动索伦人和契丹人,你要装作去进行正常贸易的样子,让大车装着皮毛特产,藏好武器,毕恭毕敬的骗过契丹人的巡逻兵,等过了关卡之后,再反手一刀,解决契丹人的少数精锐,然后再长驱直入,扫荡索伦人的村庄。现在索伦人不仅配合契丹人南征,留守的人员也多数在捕猎采集,村庄只有老弱病残,你记得动手一定要快狠,除了年轻妇女一概不留。等打到阿穆尔河契丹人堡垒的时候,要虚张声势包围,契丹人人少,必然不敢轻易出来,这样我们就能轻松的把堡垒周围的村庄也扫荡一空。等抢掠完了之后,千万不要恋战,一定要尽快把物资和人员送到雅克萨。切记,我说的一切都必须执行,如果你认为你的爵位比我高可以不听我的,那就现在讲出来,我听你的就是。” 彼勒钦嘿嘿一笑:“好朋友,有你这样的天才统帅,我还费脑筋干啥?一切听你的。”说完,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几天后,彼勒钦命令哈巴罗夫带队南进,虽然受够了彼勒钦的羞辱,但是哈巴罗夫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老老实实的执行了命令。 罗刹人的队伍很快来到了南粤军的关卡,由于做了充分的伪装,并且有几次成功的贸易做掩护,再加上一些你懂的公关手段,所以罗刹人没费太多力气就骗过了南粤军的守军。当然,虽然有人认为如果没骗过或许历史会改写,但是实际上,即使欺骗失败,结果也无非是变为强攻而已,结局不会有太多的变化。总之,哈巴罗夫顺利的通过了关卡,然后趁着守军不备,骤然发难,一举歼灭了南粤军的守军,虽然付出了一些伤亡,却缴获了几十只遂发枪,这让哈巴罗夫的实力大大的增强。随后,罗刹人像狂风一样扫荡了江北的部落村庄,让他们惊喜的是,除了安德烈预料的防御空虚之外,这些部落村庄还储存着大量物资,有蘑菇干鱼干坚果柴火等等,甚至还有跟南粤军贸易得来的精盐白糖水壶衣服棉被等物品。这些缴获,让罗刹人感觉自己好像才是真正的野蛮人,人家索伦人现在的日子比我们强多了啊。想罢多时,罗刹人决定既然我们是野蛮人,就野蛮到底吧。于是,杀光抢光烧光提前几百年降临到了中华儿女的头上,哈巴罗夫所到之处,丁壮死于刀锋,老幼填于沟壑,房屋被烧毁,妇女被掠走,可谓是无村不戴孝,处处是狼烟。 当然,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战斗民族,中华民族也从来不缺乏抵抗精神,获知江北的变故之后,江南的索伦人立刻集结起来支援江北。但是很不幸的是,渔猎民族的致命弱点被哈巴罗夫利用了。哈巴罗夫按照安德烈的设想,将一些火炮隐蔽在黑龙江沿岸的柳树林中,当索伦人划着小船到了埋伏圈之后,哈巴罗夫下令大炮开火,炮弹呼啸着奔着索伦人的船队飞去,将一艘小船击碎,伤亡了七八个索伦人。如果说这事是南粤军面对,那么南粤军会立刻对炮兵阵地发起进攻,哪怕是顶着枪林弹雨,也得夺取炮兵阵地。问题是,面对这一切的是索伦人,他们既没有严格的纪律约束,也没有对战火炮的经验,惊慌之下,他们居然集体跳水逃跑,浑然忘记此时的黑龙江水是如何的冰冷。哈巴罗夫则是惊喜万分,他连忙下令部下驾着小船追杀索伦人。于是,罗刹人站在船上,举着长矛火枪,像捕鱼一样大肆屠杀索伦人。索伦人则毫无抵抗能力,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江水,尸体也顺着江水漂流到了下游,一如放排一般。如此惊悚的景象自然瞒不住任何人,很快下游的南粤军得到了消息,并且还救下了几个幸存的索伦人,他们见到南粤军后嚎啕大哭,哽咽着讲诉了经过。南粤军大吃一惊,他们不敢耽误时间,立刻把这一切快马禀告给组织南线进攻的将领,麦云敏。 麦云敏得到消息后也是吃惊非小,但是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因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悲伤是亲属该干的事情,而指挥官只能把伤亡看成是数字,然后想办法如何把数字找平。虽然这很残酷,但是却是指挥员该干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慈不掌兵。 麦云敏立刻召集参谋部开会,经过严肃的讨论之后,得出了几个结论:第一,必须立刻停止对辽东反贼的作战。第二,必须立刻集结人马保护沿江据点。第三,必须立刻筹措物资准备反击。 结果第一个议题就难住了麦云敏,说的轻巧,结束作战,你想结束也得人家答应才行。如果不答应,只有两个选择,迅速击溃敌军或者派少量部队掩护撤退,但是关键问题是,时间不等人,不管哪个方案都会消耗大量时间,而消耗时间的增多,也就意味着变数,现在江北到处冒烟起火,每耽误一天,就得死伤成千上百的生命。 正在南粤军紧锣密鼓商量对策时候,突然传令兵禀告:“报告,外面辽贼派来了使者,说是要和我军谈判。”麦云敏一愣,辽贼这时候来谈判,难道是知道了江北的事情来要挟我军?不过不管怎么说,人都是要见一下,于是麦云敏下令暂停会议,然后亲自接见使者。 结果一见之下麦云敏吃惊非小,只见来的人是个中年人,体格魁梧面容清瘦,精气神十足,谦逊的外表下难以掩饰一股傲气。虽然一身皮裘倒也平常,但是举手投足间,却是透露出了平日里发号施令惯了的气度。麦云敏当时就断定,此人不简单,就算不是辽贼的权贵,起码也是一个不小的官。想到这,麦云敏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请问阁下在辽贼那边担任何职?见本官有何要事?” 来人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鄙人粗鄙之人,官职芝麻粒大小,不谈也罢。至于我的名字,叫沙尔虎达,你叫我老沙就行了。” 此话一出,顿时南粤军的将士们一片哗然,转瞬之间,屋子里“仓朗朗”、“咔哒”声不断,有人将佩刀擎在手中,有人则是将腰间短火铳拔出,扳开了龙头,随时准备开火,开玩笑呢?清军在黑龙江最大的头子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出现在了咱们面前,鬼才相信他没有什么阴谋! 噗!听完麦云敏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好家伙,虽然知道他是个大官,但是没想到来头这么大,居然是对面的最高军事长官。一瞬间,什么摔杯为号生擒活拿之类的字眼在麦云敏眼前直晃,但是,稍微冷静了一下后,麦云敏又放弃了。毕竟他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知道对一支较为正常的军队,抓获对方指挥官固然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但是并不足以致命。再说他既然来了,就有一定的安排。所以,麦云敏听完只是若无其事的说:“沙尔虎达,你不抓紧时间整军备战,到我这来干啥?难道是准备投降吗?” 沙尔虎达一笑道:“投降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贵军能做到一件事,我立刻投降贵军,决不食言。”麦云敏这下楞了,啥,他还真是来投降的,那真是太好了,至于条件,无非就是金银官爵物资之类的,答应他就是。于是,麦云敏脸色立刻就表现出亲热来:“哦,老沙,你这就对了,所谓良辰择主而仕嘛。我家主公梁国公文治武功有目共睹,你来的正是时候,说吧,要官位还是要金银?在这黑龙江地面上,我可以替主公答应你。” 沙尔虎达又是一笑:“我沙尔虎达虽然爱财,但是不至于下贱到为了这些讨价还价。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贵军哪天打死多尔衮,我哪天就无条件投降。” 麦云敏气的想给沙尔虎达一巴掌,你逗我呢?我要是能干掉多尔衮,还跟你扯毛线,那时候是我们喊缴枪不杀。不过他没有立刻翻脸,而是淡定的问道:“沙尔虎达,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不管怎么说,多尔衮也是你的主子,对你也还算是不错,他也不是好色之人,想必也没抢走你的妻子,你为何恨他。” 沙尔虎达闻言正色道:“我是镶蓝旗满洲,又没有在塔山同你们交过手,不是多尔衮的两白旗嫡系,更不是他的塔山旧部。先皇对我恩重如山,不仅屡次提拔我,有一次我违抗将令,按律当斩,我说若我活,将无条件效忠陛下,于是先皇就赦免了我。后来先皇驾崩,且不说有烛光斧影的嫌疑,就说那豪格,纵有不是,他多尔衮也该念及先皇恩情,饶他不死。结果他不仅杀了豪格,还霸占了他的妻子,就算是有满洲旧俗在,他未免实在是无耻之极。我虽然不服,但是兵少官小,左右不了大局。所以,若贵军能杀死多尔衮,我可以立刻投降。” 第七百七十七章 蛮子、鬼子、毛子(五) 麦云敏想了一下,似乎发现一个漏洞,于是他说:“你说你想杀掉多尔衮,那为何不干脆投降我军,那时候我们一起从这黑龙江南下,我南粤军大军直捣沈阳,水师从天津、山海关一带沿海切断多尔衮逃窜道路,逼他在中原与我决战,如此一来,岂不是大事可成?” 沙尔虎达摇了摇头说:“请恕我直言,贵军虽然勇猛善战,但是战略却不容恭维。”一番话说的在场南粤军将领参谋各个义愤填膺,你大爷的,我们的战略不容恭维,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说话? 麦云敏用眼光示意大家让他说下去,于是沙尔虎达接着说:“自古北伐之策,无非东西中三条线,其中以东线为主,也就是从南京出发,沿着南直隶和运河北上山东直捣燕京,因为这条线上,物产丰富人言密集且一路无高山险阻,当年明太祖朱元璋驱赶蒙古人便是如此行事。其次是中线,也就是先取湖广。然后取河南,渡过黄河,直取燕京,这一路人口多,但是战乱的时候波及太大,物产不足,且有黄河长江拦路,所以是中策。下策,则是出四川走陕西山西,这一路人烟少物产稀缺,所以是下策,不得已而为之。而且,自古以来,这中下两策,往往都是北方南下走的路线,如果调转过来,只怕是事倍功半。而诸位,则走了下下策。诸位从黑龙江来,一路补给漫长,人烟断绝道路不畅险阻如林,别说还要打仗,就只是走路就已经异常艰难,而大清的北部,除了树木就是虎豹,除了一些皮毛人参之外,物产稀少。诸位也不是第一次来抢,但是那么多次获得了什么?无非是一些百姓的人头,这些东西拿去邀功尚可,但是对大清来说,皮毛伤都算不上。可谓是投入大产出少。所以,我说诸位战略不容恭维,就在于此。” 一番话说的南粤军将领参谋无言以对,不过麦云敏到底也是久经战阵,所以他笑了笑说:“你说的确实不错,但是现在这三条线一时都无法打开局面,所以南征算是迫不得已,能取得一点战果算一点战果,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沙尔虎达也笑了,他突然没头没脑的对麦云敏说:“阁下可有胆量借我地图一用?”麦云敏一笑,示意参谋拿来地图,结果当地图展现在沙尔虎达面前之时,沙尔虎达平淡的脸立刻风云大变,全然没有了那一丝傲气,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 其实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份很普通的南粤军作战地图,精度也不算高,但是一则尺寸巨大,足足将一张八仙桌盖满了还有一大部分委屈的被折叠起来。二则比起大明那些充满了艺术气息,可以拿到拍卖行作为艺术品拍卖的玩意,这份地图有标准的比例尺,有标准的图例,有各式各样的参照物,有详细的道路河流桥梁标示。哪怕是一个没怎么出过远门的人,也能够根据河流山川道路的情形,很快找到自己的家乡。 所以,沙尔虎达足足震惊了十分钟才缓过神来,他几乎是贪婪的摸索着这份地图,好半天才忍住立刻把它揣起来拿走的冲动,又过了一会才说:“诸位请看,虽然现在梁国公似乎是吃了亏,但是大清所占的便宜实际上有限。大清总计不过几十万兵马,现在分散到四川湖广江浙近乎横跨整个天下的战线上,所以可以说是战线太长兵力不足。而梁国公,则稳稳的控制住了两广福建等基本盘,与多尔衮在江淮之间对峙。在下出门时看到的最新军报,贵军与多尔衮部下兵马日前在松江府上海县一带展开大战,双方战事来回拉锯。不客气的说,我认为,一旦进入到了这种战事,多尔衮便要开始走背运了!最重要的是,山东的东南部和西部都控制在梁国公手中。也就是说,具备打通东线的基本条件。特别是,现在多尔衮可用的机动兵力捉襟见肘,而梁国公尚有诸位这样的机动兵力可用,据去过南中的人说,那里朝夕之间,数十万兵马便可以聚集。那么,与其在这穷山恶水为区区几个山野之人的人头拼个死活,何不把兵力调出,派到山东支援李夫人,然后福建派兵打南京,两路夹击,会师长江,则东线大龙可屠。到时候无论是配合湖广反击来个大包抄,把整个中西两路的清军都包围,还是直接北伐燕京,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此,不比现在强太多了吗?” “你的眼光不错,但是,你只看到了所谓的天下,只看到了中原,辽东,江南,却不曾看到了世界。” 麦云敏点了点头,在心里赞了沙尔虎达一句。不由得暗自惊诧,没想到这个沙尔虎达的战略眼光和口才居然如此了得,看来,确实不能小觑了天下人物啊!读书多少和有没有本事不挂钩。 不过他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沙尔虎达口口声声的都是在说多尔衮部下兵马,却不提大清兵马,说到南粤军时,他用了贵军这样的词汇。所以,他也没有绕弯子,而是单刀直入的说:“老沙,你说了半天我只听出了一句话,那就是你不想跟我们打,是也不是?” 沙尔虎达也是一惊,但是很快他就坚定的回答道:“对,非常不想打,为了豪格主子,为了黎民百姓,为了我手下的将士,我都不想打。但是贵军若是执意南下,为了将士黎民,我不得不打。”说完,他有点垂头丧气的低下头,等着麦云敏的回答。 让他没想到的是,麦云敏哈哈大笑了起来,只见他走到沙尔虎达的身边,然后轻轻的锤了沙尔虎达胸口一拳说:“老沙,你算是来对了,你不想打,现在我也不想打。不过也是你来的是时候,你要是早来或者晚来,现在早就要吃枪子去了。” 沙尔虎达愣住了,连话都说不出。麦云敏拉着他的手,一指地图的北方说:“老沙,我刚刚得到情报,罗刹人犯边,他们假借贸易为名,突袭了我们的关卡,杀入了黑龙江北部,杀人放火抢掠无恶不作。所谓兄弟阋墙,共御外辱,我们跟你们的争端,说破天,也就是中原谁做主的问题,但是跟罗刹人,那是国仇的问题。因此我现在决定,停止南下,集中兵力北伐罗刹人,不把他们赶回老家誓不收兵。不过,我现在担忧,我要是走了,你会不会带着人扯我们的后腿,给罗刹人帮兵助阵。老沙,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觉着你这人还不错。但是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沙,我的担忧,你懂吗?” 沙尔虎达闻言一开始很生气,但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生气的是,麦云敏居然把他当成不懂大义的人,但是又一想,如果换了我,也不能轻易相信对方啊。想到这,沙尔虎达说:“麦将军,你可以去问一问我老沙的历史,跟大明打仗那么多次,我可有言而无信的时候,可有一次杀俘屠城的恶事?再说罗刹犯边,就算你们不去,我也得去,咱们打破天,说到底也是中国人自己的事,他罗刹人算个什么东西,敢犯我疆土,这是蛮夷犯边。麦将军若是不信我,我让我的亲兵随你们远征,砍了人头全算你们功劳,我分文不要,另外我让我的儿子到你这来当人质,我就那么一个儿子,我要是做了不该做的事,你就杀了他,让我断子绝孙。” 话谈到这,可以说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因为双方都亮出了底牌,剩下的事情,只是一些细节方面的讨论了。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双方达成了协议,沙尔虎达让自己的儿子带着部分亲兵去参加对罗刹人的作战,但是由于麦云敏的坚持,不以人质的身份的加入,而是以客军的身份参与作战。“我这也不算是坏了规矩,不过是抄袭了当初大公子在山东的故智罢了!” 同时麦云敏坚持给沙尔虎达一批物资,说让兄弟们留着过年用。说也是大公子李华宇那个时候留下来的规矩。李华宇到底在山东是怎么干的,沙尔虎达也不清楚,但是,看到堆得小山也似的粮米包、棉衣棉裤,烧酒食盐,不由得他心里不感叹,到底是南粤军,果然财大气粗!但是,作为一方军政长官,碍于身份和面子,他自然是坚决不同意,说你们北上去打罗刹人也是要物资的,这么宝贵的东西要省着用,但是架不住麦云敏的劝说,最终还是半推半就的收下了这批物资。不过作为交换,沙尔虎达也送了一些实用的物资给麦云敏,算是交换。等临走了,沙尔虎达突然建议跟麦云敏磕头拜把兄弟,麦云敏也没有拒绝。等拜完了,沙尔虎达突然哈哈大笑说:“兄弟,这回你可不能反悔了,现在我儿子是你的侄子,将来要是立了功,你可不能装没看见。” 麦云敏也是哈哈一笑:“老沙,你这话怎么说的,就算没这层关系,你儿子要是表现的好,我也照样给他请功。等打完了罗刹人,我写推荐信,让他去南中的军校深造,等毕了业,有江北的战功在,少说也能混个营官。不过我丑化说在前面,机会我是给了,但是要是小子到时候不争气,你可别怪我。”沙尔虎达一听大声说:“兄弟,小子要是孬种不争气,不用你动手,我扒了他的皮,就当没这儿子。”说完两人都是哈哈大笑,于是,南粤军与沙尔虎达正式结盟,南粤军调转枪口,准备对付在江北横行无忌的罗刹人。 巴海初以牛录额真事世祖,累迁秘书院侍读学士。既袭世职,上谕吏部曰:“宁古塔边地,沙尔虎达驻防久,得人心。巴海勤慎,堪代其父。授宁古塔总管。”十七年,俄罗斯复寇边,巴海与梅勒章京尼哈里等帅师至黑龙江、松花江交汇处,诇敌在飞牙喀西境,即疾趋使犬部界,分部舟师,潜伏江隈。俄罗斯人以舟至,伏起合击,我师有五舟战不利。既,俄罗斯人败,弃舟走,巴海逐战,斩六十馀级。俄罗斯人入水死者甚众,得其舟枪炮若他械,因降飞牙喀百二十馀户。叙功,加拖沙喇哈番。明年,以巴海奏捷讳未言有五舟战不利,尽削原袭及功加世职。康熙元年,改设黑龙江将军,仍以命巴海。十年,上东巡,诣盛京,巴海朝行在。上问宁古塔及瓦尔喀、虎尔哈诸部风俗,巴海具以对。谕曰:“朕初闻尔能,今侍左右,益知尔矣。飞牙喀、赫哲虽服我,然其性暴戾,当迪以教化。俄罗斯尤当慎防。训练士马,整备器械,毋堕其狡谋。尔膺边方重任,当黾勉报知遇!”边外有墨尔哲之族,累世输贡,巴海招之降。其长紥努喀布克托等请内徙,巴海请徙置宁古塔近地,置佐领四十,以授紥努喀布克托及其族属,分领其众,号为新满洲。十三年冬,巴海率诸佐领入觐,上锡予有差,赐巴海黑狐裘、貂朝衣各一袭。十七年,敕奖巴海及副都统安珠瑚抚辑新满洲有劳,予世职一等阿达哈哈番兼拖沙喇哈番。二十一年,巴海疏言官兵捕采葠者,当视所得多寡行赏。上为下部议,并诫非采葠者毋妄捕。是岁,上复东巡,诣盛京,幸吉林,察官兵劳苦。既还京师,谕巴海罢采鹰、捕鲟alt鱼皇agt诸役。二十二年,以报田禾歉收不实,部议夺官,削世职,上犹念巴海抚辑新满洲有劳,命罢将军,降三等阿达哈哈番。二十三年,授镶蓝旗蒙古都统,列议政大臣。三十五年,卒。子四格,袭职。 一旦确定了行动目标,南粤军就像一台高速运行的机器一样动了起来,首先忙起来的是后勤部门,他们立刻下令统计物资,分发单兵必须携带的物品,然后把需要运走的物资编号,以便分配车辆。文工团则派遣宣传员站在路口军营,有的打快板鼓舞士气,有的进行反罗刹人的宣传。参谋部通宵达旦的制定作战计划,规划行军路线,分派作战任务。而作为最高领导者的麦云敏,则相对的清闲,因为他的主要工作,是下决心和监督。这让麦云敏自己都对主公的制度异常震惊,这些制度既能让指挥员从繁重的工作中解放出来,又避免了军阀化的隐患,真不知道主公这脑袋是如何想出这一整套的制度来的。可能就是因为太闲了,所以麦云敏抽空管了一件闲事,那就是内部肃反。这次罗刹人入寇,显然是有了充足的情报,因此,内部肃反势在必行,经过调查之后,终于锁定了嫌疑人,那就是江北驻防营的营官高荣和他的罗刹人妻子奧莉嘉。 既然锁定了目标,那剩下的事情自然不是请客吃饭,麦云敏直接下令逮捕两人,并且把两人押到他的驻地,以便进一步审讯。一见面,麦云敏首先一愣,他不禁直勾勾的多看了奥列嘉几眼,暗道难怪派这个女人来,真是堪称天姿国色。金色的长发闪耀着健康的光泽,皮肤白皙且没有斑点,身材修长匀称,前凸后翘,而且举止文雅,若不是麦云敏已经掌握了她的情报,他估计只会认为眼前的女人只是一个优雅的夫人而已。 看了一会后,麦云敏收了收欣赏美女的心,正色道:“奥列嘉,你胆量不小啊,居然敢跑到我们这来搜集情报,今天,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奥列嘉沉默不语,高荣则直视麦云敏,满脸不服的质问:“麦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北有失我有失职之罪,但是要杀要剐,应该冲我来,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抓我夫人干什么?” 刚说完,麦云敏一巴掌就抽了过去,直接把高荣打的坐地上,麦云敏骂道:“你个蠢货,猪头三!你说你也是个营官,怎么混上来的!?主公手下怎么有你这种饭桶,自己老婆是个卧底的细作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脸给这个娘们儿辩护?要不是主公的法令讲一个不搞株连重证据,我就应该先把你宰了告慰江北的百姓。” 让麦云敏没想到的是,挨了这么狠一巴掌的高荣并没有放弃,而是异常自信的捂着脸站起来,然后对麦云敏说:“你你以为你官大就能为所欲为,你不讲理,我去主公那告你去。”说完,他对奥列嘉说:“夫人,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诬陷你,就算是去广州告状,我也要保护你的安全。” 说完,他伸手去搂奥列嘉的肩膀,准备带着她离开这里。结果奥列嘉突然变了脸,她推开高荣的手,厉声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第七百七十八章 蛮子、鬼子、毛子(六) 高荣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跟他过了一年多的佳人,好像一瞬间就陌生了起来,他傻呆呆的说道:“奥列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的丈夫啊。你忘了吗?第一次见到你,我连着几天魂不守舍啊,当得知你愿意嫁给我的时候,我高兴的哭了一天。跟你结婚后,为了让你高兴,我都改了自己的口味,跟着你学你们家乡的饮食,我亲手给你做面包酸黄瓜,这些,你都忘了吗!”说道最后,高荣的语气已经像厉鬼一样凄厉,近乎歇斯底里。 奥列嘉却不为所动,她依然冷若冰霜,看着歇斯底里的高荣,她却面向麦云敏说:“麦将军,既然我都被你抓起来了,想必我说什么都一样。实话跟你说吧,我是子爵之女,从出生,我要么是个礼物,要么是个间谍,或者兼而有之。我本身也是有情人的,那就是远在雅库茨克的彼勒钦伯爵,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原本我,应该是伯爵夫人。所以。。。”说着,奥列嘉一指高柔:“我恨他,是他毁了我伯爵夫人的美梦,是他让我过了一年装模作样的生活,是他,让我跟相爱之人天各一方,现在他想用他的脏手碰我,还假惺惺的想要保护我,滚吧!我不需要这样的怜悯。” 一番话说的众人无不气炸了肺,他们实在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狠心的女人,脾气大的,不禁摸向了腰间,只要麦云敏一声令下,他们就废了这个女人。麦云敏却没理奥列嘉,他走到高柔身边,看着近乎痴傻的高荣,拍拍他肩膀说:“兄弟,我现在不用长官的身份,用兄弟的身份劝你一句,忘了这个女人吧,你虽然有错,但是并不知情,所以处罚也不过是剥夺职务重新开始,我可以推荐你去学校重新学习,等毕了业依然可以重新来我手下工作,你看可好?” 高荣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他目光呆滞的离开营帐,因为他的状态实在太可怜,所以也没人拦着他,就让他这样离开了。可是没过多久,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枪响,紧接着外面急急忙忙跑来几个士兵,向麦云敏报告,高柔已经开枪自杀了。麦云敏闻听大惊,但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知道了此时的奥列嘉,一反之前冷若冰霜的态度,像疯了一样扑向高荣,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全无方才排斥的态度。一边哭,她还一边哽咽着说:“我怎么会忘记你的好,我们罗刹国的男人虽然结婚前可以对女人千依百顺,但是有谁结婚后还把我们女人当情人那么看,都是洗衣做饭什么活都让我们干。只有你,结了婚还是对我那么好,为我梳头打扮,为我腌黄瓜做面包,这是许许多多女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你做到了。。。” 这时候,麦云敏却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也不懂怜香惜玉,一脚就把奥列嘉踢开,奥列嘉挣扎起来还想往高荣身上扑,结果又挨了一脚,她此时已经是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她看着麦云敏,哀求说:“麦将军,我求求你,杀了我,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跟他合葬在一起,求你了。” 麦云敏冷冷的说道:“奥列嘉,你还有脸跟我来这套。我问你,你知道家庭的温暖,爱人的可贵,可你想过没有,就因为你的一纸情报,江北多少百姓死于非命家破人亡?他们没有家庭没有爱人吗?他们不会悲伤不会痛苦吗?还有高荣,他也是娘生爹养的,他因为你想不开自杀,你想过他们父母的痛苦没有?奥列嘉我告诉你,不是我心狠,实在是你罪不容恕。”说完,麦云敏下令道:“来人,把这个罗刹女人拉出去乱刀砍死!尸体扔到野外喂狼。把高荣的尸体送回南中,好好安葬。还有,军政处记录,高荣营官是在与罗刹人的作战当中,不幸中弹身亡!以军官阵亡例,为他请求抚恤!” 接着,麦云敏又对奥列嘉说:“这下你放心好了,以后你们的灵魂就算想见面,也得跨越万水千山,这还得说你们记性好,不会迷路。”听到这些,奥列嘉用尽全身的力气诅咒咒骂麦云敏,麦云敏也不想听,一挥手让士兵带走奥列嘉,不久,传来了一排枪声,一切都安静了。说实话,处理这件事,让麦云敏心里并不好受,他也不是没有怜悯心的人,只是想到这个女人造成了如此大的危害,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饶恕她。他不像后世的一些圣母,哪怕自己被轮了大米也要嘴硬说爽,他就是一个快意恩仇的普通人,讲的就是恩怨分明。不过哪怕如此,他也为此消沉了好几天,直到几天后,一个好消息突然传来,南中工程第二旅第六营奉鹿玛红的命令前来支援。 这事大大出乎麦云敏的预料之外。这黑龙江地域辽阔,河流交织,沼泽森林密布,道路情况却是不敢恭维。冬天大雪落下,触目所及都是一片白茫茫,开春之后,冰雪融化,却又是道路翻浆,泥泞难行。为了能够将补给迅速的运到需要的地方,虽然他已经拟好了公文,要求主公派工程兵来支援,但是按照路上的时间和办事程序推算,此时大概也就刚刚从营务处到了公事房。就算是主公接到呈文马上签批,工程兵立刻调派人马,也没这么快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人家来了,自己自然要去迎接才是。于是他立即带人策马赶奔码头,结果刚到码头,只见码头的空地上,早就整齐的列好了队,这些人身穿绿色军衣,有的扛着铁锹,有的扛着镐头,但是不管拿什么,都是整整齐齐,士气高昂。看麦云敏来了,有人喊了一声立正,然后,这些人立刻肃立调整队列,直到笔直如线。接着又有人喊道,预备,唱。 随着一声号令,这队军人整齐的唱道:“咱们工程兵天下有美名,热血好男儿个个钢铁硬,带上头盔似猛虎,穿上军服如蛟龙,铁锹镐头是战友,风雪雨霜伴我行,踏破山河千万里,日月雷火铸英雄。。。” 激昂豪迈的歌声,震的天地都为之一颤,如果不是在南粤军中已经很久,麦云敏自己都不会想到,别人修路架桥,顶多是弄些工匠然后四乡里招募或是抓一些民夫来,只有李守汉部下,这些年从南到北的不停劈山修路,遇水架桥,将原有相对固定的施工队伍逐渐变成了一支武装力量。而且,在麦云敏等人看来,主公帐下的工程兵,从来都不是没遇到敌人就会一哄而散的乌合之众,而是能打能扛能吃苦受累的百战劲旅。虽然他们没有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但是所取得的成就,却是近卫旅都不敢比的。这支队伍,修通了遍布南中两广的新直道干道工程,还参与了两广各处的河道疏浚码头建设等工程,将一道道隔绝南北阻断交通的天堑变成了通途,可谓战功赫赫。 等寒暄过后,麦云敏问六营长道:“我说老何,你们是神仙不成,咋我需要你们,你们跟长翅膀一样,马上就飞来了?” 结果何营长摇摇头说:“麦将军,这事可不是我们能掐会算,是赶巧了。首先我的告诉你一件好事,山东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阿巴泰想鼓动刁民闹事,结果被秦法学堂的学生官儿们和主公的农庄屯田兵联合镇压,接着李夫人和伍兴谢迁联手,跟章陵虎、吴奉先大战于高密,将他们击败,趁势攻取了潍坊。这样一来,鲁东鲁西连成了一片,现在清军在鲁东只剩下了登州一个城市,又被咱们的水师炮船压着打,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李夫人正准备和大小姐一起联手攻克这个清军在鲁东最后的堡垒。所以,原本我们是准备去鲁东参与农庄的恢复建设的,结果刚到地方,就遇到你派往主公面前的信使,得知你们打算请派工程兵来支援的事情之后,李夫人说鲁东的建设并不急于一时,所以就让我们先过来支援你们,说你们的事比山东的事情更重要。这不,我就带着兄弟们来了!” 麦云敏听完乐的差点蹦起来,他猛的一拍何勇的肩膀说:“老何,你简直就是老天爷送来的及时雨啊!行了,行了,你跟我还玩这套花架子干啥,我还不知道你们工程兵的实力。猛虎蛟龙那比起你们可差远了,老虎再厉害敢搬山吗?蛟龙再厉害敢让河流改道吗?你们啥都敢。我可不是故意挖墙角,你看这样好不好,等你们这些兵要退伍的时候,给我一批人,我保证给他们在江北安排吃香的喝辣的还挣钱的好地方,愿意入股的,我跟隆盛行的掌柜的说一声,不花钱就能算股份,你看咋样?” 何勇一笑,打趣道:“就我们这些累赘,你也敢要?你没听说啊,南中前一阵有些官员说安排我们工程兵复员太费事,不仅退伍费多,还得安排好差事,这帮人正准备找主公说,让主公削减工程兵的数量,最好把咱们工程兵整建制都取消了。要是他们成了,你老兄以后想找我们,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群忘了本的狗东西!他们想干什么?!”麦云敏不由得勃然变色。 “嗨!还不都是钱闹的?!咱们工程营的兄弟们干活那是又快又好,花钱还少,谁让主公平日里花着军饷军粮养着咱们呢!退伍之后还要有各种待遇跟着!他们闹着把咱们裁撤掉了,这一来,各处的土木工程可就全都是他们的摇钱树了,二来,咱们这些兄弟们,就都成了他们手里给他们晃摇钱树的了!” 麦云敏闻听啐了一口:“我呸,那帮王八蛋,就光知道自己省事,也不想想他们的票子妹子房子都谁换来的。别理他们,咱们主公那是圣主明君,还能听他们瞎比比。我跟你这么说吧老何,就算咱主公是昏君,你也放心,没人要你们,我要!到我这,肥沃的土地随便选,漂亮的妹子随便挑!” 一番话说的两人都是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何勇与麦云敏携手离开码头,乘马来到驻地参谋部。到了参谋部之后,麦云敏略带歉意的说:“老何,按理说你刚来,我们应该给你接风洗尘,但是现在军情紧急,我也顾不上这些了。”说完,麦云敏一指地图:“目前,我们处于松花江流域,原本计划是依托松花江的码头堡垒南下,攻击辽东反贼。现在罗刹人占了江北的雅克萨,并且把抢掠来的妇女财物都囤积在那里,意图长期固守。与此同时,他们还假惺惺的派出了使者,说无意与我们为敌,只是希望我们把江北皮毛的生意交给他们,他们还愿意向我们称臣纳贡。如果我们答应了,说准备每年给我们一批皮毛金银当礼物,不知道老何你有意向没有?” 虽然明知道麦云敏是故意打趣,何勇还是气的一拍桌子:“狗日的,还反了他们了?他们把我们当什么了,给我们点好处我们就卖国求荣?瞎了他们的狗眼,老子可不是数典忘祖的王八蛋。”骂了一阵之后,何勇才一指地图说:“麦将军,临来之前我就把地图看了无数遍了,所以计划我早已了然于胸,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想拿罗刹人那点脏钱呢,还是想把罗刹人赶尽杀绝?” 麦云敏闻言眼睛都立起来了:“这还他娘的有别的,当然是想赶尽杀绝。不过老何,话好说事难办,雅克萨距离咱们最近的据点也是千山万水,并且虽然现在还是初秋,但是要沿江而上到达雅克萨并不是容易的事,另外就算到了,拿下了,人家一跑,到了封冻的季节,我们也得抓瞎。因此,我们必须沿江修筑足够的码头仓库,最好是能再修一些公路配合水路,这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何勇一笑道:“老麦,就等你这句话呢。我的意思是这样,首先,依托水路我们向前修筑一个前进堡垒,然后我们工程兵修一条沿江公路,与此同时开工几条辅助公路,用于运送木材石料等物资。不过我感觉,这几条辅助公路肯定不会太平,周围的部落态势不明,根据江北的局势,很有可能他们会支持罗刹人。因此,他们完全可能派人袭击我们的工程队。要说打,我们也不怕,我们可以配发火铳,打这些人不成问题,但是所谓不堪其扰啊,要是一直被他们骚扰,工程进度肯定会拖延。因此,我想求你老兄一件事,能不能从兄弟中挑选一些精通马术最好熟悉山林作战的人组成三十人到五十人的小分队,先于我们进行扫荡作战,这样的话,我们的工程队就有充分的安全保障,工程进度也会很快。到时候,等我们的公路修的差不多了,我们再跳跃到公路的终点,再修一座沿江码头,就这样循环而上,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沿着江岸拥有一批巩固的堡垒,打得过罗刹人我们可以攻,打不下,我们可以守。就算你老麦是饭桶,节节败退,我们也顶多丢失几个堡垒,等来年春天一到,我们再打回去就完事了。”“你才是饭桶,你全家都是饭桶。”麦云敏气的当时就顶了回去,虽然知道何勇是开玩笑,但是这话也实在太刺耳。何勇则是嘿嘿一笑,显然他就是故意气麦云敏的。麦云敏又骂了几句才算完,不过转头他一想,立刻有了主意:“老何,你还别小看了我,我还真有这么一只队伍。人数大约三百多人,各个是马术高手,上树如猿猴,下水如水獭,熟悉江北部落的语言,甚至知道他们的酋长姓名。不知道这样的人,是不是可以一用。” 何勇则稍微一愣,转瞬满脸不信的说:“你可别吹牛,要说你的部下能打我信,但是熟悉马术甚至江北不部落的语言和情况,我就实在不敢信了。” 麦云敏微微一笑,然后对传令兵说:“去把巴海请过来。”没过多长时间,传令兵带着一位傲骨英风的青年走进了大帐,不过何勇乍看差点拔刀,心说这不是辽东反贼吗? 麦云敏则不以为意的介绍到:“老何,这位是沙尔虎达的儿子巴海。他爹也不满罗刹人入寇,所以跟我们暂时联合了起来,为了表示诚意,让他儿子带着三百精锐来军中效力。原本我还发愁呢,这三百人我给正面作战的任务吧,怕他们有个闪失,对不起朋友,不给任务吧,也对不起朋友。现在好了,我就把巴海将军交给你了,他这三百人,到了江北,那就是蛟龙入海。怎么样,有巴海配合你,你还怕什么。” 第七百七十九章 蛮子 毛子 鬼子 (七) 何勇不禁打量了一番巴海,虽然他有疑虑,但是看麦云敏如此信心满满,也就没有公开表示自己的疑虑,而是旁敲侧击的说:“这位兄弟果然是英雄了得,但是他毕竟是马上的将军,要知道此次去江北,可不止打打杀杀,我们还是工作队,要发动群众,开展贸易工作,勘察地形,绘制地图。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倒是能信得着巴海,但是其他那些,我怕他无法胜任啊。” 麦云敏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了何勇的疑虑,于是他把意思也放到了话里:“老何,巴海虽然年轻,但是久经战阵,并且他爹还跟豪格交情深厚,是个豪爽的人,因此你们绝对合得来,说起来,如今都不是外人!他老子和我是磕了头的把兄弟,我已经把这件事呈文向军政司备案。另外谁说我就让巴海的人去的?我还准备了一千多人呢!这些人里面有商会的人、有治病救人的郎中护士、有咱们参谋部的小伙子、他们要勘察测绘沿途的山川河流道路,还有宣传队的队员。每个小分队,我计划巴海的人分配十到十五人,我们其他的人分配百十人左右,这样他们互相配合,不怕江北搞不好。不光是人手配得齐全,每一队人马,我还给他们配了两门三磅炮用爬犁驮着,不管是打人还是打寨子都好用!” 何勇想了一下说:“好,那可否让我看一看这些士兵?”麦云敏嘿嘿一笑:“老何,我建议你别着急,现在这帮人已经被我的宣传队的领队给迷上了。”何勇一听打趣道:“这么说宣传队的妹子长得漂亮啊。”麦云敏摇摇头:“啥漂亮不漂亮的,领队是个男的,只不过人家有个好嗓子,善于讲评书,这不,现在正在给这些人讲穆桂英大战盖苏文呢。” “等会。。。”何勇连忙示意麦云敏打住,他疑惑的说:“不是老麦,你是不是有点胡说八道啊?好歹咱们也是读过几天书的,且不说有没有穆桂英这个人,就算是按照话本里说的那样,这穆桂英是宋朝的,她对付的是辽国,是西夏什么的,可是盖苏文是唐朝的,这位爷可是和薛礼薛白袍一个系列的。他们咋能碰一块去,而且这帮人还听的津津有味?”麦云敏点点头:“按理说呢,确实是瞎扯,可是架不住人家会洒狗血啊?!各种瞎扯扯得大家热血沸腾的。虽然名字瞎扯,可是不代表内容瞎扯,要不,跟我听一段去?” 军人做事,自然是雷厉风行,片刻之后,他们就来到了一片临时休整的操场,虽然是临时的,但是地面上一根杂草都没有,并且还铺上了砂石,十分的干净整洁。操场周围,以二十人为单位环形坐下,所有的人都坐在小马扎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操场中心。而操场中心则站着一个身穿儒服的年轻人,他一边讲着故事,一边手舞足蹈配合说书,看的这些人如痴如醉,说道精彩的时候,不时的爆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和热烈的掌声,想来是说得让听众们十分过瘾。 何勇稍微一愣,他看着那些金钱鼠尾的士兵,不解的问巴海:“你们女真人难道都会汉语?”巴海一笑说:“这事你还真说对了,女真本就与大明交往数百年,只要不是一直窝在村屯不出来的人,都会几句汉语。以至于当年老憨想强制推行满语,到现在也没多少人会说。实话实说,老憨王自己也是汉话说得比女真话还利索!谁让他老人家是在辽阳长大的?呃。。。。(似乎说到了什么碍口的话题,巴海急忙转移了话头。)另外我的这些兄弟都是干夜不收的,不会汉语哪行?我们中间有句话,不会说满语,最多是主子责罚,但是要不会说汉语,那可要命啊!” 一番话说的何勇和麦云敏都是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两人也跟着静静的听书,但是听着听着,何勇觉着不对劲,于是他把麦云敏拉到一旁,低低的声音说:“老麦,这小伙子说的书,不就是大小姐打塔山吗?盖苏文不就是多尔衮吗?你就不怕这些鞑子听出来反了性?” 麦云敏一笑到:“老何,这你多虑了,虽说是说书,但是他们的身边,我一直都安排了专人看着,但凡他们有异常,火铳就立刻送他们上西天。至于说这书,首先听出来的人还真不多,当然,那个巴海明显是听出毛病来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反而听的也挺开心。另外你可别小看了这说书唱戏,所谓说书唱戏劝人方,这里面可夹带着是非曲直。这小伙子这套穆桂英大战盖苏文,实际上里面主要明确几个事,第一,为了主子的私欲杀人放火是不对的,第二,不管内部如何打打杀杀,来了外敌要先打外敌,第三,穆桂英对投降的人非常宽厚,也就是我们对投降的人宽厚,第四,等打完仗,我们还要建设一个美好的新辽东。虽然这些东西不能明说,但是潜移默化之下,让他们知道是非对错,可以大大减少相互之间的隔阂,有利于联合作战。” 一边说,麦云敏一边以眼神示意给老伙计,让他看看不远不近的几处所在,那里,很是随意的摆着几门三磅炮,炮手们在用细棉布和羊毛刷子给火炮做着保养,但是,旁边的桦树皮筐里黑乎乎的炮弹,和炮手脚边的药包都告诉何勇,自己这个老伙计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何勇这才眉头舒展,他又看了看那些聚精会神听讲的士兵,然后对麦云敏说:“老麦,你要是这么一说,我也有个想法。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此去北伐,这一路上肯定罗刹人少不得要搞些阴谋,比如伏击之类的。我建议一开始别让他们上,让我们的军队展示一下我们的火器凌厉,刺刀冲锋的勇猛,让他们对我们的厉害有更深的认识,这样将来也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他们不出问题,你看可好?”麦云敏点点头:“这事我早就考虑过了,再正式开展筑路工作之前,主要让他们负责观战和追杀敌军。。。” 正说着,传令兵突然来到麦云敏的面前,传令兵看了看何勇,可能是因为不太熟悉,所以不知道该说不该说。麦云敏摆摆手说:“老何是自己人,但说无妨。”传令兵这才说:“麦将军,外面一名女罗刹人送来了一封信,您看是不是见一见。”麦云敏一皱眉,心说刚刚处决了罗刹人的卧底,怎么又送来一个女人?罗刹人难道想用金钱美色收买我?老子又不是高荣那个痴情种子,从来都是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提上裤子给钱走人是老子的风格!那我倒要看看他们给什么样的金钱美色!想到这,麦云敏对何勇说:“老何,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不多时,罗刹的使者带到,只见这个女子身材高挑修长,面容秀丽,饶是麦云敏这些年在南粤军的军旗下南征北战,眼界开阔的很,但是也架不住在这黑龙江的荒蛮之地突然见到如此颜色,要是说他没有啥反应那是瞎话。若不是此时情况特殊,麦云敏倒是真想跟她学学外语。客套过后,麦云敏开门见山的问使者:“你的书信在什么地方,呈上来我看看。”女子毕恭毕敬的将书信呈上,交给传令兵转交给麦云敏,麦云敏展开一看,看完之后面无表情,只是随手把信交给了何勇,何勇不解,于是他也展开观看,只见上面写到:“下臣罗斯国伯爵彼勒钦敬拜契丹国大将军:罗斯本为边荒小国,受周边邦国挤压,求生艰难,无奈远行万里,欲求与契丹贸易,得朝贡封赏以求国泰民安。但是江北北狄民风彪悍,经常袭扰商队,本伯不得已保护商队,遂与江北土著大战几场,实在无冒犯契丹之意。今江北即平,本伯承诺,以后毛皮土产照常卖给契丹商队,价钱比照以往低一成到两成,商队往来江北,通行无阻,本伯保证他们平安无事。同时送上罗斯哥萨克美女一名,此女擅长马刀舞,姿容艳丽,身材修长,实为闺中秘宝,望契丹大将军笑纳。罗斯国伯爵,彼勒钦再拜。” 何勇看完当时就要翻脸,心说什么玩意,把我们当酒色之徒不成?不过他不是主将,一切都要看麦云敏的。他朝着麦云敏呲牙一笑,麦云敏读懂了他的神情,“怎么样,要不要?你要是不要不妨送给我。” 麦云敏依然面无表情,他只是淡淡的问使者:“听说你善于马刀舞,可否表演给我们看?”使者嫣然一笑说:“可以是可以,但是来的时候马刀被收走,不知道将军可有胆量归还?”麦云敏也是一笑说:“这个好说,来人,把马刀给这位姑娘。” 使者等拿到了马刀,稍微定了定神,只见她身形迅速的一转,表情也变的严肃起来,马刀由慢变快,身形也从静止变为迅速移动,很快,刀光将使者的身形笼罩住,宛如刀与使者融为一体一般。整个马刀舞大约一刻钟,显然这还是为了观赏性压缩了时间,结果完毕之后,使者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依然那么淡定从容。麦云敏看完之后倒是没什么,但是传令兵却被看的失神了,这美女加马刀舞,简直是绝了。 看着传令兵的样子,麦云敏也没有管,他直视使者问道:“这舞蹈可是你家乡日常习作,人人皆会?”使者点点头,麦云敏也点点头,他叹了口气说:“信我看到了,舞我也看完了,趁我现在心情还好,你立刻回去告诉彼勒钦,我们中国有个习惯,砍头之前先让死囚吃顿好的,洗洗澡。你让彼勒钦这些日子也好好吃喝沐浴。”麦云敏稍微顿了一下:“我会在一年之后的秋天取他的脑袋。” “还有,我也听人说起过你那罗斯过的一些事,你哥萨克人,与罗刹人也并非一体,为何要为他人火中取栗?回去不妨和你的族人商议一下,若是你们愿意同我南粤军展开正当贸易,我欢迎你来谈。”说话间,有人捧来了两件礼物算是给这哥萨克女子的馈赠。 “两柄马刀,一匹丝绸。姑娘,我天朝有句话,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如今,我把宝刀和丝绸都送给你这位哥萨克的小鹰,你回去后好好的想想。” 使者也没多说,行了个礼就走了。使者刚走,麦云敏气的直接拍了桌子:“狂妄,欺人太甚!你罗刹国人人勇武好战,难道我中国就无男儿乎?”何勇见麦云敏如此,也就不用装了,他也气氛的说道:“老麦,干他狗日的,你放心,你的大军打到哪,我的路就给你修到哪,保证你没有后顾之忧。” 麦云敏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才说:“老何,你立刻下令你的工程兵整队,携带必要的物资,立刻准备和先头部队一起出发。我已经派人盯着这个罗刹娘们,你就尾随着她,看看她到底去哪里,然后来个犁庭扫穴。” 何勇一笑打趣道:“我说老麦,要不要我关照部下怜香惜玉一点,给你抓个活的?”麦云敏气哼哼的回到:“滚蛋,天仙我都下得去手干掉,这娘们你要你就留着。不过。。。”麦云敏话锋一转说:“如果抓到俘虏,老何你记住了,贵族一个不留,但是不识字的农民给我留下,我有大用。”何勇一愣道:“我倒不是看不起农民,但是单纯的庄稼汉能有啥大用?”麦云敏冷笑着回到:“谁说庄稼汉没用,陈胜吴广也是庄稼汉!何况是这些哥萨克和罗刹人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何勇虽然还是不太明白麦云敏的意思,但是这事倒是也无所谓,执行命令呗。于是他立刻回去整顿队伍,准备物资,第二天,先头部队和工程兵就在斥候的引导下,沿江而走。一开始平安无事,但是在五天之后,斥候报告那个罗刹女人失去了踪迹 ,何勇顿时感觉前方可能会有危险,别中了人家的顺手牵羊之计被人引诱进伏击圈! 于是下令船队做好战斗准备,同时让巴海的人下船,乘马沿江跟进,以防不测。结果真让何勇猜着了,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哈巴罗夫派人在江边的柳树从埋伏下火炮,又是一顿炮击打沉了两艘小船,南粤军死伤十几个人,但是,后面的情况就跟罗刹人的预料完全两样了。 先头船只上的通信兵立刻吹响了铜号,以号声通知后面发现敌情。然后船只分散,以避免更大的伤亡,同时仔细观察罗刹人的火力情况。在发现罗刹人有三门火炮之后,立刻通过旗语告诉了后方的船只。后方船只立刻整队,司号员也吹响了进攻的号声,南粤军的实习鼓号手则敲起了有节奏的鼓点,引导部队的进攻节奏。 说道这些鼓号手,别看他们没有武器,年纪也相对小,但是来头却各个不小。他们都是军校的实习生,如果能毕业那都是军官,因此根据中国人你都懂事情,家里不说都是权贵,至少也是能够和有头有脸的人物攀扯上关系的人,最差的,也是在李守汉等人心里挂了号的烈士子弟。 只不过,李守汉虽然开了后门让你进来,但是想毕业,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和平时期,这些人要下工厂农庄部队来一个全套的实习,任何一个考核不过关,对不起,回家吧您。至于您回家是吃竹笋炒肉还是皮带炒肉,那李守汉就不管了。战时则一般充当鼓号手,虽然鼓号手伤亡不如一线士兵,但是也绝对不是平安的职务。这点说实话有些人心里不满,但是没办法,李守汉早就板着脸跟他们说过,孩子要是没有经过历练,那就是废物,今天你们不舍得打骂,明天人家舍得杀你们全家。 最高领导发了话,这帮人就算是不满也只好听着,何况李守汉的儿女们也是要把工农兵的各个行业资历都要积累完成才行,不然就老老实实地在家啃一碗老米饭。你要是想不这么干也行,除非你有本事给你瘸子儿子弄个地方呆着。可是,一般人还真没有这个本事和胆量!当然了,要是想开了,其实这鼓号手好处还是挺多的,既可以历练战阵,又能给自己增添荣誉,别人想抢还没这门子呢。不过战争毕竟是战争,罗刹人也看出这些鼓号手对于进攻的重要性,于是他们集中火力,攻击鼓号手乘坐的船只,很快,就有船只中弹,人员也有伤亡。但是,没有中弹的船只接着指挥,十几条船像离弦之箭一样,笔直有序的冲向柳树丛,眼看就要接近冲上岸去了。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然发生,从上游的树丛里,一群人推下了一批木筏,接着,木筏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游冲去,目的很明确,就是配合岸上的罗刹人冲乱船队,争取全歼南粤军。这些罗刹人很明显都是强横之辈,一个个赤裸着上身,哇哇怪叫,手里都拿着雪亮的钢刀大斧,眼见着就是一场血战。 第七百八十章 蛮子 毛子 鬼子(八) “乌拉!” 眼中看着那些木船因为载重过大,而将船舷压得吃水线极低导致了行驶速度缓慢,在江水中转向不便,那些由哥萨克、流氓无赖、流放犯人组成的罗刹人武装分子们,更是眼睛被即将到来的财物和杀戮带来的巨大快感刺激的通红。 进攻之前灌到嘴里的那些劣质的伏特加,开始在他们体内燃烧起来。 “杀!” “冲上去!杀光契丹人!杀光通古斯人!粮食、木船、武器、衣服都是我们的!” 木筏上的罗刹人们被酒精和贪婪、凶残刺激的叫嚣着往木船队中冲来。有那冲得快的,木筏上的罗刹人已经开始准备一跃而起,跳到木船上展开接舷战。 不过南粤军船队却没有丝毫的慌乱,指挥员下令五艘小船脱离本队迎战罗刹人的木筏,剩下的继续前进,占领炮兵阵地。罗刹人一见不禁大喜,心说看来契丹人也比索伦人强不到哪去,也就是镇定一点,但是就凭这点人,还想在我们面前占到便宜。想到这,这些罗刹人叫的更厉害,就好像胜利已经装上了银盘送到他们手中一样。 结果,跟某位网红小偷说的一样,万万没想到啊,当双方距离不远的时候,南粤军没有选择肉搏,而是熟悉的举起了火铳。这也就算了,船头的人居然还拿出了一门小炮!虽然只不过是一门两磅的小炮,可是,在光着膀子手里举着马刀几乎没有什么甲胄防御的罗刹人眼中,双方都能看清楚五官相貌的距离上,这门小炮的杀伤力不亚于波兰骑兵面对的德国坦克! “轰!” “砰砰!砰砰!” 还没等罗刹人反应过来,各条木船上雨点般密集的铅弹就打了过来,这些赤条条着上身的士兵又不是终结者,面对着铅弹又哪里扛得住?直接倒下一片,伤者在河水中挣扎呻吟,死尸顺着河水就飘了下去。残余的人顿时愣住了,不过他们还是选择了进攻,毕竟河岸那还等着救援呢。但是他们看了一眼河岸那边,顿时就放弃了。剩下的南粤军船只已经登岸,而岸上的守军早就在小炮火铳的打击下,死伤惨重,哪里还顶得住南粤军的刺刀冲锋。只不过,由于河岸地形不便展开,因此南粤军也稍微费了一点功夫。可是,这也只是稍微而已,见到此情此景,罗刹指挥官只好下令立刻登岸撤退,咋说也得避免全军覆没不是。 可是,他就忘了一件事,你想跑,南粤军能让你跑吗?他们刚上岸,巴海的骑兵就冲了上来。这些骑兵却丝毫没有骑士精神,远远的先是用手中的双筒短马铳同这些刚刚在江水和铅弹之中进行了一番冰与火之歌表演的家伙搞了一通热烈真挚的问候,将本来已经混乱打散的罗刹人队伍打得更是狼奔豕突,哭喊声不绝。 蹄声嘚嘚,转眼间马队便已经冲到了罗刹人的溃败队伍跟前。巴海的部下们齐齐的将马铳背起,将悬挂在马鞍前的四尺长刀抽出,冲进队伍当中,二话不说就是一顿马刀。罗刹人是蛮子,巴海也不是圣母啊,虽然南粤军不讲究斩首级砍人头立功,可毕竟军队里也是以战斗力、战功为尊的。你平时吹得再牛,你指挥部队作战时光打败仗,打一次败仗也就算了,刚刚拉队伍的时候打败仗也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可是,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败仗,别人手里百战百胜的队伍到了你手里老本都差点赔光了,然后丢盔卸甲的跑路,你得有多厚的脸皮说自己是军事家啊?! 再说刚才打了半天巴海都快急疯了,平常打仗自己好歹也算是有一号,现在干看着还不敢多说,你说多气人。现在让他追击,那还有什么客气的,大刀片子只管往脖子上砍,一时间满地都是罗刹人的脑袋,景象极为恐怖。 在河岸边的旷野之中,正是马队最为得意的施展空间,何况是对付一群刚刚从河水里挣扎上来的落汤鸡?马队在巴海指挥下才刚刚冲击了一个来回,罗刹人就有些支持不住了。这些人到东方来,为得就是发财,心理优势就是恃强凌弱,一旦发现对手比自己更强,更恶,他们的心理优势顿时荡然无存了。 于是,于是就举白旗投降了。巴海事前早被嘱咐过,一旦罗刹人投降要接受,不过要立刻搞甄别。所以巴海先勒令他们放下武器,然后找人对他们训话:“罗刹人你们听着,你们中谁是军官,谁是贵族,都给我站出来!” 他的话刚说完,就有几个人昂首挺胸的分开人群,一脸傲慢的走到巴海面前说:“我们都是贵族,虽然领地不大,不过每家都有五百以上的农奴和三十个士兵。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职务,但是我们的父亲都是男爵。另外请问你是什么爵位?如果爵位太低,那么我们可以先向你授勋,然后你再接受我们的投降。” 巴海听完差点炸了肺,艹,你们当自己是谁啊,你们投降还得我爵位够,不够要你们授勋?这是哪的规矩?所以说没文化真可怕啊,巴海不知道的是,这些贵族还真不是故意装大瓣蒜,而是欧洲就是这种破烂规矩。欧洲一直到近代,都是类似春秋战国时候的情况,打仗要分三六九等。上等人跟上等人君子战,下等人跟下等人死战。不仅打的时候如此,一方赢了,对失败一方也要分等级。贵族一般禁止士兵杀害,还要好吃好喝好招待,只要交够了赎金,就立刻释放,下一次见面照样。如果对方爵位比自己高,自己非但不能以胜利者自居,还得卑躬屈膝伺候老爷。当年英法战争的时候,就发生了法国军官职务不够,于是英国贵族先给法国军官授勋,然后投降的事情,授勋的时候,法国军官要跪地请求授勋,这在东方看来简直不可理喻。所以,什么皿煮、什么籽油,那都是这些年才拿出来骗人的把戏,把脸上的脂粉洗掉了再看。君不见,联合王国的那位老太子,现在还有一项权利保留,那就是他领地上的初夜权。“本太子要不要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行使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尔等屁民不能拒绝,不得反抗!”所以,说欧洲人讲皿煮讲刃拳的那些人好好的把枕头垫高点想想,要是愿意把自己的新娘子送给别人先睡合法的第一夜,那不厚道的作者也只能说,把高清全本蓝光的发给我! 不过说实话,这些罗刹贵族倒是也没想过让巴海如何卑躬屈膝,毕竟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贵族身份在欧洲那帮家伙眼里也是注水肉,东方更是丧心病狂的不玩这一套,讲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种大逆不道的理论。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打仗无非就是类似打牌,我们输了也就是上缴赌金呗?反正家里也不算穷,让老子出点血,自己回家照样吃喝玩乐。可惜的是,他们这次是大错特错了。 巴海看着他们,冷冷的说道:“你们都是贵族?” “正是!我们要求你给予我们贵族应有的待遇。” “来人!”巴海怒吼了一声:“把他们的衣服扒掉,给我重打二十大板。”这事可远远出乎这些罗刹人的预料,虽然没想过贵族能奉为上宾,但是按照一般逻辑,好歹吃饭能比士兵多分一勺啊,怎么二话不说就打人呢?可这时候,后悔也晚了,来了几个金钱鼠尾的士兵,上来二话不说就扒裤子,接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直打的这些罗刹人爹妈叫个没完。等打完了,巴海说:“我们家麦将军说了,咱们中国的秦始皇有句话,叫天下共苦战斗不休,因有王侯。什么意思呢,就是天底下这些烂事跟你们这些贵族脱不了干系。老百姓当兵的懂什么?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但是你们这些贵族,明明什么道理都懂,却就是不干人事。不过你们在别的地方干坏事也就算了,这是什么地方,是我中华的国土,是大天使加百列化身的梁国公李守汉管辖的领土,来着撒野就是活腻歪了。来人,把这些贵族给我捆好了,扔江里喂鱼!”说完,巴海招了招手,立刻就有几个士兵过去,像拎小鸡拎起这些贵族,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扔到江里。江里泛起了水花,但是很快一切都平静了。 这些事把剩下的罗刹人吓得噤若寒蝉,娘啊,这些可是贵族老爷啊,以往就算是被抓都是好吃好喝几天就送回来了,可到了这,先是扒光衣服打板子,然后二话不说扔江里,这也太不符合常识了。但是内心深处,他们也不禁暗暗叫好,该,让你们平时吆五喝六的,这回遇到大夫了吧。另外他们也有疑问,这大天使加百列的化身李守汉是个什么东西?(李守汉大骂,呸,你们才是东西,你们全家都是东西。)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巴海有说话了:“剩下的人你们既然都是平民百姓,我也就不要你们的命,但是你们跟随这些贵族为非作歹,也不可随意饶恕。现在我把你们分成几队编好,你们要跟随大军服劳役,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中国军队优待俘虏,你们的吃喝住宿我们都包了,保证比你们以往过得好。不过你们也要服从管束,除了服劳役之外,我们还有一些神职人员,他们会跟你们讲大天使加百列是怎么回事。好了,先都待在原地,一会听候指派。” 其实虽然讲了这么多,但是巴海只是按照麦云敏的命令做事而已,对于其他更深的东西他根本没考虑。而麦云敏的想法,则是大胆的让他根本不敢想。老麦怎么想的?有来无往非礼也!就许你罗刹来我们这杀人放火,不许我报复回去?做梦!不过麦云敏也知道罗刹国距离这里何止万里,想打到那自己答应,何勇也陪不起啊。所以麦云敏就想到了南洋治安战的往事,既然南洋治安战的时候我们能用杀,基督徒对付基督徒,为啥我就不能利用罗刹人杀罗刹人?反正这些红毛夷人的教派纷争,四个人里都能分出三派半来。于是麦云敏灵机一动,所谓不管哪里都分左中右,我何不把这些罗刹人里的穷鬼教育组织起来,用宗教的形式笼络到一起,然后再把他们放回罗刹国。就算不能闹出什么大事,给罗刹人添点麻烦也是好的嘛。 于是麦云敏把这些罗刹人分派好,先是让他们体验南粤军的生活,结果这些罗刹人刚吃上南粤军的饭菜,眼泪就留下来了,我滴神啊,贵族老爷也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吧。大块的腌制肉类,热乎乎味道十足的菜汤,为了照顾他们的口味习惯,菜里更是加倍的放了糖和盐,用巴海的话说,“老鼠吃了这个菜都能变成蝙蝠!”不过,这却是罗刹人的最爱!要知道,不论是白砂糖还是蜂蜜,都是极为贵重的货色,只有贵族和神父这些上等人才吃得起、吃得到,他们这些流浪汉、怎么能有机会享受到?想不到在死里逃生之余还能这么大吃大喝一番,这让他们更是感激涕零,纷纷表示我们愿意给契丹人当奴隶,赶都赶不走那种。 见这些罗刹人对待遇无不感激涕零,麦云敏这才把那些久经考验的若水道长的弟子们叫了出来,然后开始对这些罗刹人进行密集轰炸。按照麦云敏的想法,罗刹人国教历史悠久,这个过程应该会比较长,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罗刹人居然轻易接受了。不过这事也不奇怪,一般媒体都是只谈结果不谈过程,其实东正教在俄罗斯混到今天那也不是一日之功,至少最开始的时候,农奴是抵制东正教的。你没看错,是抵制。而且那个时期东正教的教士还真就比较收敛,一般都是一个小教堂,一个神父,日子还过得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就算如此,农奴也不接受。原因很简单,老百姓不傻!农奴也知道,只要有了教堂,领主老爷就有理由用各种理由收税,派劳役,鬼才喜欢这么一个找麻烦的玩意。但是你不喜欢,架不住领主枪杆子硬啊,所以最终东正教还是在俄罗斯推广稳定了下来。不过此时,东正教还处于发展扩张阶段,罗刹人的信仰还没那么巩固,所以新仇旧恨加到一起,放弃原来的信仰并不难,再说了,这里面的人有信仰坚定的人吗?有奶就是娘的才是多数啊。 另外李守汉的这个神棍队伍可不只是搞传销的组织,经过政府的打压教育,他们也学会了随时宣传李守汉的政策。他们不停的向这些罗刹人宣导,说其实现在这个世界本来应该是相当太平的,因为上帝原本让大天使加百列接任他的位置,这样就会让人间有永远的安宁。但是上帝的儿子基督阴谋篡位,夺了大天使的位置,这才让人家战乱不休,现在大天使加百列已经夺回了天界的权利,派自己的分身,也就是李守汉重新恢复人间的秩序。你们要是不信,看看我们南粤军的吃穿用,哪里比得了?另外你们是什么待遇,农奴!连命都是领主的,但是我们南中的农民都是自由民,除了需要负担一些劳役兵役之外,连田税都没有,国家是从农民手里买粮食。就算是租住别人的土地,借别人的债务,我们也有租息的定额,谁敢乱要立刻法办。怎么样,加入我们好处这么多你们还等什么呢?现在赎罪券优惠酬宾,额,说错了,是现在加入中华基督教,能减少更多的罪孽,心动的赶快来哦! 其实不管任何宗教还是信仰,能团结人的关键,就是给人足够的利益。要说毛子历史上,不是没有过激烈的反抗,各种农奴起义也是层出不穷,但是几乎都是被轻易镇压了,说到底,还是老马说的那句话,没有先进理论指导,甚至没有足够错误的理论指导。这些农奴在南粤军经历了种种事情,又被神父的说法开了窍,简直如同拨云见日一般。他们心思开始活动了,原来我们过得这么苦,就是因为我们错信了基督,而没有信大天使加百列,这事容易啊,以后我们砸了教堂,树立起李守汉的画像不就完了?(什么?你说神父说了,不能崇拜偶像?呸!你一定是信仰伪教和伪神的异端!兄弟们,杀了他!咱们给自己积攒功德!) 后来,战争结束后,麦云敏跟罗刹人协商过后,把这些经过洗脑的人放了回去,这些人多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继续做农奴,但是,反抗的火种既然埋下,那就没那么容易消失。后来,有人把南中神父的理论完善过后,开始四处宣传,并最终爆发了规模空前的顿河大起义。起义军高举李守汉的画像,高呼为了新罗斯,号召建立一个太平罗斯国。起义极大的震动了罗斯,甚至把土耳其瑞典波兰甚至神罗都卷了进来,因为这是一次以彻底推翻贵族统治为目标的起义,对象是全体欧洲贵族反动派。虽然起义最终被镇压下去,但是正如罗斯国后来一位伟人说的,这是一次规模空前意义重大的起义,他建立了政权,坚持了数年,沉重打击了欧洲反动势力,为新兴资产阶级的崛起创造了条件。当然,事情过后欧洲各国纷纷谴责李守汉包藏祸心,干涉欧洲内政。李守汉听说这件事,也是一愣,他可没想到麦云敏一个小动作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但是他丝毫没有责怪麦云敏的意思。李守汉心说,该!怎么的,就许你们白皮杀人放火,不许我屋里点灯?你们在历史上利用宗教搞了多少恶行自己心里就没个逼数?为啥我们搞是老百姓拥护,你们搞是人渣拥护?我们宣传的什么,干的是什么?想到这些,李守汉直接说道:“我国圣人有云,外乱起与萧墙,泰西各国与其说我李守汉不是东西,还不如想想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这个时候的李守汉却不知道自己的部下们在黑龙江做下了如此大的事来。他也有一堆糟心的事要面对。 第七百八十一章 手中缺少杀人的刀! 福州,此时已经改名为天兴府了。随着唐王监国、登基的一系列举动,福州城和眼下的年号,都跟着政权的更迭变换了名字。 虽然政权初立,一切都在草创阶段,不过,大明朝廷的体制却丝毫马虎不得。将原来的巡抚衙门改成了行在,巡抚的大堂变成了皇极殿。从大殿的门外一直沿着甬路,每隔三五步,便有一名衣甲鲜明的魁梧汉子手执刀枪警备,完全是照着大明礼仪制度,天子出警入跸的规章执行。 在大门以内,二门以外的空地上,临时充当了天街。满眼望去,都是一片芒丝罗绢的朝服,红色的,蓝色的服色,仙鹤的补子,孔雀的补子,獬豸补子,镶玉腰带,犀角腰带,满满的衣冠禽兽。虽然都是身着大明朝廷的衣冠袍服,但是,也是泾渭分明的分作了几处所在。 从南京等处“从龙”而来(其实就是从南京城逃出来)的武官勋贵们站在一处,南京城中各部院衙门的官员们站在一处。在武官勋贵的一旁,挨着站立着南粤军团体的官员们。彼此之间的敌我友分辨,便在这院内一目了然。 但是,在文官队伍当中,鹤立鸡群的站立着几个人,在他们身上,落下了南粤军系统的官员和武官勋贵们鄙夷、仇视的目光。他们自己也对此了然于心,但却是安之若素。 “哼!吾等自有一团天地正气在胸中,却不怕尔等操莽之臣的爪牙、帮凶!” 这几个人为首的黄道周,整理了一下原本就一丝不苟的袍服冠带,手执笏板,做好了随时上朝的准备。 自从唐王朱聿键逃到了福建,被李守汉、郑芝龙和这位此时出任礼部尚书的黄道周一道拥立为监国,随即登基称帝以来,两边的各种争吵、龃龌便是不绝如缕。 原本南粤军当中以李沛霖为首的从龙派,早就摩拳擦掌的准备到了福州之后便把黄袍披到李守汉身上,自己也好成为开国元勋。在他们看来,李守汉对大明朝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你看,主公拥立了弘光天子,可是,弘光天子不幸罹难,也算是他福薄,被鞑子裹挟北去。这大明江山也算是气数已尽,正好轮到主公治理天下,扫荡胡尘,一统宇内。可是,李守汉却仍旧要拥立朱家子孙! 这些人顿时群情汹汹。不过,李守汉对南粤军的统御能力远非大明朝廷能够比拟的。尽管内部意见很大,但是在主公乾纲独断面前,也只能是悻悻而去。 李守汉好不容易将内部意见统一,将那件黄袍子从自己面前递到了唐王殿下面前。但是,黄道周等人的态度,却正好应了那句俗话,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当郑芝龙领着一群南京城中的勋贵武官联名上表,要求唐王朱聿键“为天下计、为祖宗社稷计”,毅然决然的挑起皇帝这副担子的时候,黄道周门下弟子毛玉洁却跳出来指责。 “伯爷等如此热衷于将唐王监国变为大明天子,居心何在?将此刻北狩胡尘的我大明弘光天子置于何地?” 新建伯王业泰几乎要跳起来照着毛玉洁的脸上来一拳!你娘的!当初在南京城中对弘光皇帝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便是尔等这群腐儒小人!如今鞑虏南下,留都沦陷,朝中奸佞成群结队的投降了胡虏,尔等不思报国,不想如何收复河山,却在这里仍旧玩弄党争?!真真是该打! 但是,他却被诚意伯刘孔昭一把拉住了。开玩笑,这厮这番举动,就是在骗廷杖,就是引诱你动手打他。你一旦动了手,他的狐群狗党羽翼爪牙徒子徒孙们就是群起而攻之,不说把一盆盆脏水泼到你身上,至少也会把这件事给你搅和黄了。 刘孔昭笑容可掬的朝着毛玉洁拱了拱手,“这位同僚,本官也是才疏学浅,对前朝往事有些模糊。不知当年土木之变后,正统天子北狩,代宗景泰皇帝如何便继位为天子,遥尊正统天子为太上皇?” 刘孔昭这话一出口,顿时让王业泰心中大乐,几乎都要叫出声来。对啊!眼下的形势和当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如何当年可行,如今便不可行?当年土木之变的事,在勋贵内部的那份没头帖子,早已流传开来。土木之变是文官集团对勋贵武官们下的黑手,兵部尚书于谦是罪魁祸首这个阴谋论说法,早已被勋贵们认同。前面有家恨,如今又是国体的大事,怎么能够不让勋贵们动容? “石斋先生,在下才疏学浅,您是宿学大儒,还望指教一二。”刘孔昭将这个烧红了的煤球塞到了黄道周手里,然后满脸诚恳的望着他。 饶是黄道周脸皮再厚,此刻也是一时语塞。难道说皇帝只能由你们这些文人来拥立?我们拥立便不可以?须知,你们可是一下就把一个外藩亲王变成了皇帝,我们可是还走了一个监国名义的流程的!莫不是说,这大明朝廷的皇帝,便是尔等文官豢养的?只能从尔等的裤裆里掏出来不成? “兹事体大,还要从长计议得是。”想了一会,黄道周这才勉强开口回话。 “石斋先生此言差矣!如今留都沦陷,奴酋气焰嚣张,各地鞑子颇有鸱张之势。为了激励大明军心士气,我等必须要尽快拥立天子,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 刘孔昭这话,颇为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顿时让毛玉洁等黄门弟子们同仇敌忾起来。一时间,这群人一拥而上,狺狺狂吠。 坐在监国位置上的唐王朱聿键微合双目,看着眼前势同水火的两派人马,为了要不要立刻拥立他做皇帝一事大肆吵闹,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发言权,心中好不是滋味。按照一般的套路,就算是全体通过了要他勉为其难的担负起皇帝这副重任的请求,他也要三番五次的推脱,说自己德行不够,福气不足,品行不够等等理由。 可是,说到底,那都是剧本,都是演给天下人看的。谁要是说他朱聿键朱监国不想当这个皇帝,第一个吐他一脸的就是朱聿键了。老实说,从凤阳高墙里被放出来,朱聿键就一直有一种大馅饼不停的砸在他身上的感觉。 他本来是朱元璋九世孙,唐端王朱硕熿之孙。崇祯五年嗣立唐王,崇祯九年因率兵勤王擅离南阳获罪,发往凤阳高墙圈禁。却不想躲过了李自成大军横扫河南的狂风暴雨。朱由崧在南京登基大赦天下时获释,从唐庶人又成为了唐王。 随着弘光元年的惊涛骇浪,他从杭州避乱南下,却又被人们奉迎入闽监国。“这大概就是亚圣所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吧?”想想这些年来的遭遇,朱聿键心中不时的闪过这样的念头。 当年成祖爷起兵靖难之前,也是要在北平城中装疯卖傻一番,才有了后来的种种作为,最后建立了惊天动地的事业。成祖能装疯卖傻,在北平城中吃屎喝尿,他为啥不能韬晦一番呢?横竖以后史书上都会为人君讳的。只要需要,住什么地方什么生活水平都能说是吃苦受罪,怎么写检查和保证书承认错误都能说压根没有这回事,哪怕是在全国人民雪亮眼睛之下也可以,子女怎么胡作非为都能说是子女人人凭本事吃饭。 无论如何都要先登上皇帝宝座才行! 可是,距离那张宝座只有半步之遥,冕旒冠已经是伸手可就了,但就是咫尺天涯。 “哼!这群狗东西!”朱聿键心中早已将黄道周等人的祖宗十九代都骂了一个遍,但是面皮上还是丝毫不以为意。免得被人说喜怒形于色,望之不似人君。 “祖制,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六部给事中,乃高皇帝所设,专以监察、弹劾百官之用,刘孔昭,你质疑谏官之制,便是对高皇帝不敬!” “祖制,御史职责专劾百司,辩明冤枉,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刘孔昭、王业泰,尔质疑御史职责,是何居心?” 朝堂上,毛玉洁和一群御史文官们将刘孔昭与王业泰团团围住,口水不断的喷到二人的脸上,如果不是一旁有数十名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充当着大汉将军的角色维持着朝堂上的秩序,只怕这两位为梁国公先驱充当门下走狗的伯爷早就被这群正人君子们围殴了。 “咳咳咳!”黄道周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顿时,文官们安静了下来。刘孔昭也终于可以用袍袖擦去脸上的吐沫星子。 “大将军,本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一番。” 李守汉心中雪亮,这是见手下的徒党们占不到什么便宜,老师或者是大boss出来了。 “黄大学士,若是有公事,还是先请稍稍等候片刻,待将监国登大明天子之位执掌天下的大事定了下来,再行请陛下处置。若是私事,也请等散朝之后你我二人商议。” 得!李守汉将门封得死死的,让你一点余地都没有!你有什么公事能够比天子登基还要大?如果是私事,那就更加没有理由拿在这个场合说了。一句话顿时噎得黄道周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不到用来对付别人的大义名分之说,如今被别人用来对付自己! “臣!大将军、梁国公李守汉,谨代大明南中军民数千万生灵,恳请监国殿下登基为帝!” “臣!诚意伯、提督南京操江衙门刘孔昭,恳请监国殿下登基为帝!” “臣!新建伯王业泰,恳请监国殿下登基为帝!” “臣!。。。。” 随着李守汉的动作,无数勋贵武官和南粤军的官员将领们纷纷跪倒在地,报出自己的爵位、官职,恳请朱聿键看在天下苍生和大明江山、国仇家恨的份上,登基称帝。 眼下的大明政权,早已不是北京时期的那个状态,文官一手遮天的局面早已不复存在了。十多年来,武将的地位随着局势的糜烂而越发显得重要起来。眼下的唐王政权更是如此,没有南粤军的大炮火铳,没有从南面一船船运来的粮食金钱,只怕一天也支撑不下去。 看着朝中文武已经有三分之二以上跪倒在地,要求唐王殿下登基为大明天子,更有些人泣不成声,黄道周一声叹息,知道大势已去,此时再行与李守汉争执,便要成为众矢之的。便也跪倒在地,“臣!礼部尚书黄道周恳请监国殿下登基为帝!” “老师今日如何也在朝堂上附和李某?” 入夜,华灯初上。福州城中黄道周的宅邸。虽然黄道周向来是著书立说开门教学,可是并不等于他就是个穷人。相反的,他家里颇为富裕。在福建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了。“陈林半天下,黄郑排满街”这话不是白白说的。他这座大厝,在福州城中也算得上是上等宅邸了。 书房之中,几个黄门弟子们对于白天在朝堂上的事情犹自忿忿不平。他们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自己敬爱的夫子先生,如何去附和那个权臣武夫李守汉的言论,拥立朱聿键为大明隆武天子?就算是拥立,也是要由咱们这些圣人门徒来振臂一呼,万人响应才是! 黄道周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把写好的书信轻轻的吹了吹,令墨迹凝固,将信笺折叠起来,放入封套之中。在他的书案上,这样的书信已经厚厚的堆起了一座小山。这几个弟子都是他的得意门生,否则也不会如此登堂入室的到书房之中说话直言不讳。 白天的朝会,朱聿键毫无疑义的成为了大明朝廷的新一位皇帝,改年号为隆武。新皇帝登基,少不得要封赏群臣。黄道周便由礼部尚书变成了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更兼内阁首辅。满朝文武也是各有封赏。不过,到了李守汉这里,他对加封他的王号却是敬谢不敏,再三辞谢。“臣于社稷之微末功劳,万万当不起这王爵。若是陛下要封赏,也请暂且留下,待日后光复神都,臣再腼颜受爵。” “先生,如何那李守汉今日坚辞不受王位?难道此人也尚有一星半点儿的羞耻之心?” “汝等却是一时糊涂了。如今,这天兴府,隆武天子,包括你我都在他南粤军的武力挟制之下,他便是当时的曹操!十余省数千万百姓,数十万兵马尽在他手,为其马首是瞻,自然不屑于有没有王号这一虚名。与其说要这虚名,还不如坚辞不受,也博取一个好名声。此人之奸诈,不亚于当年的王莽!哼!果然是国家不幸,才有这样的董卓、曹操王莽之辈出现在朝堂之上,与我等同列!” 到底是大学问家,黄道周一开口就把李守汉的性质和历史上几个被读书人批烂批臭的乱臣贼子相提并论,什么开启了汉末乱世的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虚伪奸诈谋夺汉室江山的王莽,都是他的同类! “先生说得是。此獠身为人臣,却擅行废立之事,以窃据国柄,想来,当年的李渊也不过如此!”一名弟子出声赞叹老师的见解,却被黄道周哼了一声。 黄道周心中明了,李渊当年在关中所干的事,其实和今天李守汉干得也相差无几。可是,他又不能批驳李渊,原因就是在于李渊有一个被读书人拥戴的圣明君主儿子,杀了哥哥弟弟,把老爹关起来,把嫂子弟媳妇都收入囊中的李世民。 “那,先生为何白天也随声附和李贼的拥立之事?”毛玉洁开口询问,他似乎有了答案,但是又不敢直接认定那个心里的答案是正确的。 “汝等想知道老夫为何要如此随声附和李某?一来,大明江山确实不可一日无君。二来,即便是老夫反对,那也是与满朝文武作对。又有什么用处?你等随我来!”黄道周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撩起袍服下摆,只管迈步出了书房。慌得身后几名弟子们一叠连声的叫,“相爷出门了,赶快点灯!切莫摔着了!” 其实大可不必,院子里的回廊之间挂着数十盏用铜丝为框的玻璃宫灯,这是李守汉进献给隆武天子,隆武天子赏赐给各位大臣的。这些灯将庭院照得纤毫必现,虽然不能说读书不成问题,但是行走起来却眼前通途。 “汝等且看!” 黄道周站在自己府邸门前,指着刚刚巡夜走过的队伍。一队南粤军的背影在众人视线当中。远处的十字路口,更有一队驻守在那里的兵丁站岗。 “便是老夫家中,明日也要有一哨南粤军进驻。声称是大将军奉了陛下的旨意,给各位大臣充当护卫,以防止奸小作乱。” “李某这分明就是以兵马刀枪挟制百官!” 看到外面天罗地网一般的布置,黄道周的弟子们有些泄气了。刚刚义正辞严的李贼、李獠,也悄悄的变成了李某这样的中性词, “奈何我等手中缺少杀人的刀啊!” 得意弟子之一的蔡春溶仰天长叹一声。 “春溶何出此言?”见自己的学生终于体会到了这点,黄道周也是颇为欢喜。他手中捻着胡须,含笑而问。 “先生,想那李某,出身不过是南荒之地一名说不清道不明的千户,如今却能如此祸乱朝纲,更是搅动的各地民不聊生。其所倚仗的,不过是手中的数十万爪牙而已。可我等枉读圣贤之书,手中只有圣人的微言大义,却丝毫奈何不得李某人手中的刀枪火铳!” “你等也不必自怨自艾。老夫已经写信回乡,给同宗同族之人,请他们出面号召,征召义师!” 黄道周指着自己书案上那堆得小山也似的书信,为弟子们揭开了谜团。论起宗族来,黄姓在福建也是经营了千年之久的,一千年是个什么概念?白娘子都能从一条小蛇修炼成仙了!更不要说是人了。细细的排起家谱的话,黄道周为唐朝桂州刺史莆田黄岸三十世孙、北宋枢密黄中庸二十一世孙、南宋潭州知府黄丰的十八世孙。而黄岸又是黄姓入闽始祖黄元方(字彦丰)(黄元方为八姓衣冠入闽之一,随晋元帝南渡,辗转入闽,居于福州候官黄巷(今东街口南侧黄巷))嫡系十一世孙。如今黄道周本人更是身为隆武朝的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自然在福建的黄姓宗族之中有着非凡的号召力。他这些书信发出去,号召那些散居各地的同宗同族们,也像李守汉在南中那样,按照人口、田亩出人出力来组织武装,筹建军队,不敢说十几万兵马,至少几万人是可以召集起来的。别的不说,他黄道周自己家的佃户、同族就可以号召起几千人马来! 有了这支人马在手,朝堂上,他面对李守汉时心中便有底气,说起话来腰杆子硬! “弟子也马上回去写信给家人,毁家纾难,筹建义师!” “弟子马上就回去写信!便是倾家荡产,也要追随恩师!” “弟子也是如此!” “弟子家中青壮、佃户、奴仆,尽可以归恩师调遣!另外,我等不妨写信联络各地同年、同窗,请他们一道,共襄义举!” 几个得意门生都是福建大姓子弟,一旦动员起来,这其中蕴藏的力量也是极为可观的。 所以,黄道周今日早早的便来到了朝房,他已经和几位内阁同僚打好了招呼,准备以内阁的名义向皇帝奏请,号召天下忠义士民起兵来对抗鞑虏南下。当然,这只是一面大旗、一个名义而已。只要皇帝准了这个奏请,那么,他在各地号召起来的武装便有了合法性,甚至可以堂堂正正的要求大将军给他们官职、番号,给予军饷、器械。 想到了此处,他很有宰相风度的向站在武官勋贵队伍前头的李守汉含笑示意。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李守汉准备了一个天大的惊喜给他。 第七百八十二章 佛郎机对小男孩 如今的隆武朝廷,用现代的政权评定标准来看,基本上就是一个军政府,行政权力被以李守汉为代表的武装力量所拥有。大部分的行政命令出自大将军行辕这个幕府机构。这也很正常,正在同北方的辽东反贼们进行战争嘛!好歹这种政权组织形式是由现实形势决定的,而不是李守汉发动政变产生的。不过,这种情形在文官们的笔下就是另外一个德行了。在他们彼此之间的书信之中,如此描述: “方今天下之柄,尽数归于幕府。天下之政,皆自出于幕府。吾等科甲正途之人,仅为秉笔掌印之辈矣!”满满都是对于丧失了曾经俾睨天下舍我其谁权力地位的不满和牢骚。 每次朝议,都是由李守汉代表武官勋贵们,以大将军行辕的名义向隆武皇帝奏报。在得到皇帝允许后,便昭告天下正式执行。 其实,谁都清楚,大将军行辕议定的事,由行辕盖印发出后便在各地进行,所谓的奏请天子,不过是在最后一个关口上补一个手续而已。 这就严重打破了土木之变以来,文官独大的局面。甚至比太祖、成祖时的由武官、勋贵、文官三足鼎立的权力结构还要让文官们气恼。 有生气的,就有高兴的。武官勋贵们可是扬眉吐气了。带兵的将领们再也不用为了区区的粮饷以二品总兵的身份向一个七品管粮郎中跪拜行礼了,更不用担心自己的战功被各种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当然,你要是杀良冒功讳败为胜的话,那就是军法官来和你谈心了。上面这些好处,都是要建立在你敢于同敌军作战,并且有战绩的情形前提之下的。而且,粮饷是要核对你的兵马实力按时足额发放的。那种实际有兵两千,报数五万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什么?你想向周围的同僚们借兵马来应付点验?不好意思,点验的时候,你和你邻近各部兵马同时进行。那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手段,要是在护法军政府的孙大元帅面前还比较好用,你可以躺在罗汉床上,对着烟灯,搂着美艳娇媚的姨太太,等着前方的消息。前方打胜了,立刻向孙大元帅要补给,要犒赏,前方打败了,更是要补给,要烧埋钱,要军饷了。这招,你们拿来骗孙大元帅可以,在李大将军这里,行不通! 这样的手段把出,那些骄横跋扈惯了的带兵官们,看看前来点验委员们随行的那些如狼似虎的护卫兵马,再看看自己手下那些饥寒交迫的兵丁,偷眼瞧瞧点验委员队伍里那沉重的车辆,不由得咬咬牙,“横竖点验章程里说了,兵马多少是一回事,老子的官职品级该有的俸禄一文钱一粒米都不会少!大不了,老子把兵马交出来,领个札子去海外贸易开垦,仍旧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至于说那些从南京城中从龙而来的勋贵们,则是被李守汉一股脑的收容到了行辕之中,按照年纪、爵位品级,能力、态度等等诸多指标,被委任以参军、参军行走、参军机要等职务,都在参军房中当差,一份厚厚的俸禄薪饷养着他们。 但是,这一份俸禄薪饷也不是白白拿的。李守汉养着他们,就是要借助他们开国元勋之后的身份,用来和那些讨厌的文官打嘴仗。事实证明,这份薪饷俸禄花的物超所值。不要说有钱可拿,在这些通过南米契约、南货贸易赚得个个腰包鼓鼓的勋贵们看来,能够给那些跟咱们有国仇家恨的穷酸文人们添恶心,找麻烦,那是自己掏腰包也是愿意的! 对于此辈的心中所想,黄道周就算不是这些勋贵们肚里蛔虫,也能够从他们日常表现当中猜出个七八成来。“哼!一群鼠目寸光之辈!懂得什么!”他将手中的笏板正了正,用手肘轻轻触碰了一下腰间,那里面是他连夜写就的题本,一篇锦绣文章,便是他今日要在朝会上抛出的重磅炮弹。在这篇文章当中,他从天下大势、人心所向、乡贤们在各地的影响力号召力等方面一一剖析,分析的可谓精细至极。最后,以一段颇具煽动性的文字结尾。 “若陛下今日下旨,令各处忠义士民编练兵马,朝廷给予名义官职,拨付粮饷器械,臣敢断言,不消旬日,各地忠义士子振臂一呼,数十万兵马蜂拥云集。有数十万健儿在手,何愁留都不能光复,何愁京师不能收复,何愁辽东不能尽洗腥膻!?” 黄道周门下的几个弟子,也各自通过各自的门路,将恩师的这个想法悄悄的与宫里的隆武天子通了消息。对于这个事,隆武天子身边的亲信也是乐见其成的。本来嘛!如今皇上手里只有梁国公一支可用之兵,各地的军饷钱粮开销又都是仰仗着南中的拨付,一手是枪杆子,一手是钱袋子,都是梁国公的,那自然朝中事务是他老人家怎么说便怎么是。 “这如何能行?!就算是梁国公大忠大义,可万一他手下人想做开国元勋呢?或者,他的儿子女儿想让他做魏武帝呢?” 毛玉洁的这番话,说得极为直白,甚至是露骨。但是,确实是直接击中了历代皇帝心中的要害之处。 对于黄道周要上的这个题本,宫里悄悄的传出话来,只要首辅大人在朝堂上提出来,陛下绝无不允之理! 为了壮大自己的声势,黄道周更是悄悄的与夏允彝等人通了消息,他们会在朝会上一起响应。夏允彝更是慷慨陈词:“若是首辅大人的这份题本陛下准了,夏某便渡海北上,往松江府去,召集家乡父老,率领淞沪子弟与敌周旋到底!” 如今宫中,朝中,都已联络停当。只消黄道周在朝会上提出号召各地忠义士子官绅起兵,朝廷给予粮饷器械名义这个报告,隆武皇帝准了,那就是文官再度夺回了朝中大权的胜利序曲! 随着站在廊柱之下的礼部赞礼官一声传召,官员们迅速按照品级、官职、爵位列队,文官以内阁首辅、吏部尚书黄道周为首,武官勋贵以梁国公李守汉为主,分列两班金殿行礼。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小太监例行公事的宣旨,但是,他从殿内的气氛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紧张的气味,连说话声都有些颤抖。 “臣,内阁首辅大学士黄道周有本。” “臣,大将军,梁国公李守汉有本。” 几乎同时,李守汉、黄道周出班行礼,手执笏板向上奏请。 “来了!”隆武皇帝朱聿键心中叫一声苦。从早上起来,他就发现,宫中的侍卫、关防比往日多了至少三成,盘查程度也密集了许多。想来是梁国公也听到了一些宫中内外交通传递消息的风声。 如此情状,自然是颇为有些尴尬。黄道周见状,便欲表现出宰相风度来,将此次奏本的机会让给李守汉。却不想李守汉先开了口。“黄先生先请。” 论起来,内阁首辅是朝中第一人物,但是,李守汉却是有着国公爵位的超品身份,又有大将军的官职在身,自然是隐隐然凌驾于黄道周之上。他做出这个谦让举动来,自然是自居身份的举动。这让黄道周颇为不爽! 心思电转,他立刻想到了方才在宫外亲随在给他掀轿帘时悄悄传来的消息。 “夏大人的亲随请奴才转禀大人,凌晨时分,夏大人接到了松江府来的家书,上海县等地战事不利!清兵颇为猖獗,已经兵临上海城下。据报,李家二公子已经亲自统带近卫兵丁挥刀上阵,阵前能够看到李家二公子的旗号了。” 定是如此!那夏允彝是松江府华亭县的名门望族,他所传来的消息定然比朝中邸报要快得多!消息也准得多!定然是前方战事不利,李某人才有如此惺惺作态的举动!黄道周想明白了这点,自然心中有了底。 “爵帅,不必谦让。爵帅日理万机,想来都是军国大事,不妨请爵帅先说。” “先生与梁国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不必为了这些俗礼而拘泥。”坐在宝座上的隆武皇帝朱聿键有些按捺不住了,从观众的角色开口充当了裁判的身份。“大将军,还是由你先说,你奏请一事后,再请黄先生奏请。” “也好!那臣便斗胆了。” 李守汉的奏本,很是有些出乎黄道周等人的意料,甚至不是什么军国大事,说起来简直一点含金量都没有,但是却令黄道周大呼上当。 “臣斗胆进言,请陛下祭告宗庙,追封三代。” 这话一出口,顿时令朱聿键心花怒放在宝座上几乎就要抓耳挠腮起来。啥意思呢?就是说,皇上,请您给您的曾祖父朱宇温追尊为哲宗协天安道敬正恭圣熙文渊武戴仁恪孝惠皇帝,祖父朱宙栐追尊为纯宗笃天成道钦昭献穆理文定武居仁体孝顺皇帝,亲爹朱器墭追尊为宣皇帝。 这么一来,他朱聿键的继位从宗法上便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须知,当年嘉靖皇帝为了给他亲爹争取这个政治待遇,可是和朝中文官们展开了一场长达数年的大礼议之争。如今,朕这位梁国公端的是擎天保驾之臣,连这件事都为朕想到了。 这种事,断无不准之理。于是,传旨礼部,让他们操办起来。 然后便是梁国公奏请的另外一部分,明年改元隆武,同时发行隆武通宝和隆武银元,追尊北狩的弘光天子为太上皇,尊邹太后为太皇太后。这些都是小事,责令礼部和户部在大将军行辕的领导下完成此事便是。横竖从崇祯先帝时期起,朝中的铸造钱币等事便是由南中代为进行的,办这桩事,他们手段熟练的很。 说完了礼仪之事,李守汉终于要开始谈到与现实形势有关的问题了。 “陛下,历来欲图长江下游,必先争夺湖广。欲争夺湖广,则必先取蜀中。如今,蜀中之地,我大明官吏虽多,然政出多门,令出多门。且又有蜀王宗室为人挟持以行不法之事。为定四川,平湖广,臣保举,奏请陛下封秦良玉为总督四川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何腾蛟为武英殿大学士、总督湖广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 李守汉这个提案,无异于在黄道周等人耳边投掷了一枚小男孩的效果。 如果说让何腾蛟出任湖广总督,那倒也是罢了。毕竟他也是科甲正途出身,一路升迁,点点滴滴都有功绩、劳绩在那摆着。之前被左良玉裹挟东下,他从左军之中逃出来,逃到偏沅地面上,又召集门生旧部,筹建兵马组织抵抗。此人的出身、忠诚都是毫无疑问的,在如今这非常之时,便要行此非常之事。提拔他做湖广总督,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如今谁都知道,湖广之地,大部已经被数十万李闯大顺军余部占据。风闻此辈尽数归顺了梁国公的女婿施琅,由南粤军给予军饷,发给关防印信。如今又提出让何腾蛟来出任这湖广总督,你家收编了数十万流寇,如今不好收拾场面了,难道是要让我辈读书人来给你李家充当遮羞布吗? 即使是这么想,但是话却也不能出口。一旦说出来,朝堂上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些话传到了何腾蛟耳朵里,那是断了人家升官的路啊!好歹那也是一个总督!说这话也是要和他结下死仇的。何必为了一个虚名,断了别人的进身之路呢?毕竟大家都是圣人一脉,和尚不亲帽儿亲。 可是,秦良玉以一个土司身份,又是一介女流,如何能出任四川总督?! “又是李某人邀买人心之举!”在场的科甲正途君子们在心中给李守汉的这个提案下了定义。同何腾蛟的火箭式升官不同,虽然他们心中不乏羡慕嫉妒恨,但是,比较起来,何腾蛟也是他们的同路人。大家肉烂在锅里。而且,许多人也清楚,何腾蛟的这个湖广总督,百分之九十也是个虚的。“只怕到时候的湖广,便是小一号的今日福州!权柄尽数掌握于施琅手中!这对翁婿,果然是家传的好本事!” 可秦良玉到底是个女人。做个土司官,甚至做个总兵,都还可以。哪怕是先帝给她题写几首御制诗夸赞一番都是可以的。如何能做四川总督? “方今的四川,兵戈四起,朝廷设置官员,自然以兵甲为先,以招集流亡,恢复农桑为先。试问,有谁比秦大人更为合适的?若是派遣官员去就任,势必要有大兵前往,若是能够有这样一支军马数千里的开赴四川,朝廷早就把四川平定下来了!那样,各位大人先生们便可以现现成成的过去在锦官城中做一任蜀中太守!”李守汉的炮火也是毫不示弱,我不是针对谁,我只想说,你们这些文官都是垃圾! “论兵家战事,白杆兵已经恢复旧观,数万兵马,堪称蜀中之冠。如今平定忠州邻近土寇、降贼、叛军,无往不利,已经收复十数座州县,兵锋直逼重庆府。” “论奖励农桑,秦总兵自回乡之后,便在忠州、石柱等地兴修水利,推广良种,推行新农具,推广新作物。这才区区数年,已经将仰仗外来粮食才能勉强糊口的贫瘠之地,变成了粮食能够自给,并且略有盈余之地。” “论人地相宜,那便更不需多言。秦大人夫家、母家世代为川中土著,数十年来为国尽忠,川人皆以为川中柱石,蜀地长城。今日朝廷以官爵名器加授,势必激励川中军民士气,可谓一举多得!” 李守汉虽然从未曾去过四川,但是,架不住南中商人行走各地,南中货色行销各方。所以,他对四川的情势比朝中的四川籍贯官员还要了解。何况,当初秦良玉也曾经写信给他,请他帮忙购置一批军械盔甲,用来恢复白杆兵的规模和士气。当日李守汉便很豪爽的拨付给了她一批足以将现存的白杆兵重新打造一遍的兵器甲胄。两家因为都是所谓的“土司官”身份,往来颇为密切。白杆兵的船队运载着四川出产的桐油、猪鬃、丝绸等物,出三峡到岳阳,与南中商人的船队完成交割,然后,将采购的兵器、甲胄、粮食、布匹等物运回四川。这其中,少不得李守汉命南中大学针对四川的地理环境气候特点进行研究,提供的农具,种子等物。 “哪怕是每一亩地能够收获几十斤也是好的。” 土豆、红薯、玉米、花生、辣椒这些作物的种子和教授如何种植的技术人员,抱着这样的念头进川。 如果没有李守汉的物资支持,没有南中提供的农具种子,忠州石柱等地不要说恢复白杆兵的鼎盛时期气象,只怕连饭都吃不饱。更不要说面对着张献忠大西军狂风野火一样的进攻,还能够不落下风,保住了自己的基本地盘。 “秦良玉、何腾蛟皆有功于国。此事,朕准了。大将军,黄先生,你们令有司拟旨,尽快发往湖广、四川。另外,朕另有激励。” 隆武皇帝朱聿键略略沉吟了一会,“旨意之中告诉秦总督、何总督,光复留都之日,朕与他二人在留都相见。秦总督,朕预备好忠州侯的印信袍服等候,并有太子太保加号。何腾蛟,朕同样有太子太保加号!” 第七百八十三章 佛郎机对小男孩 (二) 听了这许久的政事,虽然让朱聿键有一种天下大势决断在我的错觉,让他觉得,虽然李守汉有权臣的恶名,什么大将军行辕把持政务,什么天下大事皆出于幕府等等的说法都快要把他的耳朵磨出了膙子来了。但是,细细想想,如果梁国公当真像历史上的曹操等权臣那样,隔绝中外,将近侍内臣全部换成他的人,任何不利于他的消息都传不进来,如何会有这种骂他的话灌满了朕的耳朵? 但是,一阵阵疲乏之感在李守汉与黄道周等人的话语声中悄悄袭来,他开始打起了哈欠。两旁站立的两名大太监见状,互相之间极为微妙的交换了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朱聿键当初被崇祯的圣旨套路了,准备带着自己的护卫从南阳北上勤王,但是又被崇祯一道圣旨,废为庶人,弄到了凤阳高墙之内圈禁起来。虽然说随身带着的财货不少,不至于被凤阳的大小太监们歧视虐待。但是,那种日子也是万分难熬的。好在,同时被圈禁的不止他一个。 从济南来的德王一系,虽然同样被圈禁,但是他们因为在济南与李守汉有那么一份香火因缘在,凤阳的大小太监未免对他们另眼相看。江淮各处行走的南中商人到了凤阳,往往都将携带的珍奇精巧货色送来。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比在济南王府时也差不了多少。同样的为了打发时间,德王一系和他朱聿键,便都效仿了万历皇爷的做法,啸傲烟霞了。 好在南中商人的江南大本营距离凤阳也很近,不用担心断了黑粮。 “陛下,听政也有了些时辰了。不如请大人先生们先到朝房歇息片刻,用些茶水点心,少歇息一刻,再回来为陛下分劳。”在他身边伺候的司礼监掌印王太监见一个亲信小太监在侧门处向他点点头,便开口向朱聿键建议。虽然说如今朝廷各项礼仪制度都按照南京北京时的制度办理,但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这个司礼监大太监的权威,也只能是照顾皇上的衣食住行,决定晚上哪位妃子能够侍寝而已。 “也好!便请大将军和首辅领着各位臣工到朝房歇息片刻。用些点心茶水的便是。”朱聿键也明白身边太监的意思,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闻到了后面暖阁当中隐约飘了一丝丝异香。 “臣等谢恩。” 人们缕缕行行的从殿内出来,向两侧的朝房走去。那里,各位大臣们的跟班亲随们带着衣帽点心茶水等物在伺候,少不得又是一番酬酢往还。 “爵帅,少顷上朝时,本官有一件利国利民,为光复江山社稷大有好处的事要奏请天子允准。到时,还望爵帅相助。” “首辅大人说得哪里话来,只要是对我大明江山百姓有利之事,李某自无不管之理。” “那好。学生便代天下士子百姓先行谢过爵帅了。”黄道周很是正式的向李守汉作揖行礼。到底是做过礼部尚书的人,一切举动都符合礼法制度要求。 一声传召,众人从喝茶聊天的轻松气氛状态瞬间切换,变成了严整肃穆的上朝队伍。 队伍当中,李守汉命人抬着两个硕大的托盘,上面用红绸遮盖,起起伏伏的,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哼!想来又是什么新出的奇技淫巧之物!用来蛊惑圣聪,蒙蔽天子!”文官队伍里,几个人心中咒骂着,但是随即便悄悄的开始揣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在市面上出售的话,售价几何,是做什么用处的,自己能不能买得到,用得起。 宝座上的隆武皇帝朱聿键比起方才的气色好了许多,也精神了不少。 文武两班重新排班站立,“诸位爱卿,稍事休息,方才说了什么,不妨继续。” 刚才一直都是由李守汉主导发言,就算是要变更发言权,也应该有他来做个姿态。 “陛下,臣命匠师为陛下制作了两件器物,请陛下观看。若是还能入陛下法眼,便请陛下赏收。” 李守汉命人将那两个木质托盘呈上来,揭开上面的红绸,却是一大一小两份。大的盘子是一件座钟,镶金嵌玉巧手制作自不必说,更加奇特的事,整个造型是一座江山的景象,山下有江河奔涌,山上有林木茂盛,山间有鸟兽出没,平原上有炊烟袅袅。一轮红日在山头出现,正是早晨日出东方时的景象。 “陛下,请看。”李守汉命人取来了水倒在河道之中,随着河水的流动,山头的鸟兽开始行动起来。“工匠们的设计,每到一个时辰的正点,便是山间猛虎吼叫,奏报时刻。半个时辰的时候,却是鸟儿鸣叫。” “那,这一轮红日是?”朱聿键被李守汉的解说吸引了,他走下了宝座,在这座巨大的座钟前仔细欣赏起来。 “陛下,此物就唤做日月照乾坤。现在是白天,自然是红日当头,到了夜晚,便是明月当空了。而且,与天地日月运行同步,太阳什么时候出,这轮红日便是什么时候出,明月初上柳梢头,这轮月亮便到什么位置。” 日月,向来都是大明朝的象征。听李守汉这么说,便是文官队伍当中,也不住的有人点头赞许。“梁国公虽然跋扈专权,但是这份拳拳之心,却是当之无愧的。这件器物,当真是可以激励我等,早日驱逐鞑虏,扫尽腥膻,光复神州。” 钟表,随着利玛窦等西方传教士的到来,在明朝上层社会当中也不算是什么稀罕物,而是一件日常家居之物了。而且,此时还是属于那种比较奢侈贵重的物品,断然没有送钟等于“送终”的说法。而且,李守汉这件日月照乾坤,构思巧妙,制造精细,一看就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才制成的。别的不说,光是那一轮日月与天体运行同步,就很是令人叹为观止。(李守汉: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倒是大学里的先生们、教授们费了不少演算纸,熬了几个通宵,计算了不少东西出来而已!我可以保证,我没有让他们九九六!而且,他们计算、研究出来的成果,都是可以作为科技成果享受红利的。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哪一项研究结果,在我南中的工业体系、农业生产、军事、贸易、财税系统当中能够得到应用,让他们拿到意想不到的费用!) “好!爱卿这番心意,朕知晓了。这件日月照乾坤,朕收下了!便摆在这大殿之上,朕与诸位臣工共同看着,看着何日能够收复留都,收复京师,光复我大明江山!” “陛下圣明!臣等敢不尽心尽力!”文武官员们纷纷跪倒在地,诚惶诚恐。一时间,一幅明君贤臣的和谐景象。 有了这份日月照乾坤专美于前,那小盘子里的物件便不那么有吸引力了。说到底,不过是三样东西,一样是怀表,从最普通的以黄铜做壳,用丝绦拴束的低配入门版本,到以珐琅为外表,怀表内有画片,以铜链拴束的中级版本,有以黄金为壳,镶嵌宝石珠玉,以金链子拴束的高配版本。 “这也是臣手下工场所出怀表。铜壳怀表一千块,珐琅内画怀表二百块,金壳怀表五十块,请入内府,以供陛下赏赐。” 这就是李守汉被朱聿键视作忠臣的重要原因。虽然有些跋扈专权,但是礼节礼貌上绝对不僭越,各种财货供应大方得很。站在朱聿键身边的王太监忍不住的吞咽了一大口口水。他知道,这种怀表,最便宜的铜壳怀表,在福州城,不,天兴府城中的南中店铺里,也要一百块银元才能买到。这还是要先交纳了二十块定金之后,才能有货。这一千块怀表,我的乖乖啊!便是硬邦邦的十万银元啊!何况还有那些珐琅瓷内画怀表、金壳怀表,更是不可计价之物。他脑袋里不由自主的开始琢磨,如何偷漏出几块来,作为自己私囊里的宝贝。 他如果知道,这铜壳怀表的成本价不过八块银元,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把自己缺少的零件都硬起来? 但是,如果他看到了小托盘里的另外几样东西,他会更加冲动。 有道是“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那小托盘里的东西被当值的小太监呈献到隆武皇帝面前时,不由得让他眉梢一动,面带喜色。 这是几枚隆武银元和隆武通宝的样品。文字清晰,图案美观,质地一看便是上好的银子和铜。黄澄澄的是通宝,白花花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的是银元。 “诸位臣工,传看一下。” 朱聿键手里捏着一枚银元,一枚通宝仔细的观看,“想不到,朕如今也有了自己年号的通宝了!”他内心一阵阵的狂喜。越看越觉得梁国公、大将军李守汉是大明江山社稷不可缺的股肱之臣!刚刚议定了发行隆武通宝和银元之事,立刻便将银元和通宝的样品呈现了上来,如此尽忠王事,这样的臣子,上哪里去找?!可惜,崇祯和弘光两位先帝福浅德薄,消受不起这样的臣子辅助,看来,真真正正的大明气运在朕的身上!! 他心里不住的夸奖赞叹李守汉,当然,帝王心术,夸奖臣子最后的目的还是要落在自己顺天应人,受命于天,德配天地上。但是,大臣们队伍里却不一定这么看。 “哼!如此媚上!真真的佞臣!真真的权奸!” “百年之后,斑斑青史,悠悠之口,看你如何背负千古骂名!” 看着李守汉不旋踵便拿出来的钱币样品,文官队列当中不少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懂了各自的意思。 “大将军,学生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夏允彝整了整衣袍,端方公正的站立了出来。 夏允彝,作为弘光朝廷的吏部考功司主事,南京城失守后回到了松江华亭县老家,旋即又避兵乱南下到了他曾经做过知县的福建。唐王朱聿键被李守汉拥立之后,他出任吏部文选司郎中,这个职务,放在前朝,那也是位重权高的角色。 “彝仲,有话请讲便是。” “如今天子刚刚登基继位,又逢战事频仍。正是需要与民休息,休养生息。大人如此急切的发行新钱,是否妥当?可扰民否?可害民否?可与民争利否?” 这又是看家本事的三板斧啊!扰民、害民、与民争利。只不过,以前都是一件一件的拿出来,今天确实迫不及待的三招连发,看来,东林的正人君子们也是走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了。 (啪!又有几十块板砖飞来,打得不厚道的作者头晕眼花。孙贼!你说我们东林君子是贵州的驴?!老子们都是江南才子!你才是驴!你才是贵州的驴!) 宝座上的隆武皇帝朱聿键也是竭尽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两只手死死的捏着龙袍的衣襟,指头已经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了。就是在刚才,一名在外面当值的小太监,向王太监悄悄奏报,大将军行辕已经将二万银元和一千五百万文通宝的存折送来了,说是上交内府保存。这个情形,立刻让朱聿键喜上眉梢。“还是朕的梁国公啊!这才是真的擎天保驾之臣!什么事都替朕想到了!”可是,这群腐儒们却跳出来指责什么扰民害民之举,这分明是与朕的钱袋子过不去!与朕的大义名分过不去! “扰民?害民?与民争利?这从何说来?” 李守汉却不曾开口,倒是在他身后站立的水师提督郑芝龙颇为不屑的开口详询。 在东林君子满朝文武眼中,郑芝龙开口,便是李守汉开口。这是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的。谁让他是南粤军的水师提督,又是李守汉的儿女亲家?天下人都晓得,南粤军兵马,水陆皆能。但是,兵马钱粮物资转运,更是以水师为先,所以,在外人眼中,郑芝龙这个水师提督的位置,那便是南粤军之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不然,以李华梅的郡主之尊也不会在水师任职,更不会下嫁给水师出身的施琅了。 特别是郑芝龙在杭州陷落前一刻,将邹太后从危城之中救出,延续了如今隆武政权的法统地位,这个功劳,便是谁都不能小觑,不敢轻视的。 “郑将军,学生家乡便在松江府。也曾见过市面上流通的爵帅奉旨制造的崇祯、弘光两朝钱币。老实说,以学生看来,此举颇有病民害商之嫌疑,与圣人之道仁君之道不符。” 这话就有些不尽不实了。夏允彝刚要开口为此人的话做些弥缝,却不料郑芝龙身后已经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噢!在下不才,也曾经管过数十万人的钱粮赋税,如何爵帅奉旨制造的钱币有害民之事?倒是要请教一二。害民害在哪里?是制造钱币的材质掺假,还是制造的不够精细。不如各种私铸的烂板、沙壳子等私钱?” 既然对方派了小卒出马,那么南粤军这一方也犯不上用大将应对。一名出身于秦法学堂的官员开口接住了那夏允彝的松江同乡官员,双方的一场骂战便鸣锣开始了。 因为留都之战后,大量官员投敌藏匿,于是李守汉决定从秦法学堂南下到南中学习的干部中,抽调表现优秀的人填补空缺。虽然此举遭到了以黄道周为代表的一派人极力反对,但是还是得到了执行。于是乎,这帮来自西北的粗汉子就大摇大摆的在他们敌视的目光下进入朝堂,并让朝堂中时不时的就出现一些诸如驴球子之类不文雅的字眼。 所谓吃谁的饭就得向着谁,既然拿了李守汉的钱,那最低也得叫两声,毕竟人家没学过天择经济学,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拿钱骂主子的事。所以,郑芝龙这边刚说完,就有人接过话茬了:“陛下,臣以为,郑大人所言甚是。所谓蚍蜉不知年月,腐儒不知军国。先贤商君曾言,国当利出一孔,民可共享富贵,不可共疾苦。实际上商君他老人家还把这些民想的太好了,我看他们是连富贵都不愿意共享。诸位可以想想看,最苦莫过创业,国公在南中,砥砺拼搏二十余载,可曾与诸位分一分疾苦?国公与诸位分的,只有功成之后的富贵尔。自国公勤王以来,为我大明输送粮米布匹火药军械,甚至华梅郡主亲帅大军征战塔山,几乎丧命。结果尔等非但不思报恩,每有国家需要诸位相助之时,不是拖延不办,就是横加指责。最明显的事情莫过于先帝之新政,若是早日实行新政,怕不是北方那些支持闯王的农民,早就箪食壶浆迎王师,若是早日信任国公,怕不是辽贼反贼早已束手就擒,何来今日偏安之辱?” 正在秦法学堂的人慷慨陈词的时候,一个黄道周的学生忍不住了,他高喊:“住口!”接着他指着秦法学堂的人骂道:“尔等蟊贼鼠辈,以为脱去贼皮,我就不能识破尔等不成。尔等早年在李闯旗下为非作在,后来又在留都侮辱圣贤门人,可谓坏事做绝。后来到了江南,更是为所欲为。我问你,你可否承认,自你们来到江南,是不是仅仅在杭州,就一次抓了名门王族数十家。后来又借口官绅违法,又一次抓了百余家几万人,还公审示众,光砍头就砍了一千多人。尔等所到之处,血流满地,这些,尔等敢否认吗?” 让他没想到的是,秦法学堂的人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满不在乎的说:“你倒是说说你跟这些人有何关系?杭州那些人,牵涉顺案,国法难容,你要是为他们说话,我很想知道瓜蔓里有没有你。至于说后来那百余家,我倒是想问一下,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多不知廉耻之人。国公当年颁布法律,凡织造工场,如遵从国公律法,工人限制工时,提高工资,可从国公处获得免税权利。结果,国公的税倒是免了,可这些人工时工资没有一件落实到位,更在制造货色时掺杂使假,坑害前方将士!最后工人举报,国公岂能不把这些人明正典刑?难道说,国公还要一边用钱养着他们,一边替他们担着骂名不成?国公虽然仁义,但是绝对不干这种下贱的事!” 第七百八十四章 佛郎机对小男孩(三) 如果不是双方力量对比太过于悬殊,只怕隆武朝第一次朝堂上的自由搏击群体对抗赛就要鸣锣开赛了。以文官为主体的东林君子江南集团代表队人数只相当于武官勋贵南粤军集团代表队的百分之一百二十左右。兵力数量对比上属于严重劣势。在战斗力上,可怜我东林君子们,除了读诵圣人经书,学习朱子集注之外,个个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除了偶尔和书童丫鬟小姨子之类的在书房里探讨一下诗词歌赋之外,完全就是心无旁骛了。 哪里像对面这群武夫勋贵南粤军的官员?每日里出兵放马打拳踢腿耍枪弄棒打熬筋骨的?更是有那秦法学堂出身的官员,原本就是流贼出身!从刀山箭丛之中挣扎了多年,然后又被权奸李守汉所鼓吹的所谓君子六艺淬炼了一遍,什么骑马射箭之类的勾当,居然也成了我辈君子的必备技艺了? 想我堂堂大明的官员,每次都是众正盈朝之际,集中诸位正人君子的浩然正气,以数十人围殴一人的绝大勇气,面对着对方穷凶极恶的强大力量,丝毫不畏惧,蜂拥而上,拳打脚踢,为大明锄奸,在朝堂除恶。 (好了,好了。不厚道的作者已经看到了你手里的板砖了。说人话就是,大明朝的文官就是一群嘴欠手贱的家伙。缺乏单挑的勇气和战斗力,每次都是仗着人多势众,几十个人打一个人。活活的在大殿上把人打死,然后,得意洋洋的在自己的行述、日记上,甚至是史书上大书特书,某年某月某日,大明君子们以数十人之力,奋力对抗权奸佞臣某某某,将其痛殴一顿。嗯?不厚道的作者似乎又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旁边的国军抗战史怎么和这些大人先生们写得东西那么像呢?一直到所谓的民国三十八年,千古完人空一格的新年致词都还在说。可惜,一篇锦绣文章,一团美意,被个不解风情不识好歹的湖南图书管理员给曲解了。他居然这么评价:“要知道政府今天在军事、政治、经济无论哪一方面的力量,都要超过共党几倍乃至几十倍。”哎呀呀,这么大的力量怎样会不叫人们吓得要死呢?姑且把政治、经济两方面的力量放在一边不去说它们,单就“军事力量”一方面来说,人民解放军现在有三百多万人,“超过”这个数目一倍就是六百多万人,十倍就是三千多万人,“几十倍”是多少呢?姑且算作二十倍吧,就有六千多万人,无怪乎蒋总统要说“有决胜的把握”了。为什么求和呢?完全不是不能打,拿六千多万人压下去,世界上还有什么共产党或者什么别的党可以侥幸存在的呢?当然一概成了粉末。由此可见,求和决不是为了别的,完全是“为民请命”。像不像呢?你要是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干嘛要求和,要回浙江老家坐着滑竿去上坟去钓鱼呢?继续发布通缉令,发出海捕文书捉拿湖南图书管理员就是了。当然,犯贱的也大有人在。明明自己占据绝对优势的,却要以大事小,以全中国的利益来讨好一小撮人。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用一句俗语说,不是有鬼就是傻。) 幸好,原本双方口沫横飞剑拔弩张的状态,被各自团体的老大一声断喝给止住了。 在黄道周看来,这群家伙的出发点和攻击的方向选择的实在是太低级了。 上来便在皇帝正在兴头上的时候,攻击新钱的发行是不是病商害民,须知,从打商鞅变法、汉武帝推行盐铁专营以来,这块土地上什么时候商人的身份能够被重视?不然也不会那么多的商人都资助书院,督促自己的子弟读书应试考科举了。为得便是改变自己的政治地位。扰民?别逗了!同天子正朔,政权的合法性相比,几个商人的些许损失又能算得了什么? 而且,所谓的扰民之说,更是站不住脚。比如说,李守汉手下的工坊将通宝大量铸造出来了,拿出来作为军饷作为俸禄发放,大家拿着到市面上买东西,给工钱,那些升斗小民看到这黄澄澄的,品相不知道比烂壳子强上多少倍的隆武通宝,自然愿意收。自己年号的钱在市面上颇受欢迎,这事传到隆武皇上耳朵里,他岂不是龙颜大悦?你说扰民,扰的是谁?若是梁国公手下分管城中治安的爪牙抓到了那些私铸钱币的商人,将他们的供词呈送御前,到时候,看尔等如何收场!那些家伙可是将好钱收了来,熔铸取铜,再铸造成铜器拿去获取数十倍的暴利。或是在铜中大量加入铅和锡,铸造成私钱用来套利。 如今,这两条渠道都被李守汉堵死了。 “陛下,臣令行辕有司撰文,拟令各处商贾官衙,收购货物,给付隆武通宝和银元。收取赋税之时,只收永乐、嘉靖、宣德、弘光、隆武和先帝崇祯十三年以后由臣督令有司所出之通宝。其余各种年号之钱,不得使用流通。” 这是堵死了私钱在市面上使用流通的道路。至于说另外一个渠道,将铜熔炼了制造铜器出售,嘿嘿,别忘了,李守汉的水师都是用薄铜皮包底来防止船底生贝类附着物的。这些人之所以能够牟利,就是因为内地缺少铜矿,而铜器又是有需求的。可是,咱们的梁国公手里可是掌握着菩萨铜矿和吕宋铜矿的,最不缺的就是这类金属。你想要铸造铜器到市场上贩卖?好,等你千辛万苦偷偷摸摸的将铜器铸造好了,发现类似的铜器品相比你好,价钱比你低,也就是相当于购买生铜的费用和工钱的造价为成本,加上两三成利润的总和。小作坊的生产,怎么干的过工业链条? “爱卿此举甚好,甚为妥当。”将自己年号的通宝,与永乐爷、嘉靖爷的通宝相提并论,无论如何,这个马屁都是十分恰当的,让隆武皇帝如饮醇醪。“市面上安定了,百姓安居乐业,朕心也就安了。” “陛下,这是更换发行通宝的措施,银元的兑换臣也有了章程。” 南中银元,成色皆是九成九,银元表面都有注明,如果发现未达到九成七的,那就是妥妥的假货。哪怕九成五、九成四、九成三都不成。所以,一块银元便是一两十足纹银使用。这一点,不光是在隆武皇帝治下境内,便是在清军控制区域内,南中出的银元也是清兵们乐于收入囊中的。甚至是万里之外的欧罗巴,便是一向以金币为主要货币的红毛夷人们,银元这种货币也渐渐的扩大了市场份额,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大大提高。原因也是很简单,同样是买东西,这种货币,能够买到更多更好的东西。 南粤军的银元也好,通宝也好,所发行的货币,信用和市场认可度都是依托在本身强大的工农业生产能力和强悍的军事实力基础上的。 所以,隆武皇帝书案上摆着的几块银元样品,也是即将投放市场的新宠。 “一块银元,按照制造规范,内中银子的成色都是在九九八以上。所以,一块银元便是相当于一两库平十足纹银使用。” 库平十足纹银,也就是纯银了。这点,朱聿键还是很清楚的。而且,对于银元的市场接受程度,他在凤阳高墙里可是有着切身体会的。同样是给看守太监们送礼,一百块银元和一百两银子送上去的脸色那是有很大差异的。 差异嘛,便是在于兑换环节。 “一块银元,兑换一两库平十足纹银。” 这个兑换比例,登时让隆武皇帝以下的所有文官太监们倒吸一口冷气。 在场的文武官员太监们,包括隆武皇帝都知道,这银元市面上都是晓得的,里面是有十足的银子的。而且,铸造精美,图案复杂,断然是仿制不了,无法造假的。所以,市面上有银元流通的地方,专门破银子的“夹剪”、银匠的生意就冷清了许多。可是,这样的银元,却和十足库平纹银一两换一块? “最好的十足库平纹银含银子不过是九成三,这一块银元却是九成九。这么一算,至少有六分的利。得赶紧把家里的存银换成银元,然后再到南蛮的铺子里换成汇票!谁知道这福州城能够守得住守不住!万一和南京、杭州一样,老子便索性一口气到广州去。横竖那里是你李守汉的老巢之一,你总不能把你自己的地盘拱手让给清兵吧?你要是隔绝南北,断绝五岭,当起你的南越王来,怎么着咱们也是五羊城里的一个富家翁。” 几位大臣心里飞快的计算起自己的账目来。 但是,隆武皇帝的想法却和这些人不太一样。一块银元,梁国公便要搭进去六分银子,这市面上、城镇中,可是有着堆山填海的银子的!要是都拿出来兑换银元的话,这中间的差价,可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了。 “如此一来,卿家岂不是要颇为破费了?” 他颇为担心。虽然他也知道,这个银元兑换现银的章程,在弘光皇帝时期就已经执行了,而且在南直隶、浙江一带颇为见效。可是,那毕竟时间短,兑换数目有限,如果在朕的治下长期推行,大将军能够吃得消吗? 隆武皇帝朱聿键,在历史书上的评价是不错的。“上性俭素,伤国之难,赦断荤酒,衣大布衣,后宫十余人皆老妪,于嗜好泊如也。特好读书,博通典故,为文下笔数千言立就。”而且,在顾诚先生的《南明史》中对他的评价也是很高,但是他却毕竟只是接受了封建时代的教育,没有现代金融知识。 他脑子里没有铸币税这个概念。 李守汉“铸造”的隆武银元品相精美,含银成色高,对外打得招牌便是纯银之物,其实也差不多了。一块银元折算下来含有纯银为八钱上下,而江南的细丝银子,成色大多是在八成五左右!兑换比例为一块银元兑换一两库平十足纹银,也就是一块银元实际上都是当一两库平十足纹银用!但如果是民间其他的银子,比如元丝、馃子等成色不好的散碎银子,估计还要一两半。扣除火耗和运输折损,仅此一项,李守汉和南粤军就获利颇丰。 看着手中的银元,正面是一条五爪金龙在祥云之上,背面则是用楷书书写而成的隆武通宝字样,中间以稍大一点的字体写成“壹圆”两字。壹圆下面一行小字,大明隆武元年铸造。银元的周围更是做了滚边处理,防止有人刮取银子牟利。 所有在场的人手中都捏着这么银元,不少人都在心中暗自揣测,这不到两个指节的小小银元上,如何写下这许多的字,镌刻出图案来? 这枚银元,便是采取了清朝和民国时期铸造的市面上流通的,认可度比较高的几个有名的银元,墨西哥鹰洋、袁大头、光绪元宝的样式和尺寸制造。直径39毫米,厚度24毫米。在17世纪,这种铸造技术,放眼全球,也只有李守汉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在众人手中,这么一枚小小的银元,散发着新铸造出来的钱币特有的可爱光芒。但是,他们却意识不到,这么一枚小小的银元,却是眼前这位梁国公李守汉的一件利器。 不管你是在大清朝的治下,还是在大顺、大西的地盘上,亦或是在日本幕府将军的旗下充当顺民,或者是在更远的欧罗巴、天方、大食、天竺,只要是有商品流通的地方,这枚银元都是你逃避不了的。他都会收取你的铸币税。 “陛下,只要能为大明收复江山社稷,让前方将士不虞饥寒,让将士们能够坚甲利兵,便是臣破家为国又有何妨?何况,臣之身家,皆为我大明天子所赐!” 李守汉站出来讲了这么一套话,将隆武皇帝的问话搪塞了过去,也解了众人心中的疑惑。“哼!也好!你梁藩这些年把持海上贸易,肆意收取赋税,早已赚得金银如海。此时此事上让你破费一二,也是可以的!”一些文官心里不无咬牙切齿的默默念叨着,他们期待着这些银元兑换的越多越好,流通的越远越好,这样也好让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家伙大大的破上一笔财! 李守汉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慷慨激昂,铿锵有力。正所谓“”?但是,这话却让站在南粤军官员队列当中的李沛霖听了十分不悦。 “主公,您的江山,便是南粤军的江山,却不是他老朱家的江山。何况,这江山是咱们披肝沥胆筚路蓝缕,在蛮荒之地一刀一枪一船一炮的拼将出来的,是无数将士百姓的血肉血汗铸成,须不是他老朱家的!” “陛下,臣虽然对钱粮度支之事知之甚少,但是,臣却知晓货如轮转,钱似水流。如今,梁国公以家财为国铸造元宝通宝,可令四方前来兑换。臣粗粗估算一二,仅仅江南一地,便至少会有亿兆之银钱流通而来。何况,还有湖广、两广、闽粤、浙江等地,更有西方红毛夷人、东瀛倭人都要输入银子,有如此之多的银钱,何愁军饷不足?!” 黄道周见李守汉一直都占据了朝堂上的主动权,便站出来试图将风头扳过来。只有将主动权抢过来,他才好把他胸中筹划已久的主张拿出来。你李守汉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收复大明江山吗?那么,收复江山社稷就要打仗,要打仗,就要有兵马。那么我这个号召各地士绅学子召集义兵,归朝廷统一调遣,发给粮饷器械,给予官职的主张,你就不能拒绝。你总不能说你铸造这许多的钱币是为了你梁国公家里钱太多没地方放吧? “臣见军报,日前在松江府、杭州府等地,爵帅部下兵马与清兵大战连场。虽将士英勇,杀贼报国,血战不退,但奈何清兵鸱张势大。据闻便是李华宝将军也是亲冒矢石挥刀领兵上阵,方才抵住颓势。此皆兵马不敷使用之过也!” “臣见于此,忧心忡忡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终于得一策。今日献于陛下驾前,望乞收用。臣斗胆断言,此计策若蒙陛下恩准使用,则各地忠义士民振臂一呼,呼吸之间可成师旅,朝廷旦夕之间数十万兵马唾手可得。朝廷凭空多了数十万兵马在手,何愁不能驱除胡虏收复江山社稷!” “哦!今日倒是个好日子。大将军献了通宝、元宝以为饷源,不想首辅大人却也有足兵之策。说来听听看!”隆武皇帝兴趣颇高,他颔首示意黄道周说下去。 李沛霖在队列当中也示意南粤军的官员们要细细的听,认真的听! 于是,黄道周便侃侃而谈,将他那套号召各地官绅士子,嗯还有乡贤,只要是在地方上有影响力的人物,起来编练武装,朝廷根据兵马实力给予官职粮饷,发给器械的方案拿了出来。 “相公做官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也。” 没等隆武皇帝表态,一句嘲讽便在众人耳边炸响。 第七百八十五章 佛郎机对小男孩(四) 黄道周在朝中文官团体当中,隐隐然就是泰山北斗的领袖地位。可是他说出来的见解,在文官当中被赞为公忠体国老成谋国之言,只要朝廷采纳,数十万兵马呼叱之间便可召集而来,何愁鞑虏不灭,何愁江山不复?但这样的美言良策却被人嘲讽为书生之见,无疑是开了群嘲一般。 众人用恶毒的眼神开始搜寻那个声音的来源,已经有人暗地里打定了主意,只要不是梁国公本人说的这话,大家就一起上去围殴他! 说出这番惊天言论的那厮,在无数道仇恨的目光当中,施施然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昂首挺胸的从南粤军官员队伍当中走了出来,却不是李沛霖是哪个? “且听他说些什么,若是说不出什么来,咱们大家一起上去教训他一番才是正道!不然,有梁国公在此,咱们须不好动手,一旦动了手,梁国公护短,首辅大人面子上也不好看!” 李沛霖虽然在南粤军体系当中位高权重,但是,他在明朝的官员体制当中却是并无一官半职在身。顶多,能够算得上是大将军、梁国公行辕的一个幕僚或者是家臣而已。但是,眼下隆武皇帝的朝廷全仰仗着梁国公的兵马钱粮地盘做支撑,所以,这些朝廷体面也就顾不得了。李沛霖也一样以南粤军属官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到了朝堂之上,并且出言讽刺黄道周。 “这位先生,黄某所说,哪句有不到之处,还望先生指点一二。”黄道周虽然不认识李沛霖,但是,作为当朝内阁首辅,第一,要保持当朝丞相的身份气度。第二,对于识人相人之术,他几十年宦海沉浮,也颇有几分心得。从面相、气度、举止上,他便判断,眼前这个人,定然是南粤军当中不凡之人。不然,以李守汉治军之严,如何能够让他在朝堂之上,天子面前肆意妄言?“也好!今日便在你的亲信身上试一试刀,也好打一下尔这武夫勋贵的嚣张气焰!” “在下李沛霖,蒙我家主公不弃,收为记室。为爵帅办理一些笔墨案牍之类的杂务,以保全残躯于世间,为祖宗留一点骨血。”南粤军内部的机构设置,官员职务称呼,在朝中文官看来,那就是雾里看花一般。李沛霖有意把自己的身份说得极低,用来变相的羞辱黄道周。这就像鸿门宴上,仗剑拥盾冲进军门,项羽帐下的卫士都阻拦不住反而被他撞倒在地的樊哙被张良介绍给项羽这个目生重瞳的家伙说是刘邦的车夫一样,故意把自己的身份说得很低,让你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这一招,在近现代也有人用过。被人将他的部队称为“和尚军”的唐生智,起兵把自己的老上司湖南督军赵恒惕赶走。赵的朋友,两湖巡阅使、“秀才大帅”吴佩孚下命令让唐生智认错、退兵,让位。可是,秀才遇到了流氓的滚刀肉也没办法。唐生智通电全国,跟吴秀才打嘴仗,“您是名满天下的常胜将军吴大帅,我就是一个湖南的小师长。您如果来打我,您是成全了我。要知道,您的常胜将军威名,打赢了我,那是理所应当的。要是不小心打败了,那可就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了。” 今天,李沛霖也用得这一手。你是当朝一品首辅大学士,我只不过是李守汉帐下一个办理笔墨杂事的小人物。你就算把我辩得体无完肤,你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李先生不必过谦。爵帅帐下藏龙卧虎,焉知先生不是留侯、淮阴侯?”黄道周也是一个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不动声色,客客气气的将李沛霖又抬高了一番。 “不知李先生如何说在下方才所言尽是书生之见?难道不应该号召四方起兵,赢粮而影从,为朝廷所用?” “首辅大人客气了。但是,首辅大人久在中枢,熟知国事。难道忘记了当年太祖高皇帝开国时的事迹了吗?” 李沛霖的这套话,顿时让黄道周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刚才一直都在说他书生之见,怎么又一下子转移到了太祖皇帝开国了?” “在下驽钝,不知李先生说的是哪一件?” “首辅大人莫非是忘记了王保保、李思齐、张良弼等人旧事了?!” 李沛霖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整个人看上去温润如玉。但是,这厮在黄道周身后的徒子徒孙眼中不亚于一个嘴角流淌着鲜血,嘴里兀自咀嚼着人肉的修罗恶鬼。 “这厮!端得是个好刀笔!如何便想到了王保保、李思齐等人故事!” 王保保,这位张无忌的便宜大舅子,他的名字凡是看过那部倚天屠龙记的人想必都有印象。可是,他的真正历史角色可不是仅仅会在万安寺塔下摆弄什么飞弩亲兵队。这位可是连明太祖朱元璋都称为“天下奇男子”的人物,和明朝开国时的徐达、常遇春、汤和、蓝玉等人都交过手。战绩咱们就不说了,免得引起争论来。可他的出身,便是蒙古贵族在中原为了对付起义的红巾军而兴起的所谓“民兵”、“义兵”。他的养父可不是什么汝阳王,而是出身乃蛮部的察罕帖木儿。 这位察罕帖木儿,和曾国藩颇有几分相像。都是读书人出身,这个察罕帖木儿还参加过元朝组织的科举进士科考试,可惜没中。但是,在红巾军起义过程中,元朝的正规军不堪一击,察罕帖木儿便组织起了数百人的地方武装和红巾军对抗。,并且连战连捷。很快,兵马地盘便发展了起来,元朝见状,便给了名义和官职。怎么样,像不像曾文正公?都一样是依靠乡贤拉起了队伍。说句题外话,明太祖朱元璋也是靠着收编吞并了驴牌寨民兵的三千人马,才有了自己的第一桶金。所以,朱元璋能够打下大明江山,除了依靠淮西武将集团冲锋陷阵之外,就是靠着江左文人集团来给他出谋划策。当然了,所谓的文人,自然也就是乡贤了。 可惜,成也乡贤,败也乡贤。大明朝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和文官乡贤的大力作为自然是分不开的。 “那元朝对王保保一家也是恩赏有加,一路提拔他父子二人,从他父亲李察罕开始,一个不第童生,从达鲁花赤,一直到陕西行省右丞兼陕西行台侍御史,同知河南行枢密院事。元顺帝妥懽帖睦尔对李察罕十分倚重,下诏令其守御关陕、晋、冀,抚汉、沔、荆、襄,便宜行阃外事。后来更是身为中书平章政事、知河南山东行枢密院事,仍然署理陕西行台中丞。以兵分镇关陕、荆襄、河洛、江淮,而重兵屯太行,营垒旌旗相望有数千里之多。到他养子王保保,更是恩宠有加。除了命他继承李察罕的官职兵马之外,更是一路官爵加封不断。最后,更是封到了河南王、左丞相之职!可是他又是如何对待顺帝的皇恩浩荡呢?” “为人臣者,不应干涉朝廷立储之事,他呢?” “为人臣者,当忠于君王,君王有命,当剑及履及,他呢?” “为人臣者,当与同僚相善,共赴国难,以分君父之忧,他呢?” 虽然明朝编著的额《元史》粗糙不堪,错漏百出。但是,毕竟王保保的事迹和开国诸位功臣的事迹交织在一起,又是太祖点名称赞的人物,自然编著的颇为详细精准。李沛霖说的这几桩事,都是王保保的污点。参与到皇室的权力斗争当中,不遵元顺帝的调遣,与李思齐等人互相攻战。 “陛下,前车之鉴,相去不远。臣也就是因为看到了王保保、李思齐等人的弊端,故而才有感而发,脱口而出。臣在朝堂上妄言,有失体统,望陛下赐罪。”李沛霖摆事实讲故事,把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在黄道周的脸上,打得黄大学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此等人乃是在蒙元治下,自然要为圣天子开路了。”黄道周门下弟子兀自肉烂嘴不烂,试图用天命那套理论来为自己的老师遮羞。 “大胆!在陛下面前,尔等竟然敢以天命之说欺瞒陛下!”李沛霖脸上颜色一变,原本是温和缓慢的语气,顿时更变。整个人从方才琳琅如玉的状态,骤然变得仿佛一柄利刃从鞘中飞出,想要噬血一般。 “那江北四镇,还有那平贼将军左良玉所部,哪个不是深受国恩,从我家主公手中领取军饷粮草器械的?!那为何见了清军一箭未发,便立刻投降,不但为清军为虎作伥,为他攻城略地,更是劫夺先帝銮驾北去。令社稷蒙尘,令宗室饮恨。难道,这便是尔等口中的天命?!” 李沛霖这一番话,正反两方面的例子都给在场众人列举出来了。你说要乡贤举义兵,朝廷给名义官职。那好,我就让你看看这些义兵尾大不掉之后的样子,什么王保保、李思齐的例子在你们面前,你不能假装看不见吧? 就算是你假装看不到前朝故事,好,那我给你看看眼前的。江北四镇,左良玉的部队,那个不是拿着朝廷军饷,打着大明朝廷旗号的部队?可又能怎么样呢?一转脸就剃发易服成了清兵。 李沛霖的这些话,对于隆武皇帝来说无疑是在耳边炸响了一连串的惊雷。“对!如今放眼天下,还有谁能够像梁国公这样忠心于朕?若是只忠于朕,忠于弘光皇帝,也就罢了,大将军可是从崇祯先皇时便是一片丹心可照日月了!” “如今,臣敢断言,各地兵马之中,唯有我南粤军能够同南下清兵正面交锋。也唯有我南粤军不会投降清军。因为,我家主公忠于大明天子,忠于太祖高皇帝提三尺剑打下的这片汉家江山社稷,我南粤军更是唯我家主公之命是从!” 李沛霖到底是在风浪里行走了数万里,同黄太吉、多尔衮都纵横捭阖过的人物,对于人的心理活动,对于帝王心术的把握程度,可谓是炉火纯青。从朱聿键脸上和手上的一些细微动作变化,他就揣测出了此时此刻朱聿键的内心想法。当即便激昂慷慨的说出了一篇话来。不过,如果仔细的听,会发现在忠于大明天子和忠于汉家江山这两句话之间,李沛霖的语气、声调还是有所不同的。 “难道清兵便不会以高官厚禄来引诱大将军?”毛玉洁有些不甘心,冲出来充当搅屎棍和吹火筒的角色。 “这位大人,想必您是科甲正途出身,熟读经史子集的人物。”李沛霖开始给对手挖坑了。 “不才正是。所谓的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下正是寒窗多年苦读才有今日。” “那想必先儒司马子所编著的《资治通鉴》先生也是烂熟于心了?” 李沛霖这话一出口,顿时黄道周便心中暗自叫了一声“不好!”他立刻反应过来,对面的这个李沛霖,要用司马光的话来打朝中文官的脸了。 果然,李沛霖大声的背诵起了那位砸缸的司马光的经典片段。“权知其意,执肃手曰:“卿欲何言?”肃曰:“向察众人之议,专欲误将军,不足与图大事。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乎?愿早定大计,莫用众人之也!”如今我家主公已经是大将军、梁国公,官高爵显、位极人臣。辽贼若是意欲劝降我家主公,又该出个什么价钱呢?” “加封我家主公的官爵?难道奴酋多尔衮能够将他的皇父摄政王这个位置让给我家主公吗?就算是他肯,我家主公也未必愿意去做那伪清皇帝福临小儿的便宜老子!” (李沛霖万万没想到,所谓的一语成谶。他今日在朝堂上的乌鸦嘴,让李守汉在日后面对着一个不尴不尬的难题。但是,形势的发展还逼着李守汉必须要捏着鼻子认账不可!) “用钱吗?笑话!方才我家主公已经将隆武元宝和隆武通宝进献陛下了。从崇祯先皇以来,我家主公代朝廷所铸造之钱币,便以品相精美品质良好而广受欢迎,不仅大明天下百姓乐于使用,便是海外诸国也是欢迎得很!据闻,清兵当中,也颇为愿意使用这些银元和通宝。试问,有谁比我家主公钱多?” 李沛霖依旧是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用目光缓缓的扫视着在场的文官们:“倒是各位大人,在下听闻,前任蓟辽督师洪承畴,背主忘恩降清后,为多尔衮出谋划策,多方引诱大明官员之中的无耻之徒附逆降清。什么原职留任,保留家财,什么立功者原地原职加三级之类的。这才有了各地官员望风而降,降官如潮,降将如毛的景象!” “我南粤军在松江府、在杭州府、在赣南,与清兵交战时,每每有俘获之官兵,皆为我大明之前官兵。此辈寡廉鲜耻,投降了清兵,调转炮口来充当奴贼的马前卒。” “所以,各位大人,你们口口声声的,若是你们的同乡、同年、同门、同僚,写信来劝你归降大清,告诉你只要归降了,便如何如何,你们敢说不动心吗?!” 李沛霖的话,如同炮子一样,如雨点般落下,打得在场官员们个个面如土色。有那心虚的不由得悄悄的咬紧了牙齿,“这厮是如何知道北面有人给我写信的?莫非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对!定然是李某人在我家中暗处安插了眼线,监视我辈正人君子!” “李先生果然是好手段!好辩才!便是苏秦张仪、随何陆贾郦食其也要甘拜先生下风!先生只管说别人,却丝毫不曾提起自家人!”蔡春溶冷笑着站了出来。 “李先生将首辅大人所说的鼓励各地士民编练义兵之策贬的一无是处,那为何对于山东、直隶、山西等地的抗清义兵另眼相看?我也听闻,单单是在山东一地,大将军便给谢迁等人发给札子,给了官身文书,并有兵马编制粮饷器械想方设法的予以接济。不知何故,如此厚此薄彼呢?难道是爵帅天生厌恶读书之人?!” 山东的谢迁,起义之后,屡屡对清兵作战,多次将前来围剿的章陵虎吴奉先等人兵马杀得大败,收复了大小城镇数十座,给鹿玛红、伍兴等人减轻了压力。为了能够让山东、河北等地的义军能够支撑下去,李守汉想方设法的给他们颁布番号,予以粮饷器械接济。更是宣布,你收复了哪里,哪里的地方长官便由你来当。 一时间,“打下济南府,山东当巡抚。”、“打下清江浦,两淮我做主!”这类的口号,在黄淮之间的义军当中流传开来,成为激励士气的利器。 “你这腐儒!休要本末倒置!那谢迁等人,是先起事杀鞑子,然后收复失地,之后我南粤军才想方设法予以接济粮饷,给予官职名义。如何与你口中所说的所谓忠义士民相类!你所说的,便是想让各地土豪劣绅有个遮羞布,朝廷再给粮饷器械,编练尔等的私兵,进而达到尔等不可告人的目的!” 郑芝龙暴雷也似的一阵痛斥,顿时让朝堂安静了下来。 第七百八十六章 佛郎机对小男孩(五) 郑芝龙的话,对在场的文武勋贵们都颇具效果。 开玩笑呢!你就算当众和梁国公过不去,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呢,也不会和你过不去。顶多就是笑一笑,至于说宽宏大量的他老人家是不是把你记在小黑本上,回去慢慢的调理你,那就是谁也不好说的事了。 可是,这位水师提督郑大人,却没有人敢捋他的虎须。原因嘛!也很简单,谁让他是水师提督呢!?他是什么出身,在场的各位谁都清楚得很!海上有名的玉蛟龙嘛!你得罪了他,万一哪天清兵打了来,福州城守不住了,咱们大伙又要逃难了,到时候他告诉你海船上没有舱位了,您老人家自己想办法吧!那就得用咱们的两条腿和清兵赛跑,用两条腿来丈量这闽粤之间的大山了。他们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七百里驱十五日,还能写出赣水苍茫闽山碧的豪迈诗句来。这些老爷们,必须要有轿子有马匹,当然,最好还是坐船走。 这是文官们的想法。 而在场的武官勋贵们,又有哪个不知道眼前这位郑大提督的手段?别的不说,看看人家的儿子,在南洋各地名号能治小儿夜啼!唤做第六天大魔王的便是!但凡有这么样外号的人,又岂是好相与的?何况,人家还是梁国公的儿女亲家。此时率部围攻杭州的施琅,还是他当年手下的小海盗呢! 那些勋贵们看着郑芝龙的眼神里则是充满了钦佩和敬仰。“老大!干得好!骂的痛快!”这些勋贵们或多或少的都在南京同南粤军打过交道,都从南中商人手里赚过大把大把的银元。对他们来说,赚钱最痛快的,莫过于出租江海联防协议所规定的船只出海资格旗号了,哪怕是你把南米契约拿出去卖,那也是要随行就市的,哪里像出租出海资格这么爽快?兄弟们大家喝着酒聊着天,把租金定了,然后就等着海商上门吧! 什么?你说你船队大,船只多,不怕海上横行的海盗?好啊!不过,别怪咱们没提醒你啊!当初也是有一大批人,不把爵帅的江海联防协议这一片好心放在眼里,不办旗号不办手续便出了海,结果,刚刚出了长江口,没有多远便遇到倭寇和红毛海盗。可怜哦!上万人的船队,只逃回来了十几个人。几千万银子的货色,几百条大船,都变成了东洋大海里的浪花。 有这么多的事情在这摆着,郑芝龙的话自然颇有威慑力。 他见朝堂安静了下来,便同李守汉交换了一下眼神,手持笏板,出班跪倒:“臣,南粤军水师提督,福建总兵郑芝龙有本启奏!” 郑芝龙提出来的方案,仿佛是伏波号、三头虎号、傲梅号等几艘巨舰以排炮轰击一样,打得在场众人个个眼前直冒金星。 其一,曰定营制,定军号。 其二,曰以官吏,下乡村。 其三,曰招降众,定人心。 郑芝龙的第一个条陈,所谓的“定营制,定军号”,其中核心内容便是,如今在我大明辖区内,散布于江南、四川、闽粤、湖广等地官兵人数颇多,但是营伍繁杂,号令不一,彼此之间难以协调配合,甚至容易被清军各个击破,或者是以高官厚禄引诱而去。 所以,郑芝龙提出要将隆武皇帝治下的所有明军武装,统一编制,统一供给,统一制度。这样才能号令统一,协同动作。在这个过程之中,要将那些有官无兵,官多兵少的营头,进行整编,武器不全,纪律荡然,扰民有余抗敌不足的军队便不要再留着靡费粮饷了。统统的裁撤掉! “为了激励士气,鼓励军心,臣斗胆进言,将以往各军之营号、镇名,统统去掉,统一称为‘宏武军’第某某镇,第某某协。这样便去掉了军中彼此之间显而易见的畛域之见,统一到陛下的驾前。为了给全军做个表率,臣与大将军议定,先行去掉崇祯先帝所赐军号,从此便再无南粤军之一兵一卒。只有陛下指挥的宏武军各镇各协各营。臣等愿为陛下征讨四方,讨伐不臣,收复失地,还于京师!” 这一个条陈,自然是毫无疑义的通过了。本来如今隆武天子治下的军队就是只有梁国公部下兵马堪称劲旅,能够与清兵放手一搏。余下的兵马,让他们吃饭喝酒个个都是业内好手,让他们上阵作战,那就是山贼土匪都能打垮他们的存在。既然你李守汉想把南粤军的番号换成宏武军,那么自然没有什么人反对。至于说在这个过程中是不是会有吞并杂牌,壮大嫡系的事情发生,不好意思,朝中文武大员们意识不到那点。 顶多是有几个御史和翰林嘀咕了几句,“太祖高皇帝的年号是为洪武,陛下的年号是为隆武,这宏武军,是不是有犯了避讳的嫌疑?” “非也!非也!”翰林和御史当中,也有打定了主意要投奔李守汉这个宽阔温暖怀抱的成员,面对着这样一个在梁国公面前留下好印象的好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宏者,发扬光大也!所谓宏武之军号,便是要宏大我太祖高皇帝和陛下的文治武功,收复失地,驱逐鞑虏的意思。便如当年,光武帝刘秀,自白水村起兵,一路昆阳大捷,只手收河北,匹马定赤眉,这便是光大了孝武帝刘彻的功业是也!宏武之号,恰如其分!” 对于这几个为王先驱的官员,李沛霖微微点点头,仔细记住了他们的官职品级,准备随后安排人针对他们开展工作。毕竟能够从敌人阵营里反出来的,都是要欢迎的嘛!哪怕是几个王八蛋,也是要以千金买马骨头的态度来操作,为得便是给别人树立起榜样来。 这第一个条陈便被隆武皇帝批准了。 接下来的条陈,便没有那么顺利了。 “以官吏下乡村?”这无疑是要动了官绅乡贤们的蛋糕奶酪四菜一汤燕窝鱼翅啊!从来官绅乡贤们在乡间便是以与朝廷共治黎民百姓的面目出现的。什么征收钱粮,催缴徭役,征发民夫,动员粮草供应军队这些事,都是要靠官绅乡贤们的。当然,这也就是他们发财的重要手段了。 那部广为人知的《让子弹飞》里黄四郎说的,“官绅的钱如数退回,百姓的钱,三七分账。”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说什么包揽捐税,包揽词讼等等行为,更是屡屡见诸于文字。至于说最发财的,那就是办理军需过境支应差使了。 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后,冯玉祥被委任为第三路军总司令,所部一师三旅兵马出古北口,往当时的热河、承德一线迎击奉军。 冯玉祥约了第二军总司令王怀庆一起去见吴佩孚,谈行军给养的问题,要求设置兵站。吴佩孚很轻松地说:“兵站是用不着办的,你们走到那里,吃到那里。不但自己省了许多麻烦,地方上的官绅也是很欢迎的。” “请问吴二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吗?”吴佩孚答说:“地方上官绅谁不愿意接办官差?他们花了五个可以报十个,是大发财源的事。你们只管开拔,不必思前想后的。我在湖北、河南都是这种办法,地方上欢迎,我们自己也省事。” 这就是官员士绅们发财的秘密了!想不到为无数人推崇的差不多和岳飞、关二哥似的秀才大帅吴佩孚,你个浓眉大眼的,时不时写首诗的儒将居然是这样的人!你不是以岳少保、戚少保为楷模吗?连名字都是照着戚继光的字来的,为啥干这么比纵兵劫掠还要恶毒的事情呢? 这么大这么好的一碗饭,如果就这样轻易被李守汉拿走,那咱们大家还要不要混?回家之后怎么见致仕回乡的同窗、同年、同门?大家还要不要混了?还怎么退休回家之后继续保持自己的生活水平不降低,把持地方政务,通过这些事务来搜刮民脂民膏?顿时,郑芝龙的这番话就像是打翻了马蜂窝一下,殿上立刻嘈杂得和菜市场一样。 虽然声音嘈杂,但是所说的却是完全在李守汉、李沛霖等人预先的推演预案当中。无非是“我大明向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如此做法,与暴秦何异?如今若要收复失地,正要政通人和,如此方能中兴。如何出此下策?!”、“自古酷吏扰民斑斑点点可见史书,如何能让此辈有更多残民以逞的所在?” 不过,也有例外的声音。李沛霖就听到有人将坊间流传的水浒传里面的情节都拿出来说事的。那部书里面凡是做差役、做小吏的,哪个不是敲诈勒索惯了的人物?便是梁山好汉里的李逵、戴宗等人,也一样要取些常例钱来用。林冲被送去大军草料场时,也被管营大人告知“每月但是纳草纳料的,有些常例钱取觅。原是一个老军看管。如今,我抬举你去替那老军来守天王堂。你在那里寻几贯盘缠。” “此人倒是个有趣的人,不是个读死书的。几时有了机会,倒要与他盘桓盘桓。”李沛霖含笑望着眼前这幅乱糟糟的情形,心中却是无比舒爽。“乱吧!越是乱,越好。尔等越乱,越是捣乱,便是与我兄弟有大大的助力。” 但是,一个声音发出的怒吼,却让他的美好计划泡汤了。 “天子驾前,如何尔等如此放肆!”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寻声而去,却正是内阁首辅大学士黄道周。黄老先生此刻须发戟张,双睛圆睁。看得出来,他对这种殿堂之上吵闹不休的失仪行为,视作臣子的大不敬之罪。 大殿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双方都开始进行一场大战之前的准备。李守汉、郑芝龙、李沛霖等人,无声无息的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仿佛即将进行的是一场大战。 殿外,几名南粤军,不,现在叫宏武军的近卫旅军官,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部下用手势调整过来,随时准备不测事件的发生。 “里面一旦有人动手,你们就立刻冲进来,将所有的文官和不是我军自己人的官员统统控制起来!” 这是今天上朝之前李沛霖黑着脸向他们做的布置。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在他看来,只要今天李守汉提出这些方案,势必会遭到官僚们的强烈反对。朝堂之上势必会发生争辩,甚至是动起手来。“只要尔等一动手,我便以保护圣驾的名义冲上殿来,将所有人尽数擒拿。到那时,主公,这件黄袍便不由得你不穿了!” “爵帅,郑大将军。老夫有些事情不明白,想代各位同僚请教一二。” “首辅大人请讲。” 黄道周礼数周全的向李守汉、郑芝龙行礼,然后发问,倒也让人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爵帅自从出世以来,所作所为,老夫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间。当年万里浮海北上勤王,河西务一战,爵帅名动天下,一时间军民沸腾。当日,老夫也是两眼热泪。后来,爵帅又以家财捐资入内府,以为天家供养,更发私财以工代赈。辽东大战,爵帅一门,父子父女上阵拼杀,便是郡主殿下也险些中炮阵亡。这林林总总,让黄某这自幼便读圣贤书的人为之钦佩。想来,今日爵帅所献之法,也是为国为民的大好手段,只不过,老夫年老愚钝,一时思忖不到,还请爵帅指点迷津。” 到底是当朝首辅,一番话说得八面玲珑,让人如沐春风。明明知道话里话外满是刀锋,但是却舒服得紧。 对于黄道周的这番话,文官们自然是无不赞同,本来嘛!你梁国公为大明朝做的事,咱们都看在眼里的,几度匡扶危局,这份功劳,这份忠诚,自然是可昭日月的。可是你为啥不在公忠体国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呢?偏偏要和咱们大家走到对立面去呢?只有李沛霖心中骂道:“老狐狸!却是好手段!这一碗碗的米汤灌过来,怕是主公也有些招架不住呢!” 黄道周今日也是郁闷得紧。原本筹划停当的几个章程,却拿出一个被李守汉否决一个,可是对方拿出来的条陈,却是桩桩件件占据主动。可怜自己这边一群饱读诗书的科甲正途出身的人,居然在几个武夫、海盗出身的勋贵面前被打得节节败退,张口结舌。这种事,当真是士人之耻啊!自己这方,勉强能够算得上是一门佛郎机炮,射速快,但是,威力小,射程短。而李守汉这面,则是一色的二十四磅、四十八磅炮,不但有陆军、水师常见的,便是那些二百磅的攻城专用臼炮也是多得很!所以,黄道周稳定住心神,仔细斟酌着字句,将自己整理总结出的方才郑芝龙所提出的官吏下乡村方案当中可能存在,或者以后会发生的各种弊病一一梳理出来,用来做打击李守汉的炮弹。 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就在黄道周准备好了一番言语,气定神闲的准备向李守汉一一发射过去的那一刹那,在他身后,两个声音前后发声了。 “首辅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亦是觉得爵帅所言乃是利国利民之举。” “臣亦赞同爵帅所言。然其中关键之处,还是要请爵帅点拨一二,才好让下面推行,免得为奸小之辈借机害民敛财。” 说话的人,却是连黄道周也是要整肃衣冠以礼相待的人。 前大明首辅,万历皇帝的老师,张居正的曾孙张同敞。而另一位,则是他的老师,兵部侍郎、协理大将军行辕兵政事务的瞿式耜。这位瞿大人,已经被文官集团暗中视作投靠了李守汉的衣冠败类。原因嘛,也是很简单,他在崇祯年间被温体仁等人排挤,辞官回了常熟老家。被江阴徐宏祖邀请,往两广游历山水,更是一路南下往南中走了一遭。 两广之行,特别是广西一行,让瞿式耜对李守汉印象极佳。想不到自古便是蛮荒瘴疠之地,土司遍地交通阻塞的广西,竟然能够做到粮食基本自给,道路交通更是便捷,江河之上船只穿梭如织,道路则是将各处州府县城联通,一些较为繁荣富庶的乡镇也有了通行马车的道路。 那些动不动便是焚掠财货房屋,劫夺人口的土司土官,则是老老实实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胆敢造次的,早就成了李家二公子和巡抚黄大人的军功政绩了。 在徐宏祖的解说介绍之下,不由得瞿式耜拍案叫绝。 “世间皆以为李守汉以兵强马壮而横行无忌,殊不知,兵强马壮背后靠得是政事制度,靠得是农民多打出来的粮食,靠的是工匠制造出的器具,靠的是从他李守汉以下所有人缴纳的税银!不然,兵再强马再壮,无钱无粮,手中没有精良的器械,也只能是行如盗匪一般的!” 有什么样的老师,自然便有什么样的弟子。更何况这位弟子家学渊源,又在桂林生活了多年。对于李家入驻广西前后的境况更是体会颇深。 这对师徒,在李守汉拥立弘光皇帝在南京登基之后,便领旨出仕为官。但是,一路从南中北上,刚刚到达广州便听闻南京失陷。紧接着便是朱聿键登基监国、称帝。于是,这师徒二人到了福州。 瞿式耜出任兵部侍郎,受李守汉邀请,到行辕帮助协理军政。而张同敞则是出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因为和李守汉走得近,早已被视作衣冠中人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