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养成记》 第一章 溪边的美人 正当我无聊得要数蚂蚁的时候,四哥哥绿水跑来约我,“这青丘可闷了,我们一道出去玩玩吧。听说凡间正是飞霜飘雪的时令,咱们青丘四季如春,看得也烦了,正好去领略那飘雪的风光。” 我一听,连忙不迭点头。 想四哥哥与我从小便是最顽劣的,在别的小狐狸修炼的时候,我们总要寻空偷偷溜出去玩。这如何躲过长老们,成功溜出青丘的路径,我们俱是熟烂于心的。是以,这次离开也颇为顺利。 我们一齐飞往凡界,可等来到青丘界最外围时,我便有些不行了。胸口不住翻腾,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膛而出。我胸中一疼,连忙咽下了逼到唇边的鲜血。 好疼啊…… 四哥哥绿水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停下问道:“哎,你怎么了?” 我摇头,不敢说话,自己满嘴的血腥味,一开口四哥哥肯定闻见了。 他搓搓下巴,说道:“你说你,好端端的,何苦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我何苦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我不禁苦笑,这些,谁又说得清呢? 族里的长老们都说,我是这一代里最有天分的孩子。 他们从我小时候起便一直在我耳边念叨:青衣啊,你天生九尾,是我们狐族盼了千年才盼来的希望。你可要好好修炼,修成那天狐,为我们青丘扬眉吐气。想当初,咱们涂山氏女娇与大禹生的可是天子夏启……bababa 他们天天念叨,可我却从不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成天和别的小狐狸一起玩耍,把长老们说的修炼大业都置之脑后。吃完了睡,睡起了玩,玩饿了又吃,过得很是滋润。如此逍遥的过了段时间,很快我就知道自己的天赋在哪儿了——明明都是一起吃一起玩的,为什么自己会比别的小狐狸整整胖了一圈! 当我对着溪水自怜,忧郁自己日渐浑圆的体型时,大长老提起我身后垂下的九条尾巴,一幅比我更忧郁的模样,“青衣,我怕你再这么吃下去就再也走不动了,成为第一只胖死的狐狸。” 那时候我还不大懂得爱美,却觉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哀凉。我错了,真的,以后再也不敢光吃不动了…… 小时候我曾问过大长老,为什么我要叫青衣? 大长老说,我们这窝小狐狸总共有七个,就以彩虹七色,红橙黄绿青蓝紫来依次命名,如此顺应天道,回归自然,有利于修业。 小时候我们都被大长老的一翻高谈给吓唬住了,以为自己的名字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寓意。等我们都长大了,终于明白长老们不过是懒得取名罢了。童年的幻想破灭,我们七个小狐狸着实惆怅了许久,不过之后很快又庆幸起来——幸好他们还算有点水平,没有取名为红花、橙子之类丧心病狂的名字。 试想一下,一群靓丽的狐男狐女对着外人介绍自己,我叫红花,我叫橙子,我叫黄瓜……那种情形,想想就觉得惨不忍睹。 等我们稍大些时,长老们便整日的拘着我们,逼着我们修炼。小狐狸们怨声载道,却在长老们的棍棒教育下不得不屈服。 “在青丘,以强者为尊,咱们九尾一族是最强大最高贵的种族。你们若不好好修炼,将来要怎么统治这片土地?用什么来维护九尾一族的尊严?况且只有修成了天狐,你们才可飞升,重现当初神魔大战时九尾狐的辉煌……bababa” 长老们平时都很好说话,只有在关于九尾一族时,态度特别强硬。小狐狸们让长老们的轮番说教给说怕了,只好收了心性,认命的开始乏味的修业。 长老们总说,我的天分如何如何,资质如何如何,是以在修业的时候,我总是能得到他们的“特别关照”。每当自己被长老们单独留下说教,或让我背下生涩拗口的口诀时,我总能瞧见小狐狸们报以同情的目光。 我咬着爪子眼泪汪汪,无数次想把尾巴都砍掉……后来我试着拿刀划了一下,只是破了点皮,却让我疼得哇哇大叫,从此再也不敢打自己尾巴的注意了。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这烦闷的修业,私下约了四哥哥两人去玩。那时候我们上树掏鸟蛋掏腻了,便想着要下河摸小鱼。 四哥哥把我带到一处清澈的溪流,只见那溪水清澈见底,叮叮咚咚流淌着,一眼可看见在水中游着的鱼儿。 嗯,很肥美。 我“扑通”一声,跳下水里,与那鱼儿追逐起来。却不想那鱼身形矫健,我爪子扑腾许久,也没抓到一只。我不由得有些懊恼,却愈发不服气了,总想着要抓到一只鱼不可。我在里头折腾许久,终于逮住了一只精疲力竭的鱼。我用前爪按住它,啊呜,把它咬在嘴里。 我刚想着跟四哥哥炫耀,却听见岸边传来一声轻笑。 我抬眸望去,见岸边不知何时来了个美人,很美的女人。 虽然我九尾一族化形之后,都是男的俊女的靓,我在青丘看惯了美人,却还是为她的美貌愣神。水里传来“砰”的一声,,我低头一看,原来是我刚才叼在嘴里的鱼掉下来了,此刻正挣扎着游走。 我怒了,好家伙,我辛辛苦苦才抓的你,就这么想走啦?没门!霎时间,我同时扬起身后的九条尾巴,“啪”的朝那条鱼拍去。我得意,这回可游不动了吧。待拿起尾巴一看,那条鱼已经被拍成肉泥了…… 我又想咬爪子了,我的鱼啊!我辛辛苦苦抓的鱼啊!你死的好惨啊! 那美人噗嗤笑出声来,“你这小狐狸……好蠢萌。”她说着一把抱起我,把我的毛发揉的乱七八糟的。我瞬间怒了,虽然我胖,但是我的毛是全青丘最好看的!为了保持毛发第一好看的地位,我每天都要花很久的时间来打理,现在都被她弄乱了! 我恶向胆边生,扬起爪子就想给她挠一下,爪子却在半空中定住。我……我动不了了…… 她笑吟吟的看着我,“小朋友,打人是不好的哟。”说完又在我身上各处摸了又摸,摸着摸着,我发现她眼冒绿光。 这种眼神我很熟悉,每当我饿急了,去抓捕猎物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看着我的食物。我欲哭无泪,眼珠转向四哥哥,却见他一直停在原地,哆嗦着爪子,抖啊抖的。 正当我在心中哀嚎,向各位长老忏悔自己不应该在修业时间贪玩的时候,她却放下我,嘟囔道:“我一看见你,就想吃肉,你让人很有食欲。” 我浑身一僵,不受控制的抖起来,别……别吃我。心下一横,转身就想跑,可她好像发现了我的意图,又把我抱在怀里,笑道:“你就是青丘的小狐狸吧?”她掰着我的屁股数起了我的尾巴,“真的是九条尾巴。” 她又用一种不同于刚才但更让人胆寒的目光看着我,“小狐狸你别怕,我是来你们青丘做客的,来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美……哦不是,是九尾狐。”她说着还安慰的抚了抚我的脊背,只是她摸一下,我就更抖一分。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咱们去你族人的领地吧。” 她、她难不成是想做什么对我狐族不利的事情?我一想就觉得这个假设很可靠,想到大长老痛心疾首的神情,我沮丧无比,九条尾巴在身后耷拉着。 我从她肩膀往后看去,瞧见四哥哥虽然抖成筛糠,却用一只小爪子拉住她的衣裙,亦步亦趋的随她往前。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好哥哥,够义气!以后有什么好吃的,我再也不背着你吃了。 她抱着我,兴致盎然的漫步在青丘之国上,完全没有半点擅闯入别人家地盘的自觉。 四哥哥可能觉得三条腿不好走路,后来改用嘴巴咬着她的裙角。当四哥哥的口水不断沿着嘴角淌下的的时候,我看见她狠狠地皱了眉头。她抬起脚,朝四哥哥身上伸去。 完了!她要踩死四哥哥!哥哥我对不起你! 我一急,闭上眼睛,狠狠地咬了她的肩膀。我的牙齿因经常撕咬着猎物,所以磨的很是锋利,这一口咬下去,獠牙穿透了她的衣裳,刺入她的血肉里。我闻见腥甜的血香,下意识舔了一口。 好……好好吃。 我还想再咬一口,却被一只手捏住了下颚。 “小狐狸牙口不错啊。” 我一哆嗦,差点从她怀里掉下去,这女人太坏了!我往下一瞧,却没有瞧见预想中血肉模糊的画面。 我正呆愣,突然看见从她另一边的肩膀颤巍巍的伸出一个狐狸爪子。原来、原来她不是要踩死四哥哥啊……我有点不敢看她,微微发出呜鸣,然后把头埋进一堆蓬松尾巴里。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表示,我忐忑的偷偷抬眸,却见她根本没有看我,而是专心致志的看着路边的风景。我往她的肩膀一望,刚才还渗着血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就连被我咬破的衣裳都完好如初,好像我刚才舌尖上的美味也是个错觉。我纳闷了,暗暗伸爪在伤口上按下去,也没有血迹出现。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咧着嘴笑,露出白森森的牙,“怎么?你还想咬我一口不成?” 我连忙摇头,怕她不信,还用九条尾巴把爪子缠得严严实实的。 她又噗嗤笑出声来。 怕她一怒就要了我和四哥哥的小命,我只好一路自己捆着自己。 她问:“小狐狸,你们领地要怎么走?” 我放下一条尾巴,朝西边指了指。 她斜着眼看我,然后往东边儿行去了。 !!! 美人你走错了!往西边儿啊!不过她听不听是另一回事,我却没敢说出来。 她直直往东边走,最后还真来到了我族人的领地。 她出现得很高调。一路上明明是慢悠悠的走着,到了领地,却非要招来祥云,端坐在上头。不仅如此,那祥云一路走一路撒花,她所经之地,漫天的花瓣翩翩而舞,像极了蹁跹的蝴蝶。 那时我唯一注意的是那朵祥云,没留意她如此骚包的做派。这踏在上面松松软软的,却不会让人掉下来,很实用,也很舒服的法术。关键是很耗费灵力,一般修为不够高深的都不舍得使,除非实在着急赶路,不然是不会使的。大长老曾要求我们要在十年之内学会这法术,也详细的给我们讲解了,所以我从小便知道,天上那些腾云驾雾的神仙,多半是急着赶路的。 我的族人可能都被这撒花的云给镇住了,一时间都往天上看来。 我往狐群扫一眼,一眼就看见了白了头的大长老。我激动啊,激动得忘乎所以,激动得忘了我还在云上,激动得忘了我的尾巴还捆着自己的爪子,我激动得想扑进大长老怀里,所以我从云上摔下来了。 也许这事故太突然,在场明明有许多法力高强的狐,却眼睁睁看着我摔倒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深坑,正好能把我自己给埋了。 我洁白的毛发被飞扬的尘土染成了土黄色。 我发出哀嚎。 我的毛啊啊啊!! 大长老走过来,揪着我的尾巴,怒气冲冲的说:“臭丫头!你又干什么去了?难怪我四处都找不着你,原来又跑出去玩了。” 是的,大长老对我的称呼已经从很正经的青衣变成臭丫头了。 那美人走过来,轻笑道:“小孩子嘛,贪玩是难免的,我方才瞧见她在小溪里捕鱼捕得欢乐呢。” 大长老一听,脸都绿了,“你、你你不修炼便罢了,居然学那野猫跑去抓鱼,你是狐狸你知道不知道?” 我很怀疑,大长老到底知不知道,猫是抓老鼠的。我此时不合时宜的想到,如果大长老知道我还掏过鸟蛋,不知脸上又是什么颜色?想必我们七只狐狸的名字都要挂在他脸上了,想到这种情形,我不由得想发笑。这狐狸嘴刚弯了弯,大长老便看见了,他吹了吹胡子,然后又用手给捋顺。 我浑身一僵,完了,大长老又要开始说教了。我这刚想完,大长老的声音就响起:“你还不知错!你三番四次偷跑出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念在你年幼无知,顽劣点就罢了,可你居然不服管教!你不知错!不知错!你还笑!还笑!……bababa” 我无语凝噎,只想着快点结束这场耳朵的摧残。看看,看严阵以待,跃跃欲试的长老们,再看看低头沉默不语的同族们,我已经对他们绝望了。这种我被训的场景,他们已经惊讶到淡定,淡定到木然了,人家没有当戏看已经很给情面了好不好!! 可是,大长老你能不能理一下旁边的美人啊!人家可能是来危害我们青丘的,为什么你们一幅很熟的样子!? 还有四哥哥,你有胆子拉住美人的裙子,为什么没胆陪我一起挨训……我看错你了,以后有好吃的我还是要背着你吃。 没想到出声解救我的,居然是美人,她说:“防风啊,我看这小狐狸怪可怜的,你看看,她都快哭了不是?” 我第一个想的是:防风是谁? 我眨一眨眼,刚才有不少尘土飞进我的眼睛,弄得我有点不舒服,现在仔细一感觉,还真是有点湿润,像是未流落下眼眶的泪水。大长老停下,仔细瞧了瞧,我分明看见他眼眸一闪而过的怜惜。 大长老突然假咳两声,朝美人道:“弱水上仙,您见笑了。” 美人居然是个神仙?!一想到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的神仙,心情就有点激动,不过话说回来,死着的神仙我也没见过。长老们虽然也算神仙,但是我却从不把他们当神仙看,因为他们没有一点神仙该有宝相庄严,反而是一群喜欢揪着小狐狸的尾巴骂人的啰嗦老头。 我们青丘虽被人称道一声仙乡福地,但青丘的主人九尾狐却不是仙,而是妖。说是妖也不尽然,我狐族在日后的修炼会逐渐提高自己的法力,按修为的修为的高低,可从低到高依次分为:灵狐、妖狐、魔狐、仙狐、天狐。所以严格来说,青丘上居住着妖、魔、仙、人。因为青丘不止我们九尾狐居住,还有一些少量的妖怪、一些太古遗民,还有那么一两个上古的神仙。 到了仙狐就是修得仙身了,就像长老们,像我们这七只小狐狸就是最弱的灵狐,勉强算小妖吧,至于天狐……虽然长老天天念叨我要如何如何努力修成天狐,但我的愿望能修到魔狐就不错了。 其实我本来也不是这么没骨气的,我原来的愿望是做个仙狐。只是我们族最强者就是修为仙狐的长老们,后来长老们越来越啰嗦,而且不是只有个例,而是所有的长老都喜欢训人,久而久之,我便以为成为仙狐后都会变成这个模样,心里就有点犯怵了。他们训着训着,我的愿望便悄悄从仙狐变成了魔狐,当然,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刚才咬了美人一口,还吃了人家的血……原来是神仙,怪不得她的血会那么好喝。 我有点胆怯的看着她,希望她大人不计小人过啊,千万不要计较,千万不要说给大长老,不然我就完了。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殷切了,美人似有所觉,朝我咧嘴一笑,又露出森森白牙,我瑟缩了一下。 美人从大长老手里接过脏兮兮的我,笑道:“我与她甚是投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便知道,她是只可爱的狐狸,防风可不要再训她了。” 我闻言不禁有些飘飘然,想我在溪水里捕鱼的身姿,也有人赞赏了,还是个美人!那想来我平时的身姿也是不差的,虽然我胖了点……其实我非常不想说这个胖字,但是却绕不开它,这真是个令人惆怅的故事啊…… 美人说着,又开始摸我的脊背,但我这会儿可不会再没出息的怕她了。当着我族大长老的面,她还敢欺负我不成?只是,我胆子刚壮了不少,我发现美人摸着摸着,眼色又变了。我到底还是没出息的抖了抖…… 她那句“你让人很有食欲”让我毛骨悚然。就拿我来说,凡是让我觉得很有食欲的东西,最后都成了我的腹中食。我经常很有食欲,而我与这美人见面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她眼睛就绿了两次,由此可见,这美人同我一样,经常很有食欲。 我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养这么多肉了!看看四哥哥,那瘦弱的小身板,那快要凸显出来的根根分明、排列整齐的肋骨,虽然我以前看似不屑实则羡慕的表示对他的小身板的嗤之以鼻,但现在我真心想赞叹一声:好身材啊好身材!你看,他这样,美人虽然也和他待过,却没夸过他让人很有食欲。 第二章 美人赠宝剑 后来美人很腼腆的表示,她还没看够青丘的青山绿水,不舍得就此离去,想多在青丘逗留些时日。我记得,当时的大长老是开开心心的应下来,不过我猜,他后来肯定是后悔了,因为美人这一待就待了八百年。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天晚上睡觉做了一夜的噩梦。一会儿是美人把我放锅里炸了吃;一会儿又把我放蒸笼里蒸着吃;一会儿是她剥了我漂亮的皮毛直接吃了。 为了避免和美人遇见,那几天我都是挂在大长老的脚边,赶都赶不走。大长老老怀大慰,他摸摸胡子,喜道:“你如今可算开了窍了。” 我不是开了窍,只是为了生命安全。 可我是安静不住的人,大长老还没开心够,我这颗贪玩的狐狸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跟在大长老屁股后面过了几天,我一直都没见过美人。我偷偷问大长老:“大长老,美人……不是,弱水上仙呢?” 大长老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他可能才想起那个说要在青丘住下,却一直未见人影的神仙。 良久,他道:“可能回去了吧。” 我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却又努力压抑住上扬的唇角,怕大长老又从我的笑容里自己领会出什么了不得的意味,然后又来训我。 我爪子捂着肚皮,对大长老说道:“我肚子好疼,不行了,我要去休息一下。” 不等他反应,我径自跑了,也许是因为我跑的身形太欢快、太健步如飞了,瞧着不像不舒服的样子,大长老在我身后怒吼:“臭丫头!你又干什么去了!” 他一甩袖子,想追上来,却见四长老突然出现拉住了他。离得有点远了,我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依稀知道,好像有什么贵客到了青丘,需要大长老去应付。看着大长老不情不愿的走了,我差点想在地上打滚,不过考虑到我毛发的整洁,最终作罢,只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来表达我的喜悦。 去哪里玩好呢?四哥哥不知跑哪儿去了,我现在去找别的小狐狸玩耍,肯定会被长老们提溜走了。 虽说美人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但是那溪里的鱼儿却很得我欢心。在吃和被吃之间挣扎良久,我还是没抵住那鱼儿的诱惑,屁颠屁颠往小溪跑去。 在我捕鱼捕得欢乐的时候,依稀听见临水的山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因着四哥哥不在我身边,我胆子便有些小了,一不留神,扑通摔进了水里。 我赶紧上了岸,把毛皮上的水珠抖干净便想回去。可是……可是天杀的好奇心啊!你可害死我了! 当看见拿着剑刨洞的美人时,我恨不得砍了自己的四肢。叫你不听话!说了要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我蹑着爪子就想离开,可是还是没能逃过美人的法眼,她偏头朝我一笑,“哎呀,这不是那只胖嘟嘟的小狐狸嘛。” 曾经有个同族曾同我说了句玩笑话:青衣,你这是把我们身上的肉都长你身上去了吧? 虽然我时常说自己胖,但却听不得别人说我一句胖。如果是长老们说的,那我只能在心里哀叹几句,但这同族和我一般,都是只小灵狐,本着欺软怕硬的原则,我一听就怒了。那时候我还不大能接受自己圆润的体型,所以我扑上去和他打了一架。我咬你的耳朵,你扯我的尾巴。闹腾了许久,后来大长老把我们都幽禁起来。当然了,我罚的比另一只小狐狸重了许多。 所以说,我对那些说我胖的人都深恶痛绝! 当听美人这么说的时候,我湿漉漉的毛发全竖起来,不过又以更快的速度耷拉下去。 她眯了眯眼,然后对我招招手,“小狐狸,过来。” 我退后了两步。 她微微一笑,手里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正抬起我的前肢。 我吓得哆嗦,这下可跑不了了…… 她伸手弹了弹我锐利的长指甲,说道:“听说你们九尾狐法力高强,肉身更是强横,想来这双爪子也不错吧?” “你、你想做什么?”我抖得更厉害了,不由得想起那噩梦,梦中她用了百般花样把我吃了,难不成,她想吃红烧狐掌? 她笑得灿烂无比,嘴角咧着。她低声道:“也不做什么……”她抬手指了指挖到一半的山洞,“替我挖个洞府吧。” 原来她刚才拿剑刨土,是在挖洞府么?一看她不是要吃我,我这心就定了不少,身子也不那么抖了。 见我没有回应,她皱着脸说道:“我控制不住力道,怕把你们青丘的山都给糟蹋了。” 我往四周一望,发现旁边还有一座稍大些的山,却在中间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好……好凶残。 我不再犹豫,扬起爪子开始刨土。不就是洞府么?我可是挖洞的一把好手啊,一定给您挖个精致的来,千万别激动…… 我以极快的速度把洞挖好了,而且不知比我自己的狐狸洞宽敞多少倍。我灰头土脸的看着她,微微有些得意。 她却闲闲道:“不行啊,再做些家什吧。对了,床要宽敞些。” 她拿起刚才拿来刨洞的剑,飞身从山上劈下了一块极大的石头,刷刷几剑斩下去,那些我平日需要很吃力才能拍碎的石头就被她划成均匀的几块。 宝剑! 我目光热切的看着她手里的剑,我想,我那时候的目光一定比我看猎物的时候要骇人,要不然我怎么会冲动的伸手摸了那剑呢? 我的爪子刚碰到了剑身,那锋利的剑刃就划伤我爪子,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明晃晃的长剑莫名的染上了一股妖异的红色。 美人笑着看我,问道:“想要?” 我连忙点头。 她说:“呐,再把这些物件做好,我就把它送给你。” 我欢天喜地的开工了。可是这石头不比刚才的泥土,等我按她的描述给她弄好家具的时候,已经累的趴在地上,全身骨头好像散架了一般。 当我累得想睡过去的时候,感觉从脊背有股暖流开始缓缓泛开,流经我全身。我回头一看,见美人把手放在我的后背上,她掌心下微微有润白的光芒,看得不太真切。 我舒服的摊开肚皮,就差没呻吟几声。没过多久,美人的手离开我身上,那种舒服的感觉消失了,我一急,从地上爬起来,用爪子牵住她的裙角。 哎?我能动了?与刚才半死不活的状态不同,现在我感觉全身充满了力气。我晃了晃脑袋,只觉得神清气爽,身轻无比。 对了,美人是神仙嘛,肯定会厉害得不得了的法术。这样一想,我又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我眨巴眨巴的看着美人,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无辜,更可爱些。那把剑可一定要给我,不能食言啊。 美人凭空拿出一个剑鞘,把宝剑套了进去,然后伸到我面前。 剑鞘通体漆黑,上面纹着银色的图案,精美又神秘,隐隐好像有暗光流过,待你想仔细瞧瞧的时候,那暗光却又不见了。整把剑看起来都很普通,好像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不过我那时坚持它就是宝剑,而后来也证实了,它的确就是把宝剑。 我那时还未修得人身,但却每天都用尾巴控剑耍。我得了宝剑,对它喜爱无比,整日就追在别的同族屁股后面要切磋,但是用尾巴拿剑实在是个技术活,所以那把剑起初都是我自己用来砸自己的,和同族切磋基本就没赢过。 “青衣?” “啊?恩。”我最近总感觉自己老了。因为美人说过,只有老人才喜欢回忆,而我最近就很喜欢回忆。 四哥哥面上浮起显而易见的担忧,他问道:“怎么了?” 我一脸认真的看着他,说:“我在想我们小时候总去摸鱼,你抓的鱼总没我抓的多。”继掏鸟蛋之后,摸鱼成为了我们最喜欢的活动。因为摸鱼不仅好玩,摸累了还能顺便吃几条鱼来补补体力,然后继续玩。 他强作镇定,然后抬手召来一朵祥云。 我美了,忍住抱着他亲几口的欲望一屁股坐上去,软软的,很舒服。碰到这舒服的祥云,我就有点犯困了,不住的掩着嘴角打哈欠。我泪眼连连的打着哈欠,最后实在撑不住了便对四哥哥说:“我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凡间再叫我起来,可别一个人去玩,留我睡过去了。” 迷糊间好像听见四哥哥低声说:“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我不乐意了,什么叫“还是这个样子”,忍着睡意咕哝几句,却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眼前一黑,我便睡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许是四哥哥法力还不够高深的原因,他驾这云驾得很不安稳,不像美人那朵会撒花的祥云,我一睡可以睡七天。从青丘到西天的极乐界,我中途就没有醒过。 就是在这不甚稳妥的云上,我还硬是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有一道惊天的九重天雷朝美人劈去,根本就没有思考,我的双腿就自发自觉的跑上前去,挡在了美人的跟前。 半睡半醒间,我头痛欲裂,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那梦境太过真实,那种钻心彻骨的疼痛好像下一刻就会卷席全身,我惊骇得颤抖起来。眼看那天雷就要劈到我身上了,我似乎都能闻见那种肉被雷劈后散发的焦味……。 “青衣,醒醒,我们到了。” 原来是梦啊……我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往下方一看,是一个繁华的城市,虽然天上飘着雪花,街上行人却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原来我们到凡间了。 第三章 英雄救美 四哥哥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落下,显现出身形。 我幻化出一把伞撑在头上,挡住纷纷扬扬的雪花,感觉自己也有那么几分踏雪寻梅的雅致了。 我和四哥哥开开心心携手同游,没一会儿就走进城里。 五百年前的那段时间,美人总带我到凡间来玩,她那麻溜劲儿让我感叹了许久——原来不止我们狐狸爱玩,神仙也颇为热衷于下凡这种活动。我猜四哥哥虽然也曾偷偷下凡,但他定是没胆子三天两头的跑下来,所以同我差不多,中途隔了几百年的时间不曾下过凡间。 几百年的光阴足以让凡间大变了模样,说句翻天覆地也不为过。所以我们看什么都很新奇,觉得之前那几趟都白来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街上行人看我们的目光有些……奇异?不过我很快抛之脑后了,管他呢! 我和四哥哥逛得累了,狐狸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我拉住一来往的行人问道:“这位大哥,不知哪里有东西吃?” 这是美人教我的。 在凡间,要把人往嫩里叫,见阿姨叫姐姐,见大妈叫阿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沉思。她露出这种神色,多半是在回忆,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没事做的时候,经常露出这种神色。她回过神来以后,气呼呼的说:“那些把姐姐叫阿姨的熊孩子真是太讨厌了!” 所以我把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伯伯叫做大哥,他应该也是很欢喜的,毕竟他的头发都和大长老的一样白了,不然他为什么全身抖起来?我把这归于他太高兴了,不能自已。 虽然我与美人在凡间发生的事情有些都忘了差不多,不过她说的话我总记得清楚。因为我觉着她说的话总是莫名的有道理,所以我不仅记下了,还能学以致用,举一反三。 那位“大哥”伸手指了指我们身后,我回头一望,原来是一座酒楼,吃的在这里!我刚想道谢,当把头转回来的时候,那位“大哥”已经一瘸一瘸的走开了,只留给我一个蹒跚的背影。 我遗憾的叹了口气,然后就拉着四哥哥蹦蹦跳跳往里走进去。寻了个空位刚坐下,一个小伙计便颠颠跑上来问我们:“客官,你们要点些什么菜?” 我没回话,而是问道:“你们这儿都没人啊,是不是你们做的菜不好吃,所以人家都不来了?” 当我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可能太直白的时候,又委婉的说了句:“你们这儿的菜能不能吃啊?” 四哥哥轻咳一声。 我又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好像一点都不委婉。 那小伙计眼睛都气红了,怒道:“姑娘,你们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茬的?” 我尴尬一笑,“当然是来吃饭的。” 他尤是不信,我大手一挥,豪气道:“把你们这儿的饭菜都端上来!” 伙计结巴问:“都、都点了?” 我肯定点头。 伙计脸色阴转晴,他解释道:“姑娘,我们这儿没人可不是因为饭菜不好吃。我们酒楼远近驰名,平时客似云来,只因年关将近,大家都回家去了,谁还在外头吃饭啊。”他抬头指了指窗外飞扬的雪花,说道:“新年可不是要到了么?” 我问道:“新年到了就都要回家吗?” 他笑道:“可不是么?一年忙活,就为了新年的时候回家过个好年。” 我愣住。 记得有一年的腊月初八,也是这样纷纷扬扬的雪花。 我那时刚化形,还是个女童的模样,美人牵着我的手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平日里很热闹,人潮拥挤的街道此时人影寥寥。寒风席卷而过,吹起落在地上的雪花,像是下起了第二场雪。 腊八也是佛家的法宝节,是佛祖释迦摩尼的成道之日,我以为美人会带我去西天极乐界的。我有些纳闷,平时我们都是哪里热闹、哪里好玩钻哪里,现在天幕已经暗下来,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火,街道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只有一妖一仙。 美人她到底要看什么呢?我忍不住问出声来。 她扫过街道两旁的人家,语气微微有些羡慕,“看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灯有什么好看的?”我在手掌上燃起一簇跳跃的火苗,“别说万盏灯火,就是千万盏,我都可以点上。” 她轻笑道:“这怎么能一样呢?” 美人把我抱在怀里,用宽大的斗篷罩住我。她明明不会冷的,却偏要学那凡人穿上这厚重的衣裳。 她抱着我,继续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也不用法术挡住簌簌下坠的雪花,任由它们挂在她的眼角眉梢。脚踏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天地间静谧的可怕。 我突然有点压抑,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有点难受。 我把头探出斗篷外面,说:“我们回去吧。” 她扯出一抹笑容,答道:“好,回去吧。” 那些雪花在她温热的脸庞上融化,顺着脸颊滑落。我看着,像极了两行清泪。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她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然而,我也没见她曾哭过,她平日里,脸上总带着笑意的。 我这刚发完楞,伙计就把菜端上来了。 我试了一下,发现这菜色果然不错。四哥哥根本等不及招呼我就拿起筷子,看似斯文的夹着桌上的菜,但是速度着实不慢。我怕他后面连点残渣都不留给我,就专心和他抢吃食。 等我和四哥哥两人把一桌子满满的菜全吃光以后,伙计来收拾,明显被吓到了。他虽然一幅很平常很镇定的模样,可我却发现了他的小心思,因为他离去的时候嘴里边嘀咕:“看着瘦瘦小小的两个人,怎的这么能吃?” 他肯定觉着我们听不到了才敢说出来,不过他却没想到,我们这两只狐狸耳朵一向尖得很。不过他那句“瘦瘦小小”却取悦了我,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说我瘦了! 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和四哥哥相视而笑,然后各自拍拍吃得圆滚滚的肚皮。 啊……没什么能比吃饱更幸福了! 我们吃饱喝足了,想走的时候却遇见了麻烦。 那掌柜拦着我们,说道:“两位,你们饭钱还没给呢!” 饭钱? 我眨着眼睛疑惑看向四哥哥,却见他也一幅不甚了解的模样。 掌柜一看我们沉默,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他怒道:“看你们一幅光鲜亮丽的模样,穿得……”我们穿得怎么样,他却没说下去。 我打量自己和四哥哥,很好看啊。我们的衣服全是青丘特有的棉麻制成的纱衣。还有我衣服上的花样,还是我自己腆着脸去求最心灵手巧的狐狸给我绣上几朵漂亮的花,很漂亮,也很飘逸。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掌柜,他却怒道:“想不到你们竟不想付账!” 我很诚恳的问他:“什么是饭钱?” 他一幅见了鬼的模样,话都说不好了,“你、你们……” 我苦思冥想,最后终于想起来了,我和美人来凡间玩的时候,我每次买东西,她都会给小贩一些亮晶晶的东西,那就是所谓的“饭钱”? 可是美人有,我没有啊! 我眨着眼睛看着掌柜,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更天真,更可怜些,就像问美人拿宝剑那回,她最后不是也给我了嘛?所以我一直觉得,装可怜扮无辜这招一直都很好用。 可掌柜的不是美人,他居然然不吃这套! 我们正在大堂里僵持着,忽的从旁传来一声稍嫌轻佻的声音,“掌柜的,饭钱我替他们两位付了。” 我循这声音望过去,看见一白面小生,手里摇着一把折扇,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容止却有些放荡。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瞧着像是奴仆的人,正狗腿的在他身后点头哈腰,还顺便帮帮腔,那白面公子故作潇洒的制止了。 我心里那个激动啊!传说中“恶霸当街调戏美人,英雄相助获得芳心”的戏码就要在我身上上演了! 美人她有许多话本,都是从凡间搜去的,她看的时候我也会顺便瞄那么一两眼,上头经常这种英雄救美的场景。 我连忙环顾四周,一直在寻找那个即将出场来救我的英雄。英雄一般都身穿白衣,手持长剑。一头飘逸如缎的墨发,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他一出场,啪啪几下把恶霸兼一众小弟打趴下了,然后他和被调戏的美人天雷勾地火,从此开始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 只可惜我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这白面公子是来调戏美人的,可主角不是我,是四哥哥…… 我先是有些伤心,不过又很快兴奋起来。 想我与美人厮混的这些年,她别的本事我都只学了个半吊子,可这爱看美男的热切心肠却学了个十成十,尤其爱看美男与美男之间的那些风花雪月。 我们姑且把白面公子算作美男吧。 白面公子用扇子抬起四哥哥的下巴,调戏道:“公子真真绝色,在下一见便惊为天人,公子能否赏面去寒舍坐坐?” 四哥哥可能处于极度惊愕的状态,居然一动不动的任那白面公子调戏。 白面公子不管四哥哥已经魂飞天外,而是径自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到四哥哥肩上,肉麻的说:“出门怎的不多穿点?冻坏了可怎么办?这夏衣你穿着虽好看,却不耐寒。” 我搓搓臂膀,我的鸡皮疙瘩哟! 不过我也明白为何大家看我们的眼神不对了。在这寒冬腊月里,他们估计没见过穿着轻薄的衣衫在在外面行走的人。我猜他们心里一定很纳闷,为什么我和四哥哥还不冻死。 我在一旁看得兴起,却突然想到,若是四哥哥和这白面公子王八绿豆看对了眼,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留在凡间和白面公子开始一段感天动地的恋情,难道我要走着回青丘?! 我一时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到底是要继续看戏,还是阻止白面公子吃四哥哥的豆腐呢? 可我在美人身边浸淫这么长时间,这是第一次看见活的断袖啊! 不过也许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活的断袖,因为我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这是美人说的。 美人在青丘住下的时候,整天坐在一棵高大的树木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来往的狐狸,目光亮得惊人。 我很纳闷她为何成天坐着也不嫌闷,后来有一天我忍不住把这个疑惑说出来,问大长老。 大长老摸着胡子,沉吟道:“也许是在修炼吧——或许她是想借我狐族的特点来突破功法的瓶颈也说不定。”说着大长老又沉浸在那些辉煌的过往里不可自拔了,“想我们九尾狐不仅法可通天,幻术、魅术更是摄魂夺魄,使人防不胜防。更是能以音为利刃,以舞为载体,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便可取人首级。我们不仅美丽,还优雅……bababa”因这次大长老没有揪着我的尾巴,我趁他转身仰望天空感叹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后来我又忍不住自己好奇心,悄悄靠近美人,想瞧瞧她到底是怎么个练功法儿。所以好奇心真心要不得,它真会把狐害死。 我伸长了耳朵,听得美人砸吧嘴巴的声音,然后她说:“哎呀,这个也不错,看那小蛮腰,啧啧。” “还有这个,那脸蛋那身段……” …… 她后面又感叹了句:“看来这九尾狐真是一个盛产美人的种族啊!” 我一时没控制住,爪子一打滑,吧唧摔在地上。当晚我恍惚了一整晚,因为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是大长老不靠谱些还是美人更不靠谱些? 美人住的时间有些久,长老们可能觉着有些吃亏了,便想让我去跟她学点本事,从她身上讨点便宜回来。我自是不肯的,但是大长老说;“她活了这么久了,身上也应当有些了不得的法宝,你说不定能讨了些回来,她上次送你的那把剑你不是很喜欢吗?” 大长老用宝物打动了我。 我这一学就学了八百年,美人在青丘的那些时日,我基本都陪在她身边。而这断袖一词,也是那时候美人教给我的。 我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与我们做邻居的一只蛟来我们族里做客。我们狐族虽一般不轻易与他人有往来,可这只蛟却是个意外。 据说他还是个幼崽的时候,就表现出一些与平常的蛟不同的本事,有那么一些超凡脱俗的意味。他修得人形之后,有一次误闯了我狐族的领地,本来对这外来者,长老们都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但这只蛟打败了一干狐男狐女,表现得异常的勇猛。大长老不仅不生气,反而对他赞赏有加,后来这只蛟便成了我狐族的座上宾。 他闯我们狐族的领地时我还未出生,是以他如何勇猛我未曾见过,不过我对他却印象深刻,咬牙切齿得很。因为大长老经常在我们耳边夸他如何如何上进,如何如何努力,如何如何有天赋,他夸完了还不算,末了还总是喜欢感叹一句:诶,你们有他一半好就好了。 虽然他们总说我是狐族里最有天分的孩子,可是跟这只蛟放在一起比,我瞬间就被比成了渣渣,嫉妒兼羡慕的情绪一齐爆发,我非常不想看见这只蛟。听说他要来做客的时候,我郁闷了好久。可美人却很好奇,她义正言辞道:“如此才俊,不去见见可惜了。” 鉴于她平日里喜欢躲在暗处欣赏我狐族美人的身姿,我敢打赌,她只是想知道这只蛟长得好不好看。 美人硬拖着我的尾巴,两人巴巴赶上了宴席。 在宴席上,我看见了那只蛟——是一个黑衣的青年。他浑身散发着冷气,如刀斧削成的眉目看起来果然英俊无比,只是神情太过冷漠,让人感觉很难相处。我那时还很不待见他,当下立马偷偷朝了他翻了个白眼,以表明我的决心。但美人却很满意的样子,目光黏在了他的脸庞上。 宴席过半的时候,我听见美人喃喃说道:“这蛟龙和你们大长老是不是有段不得不说的故事啊……” 不得不说的故事?我用爪子扯了扯她的衣袖,用目光询问她。美人从我的眼睛看见了求知欲,满眼放光的解释道:“你们大长老可能和这只蛟龙有过什么情感纠葛,后来被各方长辈棒打鸳鸯,所以不得不分开。亦或者他们自己觉得跨不过种族的禁忌,整日为情所困,耐不住相思之苦时,才上门来幽会……bababa” 美人她同我滔滔不绝的讲了许多版本的“蛟龙与大长老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怪只怪长老们把我扔给美人之前,没有系统的给我灌输过阴阳相合,男欢女爱这些平常的婚姻爱情观,所以当我听了各种版本的大长老与蛟龙之间虐恋情深之后,居然觉得很感人,还很捧场的掉了几颗眼泪。 当我抹眼泪的时候,场上传来叫好声,我一留神,原来是蛟龙提出与大长老切磋切磋,却败在大长老手下,还被大长老划破了袖子。 真是不自量力!我心中得意之情刚升起,却听见一旁的美人叹道:“真是断得一手好袖啊!” 我在美人的示意下,暗暗观察起大长老与蛟龙之间的互动,果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那蛟龙虽然一幅生人勿扰的模样,与旁人说话也是爱理不理的,可一望向大长老的方向,神情居然有所缓和,嘴角微微含笑。而大长老亦是满面红光,瞧着蛟龙,眼神居然比看我们这些狐狸还要柔和。他们目光相遇时,还很有默契的相视点头。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眉目传情?! 可我之后又有疑问了,我问美人:“可是大长老都这么老了,蛟龙怎么还会看上他?” 美人嗤笑一声,然后附在我耳旁说了几句话。 我那时天不怕地不怕,当晚便依美人的嘱咐,趁大长老醉酒沉睡之际,偷偷把他的胡子剃了。这剃了胡子的大长老鹤发童颜,那张脸居然比起我们族里年轻的小伙子也不逞多让,瞧着……别有一番风味。 这下我是真相信大长老与那蛟龙真有那么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了。 只是大长老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胡子被剃掉了,顿时火冒三丈,足足罚我在祠堂里面壁十年。我那时候对大长老还有微妙的同情,所以乖乖受罚了。 诶,我果然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我只是在心里哀叹一下,却不想自己真真的叹了口气。我这一叹气,把处于惊愕的四哥哥唤醒了。 四哥哥脸色潮红,把白面公子的手狠狠拍开,然后把大氅扯下仍在地上,还用脚狠狠踩了几下。 白面公子有些愣住,却很快又扬起笑容,不怕死的用手捏着四哥哥下巴,调笑道:“哎哟,这就生气了?” 我激动的用手捂住胸口,怕自己粗重的呼吸破坏了这一刻的暧昧。白面公子与四哥哥的脸庞挨得很近,只要再靠近那么一点点,他们的嘴唇就可以碰上了……碰上了…… 可是很遗憾,我瞧见四哥哥悄悄的拈了个法诀,看来他打算教训一下这个吃他豆腐的登徒子。就在白面公子即将血溅当场的时候,从旁传来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大胆狂徒,还不快住手!” 果然恶霸会有的,英雄也会有的,可惜他们都不是来找我的。 我一时又免不了有些唏嘘。 来者是一个少年。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不知道,不过他披在外面的披风是白色。头发高高束起,以玉冠定住,因他五官还未长开,看起来唇红齿白,雌雄莫辩。 好嘛,又是一个未长成的美少年。 少年指着白面公子怒斥:“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他看了一眼四哥哥,蓦然顿声。他可能发现这被调戏的不是妇女而是美男一时有些不能接受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脸红着纠结了一会儿,刷的从怀中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硬声道:“哼!简直不像话。” 他这是想说白面公子调戏人的行为不像话呢?还是说他调戏的是男人不像话呢? 白面公子冷笑一声,道:“你这乳臭未干的的毛头小子,也敢来管爷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他话音刚落,便令着那帮小弟上前,试图把少年拿下。 多么老套的对话!多么经典的场景啊!美人的话本果然诚不欺我。 少年也不惧怕,而是迎身上前,与一群人缠斗在一起,几下功夫,那白面公子兼一众小弟便被打趴下了,他们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捂住被打疼的地方破口大骂。 这英雄果然同话本里讲的一样,可惜却不是我好的那一口——他还太嫩了些,我更喜欢成熟稳重些的。 我们这里的动静闹得有点大了,没多久功夫便围住了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他们指指点点的,无非是在讨论这事态如何发展,这少年如何了得的。 这其中却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长清,发生何事?” 我循声望去,却呆愣住了。 美、美男! 第四章 掐死在摇篮中的恋情 美男同样高冠束发,身穿白色长袍,外罩银色的纱衣,看起来穿得和我一样轻薄。他从门外进来,披着满身的寒气,雪花落了他满头满脸,却使得整个人如冰雪中的仙子般。他比真的神仙更像神仙。 我下意识的摸摸嘴角,看自己有没有失态的流出什么可疑液体。 我此刻多么希望调戏四哥哥的人是他啊!若真如此,我觉着自己可以牺牲一下,走着回青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美男轻蹙眉头,轻声问道:“长清,发生何事?” 少年解释道:“师兄……我、我见这纨绔调戏……”他说不下去了,目光在我和四哥哥之间徘徊,一脸便秘的模样。 好歹是个美少年,我不愿见他如此为难,只好把四哥哥卖了,上前说道:“怪只怪我家哥哥生得太好。”我指了指躺在点上的白面公子,“他见我哥哥生得花容月貌,竟生了歹心,当街强抢良家少男。多亏了这位少侠,我们才得以脱险。” 我一脸温柔的看着美男,不怎么在意四哥哥黑下的脸色。 美男微微愣神,而后关切问道:“姑娘和令兄无碍吧?” 我忍住捏美男的脸的冲动,露出自认为最可爱,最温柔的笑容,轻声道:“无碍。” 美男横了叫长清的少年一眼,少年便乖乖回到他身后站好,我听见他嘀咕道:“我又没闯祸,你凶什么凶?” 看来这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 美男朝我们道别:“如此,那在下告辞。” “哎哎,公子别走。”我连忙拉住他,顺便揩了把油,不着痕迹的摸了摸他滑嫩嫩的小手。 也许是我的举动太不正常,不止美男惊讶,连四哥哥也有些不解了。他们齐齐看向我,等着我的下文。我被盯着,顿感压力。可是为了留住美男,我豁出去了! 搜肠刮肚许久,我终于想起了一本话本里的内容,正适合此时的情况。我开口道:“公子,我家乡发了大水,我只好带着哥哥离开家乡寻亲。可是路途遥远,我们不知遇见了多少麻烦……偏偏我哥哥还生成这副模样,我着实担心哪天醒来,他便贞洁不保了!” 四哥哥扯住我的袖子,怒道:“你……” 我挥挥手打断他,又拉起美男的另一只手,殷切道:“不知公子能否带我们去寻找亲人?” 啊哦,美男的手真软!好滑好嫩! 我的内心太激荡,目光一不小心便泄露了阴暗的一面,神情便有些不对了。 少年长清从美男身后过来,拉开我的手,忿忿道:“你不要动手动脚!” 我有些遗憾的放手,看来这美男豆腐不好吃啊。 我方才也是随口胡诌那些话,也未曾真想让美男陪我寻什么亲,不过是想多亲近亲近他罢了。却不想美男当下认真寻思起来,他问道:“姑娘想去哪里?” “长安。” 这句话脱口而出,我愣住。为什么要去长安,去长安我能去找谁呢?谁也不在那儿,谁也不会来。 长清嚷嚷道:“师兄!你怎么……我们可是奉了师尊……” 美男又看了他一眼,长清便不敢再说话了。 我琢磨出来了,这美男还是个好人。 四哥哥拉住我,朝美男歉然道:“舍妹顽皮,我们不曾上长安寻亲,不过同公子开了个玩笑罢了。两位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可先行离去,不必管我们。” 说完四哥哥拉着我急匆匆走了,任我一步三头的也不停下。我的美男!好不容易见着这么合胃口的美男,还没看够呢,四哥哥这根大棒就打下来了。 我哀怨的看着他。 他施法,把我带到郊外。 四哥哥恨铁不成钢的瞪我一眼,气道:“你简直胡闹!我们偷偷出来,玩便玩了,被长老们抓到,最多不过关个禁闭。可若是与凡人牵扯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这可犯了大忌!” 我瘪瘪嘴巴不再说话。 他来回踱步一会儿,突然停下,看着我掩嘴惊呼:“你莫不是思春了?!” “你才思春了!你才思春!”我揪住他的头发一阵打,他这可戳到我的痛处了。 在我年少不知事的时候,也曾有过一段掐死在摇篮中的恋情。 我那时还未修得人形,有一次去捕猎的时候遇见一只兔子精。我那时候的修业都是插科打诨度过的,所以这只有些实力的兔子我便拿不下了。可我却愈发不服气,非要吃了它不可。我们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到后面时间越拖越久,我们都力竭晕了过去。据美人说,还是她找到我才把我带回来的,不然我很可能沦为其他妖怪的口粮。 因着这只兔子是第一个逃出我魔爪的猎物,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总到当初的那个地方去埋伏兔子。俗话说狡兔三窟,这话可真不错,我风雨无阻的守了许久,却还是没能抓到它。 我和兔子整天我追你跑,很快成为青丘一道亮丽的风景。最后不仅兔子没能成为我的食物,反而我自己沦陷了——我想我爱上了这只兔子。 可是兔子不知道我情系于它,每次看见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跑。我为这事还伤心了好久。后来我扭捏着问美人,这兔子要怎么才能接受我的情意? 美人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全身抖了抖。 她劝道:“你怎么能确定这就是爱情?也许你只是追它饿得厉害,看它就是一道会移动的美味食物,所以才对它特别些罢了,你平常不也常说爱溪里的鱼儿?” 可我就是认为我爱上了这只兔子。我央求美人帮我,最后她扔给我一堆话本,说道:“学学人家。” 我参照美人的话本,给兔子送花,给它送情诗,给它送吃的,可是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美人叹气道:“它吃素的,你送那么多肉做什么?再说了,它可能还不识字,情诗也没什么用,要投其所好才好。” 我记着这投其所好,所以拿了一大堆萝卜,把兔子堵在洞口,想把萝卜都送给它,可是兔子一转身就跑了。我为了引兔子出来,拿起萝卜,咔擦咔擦吃起来,还故意把声音弄得很大。可是即使我吃了完了所有的萝卜,兔子还是不肯见我。而我自己吃萝卜吃撑了,难受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最后失魂落魄的回到族里。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继续去堵兔子的时候,却一直没见着它的身影。 我抽抽搭搭的跑去找美人,哭诉道:“兔子、兔子搬家了,呜呜呜~” 美人哭笑不得,安慰道:“它不喜欢你,是它没眼光。咱也不要为这种无情的兔子伤心了,你可是最骄傲、最高贵的九尾狐啊,还能裁在一只兔子身上?” 可她的安慰不起作用,我还是哭了一整晚。 我后面一直没找见那只兔子,是以这段暗恋无疾而终。 美人曾同我大致分析了我狐族得道者甚少的原因。她说我们这一种族得天独厚,是最像人的妖怪,特别是九尾一族,生而有灵智,这是其他妖怪都眼红的。 可是我们修仙得道却是真的少,所以我也很好奇是为什么。 她说,我们狐族的女妖热衷于谈情说爱,男妖热衷于采阴补阳。前者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了;后者不管他法力再怎么高强,却总会遇见比他法力更高强的驱魔人把他收了。 末了,她感叹:“你们狐族也不知造了什么孽,都是宿命啊!该死的宿命啊!” 是不是宿命我不知道,但我那时就下定决心,这辈子怎么说也要成仙,万万不能被那情情爱爱给断了我的修仙之路。 我这么有决心是因为美人这个榜样——作为一个神仙,她的日子过得实在太滋润了些,而我也很向往这样的生活。我这近千年来,除了那只不知所踪的兔子,一颗真心一直保存得很好。 我正打四哥哥打得起劲,他却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嘘”了声。 我停下,问道:“怎么了?” “有妖气。” 他说着,拉着我念了句咒语,我们两个便隐去身形。 我心中一阵发凉,我现在连妖气都感觉不到了…… 四哥哥用了移形换影的法术,瞬间就远离了那处地方,可因带着我这个累赘,他并没有盾到千里之外,而是到一处荒林就不得不停下。 四哥哥安慰我:“别怕,他应该再找不到我们了。” 我放下了一半的心,朝他微笑,身体却如坠冰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我不由得想起大长老说的话:你这辈子,再也修不了仙得不了道,你上不得九重天进不得南天门,连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你要怎么救她? 可我那时候还心存侥幸,总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可是我现在不得不相信,我大概真的要死了…… 怎么可能没发现呢?自己的身体一天一天虚弱下去,不能随意动用灵力,狐狸的感官渐渐衰退,好像与凡人没什么不同了。 对了,大长老还怎么说来着。他还说,等我的修为耗尽了,便到我的灵魂,我的肉身,直至我油尽灯枯,至死方休。 可是能怎么办呢,没办法不管啊。 这真是件没办法的事。 记得美人本来也是不许我修这转生术的,说这是逆天而行的禁术,实质就是以命换命,没有什么起死回生。可是鬼使神差的,我居然偷偷学了,或许冥冥中自有注定。 第五章 抽魂夺魄 四哥哥拉着我,奔走在枯木林间。他问:“你接下来还想去哪里玩?” 我摇头,“哥哥,我们回青丘吧。” 四哥哥愣住了,他笑道:“好容易才出来一趟,你居然这么轻易回去了?” 我心中惶惶然,只催促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他无奈,刚召来祥云,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打斗声,我与四哥哥对视一眼,俱是惊讶无比。 这分明是法术的波动! 四哥哥拉着我,往有动静的方向走去。 我们悄悄靠近那能量波动的中心,发现其中就有之前遇见的少年长清和美男。他们正和一个狼妖斗在一起,使的是仙家的法术。 那狼妖渐露败像,最后被美男一掌打翻在地。狼妖凄厉喊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美男垂目静立,目光无悲无喜,淡淡道:“你作恶多端,今日有此一难,也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怨不得旁人。” 长清在一旁帮腔:“狼妖!你只怕活不过今日,何谈日后。” 美男祭出法器,口中念念有词,看样子是要炼化这狼妖的魂魄! 四哥哥有些不忍,他想去把狼妖救下,却被我拉住。 他不解看我,只是现下不方便解释,我只能朝他摇头,四哥哥最终还是听了我的话,没有去救狼妖。 美人带我下凡的时候,曾带我去抓过几次妖。我本着同种物种的怜悯之心,便有些埋怨美人。 她同我解释道:“这世上的妖有好有坏,我诛妖只分善恶。像你这种整天只知吃喝玩乐的,便是没什么危害的。可我诛的妖,每一个都该死。”她用手一挥,四周就出现了许多孤魂野鬼,“你看,凡人在你们妖怪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便只能任妖宰割,这些全是他们造下的杀孽。” 我反驳道:“他们未曾修得人形时,人不也对他们随意屠杀,对他们可曾有过怜悯之心?” 美人叹道:“人们猎杀,是为了裹腹温饱,而妖杀人却不是为了生存,他们为了一己私欲,吸食人的精气,只为增加道行。再说,妖怪们杀死的都是猎人?是更多无辜的人。那些被猎杀的动物都死了,要谈还报有凭,自有阎王来裁决。即便我现在不收了他们,他们造下如此杀孽还妄想得道飞升,在渡雷劫重塑身骨的时候,天道也不会放过他们。” 我沉默了好几天,最终想了个大概。 就像我的大姐红锦,她分明是只妖,却想着仗剑天涯,斩妖除魔。她动不动挂在嘴上的是:大胆妖孽!既然作为一只妖都有这么正直的是非观,那我有什么好钻牛角尖的。况且我吃的猎物也不少,实在没什么立场来指责美人。而被美男炼化的狼妖周身弥漫着血气,显然杀的人也不在少数,既然如此,那就当诛。 我和四哥哥等在暗处,想等美男完事以后再离开。可他祭炼完了狼妖,却悠悠道:“出来吧。” 我和四哥哥吓得不轻,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长清疑惑的声音传来:“师兄,你说什么?” 美男不答他,而是挥出一道掌风劈在我们藏身的树干上。原来他不是诈我们,而是真的发现了我们的行迹。 我无奈,只好扯了四哥哥的衣袖,显出身形,慢吞吞从树后面走出来。 可能我们的出现太出乎美男的意料了,他看起来惊讶无比。 我笑眯眯朝他招手:“公子,真巧啊。” 长清浮夸的张着嘴,结巴道:“你们、你们怎会在此处?” 我微微一笑,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不再说话。 可是美男明显比我更高深,他不依不饶问:“姑娘,你们怎么会在此处?” 我咬牙,“我们迷路了!” 长清少年嗤笑道:“我们在城中分开不过一个时辰,你们如何迷路迷到这儿来的?” 我不着痕迹的拍掉了四哥哥比到一半的手势,他这明显是想干架啊! 我一把抱住美男,脸上浮现哀戚的神情,泪眼汪汪看着他。我闯祸的时候,只要这样对付大长老,惩罚总能减轻一些,是以这招数我用起来得心应手。 “公子……实不相瞒,我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为了能再见你一面,我只好千里迢迢跟着你们。” 四哥哥脸色铁青,拉开我,歉然道:“不好意思,管教不严。” 我情急之下胡言乱语,本以为他们不会相信这么扯的借口,却不想长清少年一脸深以为然,他道:“哎,你们这些女人,怎么都看上我师兄?明明我更英俊潇洒些,更年轻些……” “行了!”美男打断他,面色驼红,像涂了胭脂。我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狼手。 美男语气淡淡道:“姑娘莫要胡言乱语!”他停了一会儿,等脸没那么红了,继续道:“姑娘能在一时辰之内赶到此处,想必本领也不差,不知师承哪派?” 在这紧要关头,若是露了馅,这可免不了一场架。 我干咳两声,语气莫测道:“佛曰:不可说。” 美男皱眉沉思,等过了一会儿,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慢慢向我走来。他把头低下来,缓慢靠近我的脸庞。 他这番举动,不止我被吓傻了,四哥哥和长清也是目瞪口呆。 我屏气,有些紧张。 他、他想做什么…… 他的脸快要贴上我的脸颊的时候,却微微偏头错开。他停在我的颈脖旁,深深吸了口气,有温热的呼吸喷到我的皮肤上,有些痒。 我往后瑟缩了一下。 四哥哥把我拉至他身后,往美男脸上招呼了一拳,怒道:“登徒子!” 长清用手捂住眼睛,手指却大大张开,眼珠子正好在手指间的缝隙转动,“师兄,我什么也没看见!” 美男捂住被四哥哥打疼的地方,红着脸道:“在下失礼了。” 四哥哥狠狠“哼”了声,撸起袖子就想干架,我连忙拉住他,“哥、哥,你别激动。”我快速看了美男一眼,嘀咕道:“我也不算吃亏啊……” 四哥哥听见了,不可置信的看我,他抖着手指指着我,“你你你……”了许久,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我伸出狼爪,摸上了美男被打肿的脸,温柔道:“疼不疼?” 啊啊啊啊!!我终于摸到他的脸了!手感真好!我下意识又捏了捏,比他的手还软。 可能是我捏得有点重了,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干笑两声,恋恋不舍的放下手,“公子,我哥哥护妹心切,你可千万别怪他。” “是在下孟浪。” 我突然福至心灵,便有些忐忑问道:“你刚才……那样,是做什么?”美人曾同我讲过,凡间的人有些鼻子灵的很,光靠闻就能辨别妖怪。这美男不会也是鼻子很灵的那种吧? 他脸庞又刷的红了,轻声道:“没什么……” “你就没发现什么?”比如闻见我的狐狸味。 他反问:“发现什么?” “比如……我很香。” 美男憋了半晌,才道:“很香。” 在我们谈话的当儿,长清寻来一堆枯木叶,燃起了火堆。他大声喊道:“喂,你们谈好了没有?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我一听,屁颠屁颠跑过去,眼巴巴望着他。他轻笑一声,扔给我一个馒头,见不是香喷喷的烤肉,我不由有些失望,却还是拿起馒头,啊呜咬了一口。 好硬……我一张脸皱成一团,苦哈哈地看着馒头,不知要不要扔掉。 长清夸张的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你、你……” 就在我想拿那硬邦邦的馒头砸到他脸上的时候,美男走过来,我只好正正经经端坐好。 他温声道:“这天寒地冻的,干粮都冻硬了,姑娘想吃,还得放在火上烤烤才行。” 我嘟囔:“就不能捉点野味来烤么?” 长清笑够了,说道:“这大雪天的,上哪找动物啊?” 我听得此言,不再说话,而是专心看着美男——翻烤的馒头。 四哥哥见我们围着火堆坐下了,便不再一个人在那傻站着。他也眼巴巴的看着长清,长清嘴一抽,又把一个馒头递给他。 长清嚷嚷道:“你们兄妹也真行,大雪天出门都不好好穿衣服便算了,还不带干粮,是想饿死吗?” 我回嘴:“你师兄不也没好好穿衣服?” 他得意道:“我师兄是因为法力深厚,自然不怕这寒冷,难不成你们也是……”他没再说,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我和四哥哥一眼。 我被他那眼神伤到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难道我们就不能是深藏不露高手中的高手啊? 可能是见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友好,美男干咳一声,说道:“在下柳长言,不知两位高姓大名?” “我叫青衣,我哥哥绿水。”我笑眯眯回答。 眼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火堆燃着,在暗夜中发出跳跃的火光。在天寒地冻的荒郊野外,没人会离开温暖的火堆,即使我不怕冷,但是还是在火旁坐得懒了,再不想动。 长清重新递给我一个烤好的馒头,我摇头不接,他不满道:“在这荒郊野外,只能吃这馒头充饥了,你就吃了几口,要是遇见了什么事,怎么有力气应付?” 我是真不饿,所以很再次很坚决的拒绝他。 他还想着我只是因为馒头不好吃,劝道:“你就把它当成红烧鱼、糖醋鱼、清蒸鱼,酸菜鱼……” 我打断他,“你也喜欢吃鱼啊?” 他听了,两眼放光,喜道:“原来你也喜欢吃。”他砸吧砸吧嘴巴,“等我得了空,可以寻了处江水钓鲥鱼,做道清蒸鲥鱼,那真再好不过了!” 我只会用爪子捕鱼,不会钓鱼…… 美男,哦不,现在应该是叫柳长言了,他在一旁道:“现在正值隆冬,鲥鱼怕是难寻。鲥鱼只有在谷雨节气,桃花开时才最肥美。” 长清兴奋直叫:“那清蒸鲥鱼真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我反驳道:“才不是!” 他有些不乐意了,问道:“那什么才是?” “是……”是美人的血。 我嘴唇几经蠕动,到底还是没说出来。若我说,最好吃的是一个神仙的血,他们一定当我疯了。 长老们让我和美人讨些便宜,学些本事。刚开始时,我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接近她。美人可能发现了我心里害怕她,整天便以捉弄我为乐。每当我被她吓得全身颤抖风中凌乱的时候,她却云淡风轻的放过我。久而久之,我便看清了她的面目,这就是一个喜欢捉弄人的恶劣神仙!她倒不会真对你怎么样,却能折腾得你想跪地求绕。 她那时候最喜欢的游戏是弄一个圆盘,她飞出去,然后让我追着圆盘跑,把圆盘叼回来。记得有一次,我气喘吁吁的叼了圆盘回来,她摸了摸我的脑袋,笑道:“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想奖励你一块骨头。” 骨头?我才不要骨头。我露出讨好的笑容,讨价还价道:“我不要骨头,能不能换个奖励?” 美人好像有点意外,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立马道:“我想喝你的血!” 美人当机立断拒绝了,不过继那次之后,每当我不管做了什么惹得她开心,总会说:“我要喝你的血!” 美人经不住我的死缠烂打,最后无奈放了几滴血。有一就有二,后来美人的血就演变成了我的饭后甜点。有时候,她自己也会放那么一杯半盏给我喝,我每次总恨不得把杯子都吞进去。 美人的血才是最好吃的! 我违心道:“是清蒸鲥鱼,它是最好吃的。” 长清满意了,塞给我两个馒头,我又把馒头硬塞给四哥哥。四哥哥接过馒头,脸色却一变,“糟了!” “好浓郁的妖气。”柳长言弓身伏地,拿出一把长剑戒备。 长清又掏出了那把教训恶霸的锃亮匕首,高喊道:“何方妖孽?!” 四哥哥给我传音道:是白天那只在城郊的妖怪。 我心中咯噔一下,这只妖明显是有目的的跟着我们啊! 林中传来一阵刺耳的桀笑声,那只妖怪笑道:“好警觉的几个人。” 它这一说话,连我也闻见了那股冲天的妖气,还带着一股腐臭味。 是只僵尸! 柳长言和长清两人二话不说便攻上去,长清回头喊道:“你们不会帮帮忙啊?” 我们倒是想啊!你们之前没发现我们是妖,可是一用法术,你们不还得连我们一块对付?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长清便被妖怪的一个法术打中,胸前一块地方迅速腐烂。他拿着匕首把那块腐肉剜掉了。 柳长言倒是还能支撑着,只是额头隐隐可见汗水淌下。 僵尸伸出舌头,舔了舔过分殷红的嘴唇,邪笑道:“真是好美味的大餐。”他虽是对着柳长言说的,可眼角的余光却扫向我这里。 这僵尸以鲜血为食,我喝了美人许多血,难不成把我自己的血也带得好喝了?我全身汗毛倒竖,当下也也顾不得许多,对四哥哥嘱咐道:“哥哥,你先别轻举妄动,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法术。” 我同美人学了不少仙家的法术,只要我努力控制自己身上的妖气,他们应该不会发现的。 我默念一句咒语,祭出美人送我的那把青锋剑,挽了个剑花,然后攻上去。我和柳长言两人围攻它,可僵尸却还是游刃有余。它最后伸出锐利的指甲,在我们的剑上划了一下,柳长言的剑身被划断了,倒是我的青锋剑还撑得住,依然完好如初。 “咦?”僵尸有点吃惊,然后火力集中到我这儿来。 我在心中哀嚎,这只僵尸到底死了多少年啊!为什么这么厉害! 我不宜久战,就想尽力给它致命一击。只是越是威力大的法术,前期发功的时间就越久。我这刚施了一半法,身体就出了问题,胸膛又阵痛起来,识海不住翻腾,灵力一滞,剑便脱手而出。我受不了这反噬,喷出了一大口血。 僵尸被我的血味刺激到了,眼睛变得通红,长指甲掐着柳长言的脖子,反手把他掀翻在地。它瞬移到我身旁,掐住我的下颚,舌头舔了我的颈脖,喃喃道:“真香。” 我偏头瞧去,见它伸出獠牙,一口咬在我脉搏上。 疼!鲜血从我的血管流向它的嘴里,我似乎能听见鲜血流动的声音。意识逐渐模糊,最后在脑中定格的是一头高大的白狐,身后飞扬着六条尾巴。 一阵剧痛使我从梦魇中醒来。 我转了转脑袋,发现脖子疼得厉害,刚想用手摸摸,却不想伸出的是一只爪子。 我挣扎着爬起来,爬到一半,又吧唧摔了下去。我不禁有些黯然,在我修得人身后,这是第二次不受控制的变回狐狸。 记得有一次,我自己偷偷跑到蛮荒流放之地,因为我从大长老那得知,蛮荒之地会生长出一种果子,不仅美味无比,吃了更是能平添千年道行。我听了之后便很动心,暗搓搓自己上路了。 我在蛮荒之地四处搜寻许久,终于找着了一株树木,上头结的果子就很像大长老说的。 我刚要摘下果子的时候,突然从旁窜出一只猛兽,狠狠咬了我一口。我怒气横生,刚抬头望去就差点吓破了胆。此兽类虎,长毛人面,虎足猪牙,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是凶兽之一梼杌! 是了,它被颛顼流放,会出现在此地也不奇怪。我转身立马拔足狂奔,可梼杌不依不饶,在后头追赶。 我就说嘛,那红果子怎么就立在那儿,等着我来摘呢,原来是梼杌守着。我这下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昂足了劲的跑。可我一只小狐狸,怎么可能抵挡住大名鼎鼎的梼杌,所以没几下功夫,我就被它拍了个半死,直接把我从人身拍回狐狸身。 梼杌扬起爪子,张着大口朝我扑来,可我此时已经不能动弹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扑到我眼前却毫无办法。 我命休矣! 我惊骇得闭上眼睛,可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我偷偷睁眼,却见美人正和梼杌斗在一起。 我惊喜的干嚎,却因为受伤太重,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美人与梼杌的速度太快,我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只见飞沙走石,骤起的法术迷乱了我的眼睛。 美人一剑砍掉了梼杌的尾巴,我刚想欢呼一声,美人却急匆匆的提起我,瞬间遁出老远。 在祥云上,我才发现她浑身血迹斑斑,全是让梼杌爪子挠出来的伤痕,身上的伤口还在不住的涌出鲜血。我说不出话了,只抱着她一个劲的哭。 美人把我提溜到她的洞府内,说:“若是天帝知道我砍了梼杌的尾巴,一怒之下要把我打入天牢,我一定拉你同去。”话音刚落,她就晕过去不省人事。 随后我守在她的洞府门口,不让人来打扰她疗伤。 她疗伤的日子也忒久了些,我便以为她有什么不测,于是天天在她洞口嚎啕大哭,“美人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若出了什么差池,我就找梼杌,让它把我给吃了!” 如此哭了不知多少天,美人出来了,她说道:“你嚎什么嚎,招魂呢?”她一脸嫌弃地提起我的尾巴,往洞府走去,“你再吵我就把你的狐狸皮剥了,把你烤了来下酒吃!” 想起那些往事,我不禁叹了口气。我现在不能维持人身了,不知那僵尸对我造成了什么伤害,竟让我变得如此模样。 我正伤神,二长老走进来,他抱起我,喜道:“青衣,你可醒了!” 我欢喜得抱住他,原来我回到了青丘!回家了就不用怕那劳什子僵尸了。 我问道:“二长老,四哥哥呢?” 二长老左右四顾,然后低声说:“大哥正在祠堂里训他呢。” 我急了,想赶去祠堂,可身体又不争气的趴在石床上不得动弹,我可怜兮兮的说:“二长老,你带我去祠堂找四哥哥吧。” 等我赶到的时候,就见四哥哥鼻青脸肿的立在大长老面前,他此时并不是人形,看起来很滑稽。 大长老正训得唾沫横飞滔滔不绝,“你说你,好端端的带她去凡界做什么?平白惹了这祸事。去便去了,还让她弄成这副模样。都让人家打成这样了,你居然还不能给青衣报仇,还让那僵尸跑了!……bababa” 最后大长老一锤定音,“你就在这祠堂里好好反省反省,不满十年不许出来。” 这被关十年的痛苦,我可是领略过的,当下哀嚎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跃身,跳到大长老身旁,咬住了他的衣角。 狐生有多少个十年啊! 大长老提溜起我的前肢,把我抱离地面,他上下打量我,满意道:“恢复得不错。” 我抽抽搭搭,“大长老,我知道错了。是我非逼着四哥哥带我下凡的,您可千万别怪他,不然我就只好搬来祠堂和他一起住了。” 看他无动于衷,我滑下他的怀抱,在地上打滚撒泼,“您要是非要罚他,我就一直哭,再也不起来了。” 大长老气得瞪眼,“你给我起来!” “不起!” “给我起来!起来!” “不起不起,就不起!”我放开嗓子就开始哭嚎。 他怒道:“别哭了!我不罚了行不行!” 我的目的达到了,便顺着他的衣角爬上他的怀里,“大长老您不知道,那僵尸不知死了多少年,道行高得很。只要有鲜血,它几乎就是不死之身,全身还是尸毒,我们能回来就不错了,您居然还要罚四哥哥。”不同于刚才的嚎嗓子,我这次可真真掉了许多眼泪。 大长老抹去我的眼泪,怒道:“我狐族定要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僵尸给诛杀了!” 我破涕为笑,讨好的舔了舔他的脸庞。 接下来几天,四哥哥化成人形后,脸上依旧是鼻青脸肿。我心疼无比,忿忿道:“想不到那僵尸竟下这么重的手!别让我再遇见它,不然我非要把它大卸八块不可!” 四哥哥委屈道:“是大长老打的……” !!! 我可没胆量把大长老大卸八块,只能郁闷的说:“大长老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哥,我对不起你。” 他笑笑,然后摸着我的脑袋:“你道什么歉。大长老说得没错,是我太没用了,居然让你被伤得这么重,还不能杀了那僵尸替你报仇。” 我安抚地舔了他的脸庞。 “对了,那柳长言和长清最后怎么样了?”我突然想起那两个凡间的术士,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四哥哥沉吟,“那柳长言倒有些本事,他的一些法咒对那僵尸管用得很,我们一起重伤僵尸,却还是让僵尸给跑了。” 没事就好,我放下心来。美人常说知恩图报,就为了那两个馒头,我也应该关心一下他们的死活。 我的伤口在长老们的治疗下,很快便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我一直没能化出人形。 又一次,我化形失败。我找到大长老,问道:“大长老,我怎么了?我化不了人形了。”我急得快哭出来,没了人形,很多事便都不能做了。 他把手放到我的脊背,我感觉到有几股柔和的灵气在我身体里游走。那几股气走遍我的经络,在我全身游移。 他停下,脸色巨变。我腾升起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大长老朝我微笑,安抚道:“无碍,等我与众位长老商议过后,便能医治好你了。” 大长老走后,我便一直心绪不宁,整天惶惶不安。我又试着化出人形,可毫无意外,都以失败告终。 我究竟是怎么了…… 过了几日,大长老把我叫去,他对我说:“我们已经找到医治你的办法了。” 我喜上心头,蹦蹦跳跳往大长老的洞府走去。 等我一进大长老的洞里,发现族里的长老们居然都在。 这阵仗也忒大了些,大长老到底要怎么医治我……我不由得有点害怕。 二长老拿出一碗漆黑的药汤,安抚道:“你别怕,喝了这碗药,你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反正长老们不会害我,我心一横,喝完了那碗药。 就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全是我与美人相处的场景。一会儿是相遇时,我被她吓破胆的样子;一会儿是她带我上天入地,到四海八荒游玩;一会儿是她提起我的尾巴,对我一顿臭骂。还梦见有一次,美人刚放了一碗血给我喝,她愤然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失血过多死掉的。” 我刺啦的把血一饮而尽,刚想说,你都是神仙了,怎么还会死的?可我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刚才还同我讲话的美人倒在血泊里,整个人再无声息。 我懵掉了,刚想过去摇醒她,让她不要逗我玩,可手刚伸到半路,我就再也动弹不得,举不起手,抬不起腿,像瘫痪了一般。 我看向美人,却见她碎成了点点星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 我想喊出声来,却发现自己也发不出声。。 脑中传来一阵剧痛,我的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下来,不知是给这疼痛刺激的,还是让美人给刺激的。 这剧痛越来越强烈,像是一只手将我扒皮抽筋,深入我的肌理。从妖丹,再到识海,腾升起剧烈的疼痛,我明明动弹不得,感官却清晰无比。 伴随着这疼痛,我大脑已经有些混沌了,再无力思考其它,全被这疼痛占据。浑浑噩噩间,好像有什么熟悉东西离我而去,一点一点,就像骨和肉分离,本应该缠在一起的两样东西被分开来。 我顿时清醒,这是美人的魂魄! 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全身又动弹不得,只得拼命的调用元神缠住美人的魂魄,不让魂魄被抽走。 原来大长老是想将美人的魂魄抽走。我明明费尽心思,才收集到美人的魂魄,才有希望的…… 我有些埋怨大长老,心神有些不稳了,最终与大长老僵持的力量全反噬到我身上。我的识海被冲击得差点溃散,连妖丹也出现了裂痕。 束缚住我的药力也没有了,我悠悠转醒。一张开眼睛,就见大长老怒气冲冲的说:“我今天一定要把她的业障给了结了!”他作势要扑上来,却被二长老和四长老拦住。 我开口想说话,却被满嘴鲜血给呛住,咳个不停,最后把自己咳晕了。 “现在该如何?” 大长老无奈的声音传来:“还能怎么办?尽人事,听天命!” 等他们都走出去后,我才张开眼睛。 我把最后的一条尾巴卷起抱在怀里,轻微呜咽一声,眼泪就悄无声息的落下来。 我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大长老还是救了我。 我伸出爪子,摸了摸胸口,现在我胸膛里面装的是狐族的至宝——万妖丹。这丹经过每一代长老的淬炼,一代传一代,至今不知凝聚了多少心血。 大长老以前总喜欢拿出跟我们炫耀,却又不许我们碰一下,宝贝的捧在手心里,只许我们远远的看着。而现在,那宝贝的万妖丹正躺在我的胸膛里,修复我的妖丹,滋养我的识海。我本已是催拉枯朽的身体因这万妖丹,也逐渐回复了些生机。 我一时有些万念俱灰,只觉得这近千年都白活了。我想救美人,却救不了。平时顽劣点就罢了,竟让长老们为我操心到如此地步。 我真是混账啊混账! 我越想越想伤心,最后泣不成声。 大长老听见我的动静,跑进来叠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说不出话来,没回答他,继续大哭。 我抽噎着问他:“大长老,我是不是很混账?” 大长老肯定点头,“是很混账!”停了一会儿,他问道:“你不怪我?” 我先点头,然后摇头,“大长老都是为了我好。” 大长老长长叹了口气,“我与弱水上仙也有些交情,倘若有半点办法,我又何尝想让她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看着他不说话。 大长老又说:“本来若是能取出她的魂魄,转生术也就失效了。被你这样一弄,她的魂魄便很难拿出来了。可是你这幅模样,能撑到她复活的那一天吗?” 我悻悻瘪嘴。 他突然怒道:“你说你,那九重天雷你以为是那么好挡的?弱水上仙不知活了多久,尚且能给劈死了,你这毛没长齐的小狐狸逞什么能?简直不知死活!” 我不禁也叹了口气,两道雷我只担了一半,就劈掉了我六条尾巴。最后那一下,美人虽然把我踢开了,却还是被劈掉了一条尾巴。而这次的抽魂事件又让我掉了一条尾巴,我从九尾变得只有一尾了。别的同族都是尾巴越修越多,我是越活越回去。 大长老摸着胡子沉思,良久说道:“不过这弱水上仙究竟做了些什么,竟招来天谴呢?” 我愣住,美人她,是要做什么呢? 第六章 离开青丘 因这万妖丹的缘故,我保住了一条命,还使得我比之前还要健康些。 我内心愧疚得不能自已,便把自己关在自己的狐狸洞里,谁也不肯见。四哥哥拉着大姐红锦来我洞口,担忧道:“青衣,你把自己关了这些天,也该出来了,有什么事和我们说说,别闷坏了。” 我依旧不管他,自顾消沉。 大姐红锦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让开,这样叽叽歪歪得到什么时候?” 我听见大姐的声音,瞬间心肝脾肺肾都疼起来。我透过狐狸洞的光幕,见大姐拿出自己的随身配剑,刷的抽出一条……打磨光滑的骨头。 这是大长老送给大姐的礼物,据说是从当年神魔大战战场上挖出来的龙骨。大长老送给大姐的时候,我们其他狐狸都眼红得不得了。因为大长老说,这是神龙坐化后留下的龙牙。如今神龙已经归于尘土,消于虚无,这龙骨自然是珍贵无比。 不过美人来了青丘以后,她有次看见大姐拿着龙牙舞剑,惊叹道:“这不是神龙的指甲么!” 虽然从龙牙变成了龙指甲,但这龙骨的珍贵也不是其他东西能比。大姐伤心了好一段时间后,又开始拿着那段龙指甲的骨头到处耍。 现下大姐拿着那截龙骨,朝我的狐狸洞斩来,不过一剑,我洞口的禁制就被砍破了。我怕她再来一剑,把我的狐狸洞直接弄塌了,急忙跑出去,急道:“我出来了,我出来了。” 大姐板着脸,问道:“你又闹什么幺蛾子?可是那帮老头又欺负你了?”在青丘,只有大姐敢叫长老们老头子。 我怕她跑去找大长老,只好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思考狐生。” 她一脸将信将疑,问道:“琢磨出什么来了?” “什么也没琢磨出来。”我转了一圈,说道:“我日思夜想,都瘦了不是?” 大姐把我提起掂了掂,严肃道:“是轻了。” 我愣愣看着她,不知该喜该忧。 她有些同情的看着我,“你本来就傻,这被僵尸咬了一口,变得更傻了,你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我傻? 她皱着眉头,转身一掌拍碎了身旁巨大的磐石,怒道:“这该死的僵尸!” 碎石四处飞散,漫天的石屑扑了我一身,毛发已不复洁白。我不由自主往四哥哥身后缩了缩。 在我担心大姐会不会做出什么破坏力巨大的事情来的时候,她却施了法术,瞬间找不着影了。我和四哥哥目瞪口呆,听得大姐的声音远远传来:“我要不把那僵尸的头颅提来见你,就不回青丘!” 好……好有魄力! 确定大姐已经走远,我转身就想回洞里,四哥哥抓住我的尾巴,说:“青衣,你去哪儿?” 我咬着爪子,硬声道:“你放开我!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吐了口浊气,叹道:“这些天来,长老们也很担心你,你也这么大了,实在不该再让长老们整天挂念着,也该懂事了。” “我知道……”我喃喃说。 四哥哥一路抱着我,走到了大长老的洞府。四长老也在里面,好像在商议什么事。 大长老见了我们,说道:“来得正好。”他捏了捏我的爪子,然后对四哥哥罢罢手,“你先回去吧。” 等四哥哥走后,大长老抱起我,说道:“我助你把万妖丹给炼化了,你的身体也能恢复得快些。” 我挣扎着想下地,却挣不脱大长老的双手。良久挣扎无果,我把脸埋在他怀里,不敢看他。 大长老不由分说,径自运功,把灵力打入我的身体,使灵力流入我的四肢百骸。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未受伤前,那种气劲畅通无阻,力量充满全身的感觉又隐隐回归。我舒服的长舒一口气。 等大长老停下的时候,我胸膛的万妖丹黯淡了些,可我的妖丹和识海比之前恢复了不少。我试着化出人形,这次成功了。 大长老赶我走,挥手道:“去,去,快点走,别杵在这儿碍我的眼。” 我又变回狐狸,赖在他的脚边不肯动。我舔了舔他的手掌,刚想撒撒娇,大长老却提起我的尾巴,把我扔出洞府。 一阵天旋地动后,我在地上砸出一个坑。因为我脸先朝地,嘴巴不可避免的啃了一嘴泥。我回头一看,发现这已经离大长老的洞府很远了。 下手真狠! 我甩掉身上的灰尘,又往大长老的洞府跑去。刚到洞口的时候,我放轻爪子,悄悄凝神静听。 “大哥,这长此以往,也不是长久之计。”这是四长老的声音。 良久没有声响,我想若无其事走进去,大长老的声音突然响起:“若真是别无他法,我就是把我的寿元分她一半又如何?” “这……这如何使得?” 大长老的声音变沧桑了些,叹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总归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实在不忍心她就此神形俱灭。” 四长老唉声叹气,没再说什么。洞府内有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在蔓延。 我半举的爪子就这样定在空中。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走进去。我掩住快要脱口而出的抽泣,飞奔离开。 我一路恍惚,竟不知不觉走到美人之前住的洞府。我变回人形,走了进去。洞内还是美人离开时的样子。桌上放着她未喝完茶水的茶杯,地上堆着一地的东西,其中有垃圾,也有珍宝。石椅蒙了些灰尘,我抬手拂去,坐在上头。脑子混乱得厉害,也不知要想些什么,就这样呆呆坐着直到晚上。 等天幕完全暗下来的时候,美人的那堆东西亮起闪亮亮的光芒,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美人收集的夜明珠,这夜明珠把洞府照的亮如白昼。 我蹲在那堆杂乱的东西前翻找,最终扒拉出一面镜子。 这是溯源镜,以前美人总喜欢拿出照,我原本以为她是对镜自怜,可有一次我趁她照镜子的时候悄悄靠近,发现镜子里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幕幕如云烟飘过的画面。 她发觉我偷看,“啪”的一声,把镜子倒扣在桌子上,怒道:“看什么看,你走路没声啊?” 后来美人才告诉我,那溯源镜是她从太白金星那儿拿来的。此镜能窥探人的过往,把那些往事都回放到镜子上。 我一直觉得,这镜子是最适合用来八卦的,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拿着镜子一照再施个法,什么都瞧得清楚了。可美人对镜子宝贝得很,从不让我拿去玩,是以我想窥探别人往事的愿望也一直没实现。她不拿镜子照别人,还整天照自己,也不知图的什么。 我忍不住气呼呼的说:“你老照这镜子,真的不是在对镜自怜吗?” 她把镜子拍到我脸上,差点把我的狐狸鼻子拍平。她拍完,喃喃道:“活得太久,总怕有些事情忘记了……” 我问:“你多少岁了,怎么脑子比大长老还不好使?” 她伸出十根手指头,掐过来又掐回去。她掐了许久,最后皱着眉头,说:“我忘了。” 一个人得活多久才能把自己多少岁都忘了! 美人的皮囊虽然好看得很,可是一想到她这幅皮囊下,居然比满头华发的大长老还要老,我就有点不能接受了。在那段日子,我看见美人总会眼花,有种自己看到的是一幅会行走的骷髅的错觉。 我想了想,把镜收起来了。我从地上拿起一颗夜明珠握在手心,照亮夜路,回到自己的洞府。 我双手化爪,在墙壁上写道:出门历练,不日可归,勿念。 我咬牙,走出几步,又折回去,写道:我会想你们的。 我怕有人会突然来找我,当下召出祥云,一路风驰电掣离开青丘。 我在祥云上思考,到底哪处才是好的坐化之地。我可不想像神龙一样,死了骨头还不得安生。不过话说回来,别人捡到我的指甲也一定当废柴扔了。 我思索良久,居然没发现适合安静死去的地方。只怪我之前玩得太没心没肺了,从来没想过等自己死了,要到哪里去等死。或许在我潜意识中,青丘就是我落叶归根的地方,死了也将埋葬在那里。可是如今,我却不得不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我死不足惜,没能救活美人便罢了,可万万不能再拖累大长老了。 祥云漫无目的的飘着,不知要停在哪个方向。我略略思索,便想去凡间。美人说过,这六界,只有凡界最是精彩纷呈。我往凡界走一遭,走到哪死到哪儿吧。 我从青丘出来是黑夜,到了凡间却是白天。上次来时,还是大雪纷纷,粉妆玉砌,可这次到凡间已是仲春时节。我寻了处地方落下,发现天上飘着雨丝,只好幻化出一把伞撑在头上。 走了许久,从山林间走到一条马路上。马路两旁站满了人,全都披着蓑衣,冒着雨,不知在忙活什么。 我好奇,问了最近的一个阿姨,“大姐,你们在忙些什么呀?都下雨了怎么还不回家?” 那阿姨笑道:“‘谷雨前,好种棉’姑娘没听过吗?” “种棉?” 阿姨笑呵呵点头,“对啊,我们农忙呢。” 我问道:“农忙是忙什么?” 我这话音刚落,从旁就响起一阵哄笑声,“这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姐吧……” 我有些心虚,感觉脸上发烫起来。 阿姨解释道:“这田里的新苗要插,别的东西要种,可不就是农忙么,等谷雨节气到了,这庄家才好生长。” 我不好再打扰人家,只得走开了。 我突然想起柳长言说过,谷雨节气,桃花开时,正是鲥鱼最肥美的季节。 柳树新抽的嫩芽已经长成了细叶,颇有些绿意。我折了柳条,又摘几朵桃花,编了一个花冠戴在头上。 等我走到偏僻些的地方,便不再撑着伞,施了法术,把雨水隔绝在外,慢悠悠的走着。 我一会儿想象长老们发现我离开青丘后,气得翘胡子的模样;一会儿又在想要到那里去捕鲥鱼。 或许是我对鲥鱼的执念有些深了,居然在耳旁听见长清的声音。我摇晃着脑袋,想把那幻听甩去,可那声音不仅没消失,反而愈发清楚了。 好像……就在我耳旁响起的一样。 我疑惑回头,看见一张放大的脸,差点撞上我。 第七章 再遇 长清像蝙蝠一样倒挂在树上,笑嘻嘻的看着我,“喂,叫你呢,发什么呆?” 我惊魂未定,怒道:“干什么你,要吓死人了!” 他目光幽深打量着我,神情莫测。 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往后退了几步。 他似笑非笑道:“你又不是人。” 我一惊,结巴地说:“你,你胡说什么……” 苍天啊!我怎么一出门又遇见大麻烦! 他掉下树干,衣袂一阵翻飞,转眼就来到我跟前。他抓住我的手臂,说道:“我都看见了,你哥哥化成一头白狐,与我师兄一起,把僵尸打跑了。”他睥睨着我,“你哥哥是狐妖,那你是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 我甩开他的手,干巴巴的说:“你肯定是眼花,看错了。” 他逼近我,眼睫毛几乎戳到我脸上,“我不会看错的!你哥哥有六条尾巴,我数的很清楚。”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一爪子打晕他,然后逃跑的时候,他突然阴恻恻笑起来,“你有几条尾巴?” 哈? 他兴奋得满脸通红,激动道:“你有几条尾巴?” 我呆立当场,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事情的转变……这、这怎么回事? 在我思考要如何回应的时候,长清突然伸出手,在我屁股摸了一下。 我平时虽然喜欢吃别人豆腐,可不代表我喜欢被人吃豆腐!就连大长老训我的时候只是拽着尾巴,都没打过我的屁股! 我悲愤了,立马把双手化作狐狸爪子,在他脸上挠了一下,他白嫩的小脸瞬间出现五条血痕。 我今天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狐狸屁股摸不得! 他先是愣住,然后一脸惊喜,他喊道:“你看,这不是狐狸爪子是什么?” 我不理他,扬着爪子就扑上去。我发誓,今天一定要把他的脸给挠花了! 我们都没用法术,就赤手空拳的扭打起来。我打你一拳你踢我一脚,两人打得难分难舍。 “你们在做什么?!” 从旁传来一声怒吼,我和长清不约而同停下,望过去,发现柳长言面色漆黑如锅底,目光沉沉看着我们。 我此时正骑在长清的身上,爪子按住他的脸。而长清把手放在我的胸口,正要给我一拳。 我们转回脑袋,而后同时推开对方,站了起来。因下着雨,地上泥泞潮湿,我们在地上滚了这许久,身上都沾满泥巴,看起来好不狼狈。 我这时已经没心思顾及形象,只愤怒的盯着柳长言,用双眼控诉长清的罪行。 他居然摸我的屁股! 柳长言向我走来,俯首作揖,“姑娘,长清顽劣,还望不要见怪。” 我轻哼一声,捡起掉在地上的花冠就想走。柳长言却拦住我,“姑娘留步。” 我停下,双手微微往前探去,暗暗戒备他,怕他一言不合就要对付我。 他走进我,低声道:“姑娘,上次多谢姑娘和令兄出手相救。” “你不是要收了我?”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人家也许只是一时没想起这回事,自己还傻不拉几的提醒他,这不是找死么?真是傻透了! 柳长言却反问道:“为何要收了你?”停了停,他继续问道:“姑娘可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伤过人命?” 我摇头。 我虽是混账了点,却不曾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勾当。 柳长言低低笑了,“既然如此,为何要抓了姑娘?” 我闻言,长舒一口气。不是抓我的就好,不然在人间的这段日子,我肯定被搅得不得安生。我朝他点点头,而后走出几步。柳长言又叫住我,“姑娘。” 我恼了,气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红着脸,说道:“山路难行,姑娘还是穿上鞋履为好。” 我低头一看,见自己的脚背上也全是泥巴,在黑泥底下,有些没被覆盖的皮肤露出来,黑白相交映。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没穿鞋子。 我尴尬的说:“无事,我喜欢这样。” 我刚化出人形那会儿,也是穿鞋子的,可我那时不太习惯人身,总是动不动变回狐狸,爪子总把鞋子撑坏。我后来干脆就不穿鞋子,整天光着脚丫子跑,裙子层层叠叠,也不会有谁注意我没穿鞋子,可这柳长言却瞧见了。 美人说过,在凡间不穿鞋子是不好的,别人看见会说我不雅观,不自爱。不过在青丘,就没人说过我一句不雅观。所以我这么多年,鞋子就没穿过。 我两脚相叠,一脚的脚心踩着另一脚的脚背,有些羞赧。咬咬牙,我瞬间溜出老远,施了法术来到一处湖水边。 等把身上狼狈的痕迹弄干净之后,我来到了附近的城镇里。刚想进一家饭馆吃东,却又想起上次和四哥哥吃饭遇见的尴尬,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我找到掌柜的,问道:“你们这儿吃饭要给饭钱吗?” 掌柜的喊道:“这当然要给了!我们这又不是做善事的庵堂。” 我有些沮丧,刚想去野外捕捉些猎物的时候,听见了柳长言的声音:“姑娘可要同我们一道用饭?” 我闻言转身,发现身后站着的果然是柳长言和长清。长清他还以宽袖遮面,像羞答答的小姑娘。我不厚道的笑出声来,他的脸一定全是爪子挠出来的伤痕,所以才不敢见人。 我很想拒绝他,可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响起来。我骨气和馒头之间,我毅然选择了骨气……才怪! 我满面笑容的迎上柳长言,恭维道:“公子真是乐善好施,救人于水火之中……” 柳长言唇边蓄着温和的笑意,温和道:“姑娘随在下来。” 等我祭奠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后,突然想起,我以后每天都要为吃饭发愁。总不能到了凡间,放着大把美食不吃,却还让我整天去丛林里捕猎充饥吧?这也太不人道了! 我讨好的问:“公子,能否让我跟在你身边?” 柳长言有些呆滞,我解释道:“你管饭就行……反正我是来凡间游历的,去哪都一样。” 太丢脸了!想不到我堂堂九尾狐,居然有一天为了吃饭求人。不过转而想到自己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找个地方混吃混喝然后安然死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他不答话,我急道:“我、我只是迷路了……不会一直赖着你的。” 柳长言面上浮起一抹苦笑,问道:“令兄呢?” 我嗫嗫回答:“他回家了。” 长清把那张盖着袖子的脸凑过来,说:“你做我的灵宠吧,我保证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我有些伤心,因为我听了长清的话后,居然动心了……不过这念头很快被我压下去。若是被大长老知道,我轻而易举的让人拐了做灵宠,非气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我为了表明自己宁折不弯,不屈不挠的气节,当下把他的脸推回去。我这一推,他从袖子后传来抽气声。 长清放下袖子,怒道:“手劲能不能轻点儿啊?都快被你挠破相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柳长言——我把他的师弟欺负成这个样子,总要表示出一些悔意才好继续跟他混。我还在忐忑柳长言会不会一怒之下撇下我走掉的时候,他却朝长清淡淡道:“你欠收拾。” 我眉开眼笑,殷勤的给柳长言倒了杯茶水。 长清气哼哼的扭头,不满道:“我要真破相了怎么办?我不像你,到哪儿都有姑娘喜欢你。”他说着还不怀好意的看着我。 我状似不经意的拿出溯源镜,朝他伸手,冷淡道:“我这有面镜子,你可以拿去瞧瞧,看自己破相了没。” 我心里恨不得给他强行照一会儿溯源镜,却按捺住自己的念头,露出最漫不经心的表情来打消他的戒备。 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忿忿拿起镜子照了起来。 我激动得捂住胸口,我今天终于是能窥探一回别人的糗事了! 长清拿着溯源镜,却只照了一会儿便放下了,“不看了,越看越心烦。”他指着我怒道:“你若是把我英俊潇洒的脸给毁了,我跟你没完!” 我呵呵笑了声,迫不及待的拿起溯源镜看起来。 镜中,一个胖嘟嘟的小孩趴在大酒缸上,把头放进满满的酒缸里,咕噜咕噜喝着酒。没一会儿他就满脸绯红,小孩儿在地上摇摇晃晃走了一圈,却在原地踏步,一个踉跄,一头栽进酒缸里。 画面良久没变动,我纳闷,就这样完了? 我有点惊悚的看着长清,如果他小时候在酒缸里淹死了,那现在坐在我旁边的是什么东西? 他往后缩了一掌的距离,“你那什么眼神?” 我傻笑,然后低头继续观看。在我快要动手检查长清他到底是不是人的时候,画面出现了个身着青衫的少年,可惜他背对着我,我从镜中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和白嫩的耳朵。 我伸长脖子,想一睹其真容,无奈入目的只是那乌黑的墨发。 我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那少年似乎有所察觉,突然回头望了一眼,那张脸被我直直瞧入眼中。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奎如碧。 我手中的镜子啪嗒摔在桌子上,那少年分明就是少年时期的柳长言。我偏头仔细端详柳长言,拿两个来做对比。不同于少年时期的明眸皓齿,顾盼风流,岁月使他沉淀,看起来更加沉稳温和,更加温润清华。 果然美人就是美人!从小美到大! 我摸摸自己的脸,不免有些哀戚起来。作为一个九尾狐,一个凡人居然比我还貌美,还是个男人! 我刚化形时,第一件事就是拿镜子照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在美人如云的狐族里,只能算中等的容貌之后,我伤心的抱着镜子在狐狸洞里哭了三天。 美人找到我,指着那些来围观的同族,问道:“你看他们,你觉着有谁是最美的?” 我摇头,没有最美,只有一个比一个美。 她劝道:“你虽然不是最漂亮的,但是你的眼睛是青丘最美的;你的狐狸身虽然胖了些,可你的皮毛也是全青丘最漂亮的。有了这两个‘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随后我暗自高兴了好久,但后来又回过味来:这说话它真就是门艺术!倘若美人这话反着说,我估计自己还能再哭三天。 我闭上眼睛,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如此来回几遍之后,我才淡定的睁开眼睛。 柳长言面有忧色,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咽了咽口水,回道:“没什么,吃撑了。” 他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姑娘在凡间的这段日子,可以跟着我们四处瞧瞧。” 我激动地握住他的臂膀,喜道:“如此多谢公子了。” 美景美食加美人,我的人生也算是有了美的结局了。 第八章 桃花村 在柳长言身后混吃混喝的这些天,我深切地体会了一把米虫幸福的堕落生活。对于我这种坐吃等死的生活态度,柳长言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极度纵容,他毫无二话就支持了我所有的活动。他这种行为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我本来没什么指望的人生更加没有什么指望了。你要让一个朝不保夕,一直在死路这条道上撒开脚丫子狂奔的人,能有什么崇高远大的抱负,这要求实在是太有难度了些。反正对于我这个没有什么觉悟的人来说,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三个在那座城镇游荡了好些天,等我把所有大街小巷全逛了一遍之后,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 步行至城外,等四周再没有人迹的时候,柳长言和长清召出法器,一脚踏上去,“嗖”的飞出老远。我站在原地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浪费这好不容易蕴养出来的法力,召出祥云同他们一起离开? 我还在犹豫,他们却又“嗖”的飞回来。 长清道:“狐狸,你磨磨蹭蹭什么?” 狐狸!什么狐狸?我叫青衣!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 柳长言善解人意问道:“姑娘可是不便赶路?” 我很忧愁的点头。 他笑了笑,说:“在下捎姑娘一程。” 我心里美翻了,面上却很矜持的点头。柳长言的飞行法器是一柄剑,那窄小的剑身,那几乎不能移步的长度,我再装那么几下不稳,再不经意的撞上他的怀里,那豆腐还不是想吃就吃! 我用手掩住不受控制弯起的嘴角,暗暗告诫自己要淡定,不要把美男吓跑了。 我一路上,紧紧抱着柳长言的腰身不撒手。我手放的位置很恰到好处,太下了柳长言铁定把我当成不知羞耻的淫贼,太上了目的又太明显,豆腐不好吃。 我们赶到一座小村庄的附近停下。柳长言他径自走在我和长清前头,淡淡道:“这村庄听说有恶鬼作乱,我们今晚宿在此处,来个守株待兔。” 他的神情风光月霁,动作潇洒肆意,语气淡定从容,可我走在后头分明瞧见他的耳垂通红,因逆着光,耳朵上的绒毛好像一道金边,镶上了他的耳朵,看起来更加通透了。 我看着他的耳朵,突然狼心一起,腾升起想要咬他耳朵一口的欲望。我欲哭无泪的撸起袖子,看看自己白生生的手臂,还暗地和柳长言的耳朵比了比,最后得出结论:我的手没柳长言的耳朵好吃…… 我一狠心,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却不想没控制好力度,这一口咬下去疼得我眼泪横流。 柳长言不能吃啊!那我咬自己总行了吧! 长清被我这举动吓到了,惊道:“你这是饿傻了吧?哪有人自己吃自己的,话说我们早上不是刚吃过早饭吗?” 我眼泪汪汪看着他,我不饿,就是想吃了你师兄。 “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师兄很可口。” 他一脸被吓到的神情,杵在原地不走了。 柳长言他回头喊道:“你们做什么?” 我一脸笑意的迎上去,“没什么,我们在讨论中午要吃什么。” 柳长言摇头笑道:“不是刚吃过么……” 我含糊应了两声,率身走在前头。 此处种了许多桃花,一路上尽是花团锦簇,落英缤纷。我跃身上了枝头,摘下桃花盛放的枝丫。 “姑娘,怎的还不走?”柳长言在树下问道。 我把投向远处的目光收回来,说:“前方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站着的树枝突然微微往下沉了沉。我偏头望去,见柳长言不知何时也来到桃树上,立在我身旁。他低了低头吗,说:“我们去瞧瞧。” 等我们再往前的时候,发现前方站着一群穿着丧服的人,乌压压挤了一堆,好像在办什么丧事。 其中传来妇人尖锐的叫喊声:“我的女儿!天杀的,怎的如此对我们啊!”她嚎得最大声,我本以为她是在哭丧,可等走进了才发现,只有她一人在哭,旁边的人全低头不语,四下沉默得厉害。 “娘!娘!” 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姑娘被捆住,她在地上匍匐着,想要靠近那嚎啕大哭的妇人,却被几个粗壮的妇人压住,使她动弹不得。 大哭的妇人瞧见了,想扑上去,却也被一旁的大汉拉住了。 妇人双手捶地,“我的儿啊!你的命好苦哇!” 那穿着嫁衣的姑娘被捂住了嘴巴,挣扎着,却依旧发不出声。她的眼泪像下雨般,把她的前襟都弄湿了。 我听见人群里有细微的谈论声。 “哎,这不造孽么,好端端一个姑娘。” “别乱说!她救了我们全村人,我们都会感谢她的!” “幸好不是我家的女儿……” “可不是么……” 他们明明穿着丧服,可并没有见着即将下土的棺材,只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和一个大哭的妇人。 难不成他们想把大活人给埋了? 我惊愕。 刚想和柳长言说说这事,他已经快步走上前去。他走到人群的中间,站在那红衣姑娘的身旁,高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不知发生何事?” 人群中一阵骚动,过了一会儿,走出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脸上皱纹遍布,步履蹒跚。他道:“外乡人,你们还是快走吧!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柳长言拱拱手,温声道:“老丈人,不知此处发生何事?” 老者唉声叹气,却摇头不语。 柳长言低声说:“我们听得此处有恶鬼为害人间……” 老者大惊失色,他四处张望,惊慌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也走进人群去,对着那老者道:“叔叔,我们是来捉这恶鬼的。”说完还讨好的看了柳长言一眼。 柳长言道:“我们的确是为了这恶鬼而来。” 老者还是罢罢手,“你们可千万别逞强,不知死了多少捉妖的道士,老朽可不想你们平白送了性命,劝你们还是快走吧!” 我大声道:“你这般懦弱,难怪会让那只鬼欺负成这样。你们刚才是不是要活埋了这姑娘,把她当成祭品送给恶鬼?你以为这样她就会放过你们了吗?真是可笑!看这里的桃花开得这般鲜艳,你们这些年已经埋了不少姑娘吧?” 老者如遭雷击,哆嗦着,结巴道:“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得意,因为美人的那些志怪的话本就经常这么写。 长清上前,掏出匕首,怒喊:“你们行事竟如此残忍!简直禽兽不如!” 他话音刚落,人群的叫喊声此起彼伏,都是让我们离开的声音。 柳长言安抚道:“老丈人,我们真是来抓那恶鬼的。” 老者将信将疑,“你们真的行?倘若妄送了性命,可不要怪老朽没有提醒过。” 柳长言点头,朝他微笑。 老者对沸腾的人群喊道:“先散了吧,散了。” 那些人三三两两的离开,红衣姑娘和大哭的妇人没了禁锢,抱在一起恸哭。 “诸位还请移步寒舍,老朽再慢慢道来。” 这是一个叫桃花村的地方,虽地势偏僻与世隔绝,却也不失为一个世外桃源。可是三十年前,有个小伙子不甘寂寞,便想出去瞧瞧大千世界,瞧瞧外面的繁华。他在外头飘荡了好些年,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姑娘。 可是村人好像不大欢迎她,总是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后来姑娘终于弄清楚了,她的情郎在村子里有一个未婚妻。 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人发现那姑娘死在一个小山坡上。 “后来呢?那姑娘怎么死的?”我问道。 那桃花村的村长瞪眼,“老朽又没跟在她身边,怎么知道她怎么死的?” “可是你前面的事情都知道得很清楚,不会全是胡编乱造的吧?” 村长看了我好一会儿,继续道:“后来村里就闹鬼了。起先是养得牲畜莫名其妙的死亡,只留下一滩血水和皮毛骨头,我们以为是被狼吃了。可是后来便……有人相继死去,也是同样的死相。我们请了道士,道士说,他收不了这厉鬼,只有献上贡品,才能平复她的怨气,让她不再到处吃人。” 柳长言道:“这么说,是那姑娘的鬼魂作乱来的?可人死之后,一般都会魂归地府,只有死前有滔天的仇恨和怨气才会化成厉鬼,留在阳间。” “这……听说那姑娘,死相甚为不雅。”村长犹豫道。 我纳闷,问道:“不雅?” 村长轻咳一声,转而言道:“她脸上、身上全是伤痕,瞧着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我又问道:“都血肉模糊了,怎么还能认得出,那个死去的人就是那个姑娘呢?” “她穿的衣服,还有一些平日里总挂在身上的荷包,都是那姑娘的!”村长气道:“你到底是来捉妖的还是来听故事的?” 他这神情,像极了大长老被我气坏的模样,我习惯要回嘴,却硬生生忍住了。 柳长言出声,道:“你们今天又要献上‘祭品’?可是那女鬼又要出来吃人作乱了?” 村长惨白着脸,抖着声音道:“就是在这几天……本想趁着午时阳气最盛,献上‘祭品’的,到夜里就没人敢出门了。倘若我们不活埋一个姑娘,她的棺材就会自己飞回来,棺材停在哪家门口,那家的人就都被吃了!”他叹道:“若不是真毫无办法,这埋活人的缺德事,谁肯干呢?” “为什么你们不搬家?”我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村长幽怨看着我,“每个要搬家的人,最后都横死了。” 看来这女鬼是要把这桃花村的人困死…… 我们离开村长的家,来到一处小丘。 柳长言说道:“你们看这些桃花。” 我抬眸望去,桃花林连绵起伏,接着天际,衔着远山。这桃花开放的季节,入目尽是灼灼的桃花,花朵簇拥在枝头,安静的桃林里,桃花开得喧嚣热闹,美不胜收。 我中肯道:“很美,也很好吃。”等花都谢了,就会结出多汁美味的桃子! 长清眉毛一抖,“你吃花?” 柳长言扶了扶额头,说道:“这桃木属阳,最克妖邪之物,这里裁了如此多的桃树,可那厉鬼依旧横行,她的道行怕是不浅。” 长清不屑道:“不过死了不到三十年的厉鬼,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 我不明白他们说的,只惋惜这连绵的桃林为何结的不是桃子而是开了许多花。 等天色暗下来,村人都匆匆回屋,用力关上房门。我们三个一直守在村口,等着那口棺材出现。 月上中天,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有些无聊了,却不好意提出想回去睡觉。只好盘腿坐在地上,拿出夜明珠,照亮方寸之地,拿出在集市买的话本看起来。 长清伸长脖子,想看清本子上的内容,“这写的什么?” 我把本子合上,说道:“秘密。” 他坐回去,气呼呼的说:“谁稀罕啊!”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面饼,津津有味吃起来。 我不平衡了,怒道:“你居然吃独食!” 他又摸出了几个馒头,得意道:“这些都是村里的小姑娘偷偷塞给我的。” 我虽不明白他在什么地方偷偷藏了这么多食物,却眼疾手快的抢过一个馒头,义正言辞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把剩下的馒头抱在怀里,嚷嚷道:“你问我师兄要啊,这些都代表了姑娘对我的心意!” 一直在四处观望的柳长言听见了,红着脸,低低道:“在下没收。” 连柳长言也收到了!我气愤不已,用力咬着馒头,好像出气一般,为什么就没有小伙子给我送东西吃! 我愤然问道:“难不成村里的小伙子都把东西送给你们了?怎么就没我的份?” 长清大张着嘴巴,怀里的馒头咕噜滚在地上。 我心疼无比,这败家子!都不能吃了! 长清大叫:“你可别胡说!送我东西的都是姑娘!” 我好奇问:“那送给你师兄的,都是小伙子?” 长清跳起来,“你、你……” “嘘!”柳长言示意我们禁声,他低低道:“来了。” 我和长清停住,俱是回头望了一眼,此时漆黑的夜幕下,一口棺材飘在半空中,正往桃花村飞来,眼看就快要到达此处了,看起来诡异无比。 棺材凌空飞到了村口,柳长言抽出长剑,朝棺材劈去,一声巨响,棺材应声摔在地上。 我本是不怕这些鬼怪的东西的,因为我就属于这类鬼怪的范畴,要怕也是别人怕我。但是此时我心里却有点发毛。 “妖孽!还不现身?”柳长言清喝一声。 四下沉寂,没有任何动静。 我推了推柳长言,结巴道:“去、去瞧瞧。” 他点点头,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朝那棺材走去。 这棺材盖钉死了,可有几块木板已被虫子咬了,有些腐烂。柳长言拿剑撬起棺材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些距离。突然手上一疼,突如其来的接触使我吓得回头,却见长清紧张的抓住我的手。他低声道:“你怕不怕?” 我硬声道:“不怕,有点紧张,我是第一次撬人棺材呢。” 他嘟囔:“我也是啊……” 突然嘣的一声巨响,柳长言撬到一半的棺材板又给盖了回去。柳长言又重新撬,这回怎么也撬不动了。我一楞,把青锋剑横在身前,注意四周的动向。 长清跑到柳长言身旁,“师兄,我们……”他蓦然顿住,朝我喊道:“小心你身后!” 第九章 女鬼 身后? 我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一张鬼脸。 她一头凌乱如杂草般的黑发,脸上一片腐烂,没腐烂的地方都是交错的伤疤,脸色青白,透出一股死气。她的眼珠子有一颗从眼眶脱落出来一半,只能看见眼白,嘴角还有大片殷红的血迹。 我们靠得很近,我这一回头,额头差点撞上她半脱落的眼珠。 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使我吓傻了,当下朝她挥了一剑,顺势飞身离开女鬼身旁。剑气穿透她的身体,使她飘在半空的身体晃了一下。 毫发无损! 她弯起长长的指甲,嘴里嗬嗬发声,速度极快朝我飘来。我正想给她再来一剑,却身子一轻,转眼更加的远离那个女鬼。我看了一眼拦在腰上的手,还未说话,便听见柳长言在我耳边低声道:“让我来。” 他说完,只见眼前闪一道疾迅的身影,方才还在我身旁的柳长言此刻已经和那女鬼缠斗在一起。 长清掏出匕首,清喝一声,跟着攻上去。 白天的时候,长清还说死了不到三十年的厉鬼不跟不值一提,但这女鬼显然很有些本事。每次她魂魄刚有溃散的迹象,立马又凝实了。 柳长言和长清一边要攻击那女鬼,一边还要防守,打得很是吃力。 月光一片皎洁,铺陈在桃树上,照得茂叶清亮无比。我想起柳长言白日里说过,这桃树最克妖邪之物。飞身跃上桃树,我摘了两条树枝,反手给柳长言他们扔去,“接着。” 柳长言拿着桃树,女鬼果然有些怕了,不敢再贸然攻击他们,嘴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因我对这女鬼的死因还很执着,当下拿出溯源镜对她一照。只是溯源镜什么也没照出来,镜面空空如也。 我有些遗憾,只得把溯源镜收了回去,凝神注意战况。 柳长言自己咬了手指,逼出几滴血,嘴里念念有词,手上还不停的做些晃花人眼的动作。过了一阵子,他身边橘红的光芒大作,突然凭空出现一张泛着红光的巨大符咒。随着时间愈久,那符咒就愈清晰。最后,符咒朝女鬼身上盖去。 我估摸着这是专门来捉妖灭鬼的符咒,因为我差点也顶不住这张符咒的威力,被一股气浪掀飞。只好闭上眼睛,捂住阵痛的脑袋趴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只听那女鬼凄厉的喊声,我偷偷睁开了眼,发现女鬼早已不见踪影。 “人……鬼呢?” 柳长言望着远方漆黑的夜色,神色莫测道:“跑了。” 这都能跑了? 我着急,起身想往他们那儿去一探究竟,可双腿竟有些软,眼前一阵昏眩,我脚步有些不稳,一时没控制住,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柳长言跑过来扶住我,歉然道:“在下忘了,这咒术对姑娘也起作用的。” 我此时虽然羞愤,却也不忘吃他一把豆腐。我露出笑容,握住柳长言的手道:“公子也不是成心的,我歇一会儿就好,” 我双眼还是一抹黑,瞧不见柳长言的脸,有些遗憾。 虽然女鬼是跑了,但是柳长言怕那女鬼趁我们回去的时候,又出来作乱,只能彻夜守在村口,我虽然很想睡一觉,但也只得跟着守了。 夜深人静时,我哈欠连天,不住打瞌睡,实在难受得很。迷糊中好像抓到一条温热的手臂,我嘟哝:“借用一下。” 我枕着这条手臂安然睡去,一夜无梦。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有刺眼的阳光照射到我的眼睑上,有些难受。我单手遮住眼睛,睡眼朦胧朦胧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农舍里,身下是竹篾编的凉席。 我脑子还浑浑噩噩的,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昨晚不是还跟柳长言他们守在村口的么?这会怎么睡在这儿了? 我急忙跑下床榻,往屋外跑去。来到屋外时,见柳长言坐在院子里,正在拿勺子盛了一碗白粥,暗青色的条纹瓷碗衬得他的手指白皙如玉。 我突然觉得很饿。 他抬头,瞧见我,笑着打招呼:“姑娘,你醒啦。这里正好有温热的粥,来一同喝了吧。” 我巴巴凑上去,自己也打了一碗,这本没什么味道的白粥,我吃着居然觉得美味无比。我喝完了粥,才想起来少了一个人,我问道:“长清呢?” 他笑道:“还在睡呢。” “昨晚……” “后来什么也没发生。”他说道。 我干巴巴捧着一个空碗,一时有些脸热,觉得那股热气熏得自己满头满脸。真是太丢脸了!自己居然先睡过去了,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柳长言轻笑一声,从我手中接过空碗,又给我打了一碗粥,“今晚还有一场恶战,姑娘睡好了才有精神。” 我含糊点头,只顾喝着那碗粥,不知怎么接话。我和柳长言正相对无言,长清便起了,他边走边伸懒腰,嘴里边不知说些什么。 他坐到我旁边,睡眼惺忪,喊道:“你们吃东西怎么不叫我?”说着自顾给自己盛了碗粥,咕噜几声,那碗粥便见底了。他叹道:“果然还是师兄你煮的东西最好吃!” 这粥还是柳长言煮的?我由衷赞道:“你真贤惠!” 柳长言闻言顿住,好像呆愣了一般,我正不解,一旁的长清哈哈大笑,“师、师兄,你真贤惠。哈哈哈……” 我横了他一眼,问道:“你笑什么笑?难不成还是你贤惠啊?” 长清连忙摇头忍笑,“不,我一点也不贤惠。” 我哼了声,满意了,兴致勃勃问柳长言,“你还会做些什么菜?烤肉你会不会做?我想吃烤鸡,你下次能不能给我烤一只?还有,还有水晶肘子呢?这道菜你也还会吧……” 我愈发觉得,跟着柳长言是个很明智的决定,他不仅养眼,还会厨艺,满足了我的需求,实在不能再满意了! 柳长言微微苦笑,道:“有机会,做给姑娘吃。” 我乐不可支,只看着他傻笑。长清突然凑近我,神秘兮兮的说:“你还记得你昨晚做了什么?” 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心虚看了一眼柳长言,在桌底狠狠踩了长清一脚。他抽了口凉气,而后用一种让人惊悚的目光看着我。 我浑身一惊,突然想到自己醒着的时候总想吃柳长言豆腐,这睡着了,不会真对他坐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吧?! 我求助的看着长清,他却神秘的笑笑,而后专心喝粥,再不理我。 我心中哀嚎,要是我真做了什么,可醒来后却忘了,什么都没感觉到,那多吃亏啊!可是我是睡觉又不是醉酒,怎么还会忘了! 等柳长言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长清朝我眨了下眼睛,“你让我看看你有几条尾巴,我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我很犹豫的纠结,不知要不要给他瞧瞧,可是我的尾巴…… 我还在考虑,那老村长又来了。他笑道:“昨夜,村里果然没有人丧生,实在是太感谢诸位了。” 长清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豪气道:“小菜一碟!” 柳长言皱着眉头,问道:“不知那死去的姑娘是葬在哪处?又是死在哪座山坡?” “这……离得有些远了,老朽不知要如何指路。”村长犹豫道。 “那你带我们走一趟不就行了?”我问。 村长的手抖着,像风中摇晃的枯木。 我上下打量村长,问道:“你不会怕了吧?” 他顺了一会儿气,才道:“老朽有什么好怕的!” 柳长言轻笑,“如此,那我们走吧。” 那处山坡离得果然有些远了,我们七拐八弯走了许久也没见着。老村长在前头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着,我总怕一不留神,他就给摔了,一路不停问他:“叔叔你有没有事啊?要不要休息一下?你还走得动吗?” 他笑道:“老朽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我不禁有些无语。大长老虽然有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可那狐狸身却真的是强壮得很,只是他总说自己快不行了,自己老了,老人家经不得我们这些小狐狸气,总有一天能给愁死了。而这人间的老伯伯明明老态龙钟,都快走不动路了,还说自己很硬朗。应该让大长老来瞧瞧,学学人家,不要动不动就拿自己老了来威胁教育我们。 我一路胡思乱想,突然那老村长往前一指,高声道:“到了,就是此处。” 眼前是一处低矮的小丘,上头长满了杂草。我们一路在杂草中穿行而过,老村长停下,全身颤抖,结巴道:“这、这里就是了。” 这是一个长满杂草的土堆,因为没有立碑,若不是村长说的,还真发现不了是一座坟墓。 我问道:“墓不都应该有碑的吗?这怎么没有?” 村长答道:“我们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如何立碑?” 我惊讶,“她情郎也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村长皱着眉头,说道:“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我和长清一口同声问。 “姑娘死后,丧事还没办,她的情郎就不见了。” 第十章 定魂珠 “跟着不见的,还有小桃。” 我惊道:“两人一同不见了?” 村长犹豫:“据说……他们一同私奔去了。” 那姑娘刚死,她情郎就和青梅竹马私奔了,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我疑惑了,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自言自语:“难不成那姑娘死+后,知道自己被小桃撬了墙角,这才化成厉鬼的?” 长清问柳长言:“师兄,我们要挖坟?” 柳长言沉吟不语。村长哆嗦着说:“使不得,使不得啊!”他拦在我们身前,急道:“你们若是挖了她的坟,她一迁怒,村里的人可就遭殃了!” 柳长言闻言,挥出一道光幕,笼罩在坟墓上。良久,他道:“我们先回去吧。” 和村长一同回到村里之后,我们三个又暗搓搓的回到那处山坡。 心里有股莫名的紧张感,我兴奋直问:“咱们这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吗?还是声东击西?” 长清道:“你两个都用错了。”他又问柳长言:“师兄,我们这是要做什么?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柳长言点头,“那墓的确有古怪,只是我的探查术看得不太真切,所以这墓还是要挖一挖。” 他们一个用剑,一个用匕首,开始挖坟。我撇撇嘴嘴巴,化出锄头递给他们。 没多久功夫,坟头已经被挖平,露出里面的情形。昨晚飞到村口的棺材此时正躺在这坟墓里,棺材板钉得死死的,有些地方被蛀虫啃咬,已经腐烂。 我问道:“撬?” 柳长言点头,肯定道:“撬。” 他们两又开始拿剑和匕首撬棺材。那棺材盖一打开,有阵阴冷的风迎面扑来,令人汗毛倒竖,其中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周围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怕女鬼又故技重施出现在我身后,我警觉回头一望,却是什么都没有。 鼻间充斥着一股阴冷刺鼻的气味,我难受的皱了皱鼻头。待走进那棺材一看,里面躺着一具尸体,肉身早已腐烂,只剩森森白骨,泛着冷光。 我眯了眯眼,里头好像有股不同寻常的能量,女尸的腰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我刚要拿起来瞧瞧,柳长言却先我一步,把那荷包拿了起来。 他打开荷包,里头有一些轻巧的首饰,还有些细软。柳长言把东西都倒在手掌上细细查看,整个手掌却忽然结起了冰块,向手臂蔓延。 长清拍掉了他手里的东西,急切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柳长言动动手指,冰霜逐渐褪去,他低低道:“好冷……” 我朝地上看去,发现那堆东西里头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散发着寒气,周围有水气缭绕,雾蒙蒙的。 我不知受什么蛊惑,伸手把那颗珠子拿起来。珠子触及指尖的刹那,我全身有一瞬间的僵硬,寒冷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全身,珠子差点脱手而出。 柳长言惊道:“姑娘,你——” 我朝他笑笑,“我没事,就是有点冷。”我这一开口,从口鼻间呼出浓浓的水气。 这珠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太冰了些!我的狐狸毛差点都扛不住啊! 柳长言惊疑不定看我,说道:“姑娘,你可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我摇头,“我从没见过。” 柳长言说道:“那我们先回去再作定夺,眼看天色将晚,此地不宜久留。”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此物就由姑娘先保管,如何?” 我笑眯眯点头,从善如流收起来。 我们在村口接连守了几天晚上,那女鬼却始终没在出现。而我因为多天不能睡好觉,对这玩失踪的女鬼咬牙切齿。 我忍不住说:“也许这女鬼已经跑了呢?一直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我都要累瘦了! 柳长言道:“我们还是再去墓地瞧瞧吧,我总感觉心下不安,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翌日清晨,我们又来到那处山坡。 我们上次把她的坟挖了,所以此时坟头的土还是新的。 我问道:“还要再挖坟?” 柳长言沉吟道:“我们去附近查看一番,说不定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们三人分头找了起来。此时日头正毒,照得我的眼睛花得厉害。困意袭来,我打了个哈欠,有些头昏脑涨的,什么也不想找了。我来到一座高山,上头有一颗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高大的树冠遮住了阳光,正适合睡觉。 美人在青丘的洞府前也有一颗高大的树木,是她自己种下的。她喜欢躺在树荫底下的一颗青石头上看话本,而我就挂在树枝上偷偷看。我总是看着看就睡着了,可是每次我刚朦胧睡去的时候,美人总是坏心眼的大喊一声:“有虫子!”她这么一喊,我睡意全无,因为我最怕虫子啊!其实那棵树上我就没见过虫子,却每次都会上当。 我欢天喜地的爬上去,因怕这棵树有虫子,在身边施了个法,不让虫子靠近、我又摘了一片叶子盖在眼睛上,就这么睡过去。 等我醒来时,日头有些偏西。暗叫一声不好,我连忙用眼睛四处搜寻柳长言和长清的身影。因这树颇为高大,且山坡地势也高,我往四下一望,就瞧见柳长言和长清正在四处游走,看来还没要走的打算。 我轻吁一口气,正待翻身下树,眼角的余光却瞧见远处有烟火燃起。因太远了,肉眼瞧得不甚真切,我施了个净眼咒,这才瞧清那处的情形。 烟火燃起的地方,只有一家茅草屋孤零零的立在半山腰上,周围都没有别的人家。此时正有烟雾飘起,好像正在做晚餐。 狐狸肚子很应景的咕噜响起,我纠结良久,最后决定还是先吃饱再说,当下立马朝那户人家飞去。 我很有礼貌的敲敲门扉,高声喊道:“有人吗?” 没过多久,出来一个老妪,头发全白了,脸庞瞧着却不怎么老,我猜不出她的年纪。 她有些戒备的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笑道:“我赶山路迷路了……” 老妪打量我,忽然露出笑容,“你进来坐坐吧,我一个人住着也无聊,有你这么一个小姑娘陪我说说话解闷也好。” 她把我拉进门去。我刚欣喜口粮有了着落,全身突然一颤,不可抑制的抖起来,寒意从脚底冒起,差点摔在地上。 是从棺材拿来的那颗珠子! 老妪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强笑道:“无事。”这一开口,我清楚的看见自己从嘴里又冒出水气。 她抿唇,笑道:“哎呀,我煮的东西就要好了,你等会跟我一起用饭吧。” 我暗喜,很矜持的说:“那打扰了。” 可老妪还没从厨房里出来,我自己便被寒气折磨得全身发颤。怕等下当她的面控制不住自己,只能灰溜溜跑了。 我踉跄着小跑,来到约好的汇集之地,眼皮逐渐沉下去。 好累…… 我把自己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寒冷的感觉。我往双手呵气,发现双手染上了白霜。 “姑娘,姑娘……” 我抬眸,瞧见柳长言的脸,神情焦急。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他怀里,我难受之余狼心又起,欢喜的蹭了蹭。 我喃喃道:“好冷啊……” 他说:“你先别动,我运功替你驱寒。” 他双手抵在我的背上,一股暖流遍布全身,体温逐渐回升。头一歪,我便睡去。 睡梦中,好像溺了水一般,起起伏伏,力量不断流失。我有气无力,顺着力量的流向盲目地走,走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我的识海! 我呆坐一会儿,识海忽然捕捉到一股强烈的熟悉感,稍纵即逝。那感觉消逝虽然很快,可我却清楚的感受到了。 我按捺住心头的震动,心脏突突直跳。 若不是我日渐虚弱的身躯,都不能肯定美人的魂魄是否真的养在我的识海里。而现在,她终于有动静了! 胸腔一中股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把我掩埋。我喜极而泣,可却哭不出声,流不出眼泪。我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是元神的形态在识海里。我赶忙回到自己身体里,睁开眼睛。我激动得忘乎所以,在床上蹦蹦跳跳,最后抱着被子大哭一场。 我捂住心口,好像那种似有若无的感觉就在身边,从未离开过。 骤然响起敲门声,我想也不想道:“进来。” 柳长言手中拿着一个碗,里面不知装的什么东西。他一进来我就后悔了。 我抱着一个枕头,哭得很狼狈,脸颊上全是眼泪,眼睛应该也红肿了。衣服和头发都没有打理,乱糟糟弄做一团。 我红着脸抬头,瞧见他含笑上扬的嘴角。我故作镇定,道:“你有事吗?” 他把碗放在床头,道:“你把药喝了,补补气力。” 我二话不说,立马一饮而尽。 我在心底无声呐喊:喝完了你快走啊!可他丝毫没有领会到我迫切希望他离开的眼神,反而找了个椅子在床边坐下,我不由拥着被子往床里面缩了缩。 柳长言拿出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说道:“这颗定魂珠把姑娘害惨了,就由在下收着。” 我疑惑,问道:“定魂珠?” 他点了点头,“我也是问了师尊,翻了典籍才知晓的。此物罕见,是阴间至宝,可养人三魂,定人七魄。那女鬼就是靠着这定魂珠,才得以横行。” 我身形一滞,双手有些不稳当,捧着的空碗差点给摔了。 这么说,美人是因为这定魂珠,她的魂魄才养回了些?我伸手摸了摸定魂珠,珠子已经没之前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了。 我想拿回住珠子,柳长言却收了回去,说道:“在下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告辞。” 第十一章 再顾茅草屋 我接连几日都试图联系起美人的残魂,可惜都从没成功。我气馁不已,一腔无处可发的怒气不断滋生,弄得我怨念无比。 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定魂珠。 可是定魂珠让柳长言拿走了……我心一横,实在不行我就把定魂珠给盗了又如何,不就是以后都不能看美男了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打定主意要盗了定魂珠,心下安定不少。为了弥补盗了定魂珠之后不能再看见柳长言的遗憾,我当下立马出屋,四下寻找他,想在离开之前多看看他那张脸。 我拉住长清问道:“你师兄呢?” “啧啧。”他挑眉轻笑,“我见你这几日眼睛直盯着我师兄,莫不是情到深处,不能自已了?” 我那是在思考怎么才能拿到定魂珠……我傻笑,并不反驳,“你只需告诉我,他在哪?” 长清坏笑道:“我不知道。” 我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他,“既然你不知道,那找你也是一样。”你好歹也是个美少年,未来的美男啊! 他听了,往后退了几步,一双眼睛里全是戒备,“你、你找我做什么?” 我坏心一起,双手捧上他的脸颊,调笑道:“长清,原来你也这般貌美。”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语调都变了,“你想对我做什么?”他挣脱我的手,指着我说:“你、你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你负心,你无情,你薄情,你寡义……” 长清絮絮叨叨列举一大堆我的罪行,可我一件都是不认的。什么无情无义见异思迁,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事了? 我怒气冲冲,想要和他理论理论,长清却突然掩面道:“你对师兄做那些事了,怎么还能对我动手动脚的?”他转身高喊:“师兄,我没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啊!” 如同一盆凉水从我头顶浇下。难不成,我真对柳长言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连忙问道:“我对你师兄做了什么?” 他幽幽看着我,“你那天晚上,对我师兄又亲又抱,不肯撒手,还叫嚷什么‘美人’。他把你抱上床,你还拉着他一起睡,怎么也挣不开手……” 我惊呼:“我把柳长言给睡了?” “你胡说什么!”他跳脚,“我师兄的便宜全让你占尽了,要睡也是他睡你。” 我目瞪口呆,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同他争辩,到底是我睡他师兄还是他师兄睡我的问题。 “胡闹!” 一声清喝打断我的纠结,我循声望去,看见满面通红的柳长言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人面桃花相映红。 他站在灼灼的桃花底下,花瓣落了全身,长身玉立,绝世风华。 到底是要美色还是要矜持呢……我又纠结了。 柳长言快步走过来,扯住长清怒道:“胡言乱语,不成体统!给我把昆仑教义抄一百遍!” 长清哭丧着脸,“师兄,我错了……不抄一百遍行不行?” “两百遍!” “师兄,我错了!” “三百遍!” 我暗笑,这一幕跟我被大长老扯住尾巴训话的情形,何其相似。 长清灰溜溜跑了,我上前问道:“公子,那……” 柳长言极快的打断我:“姑娘,长清无知,口不择言,还请不要怪罪。” 我巴巴看着他,那我是把你睡了还是没睡? 他轻咳一声,别过脸,“那晚,在下不过是让姑娘抓了一会儿手,什么都没有发生,全是长清胡编乱造。” 我有些遗憾,转而问道:“那定魂珠,公子想怎么处置?” 他沉思,说道:“那女鬼寄身于定魂珠这些年,早已和珠子合二为一。在下想收了她,只能把珠子炼化了。” “别呀!”我干笑,“那多可惜……” 柳长言皱眉,“可是不能留着这厉鬼继续为祸人间。” 我焦急不已,却又不知要如何说服他。我干脆问道:“公子,那定魂珠能不能让我拿着?” 他摇头,说道:“这怕是不妥,倘若再发生上次的情形可就不妙了。”他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不过上次,那定魂珠是如何寒气外泄,不受控制的?” 我回忆了一下,却也想不起什么东西,定魂珠毫无预兆,不过短短片刻,我便被冻成雪人。我说道:“也不曾发生过什么事,我……找到一个茅草屋,见到一个老婆婆,她邀请我进她家坐坐,就那副模样了。” “茅草屋?” “对,在半山腰,就一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婆婆,头发花白。”我顿住,脑子好像抓住了点什么东西。犹豫了一会儿,我问道:“你说女鬼和定魂珠合二为一,那定魂珠失控,是那女鬼做的?难不成女鬼和那老婆婆有什么牵连,女鬼见着故人,太激动了控制不住?” 柳长言笑道:“左右无事,不如你带在下走一趟?” 我带着柳长言走在山路上,因我记路记得不太清楚,一路磕磕碰碰,过了许久才到上次的茅草屋。 上次看见的老妪就坐在院子里,呆呆望着天空,动也不动。我喊道:“大妈。”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说道:“这不是上次那个姑娘吗?” 我露出羞涩的笑容,“我又迷路了。” 老妪扑哧笑了一声,指着柳长言说道:“这位是……” “我哥哥。”我扯着柳长言的袖子,把他拉到我的身前,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掌,只觉指下一片冰凉。 我惊愕,真的有问题! 柳长言面色如常,朝老妪友好地微笑见礼。 老妪把我们请进屋里,还沏茶招待我们。柳长言温声道:“这里只有婆婆一户人家?” 老妪微笑,道:“是啊,清净。” “婆婆的家人呢?” 老妪面色一滞,说道:“老身没那个福气,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过着。” “婆婆应该到别处去看看,一个人住在这里,也太冷清了些。” 老妪面有怒色,突然说:“人多有什么好的!” 柳长言放下茶杯,笑道:“婆婆在等人?”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我也好奇了,看着房子也有些年头了,老妪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外这么多年,着实不寻常。 老妪目光凌厉,直盯盯瞧着我们。我有些忐忑,拿起茶杯掩饰喝了一口茶。 老妪神情一变,突然笑得很温柔,她说道:“是啊,我在等人。”她举起手,摸着满头的华发,哀戚道:“我等啊等,等得头发都白了,可他怎么还不来呢?”眼中泫然欲泣,竟是快落下泪来。 我一愣,原来这老婆婆也有那么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见她实在伤心,我安慰道:“您节哀。” 老妪一顿,用袖子摸了摸眼角,轻声道:“见笑了。” 柳长言一抖,双手紧扣案几的边缘,我余光瞟过去,发现他脖子上有冰霜悄然蔓延。 “那个……我们该走了,不好意思打扰了。”不等老妪回话,我连拖带拽,把柳长言带离了茅草屋。确定她看不见之后,我忙用法术带柳长言回村里。 柳长言盘腿坐下,调息了一会儿,朝我笑道:“在下无碍。” 他此时眉梢都是冰霜,脸上全是冰渣子,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我说道:“我帮你驱寒。” 柳长言摇头,“不用。”说完他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逞强!我无奈,连忙运功帮他驱寒。 柳长言身上的冰霜逐渐褪去,我刚停下,就见从他身上腾升一起一道黑烟,黑烟化成女鬼的模样,我拿出青锋剑砍了她一剑,女鬼却不理我,不管不顾朝屋外飞去。此时白日朗朗,阳光一照她身上,立马冒起一股青烟,女鬼大叫一声,不得不退回屋内。 我犹豫要不要再补一剑,女鬼又不死心往屋外飞去,她这次出了屋门,全身都暴露在阳光底下,青烟四起,女鬼凄厉哀嚎,原本凝实的身体有消散的趋势,竟是要灰飞烟灭的迹象! 糟了!定魂珠可千万不能有事! 我飞快出了门口,一剑把女鬼拍回屋内。 女鬼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头低低垂下,露出凌乱的黑发。双手挡在身前,长指甲低垂着。露在外面的皮肤一团焦黑,还在冒着青烟。她口中发出微微的呜咽声,肩膀不住抖动,竟似在哭。 “喂?” 我往前试探走了一步,女鬼一顿,全身化成黑烟消失在原地,随之露出一颗定魂珠。我把珠子拿起放在手心里,此时定魂珠不再冒冷气,而是微微发烫。 我在屋内来回踱步,不知柳长言何时能醒来。这次的事处处透着蹊跷,我脑子乱得厉害。 我正烦躁,一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我停下脚步,愣神。 此时定魂珠在我手里,倘若我就这么走了,那定魂珠就是我的了……也不用费尽心思去拿到手。至于桃花村闹鬼,与我有什么干系呢?我本就是一只妖,是来凡间混吃等死的。要是我就这么走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我慢慢走到房门,可却怎么也跨不出那一步。柳长言突然一阵咳嗽,气息微弱的轻喘。 我忙跑到床前,伸手运气探了探他的丹田识海,发现他的灵力混乱得厉害。我轻叹一声,又开始给他疗伤。 我此刻内心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你是妖啊!讲什么义气做什么好人!赶紧跑路啊!另一个说:美人说要做一只好狐,有恩抱恩有仇报仇啊! 好不容易结束这场艰难的疗伤,我思索良久,拿出定魂珠,轻声道:“喂,你出来,咱们商量个事儿。” 第十二章 女鬼之死 我找到长清的时候,他正在奋笔疾书。 “你停一下,我有事找你。”我站在案前,出声叫唤。 他头也不抬,一脸的不耐烦,“走走走,别站在这儿妨碍我,什么事我也不理。” “可是你师兄……” 长清站起来把我推出屋外,还“吧嗒”下了门栓,他喊道:“大姐,没看我正忙吗?你要找我师兄自个儿找去吧,现在我可没空管你。” “你师兄生命垂危,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我在门外大喊,可长清却没动静。 我纳闷了,撬起一角窗户,却见他耳朵里还堵着一堆棉花。我扔了颗石头进去,砸中他的脑袋。长清抬头,愤怒的看着我,我用力招手,示意他出来。 长清皱着眉头,起身。我咧了一下嘴角,等把柳长言扔给长清照看后,我就可以跑路了。可是长清却没有要开门的意思,他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我听得他嘴里念念叨叨,声音落下,整间屋子就被罩上一层法阵,我被法阵弹飞,重重摔在地上。 “啊啊啊啊!你个混蛋!” 我重新闯了一下法阵,却又再次被弹开。我无奈跺脚,气呼呼的离开。 柳长言此刻面色青白,褪去的冰霜再次覆盖他全身,整个人瑟瑟发抖。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毫无办法。我上次不是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么?为什么他会这么难搞啊! 我气得把定魂珠摔在桌面上,大吼:“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 女鬼从定魂珠里化出身形,她嘴里咿咿呀呀,还不停比划着,不知想表达什么。我没好气说:“你说人话!” 女鬼木然定住,过了一会儿,她才断断续续的说:“我……不……知道。” “不就是你弄的嘛?你怎么会不知道?” 女鬼拿她那脱落出眼眶的眼珠子定定看着我,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道:“别用这种……委屈的表情看着我。” 屋内骤然变冷,冰霜爬上了房梁,我一惊,回头看一眼柳长言,发现他已经被冻成了一座雕像。我只好再次替他驱寒,没空再管女鬼。 可是这次,冰霜刚融下去,却又立马蔓延,最后把我的手和柳长言冻在一起。我无语问苍天:我不就是做回好狐,想救个人嘛,怎么就这么难啊! 我震碎手边的冰块,对着重新化成冰雕的柳长言默默无言。 思虑良久,我从胸膛逼出万妖丹。犹豫了一会儿,我两指捏着万妖蛋,然后把万妖丹放进柳长言的嘴里。 真是便宜你了…… 我用万妖丹替柳长言驱寒,在这宝物的作用下,屋内渐渐回暖,柳长言身上的冰霜也都消失了。我探了探他的经脉,发现体内的灵气都归于平和,再没有之前那股到处乱窜的气劲。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柳长言不会复发之后,我掰开他的嘴巴,打算拿回万妖丹,他却动了动咽喉,把万妖丹咽下去了。 !!! 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欲哭无泪,捏着他的下颚,弯起手指在他嘴巴里抠了一会儿,没抠出来。 我还要靠着万妖丹活命呢,可不能让柳长言吃了,那我多亏呀! 心下一急,再顾不得什么。我双手捧着柳长言的脸,嘴唇对着他的嘴唇,运气感应着妖丹,把万妖丹吸回体内。突然唇上好像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扫过,软软的……我抬眸,瞧见柳长言睁开的漆黑双眸,我可以从里面看见自己的身影,他眨了眨眼,睫毛扫到我脸上,有些痒。 他的嘴唇动了动,摩擦着我的唇瓣,有些异样的感觉,我听见他低低说:“姑娘……” 我吓得一松手,柳长言的脑袋掉下去,狠狠砸到瓷枕上。 他头一歪,又闭上了眼睛。 这柳长言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可不能让我砸死了……我小心翼翼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这才放下心来。 女鬼幽幽飘到我跟前,“你……什……么……时候……去……找……” “天都还没黑呢,你出得了门吗?先回去待好。” 女鬼消失后,如擂鼓般的心跳清晰在屋内响起,急促又大声。我捂着胸膛,久久才平静下来。 日暮时分,我又来到了茅草屋前。老妪见了我,皱着眉头说:“怎么又是你这个姑娘?” 我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老妪把我请进屋内,她说道:“姑娘,你三番四次来到老身这里,不知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我有点东西想给您看看。”我拿出溯源镜,倒扣在桌面上。 老妪犹豫,迟迟不接溯源镜。我当下使出魅术,诱惑她。“你就不想看看,自己满头的白发?不想看看自己这些年长几道皱纹?不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模样?看吧,拿起来看看,很快你就能看见自己了。” 魅术是我狐族与生俱来的本事,即便我现在不比以前,但是魅术要迷惑一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那老妪果然眼神溃散,呆滞拿起溯源镜照起来。我在镜面看到了她的过往,事实果然和女鬼同我讲的一样。 她叫水烟。 三岁被还赌债的父亲买进青楼,十五岁成为花魁,二十岁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愣头小子。二十五岁的时候,逃出青楼,跟着那个愣小子回到了桃花村。 她绣着嫁衣,想着还有三个月,嫁衣绣好了,她就可以嫁给她的情郎。可是有一个小姑将哭哭啼啼找到她,哭着说:“我和郑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都说好了要娶我的,可是为什么,你要来抢走他,我都等了好些年了……” 她在桃花村里打听,自己的情郎果然和一个叫小桃的姑娘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她大哭一场,觉得自己就是一场笑话。她在青楼里见惯了笑往迎来,逢场作戏。自己不像楼里的姐妹那般,看上些秀才书生,最后他们金榜题名时,还不是落了个下堂的下场。从良从良,进过那扇门,就算出来了,也不干净了。她的情郎是一个老实的庄稼人,没有美妾,没有新人换旧人,她只求现世安稳。可是,她认定的夫君还是负了她。 她失魂落魄,走在桃花林,不知不觉,离得越来越远。 “你说那娘们,到底跑哪里去了?” “谁知道呢,春妈妈让我们把她找回去,要是抓不着人,可讨不了好。” 紧接着一阵咒骂声响起。姑娘如遭雷击,那谈话的几个人,她认识,他们是楼里的!他们找到这里来了……来抓她来了。 水烟惊慌跑回村里,六神无主,他们只要一进来打听,肯定能找着自己的。那时,自己被抓回去,生不如死。 自己这一生的苦日子已经过够,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回到那种地方去。水烟找到情郎,说受不了他和小桃的婚约,受不了村人的指指点点,哭着求他带自己私奔。 情郎怜惜她,最后答应了。 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她就能重新开始。可是,还有穷追不舍的等着抓她回去,所以她还要做一件事,一件永绝后患的事…… 在私奔的前一天晚上,她找到小桃,哭着求小桃原谅,“姐姐知道,是自己的不是,你与郑郎本有婚约,我不该奢求自己能嫁给他。这些天我也算想清楚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和郑郎才是命定姻缘。” 小桃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听了她的话,喜不自禁,“若是别的便罢,可是从小就等着嫁给郑哥哥,你要想和他成亲,我自是不肯的。你现在想开了,那真再好不过。” 她把小桃带回房里,给小桃换上她以前最喜欢的衣服。 那件衣服是以前一个恩客给的,用最名贵绫罗绞绡制成,曾一度惹得楼里的姐妹眼红无比。在月明的夜晚穿上这件衣服,就像把月光披在身上一样,有华光在身隐隐流动。水烟实在喜欢得紧,所以在逃出来的时候还不忘带上这件衣裳。 水烟给小桃梳妆,笑道:“你这样可真美……”她摸了摸小桃的脸颊,说道:“郑郎也觉得对不住你,想和你道个歉。” 小桃喜道:“他人呢?” 水烟说:“他在村外的一处山坡等你,今晚天地为媒,满月为证,他要你做他的新娘。” “那你……” “我就要走了,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小桃看她的床上,果然是收拾好的包袱。她既开心,又有些愧疚,安慰道:“姐姐,你是个好人,以后定会找到一个娶你的如意郎君。” 水烟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说:“会的。”她靠近小桃,把随身的荷包递给她,“这是姐姐的赔礼,你可一定要收。” 小桃打开,发现里面有漂亮的首饰,还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浑身散发着寒气,一看就不是凡品。小桃退回去,“我不能收。” 水烟却自顾把荷包系在小桃的腰上,说道:“出了村口,直走,跨过陡峭的山坡,往右,有一个小山丘,你知道吧?郑郎在那儿等你。” 小桃一听,也顾不得其他,蹦蹦跳跳赴约去了。她一心想着等会见到郑哥哥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该摆什么样的姿势,要怎么笑才最好看。 水烟看着小桃离开后,自己也背着包袱尾随其后。 小桃来到拿出山丘后,见到的不是她的郑哥哥,而是几个衣着相同的大汉,他们的脸在黑夜底下瞧得不太真切。 小桃下意识想跑,却被一个大汉抓住臂膀。她挣扎着,想喊救命,又被捂住嘴巴。 “好你个水烟,让我们好找啊。”其中一个大汉怒气冲冲的说。小桃挣扎,却逃不出大汉的禁锢,没一会儿,脸上就全是泪水。 大汉甩了她几个耳刮子,说道:“要不是贾老爷说下个月要给你赎身,我们们用得着费这么大力气找你?你最好安分点。” 小桃抓住大汉的手腕咬了一口,大汉大怒,把她摔在地上,“臭娘们,老子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瞧瞧。”他说着开始撕扯小桃的衣裳,小桃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挣扎得更激烈了。可是她一个女孩,怎么敌得过几个大汉?没一会儿就被脱得精光。 水烟躲在暗处,看着那几个大汉轮番玷污小桃。她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等大汉都走后,水烟走到小桃身边,探了她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气息。她对上小桃怨恨的眼神,轻声道:“对不起……” 她拿出尖锐的簪子,划在小桃的眼睛上。接着一下又一下,小桃身上脸上就全是伤痕,整个人也再没有声息。 水烟背着包袱,来到了之前约好的地方,等着情郎。可惜她也没等来自己的情郎,最后把自己等老了。 旁边传来一阵笑声,我望去,发现是那女鬼在仰头大笑。 看着即将没入群山的太阳,我自语:“天黑了啊……” 第十三章 变数 在柳长言身后混吃混喝的这些天,我深切地体会了一把米虫幸福的堕落生活。对于我这种坐吃等死的生活态度,柳长言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极度纵容,他毫无二话就支持了我所有的活动。他这种行为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我本来没什么指望的人生更加没有什么指望了。你要让一个朝不保夕,一直在死路这条道上撒开脚丫子狂奔的人,能有什么崇高远大的抱负,这要求实在是太有难度了些。反正对于我这个没有什么觉悟的人来说,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三个在那座城镇游荡了好些天,等我把所有大街小巷全逛了一遍之后,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 步行至城外,等四周再没有人迹的时候,柳长言和长清召出法器,一脚踏上去,“嗖”的飞出老远。我站在原地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浪费这好不容易蕴养出来的法力,召出祥云同他们一起离开? 我还在犹豫,他们却又“嗖”的飞回来。 长清道:“狐狸,你磨磨蹭蹭什么?” 狐狸!什么狐狸?我叫青衣!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 柳长言善解人意问道:“姑娘可是不便赶路?” 我很忧愁的点头。 他笑了笑,说:“在下捎姑娘一程。” 我心里美翻了,面上却很矜持的点头。柳长言的飞行法器是一柄剑,那窄小的剑身,那几乎不能移步的长度,我再装那么几下不稳,再不经意的撞上他的怀里,那豆腐还不是想吃就吃! 我用手掩住不受控制弯起的嘴角,暗暗告诫自己要淡定,不要把美男吓跑了。 我一路上,紧紧抱着柳长言的腰身不撒手。我手放的位置很恰到好处,太下了柳长言铁定把我当成不知羞耻的淫贼,太上了目的又太明显,豆腐不好吃。 我们赶到一座小村庄的附近停下。柳长言他径自走在我和长清前头,淡淡道:“这村庄听说有恶鬼作乱,我们今晚宿在此处,来个守株待兔。” 他的神情风光月霁,动作潇洒肆意,语气淡定从容,可我走在后头分明瞧见他的耳垂通红,因逆着光,耳朵上的绒毛好像一道金边,镶上了他的耳朵,看起来更加通透了。 我看着他的耳朵,突然狼心一起,腾升起想要咬他耳朵一口的欲望。我欲哭无泪的撸起袖子,看看自己白生生的手臂,还暗地和柳长言的耳朵比了比,最后得出结论:我的手没柳长言的耳朵好吃…… 我一狠心,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却不想没控制好力度,这一口咬下去疼得我眼泪横流。 柳长言不能吃啊!那我咬自己总行了吧! 长清被我这举动吓到了,惊道:“你这是饿傻了吧?哪有人自己吃自己的,话说我们早上不是刚吃过早饭吗?” 我眼泪汪汪看着他,我不饿,就是想吃了你师兄。 “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师兄很可口。” 他一脸被吓到的神情,杵在原地不走了。 柳长言他回头喊道:“你们做什么?” 我一脸笑意的迎上去,“没什么,我们在讨论中午要吃什么。” 柳长言摇头笑道:“不是刚吃过么……” 我含糊应了两声,率身走在前头。 此处种了许多桃花,一路上尽是花团锦簇,落英缤纷。我跃身上了枝头,摘下桃花盛放的枝丫。 “姑娘,怎的还不走?”柳长言在树下问道。 我把投向远处的目光收回来,说:“前方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站着的树枝突然微微往下沉了沉。我偏头望去,见柳长言不知何时也来到桃树上,立在我身旁。他低了低头吗,说:“我们去瞧瞧。” 等我们再往前的时候,发现前方站着一群穿着丧服的人,乌压压挤了一堆,好像在办什么丧事。 其中传来妇人尖锐的叫喊声:“我的女儿!天杀的,怎的如此对我们啊!”她嚎得最大声,我本以为她是在哭丧,可等走进了才发现,只有她一人在哭,旁边的人全低头不语,四下沉默得厉害。 “娘!娘!” 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姑娘被捆住,她在地上匍匐着,想要靠近那嚎啕大哭的妇人,却被几个粗壮的妇人压住,使她动弹不得。 大哭的妇人瞧见了,想扑上去,却也被一旁的大汉拉住了。 妇人双手捶地,“我的儿啊!你的命好苦哇!” 那穿着嫁衣的姑娘被捂住了嘴巴,挣扎着,却依旧发不出声。她的眼泪像下雨般,把她的前襟都弄湿了。 我听见人群里有细微的谈论声。 “哎,这不造孽么,好端端一个姑娘。” “别乱说!她救了我们全村人,我们都会感谢她的!” “幸好不是我家的女儿……” “可不是么……” 他们明明穿着丧服,可并没有见着即将下土的棺材,只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和一个大哭的妇人。 难不成他们想把大活人给埋了? 我惊愕。 刚想和柳长言说说这事,他已经快步走上前去。他走到人群的中间,站在那红衣姑娘的身旁,高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不知发生何事?” 人群中一阵骚动,过了一会儿,走出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脸上皱纹遍布,步履蹒跚。他道:“外乡人,你们还是快走吧!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柳长言拱拱手,温声道:“老丈人,不知此处发生何事?” 老者唉声叹气,却摇头不语。 柳长言低声说:“我们听得此处有恶鬼为害人间……” 老者大惊失色,他四处张望,惊慌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也走进人群去,对着那老者道:“叔叔,我们是来捉这恶鬼的。”说完还讨好的看了柳长言一眼。 柳长言道:“我们的确是为了这恶鬼而来。” 老者还是罢罢手,“你们可千万别逞强,不知死了多少捉妖的道士,老朽可不想你们平白送了性命,劝你们还是快走吧!” 我大声道:“你这般懦弱,难怪会让那只鬼欺负成这样。你们刚才是不是要活埋了这姑娘,把她当成祭品送给恶鬼?你以为这样她就会放过你们了吗?真是可笑!看这里的桃花开得这般鲜艳,你们这些年已经埋了不少姑娘吧?” 老者如遭雷击,哆嗦着,结巴道:“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得意,因为美人的那些志怪的话本就经常这么写。 长清上前,掏出匕首,怒喊:“你们行事竟如此残忍!简直禽兽不如!” 他话音刚落,人群的叫喊声此起彼伏,都是让我们离开的声音。 柳长言安抚道:“老丈人,我们真是来抓那恶鬼的。” 老者将信将疑,“你们真的行?倘若妄送了性命,可不要怪老朽没有提醒过。” 柳长言点头,朝他微笑。 老者对沸腾的人群喊道:“先散了吧,散了。” 那些人三三两两的离开,红衣姑娘和大哭的妇人没了禁锢,抱在一起恸哭。 “诸位还请移步寒舍,老朽再慢慢道来。” 这是一个叫桃花村的地方,虽地势偏僻与世隔绝,却也不失为一个世外桃源。可是三十年前,有个小伙子不甘寂寞,便想出去瞧瞧大千世界,瞧瞧外面的繁华。他在外头飘荡了好些年,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姑娘。 可是村人好像不大欢迎她,总是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后来姑娘终于弄清楚了,她的情郎在村子里有一个未婚妻。 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人发现那姑娘死在一个小山坡上。 “后来呢?那姑娘怎么死的?”我问道。 那桃花村的村长瞪眼,“老朽又没跟在她身边,怎么知道她怎么死的?” “可是你前面的事情都知道得很清楚,不会全是胡编乱造的吧?” 村长看了我好一会儿,继续道:“后来村里就闹鬼了。起先是养得牲畜莫名其妙的死亡,只留下一滩血水和皮毛骨头,我们以为是被狼吃了。可是后来便……有人相继死去,也是同样的死相。我们请了道士,道士说,他收不了这厉鬼,只有献上贡品,才能平复她的怨气,让她不再到处吃人。” 柳长言道:“这么说,是那姑娘的鬼魂作乱来的?可人死之后,一般都会魂归地府,只有死前有滔天的仇恨和怨气才会化成厉鬼,留在阳间。” “这……听说那姑娘,死相甚为不雅。”村长犹豫道。 我纳闷,问道:“不雅?” 村长轻咳一声,转而言道:“她脸上、身上全是伤痕,瞧着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我又问道:“都血肉模糊了,怎么还能认得出,那个死去的人就是那个姑娘呢?” “她穿的衣服,还有一些平日里总挂在身上的荷包,都是那姑娘的!”村长气道:“你到底是来捉妖的还是来听故事的?” 他这神情,像极了大长老被我气坏的模样,我习惯要回嘴,却硬生生忍住了。 柳长言出声,道:“你们今天又要献上‘祭品’?可是那女鬼又要出来吃人作乱了?” 村长惨白着脸,抖着声音道:“就是在这几天……本想趁着午时阳气最盛,献上‘祭品’的,到夜里就没人敢出门了。倘若我们不活埋一个姑娘,她的棺材就会自己飞回来,棺材停在哪家门口,那家的人就都被吃了!”他叹道:“若不是真毫无办法,这埋活人的缺德事,谁肯干呢?” “为什么你们不搬家?”我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村长幽怨看着我,“每个要搬家的人,最后都横死了。” 看来这女鬼是要把这桃花村的人困死…… 我们离开村长的家,来到一处小丘。 柳长言说道:“你们看这些桃花。” 我抬眸望去,桃花林连绵起伏,接着天际,衔着远山。这桃花开放的季节,入目尽是灼灼的桃花,花朵簇拥在枝头,安静的桃林里,桃花开得喧嚣热闹,美不胜收。 我中肯道:“很美,也很好吃。”等花都谢了,就会结出多汁美味的桃子! 长清眉毛一抖,“你吃花?” 柳长言扶了扶额头,说道:“这桃木属阳,最克妖邪之物,这里裁了如此多的桃树,可那厉鬼依旧横行,她的道行怕是不浅。” 长清不屑道:“不过死了不到三十年的厉鬼,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 我不明白他们说的,只惋惜这连绵的桃林为何结的不是桃子而是开了许多花。 等天色暗下来,村人都匆匆回屋,用力关上房门。我们三个一直守在村口,等着那口棺材出现。 月上中天,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有些无聊了,却不好意提出想回去睡觉。只好盘腿坐在地上,拿出夜明珠,照亮方寸之地,拿出在集市买的话本看起来。 长清伸长脖子,想看清本子上的内容,“这写的什么?” 我把本子合上,说道:“秘密。” 他坐回去,气呼呼的说:“谁稀罕啊!”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面饼,津津有味吃起来。 我不平衡了,怒道:“你居然吃独食!” 他又摸出了几个馒头,得意道:“这些都是村里的小姑娘偷偷塞给我的。” 我虽不明白他在什么地方偷偷藏了这么多食物,却眼疾手快的抢过一个馒头,义正言辞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把剩下的馒头抱在怀里,嚷嚷道:“你问我师兄要啊,这些都代表了姑娘对我的心意!” 一直在四处观望的柳长言听见了,红着脸,低低道:“在下没收。” 连柳长言也收到了!我气愤不已,用力咬着馒头,好像出气一般,为什么就没有小伙子给我送东西吃! 我愤然问道:“难不成村里的小伙子都把东西送给你们了?怎么就没我的份?” 长清大张着嘴巴,怀里的馒头咕噜滚在地上。 我心疼无比,这败家子!都不能吃了! 长清大叫:“你可别胡说!送我东西的都是姑娘!” 我好奇问:“那送给你师兄的,都是小伙子?” 长清跳起来,“你、你……” “嘘!”柳长言示意我们禁声,他低低道:“来了。” 我和长清停住,俱是回头望了一眼,此时漆黑的夜幕下,一口棺材飘在半空中,正往桃花村飞来,眼看就快要到达此处了,看起来诡异无比。 棺材凌空飞到了村口,柳长言抽出长剑,朝棺材劈去,一声巨响,棺材应声摔在地上。 我本是不怕这些鬼怪的东西的,因为我就属于这类鬼怪的范畴,要怕也是别人怕我。但是此时我心里却有点发毛。 “妖孽!还不现身?”柳长言清喝一声。 四下沉寂,没有任何动静。 我推了推柳长言,结巴道:“去、去瞧瞧。” 他点点头,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朝那棺材走去。 这棺材盖钉死了,可有几块木板已被虫子咬了,有些腐烂。柳长言拿剑撬起棺材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些距离。突然手上一疼,突如其来的接触使我吓得回头,却见长清紧张的抓住我的手。他低声道:“你怕不怕?” 我硬声道:“不怕,有点紧张,我是第一次撬人棺材呢。” 他嘟囔:“我也是啊……” 突然嘣的一声巨响,柳长言撬到一半的棺材板又给盖了回去。柳长言又重新撬,这回怎么也撬不动了。我一楞,把青锋剑横在身前,注意四周的动向。 长清跑到柳长言身旁,“师兄,我们……”他蓦然顿住,朝我喊道:“小心你身后!” 第十四章 东方红,太阳升 身后? 我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一张鬼脸。 她一头凌乱如杂草般的黑发,脸上一片腐烂,没腐烂的地方都是交错的伤疤,脸色青白,透出一股死气。她的眼珠子有一颗从眼眶脱落出来一半,只能看见眼白,嘴角还有大片殷红的血迹。 我们靠得很近,我这一回头,额头差点撞上她半脱落的眼珠。 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使我吓傻了,当下朝她挥了一剑,顺势飞身离开女鬼身旁。剑气穿透她的身体,使她飘在半空的身体晃了一下。 毫发无损! 她弯起长长的指甲,嘴里嗬嗬发声,速度极快朝我飘来。我正想给她再来一剑,却身子一轻,转眼更加的远离那个女鬼。我看了一眼拦在腰上的手,还未说话,便听见柳长言在我耳边低声道:“让我来。” 他说完,只见眼前闪一道疾迅的身影,方才还在我身旁的柳长言此刻已经和那女鬼缠斗在一起。 长清掏出匕首,清喝一声,跟着攻上去。 白天的时候,长清还说死了不到三十年的厉鬼不跟不值一提,但这女鬼显然很有些本事。每次她魂魄刚有溃散的迹象,立马又凝实了。 柳长言和长清一边要攻击那女鬼,一边还要防守,打得很是吃力。 月光一片皎洁,铺陈在桃树上,照得茂叶清亮无比。我想起柳长言白日里说过,这桃树最克妖邪之物。飞身跃上桃树,我摘了两条树枝,反手给柳长言他们扔去,“接着。” 柳长言拿着桃树,女鬼果然有些怕了,不敢再贸然攻击他们,嘴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因我对这女鬼的死因还很执着,当下拿出溯源镜对她一照。只是溯源镜什么也没照出来,镜面空空如也。 我有些遗憾,只得把溯源镜收了回去,凝神注意战况。 柳长言自己咬了手指,逼出几滴血,嘴里念念有词,手上还不停的做些晃花人眼的动作。过了一阵子,他身边橘红的光芒大作,突然凭空出现一张泛着红光的巨大符咒。随着时间愈久,那符咒就愈清晰。最后,符咒朝女鬼身上盖去。 我估摸着这是专门来捉妖灭鬼的符咒,因为我差点也顶不住这张符咒的威力,被一股气浪掀飞。只好闭上眼睛,捂住阵痛的脑袋趴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只听那女鬼凄厉的喊声,我偷偷睁开了眼,发现女鬼早已不见踪影。 “人……鬼呢?” 柳长言望着远方漆黑的夜色,神色莫测道:“跑了。” 这都能跑了? 我着急,起身想往他们那儿去一探究竟,可双腿竟有些软,眼前一阵昏眩,我脚步有些不稳,一时没控制住,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柳长言跑过来扶住我,歉然道:“在下忘了,这咒术对姑娘也起作用的。” 我此时虽然羞愤,却也不忘吃他一把豆腐。我露出笑容,握住柳长言的手道:“公子也不是成心的,我歇一会儿就好,” 我双眼还是一抹黑,瞧不见柳长言的脸,有些遗憾。 虽然女鬼是跑了,但是柳长言怕那女鬼趁我们回去的时候,又出来作乱,只能彻夜守在村口,我虽然很想睡一觉,但也只得跟着守了。 夜深人静时,我哈欠连天,不住打瞌睡,实在难受得很。迷糊中好像抓到一条温热的手臂,我嘟哝:“借用一下。” 我枕着这条手臂安然睡去,一夜无梦。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有刺眼的阳光照射到我的眼睑上,有些难受。我单手遮住眼睛,睡眼朦胧朦胧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农舍里,身下是竹篾编的凉席。 我脑子还浑浑噩噩的,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昨晚不是还跟柳长言他们守在村口的么?这会怎么睡在这儿了? 我急忙跑下床榻,往屋外跑去。来到屋外时,见柳长言坐在院子里,正在拿勺子盛了一碗白粥,暗青色的条纹瓷碗衬得他的手指白皙如玉。 我突然觉得很饿。 他抬头,瞧见我,笑着打招呼:“姑娘,你醒啦。这里正好有温热的粥,来一同喝了吧。” 我巴巴凑上去,自己也打了一碗,这本没什么味道的白粥,我吃着居然觉得美味无比。我喝完了粥,才想起来少了一个人,我问道:“长清呢?” 他笑道:“还在睡呢。” “昨晚……” “后来什么也没发生。”他说道。 我干巴巴捧着一个空碗,一时有些脸热,觉得那股热气熏得自己满头满脸。真是太丢脸了!自己居然先睡过去了,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柳长言轻笑一声,从我手中接过空碗,又给我打了一碗粥,“今晚还有一场恶战,姑娘睡好了才有精神。” 我含糊点头,只顾喝着那碗粥,不知怎么接话。我和柳长言正相对无言,长清便起了,他边走边伸懒腰,嘴里边不知说些什么。 他坐到我旁边,睡眼惺忪,喊道:“你们吃东西怎么不叫我?”说着自顾给自己盛了碗粥,咕噜几声,那碗粥便见底了。他叹道:“果然还是师兄你煮的东西最好吃!” 这粥还是柳长言煮的?我由衷赞道:“你真贤惠!” 柳长言闻言顿住,好像呆愣了一般,我正不解,一旁的长清哈哈大笑,“师、师兄,你真贤惠。哈哈哈……” 我横了他一眼,问道:“你笑什么笑?难不成还是你贤惠啊?” 长清连忙摇头忍笑,“不,我一点也不贤惠。” 我哼了声,满意了,兴致勃勃问柳长言,“你还会做些什么菜?烤肉你会不会做?我想吃烤鸡,你下次能不能给我烤一只?还有,还有水晶肘子呢?这道菜你也还会吧……” 我愈发觉得,跟着柳长言是个很明智的决定,他不仅养眼,还会厨艺,满足了我的需求,实在不能再满意了! 柳长言微微苦笑,道:“有机会,做给姑娘吃。” 我乐不可支,只看着他傻笑。长清突然凑近我,神秘兮兮的说:“你还记得你昨晚做了什么?” 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心虚看了一眼柳长言,在桌底狠狠踩了长清一脚。他抽了口凉气,而后用一种让人惊悚的目光看着我。 我浑身一惊,突然想到自己醒着的时候总想吃柳长言豆腐,这睡着了,不会真对他坐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吧?! 我求助的看着长清,他却神秘的笑笑,而后专心喝粥,再不理我。 我心中哀嚎,要是我真做了什么,可醒来后却忘了,什么都没感觉到,那多吃亏啊!可是我是睡觉又不是醉酒,怎么还会忘了! 等柳长言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长清朝我眨了下眼睛,“你让我看看你有几条尾巴,我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我很犹豫的纠结,不知要不要给他瞧瞧,可是我的尾巴…… 我还在考虑,那老村长又来了。他笑道:“昨夜,村里果然没有人丧生,实在是太感谢诸位了。” 长清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豪气道:“小菜一碟!” 柳长言皱着眉头,问道:“不知那死去的姑娘是葬在哪处?又是死在哪座山坡?” “这……离得有些远了,老朽不知要如何指路。”村长犹豫道。 “那你带我们走一趟不就行了?”我问。 村长的手抖着,像风中摇晃的枯木。 我上下打量村长,问道:“你不会怕了吧?” 他顺了一会儿气,才道:“老朽有什么好怕的!” 柳长言轻笑,“如此,那我们走吧。” 那处山坡离得果然有些远了,我们七拐八弯走了许久也没见着。老村长在前头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着,我总怕一不留神,他就给摔了,一路不停问他:“叔叔你有没有事啊?要不要休息一下?你还走得动吗?” 他笑道:“老朽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我不禁有些无语。大长老虽然有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可那狐狸身却真的是强壮得很,只是他总说自己快不行了,自己老了,老人家经不得我们这些小狐狸气,总有一天能给愁死了。而这人间的老伯伯明明老态龙钟,都快走不动路了,还说自己很硬朗。应该让大长老来瞧瞧,学学人家,不要动不动就拿自己老了来威胁教育我们。 我一路胡思乱想,突然那老村长往前一指,高声道:“到了,就是此处。” 眼前是一处低矮的小丘,上头长满了杂草。我们一路在杂草中穿行而过,老村长停下,全身颤抖,结巴道:“这、这里就是了。” 这是一个长满杂草的土堆,因为没有立碑,若不是村长说的,还真发现不了是一座坟墓。 我问道:“墓不都应该有碑的吗?这怎么没有?” 村长答道:“我们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如何立碑?” 我惊讶,“她情郎也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村长皱着眉头,说道:“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我和长清一口同声问。 “姑娘死后,丧事还没办,她的情郎就不见了。” 第十五章 启程 “跟着不见的,还有小桃。” 我惊道:“两人一同不见了?” 村长犹豫:“据说……他们一同私奔去了。” 那姑娘刚死,她情郎就和青梅竹马私奔了,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我疑惑了,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自言自语:“难不成那姑娘死+后,知道自己被小桃撬了墙角,这才化成厉鬼的?” 长清问柳长言:“师兄,我们要挖坟?” 柳长言沉吟不语。村长哆嗦着说:“使不得,使不得啊!”他拦在我们身前,急道:“你们若是挖了她的坟,她一迁怒,村里的人可就遭殃了!” 柳长言闻言,挥出一道光幕,笼罩在坟墓上。良久,他道:“我们先回去吧。” 和村长一同回到村里之后,我们三个又暗搓搓的回到那处山坡。 心里有股莫名的紧张感,我兴奋直问:“咱们这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吗?还是声东击西?” 长清道:“你两个都用错了。”他又问柳长言:“师兄,我们这是要做什么?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柳长言点头,“那墓的确有古怪,只是我的探查术看得不太真切,所以这墓还是要挖一挖。” 他们一个用剑,一个用匕首,开始挖坟。我撇撇嘴嘴巴,化出锄头递给他们。 没多久功夫,坟头已经被挖平,露出里面的情形。昨晚飞到村口的棺材此时正躺在这坟墓里,棺材板钉得死死的,有些地方被蛀虫啃咬,已经腐烂。 我问道:“撬?” 柳长言点头,肯定道:“撬。” 他们两又开始拿剑和匕首撬棺材。那棺材盖一打开,有阵阴冷的风迎面扑来,令人汗毛倒竖,其中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周围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怕女鬼又故技重施出现在我身后,我警觉回头一望,却是什么都没有。 鼻间充斥着一股阴冷刺鼻的气味,我难受的皱了皱鼻头。待走进那棺材一看,里面躺着一具尸体,肉身早已腐烂,只剩森森白骨,泛着冷光。 我眯了眯眼,里头好像有股不同寻常的能量,女尸的腰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我刚要拿起来瞧瞧,柳长言却先我一步,把那荷包拿了起来。 他打开荷包,里头有一些轻巧的首饰,还有些细软。柳长言把东西都倒在手掌上细细查看,整个手掌却忽然结起了冰块,向手臂蔓延。 长清拍掉了他手里的东西,急切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柳长言动动手指,冰霜逐渐褪去,他低低道:“好冷……” 我朝地上看去,发现那堆东西里头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散发着寒气,周围有水气缭绕,雾蒙蒙的。 我不知受什么蛊惑,伸手把那颗珠子拿起来。珠子触及指尖的刹那,我全身有一瞬间的僵硬,寒冷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全身,珠子差点脱手而出。 柳长言惊道:“姑娘,你——” 我朝他笑笑,“我没事,就是有点冷。”我这一开口,从口鼻间呼出浓浓的水气。 这珠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太冰了些!我的狐狸毛差点都扛不住啊! 柳长言惊疑不定看我,说道:“姑娘,你可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我摇头,“我从没见过。” 柳长言说道:“那我们先回去再作定夺,眼看天色将晚,此地不宜久留。”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此物就由姑娘先保管,如何?” 我笑眯眯点头,从善如流收起来。 我们在村口接连守了几天晚上,那女鬼却始终没在出现。而我因为多天不能睡好觉,对这玩失踪的女鬼咬牙切齿。 我忍不住说:“也许这女鬼已经跑了呢?一直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我都要累瘦了! 柳长言道:“我们还是再去墓地瞧瞧吧,我总感觉心下不安,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翌日清晨,我们又来到那处山坡。 我们上次把她的坟挖了,所以此时坟头的土还是新的。 我问道:“还要再挖坟?” 柳长言沉吟道:“我们去附近查看一番,说不定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们三人分头找了起来。此时日头正毒,照得我的眼睛花得厉害。困意袭来,我打了个哈欠,有些头昏脑涨的,什么也不想找了。我来到一座高山,上头有一颗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高大的树冠遮住了阳光,正适合睡觉。 美人在青丘的洞府前也有一颗高大的树木,是她自己种下的。她喜欢躺在树荫底下的一颗青石头上看话本,而我就挂在树枝上偷偷看。我总是看着看就睡着了,可是每次我刚朦胧睡去的时候,美人总是坏心眼的大喊一声:“有虫子!”她这么一喊,我睡意全无,因为我最怕虫子啊!其实那棵树上我就没见过虫子,却每次都会上当。 我欢天喜地的爬上去,因怕这棵树有虫子,在身边施了个法,不让虫子靠近、我又摘了一片叶子盖在眼睛上,就这么睡过去。 等我醒来时,日头有些偏西。暗叫一声不好,我连忙用眼睛四处搜寻柳长言和长清的身影。因这树颇为高大,且山坡地势也高,我往四下一望,就瞧见柳长言和长清正在四处游走,看来还没要走的打算。 我轻吁一口气,正待翻身下树,眼角的余光却瞧见远处有烟火燃起。因太远了,肉眼瞧得不甚真切,我施了个净眼咒,这才瞧清那处的情形。 烟火燃起的地方,只有一家茅草屋孤零零的立在半山腰上,周围都没有别的人家。此时正有烟雾飘起,好像正在做晚餐。 狐狸肚子很应景的咕噜响起,我纠结良久,最后决定还是先吃饱再说,当下立马朝那户人家飞去。 我很有礼貌的敲敲门扉,高声喊道:“有人吗?” 没过多久,出来一个老妪,头发全白了,脸庞瞧着却不怎么老,我猜不出她的年纪。 她有些戒备的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笑道:“我赶山路迷路了……” 老妪打量我,忽然露出笑容,“你进来坐坐吧,我一个人住着也无聊,有你这么一个小姑娘陪我说说话解闷也好。” 她把我拉进门去。我刚欣喜口粮有了着落,全身突然一颤,不可抑制的抖起来,寒意从脚底冒起,差点摔在地上。 是从棺材拿来的那颗珠子! 老妪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强笑道:“无事。”这一开口,我清楚的看见自己从嘴里又冒出水气。 她抿唇,笑道:“哎呀,我煮的东西就要好了,你等会跟我一起用饭吧。” 我暗喜,很矜持的说:“那打扰了。” 可老妪还没从厨房里出来,我自己便被寒气折磨得全身发颤。怕等下当她的面控制不住自己,只能灰溜溜跑了。 我踉跄着小跑,来到约好的汇集之地,眼皮逐渐沉下去。 好累…… 我把自己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寒冷的感觉。我往双手呵气,发现双手染上了白霜。 “姑娘,姑娘……” 我抬眸,瞧见柳长言的脸,神情焦急。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他怀里,我难受之余狼心又起,欢喜的蹭了蹭。 我喃喃道:“好冷啊……” 他说:“你先别动,我运功替你驱寒。” 他双手抵在我的背上,一股暖流遍布全身,体温逐渐回升。头一歪,我便睡去。 睡梦中,好像溺了水一般,起起伏伏,力量不断流失。我有气无力,顺着力量的流向盲目地走,走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我的识海! 我呆坐一会儿,识海忽然捕捉到一股强烈的熟悉感,稍纵即逝。那感觉消逝虽然很快,可我却清楚的感受到了。 我按捺住心头的震动,心脏突突直跳。 若不是我日渐虚弱的身躯,都不能肯定美人的魂魄是否真的养在我的识海里。而现在,她终于有动静了! 胸腔一中股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把我掩埋。我喜极而泣,可却哭不出声,流不出眼泪。我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是元神的形态在识海里。我赶忙回到自己身体里,睁开眼睛。我激动得忘乎所以,在床上蹦蹦跳跳,最后抱着被子大哭一场。 我捂住心口,好像那种似有若无的感觉就在身边,从未离开过。 骤然响起敲门声,我想也不想道:“进来。” 柳长言手中拿着一个碗,里面不知装的什么东西。他一进来我就后悔了。 我抱着一个枕头,哭得很狼狈,脸颊上全是眼泪,眼睛应该也红肿了。衣服和头发都没有打理,乱糟糟弄做一团。 我红着脸抬头,瞧见他含笑上扬的嘴角。我故作镇定,道:“你有事吗?” 他把碗放在床头,道:“你把药喝了,补补气力。” 我二话不说,立马一饮而尽。 我在心底无声呐喊:喝完了你快走啊!可他丝毫没有领会到我迫切希望他离开的眼神,反而找了个椅子在床边坐下,我不由拥着被子往床里面缩了缩。 柳长言拿出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说道:“这颗定魂珠把姑娘害惨了,就由在下收着。” 我疑惑,问道:“定魂珠?” 他点了点头,“我也是问了师尊,翻了典籍才知晓的。此物罕见,是阴间至宝,可养人三魂,定人七魄。那女鬼就是靠着这定魂珠,才得以横行。” 我身形一滞,双手有些不稳当,捧着的空碗差点给摔了。 这么说,美人是因为这定魂珠,她的魂魄才养回了些?我伸手摸了摸定魂珠,珠子已经没之前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了。 我想拿回住珠子,柳长言却收了回去,说道:“在下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告辞。” 第十六章 黑蛟 白日初升,一轮殷红的太阳从东海之滨冉冉升起,掩在云霞后面,在群山之中若隐若现。 我一个人无聊,可小息又晒不了太阳,我只好对着定魂珠说话。旁边的渔民见我对着珠子自说自话,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虽然他们以为我听不见,说得很兴奋,可我知道自己听得真切。实在不想听到他们一直说:这姑娘有病;这姑娘不太正常;这姑娘好奇怪……我无奈把珠子收起来,坐在海滩上发呆。 日头渐渐大了,耀眼的太阳光照得我有些睁不开眼。阳光照射着水面,波光粼粼。我看着荡漾的水波许久,然后一头扎进海里去。我在海里漫无目的游了许久,直到再也支撑不住才游回岸上。 我不知道鲛人都住在哪里,东海这么大,要找着无疑是大海捞针。 我有些丧气,坐在海滩上消磨时光。赤,裸的脚心踩在沙滩,这感觉很舒服,我不住的蠕动脚掌,偶尔点一点路过的小螃蟹。 路过的一个老伯伯出声提醒:“姑娘,快走吧,海上要起潮了。” “起潮?” “快走快走,海上突然发了大浪,要起潮了。”老伯伯催促着。 我含糊嗯了声,目光投向海面,有滔天浊浪排空而来,气势如虹。激浪千重,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如同千军万马席地而卷。 我定眼望去,见白浪里有黑色的鱼鳞闪过,鳞片在阳光的照射反射出点点光芒。 那是……龙尾? 这哪里是起潮了,分明是有人在海中打架。我一喜,一头扎入水中,朝那截龙尾靠近。这东海里有龙宫,那东海里自然是有龙的,我只要去问问,不就知道鲛人在哪里了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待我走进了些,见着一条蛟龙和一只蛙妖打得不分上下。见不是龙,我有些失望,想走却又好奇结果,最后躲在暗处观看起来。那蛟龙一口咬在蛙妖的脖子上,其实我也不太分得清楚,这蛙妖哪里是脖子哪里是肚子,蛙妖惊天动地的“呱”了一声,然后气绝身亡。蛟龙一吸,蛙妖碧绿的妖丹就从出现在蛟龙的口中。 看来这蛟龙不是个善茬啊,我想遁走,那蛟龙却发现了我,一瞬间拦在我的跟前。它铜铃大的眼睛瞪着我,从鼻孔中呼出浓重的鼻息,气息冲刷着海水扑到我脸上。 我傻了,不是给吓的,是给惊的,这蛟龙头上居然长角了!虽然那角很小,只是微微露出个头,但我敢肯定,那的确就是角没错。蛟龙长角,就会化为应龙。可蛟要长角,就如同我狐族要修成天狐一样困难。 那只蛟一直竖在我眼前,靠得很近。我在心中盘算着,这长了角的蛟,我到底有没有胜算。若是以前,我定是二话不说,上去就要和它打一场,只是现在,我哪里还有打架的资本。 该死的好奇心!你又差点害死我了!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动手,那蛟大吼一声,然后尾巴一甩,卷上了我的腰身。它卷着我,瞬间冲向天际,在云海翱翔。它的速度很快,凛冽的风吹得我睁不开眼。我咬咬牙,拿出青锋剑在它的身上刺了一下,却只把它的鳞片刮下了几片。 蛟龙回头,它那张脸差点撞到我脸上。我有些忐忑,它却化成了人形,把我稳稳的圈在怀中。脸埋在他怀里,瞧不见他的容貌。我偏了偏头,垂下眼眸,视线所及,只能看见一片翻飞的衣角,黑色的。 “别乱动。” 声音很冷。 我抬头,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这、这不是那只和我们狐族做邻居,很不受我待见,据说非常厉害的蛟吗?! 果然非常厉害啊,人家都长角了!反观自己,不仅一点长进都没有,连最引以为傲的尾巴都快砍没了……我阴暗的心里又作祟了,只觉得这只蛟就是上天故意派来打击我的。 我挣扎,“你快放我下来!” 他冷峻着脸,眉头微皱,我怒吼:“你放我下来!” 黑蛟板着脸,落到海上的一个小岛屿上。我整理凌乱的衣裳和鬓角,转身想走,他拦住我,问道:“去哪儿?” 我没好气说:“要你管!” “不行。”他横臂挡在我身前,“你跟我回青丘。” “我凭什么跟你回去?” 他看着我沉默不语,过一会儿才道:“你们狐族的长老,说你不见了,让我帮忙找找。” 我僵住,一时之间,眼眶竟有些湿润了。我稳了稳心神,而后吼道:“谁信你,反正我就是不回去,你奈我何?” 黑蛟闻言,施了法术,我身形被定住,动弹不得。他抓着我的手臂,飞身上了天际。我急了,破口大骂:“你个混蛋!你是不是有毛病?说了不回去了。你个王八蛋,快放我下来!你强人所难你无理取闹你就是个土匪强盗……bababa” 黑蛟停下,不悦道:“这就是你对待前辈的态度?” 我还真没把他当前辈,当下回嘴:“你算哪门子的前辈?” 他脸黑了,本来就冷峻的面容更加的冷。他抿了抿唇,然后一松手,我就从天空摔下来,摔到了刚才的岛屿上。 “你个混蛋!我要告诉大长老,我们狐族以后再也不欢迎你!”我咧着嘴,对着天空大骂。 眼前一道虚影闪过,我眼珠子转了转,瞧见一身黑衣的黑蛟站在我边上,目光不善的看着我。我结巴道:“你、你不是走了吗?” 他沉默,然后把躺在地上的我提溜起来。 我喊道:“你快把法术解了!”他淡淡瞟了我一眼,节骨分明的手掌虚空划了一下,禁锢我的法术就再没有了。 他说道:“跟我回青丘。” 我揉了揉背脊,说:“我不……”怕他像刚才一样动粗,我只好放柔了声音,说道:“我还有正事要办,现在还不能回去。你帮我跟长老们报个平安便好,事情办妥了,我自会回去。” 黑蛟沉默,并没有走开,而是问道:“何事?”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只是我现在连鲛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咬唇,“我要找鲛珠。” 黑蛟背着手转身,我听见他冷冷的说:“我帮你找,找到了跟我回去。” 他居然答应帮我找鲛珠?反正我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有个送上门的苦力不要白不要,我笑眯眯点头,“那真是太好了!找到了我就跟你回去。”找到了我赶紧跑路。 黑蛟冷哼一声,问:“鲛珠要上哪找?” 我摇头,“不知道。” 他斜着眼,睥睨我,我非常理直气壮地直视回去。黑蛟收回目光,跃身跳进海里。我愣住,怎么就跑了?不是说好了要帮我找鲛珠的么?难不成他觉着太难找了,临时变主意了?这也太不仗义了! 我气得不轻,坐在礁石上,用脚拍打着他刚才掉下去的地方,泄气。 水花四溅,弄湿了我的衣裳。我不管,继续拍打着水面,把它当成黑蛟来出气。拍着拍着,我的脚心拍到了一颗脑袋。我收了脚,看见黑蛟黑着脸立在水中,全身湿漉漉的。 我没底气的嘟囔:“你不是走了么……” 黑蛟不理我,从水中走出来,我这才发现他手中还捧着一只乌龟。 我说道:“你饿了?想吃东西了?” 我话音刚落,他手里的乌龟把四肢并着脑袋都缩进龟壳里。 黑蛟敲了敲龟壳,乌龟把脑袋伸出来,我瞧着,好像有些抖。黑蛟自顾问道:“鲛珠要上哪里找?” 乌龟的绿豆眼眨了眨,用苍老的声音说:“你们要找鲛珠?” 这乌龟还会说话,成精了!我兴奋的围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听着。 “没有。”乌龟晃了晃脑袋,“鲛人不哭,哪来的鲛珠?况且他们不住在东海了,哭了也见不着。”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还没有开始找,便被告知一点机会都没有,这种感觉糟透了。我不死心问道:“那他们以前住哪儿?” 乌龟伸长了脖子,说;“大海深处——那儿一般人轻易进不去。” “为什么?” “因为那儿到处都是旋涡,危险重重,只有鲛人能在那里生活。鲛人本来也是神仙,但是因为离不开海,所以才没飞升上天庭的。”顿了顿,乌龟继续道:“可是他们在凡间,一无强横的肉身,二无高强的法力,是以经常遭到猎杀。那些狡诈的凡人无孔不入,硬是掳了不少鲛人去,逼他们流眼泪。” 我问道:“凡人拿鲛珠做什么?” 乌龟叹了口气,说道:“鲛珠生死人,肉白骨……” 我愣住,难怪紫薇大帝让我来找鲛珠,原来鲛珠还有这种作用,直接跳过冥界的十大阎罗殿,让人复活了。那么美人……我不禁苦笑,美人连尸身都没留下,直接神形俱灭,魂飞魄散了,这鲛珠本事再大,也不能使一个只剩残魂的人复活。 乌龟又补充道:“不过只能对凡人来用。神仙精怪死后,魂魄将重归于虚无,消散于天地间,不能坠入轮回道,所以这鲛珠并不起什么作用。不知你们找鲛珠做什么?” 我含糊道:“反正有大用处,我一定要找到鲛珠。”我轻吁一口气,有些庆幸也有些遗憾。 我从黑蛟手里接过乌龟,逗弄着玩,一会儿戳戳乌龟的四肢和脑袋,吓得乌龟缩回壳里,一会儿又出言吓唬乌龟,要把它煮了汤吃。 乌龟气恼地说道:“姑奶奶,求你别再逗我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自己?我伸手戳戳它的后肢,乌龟果然很迅速的缩回壳中,又很快的伸出来,说:“别玩了……” 黑蛟从我手中抢过乌龟,把它放回海里。我瞧见乌龟在海里的时候,尾巴欢快的摇了摇,然后飞快游走了。 我从不知道,原来乌龟的速度也可以这么快的。 黑蛟问道:“你现在想怎么做?” 我回道:“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去深海瞧瞧。” 第十七章 鲛人的领地 海面的波涛一点也没影响到海底。 我和黑蛟一同在海水里游,起先是雾蒙蒙一片,瞧不真切水底的景色,等潜伏得深了些,开始有了些亮光。成群的鱼儿一同游过,差点把我和黑蛟冲散。有些不明的胆小生物,躲在珊瑚从后面,穿梭躲着我们。有奇异可爱的贝类,还有海星水母,更多的是我叫不出名的生物。 我一路走走停停,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玩得不亦乐乎。看见了一头巨大的章鱼,我拉住它的触角,没想到被喷了一脸的墨汁。手里的触角滑出去,我想拽回来,可是墨汁在周围的海水扩散,越来越浓重的墨色把我掩住,直至连我都看不清自己了。 这分明就是乌贼!我被喷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突然有一个冰凉的手掌握住我的手腕,把我带离了那团黑水。 黑蛟冷冷道:“好好赶路。” 我无奈应和,谁让这黑蛟水性比我好,还比我更了解东海呢。 我们越潜越深,最后在昏暗的海底突然出现了一堆闪瞎人眼的光芒,我眯着眼看去,是闪亮亮的宫殿群。 黑蛟把往宫殿游去的我拉回来,“那是东海龙宫。” 我非常不舍,一步三回头的随黑蛟游走。美人说,这龙宫里有许多陆地上见不着的宝物,龙王随意堆在地上,一地的珍宝没人管。如果不是有正事要办,我进去捡捡漏,那该多好! 黑蛟对我这速度不耐烦了,拽着我快速向下潜。很快来到海底更深处,这里连龙宫那闪瞎人眼的光芒也瞧不见了。 周围的海水不断向我涌来,好像要把我压扁一般。我感觉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即便用了法术也无济于事。突然水流飞快流转,我和黑蛟被卷进去,速度快得使人眩目,它不停的摇晃,最后我和黑蛟不知被漩涡卷到那个角落里去了。 等渐渐远离漩涡中心了,我们找了个小岛屿爬了上去。 我仰躺在地上,全身无力,已接近虚脱。衣裳被水浪打湿,紧贴在皮肤上,难受得很。我侧目,打量着黑蛟。他倒没有像我一般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而是用手支起半身,微微喘着气。有水沿着他的脸庞滑落,最后在削瘦的下巴汇成一滴晶莹的水珠,掉入他的衣襟。 撇开他的臭脾气和动不动冷脸吓人的毛病,这个人倒还真是好看得很。 他低头,对上我正打量他的目光。我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和他的眼神错开了。 他淡淡道:“你看我做什么?” 我把头别向海面,装作没听见,“这大海茫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进去呢。” 黑蛟拂了拂衣摆的沙砾,等他起身时,身上已恢复干爽,再不是湿哒哒的。他回头瞥了我一眼,“再换一条路,总不会哪里都能遇上漩涡。” 不知绕了多少弯道,约莫一个月后,等我已经适应漩涡的激流时,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条通向海底的路,潜得也比之前深了许多。 本来柔弱的海水此时在海底下却大发神威,再没有平日的温柔。虽是没有了漩涡,可是海水强力的挤压让我苦不堪言。偏偏要命得很,自从有了万妖丹后,一直没出过什么乱子的旧疾此时不适时宜发作了。 灵力再支撑不住,海水没了阻隔,四面八方朝我涌来。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疼痛,还有胸膛的窒息感挥之不去。黑蛟还在不管不顾往下潜去,我在意识模糊之前扯住了他的衣裳。 再次醒来,视线里一片漆黑,我摸了摸眼角,确定自己睁开眼了。我伸手往四周探去,有一股力量把我的挡住。我纳闷,这到底是哪里? 黑暗的空间有了松动,有微弱的亮光从外头照进来。我所处的空间被一层禁制挡住了海水,黑蛟这时化成原形,它那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我。黑蛟动了动,全身舒展开来,我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半透明的巨大泡泡里,而黑蛟方才是用它的身体缠住泡泡,所以才一片漆黑。 它放开了泡泡,海水把我连同泡泡一起冲走,黑蛟又用它的尾巴把泡泡缠上一圈,我这才定住。 黑蛟沉声问:“好了?” 我轻轻点头。它见了,二话不说,开始用尾巴拖着泡泡,又开始往下潜去。 长久一阵沉默。 “谢……谢谢。” 微弱的声音响起,我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声音。 黑蛟低低说:“你若死在这里,你大长老怕是要跟我没完。” 我窃笑,这黑蛟与大长老之间的关系果真微妙!他与大长老之间那段不得不说的往事,美人已经同我说了许多版本,所以他救我是因为大长老,这便没什么好置琢的了。 我为自己这个绝妙的联想感到自豪。 这黑蛟是个闷葫芦,而我安静不住,没一会儿就受不了。我把小息拿出来,打算和她聊聊天,说说话。不过我很快就为自己这个决定感到后悔,我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想和她聊天! 小息依旧是那副慢死人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蹦着说。“找我……做……什么……” 我百无聊赖,问道:“你擅长什么?” 她一阵沉默,我打算换个话题,“那你——” “绣……花……” 我乐了,说道:“绣花好啊,你都会绣什么东西?给我的衣服绣上些东西呗。” “我……会……什么……”我屏声静气,期待的看着她,希望她会绣的东西要越多越好,这样,我的衣服以后每天都要换着花样穿,“忘……了……” 我深吸几口气,继续问道:“那你会不会厨艺?” “我……” “你好好说话!” 小息听了,嘴里边开始咿咿呀呀的叫唤着,说得兴奋了,还手舞足蹈的。她的语速是很快,可惜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我悠长悠长的叹了口气,小息拿她那张一点也不适合装可怜的脸,无辜的看着我,“做……鬼……太……久了,人……话……忘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 “怎……么……说……” 我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说道:“那你别说话,我给你讲个故事。” 小息很听话的点头,“你……说……吧……” 我兴致勃勃,开始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 “我……听……着……” “啊!”我哀嚎一声,差点想挠墙,但看着小息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我又不好打击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但是我自己心不在焉,讲得很不上心,杂七杂八的乱讲了一通,难为小息还一脸津津有味的听着。我很怀疑,她这幅样子到底是不是装的。 “到了。” 黑蛟冷淡的声音响起,把我从这场身心疲惫的谈话里解救出来。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把目光投向前方。 先映入眼底的是一片浓密的海藻地,海藻在海水中轻柔的摇摆。在海藻地后边是一个宽阔的广场,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贝壳,贝壳里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大颗的珍珠,足足有我两个脑袋那么大!珍珠旁边还有一截巨大的鱼尾雕像,只是在鱼尾微微弯曲的地方断掉了。断口处很不平整,像是用蛮力推断的。 以广场为中心,向外延伸十几丈后,开始三三两两的立着些房子。那些房子有的建在岩石的顶尖上,有的房子底下是用土浆搭了个柱子,然后建在上头。都说独木难支,可是尖尖的岩石和柱子顶端,硬是建了个房子,虽然没有人间的房子大,但的确是好端端立在那里。房子全是由贝壳搭成的,贝壳的种类太多,所以房子纹路各异。 这里就是鲛人的领地了。 我喊道:“有人吗?” 声音消散在海水里,没有回应。我们走进那广场,空荡荡的,没有见着一个鲛人,四下静谧得厉害。此处没有激流,海水平和得很,就像一滩死水一般,没有流动的迹象。 我们试着走进房子里,每个房子都有一张蚌壳做的床,蚌口大开,里头有水晶做的枕头,房子不大,这一张床就把房子大半空间占了。我们进了许多房子,可房子里面无一例外都是空空如也。 鲛人果真搬走了么……我气馁的用脚不住踢着满地的珍珠。 黑蛟走到广中间的巨大贝壳旁边,他负手而立。我正纳闷,就见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块,开始在那截鱼尾上拼凑。我不知他是要做什么,却也过去一起找出石块,试图把碎掉的雕像拼好。 我和黑蛟一直在复原那座雕像,全然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把雕像拼凑完整。 拼好的雕像满是裂痕,却无损她的美——这是一尊鲛人的雕像。她上半身是人身,有着一张完美无暇的脸,纤细匀称的玉臂,窈窕娉婷的腰身。她有着海藻般浓密的长发,长发垂到臀部。浓密的长发把半裸的上身掩住,鲛人的身姿若隐若现。从腰胯处往下,就是鱼的模样。鱼尾活灵活现的微微翘着,好像这尊雕像下一刻就会活过来,然后摆尾游走。雕像雕得很精细,鱼尾的每片鱼鳞都很清楚。 “真美……”我喃喃道。 雕像维持没多久,又轰然倒地,恢复了之前一堆碎石的模样,好像刚才的惊鸿一憋不曾发生过。 我还处于半惊愣的状态,被掉下的石块砸了满身。 黑蛟说:“这雕像放在如此醒目的地方,想来意义非凡。” 我点头附和。 就如同我们狐族也有自己的圣地,就是飞升天狐的住居。长老们专门空出地方,不在天狐的故居旁边挖洞,也不许我们小狐狸在那里玩耍,久而久之,天狐的故居就是我青丘最醒目的地方。大长老也雕了一尊雕像放在那里,不过他雕的是一头狐狸,有九条尾巴,害得我小时候总以为那是自己。直到后来大长老领着我们去朝拜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已经修成天狐的前辈,从此再不敢不知天高地厚的认为那是自己了。 “即然是重要的东西,那为何会被毁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人来清理呢?”难不成鲛人是受到了什么袭击,这才不得不离开领地的?可是好歹也是住在同一个海域的神仙,要是受到了剿杀,东海龙王难道就袖手旁观? 黑蛟沉默了,因为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鲛人不顾雕像,举族搬迁。 “果然……”我苦笑,哪有那么容易呢。 一直寂静无声的广场突然响起一声轻响,就像玉石相击的声音。本来这声音不大,但在这一片静谧中无比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 黑蛟手上祭出一把长戟,喝道:“什么人?” 第十八章 长安 “明月……” 听得一声近乎呢喃的低语,我回头望去,发现从林立的贝壳屋后头走出一个两鬓斑白的人。他穿着一袭道袍,看起来形销骨立,在这水里,衣裳飘荡游摆,他好像完全撑不起这件衣服——他太瘦了。 原来竟是个凡人。看着是个瘦弱的美大叔。 他踉跄着,快步小跑过来。不顾一旁冷着脸,拿着长戟戒备的黑蛟,他直直跑到我跟前,在我五步之外的地方停下。 “明——”声音戛然而止,他定定望向我,眼中氤氲的情愫还来不及收回去,几乎要凝成泪珠溢出眼眶。 他的情愫我看不懂,但我知道那个眼神叫绝望。 曾经的我也是这样的眼神,看什么东西都有一股落泪的冲动。也曾一个人躲在狐狸洞里偷偷哭泣,我始终不敢相信一直在我身旁嬉怒笑骂的人,就这么没了。习惯了多年来的陪伴,美人死后,我几乎无法想象往后的岁月,要怎么度过。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我一向没什么志气,但那时却毅然做了个决定——我回到当初美人遭天谴的地方,聚集美人最后留下的气息和破碎的残魂,用转生术慢慢蕴养。但美人的残魂也残得太彻底了些,即便我的法力即将枯竭,残魂还是残魂,不过是没有那么残罢了。 “大叔?”眼看大叔愣在当场即将走神,我出声唤醒他。其实按照美人教我的,我应叫他大哥才对,但是这美大叔身上的那股沧桑感太过浓重了,就像亘古而来一般,大哥我实在叫不出口。 大叔拿出一块帕子捂在唇角,闷闷咳了几声,而后冷淡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 大叔把帕子收收回袖内,眉眼变得有些凌厉,“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要做什么,鲛人都已经搬走了,再没什么可图的东西,你们快走吧。” 我撇撇了嘴角,说:“没什么可图的,没什么可图的你来这儿做什么?我看你才是那个心术不正另有所图的。”当然我自己也是为了鲛珠而来,不管现下我可不会告诉他。 我本是想那话刺一刺他。其实若不是有什么目的,谁会千辛万苦的来到深海?毕竟深海漩涡的变态我可是亲身领会过的。大家都动机不纯,这些不过都是场面话,让自己不输气势罢了。可大叔听了我的话后,脸色变得煞白,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最后好像恼羞成怒,一甩袖子后退几步。 难不成这大叔这么纯良,自己阴暗的心思被戳破后就受不了了? 大叔好像无视了我和黑蛟,自顾在广场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弯腰在砂石上挑挑拣拣。他从砂石里找出一些贝壳,放在耳边听,有些听过后就扔了,有些却是留着。没多久之后,大叔抱着一怀的贝壳走了。他走出几步,又折回来,说道:“你们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说完举步离去。 我在他身后吐了吐舌头,又不是你家! 我跟着把广场的砂石都翻过去一遍,找出了许许多多的的贝壳,把它们堆成一座小山放到一起。我盘腿坐在贝壳山旁边,拿起贝壳慢慢听。 传入耳中的是一阵歌声。 歌声如泣如诉,清脆空灵,柔如水,轻如月,使人如痴如醉,紧扣着心弦,听得人心神荡漾。 一曲罢了,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黑蛟瞧见了,也一同坐下,听起了鲛人的歌声。 “我很爱他。” ? 这个贝壳里传来的不是歌声,而是一句话,我纳闷了,把那个贝壳放下,又拿起其他的贝壳。 “我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婆婆不许,我该怎么办?” 我一愣,这贝壳里好像还有一些少女心事啊……可是“婆婆不许”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在鲛人里,棒打鸳鸯也很盛行么?我饶有兴致的听下去。 “我很想他,非常非常想,可是我又不能上岸去。为什么他还不回来呢?” 上岸?这鲛人姑娘的情郎好像和她不是同一个物种的。 “今天叶子又跟我求爱了,我差点就想答应他,给那个人一点颜色瞧瞧。哼!我要是成了别人的妻子,看他能怎么办。” 这段恋情里还有个第三者。 “我今天又看见了那个满身是血的人,他坐在礁石上面对着我笑,那笑容就像太阳一样温暖,明亮。我真傻!实在不应跑回来,应该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贝壳里面零零碎碎的,都是这个鲛人姑娘的心事,讲了这姑娘和一个人相恋的事,可惜听得不太完整,只有一些片段。 我遗憾的拿起最后一个贝壳,里面却传来充满恨意的声音:如果他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杀了他! 痴心女遇见负心汉,又一个姑娘被祸害了。我拿出定魂珠,叹道:“你们真是太不值当了,为了这些情情爱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至于么?到最后还不是被情郎……哎,你郑哥哥最后怎么样了?”我这才想起,水烟直到被小息掐死也一直在等那个姓郑的情郎,可是他一直都没出现。 小息化出身形,冷冷说:“死了。”自从怨气消散之后,表现得一直很纯良的小息脸上浮起冷笑,那张脸看起来更加骇人。 我一惊,问道:“是你杀的?” 小息仰天,发出渗人的大笑声,“他自杀死掉了,听见他的心上人死了,他自己亟不可待的寻死去了。活该水烟一辈子也等不到他!活该他们阴阳相隔,永不再见!”小息身上又开始有黑色的怨气聚集,脸开始急剧腐烂,指甲也长回来。“他们想做一对同命鸳鸯,为什么还要拉上我?他们至死不渝情深似海,这与我有什么相干的?是他们把我弄成这幅模样的!是他们把我弄成这幅模样的!” 她这是又要重新化成厉鬼啊!我一急,对她拍了一掌,吼道:“拜托你醒醒!要是紫薇大帝把你收了,我可拦不住他。” 我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小息又化成厉鬼,我上哪又找一个水烟来化解她的怨气?连柳长言都给得罪了,我可不能白忙活一场。所幸,小息最后还是没被仇恨控制住,变了回来。她用那张遍布伤痕的脸,愣愣看着我。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欢喜道:“小息,你会说人话啦?” “真……的……吗……” 得,还真是变回来了,连说话都变回来了。 黑蛟发问:“出去了?” 我看了满地的贝壳发愁,最后挑拣出一些带走。 回到岸上,黑蛟又拽着我的胳膊走。我急道:“鲛珠还没找见呢,我不回青丘,你可不能耍赖!” 黑蛟定了定,然后转身就走。 “喂喂,你回来!”我在他背后大喊。这深海果真是一般人轻易进不去的,这一路上,若是没有黑蛟帮我,我连鲛人的领地都进不去。 他回头憋了我一眼,淡淡道:“夜泷。” “啊?” 他拔高声音,“我叫夜泷!” “哦哦,夜泷,你说了的,要帮我找鲛珠。”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他叫夜泷。 他皱着眉头冷着脸,说:“上哪儿找?” “乌龟不是说了么,鲛人离不开海,他们搬迁,当然也得搬到海里去,我们把四海都找找,一定就行了。”我信心满满的说。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鲛人只能在海里生活,能搬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不过我很快就绝望了,因为我们在四海的海底深处翻来覆去的找了许久,也没见着鲛人。我果然想得太简单了,若真那么容易就能找到鲛人,紫薇大帝也不会束手无策。 最后来到北海。 我们在深海处还是找不到鲛人的踪迹,无奈只得离开。我们从大海里头里爬了出来,发现外头已经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白雪皑皑,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我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喃喃道:“下雪了……” 我刚从青丘出来时,是初春,我在人间待了接近一年的时光。 夜泷行至我身旁,冷淡道:“该回去了?”不等我答话,他拉着我冲上云霄。我咬牙,而后挣脱他的手,道:“我不回去。” 夜泷的神情变得很冷漠,一如初见时的模样,“这是最后一次,你再不回去,我便不管你了。” 我忍着伤心,控制自己不要出现颤音,“你爱回去回去啊,反正我就是不要走。” 夜泷一皱眉,喝道:“你简直不知好歹!如此任性无知,简直不知所谓,若是我族里的后辈,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我没说话,只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夜泷冷哼一声,撤了身下的云,瞬间没影了。 我再一次被摔在地上。 地上落满了厚厚的雪,我砸下去,雪花飞扬,落了我满头满脸。等我从砸出的坑里爬出来时,发现自己几乎变成了雪人。 我在雪地上呆坐了一会儿,想看看夜泷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半路折回来,可是等我眼睛都看酸涩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我忍着委屈,慢吞吞走在路上。雪天里的行人几乎没有,我顺着大道走了许久,也没见着人。 来到气势恢宏的城门口,终于见到了城门口有几个守城的士兵。我走过去,问道:“大哥,这里是哪儿?” 被问的士兵往上头一指,面无表情的说:“长安。” 我仰头望去,城门上头书写着:长安城。有雪花落到眼眶里融化,我眨了眨眼睛,把那股不适感冲散了一些。 长安,时隔五百年,我又来到了长安。 第十九章 不期而遇 长安的人潮依旧拥挤,而我也依旧是穿着凉薄的衣衫。街上满是行人,他们脸上洋溢着喜气,间或和同行的人说了什么,眉开眼笑。只有我形单影只,幽魂般游荡在长安的街头。 赤着脚踩在雪地上,冷意从脚心窜上全身,好像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冷气。我打了个哆嗦,明明自己从不怕这雪天的…… 天色昏暗,人潮散去,都回家掌起了灯火,街上只有我无处可归。目光扫过街道两旁,有烛光从窗棂处透出来,雪地上有许多斑驳的光影。我走过去用脚踩了踩,灯光依旧亮着,甚至连烛火都不曾跳动一下。 灯在屋里,我在屋外。 一路顺着长街,家家户户都有人声。灯花煌煌,却没有一盏是为我亮起的。我越想越伤心,最后蹲坐在雪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失声痛哭。 以前我同美人走在这街头,她说,看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我那时不能理解,现在算明白了,那是乡愁。 我想家,想回到青丘,我无比想念着那里的一切,可是我不能回去。 我怕有一天醒来,大长老也不见了。我已经让他操太多心,宁愿自己死去,我也不要他的寿元。我这一生做过了太多混账事,再不能受大长老的这份恩情。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大抵是如此吧。 我在雪地上哭的撕心裂肺,泣不成声。天地间一片萧瑟,寒风呼啸,和着我呜咽,在这空旷无人的雪夜里,像无边的泣诉。 “姑娘?” 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我抽泣着望去,因眼眶里全是泪水,我看得不太真切,一片朦胧中,看见来人穿着银色的纱衣。我抹了抹眼泪,发现眼前站着的正是柳长言,我一愣,拔腿就跑。 “姑娘,姑娘……”身后传来声声叫唤,我没理,只管埋头向前冲,可脚底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我摔倒在雪地里。此时我竟想不到,自己还可以用法术逃跑。 柳长言抓住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我有些生疼,我使劲挣扎了一下,挣不开。 “你跑什么?” 我抽噎着不说话,暗暗防备他。柳长言微皱着眉头,重新唤了声:“姑娘?” 我用红肿的眼睛,瞪他一眼,“我不认识你!” 他轻笑一声,“可在下认得姑娘。” 我起身要走,却被他扯住手臂,一个旋身,我被他拉至身前。我怒道:“你要做什么?!” 柳长言轻声说:“姑娘不是跟长辈回家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弄得如此……狼狈?” 我稳了一下声音,想了想,决定给那只黑蛟扣个黑锅,我忿忿道:“他半路扔下我,自己跑了!”话一说出口,我反应过来,这口黑锅扣到了紫薇大帝身上。 柳长言叹了口气,说:“姑娘现在要回家么?还是先随在下回去?” 我不答,又大哭出声。反正在他面前,再大的丑都出过了,此时又何必在意劳什子形象。 柳长言有些楞了,放柔了声音,问:“姑娘你……怎么了?” 我透过朦胧的泪眼,有点看不清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我饿了……” 他低低笑了,说道:“我们先回客栈里。” 听他这么一说,我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我懊恼,想改口,柳长言却不由分说把我拉走。我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任由他拉着我的手,走在街道上。 我此时的确需要一个温暖的可以落脚的地方。 “进去吧。”来到一家客栈门口,柳长言对我低声说。 我提起裙摆,走了进去。客栈里面,长清正在大吃大喝,见了我进来,他口中正咬着的鸡腿掉下来。 一年的时间不曾见过他,他好像长高了,眉目也长开了些,面部的轮廓开始硬朗起来,有了男子汉的味道。 我不由感叹,这两师兄弟都是祸水! 长清结巴道:“你不就是那只狐狸?” 我不答话,径直走过去,拿起一个鸡腿就开始啃。长清把头凑近我,低声问道:“狐狸,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咧嘴笑了笑,说道:“当然是舍不得你师兄,所以半路折回来了。” 长清捂住心口,呆若木鸡。 柳长言轻咳一声,然后开始落座。我把脸低下,不敢看他。光顾着吓唬长清了,居然忘了,柳长言也在…… 把一只烤鸡吃完,我意犹未尽,摸摸干瘪的肚皮,眨巴着眼睛看向柳长言。他朝我微笑,然后喊道:“小二,点菜。”伙计跑过来,问道:“客官,你们要点些什么?” 柳长言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我纠结,然后弱弱地说:“能不能都点了……” 伙计带着一脸梦幻的神情走了,他一路自言自语:“怎的这么能吃……” 长清嚷嚷:“狐狸,这么多菜你吃得完嘛?” 我不理他,只一脸讨好的看着柳长言。等菜上了,我没工夫理会他们奇异的眼神,埋头努力吃东西。一番风云残卷过后,桌上的菜碟子只剩残渣了。 长清不可置信的问:“狐狸,你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我闷闷道:“一年。” 我和黑蛟在四海折腾的这一年,一路马不停蹄。我们妖其实不必吃东西的,所以黑蛟自然不会留意到我这只吃饭的妖,所以吃饭这件事儿,就从没出现在我们的行程上。 我整整一年没吃过饭了! 长清目瞪口呆,道:“狐狸,你过得也太惨了吧?” 我很赞同的点头。柳长言很体贴的问:“姑娘,你还要不要再点些东西?” 我把快要点下去的头抬起来,朝他露出羞涩的笑容,说道:“不必了,我——饱了。” 来日方长啊来日方长!现在不能把柳长言吓跑了。 柳长言道:“如此,在下替姑娘定下一间房,先在此睡下可好?” “嗯。”我实在不想大雪天还露宿荒郊野外,所以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我把小息放出来,喃喃自语:“这柳长言到底要拿我怎么样呢……”我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但我可不会忘了,自己拿走定魂珠,还阻止柳长言对付小息。我与他之间,还有一笔账要算。 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小息飘过来,跟着躺在我身旁,只是她躺着躺着,自己又不受控制的飘到空中,我看得好笑,咯咯笑出声。我疲倦无比,强逼自己闭眼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只得睁着眼睛和小息一起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相顾到天明。 翌日清晨,我在房间里洗漱完毕,推门而出,就看见柳长言站在我的门前负手而立。 他听见了我推门的声响,回头朝我笑道:“早。” 我呆愣点头。 柳长言的脸庞微微发红,他说道:“姑娘的房门没关……” 所以呢?我不解的看着他。 柳长言笑道:“在下怕有人不长眼,冒失闯进去,惊扰了姑娘。”所以他一大早的,是立在这儿给我守门么? 我低低道:“多谢。” 柳长言领我下楼,边走边说:“我们快些去用早饭吧,长清已经在等着了。” 我捂着肚皮,欢快的跟上去。 楼下的长清用手托腮,脑袋四处转动着,他看见我和柳长言,大声道:“你们快点啊,磨磨蹭蹭做什么呢?” 我一撩裙摆,越过柳长言,一步并作两步的下楼。 长清指着正走到楼梯最后一个台阶的柳长言,声音极低地问道:“狐狸,你果真没对我师兄做过什么?” 我回忆许久,最终确定自己真没对柳长言做了什么,所以很诚恳的回道:“我倒是想做些什么,可惜都没做成。” 长清听了,沉默不语,搓着下巴,一幅沉吟之色。我拿起馒头,恶狠狠的咬着吃,想趁他愣神的当儿,多吃几个。 本着做贼心虚的心理,我提心吊胆的过了几天,可柳长言却还是没有要同我算账的意思。我纳闷了,他这是压根忘了呢?还是打算秋后算账? “狐狸,你发什么楞呢?” 走在前头的长清折回来,他眼睛里满是挪揄之意,“你再这么盯着我师兄,他都要给你吓跑了。”走在前面的柳长言好像没发现我落在后面了,依旧自顾走着。我把目光收回来,嘟囔道:“吓跑了才好呢……” 长清扯住我的袖子,带我快步行走,很快就挤进拥挤的人潮里。他说:“难得来长安一趟,现下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听说晚上还有爆竹烟花,我们可得好好瞧瞧。” 突然人群一阵推搡,我几欲站不住脚,等我站定时,周围早已没了柳长言和长清的身影。 跑吧……我刚要付诸行动,耳边又听见柳长言的声音。我一僵,刚提起的脚步又放下来。我干笑,怎么就阴魂不散呢?怎么着都能碰着他。我这是魔怔了?我转身,瞧见柳长言正微笑着,注视着我。 “姑娘,你没事吧?” 我闷闷“嗯”了声。 长清跑过来,嚷嚷道:“狐狸,怎么一转眼你就不见了?”我正待答话,又听得长清怪叫一声,“呀!师兄,你买了冰糖葫芦!” 我这才发现柳长言一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长清拿过一串,说道:“师兄,跟你出来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不就一串冰糖葫芦嘛?以前美人也经常买给我吃的。我撅了撅嘴,低头用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视线里多出一只白皙的手,骨节分明,我可以瞧见皮肤底下的青筋血管,手上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 我接过冰糖葫芦,举到唇边刚要咬一口,却又犹豫了。他、他不会是想用这串冰糖葫芦来换我的定魂珠吧? “姑娘?” 我把糖葫芦塞回他手上,退后几步,别过头,“我不要!”我没心思观察柳长言的神色,说完就跑回客栈里。 当晚的烟花,我还是没看成。因为回客栈后,我趁他们不注意,跑路了。 第二十章 入狱 明月高悬空中,地上的积雪反射出莹莹白光,使得这黑夜都不怎么黑了。在这逃跑的夜晚,偏偏月亮这么明亮。 我足尖点在屋檐上,往四周望去,很多人家都已熄灯入眠,只有一些高门大户还在彻夜掌着灯笼。我深吸一口气,提气跃上空中,往城外跑去。 人间的路我不太认得,随意挑了一个方向,我便开始赶路,只想着离长安城越远越好。 而在这逃跑的路上,发生了一件我以为早就会发生,但迟迟没有发生,在我以为再也不会发生的时候,它却发生的事——我被调戏了。 我从长安城出来后,兜兜转转,又来到了人间的皇城。我在那儿遇见了此生唯一一个调戏过我的纨绔。 我那时正在一个小摊前看糖人,在摊主灵巧的手下,一个栩栩如生,晶莹剔透的糖人成型了。一旁的架子上插着许多做好的糖人,我舔了舔唇角,不由得想起了那串被我送回去的糖葫芦。 忽的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这位姑娘~”尾音很荡漾。我一愣,回头望去,发现一个身穿锦袍玉带的公子,在笑着看我。 我以为他是想买糖人,所以我这个光看没钱买的很自觉的让路。锦衣公子跟着退了几步,挡在我身前。 他问道:“姑娘想买糖人?” 我有些不解,脑袋却自发自觉的点了点。他偏头勾了勾唇,然后从摊面抽出一个糖人,锦衣公子把糖人递给我,笑道:“我送姑娘。” 我伸出手,却又犹豫了,不知这糖人该不该接。 锦衣公子见了,微微一笑,拿起我的手,把糖人放到我的手掌心里。他在我掌心里抓了抓,又在手背摸了摸,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回过味儿来,这不着痕迹摸摸小手揩油的行为,与我偷吃柳长言的豆腐是如出一辙!我恍然大悟,自己可能是又遇见“恶霸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了。 终于有人来调戏我了!关键是,这个锦衣公子比调戏四哥哥的白面公子长得好看些,我内心激动不能自已,对锦衣公子扬起灿烂的笑意。锦衣公子一愣,用双手与捂住我的手掌,一脸深情,我很好奇,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姑娘,你——” “大胆狂徒!还不快住手!” 事态的发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喊话的是长清,打人的是柳长言。柳长言的身手显然很不错,几下功夫就放倒了一众人。 锦衣公子放狠话,“哼!给小爷等着,有你们好果子吃!” 我往后退了几步,轻踮着脚尖,想悄无声息的走掉,可长清却拦在我身前,怒气冲冲的说:“你是不是傻?居然一动不动让人轻薄你,也不知道反抗一下。” 我心虚的低垂着脑袋,不知如何回话。 长清怪笑几声,阴阳怪气说道:“狐狸,你能耐了啊!总是玩这种不辞而别的把戏,让我们好找!”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正直道:“我只是迷路了!” “又迷路!”长清大叫:“你迷路从长安迷到这儿了?” 我咬了咬唇,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做贼心虚落荒而逃这种体验,何况柳长言还在这儿呢。我横了柳长言一眼,转身就要跑,长清却挡在我身前,不依不饶,继续说:“你还想跑!我们辛辛苦苦从千里之外找到这儿,你就这么走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我头脑一热,回道:“我走了不更好?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你师兄了!” “你还说!若不是你总趁我不在的时候,占我师兄便宜,我至于这样么?” “你!”我气恼扭头,“不吃你师兄豆腐难不成吃你豆腐?” “我哪点不好了?老子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卓尔不凡,怎么就不能吃我豆腐了?” 我气得踢了他一脚,这个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长清捂住被我踢中的膝盖,大骂道:“你水性杨花见异思迁朝三暮四不安于室不可理喻莫名其妙……bababa” “哦……”一群围观的群众突然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哄叫声。 我脸皮一热,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大街上和长清掐架。我狠狠瞪了柳长言一眼,这么丢脸的事情,他居然不阻止我们!我从地上捧起一把雪花拍到长清脸上,哼了声,然后开溜。 然而柳长言他们还是追上来了。 柳长言一直不远不近跟在我身后,我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我无处可去,便一直在大街上和他们耗着。长清他一路还买了各种吃食,故意吃得滋滋作响,慢悠悠走在我身边,眼神略得意瞟向我。 我白了他一眼,别过头。这个人怎么这么幼稚!偏偏狐狸肚子还不争气的咕噜叫了几声,我窘得几乎钻到地底下去。我捂着肚子,更加恶狠狠的白了长清一眼。 我发誓!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揍他一顿! 长清一抬下巴,得意道:“你说你,好端端的,干嘛要走呀?之前的事就不同你计较了。”他把一个包子伸到我眼前,说:“喏,这个给你。” 我非常有骨气的把包子推回去。 长清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说:“真难得……” 我把他往回推,说道:“你跟你师兄快点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长清看起来有些生气,说:“你怎么就一门心思要走?你长辈不是不带你回家了吗?同我们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我打量他,问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做贼心虚?” “做贼心虚?”长清扣住我的肩膀,大声道:“你果真对我师兄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真是没办法和他沟通了…… 长清见我不说话,又小声问:“狐狸,你到底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 我含糊应付几声,埋头走路。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我拿走定魂珠还打伤柳长言的事……若不是为了拿回定魂珠,柳长言又何必费这么大功夫找我?倘若他直接动手抢倒好了,只是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让我无从下手,赶也赶不走,打又不能打。 不知不觉,天幕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像傻子一般还在乱晃。我跑到柳长言跟前,说:“我饿了。” 他嘴角含笑,说道:“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我摇头,“我要住客栈,我要睡觉了。” 他点头,然后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我决定故技重施,借着睡觉,偷偷逃跑。不过我这次做得比上次高明些。我用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做了法术,化成自己的模样。这身外化身的法术极费精力,我本来是不想施法的,可是若是平常的障眼法,怕是瞒不过柳长言。 可惜,在我要走的时候,柳长言和长清却锒铛入狱了。 我悠长悠长的吐了一口气。 这老天简直是不长眼!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到关键时刻,总会出岔子! 第二十一章 无妄之灾 一群护卫打扮的人冲进客栈,团团围住柳长言和长清,手中拿着明晃晃的火把,还有锃亮的大刀。彼时,我正趴在屋顶上,静静看着他们。 掌柜痛哭流涕,趴在柜台下,喊道:“这……这怎么回事?” 领头的人看都不看他,目光扫过大堂。他一挥手,一群人上二楼,冲进我的房间,把我的身外化身押出来。我很庆幸,自己的法术这次竟然没有出意外。那个身外化身还很有活力的蹦跶,大喊道:“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其实若是我本尊,我肯定早溜了,可这身外化身却是一点本事都没有,只能任由着那群人押走。 我见长清悄悄捏了个法诀,柳长言却按住了长清的手势,朝他微微摇了摇头。我一愣,越发不明白柳长言心中所想了。屋内灯火晦暗不明,我从上方望下去,瞧见柳长言脸上的阴影随着跳跃的烛火一动一动。睫毛低垂着,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们已经被押到了门口,我半支起身想走,柳长言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我这个方向望了一眼。我吓得僵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好像发现我了…… 我紧扣瓦片,紧张得差点控制不住隐身术,显现出身形来。良久,柳长言回过身去,随着那帮人走远了。我长舒一口气,放开手中的瓦片,却发现它已经碎成了几块。 我仰躺在屋顶上,睁大眼睛看了漆黑的天幕许久,最后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想我来凡间这一趟,虽然一事无成,但是我的道德水平却提高不少,如此也算不枉此行了…… 他们把柳长言他们带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我惊讶无比,难不成这人间的牢房都这么奢华的?不过我很快失望了,这府邸看着是金碧辉煌,但他们却在金碧辉煌的府邸里找了一处很不那么金碧辉煌的地方,把他们关了进去。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的法术就再也坚持不住,身外化身化成一缕青烟,变回一缕头发飘落。 “啊!”长清大叫,他捡起头发,急切道:“狐狸你怎么变成一撮头发了?” 柳长言在屋内转了一圈,而后抬头,说:“姑娘。” 我瞪了他一眼,瞪完了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正隐身着,他可看不见我。无奈显出身形,我在长清身后拍了他的肩膀,说:“我在这儿呢,刚才逗你玩儿的。” 长清转身,双手捏着我的脸颊,用力往外拉扯。我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我把长清的手拍开,捂着脸庞,气呼呼的说:“你干什么!” 他低声咕哝:“还以为你被人调包了呢……“ 我听了,有些心虚,自管摸着自己的脸蛋不说话。我偷偷望向柳长言,却见他静立着,双目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等一会儿,听见外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他们不能关在一起!” 第二个声音唯唯诺诺的,“可是、可是就这一处柴房是空着的了。” 然后就是一阵脚步远走的声音。我四处打量,果然发现这屋里有很多柴火。 我走到柳长言身旁,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阻止长清,现在好了,竟让人抓了来。” 柳长言答道:“方才人多,在众目睽睽下使用法术,事态不好控制。“ 看来不用法术惊扰凡人,不管在哪里,都是不成文的规定。我轻拍脸颊,问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他低低“嗯”了声,可我们刚要走,房门被推开了。我恼怒回头,却被一道金光击倒在地,吐了口血。 柳长言扶住我,问道:“你没事吧?” 我用手交叉着,挡住脸,遮住那刺目的金光,朝他摇了摇头。 柳长言大惊道:“真龙之气?!” 我微微张开两指,从指间的缝隙瞧去,见到门口站着白天调戏我的锦衣公子,而他的腰上挂着一枚玉佩,散发着金光。想来击伤我的罪魁祸首就是那枚玉佩了。可是白天的时候我明明没事的!我在心底哀嚎,要是他白天出门也戴了这么个玉佩,我一定瞧见他就跑,也不至于招惹来这么一桩冤枉的祸事啊! 柳长言冷声问:“你是人间的皇帝?” 锦衣公子听了,脸色大变,他东张西望后,吼道:“你大逆不道!我要让皇帝伯伯诛你九族!” 原来他是皇族。我暗暗焦急,天子自有真龙之气护身,最克制妖邪之物。美人她带我在凡间游玩的时候,就从没带我进过皇宫、寺庙和道观这些地方。 柳长言淡淡道:“既是皇族子弟,还敢当街抢人,你是想以身试法吗?” 锦衣公子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捉我!”停了一会儿,他指着我说:“不过……你们可以放走,但是她要留下。” 柳长言听了,面色铁青,他站起身来,喝道:“大胆狂徒!” 我一直知道自己身子不太好,偏偏来凡间后,还三番五次受伤。这金光一直压制着我,使我灵力一阵翻涌,差点灵力差点乱窜。突然胸口一凉,定魂珠化出身形,变成了小息。我一惊,靠近她,低声喝道:“你这时候跑出来做什么!快变回去!” 小息的头颅慢慢转向我,委屈说:“疼……控制……不……住……” 我气恼,却毫无办法,要是柳长言在这时候反了阵营捅我一刀,非要收了小息,那我哭都没地方哭。 耳边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喊:“鬼啊!”然后又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翻了个白眼,说:“柳长言啰嗦了这么久,没把他怎么样,你一出现,直接把人吓晕了。” 小息以为我在夸她,那张鬼脸露出笑容。我打了个寒颤,捂住胸口,从地上爬起来。 我忐忑不已,对着柳长言问道:“你不会要收了她吧?” 柳长言答非所问:“大麻烦来了。” 我一愣,对锦衣公子暗恨不已。这还真是大麻烦!原来锦衣公子这一声大喊,招来了许多人,他们团团围住柴房,把我们困在里面。 “怎……怎么办?杀出去?”我结巴问。 柳长言指着躺在地上的锦衣公子,说道:“他应该可以帮我们。”我没见过这种阵仗,只能听他的。 柳长言架着锦衣公子,缓慢出了柴房,我缩在他后背跟着。柳长言高声喊道:“这是个误会,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府上令公子还给你们,还请行个方便,放我们离去。” 可是那些人听了,不仅没安定下来,反而大声尖叫:“有鬼啊!!”一时间,夜空回荡着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柳长言显然有些不解了,他僵硬的呆立了一会儿。 我拍了拍小息,怒道:“错了错了,你脚没着地!” 可我补救得太晚,人群不受控制的骚乱起来。我听见有人高喊道:“快去请国师!” “现在跑吧?”我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小声问道 柳长言颔首,他一挥手,霎时间水雾大作,把我们三个笼罩,我们就着这水雾,施法脱身。 来到郊外,我说道:“这下应该没什么麻烦了吧?” 柳长言苦笑,说道:“还有一个。”伴随着话音刚落,从林间走出一个人,披着大氅,领子用动物的长毛滚边。他的脸有大半埋在脖子上的那圈长毛里,只能看见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鬓角的头发已经斑白,他没有束发,而是在脑后随意用带子松松垮垮的绑着,不至于披头散发。有几缕白发没束好,贴在他的脸上,平添几分沧桑感。 不同于黑蛟的冷峻和柳长言的温润的那种沉默,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是静的,从里到外,像一潭死水,风吹不起一点波澜。 是那个在东海遇见的美大叔。 他拿出帕子,撕心裂肺的咳了几声后淡淡瞥了我一眼,说道:“怎么到哪都有你这个姑娘?” 我还想说怎么到哪都有这个大叔呢,我一撇嘴巴,不作答。 “一只没有妖气的狐妖,一个有实体的鬼魂。”他把头抬起来,神色淡淡,“有趣。”嘴里边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柳长言上前,拱手道:“不知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大叔不答反问:“你们闯了世子府,有什么企图?” 长清掏出匕首摆好姿势,一副准备随时打架的架势。 大叔沉默,他用手理了理大氅的带子,而后说:“罢了,反正也不的事,你们随意吧。”然后转身就走,再没看我们一眼。 我和长清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事态是如何发展的。 长清小声说:“就这么走了,还以为会打一架呢。” 我看了他一眼,诚恳道:“我觉得他可能是看我们人多,打不过才跑的。” 长清推了我一下,说:“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仗势欺人?”顿了一会儿,他挑眉,“狐狸。他好像认得你,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摊了摊手,“有过一面之缘,之前也是差点打起来。” 第二十二章 昆仑 当晚,我们在一处破庙里修整。破庙已经破得不能再破了,就是有那四面破败的墙壁挡着风雪,还有被掀了差不多的屋顶,所以它要比在荒郊野外要好上那么一些。 柳长言抱来一堆茅草,说:“姑娘若累了,可先在这上面稍作休息。” 我稍稍往后退了一些距离,并未上前。 我紧攥着定魂珠,紧张得手心微微出了些汗,有些湿润。定魂珠时而散发出一点微弱的光芒,不过很快又暗淡下去,想来是难受得紧了,可我还是不敢把小息放出来。 或许我至死都不能复活美人,可是现在,定魂珠是我唯一的希望,叫我就这么放弃了,我实在不甘心。 柳长言定定看我一眼,而后在茅草堆上闭目打坐。他神情庄重肃穆,像那些无悲无喜的菩萨一般,令人望而生畏。须臾,他轻启嘴唇,竟是念起了佛家的清心咒。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定魂珠脱手而出,在空中摇摇晃晃飘着。它绕着我转了几圈之后,化成小息倒在地上。 我朝柳长言喝道:“你快停下!” 一旁的长清起身,他绕着小息走动,不住打量她,“狐狸,我总觉得这只女鬼有点眼熟。” 我怕他们发难,抓住小息的肩膀,飞身出了破庙。我听见长清大喊:“狐狸!狐狸你回来!”我咬牙,继续往前跑。 天上又纷纷扬扬下起雪来。跑到半路,法力无以为继,我和小息两人摔在雪地上。我试着重新凝气,却都失败了。莫名的委屈涌上来,眼泪差点控制不住掉落眼眶。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从雪地上爬起来。 “你能变回去吗?” 小息点了点头,化回定魂珠落在我掌心。 难怪以前认识的那些山精妖怪,每一个都想成仙,原来不成仙,我们到哪儿都是人人喊打的。我在人间的这段日子里,还以为遇上了一个深明大义的柳长言,能包容我,而现在,因为一颗定魂珠,我们又站在对立面。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柳长言挡在我身前。我抿了抿唇,心里暗恨起来。 他静立着,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就那么站着,却也没有给我让路的意思。 “佛说……”我艰难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佛说众生平等,你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不是自诩引人向善吗?你让她弃恶从善,这才是无量功德,岂不是很好?” 他没有表态,我急道:“你放过她,我可以替她赎罪。此间事了,我回到桃花村,守他们永世无忧。” 许下这个愿后,我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什么余生去守他们永世无忧。 柳长言动了。他慢慢走进我,我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拔腿就跑。我一动不动,屏气等着他最后的抉择。 柳长言拉起我的手腕,低声说:“随我回去。” 我顿住,抬眸,望向他,“什、什么?” 他苦笑一下,说:“我并没有要收了她,为何你总是要跑?” “可你明明……”我莫名激动起来,“可你一念清心咒,她便受不住了。” “我那不过是——”他停下,随后放下我的手腕,说:“她与别的厉鬼不同。别的厉鬼都是怨气和阴气慢慢凝聚,经年累月才成型的,可是定魂珠的法力抵上了这些,所以她只有一直心怀善念,才能不被怨气所累。我念清心咒,不过是助她去恶静心罢了。” 我总觉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儿奇怪,不过一颗狐狸心却是定了定。 我将信将疑,问道:“不会骗我吧?” 他皱了皱眉头,说:“不骗你。” 柳长言朝我伸手,“我们回去。” “我……”我犹豫,不知要不要相信他。 “欸!”身体腾空而起,我一惊,却是柳长言抱着我施法回到破庙里。 双脚着地,我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瞪了他一眼。 “狐狸!” 听得长清一声大喊,我回过身,见他一脸怒容。我心虚得不敢看他,目光都不知道要往哪瞟。 我正等着他训我一顿,可长清却在茅草上躺下去了。他双手枕着脑袋,紧闭双眸。 我小心翼翼唤了一声:“长清?” 他眼皮都没有睁开,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说:“我要睡了,别烦我,万事有师兄,有事找他说去。”说完就真的不再开口,他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好像真睡着了一般。 我索性也躺在一堆茅草上面,侧着身子,背对柳长言。 一时间心绪翻涌,竟是难以入眠。就在刚刚,我还以为会和柳长言,可不过短短的功夫之后,我们又并排躺在这破庙里,一同避着风雪。 我睁大眼睛,看着屋顶,那里漏掉了一块,雪花从那个缺口飘进来,有些飘到我脸上。我用手摸了摸,觉得有点凉。就在这抬手的功夫,我竟又想起了美人。 我总和她在外头跑,也有在荒郊野外过夜的时候。可我们从不愁没房子住,因为只要有水,美人她足尖一点,一座高大的阁楼城堡便拔地而起,那些是冰雪雕就的房子,美奂美轮。现下满地的雪花,可我却没本事用这些雪花雕些亭台楼阁,所以只能在这破庙里休憩,还要忍着从外头飘落进来的雪花和凛冽的寒风。 “姑娘。”柳长言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侧身后头望去,见他正盘腿打坐,根本就没有同我一样躺下。我从扎人的草堆里坐起来,想了想,我对他道:“你别叫我姑娘姑娘的,叫我青衣……” “青衣——” “姐姐!就叫我青衣姐姐!”我兴奋道。 柳长言蓦然顿住,而后扯开话题,说道:“我们要回昆仑一趟,姑娘可要同去?” 我摇头,“不去。” 他偏了偏头,说:“不去你要去哪里?” “我可是有正事要办的,”我嘟哝:“我要去找一片海。” 柳长言垂眸,过了一会儿,说:“姑娘要找的是什么海?”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鲛人会搬到什么地方,不过……“深海。像四海那样,很深很深的海。”我想了想,继续说:“在深海里,感要把人压扁一样,很难受。水的力量很强大,我用了法术也感到窒息。如果没有……人帮我,我估计就会沉下去,再也上不了岸了。” 柳长言两手交叠,一只手的手指在另只手的手背上不住轻点,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听见他说道:“这四海八荒也不曾见过像四海那样的深海,不过在昆仑倒有一潭弱水。” 我听见这个名字,心脏窒了一下。“什么弱水?” “昆仑之北,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那潭水,是昆仑的禁地,就是一片鸿毛,都不能度过弱水,只能沉下去。我们不妨上昆仑找一找,说不定是姑娘要找的地方。” 我咬唇,犹豫着问道:“你说,鲛人会住在那个地方吗?” 柳长言讶然,“据说鲛人住在东海之中,但这只是传说而已,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我咬咬牙,“他们……搬家了。” “那姑娘可要往昆仑走一遭?”柳长言问道。 我急切道:“当然要去!”反正现在什么头绪也没有,反正去趟昆仑也没什么损失,顺便还能见见柳长言的师门。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开始上路了。柳长言一路上对着小息讲了许多佛法,教导她要一心向善。 我忍不住说道:“以前竟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个佛修。” 柳长言顿了一下,说:“我哪里是个佛修?” 我说道:“看你佛法讲得头头是道,典故信手拈来,不是佛修是什么?” 他正了正身体,道:“修行不易,这些年,在下也有心绪不定的时候,所以便翻了翻这些佛经,参佛可使人心思澄明,去烦止恶。” 随意翻翻也能翻成这样,我干笑,恭维道:“你真有觉悟。”倘若我从小也像他这样,现在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长清轻嗤一声,“师兄不管做什么,一向都做得很好。” 赶了几日路,我们终于来到了昆仑。远远瞧着,昆仑群山逶迤磅礴,此地仙气缭绕,仿若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一派祥瑞之像。 我那脑子突然转过弯来,这昆仑山本就是仙家之地!美人同我说过,这昆仑山本来是元始天尊的道场,是阐教的祖庭,到现在已经不知道传承到第几代了,我不确定的问:“你们不会是玉虚宫的吧?” 柳长言微微颔首,“师尊道号冲元子。” 我苦了脸,“这昆仑山,我进得去么?” 长清在一旁道:“如何进不去?山上也有许多妖怪走兽,只要不是为非作歹,我们玉虚宫是不管的。” 我放心了,管他是不是玉虚宫的,能帮到自己就好,刚才自己真是太不淡定了! 我欢喜往前,“那我们快些走吧。” 突然见前方有霞云若隐若现,好像有人正往我们这个方向赶来。顷刻,那道霞光行至我们跟前。 柳长言和长清一同“扑通”跪倒在地,“徒儿拜见师尊。” 第二十三章 弱水 30  来人须发皆白,还穿着雪白的道服,他手里拿着拂尘,站在云端上。我惊诧,这柳长言的师尊竟然是个地仙! 自己这样傻愣愣的站着,好像不太好,我跟着见礼,却没跪下,“师尊好。” 说完我自己差点又想挠墙,他是柳长言的师尊又不是我的师尊,自己瞎叫什么!不过我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口误的,当下笑容满面的看着柳长言的师尊——冲元子。表现得很乖巧。 冲元子朝我微微颔首,突然说道:“以前不曾见过姑娘,不是我们昆仑的狐狸吧?” 我一愣。 不待我答话,冲元子自顾掐指算了起来,片刻过后,他一脸纠结,“怎么算不出这位姑娘的来处归处?再来一次。”然后又开始掐来掐去。掐着掐,他好像忘了旁人,只管自己算得高兴。 柳长言轻咳一声,说道:“见笑了,师尊一直都这么……率性。” 我点头表示理解。我的好些个长辈都没个长辈样。比如说美人,她在我跟前从来都懒得端架子,一点上仙该有的做派统统没有。她说,她在我面前没个长辈样,我在她面前也没个小辈样,谁也不比谁强。而这像大长老一样,满头华发的老者显然也是同美人一样的。我只希望他不要和大长老一样啰嗦就好。 柳长言出声,把冲元子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师尊!” 冲元子停下动作,很假很假地咳了几声,“为师掐指一算,得知你们要回来,今日果然到了。” 冲元子拿着拂尘在长清头顶拂了一下,很忧愁的样子,他叹了一声,“你们都下山去了,只留我老人家在昆仑山上,实在寂寞得紧。” 平日里咋咋呼呼的长清此刻低垂着脑袋,他低声道:“接到您老人家的传讯后,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嘛?” 冲元子轻哼一声,把拂尘甩回臂弯,说道:“你们随为师来。”说完率先驾着云走了。走出老远,我依稀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声音:“怎么还是算不出来!乱了乱了,徒儿的也乱了!” 柳长言拿出飞剑,一脚踏上去,回头朝我伸手微笑,“上来。”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借力上了飞剑。 我站在他身前,陷入了吃不吃豆腐的纠结中。就我们现在的姿势,我总不能反手抱着他吧?我纠结着纠结着,刚伸出狼爪,身子也往后倾了倾,柳长言就在身后说道:“到了。” 为什么!!要犹豫!! 我们从飞剑上下来,一路顺着长阶拾步而上。台阶的缝隙里隐隐可见一些青苔,显然是有些年头了。阶梯的尽头是一座古朴庄严的宫殿,隐在云雾里,瞧得不甚分明。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柳长言扯住我的袖子,说:“你在外头等等。” 我闻言点了点头,飞身跃上一颗高大的树木,在上头寻了一处枝丫坐下,目送柳长言和长清一同进了殿里。 殿门紧闭,我瞧不见他们的身影,更听不清他们的谈话。我坐得无聊了,使劲摇晃着双腿,树上的叶子纷纷坠落,飘到石阶上。 人间还是冰天雪地,而这昆仑竟是绿草如茵,想来也同我们青丘一般,不愧为仙乡福地。 我数着那些飘落的叶子,数得眼前发晕,终于殿门打开了。柳长言的师尊先从里头走了出来。他走出几步,停下用手捂了捂心口,再走几步,又停下,深吸了几口气。 我听见他说:“诶,想不到下了一趟山,别的没悟出来,倒是把人间酸腐书生的做派学了个干净。” 我在树上捧腹大笑。 我正笑着,不想他们的师尊又折回来,我一惊,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受控制咳起来。我顺了顺胸口,看见师尊正扯着长清的耳朵,骂道:“你以为就这么放过你了?” 长清歪着脑袋,叠声道:“师尊,您轻点!” 他们两个推搡着走远了,我把目光收回来,瞧见柳长言站在树下,有一片落叶掉在他的发髻上。 我笑道:“你瞧,连你师傅都嫌你迂腐得厉害。” 他把那片叶子拿在手心里仔细瞧着,好像上头有什么好看的东西一样。正当我怀疑他已经走神的时候,又听得他说:“以后改便是。” 我不置可否,轻笑一声,然后跳下树枝,站在他跟前,说:“你带我去找弱水。” 他微微颔首,拉着我踏上飞剑。 弱水周围一片静谧,方圆百里,没有见着飞禽走兽的,我深吸几口气,发现空中弥漫着腐朽阴暗的气味。鲛人,真的会在这种地方生活吗? 弱水是一汪流深的潭,明明水质清澈,却怎么也瞧不见底。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有风吹过,连涟漪也不曾泛起。在弱水周围绕了一圈之后,我扯了几根头发,对着断发吹了口气。断发在空中飘荡了一会儿,来到弱水上方,在空中打了几个旋,然后就掉在弱水里,沉了下去。 我咬着唇,把足尖轻点在弱水面上,足尖刚点到弱水,就好像有一股吸力般,要把我扯进弱水去。我惊呼一声,感觉身上的灵力流失得厉害。 “姑娘!”柳长言的惊呼声传来。他拉住我的手臂,把我带离了弱水边,他道:“不可儿戏!这水谁都能给沉下去。” 我惊魂未定,愣愣看他,莫能言语。看来这弱水真是不简单,不然也不会成为昆仑禁地。 柳长言神色有些严肃,他问道:“你就非要找到鲛人不可?” 我在弱水旁的一丛草地坐下,想了想,我缓缓说道:“其实本来并不是非找到不可。不过我如今要么混吃等死,要么去找鲛人,我思来想去,还是觉着找鲛人更有意义些。即使我最后什么也没找着,总归是能有个盼头。能这么尽心尽力去做一件事,直到……我死了,也不至于死不瞑目,总算是努力过了。” 柳长言失笑,“姑娘还打算用一辈子去寻找鲛人不成?” 心绪百转千回,一时之间,我有些难受,偏偏憋在胸口,不能说出来。用一辈子去寻找鲛人,听起来是很荒谬,但是柳长言他怎么会明白,我这辈子即将到头了。所以我穷极一生,时间还是太短太短。 这里太安静了,总觉得太寂寥。我双腿曲起,双手环住膝头,用力抱紧,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底那份挥之不去的压抑感。 身旁一阵衣料摩擦的声响,而后,听见柳长言的声音:“姑娘打算怎么办?” 我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原本是在思考要怎么回话,不过想着想着,就有些恍神,思绪不知跑哪里去了。怪不得美人总是看着山峦就容易发呆,原来这还真是个走神的好办法。 我把头埋在膝上,稳了稳情绪,安静良久,我问道:“你没有没遇见过一个,能让你不顾一切,即便死了,你也总想让他活过来的人?” 柳长言没有回答,一时之间,只能听见沙沙的声响,那是风吹过树叶草丛的声音。仿佛天地间一片荒芜,只有自己。 “我最亲近的人是师尊。”顿了顿,柳长言说道:“师尊待我恩重如山,养我育我,若没有他,就不会有今日的柳长言。” 他看着我,眼眸氤氲着温和的笑意,“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生死有命,这本是天道循常。姑娘还是看淡生死得好,执念太过,极易伤人。” “你教我看淡生死?”我有些气闷,把头扭向别处,“为什么你们都不能理解我?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天地间,再没有一个弱水能那样待我。 许久寂静无言。 我独自闹了一会儿气,想到现在再没有人会安抚自己的小性子,自己还闹什么闹呢?没有美人,没有大长老。我强压下不舒服,眨了眨有些湿意的眼睛。 想了想,我把从东海拿来的贝壳扔进弱水里。贝壳落在水面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这么悄悄沉下去。我不禁有点后怕,如果没有柳长言拉我,那我应该会像这枚贝壳一样,悄无声息的沉下去吧? “这是做什么?” 我用余光瞟了瞟柳长言,然后把一个贝壳递给他,“你听。” 柳长言听着听着,神情渐渐有些恍惚。 “喂?”我推了推他。 他回过神,朝我一笑,“这歌声……” 我笑道:“是鲛人的歌声。” 他放下贝壳,说道:“都说鲛人的歌声使人如痴如醉,有些人被鲛人的歌声蛊惑,还投了海。现在看来,这话也不是夸大其词。” 我调侃道:“你也怕被蛊惑?” 柳长言嗟叹一声,“世事变幻无常,人心最难琢磨。我也怕有一天便守不住道心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在我遇见的人当中,你是最有觉悟的。一定能历劫成功,得道飞升的。” 柳长言低垂了眼眸,轻声说:“但愿如此。” 良久没有动静,我问道:“你说贝壳这么小,就算水底有鲛人,他们会不会也不注意的?” 柳长言一愣,“这不无可能。” 我决定发挥我的聪明才智,让鲛人不能忽视这些贝壳。我从弱水四周撬了许多庞大的石头,把贝壳绑在上头,然后绕着弱水,把石头抛下去。 在弱水上均匀的抛了石头之后,我得意的拍拍沾满灰尘的手,说道:“这漫天石雨,我看他们怎么无视。” 柳长言却道:“要是石头把贝壳压碎了呢?” 我瞪他一眼,“你就不能想点儿好的啊?” 他笑笑不再说话,挨着我在岸边坐下,静静等待。 一直到看见天上的疏星,我不由得沮丧。 我哭丧着脸,喊道:“不会真让你给猜中了吧?那些石头把贝壳都压碎。可是我们往底下投了这么多石块,就算没有看见贝壳,鲛人也该来找我们算算账吧。”还是说,这里真的没有鲛人…… 我拔着身旁的小草出气。 柳长言问道:“可要回去了?” 我心有不甘,气呼呼的说:“不走,我还要再等一会儿。” 柳长言又重新坐下,说:“那我陪姑娘一道。” 不过我嘴上虽说得坚决,但到半夜的时候,我的眼皮又不争气的开始打架了。我往旁边温热的物体靠近,可那物体好像会移动,我怎么靠近都靠不到。我闭着眼睛,双手一抓,把温热的肉体往身边一拉,然后心满意足的睡去。 可还没等我睡熟,就听见有叫唤声;“姑娘姑娘,青衣……” 我清醒过来。 柳长言指着水面,说:“你看。” 月光照到水面上,月如华练,像给弱水披上了一层华裳。在这闪着星辰的水面,有几截鱼尾在摆动,鱼鳞泛着水光,在涟漪中起起伏伏。 我又惊又喜,这一直平静无波的弱水,终于动了。 第二十四章 鲛人 突然从弱水里传出一阵歌声,清隽悠长,空灵缥缈。歌声没有词,好像只是人随意哼唱出来一般,却紧扣心弦,听得人心神荡漾。 歌声在水里……水里,我不由自主往弱水走去,想去追寻这美妙的歌声。足尖点上水面,那种要把人扯入万丈深渊的吸附感又传来,我全身冒起了冷汗,清醒过来。 这是魅术! 原来鲛人的歌声真的能蛊惑人心。若不是我狐族也精于此道,想来此刻已经着了他们的道了。 我拉住柳长言,喊道:“你快醒醒!这歌声有问题。”可柳长言此时眼神涣散,他拍开我的手,一个跃身,跳进弱水里,我甚至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抓到。 “啊……柳长言!”我惊呼,可无济于事,他沉进弱水,我还没来得及拉住他,弱水已经没过他的头顶。 思量片刻,我咬牙也跳进弱水里。原来道德这东西,我还是有的,并且水平不低。 歌声在我跳进弱水里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我往四周望去,见柳长言在我下方,还往下沉去。我使力靠近,一把抱住他。他此时双眸紧闭,好像晕过去了。一条鱼尾突然卷过来,缠住我和柳长言。此刻在弱水里,我的力量不断流失,再提不起半点灵力,只能任由那条鱼尾卷着我往下冲。 这拉着我的鲛人是一个少年,我从后面只能看见他海蓝色的短发和精瘦半裸的上身。跟着这鲛人少年一起的,还有另几个鲛人,都是海蓝色的短发。 越往深处,弱水的力量好像要把我撕裂一般,全身都绞痛起来。柳长言你快醒醒……我想出声,可是一开口,从嘴里冒出一连串的气泡,不能发出声音。我急了,一口咬在柳长言脸上,试图把他唤醒。 耳边响起一阵咕噜声,我抬起头,见柳长言已经转醒。他嘴唇又动了动,可还是一阵水入口鼻的咕噜声。虽此刻还危机四伏,可我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柳长言抚着脸上的牙印,神色有些茫然。 见他还没回过神来,我又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他好像又想说什么,可是除了咕噜声,还是什么也发不出来。他停住,好像有些懊恼。 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一阵律动。扑通,扑通,扑通。我和柳长言此刻挨得很近很近,腰身都贴在一起,被一条鱼尾缠住,身躯不留一丝缝隙相贴合。我微微俯头,耳朵贴在柳长言的胸膛上,里面传来心脏的跳动声。扑通,扑通,扑通,频率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大。 脑袋突然被一只手拨开,我不得已离开了柳长言的胸膛。他一脸严肃的看我,面无表情,可他的脸颊却是布满红晕。狼心一起,我伸手抚上他的面庞,在这冰凉的弱水里,他却微微有些发烫。 猝不及防,柳长言突然喷了我一脸鲜血。我愣住,还未做出反应,突然感到一阵地转天旋,弱水晃得厉害,搅得我头昏脑涨,全身又开始剧痛起来,体内一阵翻腾,我差点晕过去。 等这一阵晕眩过去之后,我发现之前那种力量流失的气闷感已经消散了一些,水里拉扯的那股力量减轻不少。鲛人带我们来到了一处宽旷的地方,巨大的蚌壳林立。他们每每经过,原本闭合的蚌壳张开,从里面游出来一个鲛人。有男有女,他们都有一头海蓝色的头发,苍白精致的面容。他们摆着鱼尾,定立在水中,对着我和柳长言窃窃私语。 我试着动用法力,这一次成功了,灵力虽然还有些阻碍,不过足以让我把这些流水隔绝在外。 “这里应该就是鲛人居住的地方了,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搬来这里。”我说道。这里没有像东海一样的房子,蚌壳就这样摆放在水里。 柳长言此刻脸色苍白,同那些鲛人一样,他没有理我,只是微微轻喘着气,我猜他可能是没力气再说话了,“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没事。” 我略略放下心,打量四周,暗暗猜测鲛人会把我们带去哪里。 鲛人少年在一幢房子停下,这应该是这里唯一一座屋子了。屋子用水晶建成,在外头看来,晶莹剔透,可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缠着我们的鲛人少年把鱼尾放下,双手交叉在胸前,弯腰行了个礼,恭声喊道:“族长,人带到了。” “让他们进来。”里面传来没有起伏的女声。屋子的门支呀一声,打开了,鲛人少年把我们推进去,说道:“快进去。” 我心里有点没底,一直抓着柳长言的手不放。水晶屋里面一片空旷,里边没有水。我们进去第一眼看见的是立在屋子中间的雕像,这尊雕像显然同东海里的那尊是同一个人,一样的鱼尾,一样的容貌,不过鲛人可能是没有那么大的贝壳和珍珠了,所以这雕像的姿势换了。这雕像是立着的,鱼尾弯曲,点在水晶做成的圆盘上,头颅微仰,双手伸向空中,好像要怀抱什么东西。围绕着雕像的是一个池子,有水潺潺流动。 我绕过雕像,继续往里走,发现里面有一个鲛人,她背对着我们坐在蚌壳上,我只能从后背看见她一头银白的长发,长发一直垂到地上逶迤,如同铺陈了一地的月光。 别的鲛人头发都是海蓝色的,只有这个,是银白的,白得没有一丝杂质。 她的手臂微微伸出,透过白发,可以瞧见她手里正拿着一个贝壳,脚底下还堆着一些。这些贝壳,应该就是我从上面扔下来的了。 “你……找我们什么事?”我问了一句废话。 鲛人从贝壳上起身,转身面对我们。她这一露脸,推翻了我对族长、长老这一职的认知。从我们青丘的长老到桃花村的村长,他们无一不是白发苍苍,上了年纪的。我一直认为,要做一族的领袖,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要够老,这样别人才能信服你。 我刚才看见鲛人的白发,下意识以为她一定也是一位老人,没想到她这张脸却很年轻,面容比外面的那些鲛人还要精致。 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似的,只是幽幽泛蓝的眼瞳满是冷意。她的左眼角有一滴蓝色的泪痣,像是一颗真正的泪珠,给她平添了一份妖魅。她的上身不像别的鲛人一般,用贝壳挡在胸前,而是一截蛇皮一样的布料围住,上头有奇异的花纹,美丽且神秘。脖子缠着几圈珍珠做的项链,衬着莹白的肌肤,看起来有一种让人想破坏的美感。 我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这鲛人太漂亮了,连我都差点把持不住……我偏头偷偷打量柳长言,却见他神色如常,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 鲛人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法杖,法杖顶端镶着一颗硕大的蓝色宝石,我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不过这宝石美丽炫目,有流光隐隐划过。她的鱼尾在白发中摇摆,行至我们身前。 她朝我微微一笑,可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她说:“远方而来的客人,请容我……”她顿住,面容狰狞,厉声道:“人类!”她指着柳长言,“他是人类!”说着拿起法杖,开始施法,是要把柳长言就地伏诛的形容。就柳长言现在这幅强撑的模样,哪里能敌得过她一击。我护住柳长言,远离了那个鲛人,不满说:“你怎么不由分说就打人。” 她把法杖重重砸到地上,“哼!人类奸诈,他来到此处肯定是别有目的,我一定要诛杀他。” 别有目的的是我……我硬声道:“你太不讲理了!” 鲛人冰冷的目光射向我,冷声道:“你要护住他,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话音刚落,我和柳长言就凌空而起,被那个鲛人甩进了她刚才坐着的蚌壳里,柳长言在我身下,做了我的肉垫。 “砰”的一声,蚌壳合上了。我使劲撬着蚌壳,却怎么也撬不开,我一怒,把各种学过的法术,风雷雨电各样都给施了一遍,可蚌壳却还是完好无损。 身下传来柳长言弱弱的声音:“姑娘,你再施一次法,壳没破,但我就要被你打死了……” 原来这壳太挤,我施的法有一半的施到柳长言身上去了。我有些脸热,庆幸在这黑暗的壳里没有亮光,所以柳长言瞧不见我现在的神色。 我嗫嗫道:“对不起……” “无碍。”柳长言轻笑声传来,而后不再说话。等过了一会儿,那鲛人还没有放我们出去的意思,我大怒,捶着壳子喊道:“你要关也换个宽敞点的来关呀!” 我累了,趴在柳长言身上不动,昏昏欲睡。突然闻见蚌壳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我一惊,朝柳长言身上摸去,我抖着手指,发现手上全是粘稠的血迹 柳长言抓住我的手,说道:“我没事。” 我不管他,径自拿出夜明珠,就着夜明珠的亮光,我看见柳长言的嘴角不断有血迹蔓延,他的领口一片殷红,我急了,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怎么会这样的?” 他微微一扯嘴角,勉强露出笑意,他轻声说道:“弱水对仙家法力最是克制,我在水里走了这一遭,有些伤痛是很正常的,休息一下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你都流了这么多血了……”我听见自己居然带上了哭腔,我一愣,发现有水珠从我脸上滴落,掉到柳长言的脸颊上。 我永不会忘记,美人她也是让九重雷劫劈得满身鲜血,然后死了。她那时候也是这样,嘴角不断有血迹流淌,我用力捂住她的嘴巴,可是鲜血从我的指缝里溢出来,怎么都止不住。她躺在血泊里,明明奄奄一息了,最后不知从哪儿爆发的力量,把我踢开,自己挡了雷劫,然后被劈得连点灰都没留下。 柳长言神情微楞,好像被我的眼泪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他叹道:“怎么哭了?” 他这一开口,有更多的鲜血流出,。我脑子一热,双手捧上柳长言的脸,对着他的嘴唇亲下去,万妖丹从我身体渡进他体内。他的嘴角都是血腥味,我舔了舔,说:“不好吃……”没有美人的血好吃。 “我……”他看着我,眼神变得深了些,月明珠的亮光在他漆黑的眼眸映出来,像点点繁星。“那次在桃花村,多谢姑娘救我。” 我微微起身,稍稍远离了他的脸庞,闷闷说道:“记得还我,不许吞下去了。” 他噗嗤笑了一声,“我会记得的。” 第二十五章 交易 在蚌壳中不知时间流逝,等我把柳长言的眼睫毛数了几个来回之后,蚌壳终于打开了。 我从柳长言身上爬起来,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猛,使得他闷哼一声。我扶住他,关切道:“你没事吧?” 他嘴唇苍白得没有血色,看来这弱水对他是很要命的。 柳长言颔首,轻声道:“好多了。” 鲛人族长站在我们面前,眼中满是浓浓的嘲讽,她讥诮道:“他是你情郎?” 我下意识摇头。鲛人族长的神色好像缓和了些,她举起手中的贝壳,说道:“这些是你带来的?” 我稳了稳心神,镇定道:“是的。” 族长厉声问道:“那你来这儿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就想见见传说中的鲛人……” 族长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她张开手掌,微微侧着,有白色的粉末掉到地上,那枚贝壳早已不见踪影。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从哪儿得到这些贝壳。现在,我只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我做漫不经心状,淡淡说:“什么交易?我没什么想要的,谈什么交易?”根据乌龟所说的,人类把鲛人掳去,逼他们流眼泪。他们对人类的仇恨,从族长对柳长言的态度中可窥见一二,若是我说自己为鲛珠而来,那可以直接考虑要怎么个死法了。 族长拿着法杖对准柳长言的眉心,说:“你若是答应了,我可以不杀他。” 动武不是个明智的办法,我与柳长言在这弱水中,法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流失,虽说到了鲛人的领地后,情况有所好转,可是怎么能打得过本来就在这里生活的族长?况且一个族长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鲛人爬起来…… 我小心翼翼道:“他是个好人,长这么大,没吃过一条鱼,没伤过人命,更没祸害过一个姑娘。而且他人很好,乐善好施,见义勇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有一身好本事……bababa”我胡乱夸了柳长言一通,试图打消族长的杀意。 可是族长不吃我这套,她听了,不仅没把法杖放下,反而更逼近柳长言的的眉心,没一会儿,有鲜血从柳长言高挺的鼻梁上流淌下来。他闷哼一声,用手捂住胸口,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急切喊道:“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族长放下法杖,轻嗤一声,“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美人曾同我发过牢骚,说话本里一般要去找什么世外高人做什么事,那些世外高人总会提这样那样的要求。最常见的就是“你们两个留下一个人”,或者是“你们帮我杀一个”等等诸如此类的无理取闹的要求。 她叹道:“这令人绝望的世道哟!”我从没去找过什么世道高人,没见过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所以也不曾觉得这世道有什么好让人绝望的。不过现在,我觉得这世道果然让人很绝望。 “我……我很弱的,你千万不要让我去杀什么很厉害的大人物,我只打得过比我更弱的人。”不能怪我这么没骨气,因为美人后面还说了,一般应世外高人的请求出去杀人的,最后不死也半死不活;应了世外高人让一个人留下才肯帮忙的,最终都悔恨终生。 族长回头瞟了我一眼,说:“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只是一个凡间的男子。倘若我自己能上岸去找他,也不必让你来同我做这笔交易。” 我松了一口气,应道:“那没问题,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不能再为难我们。” 族长摆着鱼尾,行至我身旁,她附在我耳旁,低低说道:“我要你起誓。” 我有些犹豫,迟迟不肯开口。我们这些精怪起誓与凡间的那些人起的誓不同。凡间那些动辄山盟海誓用来哄骗小姑娘的誓言是用来打破的,即便他们最后违背了诺言,也不见得有什么处罚,可我们起誓却是真真要命。因为我们起的誓,最后的果大多都会应到自己身上,也许你以前不经意许下的话,在后来一些紧要关头就要了你的命。 “我……我起誓,我一定帮你杀了那个人,否则、否则天打——”我顿住,极快改口道:“否则此生道行再难精进,大道难成。”我本来是想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但是天打雷劈我已经试过了,那样实在太疼,即便我真的要死,也绝对不想再尝试这么个死法。至于我的道行,现在已经没法再精进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柳长言扯了我的袖子,轻轻摇头。突然从口鼻中溢出大量的鲜血,他头一歪,晕了过去。 我看着干着急,却又没办法。我对着族长问道:“你要杀的是什么人?什么样的长相?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他——”良久,族长轻飘飘的说:“我记不清了。” “?” 族长一挥手,说:“你们先在此住下几天,待我好好想想。” 族长说想想,然后真的闭门冥想去了。接下来几天,水晶屋的门就没开过。我怕柳长言受不住这弱水,生出个好歹来,便问鲛人拿了一个大蚌壳来,让柳长言待在里头养伤。而自己则在鲛人领地里四处晃荡,一直试图搞破坏,想让鲛人痛哭流涕。 比如抢小鲛人的食物,比趁鲛人不注意绊倒他们,再比如半夜鲛人都睡了,我再鬼吼鬼叫,搅得他们不得安生等等。可能是他们都得到过族长的指令,所以我这种恶劣的行径并没有人来制止。我闹腾了好些天,可是鲛人们都很淡定,每次我骚扰他们,他们只是用一种奇异的令人不舒服的目光看我,而后游走了。 多天劳动没有成果,我决定下剂猛药。我拉了柳长言尾随一对正在幽会的鲛人男女。我指着他们说:“我发现他已经偷偷瞧过你几回了,你用你的美貌去拆散他们,最后那小姑娘肯定要伤心得痛哭流涕。” 柳长言一脸惊愕,愣愣问道:“小姑娘?” 我点头,“她的情郎暗地里偷偷看过你好几回了,他肯定为你的美貌折服的。”我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大胆的去吧,只有挥不动的锄头,没有撬不动的墙角。” 柳长言满面怒色,喝道:“荒唐!”而后拂袖而去。 我扼腕叹息,只恨自己不能变就男儿身去勾引那鲛人少年。我虽觉得自己的这个计划绝妙无比,但是柳长言不肯配合,只能含恨作罢。 后来我又想敲闷棍,把鲛人带到无人的角落里痛打一顿,使他们受不了疼痛而哭泣。不过考虑到这样行事的后果是敲了闷棍以后,我很有可能被鲛人族长大卸八块再大卸八块。所以最后还是咬咬牙,按捺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我抓住一个小鲛人,对他的那截鱼尾爱不释手。等玩够了以后,我停止对他鱼尾的蹂躏,郁闷道:“诶,为什么你们都不落泪呢?”我在他的眼睑来回抚摸,指尖能摸到眼珠子的弧度,“真想看看这双美丽的眼睛,落泪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小家伙很傲气的哼了声,说:“我们才不会流泪呢!眼泪是我们最珍贵的东西,至死都不可能掉落。” 我按住想咬他一口的欲望,继续循循善诱道:“可是很美丽啊,你的眼睛湛蓝湛蓝的,掉落的眼泪一定和你们族长眼角的泪痣一样美丽。” 小家伙对我翻了个白眼,说:“那才不是什么泪痣呢,那就是颗眼泪——只有流过眼泪的人,才会出现那颗眼角的眼泪。” 我倏地起身,惊道:“你说你们族长曾经掉过眼泪?!” 小鲛人轻哼道:“真没见识!”然后摆着鱼尾走远了。 我站在原地静立,想了许久。如果那族长真的曾掉过眼泪,那么就有现成的鲛珠,可是鲛珠会在哪里呢? 过了几日,族长把我找去,交给我一幅画卷,说:“那个人长这个模样。”她此刻泛着蓝光的瞳孔更加幽深了,我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的眼睛布满血丝。 我忐忑着问:“既是交易,那我是不是还能有别的报酬?” 族长冷硬的问:“你要什么?” 我一狠心,说:“我要鲛珠。” 族长冷笑,恶狠狠的说:“你果然目的不纯。” 她的目光太凶狠,我不由得感到紧张,怕她不管什么交易,直接把我拍死在这水晶屋里。 族长发出渗人的大笑,说道:“你要的眼泪,就在那人身上,他死了,东西就是你的了。”她凭空拿出一个贝壳,递给我,说:“他死了,告诉我一声,对着它讲,我就能听得到。” 我接过贝壳,喜不自禁,反复问道:“你不会骗我吧?” 族长冷冷看我,说道:“我不骗人。”她拖曳着垂地白发,转身走了,“你和你的同伴赶快离开这里。” 送我和柳长言走的,依旧是把我们带来的那几个鲛人,只不过方式比来时温和许多。他们把我们送到弱水边,而后一头潜下去,再不见踪影。 回到岸上,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世事白云苍狗,每当我以为无路可走的时候又峰回路转。而现在好不容易找着鲛人了,偏偏还让我去杀劳什子人。我回头看了柳长言一眼,发现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领口的血迹在弱水里被冲淡不少。我微微俯身贴近他,拱着鼻子轻嗅,发现他身上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闷声问道:“你受伤很重么?怎么还是没好?” 他展了笑意,微微摇头,“我没事。”停了一会儿,他问我:“你真要去替她杀一个人?” “当然了,我可是起过誓的。” 柳长言皱着眉,说道:“事情因我而起,我陪你走一遭。” 其实应该是我拖累了他才对,若不是我要找鲛人,他也不必陪我受这些罪。我故作轻松,拒绝道:“你还是好好待在昆仑养伤吧,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我是去杀人的,你不必跟着我。” 柳长言拉住我的衣袖,看起来有些紧张,他解释道:“我不是要阻止你,我担心你无故沾染人命,有损修为。” 我斜着眼看他,严肃问道:“柳长言,你是愧疚了吗?” 看他的脸色急剧变换,一幅有口难言的模样,我抿唇笑了笑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同你开玩笑的,其实就算我起了那个誓也没什么打紧的。我根本就不想成仙,与你没什么相干。” 第二十六章 心虚 “这是为何?”柳长言静静看我,目光疑惑,“在我遇见的妖中,没有一个是不想成仙的。他们费尽心思修炼,更甚者异想天开,为了增进道行,竟吸食凡人的精气。你什么不想成仙?” 我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双手不着痕迹的在裙子上擦了擦。我低垂着脑袋,从他身旁走过,低声说道:“我这个人,愚钝不堪,成仙这样的美事,哪里轮得到我?” 我慢吞吞走着,不一会儿,身后也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是柳长言跟上来了。 他很快行至我身旁,与我并肩走着。他偏头看了看我,说道:“姑娘与别的妖不一样。” 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却不想再跟他谈论这个话题了。成仙,谁不想呢?但是我现在想都不敢想。 “妖要成仙,先做人,姑娘已经做得很好了,为何不努力一把?” 我吼道:“成仙有什么好的?我一点也不稀罕。” 柳长言整个人顿住,他的手掌垂在身侧,神色看起来有些受伤。说来也是,他们这些凡间的修士,一般都是嫉恶如仇的,可长言一路随我走来,助我良多。现在只是说一下教,引人向道,却被我摆了脸色瞧,他一定不好受的。他现在看我,一定是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变态吧。 我按压住心底的愧疚,想了想,我放柔了声音,解释道:“我以前……认识一个神仙,她说成仙没什么好的,天庭是个很无聊的地方,还没凡间来得自在。她说,让我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妖,也挺好的。至于学做人,我学不来。” 要成仙,先做人。美人她也曾跟我说过这句话。 那时还在我天真不知烦恼的年纪,我握爪信誓旦旦要成仙,可美人却不赞同,她说道:“人要成仙,首先要断情绝爱,无悲无喜才能得道。而妖想成仙,却要先学会做人,可这做了人,学了人的七情六欲后又要看破红尘,这也太苦了些。你能想得出这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该有多么难熬么?该还不如一开始便不要懂得,你这样一直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妖,也挺好。” 我反驳道:“大长老他们也成仙了,可却未曾见过有什么值得他们烦恼的。” 美人思索良久,最后说:“他们未列入仙班,飞升台上没有他们的名字,至多算个散仙。这修得仙身却未修得人心,他们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自然不比九重天上那些历经磨难的神仙们。” “那九重天上的神仙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他们都眼花了?” 美人噗嗤笑了一声,她目光望向远方,喃喃道:“倘若你有一天身在红尘,却又逼着自己去看破红尘,那时你便明白了。” 美人说的看山不是山的那种境界,我至此还没有体会过。我觉着,等我哪天睡不好,眼花的时候,可以去试一下。 “姑娘,”柳长言在我身后抓住我的手腕,低低问道:“你是否真的无心此道?真的不想成仙?” 我挣开他的手,回道:“不想。”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落在我的耳朵,竟是酸涩的。我不敢回头,咬牙跑了。 我慌不择路,来到之前来过的长阶上,抬脚踏了上去,却见长清正拿了一把扫帚打扫着石阶。他伸出扫帚拦住我,喊道:“别踏上来,你脚上全是泥土,弄脏了我又得打扫一遍。” 我瞪他一眼,回道:“你们玉虚宫是不是没人了?还让你来打扫石阶?” 他四下望了一圈,看起来很紧张。我不由得也四下环顾,却没发现有什么人,只有天上偶尔有飞鸟掠过。 他凑近我身旁,咬牙切齿,声音却很低,“你胡说什么!若不是师尊让我来,我才不想来扫呢!” 我心领神会,就如同祠堂面壁,全体耳朵轮番摧残是我们青丘处罚的特色,扫石阶也是他们玉虚宫处罚的特色。 对于我这种三天两头被处罚的人来说,见到同样命苦的人受罚,我总是很开心的,即使长清不是青丘的狐狸。 我幸灾乐祸,却不好表现出来。忍了笑意,我假意问道:“要不要我帮忙?” 其实这只是个客套话,像每次见面打招呼的口头语一样,性质类似于“你今天吃了吗?”。一般有道德觉悟的人都是拒绝的。说白了我根本就没想帮他。 可长清听了之后,眉开眼笑,他直接把扫帚塞我手上,喜道:“狐狸,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好啊?”他爬上石阶旁的一颗树上,摘了一片叶子覆在眼睛上,说道:“你好好扫扫,我睡一会儿,可累死我了。” 我拿着扫帚呆立,左右为难,暗恨自己不该胡乱说话。愤愤然了许久,我还是没干出把扫帚扔长清身上,然后离去的事情,而是认命扫起了落叶尘埃。 “狐狸,”一直在树上默不作声的长清开口,“这几天一直没见过你和师兄,你们干什么去了?” “啊……”我略略思索,随意答道:“没什么,他带着我四处逛逛。” 长清起身,靠着树干坐起来,他拿下覆在眼上的叶子,眸中满含笑意,“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私奔去了呢。” 我拿着扫帚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想了想,还是觉得在玉虚宫打人不太好。我抬头望向他,认真严肃的建议道:“你年纪轻轻就总想着这些事情,你莫不是了思春了?年轻人不要太浮躁,要多学着点你师兄,成熟稳重懂不懂?” 长清炸毛了,从树上跳下来。他抖着手指指着我,指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我得意,果然这种少年最忌讳别人说他不成熟了。 最后我们还是打了起来。 我累瘫了,四平八仰躺在石阶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发呆。我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此处人迹罕至,我和长清胡闹了这么久,竟然也没有一个人来围观的。我侧过头去,看了长清一眼,发现他袖子半遮着脸,眸中泫然欲泣。 泫然欲泣,我以前一直以为,有戏本中那些对花伤月的深闺女子才做得出来,至少我自己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也没练出来,而现在我却在一个男人身上看见了,我忍了许久,最后没忍住,不厚道的捧腹大笑。 “你——”长清怒视我,“你怎么老挠我脸!” 我得意道:“修道之人,不要在意这幅皮囊。” 长清皱了皱鼻头,怪叫一声,然后朝我扑过来。我往后了挪动,却快不过长清,眼看他快要扑到我身上了,却突然出现一双手架住他。我呆愣着望去,发现柳长言面沉如水,站在我们上方。他喝道:“你们闹够没有?” 长清嘤嘤几声,掩面泪奔。 我尴尬把头别向别处。柳长言弯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无奈,我只得顺势起身。 他低声问道:“姑娘没事吧?” 明明在长清跟前,我插科打诨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嬉笑怒骂都行,偏偏到了柳长言跟前却拘谨得很。比如现在,我又莫名紧张了,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放才好。可能是因为他身上那股沉稳的气质,太像一个长辈了……吧?否则我为什么面对他,总怕他会骂我?这感觉就像即将面对大长老的教训一样。 我暗自懊恼了一会儿,答道:“没事。” 我偷偷抬眸,却发现他也正在看我。突然心虚起来,我赶紧错开目光,尽量若其事的走开。 心虚,又是心虚!为什么我总是会心虚! 独自在昆仑的山林里一个人闷坐了一天,等乌金西沉的时候,我又走了回来。昆仑我其实还没有逛过,不知道哪儿跟哪儿,只得又回道了长石阶上。待我靠近的时候,听见了沙沙的声响,像是扫地的声音。我走进一看,柳长言正弯着腰,一层一层的扫着石阶。 黄昏的余晖铺洒在石阶上,那些被磨得发亮的石面散发点点星芒。我被晃得有些眼花,稍稍用手挡了挡。从指尖的缝隙中,我又忍不住偷偷打量着柳长言。他逆着光,我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知道,他扫得很专注。落叶灰尘被一层接一层的扫下来,他始终低着头,好像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我一阵气闷,走过去夺了他的扫把,说道:“你是帮长清扫的么?”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低低“嗯”了声。他伸手要拿回扫把,我后退几步,藏到身后去了。他苦笑起来,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撇了撇嘴,说道:“你让他自己来扫。” 他眨了眨眼皮,说道:“他白天同你打架,师尊正罚他面壁思过,哪里来的时间扫地?” 我脸皮一热,反应过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趁我愣神的当儿,柳长言又把扫把拿回去了。我无奈跺了跺脚。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施个法不就行了?何必扫得这么辛苦?” 他摇了摇头,说道:“无碍就当做一种修行吧,也能静心凝神。” 看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扫下去,我索性找了个台阶坐下,双手托腮,就这么看着柳长言的背影,心里莫名平静起来,一天的烦恼好像尽数散去。 我拍了拍脸颊,感觉有些烫。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眼前竟还是柳长言的背影,挥之不去。我做贼一般环顾西周,发现没人之后才稍稍定下心来。 我吐了口浊气,想了想,拿出族长给我的画卷看起来,我不信,这样还总看见柳长言。画卷缓缓展开,里面的画像逐渐展露出来,那张脸也全暴露在我的视线里。我手上一顿,画卷差点掉下去。 这、竟是他?! 第二十七章 观沧海 雪霁。 一路上看见不少在雪地堆雪人的孩子,也有一些赶路的行人。我跟在柳长言身后,顺着他的脚印踩过,回头一望,这天地茫茫间,我们身后只有一串脚印,似乎只有一个人走过。 前头的柳长言停下,笑问:“前方就要到长安了,可要先去吃点东西?” 这一次,我很难得的拒绝了美食,而是大义凛然道:“我们还是先找人吧,免得夜长梦多。” 我想着自己终于好不容易正正经经的办一回正经事了,可柳长言却不给我这个机会,他说:“即便不吃东西,我们也得先找处落脚的地方——这长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着一个人可不容易。” 我觉着既然都是要停下,那东西还是要吃一吃的。 选了一家客栈住下,我抓着鸡腿啃得正欢,柳长言兀的说道:“姑娘不若算算这画像上的人在哪里?” 我讪讪放下鸡腿,抹了抹唇边的油,而后尴尬道:“我算不出来……” 看他沉默下去,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挣扎着解释道:“我只见过他两次,一次在东海,还有一次就是在长安城外,所以我真算不出来……”我们要找的,就是那位我在东海遇见的美大叔,画像上的人与他相似,就是年龄不大对得上。 其实柳长言他要是更了解我一些就会明白,我所说的一切不过是狡辩,事实是我不学无术,连这种几乎人人都会的追踪术都不太会。当然,我也可以更加理直气壮的说是美人的错,因为她并没有教我。她偶尔也会帮人算算命格什么的,但几乎每次总会出现微妙的偏差就是了,后面弄得我都不敢跟她学了。 我咬唇,嘟囔道:“你也可以算呀……” 他眼睫毛动了动,抬眸看了我一眼,“可以是可以,不过却是有些麻烦。” 我抬起下巴,示意道:“你快算算。” 他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一个八卦阵图还有三枚铜钱,然后开始闭目不言,神情肃穆。他焚香静心,把我赶出了屋子。 我在屋外,听不见什么动静,又怕贸然闯进去会惊扰了柳长言,所以只得在外头等得抓心挠肺。我自己把一只烤鸡吃完后,百无聊赖,不知做什么打发时间。这时我不由得想起长清来,他此刻还在玉虚宫里头面壁,虽然他不再有机会跟我抢吃的,但是也没法儿陪我解闷了。世间安得两全法啊! 过了快半个时辰,柳长言终于从屋内走了出来,他嘴角微微含笑,说道:“寻人可遇,在西北。” 我眉开眼笑,赶紧给他倒了杯茶水,举到他唇边,询问道:“西北哪个地方?” “这……不知。”他托住茶杯,一手拿起茶盖,拨去茶水上的茶叶,喝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乾上巽下,我卜出来的是乾宫姤卦。乾为天,巽为风,天下有风,吹遍大地,阴阳相遇,万物茂盛。姤卦多是与嫁娶有关,只是此处寻人——” 我一脸茫然,打断他道:“我听不懂。” 柳长言一脸无奈,说道:“我们往西北方向走去,就能遇见了。” 我瘪了瘪嘴巴,问道:“你卜都卜了,干嘛不卜得准确点?算出来他在哪里,我们去直接去找他不更好?” 柳长言笑着摇头,他指着窗外的天空,说道:“怕天道无常,唯恐泄露天机,卦不敢算尽。” “所以那些算命先生说话只说一半,不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神秘,而是因为怕天道责罚?” 柳长言轻点了点头,说:“大抵如此。” 想了想,我问道:“泄露天机会遭天谴么?” 柳长言轻蹙眉头,沉吟道:“有的天机只关乎个人生死前途,有的关乎天下万民苍生,这要看你泄露的是什么天机了。” “那……那一个人遭了天谴,那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天下苍生的事情?”我又问。 “天道在于建立和维护六界法则。比如生老病死,月升日落等等,这一切都在天道之内。假如你试图让河水西流,四季停止变换,就会遭到天道处罚,因为这些都在法度之外,半点触摸不得。”柳长言拿起茶杯又喝了口茶水,“你懂了?” 我愣愣点头。 他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来?” “我好学。”意识到我们的话题正在往一个更深奥的方向发展,我连忙打住,问他:“这长安城的西北是什么地方?” 柳长言起身,靠在窗棂出往外看了一会儿,说:“是皇宫。” 我苦了脸,“可是皇宫我进不去。”上次调戏我的锦衣公子仅是一枚玉佩都能伤了我,更不用说这天子的住所了。 柳长言安抚道:“晚上我前去查探一番,你留在这儿等我消息。” 我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为什么要晚上才去?” 他轻咳一声,“月黑风高才好行事。” 柳长言虽说夜黑风高才好行事,可是乌金刚刚西沉,他便出门去了。冬天的天总是黑得特别快,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下来。我独自坐在客栈大堂的一张桌子上,托着腮看街上归家的行人。街上的行人几乎散去,我放空了头脑,抬头望着天空,发现半个身子沉下去的太阳,和露出了半个头的月亮。也只有在这大雪初霁的天空才能看日月同辉的景象了。 黄昏也是逢魔时刻,不知我会不会看见什么妖魔鬼怪在街上游荡呢?刚这么一想,眼前就真闪过一白一黑两道缥缈的身影,瞬间移到远处去。感觉那两道身影有些眼熟,我不由得跟上去。同时也在心里懊悔,为什么我刚才想的不是柳长言找到了画像上的人! 那两道身影放慢了脚步走在雪地上,虽然是“走”,但是雪地却没有脚印,我大概明白了自己遇见的是什么了,可是除了小息,我还会觉得哪两个鬼眼熟?一时不能确定是不是熟人,我也只好慢吞吞跟在他们后面。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我听见前面的俩个鬼说话了。 “黑兄,我们散了这么久的步,这人也该死了吧?” “咱们去瞧瞧。” 这一声“黑兄”让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黑白无常嘛?无常索命,他们出现在这,除了勾魂还能做什么?我转身想走,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高大的拱形门上头写的是“紫禁城”。皇宫里有人死了?我一下子联想到柳长言,焦急不已。可黑白无常走到拱门前又折回来,往另一边的街道行去。我翻了个白眼,暗搓搓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七拐八弯的来到一个湖边。我往湖里瞧去,瞧去有一男一女在里头扑腾。最后那男的把那女的扯回岸边,然后两人双双晕了过去。 看来是小两口在闹别扭,去学人家去殉什么情,可他们应该不会想到,这一殉情还真招来了黑白无常。何苦来哉啊!我一口气还没来及叹出口,又看见湖面飘起一个人,看那衣裙,瞧着是个女人。我惊呆了,这年头殉情都是三个人一起殉情的?还是话本上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她她却爱我此类相爱相杀的戏码? 白无常拿着他那个铁链去套那个男人的脖子,死的是男的,那剩下的那两女的是弹冠相庆从而更相爱呢?还是各自痛哭流涕从而更加相杀呢?可惜事情的发展却在这两个猜测之外。黑无常按住白无常的手,说道:“白兄,你套错了,旁边那个才是啊。”我巴拉住墙头的手差点撑不住滑下去。 白无常听了之后,非常腼腆而尴尬的笑了两声,然后放开那男子,又去套旁边的女子的颈脖。 黑无常又按住的他的手,说:“白兄,你又套错了,湖上那个才是。”我在一旁看着,琢磨出这黑无常很可能是以提醒之名,行轻薄之实。他明明可以第一次就说的,偏要等白无常套错了两次才说,其间他摸了白无常的手两次! 他们两个跑到湖面去勾那女子的魂,我这才开始打量躺在地上男女的样貌。女子背对着我,脸被男子的手盖住,看不见脸,只能看见头上插了许多黄金打的首饰。而男子双目紧闭,一头青丝已经夹杂着些白发。白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眉目清俊,看起来是个瘦弱的美大叔。身上披着大氅……等等,这、这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吗?! 我翻下墙头,把男子的脸摆正,仔细端详。反复确定之后,我肯定,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白无常对我招手,笑道:“黑兄你看,又是那个小狐狸。” 我咧嘴笑了笑,喊道:“跟你们打听个事儿呗。”指了指地上的男子,我问道:“他是谁?” 白无常显然是个平易近人的好鬼,他听了,当下拿出一本厚厚的簿子呼啦呼啦翻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啊……观沧海。生于xxx年,死于xxx年,享年四十四岁。” 我踮着脚尖,想努力看清那本子上的内容,白无常却“啪”的一声,合上了。 我笑着问道:“白无常,这是生死簿吗?” 白无常笑眯眯的伸出一个手指,左右摇了摇,道:“不是哟,生死簿在判官手上呢,这顶多是个抄本,我们哥俩干活才带的。” 我想抢过来,白无常却快我一步,不知道把生死簿收哪儿去了。 我苦着脸,哀求道:“你就让我瞧瞧呗,就一眼。” 白无常眯着眼睛,笑得灿烂无比,回道:“放心吧,你就算死了,这上头也没有你的名字,妖精死了没有魂魄,我们地府不管的。” 我扁了扁嘴,咕哝道:“真小气。” 白无常好像还想说什么,黑无常却拉住他道:“白兄,我们该走了。” 白无常朝我挥手,“小狐狸再见。” 我笑眯眯回道:“谢谢白无常,你真是个好鬼。” 黑白无常穿墙而过,瞬间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看着躺在地上的观沧海犯了难,寻思一番,我最终拿了条绳子把他捆了带回客栈,至于那个女子,谁管她呢! 第二十八章 鲛珠 月上中天,观沧海终于悠悠转醒。他的脸色不太好,不管是谁醒来,发现自己被捆在椅子上,脸色都应该不太好。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双黑得渗人的眼睛看了我好久,最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我急道:“你可别死啊,我还什么都没对你做呢。” 他淡淡说:“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搬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明知故问道:“观沧海?” 他不理我,一双眼睛垂下,瞧不清眼中思绪。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像个木头人,好像我的问话与他无关。 我拿出画卷,放到他面前,问:“那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他的睫毛动了动,盯着画卷看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的声音响起:“你这幅画……是从哪儿弄来的?”声音竟带上了颤音。 见这幅画对他起作用,我立马把画卷卷起,说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屋里静默良久,他突然说:“观沧海。” “啊?” 他再次说道:“我叫观沧海。”他抬头看我,眼睛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样子,目光带上了哀求,“你告诉我,这幅画你从哪拿到的?” 我把画卷一收,答非所问道:“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认识。”观沧海缓缓道:“我就是。” 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 我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我想我看他的目光一定带上了杀意,因为我此时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将他杀死。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 思虑一会儿,我直接问道:“你身上有鲛珠?” 观沧海的眼神带上了些冷意,他冷漠道:“你为鲛珠来的?”他轻嗤一声,“这么多年了……没有。” “可是族长说你有鲛珠。”难不成族长真的骗我了?若真如此,这人我一定让他活得好好的,气死族长。 观沧海瞥了我一眼,然后试图挣脱身上的绳子。过了一阵子,他面有怒色,说道:“你快把我放了!” 我得意道:“这可是捆仙绳,你挣不开的。”说完,我开始搜他的身,解他的衣裳。 “你!”观沧海气得发抖,话都说不完整,我安抚道:“你放心吧,我没兴趣吃你豆腐。”这鲛珠他会不会带身上了…… 我把他上身摸了个遍,大氅还有外衣都解下了,他现在上身只有一件深衣。我的指尖刚触及深衣的带子,手腕就被一只手抓住。我一愣,抬头望去,看见柳长言站在我身后,目光沉沉。 “你……” “我什么也没干!”我急道。 可柳长言不理我,而是问观沧海:“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 观沧海面无表情,问:“你们是同伙?” 我扯住柳长言的袖子,小声说:“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柳长言脸色一禀,自语道:“这么快……”顿了顿,他问我:“那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见柳长言还想说话,我赶紧打断她,“他可不无辜。”我说道:“若真是身家清白,谁会想要他性命。” 观沧海淡淡说:“想要我性命的人多了。” 看他这幅无动于衷的样子,我气道:“哼,都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你得罪了鲛人的族长,现在,她找你偿命来了。” “鲛人……”观沧海似乎想起身,但却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他喃喃道:“既是想找我偿命,这些年来,我为何不曾见过她一面?”观沧海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我,“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她。” “哦?”这里头的纠葛显然很复杂,我的好奇心不适时宜开始蠢蠢欲动了,“既然你知道她要来杀你,你还在等死不成?” 观沧海答非所问,“这幅画是明月给你的?”我还未答话,观沧海又自顾说:“这还是我教她画的……” 给我画卷的是族长,照这情形看,这明月和族长很大可能是同一个人,我点点头,说道:“就是她给我的,让我照着这幅画来杀你。不过呢,”我诱惑道:“你只要把鲛珠给我,我可以放过你,不会杀你的。” “你杀吧。”观沧海冷淡说完,然后很认命的闭上眼睛,似乎真是求死心切。可是现在还不能确定他身上到底有没有鲛珠,我怎么可能让他这么死了? 柳长言把观沧海扶起来,说道:“既然死都不怕,又何须吝啬一颗鲛珠?况且就这么死了,不觉得可惜吗?想必兄台一定还有未了的心愿吧?” 柳长言的话说完以后,观沧海一直沉默,我和柳长言在一旁等他的回应。可是这等待的过程太漫长了,我和柳长言把一壶茶水灌完,观沧海还是没有开口说话。我急了,怒道:“给还是不给,你倒是说句话!” 观沧海一字一句道:“鲛珠,我可以给你,但你要帮我做件事。” 又来了,族长让我杀观沧海,这观沧海不会又让我回去把族长杀了吧?确定了他真有鲛珠,我也顾不得许多,爽快道:“杀人还是放火,你说吧。” “带我去找明月。” “先给我鲛珠。” “先找人。” “我要鲛珠。” 我和观沧海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让步,我嚷嚷:“要是找着了人,你又反悔了不肯给我鲛珠,那我找谁哭去啊?” 观沧海回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另有所图?” 柳长言在一旁说:“明月姑娘是个鲛人,是也不是?”不等观沧海回话,柳长言问我:“有鲛人歌声的贝壳,你还有吗?” “有的。”上次砸了一些贝壳引起鲛人的注意之后,我还剩下几个。我把贝壳递给柳长言。 柳长言把贝壳放到观沧海耳边,说:“兄台若是不信我们,不妨听听。” 观沧海听了,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这是明月的声音……” 我拿过贝壳,放在耳旁听。 “我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婆婆不许,我该怎么办?” 我怔住,原来对着贝壳诉说少女心事的鲛人姑娘就是明月,照现在的情形看来,观沧海岂不就是那个负心汉了?我指着观沧海怒骂道:“好你个观沧海,原来你就是那个负心汉薄情郎。”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最后明月满是恨意的说:如果他在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杀了他。想来这段恋情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我稍稍理了理这桩恋情里的关系,而后惊道:“就因为你负了明月,所以族长才会让我来杀你的吧?族长就是棒打鸳鸯的婆婆对不对?” 观沧海看了我一眼,说道:“婆婆早死了。” 婆婆死了,那族长真是明月? 观沧海垂眸,睫毛在眼睑处投下蝴蝶一样的阴影,原本充满死气的脸庞现在瞧着,添了几分温润。等他再抬眸时,凭空出现一颗湛蓝的珠子,悬浮在他眼前。珠子通身湛蓝,那股蓝色像是会流动的海水般,深邃得瞧不真切。我想起了族长,她的那颗泪痣,也是这样美丽。 我伸手想拿走,珠子却凭空消失了。我一愣,差点破口大骂。 我气得在原地跺脚,可观沧海还是无动于衷。我索性在他对面坐下,一眨不眨盯着他。 观沧海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带我去找明月,鲛珠我会给你。” 我气极,回道:“可以,不过去找她,你估计会死得更快,你死之前记得把鲛珠给我,不然我一定把你的尸体大卸八块再大卸八块,拿不到鲛珠,我就把你剁碎了! 我气哼哼别过头去,怕再看观沧海一眼,自己会忍不住想揍他。对着美少年我可以下得去手,而对着这美大叔,真要揍他,我却觉得有些造孽。 一阵寂静之后,耳边传来柳长言温和的声音:“夜深了,你好好休息,我也回去睡了。” 柳长言走后,我才想起自己的房间里住了观沧海,这觉可睡不安稳了。我随着柳长言追出去,等我到他房门口的时候,他刚要关上房门。 “等等。”我用手挡住即将关上的房门,说道:“我们一起睡吧。” 柳长言红了脸,我反应自己说错话了,改口道:“不是,我们换房间睡吧。”不等他回应,我侧身从他身旁溜进去。怕他也是不习惯和陌生人同间房睡觉,找借口不肯换房间,我趁他还未回神,麻利跳上他的床铺,盖好被子闭上眼睛,我说道:“我睡着了,你快走。” 良久没有动静,我偷偷把眼睛张开了一条缝,瞧见柳长言还站在床头看我,他背着灯火,目光有些晦暗不明。我怕他不乐意,补救道:“你要是真不愿意,那我睡地板你睡床,咱们凑合一晚也是可以的……” 柳长言轻笑一声,说道:“记得关门。”而后吹了烛火,带上房门走了。我看着漆黑的屋内神游许久,一会儿想着美人,一会儿想着那颗即将到手的鲛珠,思绪却不知怎的,莫名其妙飘到柳长言身上去了。 我蒙头盖着被子,觉得难受了才把头探出来。叹了一口气,我拿出定魂珠让小息化出身形来,开始和她大眼瞪小眼。最后眼睛瞪得酸了,迷迷糊糊睡过去,而这房门还是没记得关。 第二十九章 往事 第二天醒来,有温暖的阳光从窗棂处投进来,照射到地板上。我打开窗户往外头一望,发现太阳高照,积雪融了不少。 推开房门走出去,瞧见柳长言手里拿着装食物的托盘站在我房门,他皱眉,“又没关门。” 我干笑两声,从托盘拿了个包子塞在嘴里,一边含糊不清的问:“你吃了吗?” 他拿着托盘走进房间,在椅子上坐下,低声说:“吃了。” 等自己把一个包子吃完以后,我伸手在他的小腹处摸了摸。 柳长言的脸颊变得通红,他用力拍开我的手,那力道大得我有点生疼。 我摸着被拍红手背,委屈道:“你干嘛打我?” 他面无表情,从盘子抓了个包子开始吃。见他沉默不语,我伸出狼爪,又想在他的小腹摸一把,他却抓住我的手腕,淡淡道:“好好吃东西。” 我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很像一个正在占人家便宜的色狼。 我急切解释道:“我、我不太明白你们人间的术士会把东西放在哪儿,我想思来想去,觉得观沧海可能把鲛珠放丹田里了,你再让我摸摸,我一定——咳咳。” 嘴里塞了一个被咬了半边的包子,我下意识吞进去,却急得呛起来。柳长言倒了杯茶水,我一口气喝完,顺了顺气,我继续说:“你让我——” 剩下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我又被塞了一个包子。 在柳长言的投喂下,我吃完一盘的包子,等我吃饱喝足后,那想摸他小腹的心思已经忘了。 柳长言起身,收拾桌上的残局,他道:“吃好了赶紧走吧,不然观兄要进来捞人了。” 对了,昨天答应观沧海帮他找明月来着。 我问道:“他人呢?” 柳长言抬抬下巴,说:“这不来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观沧海站在门口,脸色微微有些不悦。 我不明所以,问柳长言:“他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火气这么大。” 柳长言笑道:“急着去找人,一早便问我什么时候动身。” 我自语道:“他这是急着去找死呢?还是……” 观沧海走进来,淡淡道:“好了吗?我们尽早动身。” 别人执意要寻死,这是拦不住的。我无奈,只好带他去找鲛人。 这次柳长言的飞行法器是一方飞毯,把我们三个人都载了。观沧海上了飞毯后,问我拿了画卷去,也不管我和柳长言,自顾婆娑着,神情恍惚。 他此时心防应该薄弱了些。趁他不备,我拿出溯源镜,使出魅术,诱惑道:“你很喜欢明月?” 观沧海点了点头。 “很快你就可以看见她了,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很想她?”观沧海僵硬抬头,他漆黑的瞳孔被我瞧进眼里,他的眼神更加涣散,他慢慢说:“想。” 上钩了,我得意一笑,把溯源镜放到他面前,说:“她在里面。” 柳长言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回头看他一眼,问道:“你难不成就一点也不好奇发生了什么?” 他咳了咳,说:“只是如此非君子所为。” 我不满瘪嘴道:“你是君子你一边去,我不是君子我自己看。”我气呼呼转头,不再理他。过了一会儿,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柳长言他挨着我坐下,义正言辞说:“我不敢自诩为君子,所以这些往事,我也跟着瞧一瞧。” 我不可置信看他,他一脸严肃,继续说:“反正闲来无事。”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凝神注意镜面的画面。 明宗是凡间的一个隐世门派,说是隐世也不尽然,因为每一任国师都是从明宗里出的,所以明宗在凡间地位很超然。但是因为没有广招门徒,所以又有些隐世的意味。 而观沧海是明宗的弟子,他由明宗的掌门,当任的国师张梦机带回来,亲手教导抚养。观沧海根骨奇佳,又刻苦努力,在修道一途上,可谓是一日千里。 少时,他便开始四处除妖,时间一久,他的名声渐渐传开来。人人提起他,无一不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声年少俊杰。 不过俊杰一般都是落过难的,不是曾经落魄,也将在落魄的路上。而观沧海在二十年前开始走在落魄的路上。 那时他刚刚二十出头,与同们的师兄出海去猎一条妖兽。这条妖兽在一带海域兴风作浪,害了不少渔民。观沧海一行临走前,他们的师傅说:“你们此去为苍生除害,务必除了那只妖兽,为师等着你们得胜归来。” 他们启程时虽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可是还是发生了意外。 观沧海他们花了十天的时间观察跟踪这只妖兽,来到妖兽的老巢。等熟悉地形之后,他们动手了。本来一切进展得很顺利,可是在妖兽就快断气的时候,他们四人布下阵法突然松动,妖兽趁机反扑,而守住阵眼的观沧海受到的伤害最为严重,直接被妖兽伤得只剩半条命了。一番挣扎,最后还是让那只妖兽给逃脱了。 跟来的小师弟对观沧海说道:“我与二师兄出去查探一番,师兄你与大师兄先在此处修整。” 观沧海有气无力点头,盘腿在原地调息。他静坐着,像没了声息一般,却突然从口鼻中溢出鲜血,令他大咳不止。观沧海掏出一把丹药塞进嘴里,可伤势却还是没有起色。 一旁的大师兄说:“师弟,你没事吧?”观沧海显然是没力气搭理他,自顾闭目疗伤。 等过了一会儿,大师兄充满嘲讽的声音响起:“看看,师傅最宠爱的徒弟,明宗最前途无量的弟子,现在搞得这么狼狈。”他在观沧海面前跟着蹲下,说道:“师弟,我听师傅说,下一任国师是要传给你的,就这么死了,那多可惜。” 一直闭目的观沧海睁开眼睛,淡淡道:“师兄胡说什么,我本无心这些,只想安安静静修道就好。师兄是明宗的大弟子,是师傅选定的传人,未来那个位子,应该是要留给你的。” “对!那个位子是要给我的!”大师兄突然变得狰狞,“我从小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你凭什么夺走属于我的荣誉?凭什么得到师傅的偏爱?你究竟哪里比我好了?” 观沧海想开口,却突然胸口一凉,他低头,看见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观沧海不可置信瞪大眼睛,艰难道:“师兄你……” “我一直最讨厌你这幅故作清高的模样。” 观沧海捂住胸口,喷了一大口血,他低垂了眼眸,说:“阵法是你动的手脚吧?” 大师兄一脸得逞的奸笑,没回答他,而是说:“师弟,一路走好。”说着一脚把观沧海踢进海里。 虽然当时观沧海看着走到了绝路,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可是如今他还在这好好照镜子呢,在经过妖兽反扑,师兄捅刀再到落海事件,他还是没死成。这件事告诉我们补刀的重要性。 观沧海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岛屿。身上的衣裳很多破口处,伤口没有包扎,但是血都止住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却总是不成功,最后力竭趴在地上喘息,胸口的伤受到了挤压,又有殷红的血迹渗漏出来。他想不通,有谁会救了自己。 观沧海从喉间发出低喝声,可嗓子却干得厉害,最后发出来的只是无声的嘶吼。伴随着他的动静,平静无波的海面传来水波撞击的声音。观沧海一凛,顿时戒备。他循声望去,发现一块礁石后有一截鱼尾。 他躺了一会儿,意识又开始模糊,过了一会儿,他眼皮一合就晕过去不省人事。 观沧海没想到,在这种情况,自己竟然还能再次醒来。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在身上各处滑来滑去,他伸手往身旁一探,手里不知抓住了什么东西,冰冰滑滑的,上头还有些纹路。观沧海努力睁开眼睛,手里的东西却快速挣脱了,瞬间滑出去。等他睁开眼睛时,手上有血珠渗出,手掌上只残留一片微微泛蓝的鱼鳞。观沧海往地上望去,发现一条微微下凹的痕迹,往海里延伸去。 他手里拿着那片鱼鳞,发了很久的呆,最后跌跌撞撞起身,一瘸一拐往岛屿的树林走去。现在,他肚子饿了。 可是观沧海还是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总是走几步路就摔一下,最后弄得自己伤上加伤。他匍匐着前进,摘下几个果子充饥。本来妖兽已经让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大师兄那一刀虽然偏离了心脏,没能立刻要了他的命,可是这外伤再拖下去也会要人命的,偏偏带的伤药在海里的时候都融了。自己一身伤痛,即便大难不死,以后也会留下后患。观沧海苦笑,自己要如何才能在这茫茫大海之中活下去…… 他试着打坐疗伤,只是一运气,识海便一阵刺痛,最后不得不停下来。观沧海以极慢的速度在这岛屿上游荡着。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他累极了,随意找个地方躺下休息。 第二天观沧海被太阳刺眼的光线弄醒,他感觉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住跳动,低头一看,可把他愣住了,因为观沧海此刻被一堆鱼儿包围,有大的有小的,有死的有活的。他把在自己肚皮上一直跳跃的鱼拂下去,然后坐起来。 观沧海望着无边无际的海面沉默不语,良久,他挑了一条鱼,张口就咬。他现在,已经连点个火的灵力都没有了…… 此后,观沧海不管在那个地方睡觉,醒来总会被一堆海里的生物的包围,开始只有鱼,最后开始出现鱿鱼,章鱼,水母,连海星都有了。直至后面,观沧海都叫不出那些生物的名字了。他靠着这些从天而降的食物充饥,从而省下不少觅食的力气,终于把身体养好了些。 第三十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一) 有天晚上,观沧海没有像往常一样倒头就睡,而是仰躺看着满天繁星的夜幕发呆。他现在脑子想的不只是怎么活下去然后重回师门,偶尔还会想到救了自己的那个人,还有每天总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食物。 突然传来一阵歌声,观沧海也曾跟随师傅进过皇宫,也见过在宴席上歌舞表演的歌姬,但是他觉得,自己听过的歌声没有一个是像现在这样好听。即使只是单纯的低哼着,也能让人着魔。这是令人无法抵抗的天籁之音。 观沧海不由自主朝歌声的方向走去,最后,他见着一个姑娘。姑娘有着一头海蓝的长发,她在礁石上背对着自己,打理着一头长发。瞧不见脸,只能看见在月光下莹白似雪的手臂。歌声就是从她口中传来的。 观沧海小心翼翼喊道:“姑娘?” 歌声戛然而止。姑娘停了一会儿,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他,而是一跃身,跳进深海里。观沧海在她身后,看见她一截蓝色的鱼尾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鳞片反射着月亮的光华,看起来熠熠生辉。 “扑通”一声,那个有着鱼尾的姑娘跳进海里飞快游走。观沧海快步上前,只看见她海藻一般浓密的长发在水中摇曳,几乎笼住她整个身体。几个呼吸之间,姑娘再不见踪影。 “鲛人……”观沧海喃喃道。他拿出那块划伤他手掌的泛蓝鳞片,放在手心里看得很仔细。他拿着鳞片对着月亮瞧了瞧,发现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光芒,就如同的鱼尾一般,熠熠生辉。 从那日起,观沧海醒来时,身边就没了围绕在他身边的食物。不过他现在已经能走动了,自己捕食不成什么大问题。不过观沧海一有空,总会坐在那块姑娘坐过的礁石上,整日傻坐,也不知在等什么。 如此坐了好些天,他终于看见那日的姑娘。她只是在海面微微露出颗头,长发贴在面颊上,一双眼睛泛着蓝色,像大海一样美丽。精致的面孔,脸色却有些苍白,她微微抿唇,看着观沧海有些不知所措。 观沧海本来是个冷清内敛的人,平日总是一副有礼却又疏离的模样,可是他当时不知心里怎么想的,竟对着那个姑娘露出此生最灿烂的笑容。可是姑娘瞧见了,反而受到惊吓一般,一颗冒出海面的头又缩了回去,然后飞快游走。 观沧海有些懊恼,只能看着空余涟漪的海面自顾发呆。 从那天后,观沧海更加风雨无阻守在那块礁石上了。可是那个鲛人姑娘每次都是只露出一颗头,然后又飞快退回去,从不上岸和观沧海说一句话。 直到后面,观沧海已经能燃火了,他不再生吃那些腥味很重的动物,而是把它们放到火上烤着吃。 而观沧海没想到,自己整天风雨无阻的守着,姑娘没理她,可他一烤鱼,姑娘又开始上岸来了。 有一次他烤鱼的时候,引来了那个鲛人姑娘,她这回不再只路露出一颗头,而是上半生都上了岸边,只有鱼尾在海里摇摆,一下一下轻点着海面。她远远看着观沧海,一幅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模样。她拱着鼻子嗅了许久,最后一脸决然,立着鱼尾一蹦一蹦靠近观沧海,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姑娘望着烤鱼,眼睛一眨不眨。 观沧海按捺心中的激动,把一条烤好的烤鱼递给她,说道:“给。” 姑娘迅速伸手,把烤鱼抓住,观沧海喊道:“别!”可是来不及阻止,姑娘已经碰到了烤鱼,却又很快缩回去。她控诉的看着观沧海,神情有些委屈。 观沧海忍笑道:“烫。”他把窜着鱼的木棍递给姑娘,姑娘犹豫着接过,发现不烫手之后,开始往口里塞,明明烫得嘴里呵气,可是速度一点都不慢。她很快把一条鱼吃完,观沧海说道:“姑娘你——”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刚才还坐在他身边的姑娘此时已经跳回了海里。 观沧海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想法,只看着火堆发呆。他还在愣神,发现姑娘又回来了,她又一蹦一蹦跳至观沧海身边,怀里抱着一堆鱼。她把鱼扔到观沧海脚边,一脸讨好,小声说道:“我请你吃鱼。” 她的声音和她的歌声一样好听,观沧海轻笑一声,而后开始帮她烤鱼。 当晚,观沧海把姑娘拿来的鱼全部烤了,他烤一条姑娘吃一条。等鱼都烤完了,姑娘一脸痛苦,她捂住肚子,说:“我吃饱了。” 她明明是吃撑了,观沧海不打算揭穿她,而是说道:“我叫观沧海,姑娘你叫什么?” 姑娘瞪了他一眼,说:“我不叫姑娘,我叫明月。” 明月望着天空的一轮圆月说道:“婆婆说,我出生的时候,海上的月亮很圆,很亮。”她饶有兴致的问观沧海:“那你是不是也是在海里出生的?” “这……我不知道,是师傅将我捡回来的。” 明月一脸好奇,问道:“什么是师傅?跟婆婆一样么?”她打断观沧海即将出口的话,显然是没想知道答案,她笑意盈盈,说道:“这鱼可真好吃。” 观沧海低声说:“如果有盐会更好吃。” 明月两眼放光,问道:“什么是盐?” “就、就是白色的,咸的……” 他们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都是明月在问一些很傻的问题,观沧海给她解释,不过我看着,这观沧海就没有一样是解释得清楚透彻的。不知不觉,已是皓月当空。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歌声,隽远悠长,像是声声呼唤。明月脸色一变,说道:“糟了!我该回去了。”她贴着沙滩一滑,一头扎进海里。 “姑娘,姑娘……明月……”观沧海踉跄着跑到岸边,只见明月远走的身影,任自己怎么叫唤,她都不回头瞧一眼。 观沧海在岸边静坐许久,海水敲打礁石的拍打声一下一下传来,还有火堆燃着的“噼啪”声时不时响一下,可观沧海还是觉得这样的夜晚还是太静谧了。等火堆逐渐暗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回过神来,喃喃说:“我还没来得及道一声谢呢……” 观沧海一直认为,自己这么执着的等待是为道谢,向那个叫明月的鲛人姑娘道谢。 之后几天,观沧海一直没见到明月。她以前还时不时冒出个头来的,现在什么也没有,好像那晚同观沧海在岸边烤鱼的姑娘从没出现过,就像做了一场梦般不真实。 孤岛上只有观沧海一个人。 他一个人走遍了岛上每一个地方,却从没有遇见过一个可以和他谈话的生物。有一种叫孤独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观沧海迷茫且害怕,以前他一个人闭关,可以一个月都不说话,现在自己居然会感到寂寞…… 他怕自己一个人会在这个孤岛上蹉跎剩下的生命,他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忍受那份孤独。有时他会在心底胡思乱想,想以前在师门的生活,想师傅对自己的爱护教导;也会想着发现自己失踪后,师傅该是怎样的形容?明宗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大师兄的罪行有没有被揭穿?也会不经意间,想起那个叫明月的姑娘。只是这样并不能安抚他内心的烦躁。 观沧海不由得苦笑,原来他真的只是个凡人,守不得灵台明净,也做不到心思澄明。他终究不过是在红尘俗世中打滚的俗人,现在,他开始怨恨起大师兄,那股怨气抑在胸腔,久久不散。 观沧海把脚放进海水里,那冰凉的触感让他长舒一口气。他弯腰从海里掬起一捧水泼在脸sh水刺激他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他闭上眼睛,用袖子擦了擦,却突然有一个重物撞进胸膛。这股撞击来得太突然,观沧海没防备的跌坐在浅海里。他睁开眼睛,看见明月趴在他身前,一脸无辜。 见他睁眼,明月扬起灿烂的笑容,说道:“好久不见。”她的嘴唇咧开,观沧海清楚的看见她有可爱的虎牙。 观沧海怔怔道:“好、好久不见。” “我请你吃东西。”明月眨了眨眼睛,笑道:“你等等。”说完一头扎进水里。 观沧海捂住胸口的伤,不一会儿,有血迹从指缝漏出来。过了一会儿,明月又回来了,怀里圈着一堆鱼,有几条从她怀里挣扎跃下,砸到观沧海脸上。 观沧海笑道:“我们先上岸去,等会给你烤鱼吃。” 观沧海的伤口裂开,但他还是一脸笑意的陪明月坐在沙滩上烤鱼,只是脸色渐渐与苍白的明月没有两样了。明月见他的前襟染上红色,忙问道:“你怎么了?好像不太舒服。”她说着还用手指戳了戳观沧海的伤口。观沧海不受控制的一个哆嗦,他笑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疼。” 明月嘟了嘟嘴,说:“我捡到你的时候,全身都是血,现在还疼吗?”不等观沧海回话,明月把吃了一半的烤鱼放下,对观沧海认真道:“你给我烤这么好吃的鱼,我谢谢你,不会忘记的。” 第三十一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二) 真是个单纯而又容易满足的姑娘……观沧海回以温和的微笑,正正经经的做了个揖,说道:“姑娘救我性命,应是我谢过姑娘才是。” 明月听了,左右四顾,用冰凉的手指竖在观沧海唇边,“嘘”了声。 观沧海不明所以,明月道:“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是我救的你。若是婆婆知道了,她肯定要训我一顿,说不定还会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来玩了。” 观沧海不解问道:“为何?” 明月咬了咬唇,最后说:“婆婆时常教导我们,不许和人类往来。若是被她发现了,我可就惨了。” 观沧海虽是不理解这奇怪的规定,但还是很顺从的点头,“我不说。” 明月满意了,她笑着对观沧海说:“等我一会儿。”话音刚落,她又跃身跳回海里。 这次等得比上次的时间要久得多,观沧海还以为明月不会再来了,但是她却又回到岸上。这次,她手里拿着一个大贝壳。明月献宝似的把贝壳举到观沧海跟前,说道:“这些都是我给你找的伤药。”她用指尖挑开贝壳,观沧海见到里面是一团漆黑的稀泥。 “这……”观沧海犹豫着接过,“多谢。” 见观沧海拿着贝壳迟迟不动,明月催促道:“你涂啊。” “涂?” 见他还是愣愣的没有反应,明月在贝壳里抓了一把稀泥糊到观沧海脸上。 观沧海呆住。 明月不耐烦了,把他摁在地上,拿着稀泥开始涂抹。观沧海挣扎着起来,却被明月用尾巴拍回去。最后他不得不乖乖躺着,任由明月把自己涂成一个泥人。当明月的手开始解观沧海的裤腰带时,观沧海吓得从地上一跃而起,急道:“下面没伤!” 明月又把他拍回地上,说道:“乖乖躺好,晒一会儿太阳,你很快就能好了。” 明月在观沧海身边跟着躺下,她双手枕在脑后,一双眼睛望着天空。观沧海从一旁侧身望去,发现她眼底一片纯蓝,不知是她眼睛的颜色,还是天空在她眼睛里的颜色。她的鱼尾一下一下点在沙滩上,似乎与观沧海的心跳声契合起来。 明月低低笑道:“我小时候受伤了,婆婆也会带我上岸来晒太阳。她平日里不允许我们上来玩的,所以我那时候做梦都想着要受伤。”她侧头看向观沧海,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很舒服?” 观沧海“嗯”了声。的确很舒服,他从不觉得,原来这样躺着晒太阳也是一件乐事。阳光暖得令人发软,似乎连偶尔拂过的海风都是醉人的…… 明月在一旁问道:“那你们人类受伤了是怎么做的?也是同我们一样晒太阳吗?” “我们有时候也会晒太阳,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在屋里呆着。我们会吃药,那些药都苦得很。” 明月从观沧海身上划下一点稀泥,惊奇道:“吃?” 观沧海摇头,“我们有些药不是这样的,有的熬成药汤,有的制成药丸。也有外敷的,敷在伤口上。” 明月又问道:“那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是不是像烤鱼一样好吃的?” “很多。有素食有荤食,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是我们的食物。我堪堪能烤些野味,而专门做吃食的厨子做的饭菜可比我做的好吃多了。烹炒蒸炸,做法多种多样,美食也有很多很多。”观沧海本不是个健谈的人,但是他总忍不住想逗这姑娘开心,是以很认真的回忆那些他以前从不留心的琐事,慢慢说给她听。 明月听了,激动说:“真的吗?”她舔了舔唇角,憧憬着说:“好想把那些好吃的东西都吃一遍。”停了一会儿,明月沮丧的说:“可是……可是我又不能上岸太久,我是不能离开海的。” 观沧海脱口道:“以后有机会,我带给你。”他一愣,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从这茫茫大海里走出去呢…… 明月听了,两眼笑成了月牙,说道:“观沧海,你真是个好人。以前婆婆总说,人类都是自私自利,阴险狡诈的,如今我可遇见一个与她所说的不同的人了。” 观沧海微楞。 他们两人躺在沙滩了上晒太阳闲聊,一直扯了许久。直到日头有些偏西的时候,明月打了一个呵欠,她眯着眼睛说:“你困不困?我给你唱歌,唱摇篮曲,我们先睡一觉。” 明月歪着身子,侧躺着,开始哼唱一些观沧海听不懂,但依然让他着魔的歌曲。最后歌声渐渐低弱下去,再没一丝声响。观沧海轻手轻脚起身,往明月靠过去,此时,她那双泛蓝的眸子已经紧闭,从鼻间呼出均匀细长的呼吸。 观沧海拈起几缕垂在她脸颊上的长发,在她耳边别好。他慢慢靠近明月的耳朵,在几寸之遥停下,他低声说:“谢谢。” 之后镜面快速变幻,全是观沧海与明月相处的日子,两人一同度过了欢快的时光,那些日子,轻快得像天上的白云一般,我一路看下去,差点也以为他们的爱情一直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美好的。 观沧海以前觉得在这孤岛上生活下去将会暗无天日,但是因为有了明月,那些让他感到绝望的日子并未如期降临。 一个落难荒岛的人类,一个天真不知事的鲛人,他们对彼此的诱惑都是致命的。明月好奇岸上的生活,观沧海需要的是一盏能照亮他心灵的明灯。若是绕了好大圈才让两人认识的这段缘分,最终让他们成为纯洁的异性朋友,想想我就觉得这老天简直不长眼。若是当初救观沧海的是个鲛人少年,那他们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这样倒是靠谱些,不过我又想着,观沧海也可能从此奔向断袖的这条康庄大道上,如果最后还是让老天把恋人弄成朋友,这样也太惨无人道了。说来说去,若是老天不让这段英雄救美的故事变成你侬我侬的爱情就是不长眼。 所以明月和观沧海两个相爱是必然的。 我看得正欢,突然听见柳长言在我耳旁说道:“原来明月姑娘就是那日的族长。” 我点点头,“想不到族长竟然还有这么……纯真的时候,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不饶人。”我转而想到,我们狐族的长老们也许年轻的时候一个个都是沉默是金,在他们年老的时候,想把以前没说过的话都说一遍,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啰嗦。明月有此剧变是因为遇上了观沧海,那长老的剧变也有这么一个“观沧海”了?我愤然,若是让我知道那让长老变得啰嗦的人,我一定同他干一架,他自己捅的篓子,却让我们青丘小狐狸的耳朵受了这么多年的摧残。 柳长言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 “杀人放火。”我补充道。 柳长言看向我,纠正道:“不对。” 我不理他,自顾掏出定魂珠,问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杀人放火。我说得对不对?” 定魂珠在空中往上升再往下降,如此来回三下。柳长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得意笑道:“它在点头呢,夸我说得好。”定魂珠又在空中来回点了三下。 柳长言扶了扶额头,说道:“你说得对。”他点了点镜面,说:“观兄和明月姑娘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会发展到如今地步,世事果然无常。” 我撇撇嘴巴,漫不经心说道:“痴心女遇上负心汉的戏码呗,无非是谁又负了谁。这因爱生恨,戏本上常写的。” 柳长言轻声道:“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我看观兄也不像薄情之人。” 我换了姿势坐好,说道:“光猜有什么用,继续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第三十二章 长海月明珠有泪(三) 此时镜面中,明月正拉着观沧海,要他一起潜进海底。 “你信我吗?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观沧海点点头,明月欢呼一声,拽住观沧海的手腕将他扯入海底。观沧海猝不及防,喝了一大口海水。明月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意看他。观沧海想开口,但却忘了这是海底,所以只从口鼻间冒出一串咕噜咕噜的气泡。明月吹了一个大气泡,把他围在里面,隔绝外边的海水,说道:“乖乖在里面呆着。” 观沧海面对着明月坐下,他看见明月的尾巴在她身后不断摇曳着,优美得如同一出舞蹈般,她双手推着气泡往前,笑容洋溢。观沧海一下想到了明宗后山的映山红。每到春天,映山红争相开放,一片红色在山野蔓延,红得灿烂,红得刺目,他现在却觉得满山的映山红抵不过明月一个微笑。 气泡微微发着光,引来成群结队的鱼儿,它们试图冲破气泡,向观沧海冲来,明月用鱼尾驱赶它们,“让开让开,不然全把你们烤了吃。” 观沧海被逗笑了,她现在还想着烤鱼。明月瞪他一眼,硬声道:“有什么好笑的。” 明月推着气泡游了很久,他们路过东海龙宫,最后来到鲛人的领地。一片广阔的海藻林,后面是一个宽阔的广场。许多用贝壳搭成的房屋林立,偶尔会看见一些同明月一样的鲛人从房屋内游出,摇摆着美丽的鱼尾。观沧海觉得很奇妙,想下去瞧瞧,可这时明月却不愿往前了,她偷偷摸摸带着观沧海远离了那个地方,急道:“快走吧,要是让人看见了,我们就完了。” 观沧海没有多言,跟着明月回了岸上。 明月总想着让观沧海养好伤,所以经常把他涂成泥人。而她带的稀泥让观沧海的伤势愈合很快,他身上的伤口很快结痂,并且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那些光滑的皮肤上从没受过伤。不过他的外伤虽然好了,但是内伤却依然是无药可医,因此伤势痊愈的速度很慢,经常时不时呕出一口鲜血来,吓明月一跳。 明月一有空就会上岸来找观沧海,缠他讲一些人间的事,偶尔她也给观沧海讲一些海底有趣的事情。 之前的回忆一直都是轻快的,等到天上飘起雪花的时候,一直转动的命运齿轮终于出现变化,如同一辆失控的马车般,终于开始冲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明月一直期待着想把观沧海的伤养好,可她却不知道,等观沧海伤好的时候就是离别的时刻。 从仲夏道冬季,观沧海在岛上待了差不多半年。等他的伤养好的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想回师门,即使他知道自己回去必然掀起轩然大波,但是他却必须回去,对师傅有个交代,也必须为自己讨个公道。 明月像个孩子一样抱住观沧海,说道:“我不许你走。” 观沧海任她赖在怀里,无奈道:“我很快就回来的,你等我。” 明月的脸埋在观沧海坏里,声音有些低沉,“我不!” 观沧海双手圈住她,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说:“我真的很快回来,等我把俗世的事情都了结了,就回来找你。” 明月把脸抬起来,嘴巴鼓着,一脸委屈。她定定看着观沧海,好像要看到地老天荒。良久,她跃身跳回海里。观沧海追过去,大声喊道:“明月。” 海面回荡着观沧海的声音,久久盘桓不去。观沧海立在原地,一时有些茫然,他想跳进海里,却见脚边冒出了一颗头。 明月扯住他的衣袍,说道:“你可要快点回来,不然我会很想你的。” 观沧海蹲下,脸庞婆娑着明月的脸庞,他低低笑道:“我也会想你的。” 观沧海离开了心爱的姑娘回到明宗。 他的回归果然使明宗维持不了表面的宁静。跟他一起出海猎妖兽的小师弟先在山门外瞧见观沧海。“师、师兄,你、你不是葬身在妖兽的偷袭下了么?” “说来话长。”观沧海不欲多言,直接问道:“大师兄在哪?” 按着小师弟的指示,观沧海找到大师兄,二话不说开始攻击。可是他忘了,以前的观沧海能打或许能打得过师兄,但是现在受了重伤根基受到动摇的观沧海却不是大师兄的对手。没几招,他便落败在大师兄手里。 “师弟,你不是死在海上了吗?”大师兄看着扑倒在地的观沧海,嘴里好像在闲谈,但他掌心开始凝聚一道掌风,手下放的却是杀招。 观沧海嘲讽道:“这里是明宗,师兄还以为能为所欲为吗?刚才那番动静,想必引来了不少人。” 随着观沧海的话音落下,院落外果然是人声嘈杂。大师兄脸色铁青,可掌风却收不回来了,若是他众目睽睽下将观沧海击杀,那可真是有口说不清了。怪只怪观沧海突然出现,扰得自己心神打乱,这才行事如此不思后果。 这一掌还是没能拍到观沧海身上——这道掌风被他们及时赶到的师傅化解了。 大师兄脸色煞白,结巴道:“师傅,弟子、弟子……” 师傅瞥了他一眼,威严道:“你们两个都随为师来。” 观沧海和他师兄都跪在一个高台下,师傅坐在椅子上闲闲的拨着茶盖喝茶,他道:“他们都说你葬身海上,既是活着,为何都不会明宗来?”这话问的是观沧海。 观沧海回到:“师傅,弟子不是不想回来,而是回不来。当初我们四人捆住妖兽,在即将要将妖兽击杀的时候,阵法却突然出了问题,弟子不仅遭到反噬,还遭到妖兽的反扑,一时受伤不轻。而师兄,”他指着跪在一旁的大师兄说:“师兄趁只有我们两人独处的时候,竟一刀捅向弟子的心窝,还将弟子抛入海中,试图毁尸灭迹。还请师傅明察,还弟子一个公道。” 师傅“啪”的把茶杯放下,铁青着脸问:“真有此事?” 大师兄回道:“师傅,他血口喷人!” 观沧海淡淡说:“善恶自有天定,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大师兄抖着声音问:“证、证据呢?” 观沧海在地上磕了个头,说道:“弟子愿用心魔起誓,倘若有半句怨言,此生不得善终。师兄,你敢用心魔起誓吗?” 大师兄只管在地上磕头,大声呼喊:“师傅,弟子冤枉啊!” 师傅没理会,一掌把大师兄拍出屋外。他从高台上走下来,一手放在观沧海的头顶检查他的伤势。许久,他叹道:“诶,你这些时日,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观沧海低头道:“弟子不苦。” 师傅挑开观沧海的衣裳,只是观沧海的心口处一片光滑。师傅皱眉,问道:“你的伤呢?” 观沧海一愣,答道:“是因为有人救了弟子,弟子才有命归来。” 师傅有些不悦,说道:“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竟使肌肤不留疤痕。沧海,你莫要欺骗为师。” 观沧海一偏头,沉默不语。屋内一片沉默,他感觉师傅抓着他肩膀的双手越抓越紧。思索良久,观沧海低声道:“救了弟子的是个鲛人,她用海底的药物替弟子疗伤,所以伤口才不见了。” 溯源镜的镜面突然黑下去,再没有一丝波动。飞毯上的观沧海脸色有不正常的红晕,眉头紧皱,一脸惊色,最终一口鲜血喷在溯源镜上。 柳长言施法,安抚观沧海。过了一会儿,观沧海终于平静下来。他睁开黑得过分的双目,眸中有来不及收去的悲伤。他轻轻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色。 柳长言关切道:“观兄,感觉如何?” 观沧海静坐一会儿,良久,他道:“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很多不曾想起的事情都想起来了。”他抬起被鲜血浸染的衣袍,淡淡说:“也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今晚有点事,时间很仓促,来不及修文了,明天再改,大家将就着看吧 第三十三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四) 观沧海惊醒后,我试图重新引诱他照溯源镜,只是他心防很重,我一直找不到机会。眼看就快要到昆仑了,想起他和明月的那些往事,我忍不住劝道:“你在长安应该还有事要办吧?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怕他一见面就让族长给拍死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瞳孔黑洞洞的,看着很吓人,“我来找我师弟,只是他不在明宗了,我找不到他,如此便罢了。” “你是找你小师弟?” “你如何知道?” 我干笑两声,总不能告诉他,我是在溯源镜里知道的。 为了我的鲛珠不出岔子,我又劝道:“可是你去了,真的会死的,生活如此多娇,你——” 观沧海一挥手,回道:“不要再劝了,我非去不可,如果……我求之不得,死便死吧。” 听他口气,好像去死只是跟吃饭一样简单平常的事情。我无奈,气呼呼的往一旁坐着,再不想理他了。好心救他,竟然还不领情! 在去往昆仑的路上,我无时无刻为无法窥探观沧海往事感到遗憾和懊悔。在我即将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得发疯的时候,终于有一件事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但我表示非常惊诧的同时也相当的不知所措,因为在我们即将到达昆仑的时候,那只叫夜泷的、半路把我扔在长安的黑蛟又出现了。 夜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柳长言的飞毯上,柳长言和观沧海神情惊愕。飞毯上一时相对无言。片刻后,夜泷淡淡抬眸看了我一眼,说:“随我走。” 看他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不禁也有点来气了,当下往后挪了挪,更加远离他。我把头撇向别处,不开口说话。 他说了,以后不会再管我了。 夜泷走过来,抓住我的手,不由分手就要飞走。柳长言走过来拦住他,不满道:“这是何意?” 我眨巴着眼睛,眼泪汪汪看着柳长言,向他求救。 柳长言果然不负我所望,他把我护在身后,质问道:“你是何人?” 我挣脱夜泷的手,微微从柳长言身后探出一颗头,弱弱道:“我不认识你。” 夜泷冷哼一声,手掌聚起灵力,一幅要开打的姿势。柳长言不甘示弱,也抽出一把长剑与他对对峙。出乎意料的,观沧海也挡在夜泷身前,他淡淡道:“她还要带我找人,不能随你走。” 紧张的情绪不断从心底滋生,战局一触即发。这蛟龙比我厉害许多,不知道我们三个人能不能打得过他。况且,他因大长老来寻我,而我因大长老,也不能与他动手。 想了想,我决定故技重施,用缓兵之计拖住他。我说道:“我答应了观沧海,要帮他寻人,了却心愿。倘若我言而无信,极易产生魔障,于日后修行不利。等我把事情办好了,我们再回去。” 夜泷一阵沉默,没有立即回答。我有些不安,屏声静气等他的答复。假若他执意要带我回青丘,那我也只能动手了。只要我一回去,长老们肯定不会再让我溜出来。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不能再让长老们为我承担后果。 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夜泷开口道:“且信你这一回。” 于是我们三人行变成四人行。 夜泷的性子很闷,这我早就知道了,他的加入让本来就沉默的旅行更加沉默。观沧海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自夜泷答应不动手之后,他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第三天一早,我们又来到了昆仑。弱水潭里依旧是寂静无波,连一丝水纹也不曾瞧见。观沧海喃喃道:“原来他们搬到了这里……”他双手环在唇边,喊道;“明月,明月……” 良久没有回应,观沧海一伸手,探进弱水里。 柳长言拉住他,说道:“不可!”他沉声道:“这是弱水,你会沉下去的。” 想起族长给的贝壳,我说道:“我有办法。” 他们齐齐看我,我拿出贝壳说道:“族长,你上岸来,有人找你。” 停了一下,我对着观沧海说道:“等着吧,她应该会上来的。” 须臾,观沧海低声道:“你们请回避,我有些话要与她单独说说。” 两个阔别重逢的恋人,想叙叙旧却碍于身边站了一群毫不相干的人,这也太煞风景了些。我很体贴的拉了柳长言和夜泷一同避开,远离了弱水边。 我寻了处草地坐下,思考今后的归处。夜泷来到我身边,说道:“人找着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我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山峦,装作没听见。 片刻之后,弱水上面突然风波骤起,传来法术的波动。 柳长言脸色微变,说道:“糟了!” 我原本以为他们至少见面了还要问问好,互相询问一下对方这些年来过得如何,然后再间接或直接的表现出对对方的嘲讽或者心疼,而这明月族长却是一见面就对观沧海动手了。 等我们到弱水边的时候,见观沧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从弱水腾升起一条水柱朝他袭去。而观沧海一动不动躺着,一点避开的意思都没有,不知是没有力气避开还是不想避开。柳长言抽出长剑,飞身而起,打散了那道水柱。 族长见到我,一脸怒容,喝道:“你明明答应我将他诛杀,现在你不仅不动手,我要亲自了结他,你们为何诸多阻挠?” 我语塞,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我看向观沧海,见他表情淡漠,眼睛紧闭着,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异动。 反正鲛珠已经到手了,况且我之前的确答应过族长要杀了观沧海,而这观沧海一心求死,他们的那些恩恩怨怨与我没多大的干系,我好像是不该继续掺和了…… 我扯住柳长言的袖子,小声说:“我们走吧……” 他没有理我。 族长见柳长言还是站立不动,厉声道:“既然你们如此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她拿起法杖,开始攻击柳长言。 柳长言一手甩开我,与族长缠斗在一起。他拿着长剑,神情认真严肃,就像在客栈里帮我占卜寻人那次一样。柳长言曾说过,弱水对仙家的法力最是克制,在此处斗法对他显然很不利,而且上次在弱水里受的那些伤也不知好了没有。鉴于上次我们两个全让族长打趴了,为了避免被抓回去遭到惨无人道的对待,我催促夜泷,说道:“你不是很厉害么?快帮忙啊!” 夜泷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非常淡定继续观察战况,完全没有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我恨恨瞪了他一眼,咬牙祭出青锋剑,试图与柳长言一起打退族长。 可惜我还没加入战局,观沧海便挡在柳长言身前,双手握住法杖。没一会儿,有鲜红的血迹沿着仗身流下来。 他低低道:“我此次来,不过是想与你说说当年的事,要杀要剐,随你高兴。” 族长盯着他,这法杖却是没再进攻,定在空中,两人无声对峙。我实在不能从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和一双冷冽的眼睛里瞧出什么不一样的感情来,所以我很快放弃研究他们两对视的意义,转而来到柳长言身边,扶住他叠声问:“怎么样怎么样?” 柳长言微微一笑,道:“我没事。” 我舒了一口气,赶紧把他拉开,离族长远些。 族长又开口道:“当年的事儿?好,把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来给我听一听,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可说的。” “我……”良久,观沧海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族长怆然大笑,“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可说的……”她突然收了法杖,欺身靠近观沧海,一手环住他的脖子,歪着头,低低道:“你说,人的心是红色的,是软的,是热的。今天我便要瞧瞧,你的心是不是同你说的一样……”语气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喃语,只是她说的话,却让我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一直挺立站直的观沧海突然从口中溢出鲜血,全身瘫软下来,一颗头埋在明月的肩膀上。从我们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观沧海的后脑勺。 我伸长狐狸耳朵,听见他断断续续说:“明月……是我负了你,你杀了我……也是应当的。我只希望你……” 观沧海死了。 他的身体顺着族长的的肩膀软软滑下,倒在地上。此时我才发现,他的左心口破了一个洞,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不管是谁,没有了心都是活不成的。 我惊愕不已,看着族长手上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忍不住也摸了摸胸口,确定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这才放下心来。我不久前还认为观沧海和明月两人的纠葛与我没什么干系,现在观沧海死了,我的心里却是难受得很。 这个美大叔虽然脾气不太好,也不喜欢搭理人,但是这一路走来,我把他的小心翼翼全瞧在眼里。在溯源镜里的往事,他和明月相恋,现在却死在明月手上。 他说过,死亡的代价他求之不得,不知道现在这个结果,他是否满意。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不会有人知道死人是怎么想的。 第三十四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五) 弱水周围一片寂静,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看着远方的天际,突然感觉天地间苍凉起来。 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两道身影,我眨了眨眼睛,看清楚了,是一黑一白。 “黑白无常……”我自语道。 柳长言偏头,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他显然也看得见黑白无常,我听见他说:“是阴差。” 白无常笑眯眯朝我靠近,黑无常紧随其后。想起了几次看见他们勾魂的情形,我连忙把柳长言塞到身后去,急道:“他可还没死呢,你不许勾错魂了。” 白无常点点头,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害羞的笑容,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呼啦呼啦翻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知道,死的是观沧海嘛,生死簿现在还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对了,上次白无常就是在那本子上找到观沧海的名字的。原来他的死早有端倪。 黑无常说道:“白兄,咱们该干活了。” 白无常连连点头,朝我说道:“小狐狸,我们下次见。” 我干笑,白无常虽然看起来很亲切,但是每次看见他都意味着死亡。 黑白无常靠近观沧海的尸体,白无常拿出铁链刚要往观沧海的脖子上套,手却被族长的法杖拦住,她喝道:“滚!不许靠过来!” 族长挥起法杖,从弱水中腾升起一股水柱把族长罩在里面,拦截住黑白无常。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尾巴卷起观沧海的尸体,跳进弱水里,转眼不见人影。 “我的鲛珠!”我气得在原地跺脚。刚才光顾着感叹了,没想起来,鲛珠还在观沧海身上! 不过除了我,有人比我还急。 “大胆!”黑无常大喝一声,一扬手,整个人就要往弱水里扎去。白无常拉住他,安抚道:“黑兄,莫急莫急。” 黑无常气得脸都白了不少,他伸脚想往弱水探去却又不敢探,只在岸上不住兜圈。 白无常说道:“黑兄,这可如何是好呀?要是这鲛人一直待在低下不肯上来怎么办?咱们又不能在此处等她一辈子。” 片刻之后,白无常一脸纯良敦厚的笑意,他对我说道:“小狐狸,定魂珠借我用用?” 我下意识摇头。 “人间的生死由秦广王掌管,可此事却牵扯到鲛人,海底管事的却是楚江王。” 他靠近我,低声道:“楚江王与秦广王不太对付,最近掐得厉害。听说楚江王喜欢到人间来找秦广王的茬,他现在啊,正在寻找秦广王丢失的那颗定魂珠……” “停!”我退后几步,硬声道:“你别吓唬我,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会给你的。” 白无常皱着一张脸,说道:“不就借用一下么,你何至于如此小气?” “可是、可是……” 白无常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面小幡,他挥一挥手,定魂珠就凭空出现,“就借用一下。”他伸手接过,定魂珠却自己跑了,它上窜下跳,就是不让白无常抓到。我得意一笑,刚想把它拿回来,却没想到定魂珠连我都躲。它避让着,我收力不及,身形一晃,脑袋扎进弱水里去。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我就沉了下去。 任我怎么在弱水里头扑腾,那股吸力从未消失,它一直扯着我往下沉去。这次没有开路的教人,下沉的过程比上次更为漫长。过程更漫长示意着我的法力流失更多,所以我最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在我晕过去的最后感想是:若我能有命回到岸上,我一定要拉着小息去太阳底下谈心。 醒来后的我忧喜交加。喜的是我到底是能活下去了,忧的是我又变成了一只狐狸。 光洁的水晶屋墙壁倒映出我的身影,一只体型有些圆润的狐狸身后拖着一条尾巴。几条断尾一齐拥簇在屁股后面,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人形不好看便罢了,现在我的原型一定是全青丘最丑陋的狐狸,我抬起爪子摸了摸毛茸茸的脸面,在水晶屋里踱步。 我在雕像后边找到了族长。她背靠着一个水晶做成的棺材,我伸长脖子一望,里面躺的是观沧海。族长此刻手里还捧着观沧海的心脏,鲜血沿着指缝滴落,一滴一滴打在她泛着蓝色的鱼鳞上。 她似丢了魂一般,我走至她身后了,她还是一无所觉。 “他的心这么软,心肠为何那般冷硬?”族长喃喃说道。像是对我说的,也像是问她自己的。 我往门口走去的步伐停住。 我的鲛珠我的鲛珠我的鲛珠…… 最后没忍住,我又屁颠屁颠跑回来,蹲在水晶棺旁,巴巴看着族长。 族长终于肯施舍给我一个眼光了。她低头瞧了我一眼,眼眸低低垂下,眼皮半阖,挡住大半的瞳孔。我从下往上望去,见她眼底的蓝色愈发晶莹,像在眼眶里蓄满了泪珠。 她轻声说:“我明明那么恨他,恨不得他死了……可是他死了,我又觉得不快活。” 她掏心的时候,又快又很,毫不拖泥带水,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我们青丘的民风比较淳朴,有哪些狐狸看对眼了,直接拉进狐狸洞里就完事。虽然大长老曾感叹过,如此简单粗暴的行事,不符合我们九尾狐高雅的作风,还试图阻止过,但是后来遭到了一干狐男狐女的抵抗。为了了我狐族的繁衍,大长老只好默认了这种行径。是以我在青丘这些年,熏陶的都是直白的爱情,族长和观沧海之间的纠葛,看得我纠结无比。 我至今都不太理解,竟然有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恋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我索性一屁股坐在族长跟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反正我左右出不去,还不如听族长说话呢,还能满足一下我被掐死的好奇心。 她看了我半晌,突然轻轻笑了,“真羡慕你们,修了人形之后就有一双腿,可以随意行走。” 我恭维道:“族长的鱼尾才是真的漂亮。”我这恭维并不是应付她,而是真心赞扬。族长的鱼尾确实是很漂亮的,至少她的族人中,没有一个的鱼尾能像她这么漂亮。不管是颜色,还是鳞片。 她摇了摇头,说:“我曾经也拥有过一双腿。” 我看了看她贴在地上的鱼尾,想象不出,一个有了腿的族长该是怎么样的。 我讷讷问道:“你的腿呢?” 族长嗤道:“没了。” 怎么会……没了? 族长回身,用手抚摸水晶棺材,只是她的手一直捧着观沧海的心脏,此时还满是血迹,所以她每摸一下,洁白的水晶上就多一个血手印,这情形看得我心脏噗噗直跳。 许久后,她停下了在棺材上摁血手印的行为,对我说道:“他使我学会很多东西,不过后来又加倍拿回去了。”族长闭着眼,脸上辨不出什么神色。 她把头一低,脸伏在棺材上,“以前,我硬是强行分尾,化出了一双腿。那时候,真的是肆意妄为的年纪啊……” 第三十五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六) 明月那时还是天真烂漫不知世事的年纪,她不顾婆婆的阻拦,强行化出了一双腿。 鲛人本来就在海里生活,一双腿对他们而言完全没有什么作用,所以谁也不会异想天开说想要一双腿。但是明月的恋人他不在海里生活,他在岸上,所以她无比希望自己拥有一双腿,能在岸上行走,想他的时候可以去找他。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在海里苦苦等待,不懂归期。 海上的树木现在已经繁茂,一眼望去苍翠欲滴。 明月记得,自己在海里捡到观沧海的时候,海岸上的树木也是这般绿。 情窦初开的姑娘日日思念着她的情郎,自从天上开始下雪的时候,她现在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明月日日在礁石上坐着苦等,总期盼观沧海会不经意间出现,给她一个惊喜。可惜观沧海并未归来。 这相思的滋味太难熬,明月不想下次再有分别。 “婆婆,你以前说过,分尾之后可以化出一双腿是吗?”明月找到了婆婆,那个从小时候起,便一直在养她育她、族里最有威信的老鲛人。 婆婆有一头银白的头发,虽然婆婆的脸上已经开始有皱纹,但是明月觉得,婆婆是所有人里,最神秘,最厉害的。她有一头白发,漂亮且神秘,那银白的发色引人遐想,因为她的族人没有一个人的头发是银白的,也没有人有皱纹,除了婆婆。 虽然婆婆曾跟明月说过,自己不过是因为活得太久了,老了才会这样。但是明月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婆婆的白发。 “你要一双腿做什么?”婆婆问道。 明月用鱼尾拍着地面,撒娇道:“您就告诉我,到底成不成嘛。” 婆婆点了点她的鼻子,很慈祥,她笑着说:“你简直异想天开。现在你啊,还分不了尾。” 明月嘟着嘴巴,说道:“为什么?” 婆婆用手点在明月的鱼鳍处,她嘴里说道:“分尾分尾,自然是要从这里开始,”她指尖在鱼鳍中部往上划了一条线,“然后分开。很疼的,这与抽筋扒皮有什么分别?你要是太疼了,受不了哭鼻子,那多丢脸?” 明月不服气道:“我才不会哭鼻子!”说着快速游走了。 婆婆对此事不放在心上,她以为明月不过是突发奇想罢了,像以前她总问自己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一样。可是当她在屋里看见一个人咬牙忍着疼不敢叫出声的明月时,心疼得无以加复。她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此刻全身血污,尾鳍已经分开了,可以看出一双腿的雏形。地面坑坑洼洼,全是让明月用尾巴拍出来的痕迹,她因疼痛而咬破下唇,有血迹沿嘴角流下。 明月看见婆婆,既惊且怕。她死死的用手扣着贝壳,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看着婆婆,怕她会阻止自己分尾,明月还硬扯出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婆婆摆着鱼尾靠近她,把她抱在怀里。婆婆抖着手指婆娑着明月的脸颊,说道:“孩子,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要吓死婆婆吗?” “婆婆,我没事……很快我就能有一双腿了。”明月惨白着脸,虽忍着剧痛,但还是还挤出一个微笑来安抚她。 婆婆只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明月的脸庞不说话。明月想起了小时候,每次自己受伤了,婆婆总会安慰自己。 忍了许久,那快要脱口而出的叫疼撒娇声还是掩于唇齿,没有说出来。 为了使婆婆安心,明月都是强咬着牙不出声。她躺在婆婆怀里闭目不语,好像睡着了般,但是她有时候疼得厉害了,忍不住闷哼出声。婆婆看着她如此难受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一遍一遍给她唱着歌谣。 婆婆的歌声比任何人唱得都好听,她唱了一遍又一遍,明月终于觉得这疼痛不再那么难熬了。 三天之后,明月如愿以偿拥有了一双腿。但是在之后的两个月里,她都只能病怏怏的躺在贝壳里,把分尾时受的伤慢慢养好。 虽然她有了一双腿,但还是不能走路,这双由鱼尾演化而来的腿没法直立,也不能游泳。只要她的脚一沾地,就会从脚心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每走一步,都疼得她满头大汗。 虽然疼,但是等明月能从贝壳里爬出来后,她每天都坚持练习走路。最开始她站都站不稳,后来终于能走出两三步了,渐渐的,她能走五六步,直至十步。她练得越来越久,走得步数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像一个人。 等观沧海再次来找她时,又是漫天飘雪的时节。 冬天,她最不喜欢了。以前每到这个时候,她都是待在海里,不肯出来的,但是她现在不得不待在海面等观沧海。 那天,她在礁石上坐得无聊了,正打算回海里,眼前就出现一道身影——正是她日思夜想的观沧海。 跟她预期的一模一样,她的腿使观沧海又惊又喜。但是坚强的姑娘并没有告诉她的情郎,自己这双腿是怎么来的。一走路,脚底就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刺痛,但她的脸上还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有了一双腿,虽然很疼,但是一想到从此能跟观沧海形影不离厮守,她就觉得自己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明月和观沧海又在岛屿上度过了一段时间,观沧海偶尔会带她去海边玩。因为明月也想上岸,可惜她那时候没有腿,而现在,当初没有办法走路的姑娘已经能面不改色的随她的情郎到处蹦哒了。 “然后呢?”我好奇问道。 族长讲完了她的腿就沉默不语,我的好奇心再次被掐死,我不死心继续追问。 其实我心底恨不得给她强行照一回溯源境,这样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不过我认真想了想,觉得为了好奇心送命不太值当。毕竟我现在没有把握能引诱族长照镜子后,她还会放过我,魅术这种东西,她也会,道行估计比我还高 “然后……”族长把头从棺材上抬起来,怔怔说:“然后我就随他去了人间……人间啊,我之前做梦都想去瞧瞧的。但是若能重来一次,我一定好好待在海里,哪儿也不去。” 第三十六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七) 今天,天还未大亮,皇城便迎来两个人。 一个清隽的小生带着一个姑娘,姑娘用布巾包着头,打扮虽然怪异,长得却很漂亮。她走起路来,如同弱柳扶风,娉娉婷婷。 很快便有人眼尖的发现,那个小生不就是山上明宗,那个经常下山四处抓妖的弟子么?看他和同行的姑娘间或低语,眉眼间俱是温情。 人们心照不宣,会心一笑。 观沧海带着明月来到一处院子里,他们现在打算在此处安家。 观沧海对着明月说道:“我们先在此处住下,等安顿好了,我带你上山找师傅。” 明月听了,有些紧张起来,她小心问道:“你师傅……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就像婆婆一样,现在,明月是跟着观沧海偷跑到人间的。 婆婆不许她跟人类来往,明月却没敢告诉观沧海。 观沧海低低笑道:“怎么会,他老人家知道我们的事,我上次回明宗,就是跟他解释清楚了,我才去找你的。”观沧海拍了拍明月脑袋,安抚道:“他是个慈祥和蔼的人,你一定会喜欢他。” 明月放下心来。她想,自己精诚所至,只要能坚持下去,不离不弃,婆婆最后肯定也会同意的,她一定舍不得自己难过。到时候,她也要带着观沧海回家,让婆婆瞧瞧。 观沧海垂眸看她,笑道:“明宗的后山种了大片大片的杜鹃花,可惜现在不是花期,不然我一定带你去瞧瞧,我以前总觉得,那花像极了你。” 明月在凡间过了一阵逍遥的日子,除了脚底经常冒血,有时候走不了路之外,她觉得一切都好。这与她以前所想的凡间的生活一模一样,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观沧海。 明月向往凡间的繁华,她喜欢世间百态,喜欢那些美味的吃食,喜欢那些精巧的玩意儿。现在她总算一一尝遍了。除了偶尔会想起婆婆,想起以前的同伴,她现在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等到穿暖花开的时候,观沧海带她回到明宗。 明宗的后山果然种了大片的杜鹃花。明月第一次看见杜鹃花,欢喜得不得了。杜鹃花蔓延山野,花朵竞相绽放,漫山遍野刺目的红色,盛放到极致,几乎颓靡。 观沧海的师傅果然同观沧海所说的一样,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看起来仙风道骨,脸上挂满温和的笑意。 他还有一头银白的头发。 明月看着他,想起了婆婆。婆婆跟他一样,也是一头白色的头发。 师傅摸着胡须,笑问道:“你就是沧海所说的鲛人姑娘?你叫明月?” 明月有些局促不安,她没想到,观沧海的师傅也知道自己是个鲛人。她虽然相信观沧海,但是婆婆的教导,明月也时刻记挂于心。 她不想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明月有些慌张的抬头看了观沧海的一眼,观沧海朝她安抚的笑笑。 明月低下头,压下心底的不安,低声回应道:“是的……我叫明月。” 随后明月渐渐放松下来,这是观沧海的师傅,他不会害自己的,就像婆婆一样。师傅拉着明月,絮絮叨叨问了许多问题,他好像也对鲛人很感兴趣。 他也会向明月提起观沧海小时候的窘事,惹得明月哈哈大笑。两人之间相谈甚欢,融洽得很。 最后明月忍不住问道:“师傅,您的头发看起来很漂亮,我的婆婆她跟您一样,头发也是白的。” 师傅一顿,他拿起一缕头发捻在手中,而后淡笑道:“这有什么好的,我不过老了,老了便会这样。” 婆婆也说过,她不过是老了。 明月对生死还不大理解,当下笑道:“老了不好吗?”在明月看来,老了便等同于睿智和力量。像婆婆总知道许多东西,也会许多他们不会的事情。这些明月无论怎么学,都是学不会的。 “老了便要死了。” “死?” 师傅淡淡道:“死了就会化成一抔黄土,什么也没有了。我们凡人的一声,于你们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你不理解这些也是应当。你老了,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好活,而我就要死啦。” 死。 明月第一次知道这个词。她没有见过死亡,但是她只要想到自己变成地上泥土就觉得悲凉。等她变成了黄土,那时候她不会开心也不会难过,见不到想见的人,做不了想做的事情了。 当晚,明月茶饭不思,一直在思考生死大事——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明月抱着观沧海不撒手,低声问道:“观沧海,你以后也会死吗?” 观沧海低低“嗯”了一声。 明月心里难受起来,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她觉得难受,却不知为什么要难受,胸腔一种悲凉的情绪无法宣泄出来。她抬手摸了摸眼角,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观沧海死了,那她怎么办? 他们两个没再说话,只静静相拥而立。 在人间待了一年,明月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细水长流,平淡却幸福。可是观沧海突然告诉明月,明宗有事,他需要回去一趟,让明月留在家里等他。 明月心底惶惶不安,她来人间这么久,从没离开过观沧海,一旦观沧海不在她身旁,明月就会不安心。 明月按压住心底的焦虑,问道:“那你会很快回来?” 观沧海沉默良久,最后说:“师傅他老人家的身体每况愈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师傅养我育我,对我恩重如山,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理,等我寻得良药,治好师傅,我便会归来。” 明月摇头,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当初在海边分离的时候,明月已经受够了相思的煎熬,现在她终于有腿了,当然要好好跟在观沧海身边了。 可是观沧海却不答应,任凭明月怎么磨,怎么闹,他就是不带她一起去。 观沧海此行要去的是葬名山。葬名,葬命,光是听着名字就知道到此地凶险。观沧海并没有把握护住明月周全,所以他不能带着明月一起冒险。 他一个人便够了。 明月气得三天没理他,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观沧海无奈,使劲安抚明月。 他拿了一把种子来,放到明月的掌心。 观沧海道:“我知道你最喜欢杜鹃花,我把种子给你,你要好生照料打理。等来年开春,花的开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你好好在家等我。” 我听族长讲到此处,就知道事情大多要糟了。因为凭着我多年和美人一同看话本熏陶的经验,一般以花期为信的男女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第三十七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八) 明月在家里,尽心照料着杜鹃花种。可惜观沧海并没有教会她,杜鹃花要怎么养活。明月问了许多人,可惜别说开花了,连芽都没长出来。 明月把观沧海给她的那一批花种种死了。她几乎做贼一般的,心虚无比的上集市买了一批新的。 只要开花了,观沧海就能回来。 明月怀着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其实她知道,观沧海回不回来同杜鹃花没什么干系,可是不开花,她总觉得空落落的,怎么都不能安心。 现在明月的心神几乎都系在了那片播种杜鹃花的土地上了。下雨的时候,她总怕雨势太大,会把花给淹死了,那时候她总盼望着太阳出来。不过等太阳出来的时候,她又怕太阳会灼伤那些花苗。 总之怎么都不能放心,怎么都不能安眠。 明月心惊胆战过了许久,等春天的时候,杜鹃花终于有了花苞。花骨朵含苞待放,明月几乎时刻守在那花骨朵前,等着它开花。 等花开的时候,明月却没有等来观沧海。 那天,她正在给杜鹃花浇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明月喜不自禁,她以为是观沧海回来了,赶紧放下水瓢去开门。 “观……”明月顿住,门前站着的不是观沧海,是观沧海的师傅。 明月强作笑颜把他请进了屋里。观沧海说他师傅危在旦夕,需要他去寻药吊命,可是在明月看来,师傅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哪里像是朝不保夕的样子? 明月想了想,问道:“师傅,您的身体没事了吧?” 师傅没有回话,猝不及防,他突然出手把明月击倒。 明月抬头怒视他,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您这是做什么!” 明月怒吼,她想起身,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身体行动迟缓,再站不起来。 师傅此时早已没有了平日里慈爱的模样,他拿出许多符咒还有法宝,然后在明月周身摆起来,看着好像是在做什么阵法。 明月又惊又怒,她挣扎着起身,勉强能站起来。她绞尽脑汁,努力回想婆婆教的那些法咒,明月一一试过,却都没有效果,反而她越是挣扎反抗,自己就会受到反噬,最后明月遍体鳞伤,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如果是在海里,明月还有胜算,可是这是岸上,她实在一点办法都没有。 难怪婆婆说,不要离开海里,不要跟人类来往。明月现在已经没工夫懊悔了,她只想着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师傅满脸诡异的笑容,对着明月说道:“你真是上天派给我的救星,等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下手了。”他神情癫狂,嘴里不停直念,不知在说什么。 明月没理他,而是目不转睛看着院内的那口水井。 水,有水她就还有机会! 她贴着地面,一点一点的爬过去,只要跳到井里,她就有机会逃出去。 明月的手指扣住了井盖的边缘就再也爬不动了,任她怎么挣扎都不能再往前一步。她回头一望,发现那个平时对她很和蔼的老人此时正拽住她的双腿,手里还拿了一把长刀。刀刃泛着冷光,明月看得眼睛有些刺痛起来。 “不!” 她即绝望又害怕,只能凄厉喊出声来。可是没用,手起刀落,速度很快,明月看得很清楚,这刀是怎么落到她的腿上,又是怎么样砍断了她的双腿。 她的腿没了! 很疼,不过没有分尾的时候疼。 那时候,婆婆陪着她,明月都没觉得委屈,现在她却难过得想落泪。明月眨了眨眼睛,却发现眼眶干涩得厉害,一点都没有要流泪的迹象。 对了,她是鲛人,她怎么可以哭呢?死都不能哭。 明月耳朵里嗡嗡作响,她什么也听不清了。她只看见眼前的这个恶魔嘴巴一开一合,却完全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明月想喊出声,却发现喉咙也干得厉害,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觉得眼前的东西都晃得厉害,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不省人事。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洞洞的地方,四周不见光影,也没有人声。明月伸手试着在周围探了探,她摸到了一个铁栏,但手心却被突然被法术击中,空气中弥漫着烤焦的味道。明月握着被打伤的手掌,往后挪了一些距离。 明月粗重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不断回响,她稳了稳心神,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站立。 明月想起来,自己的腿没有了。 她不死心往下摸去,发现在膝盖以下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明月大叫一声,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 自己辛辛苦苦分尾而来的腿就这么没有了!就好像以前所做的努力全是一场笑话! 她明明费尽心思,才有机会来到观沧海身边,现在一切又都将归回原位,这叫她怎能甘心! 现在自己身入险境,又失去了双腿,她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勇气。 偶有阴风吹进来,呼呼作响,好像在嘲笑她一样,笑她不自量力,笑她异想天开。 对了,观沧海,观沧海回来后,发现自己不见了,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 明月想着,又觉得现在还没有那么绝望了。她可以等着观沧海来救她。 明月被关了不知有多少天,这里没有光明,没有声音,压抑得明月都快疯了。当她看见烛火的时候,有些不适用的眯起眼睛,用手挡住了那些亮光。 透过指缝,明月看见观沧海的师傅手里拿着一只蜡烛,正站在自己跟前。她目眦欲裂,尖叫着扑上去,却被一个铁笼子拦住,明月的身体碰上那些铁栏,接触的地方冒出一阵阵青烟。剧痛袭来,明月不得不退回去。 眼前老人此时一脸慈祥,好像那天他对付明月时的狠厉只是错觉。 他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撑不住了呢,没想到还挺有精神。” 明月恨恨盯着他,不答话。 老人大笑起来,“你不要这样看我,你该恨的人是沧海。” 明月怔住。 老人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说道:“他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我大限将至,他便想方设法替我续命,好不容易遇见了你,他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明月好想意识到什么,再不想听下去,她喝道:“你给我闭嘴!出去!出去!” 老人不理,继续说道:“说起来,他还算对你有些情意,不愿亲眼看你这么悲惨的模样,所以自请离去了。” “你胡说!” “他知道人间有许多心怀不轨的人,若是真心喜欢你,怎么会放心留你一个人下来?他根本就是在骗你的。”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你的。”明月反驳道,可不知为什么,她开始隐隐觉得难受起来,心脏像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可怜的姑娘,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一切都是他设的局,从东海到人间,你都是被他骗了,他不过是想要鲛珠罢了,而你还傻乎乎的信他。” 明月吼道:“我不会信你的!” 老人没有反驳她,只是诡异的笑着,明月瞧着他的神情,觉得他就像地狱里的修罗一样恐怖。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明月双手环抱住自己,突然觉得很冷。她无比的思念起远在东海的婆婆,以前只要自己不开心,婆婆都会抱着她,一遍一遍哄着她。 明月从没受过这种苦,她现在只想回家,回到东海,回到婆婆的怀抱。 我不信你我不信你…… 明月嘴里念叨着,再次昏睡过去。 第三十八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九) 明月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呆了多久,她自己想逃出去,却逃不了,她等着观沧海来救她,可他不来。 明月的耐心和勇气一点一点被消磨殆尽。在那个密闭昏暗的空间里,她自己几乎要把自己折磨疯了。 虽然观沧海的师傅自从上次之后,并没有再来,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害明月的事情,但是人在迷途的时候总是喜欢猜想的。明月她看不到未来,她只能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但是现实并没有给她一点慰藉。 日复一日的等待,现实和希望的落差使明月一日一日消沉下去。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的姑娘已经变得沉静,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眼睛空洞洞的,再不起一丝波澜。 然而在明月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事情却出现了转机。 有一天,她感觉一直黑暗的空间里有了亮光,明月都懒得睁开眼睛,因为她以为来人还是观沧海的师傅。 然而不是。 他是观沧海的小师弟。明月记得,她之前跟观沧海上明宗的时候,也曾见过小师弟几次。每次见他,总是一脸腼腆的笑容,对观沧海很依赖。观沧海也曾跟明月说过,在他的师兄弟之间,他跟小师弟的感情最是深厚。 现在那个少年正一脸惊愕的望着明月,目瞪口呆。 “你、你……”他结结巴巴,良久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明月大喜过望,她现在已经不想去思考,小师弟是不是师傅的同伙了,她只想紧紧抓住这根稻草,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救我……救我……” 因着明月太久没有说话,喉咙说不出的难受,声音嘶哑难听。 在明月期待的眼神中,小师弟大叫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明月刚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她想收了回来,但是肢体不受控制,她的大脑发出指令,大脑还是活的,但是她的身体已经死了一般。 没有人能帮她! 明月现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想,当她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触手可得的时候,事实偏偏与她所想的背道而驰,再回不来当初的模样了。 等到第二天,明月还在浑浑噩噩当中,小师弟又跑了回来。 他拿着一盏明灯,照亮了方寸之地。小师弟一脸苍白,额角不断有汗珠滑落,他来到关着明月的铁笼前,蹲下来静静看着明月。 明月淡淡瞥他一眼,而后垂下眼眸,不再搭理他。 小师弟深吸几口气,然后抖着手指,捻起了法诀,他的声音是飘的,显然很紧张。 过了不知多久,铁笼上的禁止被他破解了。明月看着一张一张脱落的黄符,心中百味杂陈。 小师弟脸上的神情竟似快要哭出来,他说道:“如今师兄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若是他知道你现在这幅模样,一定很伤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谢……谢谢。”明月激动得抓住他的臂膀,那力道大得令人生疼,“你找一处有水的地方,把我放了。帮帮我,我谢谢你,不会忘记的。”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可眼眶还是干涩得很。 最后小师弟把她带到了一汪深潭里,放了明月。 小师弟看着明月,僵在当场。 他喃喃道:“原来你是……”鲛人。 回到水里后,她被砍掉的双腿渐渐并拢,化成一截鱼尾,可惜鱼鳍那里断了。她摸了摸断口的地方,而后抬头对小师弟说道:“谢谢,来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然后沉入水里,再没有冒出头来。 明月在水里终于能施展以前学过的法术了。虽然不是在海里,效果大打折扣,但是足以让她一点一点移动到千里之外的东海。 可是她没有鱼鳍,她游不快,也没办法保持平衡。一路上,只要遇上一点风浪,她都没有办法前行。以前她能随意出入的地方,现在对她而言却是险象横生。但是不管前路再怎么坎坷曲折,明月都没想过要放弃,因为婆婆还在东海等着她,只要她能回家,一切就都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等她回到东海的时候,现实却给明月沉痛一击,让她万劫不复。 当她历经千难万险回到领地的时候,发现鲜血染红了那片海域,她见到的是残败的屋子和一地的尸体。就连广场中间的圣女雕像都被毁了,那是鲛人信仰的化身,是他们的神女,现在却只剩下一地的碎石! 明月忍着恐惧,小心翼翼的摸着地上的尸体,却发现他们都没有了生息。其中还有人类的尸体,她一一把那些尸体翻过来,辨认以前的同伴。 有一个小鲛人,他还很小很小,甚至鱼鳍都没有长完整,鱼鳞还是半透明的,小小的。明月轻颤起来,她抖着手,把小鲛人抱在怀里,一遍一遍轻抚他的头发,就像以前婆婆安慰她那样,可是小鲛人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月一路走过,都没有见到她的同族,婆婆也没见到。整个领地安静得可怕,只有明月划过沙泥的声音沙沙响起。 明月慌了,她放声大喊,“婆婆,婆婆……叶子……妮妮……” 她一遍一遍喊着同族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她。 明月茫然无措,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她现在觉得自己之前所受的苦难都不算什么了,最让她害怕的是以前的同族都没有了。她现在只希望有人出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大家都还好好的,她看到的都是假的。 “明月!” 突然有沙哑的声音响起,明月惊喜回头,看到的却是观沧海。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整个人清减不少。他急急跑过来,抱住明月。 他低声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明月之前一直想等着观沧海来救她,现在他真的出现了,明月却觉得难受得厉害。 明月静默了一会儿,反手甩了观沧海一个巴掌。 观沧海怔忪,他说道:“明月你听我解释,这——” “这儿还有一个!” 一个声音突兀的打断他。明月抬头望去,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他们其中有不少人穿着明宗的衣服,明月认得。 其中还有观沧海的师傅。 “啊啊啊!”明月大声尖叫,而后使尽全力跑开了。观沧海似乎想伸手拉住她,却又把手收回去。 明月已经顾不上后面的人会不会追上来了。她经常会撞上一路的障碍物,现在这些东西她已经没办法避开了——在她横冲直撞没有鱼鳍的情况下。她只卯足了劲,跌跌撞撞拼命往前。 “现在你该恨的人不是我,是沧海。” “他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我大限将至,他便想方设法替我续命,好不容易遇见了你,他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说起来,他还算对你有些情意,不愿亲眼看你这么悲惨的模样,所以自请离去了。” …… 明月不可遏制想起那些话,自己只带观沧海来过领地,除了他,明月想不出还有谁会认得路。 这或许一开始就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谋杀。 如今鲛人遭受灭顶之灾,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引来一个白眼狼,那么自己就是鲛人的罪人!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在那个铁笼里! 她是罪人! 她连累她的同族,愧对婆婆这么多年的疼爱。 明月停下,狠狠的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她现在万念俱灰,就算被那些人类抓走了,弄死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第三十九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十) 明月她不知道要往那里去,现在在海底,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找不到婆婆,也找不到同伴。 她现在后悔无比,如果她早知道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她一定好好呆在海里,哪也不去。 突然有冰凉的手掌握住明月的手,明月一惊,抬头望去,入目的是海蓝色的短发,还有一截鱼尾。 “叶子!”明月惊喜的说道。 原来还有人没有死,那婆婆一定也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跟我来。” 叶子拉着明月的手,小心翼翼的在各地穿梭。他在那些障碍物中要逃过人类的耳目,不能被人发现。他们一路上东躲xc走的很慢,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月听见叶子说:“到了。” 这里是一处海底的深渊,怪石嶙峋,偶尔会有一些大鱼游过来。其中还有一些水流湍急的漩涡。当路过那些漩涡旁边的时候,明月差点控制不住被卷进去。 这是叶子才发现他的鱼鳍没有了。 叶子又惊又怒,他抓住明月问道:“你的尾巴怎么了?” 明月强作笑颜,说道:“我没事,我们快点走吧。”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婆婆,一刻也等不及了。 叶子咬咬牙,无奈,只得继续带着明月心赶路。他心爱的姑娘不知道为何会弄成这幅模样。 明月最后终于见到了婆婆,婆婆躺在地上,旁边围着许多鲛人,她身上伤痕累累,不断有鲜血从她身上的伤口溢出来,然后飘散在海水里。 明月死死捂住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她之前想了很久,她还想着一见到婆婆,一定要欢呼一声,然后扑倒她怀里,让婆婆抚慰她。可是现在,明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没想过,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 婆婆看到明月,原本涣散的眼神重新散发出光彩。她慈祥地笑了起来,然后对明月招手,“孩子过来。” 明月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大几次蠕动嘴唇想说话,但总是说不出口。明月扑过去,跪在婆婆的旁边,哭喊道:“婆婆,婆婆……” 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呢? 婆婆轻抚着明月的长发,笑了笑,说:“你能回来就好。”她好像回光返照一般,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婆婆正笑着轻抚明月的脸庞,却不经意看见了明月的断尾,她脸色一变,怒道:“你的尾巴呢?” 明月只一个劲的摇头。 不该是这样的。 明月捧起婆婆的手掌,轻轻吹了几口气,她结巴着问:“婆婆,您还疼吗?婆婆,我给你唱歌,唱歌就不疼了。” 婆婆摇了摇头,说:“我快不行啦,临终前能看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可是明月根本听不进她讲的话,明月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就算她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绝望。 婆婆微笑着,她指尖点在明月的断尾处,连声说:“别怕,别怕,会长出来的,会长出来的。” 死亡。明月现在无比的接近死亡,第一次这么清楚的感受到死神的气息。以前她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东西,但现在,她不得不面对。如果婆婆没事,明月发誓,她以后一定好好呆在海里陪在婆婆身边,哪也不去,不要去人间,不去找观沧海。 婆婆突然不断喋血。 明月呆住了,她手足无措,想触碰婆婆,却又不敢。一群鲛人全部慌乱起来,如果婆婆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就真的没办法面对现在的情况了。 等了好一会儿,婆婆终于平静下来。她朝众人安抚道:“我没事儿,不用惊慌。” 婆婆顺了顺气,然后一脸严肃看着明月,她说道:“你去过人间,一定知道好多事情对不对?现在东海已经无处安身了,你要带着族人脱险,带着他们去到昆仑的弱水潭里。去到那里,就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们了。” “可是婆婆你——” “我?”婆婆摇头,“我去不了了,我快不行了,况且,我还要留下来拖住他们。” 婆婆拿出法杖,交到明月的手上,对她说:“你以后就是鲛人的族长,你会好好对他们,保护他们是吗?” 明月除了点头,做不出别的动作。 突然一阵喧嚣,海底不断波动,婆婆的脸色变的很严肃,她冷然道:“来了。” 婆婆拿着法杖在水里面化了一圈,那个圈的水流逐渐变快,最后急速流转,就像那些漩涡一样,最后在漩涡中间空出了可容一人通过的空间。 婆婆指着那个激流的圈子,说道:“进去!” 没人动。 婆婆一脸怒容,她喝道:“你们以为留下来等死我会开心吗?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们就是想留下来送死的吗?不要辜负我!” 婆婆说完,剧烈的咳嗽起来,又不停开始喋血。 长久一阵沉默,最后鲛人一个一个接着跳进去。明月落在落后面,叶子拽着她的手臂却怎么也拉不动。 婆婆长叹一声,出手打晕明月。 她别过头,对着叶子说道:“你快带她走吧。” 等明月醒来时,发现他们已经不在海底了。一群鲛人都露出了海面,有的靠在礁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摆着尾巴,有的就静静躺在海面上,望着天空发呆。以往他们来到海面都是要唱歌的,今天却没人唱歌。 此处不知道离海底有多远多距离,或者这里已经不是东海了。 天幕已经暗了下来,依稀能看见天上的疏星朗月。 明月拽住叶子发胳膊,急急问道:“婆婆呢?” 叶子一阵沉默,不知如何回话。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说道:“我们很快就能到昆仑了……”声音轻飘飘的。 “婆婆呢?” 明月又拉着一旁的鲛人,然而没有人能回答她。 明月瘫坐着,好像失了魂魄一般。她呆坐半晌,然后把脸埋在手掌里,过里一会儿,有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传来。 明月觉得难受极了,一股情绪堵在胸腔里,偏偏还无处宣泄。 突然觉得眼睑一热,明月抬起头来,她摸了摸眼角,指尖触摸到一个冰凉到珠子。 明月一愣,她把珠子放在手心里,一时不能反应。珠子发出淡淡的蓝光,在这黑夜里,蓝光成为唯一的光源,吸引来一旁鲛人的目光。 鲛人惊奇的发现,明月一头海蓝的长发从根部起,慢慢变白,最后从发根至发尾都变得和婆婆的白发一样,就像天上明月铺洒的银辉。 明月回过神来,神情变得有些狰狞。好像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怪物一般,明月怪叫一声,把珠子甩了出去。 第四十章 到手 观沧海带人剿了鲛人的老窝,还害死了明月的婆婆,所以时隔多年后,明月才想杀了他报仇。 不过我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你、你现在大仇得报了,那你给我许下的诺言也该实现了……”现在提这个有点不厚道,但是不能为了厚道丢了性命吧…… 族长龇牙,“现在让我上哪给你找鲛珠?”她一摆尾巴,差点把我掀了。 “观沧海身上有!你不知道?” 看着族长沉默下去,我算是明白了,她其实就是骗人的!她哄着我去杀了观沧海,但是她连观沧海身上有没有鲛珠都不知道。 继桃花村撬了小息的棺材之后,我又再次想撬别人棺材了。 “你说,观沧海死了,鲛珠就是我的。现在他死了——” 族长偏头,眼睛泛着冷光,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悻悻闭嘴,往后缩了一下。 须臾,族长打开水晶棺材,她静默良久,最后把观沧海的心脏塞回他的胸膛。她掏心掏得干净利落,塞回去的时候却笨手笨脚的,弄了许久,心脏还是没能成功塞回去。她紧紧攥着那颗心脏,有鲜血又溢出来。 这情形看得我心惊肉跳。 族长把心脏塞回去后,手指点在观沧海的眉心。片刻之后,鲛珠从观沧海体内显现出来。 族长握住鲛珠,脸色变得煞白,神色悲凉。 “鲛珠给你,赶紧离开这儿。我们再也不欢迎外人。”族长说着,把鲛珠投掷到我跟前。 我喜不自禁,当下也顾不得鲛珠上还满是鲜血,舌头一卷,把鲛珠卷入口中。 “那,那我走了。” 我走出几步,又折回去,对着族长说道:“反正他死都死了,你又为何要把他卷下弱水来?黑白无常肯定跟你没完,何必自找麻烦?” 族长大笑,“把他的魂魄勾走了,他还能下地府转世轮回,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要把他的魂魄困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 我哑然。 她跟我唠叨了许久的往事,我还以为她对观沧海或多或少还念点旧情,没想到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刚走出水晶屋的门口,我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办法离开弱水,还想进去询问族长能不能派个人送我回岸上,没想到水晶屋的门“啪”的关上了,还差点夹住了我的狐狸鼻子。 我往后退了几步,认命离开。 鲛人估计都没见过狐狸,他们层层围住我,指指点点,有个小鲛人想摸我的毛发,我用力龇牙,把他吓跑了。 突然有人在我背后提起我的狐狸身,我恼怒回头,刚想招呼来人一爪子就定住了。 “柳、柳长言?” 他怎么也下来了? 他把我抱在怀里,笑道:“你没事就好。”他把下巴搁在我的头上蹭了蹭,“我们回去吧。” 此刻,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只好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轻轻“嗯”了声。 一路恍恍惚惚,等我们回到岸上的时候,我听见柳长言在急剧的粗喘着气。 我习惯性的舔了舔他的脸庞,问道:“你没事吧?” 柳长言脸上泛起红晕,他轻轻摇头,“没事。” 黑白无常还在那边急得跳脚,看见我们上来了,白无常走过来,问道:“小狐狸,里头怎么样了?” “你可以跳下去试试。” 白无常干笑几声,然后拿出定魂珠,“喏,还你。” 我接过,急道:“小息,你没事吧?” 定魂珠没反应。我抬头,朝白无常龇牙。平时看他也是个宅心仁厚的好鬼,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这么霸道。 白无常笑了笑,说道:“它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我不理,而是扯了扯柳长言的袖子,说道:“我们快走吧,离开这儿。” 柳长言点点头,他比了比手势,嘴里念了一句咒语,良久后,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有些不安,用爪子轻挠了挠他的胸口。 柳长言脸色惨白,他轻声说道:“我御不了剑了。” 我呆住,僵在他怀里。 他朝我微笑,安抚道:“不怕,我们走回去。” 说完,他抱着我,真的一步一步走了。 我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若不是因为我的拖累,柳长言他现在也不会伤成这样。虽然他表面看着没什么,但是连御剑都不行,伤肯定很重。 柳长言一直看路,眼光并没有瞧向我,但是他好像知道我的心思,当下轻轻拍了拍我的脊背。 我有些沮丧,怏怏趴在他的肩头。 等等! 为什么黑蛟会跟着我们! 我趴在柳长言的肩膀往后望去,发现夜泷正不紧不慢跟在柳长言身后,他看见我,眸色一冷。 我心虚地把脑袋缩回来。 “他、他……”我结巴,“他怎么还没走!”一连串的事情轰炸,我都快忘了,自己身后还跟着这么个麻烦了! 柳长言微微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我闷闷答道:“他是我的邻居,来带我回家。”思索一番,我决定向柳长言求助。 我犹豫道:“我、我……” 柳长言还是没有看我,我一急,一口咬在他的下巴上。他终于低头了,有些不解的看我。 我靠近他的耳朵,低低说道:“可我不想回家。” 柳长言眸中隐含了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他肯帮我! 他低声说道:“以后莫要胡乱咬人,特别是脸上。” 狐狸嘴咧了咧,最后忍不住无声大笑。 走了半日,终于来到玉虚宫的山门前。柳长言抬脚走了上去,夜泷却拦住他,“放下她。” 柳长言直接了当说道:“不行。” 我爪子撑住柳长言的手臂,说道:“你看我现在都伤得这么重了,至少让我先养好伤再说吧……” “等你回了青丘,有的是人给你医治,待在凡间有谁给你疗伤?” 我点了点柳长言,说道:“他呀。” 夜泷轻哼一声,“你不想跟我回去,那也行,我传信给你长老,让他来带你回去。” “别!”我激动得差点从柳长言怀里掉下去,“有话好好说,如果长老来了,我肯定,我肯定……” 我急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反正说什么我都是不能回青丘的。 第四十一章 断尾 我结巴了好一会儿,激动得语无伦次,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黑蛟完全不为所动,我一瘪嘴巴,怒视他。 柳长言安抚的轻摸我的脑袋,说道:“没事。” 我稍稍放下心来,有柳长言帮我,留下来的希望总多一些。 突然寒光一闪,我朝黑蛟望去,发现他手上拿着长戟。 这、这不会又要打起来吧? 柳长言脸色一沉,说道:“你何必强人所难?”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她不想跟你走,你不能强迫她。” “你一介凡夫俗子,如何管得了青丘的事情?去劝你快放下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柳长言沉默。 怕他让黑蛟打击到了,一怒之下不再管我,我扯了扯他的衣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我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 我刚展了笑颜,黑蛟却冷哼一声,“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人真是太讨厌了!他不仅脾气坏,总是冷脸吓人,还很自大!不过该死的,我绝望的发现,我们两个加起来很可能都不够他打! 所以我不待见他是很有道理的,从小时候到现在,他总是压我一头,在精神上打压我还不够,现在还要人身压制。 如果他跟长清一样,让我想揍就揍,那该多好! 我用爪子揉了揉狐狸脸,调整一下面部表情,压住阴暗的心理活动。 其实我很想用武力的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从目前看,这个方法完全行不通,来软的,黑蛟又不吃这一套。 我灵光一闪,他软硬不吃,那大长老总能降住他吧! 我出声,打破僵住的局面,“我知道,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长老。” 黑蛟瞥了我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我暗暗雀跃,这些年我与美人在青丘没少在背后八卦他们的奸情,但是当面说破这还是第一次。 “可你若真是把我带回去,最后的结局,你一定会伤心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完全是在坑你的心上人啊! 黑蛟不语。 我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与他情深……似海,一心想为他分忧,可是我回青丘去,总能给大长老添麻烦,你也不想看他整日为我操心吧?” 黑蛟皱起眉头,看起来有些不悦。我一惊,他、他不会这样就醋了吧? “情深似海?”黑蛟说道:“我与他的确交情匪浅,只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打断他,他与大长老偷偷摸摸这么多年,一定不想让他们的恋情曝光于众,就算现在他极力反驳否认,我也是不信的,“我明白你的苦心,你现在应该陪在大长老身边安慰他,而不是来人间抓我回去。” 黑蛟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他现在一定动摇了! 我趁热打铁,“你若是真想为他分忧,就应该好好待在青丘里,而不是抓我这个祸害回去,让大长老烦心。”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开青丘来到人间吗?我、我上次胡闹,把他的胡子给剃了,为了逃避惩罚,我这才逃到人间。你若真心为他好,就不该抓我回去,否则,我下次肯定又要剃他胡子。” 我说着,突然自我羞愧起来。这是我小时候干的混账事,现在当然不会再剃大长老的胡子了,可是为了说服黑蛟,我不得不把自己的糗事翻出来。 黑蛟沉默半晌,最后把长戟一收。 他郑重道:“你说得对,你回去也没什么好事情。“ 虽然他已经被我说动了,但这话我听着可不舒服。 我干笑,说道:“你回去,帮我报个平安就好,这样大长老就能安心了。” 黑蛟“嗯”了声,化身原形瞬间冲上天际,很快不见人影。 良久,柳长言说道:“我们先会玉虚宫?” 反正我现在没有人身,什么也干不了,当下很痛快的点头。 柳长言抱着我,来到一间屋子。屋子很空旷,基本没什么摆设,只有一张床,空荡荡的。 “这是你的房间?”我问道。 柳长言把我放到地上,点了点头,“我需要运功疗伤,你先自己玩。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好好待着等我。” 我听话的点头,柳长言微笑,然后拿出许多瓶瓶罐罐,掏出许多丹药,而后闭目不言,开始运功疗伤。 我在房间内踱步,这里头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我很快无聊了,只好跑到榻上去睡觉。 本是不习惯和别人同处房间睡觉的,现在柳长言就在我边上,可不知我是累得狠了还是什么原因,我一躺下就闭眼,沾枕即睡。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痒意,我有些不快,睁开双眼,却瞧见柳长言正在摸我的尾巴,见我睁眼,他快速缩回去。 小样,我都看见了! “醒了?” 睡得有些迷糊,我没有回话而是爬起来,趴在他腿上。 柳长言把我抱起来,放在他的膝头 他静静看我良久,突然又伸手摸在我的断尾处。我下意识想挠他一爪子,最后硬生生忍住了。 他婆娑许久,指尖不停在断尾的地方抚摸。这下那股痒意更加明显了,那痒意从断尾处传入心底,,却没有感觉不舒服。不受控制全身颤了一下,我突然软了下来,像没有力气一般,我只好用力巴拉住他的膝头,防止自己滑下去。 “疼不疼?”轻柔的询问声响起。 我愣了片刻,才嚅嗫着答道:“早就不疼了。”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 我滑下他的膝头,把断尾塞在屁股底下坐好。我结巴道:“你别看、别看我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但是——但是以前在青丘,我的狐狸身是最好看的!他们都嫉妒我!” 其实我以前的狐狸身也不是最好看,但是天知道我为什么要撒谎。 他没有说话。 我突然一阵委屈,觉得心酸起来,“我以前、我以前还是九条尾巴的时候,别提多漂亮了……”我顿住,不知怎么说下去,以前我有九尾,现在有的只是断尾。断尾就像被截肢的腿,这样怎么会好看呢? 我突然想起族长,她的腿被砍断的时候,应该像我现在一样,一样那么难受。 柳长言突然说道:“现在也不差。” 我傻愣愣看着他,一时不能反应。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糖果,伸到我跟前。糖果颜色各异,静静躺在他手心,衬得他的手掌愈发白皙。 我呆了一会儿,伸出舌头,开始就着他的手掌,一粒一粒把糖果卷入腹中。 第四十二章 禽兽不如 “你好点没有?” 柳长言颔首,“好多了。” 许久相顾无言,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干脆用爪子捂住眼睛。柳长言轻笑一声,把我的爪子拿下。 “我一直没有问你,为什么不回去?” 他肯定早都看出来了,我所说的历练是骗人的。现今他助我良多,要再对他诸多隐瞒,我觉着有点良心不安。 我寻思一番,回道:“我之前受了重伤,大长老舍身救我,我若回去,肯定还会拖累他,所以……” 若非如此,我早都回去了。人间虽好,却不是我归处,青丘才是我落叶归根的地方。 “重伤?”柳长言身形一顿,“你不妨说说是怎么回事,也许我能帮你,我们玉虚宫除了修炼,也还有擅长炼丹的人,我可以找人帮你医治。” “不用了,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没有人能帮我,只要转生术还在我就永远不可能好起来,蕴养美人的残魂需要大量的灵气,再多的丹药于我而言都是杯水车薪。 柳长言顺了顺我的毛发,问道:“你现在能变回来吗?” 我试了一下化出人身,失败了。 我耷拉着脑袋,说道“不行。” 上次大长老用万妖丹帮我,我才能化形,如今看来,万妖丹剩余的法力也不足以支撑我化形了。 我的法力枯竭了,美人就没法苏醒,她不苏醒,就会一直靠我的灵力养着。这根本就是个死循环,没有一点破局的希望。 没想到努力了这么久,刚看到希望,我又再次走投无路。 我拿出鲛珠看了半晌,心底却没有一点慰藉。 “这就是鲛珠?”柳长言问道。 我想了许久,最后把鲛珠放到他的掌心。 柳长言一愣,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抬头看他,郑重道:“也许,我永远用不到它。倘若我死了,鲛珠就送给你了。这鲛珠生死人肉白骨,你现在还是凡人之躯,但凡有什么不测,你还可以拿来救命。” 柳长言动了动手掌,鲛珠随着他的动作不住滚动,“如此珍宝,你竟让我拿着,不怕我贪了?” “你是个好人。” 而且我真的几乎用不到鲛珠,没有火凤凰的尾翎,这鲛珠于我无用。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悄无声息死掉了,而鲛珠来不及交给他,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拿到的,我不想鲛珠最后的下场是随我一同掩于尘埃里。 柳长言低低笑道:“我不会辜负你的。” 突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抬眸望去,看见长清一脸怒容站在门口,他喝道:“哪里来的宵小——” 他呆住,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我跳下柳长言的怀抱,尖叫一声,朝长清扑过去。 这么久没见,我可想死他! 没想到长清却一点都不接受我的热情,他见我扑过去,呆愣愣的没有反应。我用力巴拉住他的前襟,然后扬起爪子在他脸上挠了一下。 长清回过神来,他捂住脸,先是怒不可遏,最后转为一脸欣喜,“狐狸!”他提起我脖颈,“你是不是狐狸?”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不是!” 他提着我转圈,嘴里哇哇大叫,“狐狸,你怎么变成狐狸了……” 这些时日没见,他脑子坏掉了。 我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变成狐狸这不是应该的么?等我变成一只老虎的时候,那才可怕。 柳长言接过我,对长清道:“你这么快就能出来了?不用面壁思过了?” 长清听了,嘴里不再叫唤,他如临大敌左右四顾,然后迅速进屋用力关上房门。凭我多年受罚的经验来看,他就是自己跑出来的! 长清舒了口气,然后看向柳长言,控诉道:“师兄,你们怎么出去都不等我……” 柳长言瞥他一眼,说道:“师尊说了——” 长清突然怂了,他低垂着脑袋,说道:“也不知为什么老罚我,明明我都没干什么坏事,总罚我,天天思过,我脑子都要木了。” 柳长言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对我说道:“你先和长清呆在这里,我先去见过师尊。” “好,你去吧。” 目送柳长言离开,我刚想抬脚走回屋内就被人从身后提起来。 长清不怀好意的笑着,“狐狸,咱们可要好好算算帐了。” 我僵住,“我们、我们什么时候结仇了……” 长清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把我提进屋内,关上房门。 他把我放到地上,自己也跟着蹲下。 我现在不能化形,也不知道原形能不能打得过他…… 长清突然说道:“狐狸,你的尾巴怎么……断了?” 他一开口就提这么沉重的话题,我实在不想理他,只好转过身来,只用尾巴轻扫过地面。 “八条断尾,狐狸,你是混得多惨才弄成这样?” 我恼怒回头,用力呲牙,想吓唬他。没想到长清不仅没被吓到,反而用手用力扯住我的狐狸嘴巴,用力往两边拉扯。我吃疼,抬起爪子给他挠了一下。 长清怒视我,“你怎么老挠人!” 我往后退了几步,“哼,谁让你先欺负我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上次若不是你,我会让师尊罚去面壁吗?” 我反驳道:“我做什么了?我不是还帮你扫地了么?” “你、你、你……” 长清一脸悲愤,我得意哼了声。他快要炸毛了,却突然停下来,一脸凝重,搞得我也有点紧张起来。 他靠近我,一字一句问:“狐狸,你有没有趁我不在,对我师兄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我现在觉着,冲元子动不动罚长清面壁果然是对的,这种人放在外面总要祸害人,遇见脾气不好的,再有实力点的,一定能把长清挠死。 我咬牙,怒道:“做了!” “你、你、你……” 这次他又你你你了许久,还是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他抚抚胸口,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 “狐狸,你要是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我一定跟你没完!” 我恼了,回道:“你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整天担心这担心那,有什么意思?你脑子里肯定都是禽兽不如,所以每天想的都是禽兽不如!” 每次我与长清的对话都是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结束,明明最开始讨论的都是如此正经的问题,但是每次都被他带偏,扯到禽兽不如上面。 我还没感叹完,长清又朝我扑过来,最后当然又是打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 去人间 “你们给我住手!” 一声怒吼,我和长清一齐停下,并且同时朝对方冷哼一声。 柳长言走过来抱起我,眉眼间有些愠怒,“你们也都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见面就打架?” 我老脸一红,自己都一千岁了,相对于凡人来说,自己已经是老得不能再老,都应该躺进棺材里死得不能再死的人,竟然总和长清掐在一起,真是太丢脸了。 但是我发誓,这一定不是我的错! 我嘴巴一扁,控诉道:“他先动的手!” “狐狸你恶人先告状!” 我在柳长言的怀里扑腾,“明明就是你先动的手!” “你说我禽兽不如!” “那是因为你先说我禽兽不如。” “你对师兄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我怎么就不能说你禽兽不如了?” “够了!” 突然听见柳长言怒斥一声。 我一僵,反应过来柳长言回来了。长清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他嗫嗫张口,却是什么都没再说出来。 我恨恨瞪他一眼,跳下柳长言的怀抱,从房间溜出去了。出去的时候,我还用狐狸爪子很辛苦的把门关上。 我在门口徘徊,并没有走远。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里面传来长清的声音,“师兄我错了!” 我乐得在地上打滚。 我还在地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柳长言突然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他拍了拍我的背脊,冷淡道:“笑够了?” 我一噎,怯怯看他。 这人训人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简直像极了大长老,我竟然没出息的怕了。我下意识把尾巴往屁股一藏,怕他会扯着我的尾巴骂我。 他叹了一声,抱起我,“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我闷闷哦了一声,把头埋在他怀里。 过了一会儿,长清垂头丧气从里面走出来。他看了我一眼,神色委屈,他喃喃道:“为什么总罚我……” 柳长言横了他一眼,他一溜烟跑远了。 静默良久,柳长言问我,“你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要做的?” 如果可以,我当然是想去找火凤凰的尾翎,只是火凤凰都不曾降生,尾翎自然也是没有的。 “你带我往人间走一遭。”我无处可去,只好去人间,人间杂乱,这样才不容易被长老们找到。 我本来就是要去人间等死的。 “好。”柳长言道:“等过几天,我的伤好些了,我便带你去人间。” 柳长言接下来几日都闷在房间里,一刻也不曾睁眼,我实在闷了,暗搓搓跑去长清。只是现在他埋头抄书,似乎除了面壁外,他又要抄写昆仑教义了,这次也不知道要抄多少遍。 他看见我,抬眸看了我一眼,眼眶底下一片青色,眼神里那浓浓的哀怨吓得我一抖。他轻哼一声,低头又开始奋笔疾书。 知道他现在是没什么心思玩耍了,我只好郁闷的走开。 我现在总算知道佛家的因果报应大抵是怎么回事了。 就拿长清来说,我先前和他打架,害他受罚抄书,当时我不仅不帮他,还肆意嘲笑,如今我想找玩伴了,他却不能陪我,我只能一个人闷着。 果然是一报还一报啊! 我郁郁了好些天,柳长言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气色看起来的确比之前好很多。我爬上他的怀抱,喜道:“你好了?” 他点点头。 我欢欣雀跃,他好了我就不用再闷在昆仑了。 我扯了他的袖子,说道:“好了我们快走吧,去人间。” “待我先和师尊告别。” 柳长言抱着,去往那座在长阶尽头的宫殿里,他把我放在面外,自己走了进去。 我在外面乱转,玉虚宫应该没有门庭凋零,却不知为何此处人影稀少。我来了两次,几乎都没见到什么人。 我蹲坐在石阶上,发了许久的呆。 突然有一只手摸上我的脑袋,“狐狸。” 我转过头去,看见长清一脸忧愁的看我。离别在即,我看他有些不舍了。 “你又要走了?” 我说道:“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昆仑……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长清一脸苦大仇深,他说道:“我也想下山。” “少年,你就别想了,你师尊看着还没有要放过你。” 长清哼了一声,“师尊说师兄稳重,让我跟他学学,等以后……我就能下山了。” 我深以为然,“是该学学!” 长清沉默了。 良久过后,他道:“狐狸,你现在能变回来吗?” 我不禁有些忧伤起来,“不能。” “算了……你好好保重。” 看他突然这么沉重,我习惯了他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能适应,只和他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半日的功夫,柳长言出来了,他抱着我一步一步走下长阶。 我趴在他的肩头往后望去,见长清站在台阶上方看着我们走远,一脸小媳妇受气样,我猜如果冲元子不曾在一旁拉着,他一定会冲下来,随我们一起走。 看他的样子实在委屈,我不由问道:“为什么不让长清下山?” 柳长言回道:“他从小心性跳脱,红尘里诸多诱惑浮华,我怕他在凡间待太久会扰了道心,从此修行不稳。” “你看着他不就没事了……” 把一个少年关在山上,整得跟个苦行僧似的,这太不人道了。我以前被大长老关禁闭的时候,也总想跑出去玩。不过我比长清好些,因为还有美人时不时来陪我,长清却只能一个人呆着。 “还是谨慎为妙。” 我撇撇了嘴巴,没再说话。其实多鞭策鞭策也是好的,我那时候总想跑出去,整日无心修行,而美人也总以为她能一直护着我,觉着开心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就没怎么逼我。倘若我那时能把玩心一收,修为肯定更精进些,也不至于混成如今这幅惨样。 其实看美人那个懒散的性子,倘若她不是生为神女,怎么都不可能成仙的。她每次插科打诨耍无赖的时候,我都要在心里暗骂一声为老不尊。 柳长言说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我回过神来,“没什么,我饿了,想吃东西。” 柳长言笑道:“到了人间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乐了,忙道:“好啊好啊。我要吃烧鸡,好多烧鸡。” “可以。” “还有冰糖葫芦。” “好。” “还有红烧鱼。” “行。” …… 第四十四章 紫薇大帝 来到一处热闹的城镇里,柳长言抱着我漫步在街头。 我问道:“这里是哪里?” 柳长言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低头,“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没有。” 柳长言笑了笑,道:“如此,可先在此住下几天。” 反正有吃的,我是什么意见都不会有的。 突然有一个路人经过我们旁边,而后一脸惨白,跌跌撞撞跑开。 柳长言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在外边,你大可先不必和我讲话,免得吓坏了人。” 我咧嘴笑着,应道:“好啊。” 柳长言失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说话。” 我悻悻闭嘴,熄了和他搭话的心思,只专注的看着来往的行人打发时间,或者瞧着街上那些小贩卖的玩意。 柳长言找了一家客栈,他道:“给我来……一间房,背下饭菜送到房间来。” 掌柜的问道:“客观需要什么饭菜?” 我刚想开口,却突然想到自己不能说话,只得闷闷闭了嘴,果然没有人身就是不方便,连点东西都做不到了。 没想到柳长言却知我甚深,他说道:“都要。” 我美了,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掌柜的听见了,一脸惊吓的表情,愣愣看我半晌。柳长言略施惩罚,在我脑袋上敲了敲。我心虚的把头埋在他怀里。 “全部的菜都要上一遍。” 柳长言的声音响起,掌柜的才回过神来一般喏喏了几声,“知道了,稍后就给送上去。” 柳长言抱着我来到房间里,他看着我,神情有些严肃,他说道:“你要小心些,方才差点露馅了。” 我一心想着即将吃到的美食,随意应了几声,没有放在心上。 等我吃饱喝足,正仰躺在桌子上露出肚皮消食时,柳长言突然伸手揉了揉我圆滚滚的肚皮,我被摸得舒服了,从吼间发出几声咕噜声。 “你何时才能变回人身?” 我一僵,方才的惬意荡然无存。我爬起来,用爪子摸了摸脸颊,“我也不知道……”也许我到死都不能变回来了。 良久,柳长言安慰道:“没事,再等等,也许很快就能变回来了。” 我几欲张口,最后纠结良久,还是没告诉他实情。 因为心底压着这件事情,本来应该一路欢笑的游玩也不那么尽兴了。总有阴影无时无刻压着我,逼我去面对那些即将到来却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又过几日,柳长言重新抱我去街头散步。此时天色将晚,街头并没有多少行人,我一连几天来的压抑也去了不少。 我转了转脑袋,打量四轴。 目光在不远处的屋顶顿住,我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 在前方的房屋上立着一个人,他身穿紫色的长袍,晚风袭来,他的衣袖猎猎作响。玉冠的带子不时飘荡,平添几分俊逸。他站在檐角上,手里拿着一把纸扇,不时敲在掌心,看起来莫名的透出一股——风骚。关键是他这么显眼的站在那里,往来的行人却没有一个人驻足停下观望的。 他们当然不会停下,因为他们根本瞧不见他。 我惊喜的干嚎一声,迅速的跳下柳长言的怀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上房顶,啊呜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角。 紫薇大帝! 我嘴里咬着衣角,只能啊啊呜呜发出声音,紫薇大帝他肯定能帮我变回去的! 紫薇大帝用扇子把我顶开,他笑道:“可脏死了,不许咬本座的衣服。” 我讪讪笑了笑,小声道:“好巧啊……竟然能够在此处偶遇您老人家,真是三生有幸。” 他蹲下,视线与我相平,“这可不是巧合,我就是寻你来了。” 我张大嘴巴,受宠若惊。 他“刷”的张开折扇摇了摇,“本座从天庭下来以后,一路马不停蹄的往东海去了,可惜找你不见,本座又掐指一算,算出你在昆仑,赶紧去了,可也没找见你,小狐狸,你换地方可真够快的啊,现在可算截到你了。” 我嘿嘿笑了两声,问道:“您老人家做什么大费周章的找我?” 紫薇大帝笑道:“本座是个关爱后辈的好神仙,放心不下你,怕你把自己给玩完儿了,所以找你来了。”他用纸扇戳了戳我,“你瞧,如今可不就混成这幅惨样了?”、 我干笑,恭维道:“您可真是个好神仙……” 除了拍马屁,我竟想不到别的话可以说。 我咽了咽唾沫正待想说些什么,眼光突然一飘,瞥见柳长言站在屋下,他正抬头静静看着我。 我对紫薇大帝说道:“要不我们先回房间里吧……这里人来人往不方便。” “也行。” 说着,紫薇大帝拎起我,跃下屋顶,我四肢凌空,弄得我很不舒服,我稍稍挣扎了一下安静下来。 前软怕硬啊欺软怕硬!对于紫薇大帝,我打从心底敬畏,一点都不敢反抗…… 紫薇大帝站在柳长言跟前,打量了他半晌,许久后,紫薇大帝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你不就是那个让白无常勾错魂的人么?” 柳长言脸色一僵,而后不以为意的笑笑。他问我:“这位是……” 我抬头看了一眼紫薇大帝,而后说道:“我长辈。”反正上次也是跟长清这么说的,再来一次紫薇大帝也不会在意的。 柳长言没在问什么,而是对紫薇大帝说道:“前辈请随我来。” 紫薇大帝微微颔首,跟在柳长言身后进了客栈。 进了房间后,柳长言问道:“前辈此次前来,是要带青衣姑娘回去的吗?”紫薇大帝还未答话,柳长言又自顾道:“她并不想回去,还请前辈通融通融。莫要为难她。”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柳长言你真是个好人! 紫薇大帝轻笑道:“自然不是,我是……来帮她的。” 我应和道:“对,紫……叔叔是来帮我的!”其实我本来想说的是爷爷,不过转而想到叫这么一个貌美的神仙作爷爷实在太造孽了些,尽管他老得不止能当我的爷爷。 紫薇大帝听了,身形一顿,过了片刻,他问道:“小狐狸,鲛珠你拿到了吗?” 我用力点头,催促柳长言把鲛珠拿出来。 没多久,柳长言拿出鲛珠放到紫薇大帝跟前。 我说道:“这就是鲛珠。” 第四十五章 万年修为 鲛珠躺在紫薇大帝的手心里,突然华光大盛,慢慢浮起来。片刻之后,鲛珠又重新掉进紫薇大帝的手心里,归于平静,没有了盛放的华光,淡蓝色的珠子隐隐有暗光划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紫薇大帝低叹道:“还真是鲛珠。”他定定看我,说道:“你可真有本事,鲛人居然让你弄哭了。” 我反驳道:“可不是我让她哭的,我只是捡了个便宜。” 紫薇大帝挑眉,“哦?” 我解释道:“她遇见了个负心汉,这珠子是几十年前的珠子了。她的情郎负了她,所以她才哭的。” 紫薇大帝叹了口气,“一段情殇只换得一颗珠子。这天地间,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总有不快活的时候……” 他后边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是声音极轻,即使我离得如此近,也没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紫薇大帝把鲛珠放在桌子上,他对我说道:“现在,我先替你疗伤恢复人身。”他说着,抬头看了柳长言一眼,柳长言心领神会,走了出去带上房门。 我乖乖在紫薇大帝跟前坐好,“您是要用鲛珠治我,助我恢复人身的?” 紫薇大帝摇头,“不是,鲛珠你万万用不得。” 我不解,说道:“那您……” 紫薇大帝用扇子敲了敲我的脑袋,说道:“本座可渡你一万年的修为。你的识海枯竭成这幅模样,不可渡太多了。满则溢,盈则缺。” 我呆住,许久之后,我才回过神来。 我嗫嗫问道:“您为什么……您为什么要渡我修为?” 先不说修为对神仙而言,意味着什么。反正让我渡人修为,我是怎么都不肯的,毕竟谁也不想把肉剜出来送给人。而渡修为这事充满了不确定性,当然也很危险,两种不同的灵力融合,总会引发各种各样的问题,一个不好,两边都没有得到好处,而紫薇大帝渡我修为,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是要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损伤不小。 我只是一只不思上进,性命垂危的狐狸,与紫薇大帝更是交情平平,没想到他竟然要渡我修为,也不知他图的什么。 紫薇大帝轻哼一声,“本座渡给你,你受着便是,问这许多做什么?” “可是、可是,若是不成功呢?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没道理我不要大长老的寿元,转而来祸害紫薇大帝呀。 紫薇大帝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备好万全之策,不会有差错的。”他说着,一挥手,一颗弹药凭空出现,“这是太上老君炼的丹药,你吃下去,灵力就不会出问题的。” 我愣神,紫薇大帝指尖一弹,弹药准确无误落进我嘴巴里,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丹药呛住了,咳个不停。 紫薇大帝的手掌覆在我的面颊上,轻声道:“睡吧。” 我晕晕乎乎,随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与往常睡觉并没有什么不同,当我睁眼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不过睡了一觉。我从床上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已不是狐狸的身子。 我原地蹦蹦跳跳,转了几圈,突然柳长言推门而入,我收力不及,撞进他怀里。眼前还有些晃,我甩了甩脑袋,指着他道:“柳长言!” 柳长言含笑,扶着我,坐到椅子上。 “可有感觉不适?” 我摇头,笑道:“没有。”我伸开双手,喜道:“你瞧,我已经能变回来了。” 他给我倒了一杯茶,微笑着,“我早就知道了。” 我把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左右张望,“紫薇……紫叔叔呢?”紫薇大帝渡了我一万年的修为,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柳长言回道:“唔,在楼下。” 我听了,一撩裙摆,蹬蹬蹬跑下楼去。 紫薇大帝此时正坐在桌边,悠闲的喝茶,他不是看着客栈外边来往的行人,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我稍稍放下心,小心翼翼走过去,对他行了个礼。 紫薇大帝放下茶杯,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若真要谢我,一个礼可不够。” 想起上次,他帮我从秦广王那儿拿到定魂珠的时候,也说我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而我现在还没还上…… 我更加胆战心惊的靠过去,我小声说道:“若您老人家有什么事情要使唤的……我、我就……上刀山下火海……”声音越来越弱。 紫薇大帝大笑,他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么……明事理,知恩图报的人。” 我义正言辞道:“当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行了。”紫薇大帝把茶杯放到桌面上,“你能帮我做些什么?还涌泉相报,你一滴水都报不了。” 我讪笑,他说的事实,我的确什么都帮不了他。那些什么知恩图报的话,不过是空头话。 紫薇大帝看着我,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的。 我好奇了,问道:“您老人家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 他打量我,缓缓启唇,“我渡你修为,发现你的识海不太寻常,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浑身一僵,他、他说的奇怪的东西不会是美人的魂魄吧?若是他发现了,那我可怎么办才好? 我看着他,一脸认真,“什么奇怪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紫薇大帝眯了眯眼,靠近我,说道:“当真?” “哈哈,”我用力拍了拍肚皮,说道:“也许是我之前吃的冰糖葫芦没消化好。” 紫薇大帝有些发僵,“你的识海在肚皮里?” 自觉说错话,我拿起茶水猛灌,果真是越说越错,多说多错。 幸好紫薇大帝也不再理我,而是自觉和自觉较起劲来,他喃喃自语,“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我会觉得熟悉……” 过了许久,紫薇大帝朝我说道:“小狐狸,你果真没隐瞒了什么?” 我被他看得有点害怕了,想了想,我小心试探道:“紫薇大帝,您跟我家……跟弱水上仙的交情如何?” 紫薇大帝似笑非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催促道:“您就说啊!” 紫薇大帝垂下眼眸,半晌后,他低声道:“很好。” “很好是多好?” “很好,非常好,好到……很好。” 第四十六章 红衣美人 我一脸严肃,正在考虑要不要和盘托出的时候,突然大堂里一阵喧闹,这阵吸引紫薇大帝的注意,解救了我。 只见一个红衣美人正被几个纨绔围住调戏。那红衣美人真是个美人,明艳的脸蛋,一身鲜艳夺目的红衣,她手中还拿着长剑,看着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女,其中以为纨绔伸出狼爪,朝美人的脸蛋摸去。就当众人以为即将有一个美人贞洁不保的时候,事情立刻发生了反转。 红衣美人身怀武艺,她抽出长剑,啪啪几下把一众纨绔打趴下了,美人身姿轻灵,貌美如花,一切都看着很美,可是如果她手中拿的是真的长剑,而不是一条打磨光滑的骨头,估计会更美。 我打了个哆嗦,大脑不经思考,竟然一个骨碌,滚进了桌底。如果这桌子四周有长长的桌布围着,可以挡住我的身形,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惜这桌子并没有桌布,是以它也不能解决我此刻困境。 我贴着地面趴着,红衣美人教训完那些纨绔后,竟然一步一步朝我这里这里走来。 就这没有任何遮挡的桌子,她不能看见我才有鬼了。 这红衣美人是我的大姐红锦。 她走到桌前,先是抱剑朝紫薇大帝行了个礼,而后蹲下。她的视线与我相平,与我对视了半晌,她冷着脸,说道:“出来。” 我摇头。 大姐把手放到剑柄上,再次说道:“出来。” 我乖乖出来,这是她拔骨头的标志性动作,我若再不出来,谁知道她会做些什么? 我慢吞吞从桌底爬出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走到她跟前,小声唤了声“大姐。” 她抬头定定看我许久,最后“啪”的一声,她把龙骨放到桌面上,然后伸手抱着我,她的双手紧紧箍着我的腰身。 我正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不知所措时,她突然说道:“不错,大长老瘦了一圈,你胖了一圈,算补会来了。想来在人间的这些日子,你过得很是不错。” 我僵住,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一阵沉默,突然听见紫薇大帝说道:“呀,这不是神龙的指甲吗?” 我回头一望,原来是紫薇大帝见了大姐的佩剑,抽出来看了。想当初美人第一次见到这把剑时,说的也是这句话,还让大姐伤心了许久。 果然大姐一听,瞬间炸了,她一把抢回龙骨抱在怀里,一言不发。其实按照她本来的性子,她肯定是要大打一架的,可是这个对象是紫薇大帝,所以这个假设不成立。 果然每个人都深谙欺软怕硬之道。青丘的狐狸也不独独我这一个这么没有出息。我瞬间平衡了,坐下给大姐倒了杯茶,小心翼翼递给她。对象是紫薇大帝,她当然不会发飙,但是对象是我,她可以无压力揍我好几遍。 大姐冷冷瞥了我一眼,最后接果茶杯,一饮而尽。 我心惊胆战找等她我算账,没想到她一开口,却不是同我搭话。 “前辈。”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紫薇大帝,突然说道。 紫薇大帝大帝嘴角含笑,“何事?” 我屏声静气,静待大姐的回话,可是她只呆呆的看着紫薇大帝,半晌没反应。最后紫薇大帝也尴尬了,不住的干咳。 我扯了大姐的袖子,说道:“你这次来……是要做什么?”不会是来抓我回去的吧? 大姐看透我心中所想,说道:“我可不是来抓你回去的。只有青丘那帮老头,才会一惊一乍的,弄得跟天塌了似的——你玩够了自会回去,犯不着我抓你回去。” 这是以前……我很开心她能这么想,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她会把我拎回青丘了。青丘除了长老们,数大姐最凶残,我最怕她。 大姐继续道:“我上次离开青丘后便一直追寻那只僵尸的下落,就来到了凡间。可是他道行实在很高,我追了许久,竟然没有把我诛杀,反而受他所累,受了不少伤。” 原来大姐一直在追杀那只把我咬了一口的僵尸,也不知道他们两到底是谁比较厉害些。不对!我脑子灵光一闪,急切问道:“那你、那你现在出现在此处,莫不是追那只僵尸来了?” 换而言之,那只僵尸就在这附近! 大姐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 我苦了脸,僵尸在这里,还不知道它会不会突然从哪儿出来咬我一口。 大姐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抚道:“莫急,有我在此处,魑魅魍魉不敢作乱。倘若它再来犯你,还要问我手中的剑同不同意!” 呜呜呜,我感动得眼泪汪汪,刚要表示心意,旁边的紫薇大帝突然扑哧笑了一声。大姐不满的看过去,紫薇大帝不紧不慢道:“这哪里是什么剑?不过就一根指甲。” 我清楚的看见大姐的脸绿了。她几次把手按在剑柄上,但到底没拔出来,其实我最怕她控制不住,习惯性的对紫薇大帝大喝一声:“大胆妖孽!” 大姐冷哼一声,继续抱着龙骨不说话。 想来继美人给她的打击之后,又来一个紫薇大帝打击她了。虽然小时候大姐得以迅速摆脱指甲的阴影并且继续用神龙的指甲作为武器,虽然她表现得很淡定,但是她肯定还是在乎的。如今紫薇大帝说了几句,她便有些不开心了。 不过要换了我,我也不会开心,好好的龙牙变成龙指甲,这得多闹心啊! 他们两人还僵持,紫薇大帝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而大姐则是冷着脸。 我干笑道:“紫薇大帝,这龙指甲也没什么……我觉得挺好的,以前美人也这么说的,不过她夸我大姐舞龙骨舞得极好!极好!”后边那句是我睁眼说瞎话,美人她根本就没有这么说过。 紫薇大帝听了,神色有所缓和,他竟然点头附和,“嗯,是舞得极好的。” 为了圆场,我叫来伙计,说道:“我们要点菜!” 我小心问道:“你们有什么要吃的吗?” 紫薇大帝道:“随意。” 大姐道:“不吃。” 我乐了,大手一挥,对着伙计道:“我都点了!把你们这儿的菜都端上来!” 第四十七章 简单粗暴 我守着满满的一大桌子菜,吃得正欢,柳长言便从楼上缓步走下来。 我扬手向他招了招手,他一笑,往这边走来。 “这位是……” 我抬头,正瞧见柳长言疑惑望向我,我还来不及咽下口中的菜,抽空来回答柳长言,大姐她自己便回道:“红锦。” 我喝了杯茶,终于把噎得我不能说话的鸡肉咽下去了。 额补充道:“我大姐。” 柳长言对着大姐作了个揖,而后在我身旁坐下。 他笑道:“你又饿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点了点头。 柳长言又道:“那还要再加点什么吗?” 我还未回话,就听得紫薇大帝轻笑一声,他说:“还再点啊?再吃她就变成一只猪,而不是狐狸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大姐此时竟然开口附和紫薇大帝,“你是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胖了。也不知道你的狐狸身有没有瘦了点。” 他们两人竟然在柳长言面前揭我老底!我听得老脸一红,痛定思痛,我把面前的那盘烤鸡推出去,“我饱了。” 柳长言还有些不尽信,他问道:“真的?” 为了使自己看起来很认真,我一脸严肃,严肃到没有表情,“真饱了。” 柳长言淡笑道:“你饱了,那我可吃了。”说着,他竟然开始吃那盘烤鸡,我含着泪水,看他把我最爱的烤鸡吃完。以前都没有发现,他竟然这么能吃的! 也许我的惋惜之情表现得太过明显了,柳长言消灭完那盘烤鸡,还很体贴的说道:“还是再点一盘吧。” “别!”我眼泪汪汪看着他,“我真的饱了!”你再点我肯定控制不住要吃的! 柳长言忍笑,欲言又止的形容。 我恨恨瞪他一眼,这人就是故意的! 我努力不看桌上的佳肴,问大姐:“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僵尸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柳长言听了,问道:“什么僵尸?” 我解释道:“就是上次遇见的僵尸,我们还一起联手对付它。”我指着大姐,“她就是追杀僵尸来的。“ 柳长言点头,他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它害了不少人,留着始终是个祸患,还是尽早除去为好。” 我深以为然,对着大姐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僵尸?” 她皱着眉头看我,“你是不是傻了?僵尸不在白天出没,我现在上哪找它?只能等晚上,它自己出来蹦跶了。” 我弱弱说道:“哦……” 面对大姐,我总会不自觉的想顺从。其实说白了,我就是臣服她的武力。虽然紫薇大帝比大姐厉害,但是他轻易不出手,而且出于长辈的身份,他总不可能会出手揍我,但是我真切挨过大姐的拳头,两相比较之下,我自然更害怕大大姐。 在傍晚的时候,大姐便出了客栈,来到屋顶坐好。她怀里抱着龙骨,神情坚毅,紧紧抿着嘴唇。 不少还未归家的人指着屋顶的大姐指指点点,我忍不住爬上屋顶,小声说道:“你是不是该用一下隐身术?这样……好像影响不太好。” 大姐道:“随他去。” 我无奈,劝不动她,只好在她旁边跟着坐好。我犹豫着问道:“大姐……你从青丘出来的?” 她看了我一眼,说道:“大长老曾把我召回去。” “那……那大长老现在怎么样了?真瘦了一圈?” “没有,我骗你的。” 我刚刚放下心来,觉得有点欢喜的时候,大姐又说:“是半圈。” 我张着嘴巴,良久讷讷不作声响。以前大姐总喜欢掂我的狐狸身,从而判断我是瘦了还是胖了,所以我从不怀疑她对体重的敏感。她说大长老瘦了,不管是半圈还是一圈,他现在肯定瘦了。 我正呆愣,大姐又突然说道:“你胡闹够了就赶紧回去,人间有什么好待的。” 我眼眶酸了一酸,“以前大长老总说我顽劣,可如今我真想体谅他,懂事一回,却还是惹得他为了烦心。我简直就是个混账!” 大姐点头,“你明白就好。” 我被她这样一噎,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闷闷道:“反正我是不能回去的。” 大姐皱眉,“不回去?是舍不得那个小白脸?” 我脚下一打滑,差点从屋顶摔了下去。我四下张望,确定柳长言不在周围,听不见我们谈话的时候才定下心来。 可我这颗狐狸心定了没多久,大姐又说:“要舍不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若是真的喜欢,我绑也要把他绑回青丘!” 我急得捂住她的嘴巴,“你胡说什么!” 大姐一脸淡定,回道:“你害羞什么?” 她如此简单粗暴的行事方式,让我生出了无力的挫败感,就像每次和长清聊得好好的,他却总把话题往禽兽不如上带一样。 大姐说道:“我们青丘不都是这么干的么?看上了早点下手,否则多生事端。” 我听了,差点要泪流满面,大长老果然是对的,以后定然要好好整整青丘的民风了,如此简单粗暴的行事,不符合我们九尾狐的作风。 我无力道:“此事容后再谈。”我怕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她直接扔给我一捆绳子就要把柳长言给绑了。 大姐点头,“对,先抓僵尸要紧。” 我松了口气,和她并肩坐在屋顶上。太阳的余晖铺洒在地面上,给地面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我无所事事,只好看着我们两人在地面的影子发呆。太阳一点一点隐在群山后面,慢慢的沉下去,光芒一点一点暗下来,直到后面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地上再也没有我们的影子了。 我问道:“怎么样?僵尸有下落了吗?” 大姐摇头,“还没有,再等等。” 她一脸严肃,闭上眼睛不言不语。我只好自顾发呆起来。 房屋下人影闪现,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柳长言。 我惊喜朝他挥了挥手,他微笑,跃身也上了房顶。 “我也一同去抓僵尸。” 大姐还在闭目不言,我只好回道:“好啊,人多就不怕僵尸跑了。” “对了,紫薇……紫叔叔呢?”我问道。若是紫薇大帝也去,那僵尸一准没跑了。 柳长言摇头,“不知,他好像有事出去了,许久没见人。” 第四十八章 僵尸 我撇了撇嘴巴,别开头,总在关键时刻就不见人,上次在去东海的半路上,他就把我扔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往哪儿去了,还会不会回来,若是没有紫薇大帝撑场子,我还真怕我们三个都奈何不了僵尸,当然,我并没有什么用处,能出力的只有柳长言和大姐。 而大姐一个人追了他那么久,竟然还是无功而返,可见这只僵尸是真厉害,道行深不可测,反正我是不能在大姐的追杀下躲这么久的。 柳长言拍了拍我的肩膀,神情温和,他低声道:“莫怕。” 我隐去忧色,对他展颜一笑,回道:“不怕。”有他和大姐在,这僵尸是怎么都不可能伤到我的,反而是他的伤,很有可能会拖累他。 我问道:“你上次在弱水里受的伤如何了?要不要紧?” 柳长言笑道:“不打紧,已经好了。” 我正要回话,大姐突然道:“嘘,别说话。” 我吓得赶紧闭了嘴。大姐一脸严肃,她拱着鼻子嗅来嗅去。良久后,她脸色一凛,说道:“来了!” 我闻言不禁也有些紧张起来,我小心打量她的脸色,她却没看我,而是施起法,快速往郊外去了。 柳长言见此,抓住我的肩膀,说道:“我们也走” 一阵疾风吹过,我眯着眼睛,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郊外的树林里。 我往四周张望,却没有发现大姐和僵尸的踪迹。 我纳闷抬头,不解的看着柳长言,他朝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神情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他转了一圈,最后又来到我身边。 “明明……明明我顺着她的气味来到此处的,可是人却不见了,还有僵尸哪儿去了?” 不止柳长言不明白,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两站了一会儿,都快要回客栈了,突然树林里一阵法术的波动,一股强大的气流吹得我睁不开眼。昏暗中,感觉到了柳长言把手揽在我的腰身上,带着我向后退去。 腰间的手猛然一松,我张看眼睛,发现身边早已没有了柳长言的踪迹。我四下张望,终于看见了大姐和柳长言,他们两个正一同和僵尸缠斗在一起。 僵尸同上次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过整个人看起来干瘦许多,嘴唇没有那么殷红,想来这阵子日子来,被大姐追得狠了。 柳长言身形看着还有些停滞不流畅,其实他的伤势到底是没有好完全,他那些话,不过是说来哄我安心罢了。 我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却又无可奈何,紫薇大帝渡我的那万年修为,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没有人形实在是太难熬了,我现在不敢贸然乱用法术。 柳长言和大姐两人夹击僵尸,僵尸看着应付起来有些吃力了,却还是没被打倒。它的指甲突然急剧生长,变得很长,僵尸一挥黑色的指甲,大姐和柳长言就各自后退了几步。 僵尸桀桀发笑,声音嘶哑难听,“好厉害的小姑娘,还找了个帮手来。“ 大姐不答话,用龙骨挽了个剑花,然后又开始攻上去。 柳长言在原地经理,他又从手腕间逼出几滴鲜血,嘴里念念有词,我估摸着,他可能又要重新使那招在桃花村时对付小息的法术了。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一气呵成,那橘红的光芒先是大作,不过符咒还没成型,光芒又给暗淡下去了。 柳长言的脸色有些发白骂,他又试着逼出鲜血,但是符咒总是不成型,如此来回几次,他的脸色愈发白得吓人,最后一个踉跄,竟然吐出一口鲜血。 我吓傻了,赶紧跑过去,把他拉开些,远离了大姐和僵尸。 我急得声音发颤,“你没事吧?不行就不要逞强!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他朝我安抚笑笑,说道:“我并无大碍。” 我紧紧盯着他,见他没有再吐出鲜血,这才放下心来。 我把目光重新投回大姐和僵尸身上,因柳长言倒下了,没法再和大姐联手攻击僵尸,僵尸就在这一会儿工夫又找回了一点优势,它和大姐两人打得不分上下。 两人身形交错,暗光浮影,我瞧不不太真切,只能够看见平日里平白无奇的龙骨此时发出温润的乳白色的光芒,犹如天上明月的银辉。 忽的听见大姐怒喝一声,与僵尸两人分开来。我看见她的脖颈旁有红色的鲜血流动,而那鲜红的鲜血再慢慢变黑。僵尸则被斩断了一只手臂。 他们两人都打红了眼,当着彼此,目欲喷火。 大姐不知掏出什么药丸往嘴里一塞,她把龙骨一收,然后整个人白光大作,等光芒散去,我看见一头白狐立在大姐刚才的地方,身后飞扬着九条尾巴。 “九、九尾!”我惊讶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大姐竟然已经修的九尾了。 九尾九尾……我嘴里念叨着,心神有些恍惚。 柳长言拍了拍我的脸颊,说道:“别发呆。” 我回过神来,有些羞恼。大姐的天资不是最聪颖的,但是是最努力的,她应该是我们这一代最先修得九尾的人了。 我有些神伤起来,难怪我总也打不过她! 突然听见一声叫声,类似人类婴儿的叫声,我看过去,却见那一头,大姐化回原形后,然后朝僵尸扑了过去。两人这次是纯粹肉搏了,挠的挠,咬的咬,打得不分上下。 我看得眼花缭乱,一阵飞沙走石过后,两人终于没了动静,我心提到嗓子眼上了,总怕大姐会出什么不测。 过了一会儿,白狐动了,她全身伤痕,有鲜血不断从伤口溢出来,她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身后九条尾巴拽地,慢慢朝我们这儿走来。听得“砰”的一声,有重物倒地,我望过去,看见僵尸倒在地上,再没有声息,不对,他本来就没有鼻息。 我犹不放心,小心翼翼跑过去,用脚尖踢了踢僵尸,见它没有反应。 反正僵尸死了。 我欢喜地跑到白狐身边,围着白狐转,“哈哈,姐,你赢了,你赢了姐!” 第四十九章 回城 “你中了僵尸的尸毒,现在有没有什么打紧的?”我问道。 大姐现在还是狐狸身,我看不出的她的表情,不过语气还是一贯的平静,“没事,死不了。” 这就是区别啊,想当初我被僵尸咬了一口,就躺床上去了,还从人身化成狐狸身,而大姐现在身上也不知有多少让僵尸挠出来的痕迹,竟然还有精神同我说话,没有立即倒下。 我怕她逞强,反复问道:“真的没事?” “你啰嗦什么,我难道还骗你不成?” 听她这么中气十足的吼人声,我安下心来。 柳长言起身,走到僵尸旁边,他双手拈起法诀,也不知又在施什么法,等过了一会儿,那只僵尸的尸体已经化成一股青烟消散了。他走到我身旁,说道:“我怕尸体留着会节外生枝,多生事端。” 也对,尸体都能变成僵尸,谁知道僵尸的尸体又会变成什么。 大姐点点头,说道:“行了,完事了就回去吧。” 大姐化回了人形,不过她的九条尾巴还垂在身后没有收回去,因为我此时正紧紧攥着她的尾巴不放手。 “你撒手!” 我不干,回道:“再让我摸一会儿……” 大姐怒吼:“你给我撒手!” 我不理她,还是不放手,摸着摸着,我不禁潸然泪下。这熟悉的质感,这毛茸茸的尾巴,呜呜呜…… “切!”听得大姐嫌弃的轻嗤一声,然后我手里的尾巴就没有了,被她使力收回去。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她不说还好,一说我眼泪就止不住了。这人太坏了,使劲戳人伤疤。 最后柳长言半拉半扯,把我带回城中。 我们三人进了客栈,就见客栈里还亮着灯火,不过大堂里只有紫薇大帝一个人。他单手支额,靠在桌面上闭目冥想。豆大的烛火打在他的脸颊上,映出眼睫毛蝴蝶般的影子。他笼在黑暗中,更添一股神秘,看起来更加貌美了。我顾不上哭,只呆愣愣看着他。 那蝴蝶般的影子颤了颤,而后紫薇大帝睁开了眼睛。 他朝我们笑道:“你们做什么去了?怎的弄得如此狼狈?” 我小声道:“打架去了。” 紫薇大帝失笑,“打赢了还是输了?” 我自豪道:“自然是赢了。” 紫薇大帝瞥了我一眼,说道:“赢了也跟你没有关系。” “您怎么知道的?” 他指着大姐和柳长言,说道:“狼狈的是他们又不是你,你估计就是去凑凑热闹的。” 真相被他一语道破,我脸颊发热起来,小声的说:“反正就是赢了。” 大姐在一旁说道:“我先去歇息了。” 我点点头,目送她上了楼。她与僵尸打了许久,应该累惨了。 我走进紫薇大帝,问道:“您老人家呢?怎么一直坐这儿。不上去睡觉?” 紫薇大帝用手撑着脑袋,又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发起呆来,只留着一颗后脑勺对着我。 我回头望了一眼柳长言,见他隐在黑暗中,不过苍白的脸色还是没有半分缓和。 我小声对着紫薇大帝说道:“老人家熬夜不好,您赶紧睡去吧,不然掌柜的起来了,以为店里闹鬼,吓到人家,那就不好了。” 这次紫薇大帝终于把脸摆正,正对着我了。他一脸严肃,说道:“你不觉得,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氛围,很适合伤情,很适合孤独的斟酒独酌吗?” 我张大嘴巴,讷讷无言。 紫薇大帝又别过头去,语气落寞的说道:“算了,你这种粗鲁的俗人是不会明白我高雅的情调的。” 我看了一眼桌面,发现有许多酒瓶子放着,倒的倒,立的立。他一定是方才喝酒喝多了,醉了。醉了的人脑子总是不正常的。 我扯了柳长言,大步迈上楼梯,上了二楼,留着紫薇大帝一个人在楼下孤独的伤怀。若是真让掌柜的瞧见了,真以为店里闹鬼了,我明天跟他解释清楚就行了,虽然吓到人家有点不厚道。 我跟柳长言两人一同进了房间,我给他倒了杯茶水,关切问道:“你真没事吧?要不我让紫叔叔替你看看?他可厉害了。”能让紫薇大帝看伤的凡人,估计前无古人,柳长言是头一个了。 “不必麻烦他,我自己就可以疗伤,并无大碍。” 鉴于他总是逞强,总在口头上诓我,我再次不确定的问道:“真的?你没有骗我?” 他颔首,朝我微笑。 昏暗橘黄的烛火打在他的身上,脸上,给他蒙上一层光晕。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庞现在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润,少了几分病态。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可人。 我看得一阵恍惚,最后发现柳长言的脸颊已经布满红晕我才回过神来,自己也有些羞赧起来。 我现在只恨自己没有生就一张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脸蛋,再不济,跟他一样水平的美貌,那多好!不然就我自己看呆,但他却一脸平静,这多不公平! 明明自己以前总想方设法吃他豆腐,占他便宜,可是现在多的是跟他独处的机会,我也有大把时间对他上下其手,可是这种时候,我居然羞涩了。 真是矫情!我暗自自我唾弃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他。 我推了推他的肩膀,说道:“你去睡吧。” 柳长言没动。 我反应过来,因为自己之前都是狐狸身,所以我和他同一间房间,现在我恢复人身了,再跟柳长言一同睡觉的话,好像不太好。 其实没什么不好的,我自己没关系,不过以柳长言那迂腐的性子,估计会不好了。 长清总说我对他师兄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可我从来都没有实施过。不过现在要是能禽兽一把…… 啊呸呸!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脸颊毫无征兆的烫起来,我用手拍了拍,那热度没有消下去,反而越升越高,我只好一直用手捂着脸庞,和柳长言大眼瞪小眼。 房间内寂静无言,柳长言被我盯着,脸上也莫名其妙的红起来。 我刚想开口说话,以明心志,表示立场,不会对他的美色有所企图,就听得房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 大姐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说道:“你过来,我有事找你。” 她说的你自然就是我了。 第五十章 夜话 我跟着大姐,来到隔壁的房间里。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把我拉进房间里,关上房门,然后对着我说道:“没事,怕你们干柴烈火……影响不好。” 我僵在当场,脸颊有点发红,“你、你胡说什么……”我发誓,我虽然有点心猿意马,但是我没真想做些什么! 大姐淡定的瞥了我一眼,说道:“在青丘,你可以直接把他拉进你的狐狸洞里,干什么我管不着,不过现在在人间,多少要注意点。” 她让我拿绳子捆柳长言回青丘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是在人间,影响不好? 我撇了撇嘴巴,不搭理她。这人有时候无理取闹的程度和长清不相上下。 大姐倒也没再纠结这件事情,她在桌子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 我听了,乖乖过去坐好。 “我明天就要回青丘了。” 我惊讶道:“这么快?” 她淡淡看了我一眼,说道:“僵尸已除,我还要留在人间做什么?” “可是、可是……”我扁着嘴巴,快要哭出来,“我舍不得你啊。”我想回青丘回不去,好不容易看见大姐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她就这么回去了,我实在舍不得。 大姐一横眉,冷哼一声,“怎么?你还不想跟我回去?还想待在人间?” 我思考要怎么拒绝她,就听得她又说道:“青丘那帮老头子天天翘首以盼,你不回去,青丘安静了许多。” 我眼眶一热,眼泪刚刚要掉下来,大姐就又说道:“你不在,他们都没人可骂了。” 摇摇欲坠的眼泪就这么给我逼回去了。 我说道:“反正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她皱着眉,问道:“为什么?” 我半真半假,回道:“你知道我的伤势,大长老都治不好,可是紫薇大帝大帝说了,火凤凰的尾翎和鲛珠可以治好我,我已经找到鲛珠了,接下来只要我能找到火凤凰的尾翎,我的伤势就能好了,到时我就跟你回青丘。”她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世上没有火凤凰。 大姐将信将疑,“你的伤势哪有这么容易治的?你莫不是在诓我?” 我连忙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 怕她不信,我还拿出了鲛珠给她看,自从上次紫薇大帝替我恢复人身后,鲛珠我就忘了给;柳长言了。 “这是什么?”大姐问道。 “鲛珠啊。为了它,我吃了不少苦头,最后才在昆仑的弱水潭;里找到的。” 沉默半晌,大姐说道:“睡吧。” 她率先上了床,背对着我,侧着身子躺了下去,我望着她侧立的背许久,最后磨磨蹭蹭的也上了床。 “你动作小点儿。” 我吓了一跳,“你、你怎么还没睡?” 她没好气的转过身来,定定看我,“睡不着。” 我躺下去,跟她相顾无言。最后鬼使神差的,我问道:“大姐,你说说,大长老他还剩下多少寿命?” “寿命?”她暗自嘀咕了一会儿,说道:“他看着活了不少年头了,估计也就几万年寿命吧,毕竟没有羽化飞升,他还是会死的。” 我喃喃道:“难怪所有人都拼命的想成仙呢……只是成仙有什么好的,虽然有无穷无尽的岁月,可最后还是死了呀……”虽然是美人自己作的,好好的神仙不做,不懂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招来天谴,把自己给作死了。 不过我所能想到她做的最恶毒的事情,就是骗吃骗喝,游手好闲,再恶毒的点,就是玷污美少年,不过就她那副皮囊,也不知道是她占便宜还是美少年占便宜。我这些年来做了不少假设,竟然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美人这天谴遭得莫名其妙。 大姐跟着静默了许久,最后说道:“你说的弱水上仙……她不一样。我没见过有她这样的神仙,也是第一次见竟然遭天谴的神仙。” 我张口语言,想了许久,却没有想出可以反驳的话来。 “不过,”大姐继续说道:“即便她对你再好,如今你为她做的也够多了。” 我用手枕着脑袋,只盯着她不说话。最后大姐也只盯着我,没再说话。她突然背过身去,“睡觉。” 过了有半盏差的功夫,我对着大姐说道:“姐,把你的尾巴放出来,让我摸摸。” 她这次没有坚持很干脆的放出九条尾巴来。 我欢喜的捧着那九条尾巴,把它们抱在怀里心满意足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等我醒来的时候,手里早已没有了那九条尾巴。我遗憾的叹了口气,而后坐起身来。我在房间里环顾一圈,发现大姐不在房间里。 我打开房门,走出去,见柳长言正站在门口,负手而立,背对着我。 “早!”我惊喜的跑到他身旁,拍了拍的他肩膀。 “早。”他回头朝我一笑。 “你有见到我姐姐吗?” 他指了指楼下,说道:“在那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大姐正坐在桌旁,而她的身旁站着一群人。 如果我的眼神没出错的话,那群人中间就有昨天调戏大姐的纨绔,看样子,他们是回去找人,回来找场子来了。不过他们找再多的人都是没用的,再来多一倍的人,他们都不够大姐打。 他们僵持了没一会儿就火拼起来。胜负没有悬念,果然还是大姐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那三个纨绔鼻青脸肿的,竟然还在放狠话,“哼!等着瞧!我不会放过你的!” 得多那么坚强的骨头才耐得住大姐三顿打啊。或者说,这三人还要再挨多少拳头才能醒悟过来,发现大姐不可战胜这一事实啊。 我不禁感叹道:“美貌真是个负担!” 柳长言瞄了我一眼,笑道:“好了,去吃早饭吧。” 我乐呵呵的点头,跟着柳长言下了楼。 “哎,不对,还有紫叔叔呢?”我这才发现,紫薇大帝早已不见人影,我往他昨晚坐的桌子望去,都没发现他的人,那些酒瓶子都早已被店家收拾干净了。 柳长言道:“一早便被两人叫走了。” “是不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是的。” 得,紫薇大帝估计又给天帝叫回去了。 第五十一章 醉酒 紫薇大帝助我良多,我还没好好谢谢他,他又让天帝给召回天庭去了。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再次遇见他。 我想着,一时有些惆怅起来,就我现在这幅朝不保夕的模样,很可能一分别就是永别了。 柳长言可能发现我情绪低落,他拍了拍我的肩头,对我说道:“别想了,先吃饭。” 他给我盛了一碗白粥,递到我面前,我接过,咕噜全喝了下去。 我咂了咂嘴巴嘴巴,问道:“你煮的?”这粥喝着,很像桃花村那次他的煮的粥。 柳长言点了点头,说道:“多喝点。” 我咧着嘴角,笑呵呵的继续盛了一碗粥,顺便给他拍马屁,也给柳长言盛了一碗。 我们这边喝着粥,大姐那边已经打完了,一群人骂骂咧咧的离开客栈。 我对大姐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我要回去了。” 我听到这句话,粥呛在喉咙里,咳个不停。柳长言很体贴的替我倒了杯水。 我顺了顺胸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真的要回去啊?” 大姐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哦……”我放下手中的茶杯,闷闷说道。 大姐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脑袋,“那我走了。” 她转身走出了客栈,我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大姐回头,问道:“怎么了?” 我嘴唇几经蠕动,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你回到青丘后,替我向大长老问好,就说我过得很好,让他不必担心我,我会想你们的。” 说到最后,带上了点哭腔。 大姐脸色缓和了些,她对我说道:“记得早点回家。” 就像她不能把我带回青丘一样,我也一样没能让大姐留下来。 离别,这真的是件很无奈的事情,你根本没办法面对它,但是当它来临的时候,你要么笑,要么哭,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 大姐走后,我坐在屋顶,一直看她离去的方向发呆。太阳的光线从弱到强,从强到弱。直到黄昏的余晖铺洒一地的时候,柳长言也上了屋顶,他跟着坐在我的身旁,什么话也不说,同我一起静静看着远在天边的地平线。 “天黑了,该下去了。” 我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在屋顶坐了这么久,天黑了还浑然不觉。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想坐一会儿,吹吹风,赏赏月。” 柳长言没有答话,他一言不发,跳下屋顶,走进了客栈。我看着他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不见,突然伤感起来。 当我以为他已经睡了的时候,他又重新回到屋顶,手里还拿着两壶酒。 我惊讶的看着他,这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会喝酒的。 柳长言向我扬了扬手中的酒,说道:“喝一杯?” 我迟疑着接过,却没喝。 他看着我,眼神我说不上来,只感觉他的眼睛比天上的黑夜还有深邃,好像要把我吸进去一般。 “这种时候,就应该喝两杯酒,喝下去就什么烦恼也忘了。” 我皱了皱鼻子,说道:“你可不像会劝人喝酒的人,反而是发现我喝酒后,会训我一顿。”他平日里看起来太正经了。 柳长言轻笑一声,“要分时候。” 我歪着脑袋,“这种时候,借酒消愁?” “可是你不知道吗?借酒消愁愁——唔。”我说不出话来,因为柳长言在我的嘴巴里塞了个杯子。里头的酒水流进我的口腔,再到我的喉咙,辣得我直呛。 我皱着眉,说道:“不好喝。” 人间的酒太辣了,一点也不像我小时候喝的那样。不过也能是因为大长老在里头掺了水,我喝习惯了,反而忘了酒最初的味道。 他再倒了一杯,递给我,我一狠心,一杯接一杯的喝起来。他说得对,醉了就好了,什么也不用想,就这样醉死也不错了。 喝着喝着,我捂着嘴巴,刷的留下两行清泪,“我酒品不好。”真怕我等下会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不过我现在还有心思考虑这个,说明我还没醉。 柳长言哭笑不得,“你还没喝呢,怎的就知道自己酒品不好?” 我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偷偷的喝了不少酒,醉了之后干了不少荒唐事,大长老怕我们闹事,就在酒里掺了水。害的青丘现在只有掺水的酒喝。”我咯咯笑起来,“以后那些小狐狸,只能喝这些掺了水的酒,如果他们知道是我干的,心里一定把我恨个半死。” 我说着,抢过柳长言手里的酒壶,自顾喝了;起来。虽然我明知道自己会醉,却偏偏要喝。 柳长言不说话,只定定看我。 我酒意一起,用力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你说话!” 他拿下我的手,说:“嗯。” “你敷衍我……”我别过头去,又自己开始找话题,“你知道吗?我以前认识一个神仙。她说她喜欢喝酒,我信了。”就这说话的当儿,我又仰头喝了几口。 “所以我偷了大长老的酒来给她喝。可是她每次都不能发现那些酒的问题,一个好酒的人,怎么会喝不出那酒里掺了水呢?” “可是她喝了那些酒之后居然神奇的会有些醉意,然后整个人就变得唠叨起来,总喜欢对着我絮絮叨叨说许多事情。”看吧,人有了醉意果然会变得唠叨,我可不就是么? “有一次,她喝了酒之后,又开始唠叨了,她说……” 那时候,美人说:“我有段时间总会作梦,每次都搅得我不得安宁。后来我便让太上老君替我炼几颗丹药来。” 那时候我觉得,神仙果然非同常人,做恶梦居然还要药来治。 “那噩梦很恐怖吗?” 美人回道:“不是恐怖,是太美好了,每次醒来,我总觉得怅然若失,整颗心都缺了一块。”她停了一会儿,又说:“人间有庄周梦蝶,醒来不知自己是人还是蝴蝶,而我做梦,不知前世今生。” 她生为神女,哪里来的前世,只有今生。 我问道:“后来呢?你还做恶梦吗?” 美人说道:“太上老君给我炼了一瓶药水,据说喝了之后可以忘尽前尘往事,再不受世俗纷扰,我后来便喝了。” “啊?那你怎么还记得?” 她看了我一眼,说道:“我喝完便后悔了,可是没办法,我只能一边哭一边记下那些往事,留给以后的自己。写了一大箩筐后,我才反应过来,那药根本就没有效果,害我白白哭了一场。”她长啸一声,“谁能想到,太上老君还会制出假药呢!” 美人蓦然安静下来,她说道:“其实,那时候若是能忘掉了,也挺好,也许我现在可能还会更开心些,可惜清醒了,舍不得忘掉。只得一遍一遍自我折磨。” “回忆还会折磨人?” “折磨我的不是回忆……” 我当时年少疏狂,总觉得自己未来前途无量,是决计不会有什么来折磨我的,我也不会有美人那样的烦恼,所以我那时很是不能认同她,还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我良久沉默无言,柳长言问道:“她说什么了?” 我头一歪,倒在柳长言怀里,声音有些哽咽起来,“折磨我的,是未来。” 是无法反抗,却又不可预知的未来。 第五十二章 鞋子 第二日醒来,是在房间的床上。 宿醉实在难受,我望着头顶的幔帐发了许久的呆,才感觉稍稍感觉好手了些,没那么头昏脑胀的了。 昨晚……昨晚我和柳长言在屋顶喝酒,喝酒,然后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我肯定是醉酒了,自己的酒品不好,酒疯肯定也已经个撒过了。我追悔莫及,却又不能改变什么。 我呆坐在床上,浑浑噩噩的,一想到自己在柳长言面前撒酒疯,想到那个情形,我就生无可恋。 早知道不应该受了蛊惑,接过柳长言的那杯酒!后面一发不可收拾,我才会醉的!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随后柳长言的声音传来,“你醒啦?” 我被吓着了,大脑不经思考,居然回道:“没,没醒。”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的时候,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叫你乱说话! 柳长言听见我这么一说后,轻轻的笑了一声,而后推门而进。 因为心虚,我不由得拥着被子,往床铺里靠了过去。 柳长言分开床幔,把它们分别挂在床头的挂钩上。没了床幔的阻挡,阳光照射进来。乍然一看见刺眼的阳光,我有些不适的闭上眼睛,还用双手挡住眼睛。 等过了一会儿,柳长言伸手,把我的双手从眼睑处拿下来,“好了。” 我眨了眨眼睛,发现阳光果然没有那么刺眼了。 柳长言坐在床榻边,眼眸含着笑意,定定的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伸出手,又想把眼睛给盖上。就在我要付诸行动的时候,柳长言伸手,把一个装着淡褐色的药汤的碗伸至我跟前。 我纳闷看着他,他笑道:“醒酒汤。”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来一饮而尽。 有些苦,还有点涩。我咂了咂嘴巴,说道:“不好喝。” 柳长言问道:“现在好受点了?” 我点点头,说道:“好多了。” 柳长言的神情看起来很自然,也许,也许我还来不及发酒疯,然后自己就醉倒过去呢? 我咬了咬唇,开口问道:“昨晚,昨晚我……”该死!问不出口啊! 柳长言挑眉,问道:“昨晚如何?” 我咬了咬牙,一狠心,问道:“我昨晚喝了就之后,有没有、有没有醉了?有没有做什么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倒是没有,只不过……” 我刚放下去的心又立刻提了起来。我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柳长言你。 柳长言笑了笑,说道:“就是变得很唠叨,絮絮叨叨与我说了许久的话,一直说的半夜,最后掌柜的来赶人了。” 还好,还不算太丢脸。我瞪了他一眼,说道:“以后可不许给我喝酒了。” 柳长言点了点头,说道:“不喝了。” 我满意了,丢开被子就想要下床。来到床边,发现床榻下有一双绣花鞋,青色的缎面,上面绣着精美的花样。我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了柳长言一眼。我不穿鞋子,这鞋子自然不是我的,难不成是大姐留下来的?可是大姐没有光着脚走路的癖好啊。因为纠结这鞋子的主人,我就看着这双鞋子发起呆来。 “咳咳。”一旁的柳长言突然假咳了几声。 我抬头望去,发现他的脸颊有些发红。 我问道:“这是谁的鞋子?” “嗯……我、我早上出了趟门,发现它挺好看的,就买回来了。” 所以这是谁的鞋子? 他笑道:“送给你。” 我拿起鞋子,轻抚过鞋面,倒是好看,可惜我不穿鞋子。我把鞋子放下,眼巴巴的看着柳长言。人家好心好意送我鞋子,我要不领情,那也太不是抬举了。可是我真的不穿鞋子……我看着柳长言,希望他能明白我的眼神的含义。 柳长言笑了笑,然后蹲下去。他抓住我的脚腕,温热的手掌触及我的肌肤,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觉得有些痒了起来。 我往后挣了挣,可脚掌还是在他的手心里,纹丝不动。 我撅了撅嘴巴,任由他动作。 他先是拿了鞋袜套在我的脚掌上,指尖不经意划过我的脚心,痒得我笑出声来。他顿了顿,继续套上去,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他动作太慢了,就像受刑一样——我有些坐立不安了。 他整整齐齐的给他穿好鞋子,出乎意料的,这感觉居然还不错。我用力的在地上蹦跶几圈,感觉很舒服。我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之后,来到柳长言身前,转了个圈。 我笑道:“谢谢,很舒服,我很喜欢。” 柳长言含笑点头,“喜欢就好,以后……莫要再光着脚,到处乱跑了。” “知道了。”我很干脆的应下来。 我们两人一同下了楼,来到大厅里。 掌柜的见了我们,脸上突然浮现起诡异的笑容,直盯盯瞧着我们两,笑得意味深长。柳长言的脸颊突然红了,他说道:“我们要吃东西,先把早点端上来。” 掌柜的连连点头,他笑呵呵的说:“年轻人就是好,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啧啧……” 柳长言打断他,“我们要吃东西。” “懂了,懂了。”掌柜的吩咐了伙计,眼角的余光看着,居然很……销魂?! 我一抖,刚想和他理论理论,柳长言就拽着我来到一张空桌上了。 我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然后用手托腮看着柳长言。这下轮到他不自在了,他轻咳几声,别过头去。 “你老实说,我是不是做老实什么……影响不好的事情?”不然刚才掌柜的也不会那种奇异的眼光看我们。 柳长言回过头来,正视我,“什么是影响不好的事情?” 我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这人明知故问。 看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阴暗的心理一起,瞬间想撕破他的面孔,使他脸上的笑意当然无存。我这么想,然后也真这么做了——我调戏了他。 我一咬牙,我深吸了几口气,推了推他的肩膀,笑道:“你别不好意思,要丢脸的人也是我,你是被我带累的。要真我做了什么,我也会——” 我再次被堵住,说不出话来,因为此时伙计正好端了包子上来,柳长言拿过一个包子又塞我嘴里了。 这人真是太过分了! 第五十三章 关于跑题 在诡异的气氛中吃完早饭,等我填饱肚子,那颗想调戏柳长言的心已经不那么蠢蠢欲动了。 我摸摸肚皮,说道:“我饱了。”所以你不要再塞我包子了! 柳长言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说道:“你现在恢复人身了,可要出去走走玩玩?” 我摇头,“不想。” “嗯……”柳长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接下来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大脑不经思考,没头没脑问道:“有没有什么特别适合等死的地方?” 我又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柳长言放下差别,语气加重了些,“等死?” 我垂头不语,任由他的目光打量自己。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柳长言冷着声音说:“你的志向就是等死么?倒是远大!” 我撇了撇嘴,说道:“就是这么有志气!” 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我看柳长言的脸色不好,想开口说话,打破僵持的气氛,但是嘴唇嚅嗫许久,愣是半句话都不曾说出口。 我百无聊赖,在桌底晃荡着双腿,双腿慌着,感觉却与平时有所不同。我低头看了看,一眼就瞧见青色缎面的鞋子在裙底微微露出来。 我轻轻哼了声,把脚放下,紧贴着地面。 想了想,我说道:“我要去找一样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不存在的?不存在要如何找?”柳长言问道。 好嘛,现在理我。 我卖了个关子,问道:“你听说过火凤凰吗?” 柳长言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摇头,“不曾。即使是典籍上,我也从未有见过记载,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火凤凰是真的存在,是一个神仙告诉我的。” 柳长言挑眉,“神仙?你和神仙的关系倒是好,我以为……我以为你们遇见神仙都应该跑的,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我不服气道:“按你说的,我遇见你,也应该跑路的,可我们现在不是坐在一起好好的吃饭喝茶聊天么?” 他低低笑道:“说的是……” 我得意的哼了哼,说道:“我以前,和一个……老神仙住一起的。” 虽然我这样说,很对不起美人那张脸,但是却很对得起她的年龄。 “老神仙?就是你说的那个喜欢喝酒,喝醉了还喜欢唠叨的那个?” 我掩嘴惊呼,“你怎么知道的!” 柳长言但笑不语,我气呼呼的看着他,故意吊我胃口!不过我后面自己反应过来了,肯定是我醉酒的时候,跟他说的。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果然喝酒误事!要是我把以前的糗事全说一通,那可怎么办?!以后我都没脸见他了!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一脸严肃的问他:“我昨晚还说了些什么?你都告诉我吧,我受得住。” 柳长言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正了正色,面无表情的看我,“你还说……青丘的长老们都很啰嗦,总是骂你,你受罚的时候,最怕他们唠叨。” “还、还有呢?” 柳长言突然问道:“美人是谁?” 我惊愕,“啊,啊?” “你昨晚说的最多的,就是美人,美人是谁?” 我结巴,“美人就是,就是美人啊!” “这样……”柳长言说道:“你说美人特别臭美,脾气还不好,平日里在人前端着架子装高雅,背后就来残害你。你还说她插科打诨耍无赖,还总喜欢倚老卖老教育人……” “停停停!”我捂住他的嘴巴,“我就说这些了?” 柳长言摇头,“还有。” “你别说出来!”原来自己全说美人的坏话去了,想不到自己的怨念居然这么深,怨念啊! 柳长言问道:“为什么不说?” 我哭丧着脸,“我心虚呀……” 我把手臂搭在桌面上,下巴搁在上头,“其实、其实她毛病虽然多,但是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她对我很好,我的本事很多都是她教的。我跟人家打架,打不过的时候,她都会偷偷帮我。我被大长老关起来面壁思过的时候,她总会去陪我。四海八荒,没有她没去过的地方,她见识还很广,知道许多别人都不知道的事,说话还总是很有道理……总之就是,很好。” 果然优点都是夸出来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美人这么多的优点。 “老神仙就是美人?”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柳长言道:“自然是猜的。” 我瞪他一眼,“就你厉害……” 柳长言笑笑,而后说道:“那现在那位神仙前辈呢?” 我倏地沉默下来。 他问道:“怎么了?” 我抬头,认真的看着他,“神仙为什么还会死?” “神仙当然不会死。” “可是她死了。” 柳长言一愣,“什么?” 我再次说道:“她死了。” 看吧,美人这神仙当的超乎所有人的认知了,至少推翻了神仙不会死的认知。 “在昆仑弱水潭的时候,我曾问过你,有没有遇见过一个人,即使他死了,你也总想他活过来的——美人就是我不能放下的人。” 她死了,我想让她活过来。 “执念太过,极易伤人,你当时这么劝我,可我就是放不下,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我想,我难得这么正经,我一定要把那些压在心底的事情都说出来——我的坚持,我的渴望,我执念。 柳长言沉默了许久,我其实一直在等他说话,嘲笑我异想天开,或者是苦劝我回头是岸。 柳长言起唇,“你刚刚……说到哪儿来着?你跑题了,我记不清。” 被我带歪的话题让柳长言带回来了。 我一愣,认真的想了想,回道:“我要找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是什么?” “火凤凰的尾翎。” 柳长言道:“你说火凤凰是真实存在的,尾翎又怎会不存在呢?” “你知道神魔大战吗?”怕等下我们的话题又被我带歪,我赶紧打住,说道:“火凤凰只在很久远的时候诞生过一只,现在已经有十几万年没有火凤凰降生了。” 要找着谈何容易啊。 柳长言沉吟,“既然有过,那尾翎肯定也有的,你认真想想,哪些地方可能会有。” 我双手托腮,想着想着,思绪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说道:“有个地方,也许会有。” “哪里?” “当初神魔大战的战场。” 第五十四章 冰糖葫芦 大姐的龙骨就是从神魔战场挖出来的,连指甲都能挖到,若是说这天地间哪里还能找到火凤凰的尾翎,那就只有神魔大战的战场了。 柳长言问道:“神魔大战的战场,那是什么地方?” 我想了想回道;“很久很久,神仙和魔族打架了,战场就是他们约架的地方,现在应该只剩下一片废墟了吧。” 一般打过仗的地方不说满目疮痍,破坏肯定是有的。而联想到神仙那些动辄移山填海的打法,我已经不敢想象战场的废墟现在已经烂成什么样子了。 柳长言叹了一口气,“我是问,战场在什么地方?” 我不甘示弱的瞪他一眼,说道:“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小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神魔大战流传下来的各种英勇的故事,因为有美人这个曾经经历过神魔大战的人,我有段时间都是把那些英雄的事迹当做睡前故事来听的。但是我光顾着听故事了,大战的地点没顾得上问一下。 紫薇大帝应该知道,只可惜他已经走了。我扼腕叹息,要是我能早点想起来,或者紫薇大帝晚点走,我现在肯定就可以问他了。 我扁了扁嘴巴,委屈的看着柳长言。 他眼中又带上了点温润的笑意,“别怕,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我干巴巴的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这老天他已经绝了我的路了。大长老也会知道地点在哪儿,可是我也不可能跑回青丘问他,而我仅认识的两个神仙,一个死了,一个回天庭了,我现在上哪儿问人去啊? 不对,除了美人和紫薇大帝,我还认识别的神仙。 我兴奋起来,对他说道:“你不是会卜算吗?你赶紧算算,这里近来有没有人要死的。” 美人她不会这些玄之又玄的命理玄学,连带着我对这些神神秘秘的轮回命数很是不解,所以我算不出来,在这座小镇里,有谁寿元将近。当然在另一方面也深深的勾起我的好奇心。 柳长言斜着眼,“你要算这个做什么?” 我得意的轻哼一声,“厉鬼勾魂,无常索命。只要知道哪里死人了,黑白无常肯定会出现的,到时候,我们去堵着他们就好。” 虽然之前在弱水潭边,我和黑白无常发生了点不愉快,但是他们应该会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吧? 想到此处,我赶紧把定魂珠拿出来放在掌心,确定它没有消失,也没有被人偷走之后,我才轻吁一口气。 它现在不再寒气四溢了,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它肯定是受伤不轻才会变成这样子的。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养回来,这么久的时日未曾见过小息,我发现自己有点想她了。 都怪白无常,还说只借用一下,竟然把定魂珠弄成这个样子。我看错他了,他不是个好鬼! 我把定魂珠收回去,催促柳长言,“你快算算。” 柳长言闻言点了点头,他说道:“若要算人的生死,我还算不了,不过我可以断人祸吉。只要发现有谁近日有血光之灾,呈大凶之相,我们只要跟着他,估计就能等到他死了。” 我自己没有本事,算不出来,柳长言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没有异议,赞同了他的这个提议。 我今天再次领悟到学习的重要性。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简直就是时间最沉重的词了,意识到个中滋味的我,差点就要泪流满面。 我抓住柳长言的袖子,由衷赞道:“柳长言,你真是个大好人,真的,若是没有你,我肯定就——” 柳长言从我手里抽回袖子,打断我,“行了,吃饱了我们就出去,到街上去瞧瞧,近日有谁要倒霉的。” 一番陈情被他打断,我不满的对他做了个鬼脸。 柳长言不以为意,率先走出客栈。我赶紧起身,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街上人来人往,想想自己也有许久没有见过人间的繁华了。我之前都是狐狸身,只能由柳长言抱着我逛,而我自己连句话都不能说。等我恢复人身之后,只顾着和大姐抓僵尸去了,随后又醉了一场,这人间的小镇,我还真没逛过。 断人凶吉,找倒霉鬼的事情就落在柳长言身上,而我只负责乱逛。 我来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前,看着那些红色的冰糖葫芦流口水。 柳长言走到我身边,低声问道:“你想要吗?” 我掩住嘴唇,用力的笑着,也顺便用力点了点头。 柳长言看了我一眼,然后交给小贩几枚铜钱,他随后在插着冰糖葫芦的稻草杆上挑了一串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迫不及待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头裹着的糖渍。 柳长言突然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 我一愣,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糖葫芦。 我偷偷抬眸打量他,小声说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冰糖葫芦我别提多喜欢了,以前我跟美人怄气,她只要用冰糖葫芦来哄我,我什么脾气都没了。 柳长言似乎也有些愣怔,他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曾经送过你一串糖葫芦,你退回来了。长清很喜欢吃,那时候我就在想,你为什么会不喜欢。” 我回忆了一阵,想起来了那串被我退回去的糖葫芦。那时候我从东海回来,被黑蛟仍在长安,随后遇见了柳长言。我那时偷了定魂珠跑路,总以为柳长言会来找我算账,所以我做什么都不安心。至于他说的那串糖葫芦,我时候也惋惜得很。 我心虚得厉害,却还是瞪了他一眼,“我以为,你要用那串糖葫芦来换我的定魂珠。” 话音刚落,我刚舔了一口的糖葫芦便到了柳长言手里。 我傻了,愣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柳长言面无表情,说道:“你现在要用什么东西来换我的糖葫芦?” “我、我……”我气得跺脚,“那是你送我的!” 柳长言晃了晃糖葫芦,说道:“现在收回来了。” 我看准时机,扑上去就要抢,可惜被他躲了过去。 柳长言往后退了些距离,离我远了些,他嘴边噙着笑容,我看着,好像在嘲笑我。 我恨恨看了他一眼,再抬头看了看红彤彤的糖葫芦,最后不甘心的小声道:“我错了。” 手心一沉,那串糖葫芦又回到我手上。 我一喜,捏紧了竹签,然后恶狠狠的朝柳长言哼了一声。 这人真是太坏了! 第五十五章 倒霉鬼 我和柳长言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寻了许久,可是那个倒霉鬼始终都没有出现。 我扯了扯柳长言的衣袖,问道:“怎么样了?究竟有没有人要倒大霉?” 柳长言摇头,“现在还不曾见到,我们再走走。” 我闷闷应声,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 过了一会儿,柳长言停了下来。我依旧垂着脑袋,看着他一尘不染的鞋面,没有抬头看他。 “你若累了,可先回去歇歇,找到了我会告诉你的。” 他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我愣怔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来,回道:“不用了,我不累,就是心急,我们一起找。” 柳长言不再坚持,他转过身去,我们两个又开始一前一后的漫步了。 可是没走出几步,狐狸肚子居然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响了几声。我一僵,赶紧用手捂住肚皮,顺便抬眸偷偷打量柳长言,见他没有缓下脚步的意思,我才略略松了口气。 他没听见就好,我偷偷朝他的后背吐了吐舌头,而后跟了上去。 可是方才浑然不觉,现在肚子饿了,我鼻间闻见的全是路边小摊的阵阵香味,我寻着味儿,眼光不由自主的看过去,就像视线被牵住了一般,丝毫由不得自己。 我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只是走着走着,我突然撞上了前面的一堵肉墙,我收回目光,刚想道个歉,一抬头就瞧见了柳长言满含笑意的脸。 他含笑问道:“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我莫名的羞赧起来。 柳长言突然叹了口气,我正不明所以,就听得他道:“是羊肉汤,你想吃吗?” 我犹豫了一会儿,见人们实在吃得香便不再坚持了。迫不及待的寻了个空位坐下去,眼巴巴看着柳长言,等着他替我点菜。 没过多久,我眼前就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我打量了柳长言一眼,小声问道:“你不饿么?” 他摇了摇头,“你少吃点,天快黑了,我们晚上回去再吃点东西。” 我点头,应了下来,而后拿起勺子就开始吃东西。我低着头,却能感觉到柳长言的目光。 他看着我,我倒食不知味起来,我把勺子放下,说道:“看我是吃不饱的,你饿了,我可以分给你。” 柳长言还是摇头,我抿唇,而后舀了一勺混着肉末的汤送到柳长言唇边。 “你尝尝?” 柳长言不言,那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我,那漆黑的瞳孔被我直直瞧进眼睛了。我、的手就这么僵着,他没动,我也不好收回来。 我举得久了,见他还是不肯接受我的好意,不由得有些委屈起来。 我正要收回手,柳长言却突然咬住了勺子,刺溜一声,把那些带着肉末的汤水全喝了进去。 “好吃。” 听得他这么附和我,我那点不开心也烟消云散了。我把那晚羊肉汤推至他跟前,“你快吃!” 柳长言朝我笑笑,而后把我喝了半碗的羊肉汤喝完。 柳长言放下瓷碗,抬头看我,“可要走了?” 我点点头,“自然要走了,还得继续找人呢。” 我与柳长言并肩走在街上,过了半刻,我听见柳长言说道:“有时候,我真的会忘了,你是妖。” 我纳闷的看着他,“为什么?”他一早就知道我是只妖了,得多差的记性才能忘了。 “自然是因为你像人。” “这话你都说过了。”我皱着眉,总感觉他现在有点奇怪。 柳长言突然拉过我的手腕,一字一句说道:“你不想成仙,那做人好吗?” 我呆在原地,不知怎么回答他。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么沉重的话题?” 柳长言不答话。 我干笑了几声,“要成仙先做人,若是我做得了人,我肯定也能成仙了,只是没有那样的资质……其实若是可以,我还是挺想成仙的,只可惜没机会了。”都没机会了。 “罢了。”柳长言突然一笑,只是这笑容笑得不像笑,跟他往常眉眼都生动起来的笑意不同,我看着,竟然带上了一丝酸涩。 看他莫明奇妙的低落起来,我也不敢再开口说话了,只放轻了脚步,跟在他的身后。 走出了有一段距离,他却还是没有理会我的意思,我不由得暗暗反省自己,回想自己有没有说了什么话惹得他不开心。 可是我想来想去,却没有想到什么要紧的东西,反而是我自己,总是揭自己的伤疤,揭得跟玩儿似的,我都没说什么呢! 心底虽然这么理直气壮的想着,但我也知道自己惹柳长言不开心,本来刚要瞪他一眼的,最后没底气的焉了。 我心里想着事情,又自顾低头走路,磨磨蹭蹭的,一时间,和柳长言相隔的距离愈发远了。我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等我赶到柳长言身旁,和他并肩走着的时候,他偏头瞥了我一眼,“我还以为你要和蜗牛赛跑。” 我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反驳的话都没说出来。 “我找到了。”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柳长言轻叹一声,他伸手指着前方,说道:“我找到那个呈大凶之相的人了。”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见一个老得皮肤干瘪了下去,几乎瘦的得只剩骨架子的老者和一个精装的大汉。 我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个老者命不久矣了,“那个老伯伯寿元快没了?” 柳长言摇了摇头,“不是他,是旁边那个汉子。” 我一呆,“可是他看起来很壮硕,而且很有精气神,那里像是大祸将至,有血光之灾的样子?”怎么看都应该是那个老得半截退都进了泥土的老伯伯才对。 “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呢?他的命数就是如此。” 命数,玄之又玄的命数,我一窍不通的命数。我闷闷的看了柳长言一眼,不再说话。他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也不会。 “哎哎,那里来的江湖骗子?现在那些半仙都长成你们这样的了么?” 那个大汉走过来,指着我们说。他想来听见了我们刚才的谈话了。 我扯了柳长言赶紧跑路,是不是骗子,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五十六章 战场 大汉是一个是一个砍柴的樵夫,看身强体壮的,而实际上也的确是身强体壮的,我们跟在他身后好些天,也没见他生过病,受过伤,更不要说什么血光之灾了。 我有些质疑柳长言的法术来,“哎,你算的到底准不准啊?” 柳长言咳了一声,说道:“从面相上看,的确是大凶没错,我们再耐心等待几日,说不定就能等到结果了。” 他说得信誓旦旦,由不得我不信。无奈,只得继续跟在大汉身后。 我们跟在大汉身后有十来天,他有一次上山砍柴,失足从山崖上摔下来,就此一命呼呼。 我傻了,“就、这样子,他就死了?” 柳长言摸了摸大汉的鼻息,肯定点头。 可是之前还好好的,一点预兆都没有,我还在嫌弃他死得太慢了,没想到他死的时候,我根本就不能反应过来。 人的生命这样脆弱。 我拉住柳长言,说道:“我们可以帮他的。”我又发现了自己一个缺点,那就是矫情。 若是我们找到的是一个自然老死的老人,我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关键是这个大汉看着一点都不像要死的人,他突然就这么死了,我总会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他才会死的。 柳长言安抚我,“都是命数,因果报应,别人插手不得,若贸然救了他,之后命盘乱了,反而不好。他有无尽的轮回,这辈子牵扯下辈子,那可遭了。” “可是、可是你平时不是也除妖救人?” 柳长言摇头,“那些妖魔本就不是人间的东西,就因为他们出现,才有许多凡人的命数被扰乱了。我收了他们,不仅不会扰乱别人的命盘,反而有些拨乱反正的效果。况且,”柳长言看了我一眼,“妖没有轮回。” 我听了,有些气闷起来,妖没有轮回,修行也比人类艰难,不能成仙最后还是会死。一旦和人类有什么纠纷,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妖的错。 我突然感悟到,美人原来很深明大义。光是对我们一视同仁这一点,她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 我不再争辩,沉默着坐在一旁。 “要不要把他埋了?这样算不算暴尸?” “他家人会来收尸的,我埋了反而不好,否则他们改报官了。” 我想了想,觉着他说的有道理便不再坚持。 现在日头正大,黑白无常不管再怎么厉害,白天都是不能出没的。我和柳长言便一直守在尸体附近,等着黑白无常的到来。 太阳刚刚落下,我试着站了起来,发现地面还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我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柳长言的身旁。 柳长言突然伸出手,却在空中定住,最后他的手落到我的头上,“别焦急。” 我被他这一摸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呆愣半晌才回道:“不急。” 太阳下山了,时间仿佛都快了起来。没过多久,黑白无常就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兴奋的朝他们招手,“小白。” 为了套近乎,我绞尽脑汁才想出那么个昵称的。 黑白无常看见我和柳长言,本来往这边飘的身形顶住,不再往前。他们站在原地,似乎在商讨什么事情,嘀嘀咕咕的。我等得不耐烦了,走上前去,拦在他们跟前。 白无常笑了笑,说道:“你别这么叫我,我听着不太爽快。” 我上下打量他,“很适合你啊。” “不行不行,”白无常坚持,“你出去叫一声小白,什么都东西都有可能应一声,但你叫白无常,肯定就没人敢应了。你叫小白,最后别人听见了,咱哥两儿还怎勾魂?” 我懂了,他之所以拒绝,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小白这个名字太大众了,这个大众以各家养的阿猫阿狗出现的频率最多。 我谄媚的笑了笑,指着大汉的尸体,说道:“你们要勾的魂,我都给你们找好了。” 看着黑白无常两人相携着飘过去,我突然反应过来,悚然一惊。我抢在黑白无常跟前跑到柳长言前面,“你们可不许抓错人了。” 以往常他们勾魂的情形来看,这两人估计已经把勾错魂当情趣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不负责任的猜想。 黑无常道:“你这狐狸,是在质疑我们的能力么?” 切,还用得着我质疑。我在心底鄙视了他一下,脸上却满面笑容,“怎么会呢……呵呵呵,两位兢兢业业,一定不会有错的。”虽是这么说,我手下却用力的捏着柳长言的肩膀往后退了不少距离。 白无常眼睛眯着了一条缝,“黑兄,别吓唬小孩子。” 他这句小孩子若是对着美人说的,以美人的脸皮,她肯定受用无比,只可惜我自认为自己是狐少女,他一说我是小孩子我就不开心了。 黑白无常两人一同来到大汉的身边,开始套着他的脖子勾魂。没过一会儿,大汉的魂魄就被套了出来。魂魄双脚不能着地,被白无常手中的铁链牵着,漂浮在空中。看着这情形,我突然想起了放在风筝。 “我跟你们打听点事。” 黑白无常走到我跟前,问道:“什么事?” “神魔大战的战场,你们知道在哪儿吗?” “你又要做什么?” 我干笑,“不做什么,就问问。” 白无常定定的看了我许久,最后道:“小狐狸,你这是要惹事啊。” 我一僵,“我没……” “现在先不管你要做什么。”白无常打断我,“神魔大战的战场现在可以说是荒无人烟,你去做什么?先不说那里戾气很重,更麻烦的是,那里有魔族出没。” 我一惊,“魔族?!” 魔族一直只存活在我的故事中,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魔族不待在魔界的。 “不过也不一定,现在六界相安无事,大家都想保持这种平衡,他们倒是不会惹事,魔族出现在那里,大概是……缅怀?” 他这个猜测一点都不靠谱。谁缅怀会去自己惨败的地方缅怀,要缅怀也是神仙去缅怀。 可是我现在可顾不了这许多,而且白无常不是说了嘛?也不一定能遇见。至少大长老能从战场上挖出龙指甲,并且平安归来,那就说明也没那么可怕。 “你就告诉我,是在哪里。” 白无常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道:“蛮荒之地里,最北边的那个禁地。” 第五十七章 不能同行 蛮荒流放之地我去过,还差点在那里丧了命,最后还是美人救我,我才安然归来。 我有些质疑白无常的话来,因为蛮荒之地的北边我去过,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什么禁地。 “你莫不是在骗我的吧?那里根本就没有禁地,我去过。”话一出口,我反应过来,蛮荒之地本身就是禁地,禁地里的禁地,那得多恐怖? 黑无常上下打量了我好几眼,“不错呀,你居然敢去蛮荒之地溜达。”过了一会儿,他补充道:“竟然还能活着回来,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他听着是在夸我,可落在我的耳中,却不是滋味。但是他也没有说错,光凭我自己,根本就没有本事活着从蛮荒之地出来,当时若不是美人及时赶到,我早就死在梼杌的爪子下了。 白无常笑了起来,“我骗你做什么?蛮荒之地为什么是蛮荒之地?还不是让当初的神魔大战闹的。它本来也不叫蛮荒,就因为神魔大战过后,才改名蛮荒的。” 我懂了,蛮荒之地就是神魔大战留下的产物。 我不死心,继续说道:“可是最北边那里,我真没见过什么禁地。” 我此刻多么希望白无常记错了,因为蛮荒之地给我的阴影不可谓不大。我当时年少无知,才凭着一股劲自己闯了进去,现在让我再去一趟,我是怎么也不敢的。 “有结界的,魔族会在那里出没,天帝自然要封起来。” 黑无常扯了白无常的袖子,催促道:“走了走了,我们还得干活呢,她不信便算了,不去才好。” 我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黑白无常飘出去一些距离又飘回来。 黑无常指着柳长言道:“这个凡人,方才听去了不少事情,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不会。”我陪着笑脸,“他是个好人。” 可是黑白无常没有理我,白无常听了黑无常的话后,自顾道:“让我消去他的记忆,如此便好了。” 黑无常附和着点头。 “两位……”柳长言对着黑白无常拱了拱手,似乎想说什么,我扯住他的衣袖,趁黑白无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跑了。 “你是不是傻,还跟他们废话什么?那不成还等着他们消除你的记忆?”遁走了不知多远,确定黑白无常不会追上来了,我停下,恨铁不成钢的训着柳长言。 原来我还能有训人的一天……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柳长言皱眉,“只是……我们如此跑了,是不是不太好,有些失礼了?” 如果柳长言知道黑白无常曾经勾错魂,差点把他勾走后,还会不会在意失礼这个问题。 我无所谓的罢了罢手,“他们两个不是一般人,不会同我们一般见识的。” 他们两个当然不是一般人,他们是不一般的鬼。 柳长言没再纠结这个话题,他突然说道:“其实方才,我不过是想问问他们,昆仑弱水里的情况。”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观沧海和明月的事情。 我觉着,以族长的性子,应该和黑白无常死磕到底才对,可是黑白无常此刻能出现在此处,说明事情和我所想象的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们两个如今也算求仁得仁,各有归处了吧?你不用再想了,我们做不了什么的。” 观沧海想死,族长想让他死。观沧海到一直四处寻找族长,族长用水晶棺材把他囚在弱水底,这样他们好像也能用一种别致的方式相守了吧? 明明一段悲伤的故事,我却硬生生的幻想出美好的结局来。 柳长言没再说话。 “我们回客栈去?” “走吧。” 我看着他笑,“你带我。” 柳长言无奈笑了笑,然后点点头。 柳长言召出长剑,一脚踏了上去,我站在他下方,迟迟没有动作。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解。 我说道:“我不要御剑。” 柳长言把长剑收起来,站到我跟前。 我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笑了笑,突然伸手揽住我的腰身。 身体一轻,我们两个凌空而起。而后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全是疾风破空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柳长言放开我,“到了。” 柳长言在我耳边低低说道:“回去睡吧。” 离得太近了,他呼出的热气扑到我的耳边,感觉有些痒。我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些距离,离开他的怀抱。 “最近几天都忙坏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 朝他道别后,我来到自己的房间里,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若是定魂珠没事,我现在就可以找小息聊天了。 我无奈叹了口气,只得起身。想了想,我来到柳长言的房门口,抬起手想敲他的房门,可是抬了又放下,抬了又放下,几次都犹豫不决。 我抬脚刚想离开,柳长言的脸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一愣,原来他自己起来开门。 “你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睡不着?” 我打量他,见他只穿了里衣,他刚才应该已经躺下了。 “我吵到你了?” 柳长言摇头,神色温和,“并没有,我也睡不着,你进来坐。” 我跟着柳长言进了房间,房间里有些昏暗,里头只点了一盏灯火,微弱的火光恹恹欲灭。 柳长言坐在我对面,他里衣的带子系得不紧,衣领有些松垮,精瘦的胸膛半裸着。他胸口的肌肤长年不见阳光,看着很是白皙。豆大的烛光打在上面,平添了几分如玉一般温润的光泽。 我看着看着,不争气的咽了咽唾沫,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青衣?” “啊?”我回过神来,“你刚刚,你刚刚说什么了?” 柳长言无奈的看了我半晌,最后叹了口气,“总是走神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我方才说,你是不是在想神魔大战战场的事情,是以睡不着?” 我摇头,“不是,我在想你。” 柳长言的脸红了,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但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我赶紧补救道:“我是在想,神魔大战的战场,你不能随我同去。” 第五十八章 离开 蛮荒之地,柳长言不能随我同去。 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蛮荒之地的神魔大战的战场我是怎么也要去一趟的,但是柳长言不能陪我去冒险。 那里明显危机四伏,去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我死了便死了,可千万不能连累柳长言。 我看着他,一脸认真,“你回去吧,回昆仑,接下来的路,我会自己走。” “我不回去。”柳长言毫不犹豫的回道。 看他拒绝得这么干净利落,我不由道:“你考虑考虑?” 柳长言还是摇头。 我睁大眼睛,死死的瞪着他。我想我现在一定非常难看,但是我若是能把他吓跑就更好了,也不用多费唇舌去说服他。 可是柳长言这次难得的坚持,他目光沉沉,毫不退让,就这么与我对视起来。 房间里一片寂静,偶有蜡烛“噼啪”的响了几声,四下沉默得厉害。我的眼睛瞪得酸了,但为了气势上不输给他,我忍着不去揉眼睛,更加用力的盯着他,不让自己眨眼睛。 最后实在受不住了,眼眶愈加酸涩,渐渐有些泪水被刺激出来。我无法,用手揉了揉。 等眼睛舒服了些,我斜着眼看过去,见柳长言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直看我,姿势都没有变换。我低声咕哝:“看,再看,眼睛大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吧,确实了不起。我承认我嫉妒了,原来他那双眼睛不仅平时看着好看,关键时刻用来瞪人还很管用。 我放软了声音,劝道:“你别跟着我了,回去吧,蛮荒之地有什么好玩的……” “不回!” 他的态度还是没有半点软化,我急了,恨恨的别过头。我现在总算知道我以前有多么讨人厌了——黑蛟从青丘来到凡间带我回去,在我身后跟了我那么久,我都每次都承诺跟他回去,但是每次又都会反悔。我当时跟现在的柳长言多相像,设身处地的想了想,我觉得以黑蛟的那个臭脾气,他至少要揍我一顿,但是并没有,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原来青丘的民风虽然大部分看着很淳朴粗暴,喜欢以行动说话,却不想原来还有黑蛟这样的。 我一走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柳长言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温润的笑意。 “我知道,你去蛮荒之地,一路上肯定诸多坎坷,带着我我还能帮你应付,倘若我走了,谁能帮你?” 话虽如此,但是明知危险重重,我怎么还能拉着他一起去?我们又不是有仇,反而他帮了我许多忙,所以我更加不能带他去了。 我怕他因我所累,葬身在那里。蛮荒之地连梼杌这样的凶兽都有,谁又知道北边的那个禁地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为了打消他的念头,我咬咬牙,狠心道:“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你赶紧回昆仑去吧,你再留下来,只会妨碍我——我现在已经用不到你了。” 柳长言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漆黑的瞳孔被跳跃的烛光分割得有些支离破碎。我不敢再看他的脸,只好跑出他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落荒而逃。 他的房间良久没有动静,我伸长了狐狸耳朵,却是悄无声息,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心下不安,想起身去看看,却又都忍住了。 我真是个不知道好歹的坏蛋,他一定伤到了。 倘若柳长言也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不能绕过他,再也不想理他。 他不会再理我。 我在黑暗中扯出一抹笑容,虽然没人看见,但我还是要笑给自己看。 这才是我的归宿,我本来就该孤独的等死,柳长言的出现使我习惯了有人陪伴的感觉,就像美人还在我身边一样,我本来就是个贪恋温柔的人,看吧,现在他要被我轰走了,可我还是会舍不得。 我躺回床上,虽然没有刺眼的阳光,但是我还是用手背遮住了眼睑。 第二天一早,我暗搓搓的来到柳长言的房间,果然发现他不见了。我忍着失落,来到楼下。 伙计已经认识我了,他见了我,笑容满面的问道:“姑娘要吃早饭了吗?” 若是往常,我应该很兴奋的,但是我今天一点胃口都没有。我摇头,拒绝了,伙计也不纠缠,拿着托盘就要走开。我鬼使神差的拉住他,“别走,跟你打听点事。” “什么事?” 我犹豫着问道:“那个……那个同我一起的公子呢?你可看见他了?” 伙计手上没空,他抬了抬下巴,朝我身后示意,“喏,不就在姑娘身后?” “一大早找我,有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里冷漠了些。我浑身僵住,迟迟不敢转身,怕看见他厌恶的神情。 我深吸了几口气,稳住声音,尽量平静的问道:“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什么要回去?” “那你——”我气得转身,感情我昨晚的话全都白说了!难不成我要拿刀子刮在他心间上,他才会怒极从而离我而去不成? 昨晚害我白白难受了一晚上! 我瞪了他一眼,越过他,跑出客栈。 走出了没多远的距离,我发现他还是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的,始终保持着一些距离。但是当我加快速度的时候,他又会跟上来,怎么都甩不掉他! 我旋身,钻入一个无人的角落里,然后施法来到郊外。 “哼!”这样可就追不到我了吧,可我刚得意没多久,以抬头,一看见柳长言的脸。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又似嘲讽。 我没辙了,软软的靠着树干,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到底跟着我干什么?我话说得不够明白吗?找虐是不是?” 柳长言慢慢朝我走来,距离越来越近,他每走一步,我都紧不已,感觉心脏似乎都多跳动了几下。 “你、你别过来!” 柳长言离我还有一步之遥,身后就是树干了,我忍不住出声道。 “其实我本来已经走了吧,但是到了半路,想起来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见他一本正经,我更加紧张了,说话都结巴起来,“什、什么?” 柳长言低头,垂下的发丝都拂到我脸上,感觉有些痒意,我别开头,呼吸莫名急促起来。 “还钱。” 第五十九章 还钱 还、还钱? 我眨了眨眼睛,没想明白柳长言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这些日子,吃我的,住我的,花的全是我的钱,赚钱实在不易,我觉着,既然你如此狠心待我,那我也不能便宜了你,你花的那些钱,我总要讨回来。” 柳长言面无表情,说出了这番话。 我气得一把推开他,大怒道:“你说什么胡话?” 柳长言低头看我,“我没有说什么胡话,都是实话。” “你你你……”我发现,当一个人脸皮厚起来的时候,除非你脸皮比他更厚,否则只能词穷。 原来柳长言的脸皮比我的还厚。这个真是个令人既欣慰又心酸的认知。 柳长言的手伸到我眼前,“还钱。” 我傻了,看他这架势,似乎真的是为了还钱而回来的,可是、可是我哪里有钱? 我恨恨咬牙,非常有气势的回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看他能怎么办。 柳长言突然笑了,“那就成了,你没有钱,那就拿命还,那你今后,到哪都跟着我就成。” “不行!”我改口,“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能为了钱而抛弃自我!说吧,我欠你多少钱,我还就是。”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居然还会设套。说什么用命来还,全是骗人的鬼话! “三百两,”柳长言顿了一会儿,“黄金。” 我怒了,虽然不太清楚三百两黄金是什么概念,但是一听起来就很贵。 “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抢啊!” 柳长言脸上又带上了笑意,以前我看着觉得好看,但是我现在越看越想揍他,越看越觉得他欠揍。 “不用抢,反正是你欠我的。” 我们僵持了一会儿,柳长言的态度丝毫没有软化的意思,我郑重道:“真的要还钱?” 柳长言点头,“自然要还。” 我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快要哭出来,我上哪给他拿钱去啊…… “不还了行不行,谈钱多伤感情啊……” 柳长言回道:“反正已经伤了。” 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跟美人学点石成金的法术。我以前觉得没用,所以很不上心,弄得我现在一分钱都弄不出来。这法术简直太重要了,我要建议大长老把这法术加入青丘必修的法术中。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悲哀,有谁懂…… 我我我我现在感觉自己要被他气死了! 我急得原地转圈,突然想起自己脚上的绣花鞋是柳长言送的,我头脑一热,把鞋子脱下来,摔到柳长言脸上,而后施法跑了。 然而,并没有成功把柳长言甩了。 他现在还是跟在我后面,手里提着一双青色缎面的鞋子。 我万念俱灰,索性不跑了,就做在树干上,百无聊赖的摇晃着双腿,居高临下的看他。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就没钱还你,你跟着我也没有,你若是真要,我就用树叶变成金叶子给你。”当然只是障眼法,叶子还是叶子,不会变成金的。 柳长言站在树下,仰头看我。我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看他。 突然我坐的树枝咔嚓一声,断掉了,失重的感觉传来,我还没做出反应就已经摔到了地上。 看了看树枝整齐的断口,我恨恨瞪了柳长言一眼。 都是这人干的! 我委屈得快要哭出来。让他走还不走,非要同我一起去送死。不走便罢了,还如此作弄我,简直欺人太甚! 我怒极,吼道:“柳长言你丫的就是个混蛋!” 下颚突然被人捏住,有些生疼。我愣愣看他,有些不能反应。 “你刚才说什么?” 我不甘示弱,“你,你混蛋!” “谁混蛋?” “说的就是你!” “是你混蛋!” 他手上加重了力道,不知是不是疼的,我的眼泪刷的掉下来。这一掉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怎么都止不住,流着流着,最后竟然泣不成声,哽咽了起来。 “对……是、是我混蛋,我我就是个……混蛋……” 我是个自以为是,不知好歹的混蛋。 脸上泪水横流,哭得一塌糊涂。 我的泪眼有些朦胧,有些看不清柳长言,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脸离我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因为他灼热的呼吸扑倒我的脸上。 他的呼气声近在咫尺,感觉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笼罩住一样,避无可避。最后,有温热的触觉停留在唇边,但是只是蜻蜓点水般短暂,只是顿一顿,那温热的触觉又往上移去。速度很缓慢,一寸一寸的,覆上我全部的脸庞。 我傻掉了,抽泣声卡在喉咙里,哭不出来。 这种时候,我应该推开他,然后再附赠一声登徒子。可是我什么动作也做不出,什么话也说不出,就这样傻愣愣的,看着这个平日很正经的正人君子吃尽我的豆腐,占尽我的便宜。 最后,他停在我的颈部。一颗头全埋在我的肩膀上,他喘着气,热气全扑到脖颈裸着的肌肤上,我痒得起了鸡皮疙瘩。 “混蛋别哭。” 我被他气笑了。 还混蛋,他最混蛋! 我起身,远离了他。摸着脖子那块地方,我有些不知所措。最后我瞪了他一眼,“登徒子!”原来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这声音来得太晚,人家已经完事了。 按照流程,我这时候要么娇羞的娇嗔亦或者扑上去同他厮打,可是我发现,我两种动作都做不出来,于是只能和他干瞪眼。 我憋了半晌,最后说道:“不还钱了行不行……”我后悔得想要掉自己的舌头。趁刚才应该跑路啊!留下来和他扯什么淡! 柳长言先是轻轻笑了一声,而后道:“为什么不还?” 我再次气结,但是我此时已经没有另一双鞋子扔他脸上了。 什么叫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 要怪只能怪我是只好狐狸,来人间一趟,道德水平居然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欠人钱居然惦记着要还,要是我脸皮厚点,直接赖掉,那多好! “其实不还也可以。” 我猜他后边一定还有“不过”“但是”“只是”。 “但是你要跟我回昆仑,或者,我跟你走,自己选吧。” 看吧。 第六十章 舌头是祸害 我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可能会跟他回昆仑。 两相比较下来,我发现居然没有一个可以很好解决的办法,不管是我随他回昆仑还是他随我去蛮荒之地,这两者都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他就是吃定我了。 我抓住他的衣袖,恶狠狠的道:“哼,你随我去蛮荒之地,死了可别怪我。” 柳长言从我的手中抽回袖子,“不怪你。” 我被他弄得没有了脾气,再生气下去也只是气到自己,于柳长言而言,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相关——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回昆仑的。 原来他也是如此固执的人,任我怎么驱赶,也无法把他赶回昆仑去。 想到此处,我瞪了他一眼,瞪完了尤不解气,我扑上去,一口咬在他脸上。 我那平时得到了锻炼的好牙口终于再次发挥了它的用处,我这一下口可没有半点留情,牙关紧紧绷着,直到柳长言闷哼一声,我才松口。 没流血。 他以前说过,让我别动不动就咬人,特别是在脸上,我记着呢,现在偏偏就要和他作对。 我得意的哼了一声,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 柳长言用手抚上脸颊上的压印,漆黑的双眸一瞬不瞬凝视我。狐狸心再次莫名其妙的动起来,为了掩盖心虚,我索性别过头,不看他。 突然脚上传来肌肤相接的触觉,有些痒了,我不禁往后缩了缩,可却没有效果,自己的脚掌依然稳稳当当的在柳长言的手心里,我恼怒回头,用目光控诉他。 可柳长言并没有看我。他此刻正低垂着脑袋,半跪在我跟前。他一手握着我的脚掌,一手拿着青色缎面的绣花鞋。 就像上次在客栈里的一样,他又给我穿起鞋子来。他很细心,但是动作却是稍慢了——我又开始坐立不安了。觉得脚心好像有蚂蚁啃食一般,密密麻麻的痒意直抵心间。 最后那双被我脱掉的绣花鞋又重新穿回我脚上。 看着脚上的鞋子,我突然羞愧起来,柳长言他对我够好了,自己实在不应该再闹他了。 为了我难得的觉悟,我本想开口谢谢他的,可是话一到唇边却遛了个弯,说出来的话与我想说的风马牛不相及。 我说的是:柳长言,你是不是肖想本姑娘多时了? 等我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窘迫得想逃跑。我偷偷打量他,却见他一脸平静。 柳长言点了点头,说道:“我眼光不好。” 什么、什么意思? 眼光不好就眼光不好,你点头算什么意思……点头便点头了,为什么要说自己眼光不好? 我自顾纠结了一会儿,终于理清了他所想表达的内容,当下气得从地上跳起来。 “你你你……” 我又词穷了。 我这些年来,因为混在美人身边,整日浸淫在断袖中,所以我的眼中便只有断袖。虽然我时刻希望有人来调戏自己,但是还真没心思去风花雪月,因为美人的教导,自从和兔子莫名其妙的情殇之后,我便老老实实的迷失在断袖的世界里了。 现在,有一个人说肖想我,还是个美男子,我本应该开心的,但是因为他前后矛盾的神态和话语,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什么眼神不好?看上本姑娘,那是他有眼光!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指着柳长言,“姑娘我不仅貌美如花娇俏可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还德才兼备温良娴熟举止优雅……bababa” 等我把自己胡乱夸了一通之后,终于觉得有点累了,于是停下来休息,喘了几口气。 “你脑子有坑才觉得自己眼光不好,你眼光好得很!比所有人的眼光都好!”我非常有气势的盖棺定论。 可是柳长言还是不为所动。他几乎是面无表情的全程看着我自说自话,等我气得要拂袖而去的时候,他来到我面前。 “你饿了吗?” “饿了……”我欲哭无泪,恨起自己的舌头来。说话不经大脑,这是了不得的毛病,以后一定得改! 柳长言终于又展开笑颜,他拉着我的手,轻声道:“饿了我给你弄吃的。” 我刚想很有骨气的挣开他的手掌,但是又听见他说:“我给你烤鸡。” 于是我只能僵着身体,任由他把我牵走。 他就是吃定我了。 等柳长言把烤得香喷喷的烤鸡递到我眼前的时候,我本来想给他挑一堆毛病的,但是我的舌头屈服了…… 舌头就是个祸害! 吃饱喝足了,我才后知后觉的脸红起来,刚才太闹腾了,现在安静下来了,我反应过来自己应该不好意思,而不是吵嚷着证明柳长言的眼光没有出错。 想了想,我怀着莫大的勇气,问道:“你……到底看上我哪点?” 虽然与话本上的流程不一样,但是……矫情娇羞什么的,就让它见鬼去吧! 柳长言一脸严肃,他看了我许久,最后摇头,“不知道。” 好吧,他脑子果然有问题,但是我自己的脑子也有问题。 我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只怨念的看着他,目光无比幽怨。 柳长言笑了笑,而后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蛮荒之地?” 他一提起这个话头我就焉了。我含糊应了几声,就是不正面答话。 虽然我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但是柳长言不依不饶,就是执意要问个清楚。 “事已至此,你再敷衍也是没用的。” 看见他笑意盈盈的脸,我恨不得揍他一顿。 “哼,不是我敷衍你,而是因为那里真的是很危险,我曾经……我曾经偷偷潜入过,差点就回不来了。这样,你还是要去吗?” 反悔啊,赶紧反悔啊!我双目灼灼的盯着柳长言,希望他当场反悔,然后返身回昆仑。 柳长言看着我笑,“就是因为危险种种,所以我就更加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了,你什么都干不好……” 我嘴巴一瘪,再没有说话的性质。 过了一会儿,柳长言突然问道:“你以前,偷偷潜入那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因为贪吃而差点丧命这样丢脸的事情,我会告诉你吗! 第六十一章 梦魇 在凡间折腾了好些天,经过无数次的逃跑被抓回来,再逃跑再被抓之后,我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逃离柳长言。 当初大长老说要分我寿元的时候,我不辞而别,自己一个人偷偷从青丘跑到凡间。而现在相同的情况再次降临到我身上,但是逃避的方法已经不再管用了。 有时候,有些事情之所以不能承受,不是因为受不了,而是因为受不起。大长老之于我和柳长言之于我,都是这样的情况。 即便我真的能安然通过蛮荒之地,顺利到达神魔大战的战场,火凤凰的尾翎我也没把握能挖出来。 我这些天来,有很认真的想过,大长老能挖到神龙的指甲,也许是因为指甲太不显眼了,一点都不像稀世珍宝的样子,所以他才能捡漏。而火凤凰的尾翎一想就知道是华丽得不能再华丽的宝物,就算有遗留下来,肯定也被别人捡走了,轮不到我来捡漏。 就像那个可以增加道行的红果子,我原以为是天降馅饼,可其实不是,因为那个红果子,我招来杀身之祸。 实在无法摆脱柳长言,可是我又不能在凡间跟他耗一辈子,无奈我只得反复问道:“你真的要跟我去蛮荒之地?不后悔?” 柳长言不理我,只不紧不慢的喝他的茶水,笑得云淡风轻。 我被他磨得没法子了,过了几天之后,我们启程去往蛮荒之地。 一路上依旧是柳长言御剑带我,这飞剑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是必须挺直腰板站着,天天这么受累,我早就受不了了。想起上次和观沧海一同前往昆仑时,柳长言的飞行法器是一方飞毯,我和他磨了许久,最后他舍弃了御剑飞行。 柳长言一扬手,飞毯就凭空出现在半空,我迫不及待的跑上去,欢快的滚来滚去。 滚了一会儿,滚到了柳长言脚步。我干咳几声,爬起来坐好。 柳长言道:“用这飞毯,速度会慢许多。” 我不以为然,慢就慢呗,反正我又不急着去找死,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我坐在上面,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我其实很想一头栽下去就睡它个天昏地暗,但是转而想到自己这样四平八仰的躺着睡觉,实在是太有损形象了——虽然我在柳长言面前已经丟够了脸,但是我还是不好意思。 我昏昏欲睡,头脑已经有点迷糊了。耳边听见柳长言的声音,“你若困了,就先睡下吧,我给你守着。” 最后我折中想了个办法,就是变回狐狸原形,这样就不至于太不像话了。 变回狐狸身,我又嫌这毛毯不够舒坦。最后无意识的爬到柳长言的怀里,沉沉睡去。 一路上我都睡得很安稳,就像美人那朵会撒花的祥云一样,平坦又舒服。而柳长言的怀抱相比较起祥云,又多了几分温暖。 跟美人的怀抱一样,那么舒服,那么柔软。 我又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睡梦中,我又梦见了美人,这一次不是以往我们相处的回忆,我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我可以肯定,那就是美人。我甚至都看不清她的脸庞,可是熟悉的感觉如影随形,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一直停在我身边,静静的看我。但是当我想靠近她的时候,手指总是不能触及到她。 我追随着那个缥缈的影子,而美人她没有回头看我,就一直往前走,步伐很慢,苍茫的梦境里一直回荡着她缓慢却有节奏的脚步声。 明明她走得不快,但是我总不能追上她,反而我越跑离她越远。我想叫一声,让她回头看我,可是我用力的叫喊,到了唇边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的身影越来越小,就快要消失在苍茫的远处了,我一急,加快了脚步,可是不知绊到什么东西,一个踉跄,竟然摔倒在地上。梦中没有疼痛,等我抬头的时候,美人早已不见踪影。 我“哇”的大哭出声,刚才明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现在却哭得这样容易。突然有一双手抚上我的脸庞,我一愣,抬眸望去,却是美人正在擦拭我的眼泪。她此时正蹲在我身前,笑吟吟的看我。 我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她现在不再是一团模糊的影子,而是恢复了以前的模样。一模一样,跟以前一模一样,这样好看的眉眼,我怎会认错? “怎么还是动不动就哭?” 连声音都和以前的一模一样,她说话时,声音总带着笑意,这股笑意是不自觉的,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过。 我以前做梦,梦见的全是以往的情景,我清楚的知道那是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说什么话,因为那些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那些梦都是重复自己的过往。而今天的梦境则是以往都不曾有过的——美人她对我说了一句她不曾说过的话,做了以前我们不曾做过的事情。 脸上的触觉很真实,我不知道这意味这什么,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我思念太过而生出这样的梦境。但是我此刻激动得不能自已,我明明想回应她,抱抱她,可是我只能一个劲的哭,其他的我都没法反应。 良久后,美人叹了一口气。 我楞楞看她,发现她的神情是我所不曾见过的哀伤,她眼中的没有泪水,我看得却难受得很。 “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 “不值得。” 美人说完这句话,而后起身,又开始朝着远处走去。我伸手想拽住她的裙角,可是指尖触及她的衣裳,她就变化成点点星光。不过一瞬的功夫,她就有消失不见了,好像从没出现过。 我还来不及反应,一直很平稳的梦境突然出现了变故。一片纯白的天地间突然动荡起来,还不断有噪杂的人声传入我耳中,令我头疼不已。 梦境至此,有的只有难受,无边无际梦魇包围着我,似乎像汹涌的大海要把我吞没。我难受的皱眉,最后清醒过来。 一睁开眼睛,眼中映入的是柳长言担忧的脸庞。 他问道:“怎么哭了?” 我没答话,转而问道:“发生了什么?前方这样吵闹?” 柳长言回道:“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去瞧瞧。” 第六十二章 又见不平 我化回人形,跟着柳长言往动静传来的方向行去。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前方却燃着篝火,那明晃晃的火光把黑暗的天幕照得大亮。 见惯了昼出夜伏的凡人,乍然一见到晚上居然还有兴致出来寻欢作乐的人,我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但是待我仔细一瞧的时候却发现,这哪里是一场盛宴,这分明就是一场聚众的谋杀。 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上面,绑着一个看不出样貌的人,他穿着道士的道服,脸上长着浓密的大胡子,把大半张脸全给覆盖了。他鼻青脸肿的,身上还有不少伤口,此时不断有鲜血淌下。 我一愣,忍不住扯了柳长言的衣袖,“他们……这是做什么呢?”我想起了在桃花村那时候,那些村民要活埋一个姑娘当做祭品送给小息,难不成我现在又遇见了相同的事情? 柳长言也是面有疑色,他看了看前方,而后说道:“先看看再说,静观其变。” 然后我们两个一同蹲在一棵树上,静静的观看事态的发展。 人群里出来一个精壮的大汉,他指着篝火上的,声色俱厉,“妖道!你害得我们好苦啊!如今我们就替天行道,杀了你着妖孽!” 这事和桃花村的祭品显然不是同一回事,人家既是要替天行道,并且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那我们便没什么好掺和的了。 我看向柳长言,小声问道:“我们该走了?” 柳长言却不理我,他皱着眉自顾沉思,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此事有异,再看看。” 我纳闷了,却也听话的安静下来,凝神静气的看着眼前的情形。 柳长言突然靠近我,附在我耳边低声道:“这个道士不是邪祟,他身上自有一股浩然之气,不像妖道。” 我闻言,使劲的吸了吸鼻子,却是什么都闻不出来。 篝火的火势愈演愈烈,火舌如疾迅猛虎般,很快就燃烧了大半的柴火。那个被绑在中间的道士显然是难受得狠了,他口中微弱的呻吟一声,但是却动弹不得,我清楚的看见他的额角有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 我不由得也有点揪心起来,“怎么办?管还是不管?” 柳长言的面色有些凝重,他不再犹豫,双手快速结印,捏起了法诀。没一会儿,骤起阴风,天空莫名其妙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而那堆燃得正猛的篝火很快就被熄灭了。 人群一阵骚动,全都小声的议论起来。 没多久功夫,人群中突然显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形。那些村民见着了,不仅没有诧异,反而很虔诚的跪拜在地,“拜见仙长。” “诸位起身吧,此事有变,这妖孽的同伙来了。” 村民口中所谓的仙长声音听起来很诱惑,像是有意识勾人一般,痒的如同一片羽毛轻抚过水面。他的声音很是悦耳,但是落入我的耳中,却觉得很难受。 即使是美人这样不正经的神仙,也没有用这样不正经的声音同我说过话。她除了背地里的言行举止同我所预想的神仙不太一样外,其他还是当得起神仙这个身份,而这个所谓的“仙长”估计也就是凡间行骗的术士罢了。 我眯着眼看去,发现仙长居然是个美男子,他面若桃花,形貌稍嫌昳丽,但是那张脸却是好看得紧。 他好像发现了我们藏身的地方,他一偏头,斜着眼瞟过来,正好与我打量他的目光对上。 一双如同春水潋滟般的桃花眼。 他这样偏头看人,那双桃花眼更加的添上了不少风情,里头含情脉脉,勾人夺魄。 的确是勾人夺魄,我被他这样一眼瞟过来,差点把持不住,居然有些心神不稳了。 恍惚间,有人用力的捏着我的脸蛋,我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惊醒过来。 “是魅术。” 魅术,我堂堂九尾狐居然中了别人的魅术! 我气红了脸,一时既是羞恼又是惭愧。我正想说些什么话来表现一下自己并不是被他的美色所迷惑时,柳长言却理都不理我,径自跳下树干去,和那个仙长面对面站着。 仙长笑了笑,道:“不知是何人到此闹事?” 柳长言沉默以对。 仙长绕着他走了一圈,最后挑了挑眉,说道:“我在此开坛作法,想收服这个祸害苍生的妖道,可偏偏下起雨来,应该不是天公不作美,而是你——在作乱吧?” 柳长言突然笑了起来,“的确,不是天公不作美,是天杀妖孽!” 仙长脸色一变,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柳长言已经率先动起手来。两人电光火石间已经斗在一起,柳长言百忙之间回头朝我喊道:“带他先走。” 我被这一变故弄得有些措不及手,没来得及犹豫,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服从柳长言。我施法,把被绑的道士卷着离开。 那群村民一阵哄吵,有些人竟然朝我追来。我一咬牙,更加卖力的逃跑。 不知跑了多久,来到一处空旷无垠的荒野,终于把那群追着的村民远远甩开了,我把奄奄一息的道士放下,自己也停下歇了一会儿。 只是坐等右等,柳长言始终也不见来寻我。我们之前你追我跑,他找我已经找得很纯熟了,不存在他找不到我这个可能,那么他迟迟不来,就是还在和那个仙长斗法了。 心里一阵烦躁不安,不见到他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我眼前,我始终不踏实。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道士,正在犹豫是否要把他扔在此处而跑去找柳长言的时候,多日不见鬼影的小息突然化出身形来。 她一言不发的守在道士旁边,低垂着脑袋看地面发呆。 我一喜,“小息你——什么时候好的?”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以她让人听得想死的语速,我这问话显然很不适时宜——我们很可能一晚上什么都做不了,就光听她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了。 我趁她开口之前,转身想跑,我得赶紧找到柳长言才行,道士有小息守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我刚一转身就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因为转身的时候太迅速,当我的脑袋撞上来人的胸膛时,那股反震的力量弄得我有点头脑发昏。 我抬头望了来人一眼,发现正是我想去找的柳长言。 第六十三章 拔刀相助 柳长言脸色苍白,唇边还有一丝没有擦去的血色。我急得握住他的臂膀,喊道:“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没事。” 我就不应该问这句话,每次我问他有没有什么打紧的,还有哪里哪里不舒服之类的,他的回答只有一个——没事。 但他一般都有事。 “我帮你疗伤。” “不用。” 逞强,又逞强。我气得推了他一把,可没想到,柳长言居然被我推得站不稳,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你、你没事吧?”我有点结巴,没想到他伤得这样重,明明刚才那样急着要去找他,可他出现在我眼前了,又轻易的被撩起怒火。 柳长言没有理我,他就地盘腿坐在地上,紧闭着眼睛调息,一言不发。 我犹豫了一会儿,走到他的身后,手掌抵上他的后背。可我刚要一施法,手腕就被人捏住了,那力道大得我有点生疼。 我一抬眸,发现柳长言已经睁开了眼睛,此时正扭头回来看我。 我使劲挣开他手掌的禁锢,却没有半点效果。都受伤了,力道还是这样大! 我皱眉,“你撒手。” “你起开。” 想起他还受着伤,我忍下瞪他的欲望,放柔了声音哄他,“你先撒手。” 柳长言低哑的笑了一声,而后真的撒手了。可惜他一撒手就径自往一旁走去,远离了我。 他开始又开始闭目不严打坐,我小心翼翼的抬脚,可是还没举步,他却似有所察觉,“不许过来。” 我僵住,只得朝他撇了撇嘴,而后呆坐在原地,用目光放肆的打量他。 小息突然晃悠悠的飘过来,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身躯好像没有之前的那么凝实了。以前她若是勉力控制自己,双脚还是能着地的,但是现在却总是飘来飘去的。 她这样不会是因为变轻了,难不成是定魂珠出了什么问题。 我一惊,连忙问道:“你怎么了?身体怎么变样了?” 小息摇头,“不……知道,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还一觉醒来,她当鬼还能睡觉呢。 我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胸膛,指尖下的触觉有些异样,跟平时我所摸到的不一样。我疑惑的戳了戳自己的手背,发现手感没有小息的软绵。 她的躯体难不成真会一点一点变稀薄了? 小息突然把头抬起来,她那张鬼脸猝不及防映进我的视野中,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令我起了鸡皮疙瘩。 “流……氓……”小息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脸皮一热,意识到自己刚才戳错了地方。我的手背当然没有她的胸部软了,害得我白担心。 我为自己行为辩解,“我也是关心你嘛……” 小息突然说道:“他……好像……快……不……行……了。” 我以为她说的是柳长言,浑身一僵,身体如坠冰窟。 小息突然拽住我的肩膀,带着我飘到道士旁边,“他……晕……了……” 他一直就都是晕的。 原来小息说不行的人,是这个救回来的道士,我定下心来,认真的打量他。 道士身上有许多交错的伤痕,有些伤口的鲜血已经凝固,有些还在往外淌着。我手忙脚乱的给他包扎,但是因为我很少实践,所以包得很凌乱,等我给他包好,他看起来好像更加狼狈了。 我又想拆下来,重新给他弄一遍,身后突然传来柳长言的声音,“你别动他了,让我瞧瞧。” 我惊喜回头,见他此刻站在我的身后,低眉含笑。 “你现在好些了吗?” 柳长言点点头,然后在我的身旁蹲下。他伸手在道士身上检查了一会儿,说道:“外伤倒是其次,他的精气被妖精吸食不少,又被妖精的法术伤着了,这内伤也不知能不能医好。” 妖精,哪个妖精? 我问道:“那个仙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什么仙长,而是一个成精的桃花妖。” 桃花妖?难怪长了一双勾魂的桃花眼。 我问道:“他把你伤得这样重,那现在桃花妖如何了?” 柳长言道:“他的原形被我打了出来,现在那些村名一定人心惶惶。我怕妖精狗急跳墙,不管不股大开杀戒,我们还是要找机会把他伏诛才好。他的本体就在那块地方,不能离得很远,所以我们去找一株活得很久的桃花木,应该就能找到他了。” 看来我们去往蛮荒之地的路途上,还得顺便捉妖卫道。 我看了躺在着地上的道士,问道:“那他又是谁?” 柳长言答道:“他估计是来抓妖的,可惜妖精倒打一耙,把他害惨了。” 我盯着道士的脸半晌,最后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很眼熟,“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你觉得呢?” 柳长言听了,也开始盯着道士使劲的看,最后他道:“好像真的在哪见过,可是想不起来了。” 我想了想,化出一把刀来,在道士的脸上比划。柳长言抓住我的手,笑着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安抚道:“放心吧,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我只是会剃他的胡子。 柳长言动了动嘴唇,我估计他是想说什么非君子所为,但是最后他也没出声劝阻我。他可能已经意识到了,即使他劝阻,这胡子我还是会剃的。 话一说完,我开始在道士的脸上捣鼓起来,没过多久,他一脸的大胡子纷纷落地,全被我剃了个干净。 果然,胡子会很显老。 大长老的胡子剃了以后,显得年轻俊俏许多,这道士胡子没有剃时,我以为他是个潦倒落魄的大叔,但是现在胡子没了,他看着就是个有点沧桑忧郁的青年。 我看着道士的脸发呆,最后还是没想到,自己可能在哪里曾见过他,在我快要放弃以为自己认错的时候,柳长言突然拉住道士的衣服,说道:“你看,他的衣服是不是也似曾相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最后终于想起来了,忍不住惊呼一声。 我还真见过这道士,他的这身衣服,我也曾见过,但不是在现实里,在溯源镜中。在观沧海的往事里。 这个道士,是观沧海的小师弟。 第六十四章 魏明冲 在小师弟不省人事的时候,小息充分发挥了她贤妻良母的本质。她一晚上都守在小师弟身旁,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实时向我汇报。 但是她反映的那些问题,其实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却偏偏小题大做,非要我看过她才会放心。天知道我每次敷衍她的理由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可是她却深信不疑。有时候我若是懒了,不想动,她就会闹起来,一个劲的手舞足蹈,咿咿呀呀。耳朵经过了一番摧残之后,我深切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鬼哭狼嚎的夜晚。 我敢发誓,这词的首创者一定遇见过鬼,并且和鬼进行了一番真切友好而深入的交谈,他在交谈后表达了关于这场谈话的感想,于是鬼哭狼嚎这个词就诞生了。 天色微亮之后,小息待在小师弟身旁欲走又留。看她那恋恋不舍的模样,我不禁纳闷起来,她和小师弟就见过一晚上,而小师弟也一直躺在地上对身边的事情一无所觉,难不成这样还能擦出什么火花来? 我赶紧打住这个恐怖的猜想,不敢深思下去。现在自己身边已经一大堆麻烦了,小息再来一个人鬼情未了,那我真的要哭了。她若是看上了小师弟,两人再来一段你爱我我不爱恩怨情仇的纠葛,我一定……我一定棒打鸳鸯! 最后太阳隐约露出了个头,小息再待不下去了,这才化回定魂珠落在我的掌心里。 柳长言还在入定疗伤,我一个人什么事情也干不了,便只好坐在旁边守着他和小师弟。 一轮红日终于从群山后边露出了全貌,等柳长言调息好的时候,小师弟也相继醒来。 小师弟的神色有些迷茫,他四周打量了一圈之后,最后把目光投向我和柳长言。 我和他相顾无言,小师弟用手摸了摸脑袋,而后突然惊叫一声,“啊!我的胡子!” 昨晚把他的胡子给剃了之后,我没想起来要毁尸灭迹,如今他浓密的大胡子还落在他身旁,保留了昨晚的模样。 从这现场来看,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干的。事实上,他的胡子也的确是我剃的。所以在接收到小师弟悲痛的目光时,我心虚的往柳长言身后躲了躲,只伸出一颗脑袋来看他。 想起我把大长老的胡子给剃了之后,他罚我在祠堂面壁十年这个惨痛的经验,我真怕小师弟因为他的胡子而不待见我们。 僵持了一会儿,我小声说道:“我们救了你……” 所以不要在意你的胡子…… 小师弟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挣扎着起身,缓慢靠近我们。我紧张得冒汗,虽然我们两个人肯定能打得过他,但是我不想和他动手,因为他是个好人,是放走了族长的好人。 最后,他在柳长言身前五步的地方停下,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原来不是要打架……我露出笑脸,回道:“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小师弟又道:“贫道魏明冲,不知两位……” “施恩莫望报,我们做好事,从不留名。”我拍拍胸脯,豪气道:“你可以叫我们好人!” 魏明冲默了良久,最后道:“既然两位做好事,可否一并去把那桃花妖给收了?” 我听了,也饶有兴致的问道:“那桃花妖做了什么把你害得这样惨?” 魏明冲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把后牙槽磨了又磨,回道:“那只妖精无恶不作,它专门吸食人的脑髓。这些年来,不知害了多少条性命。可恨它道行高深,我竟敌它不过,差点命丧它手,幸好有两位施以援手,这才得以脱险。” 这年头,凡是吃人的妖怪好像全让我遇上了,吸人血的僵尸,吃脑髓的桃花妖,还有整个人都吃的女鬼…… 我不禁抖了抖,说道:“你跟他斗了多久?” 魏明冲一脸深思之色,他缓缓开口,“三月前,我路过此地,发现这里妖气冲天便停下来瞧瞧,最后发现了那只桃花妖。那些村民本也是相信我的,但是那桃花妖好生会算计,它离间了我们,又用魅术控制村民,最后村民便以为我骗了他们,把我认作是妖怪。我与那妖精斗法束手束脚,最后便被抓了。” 原来这还是一只有智商的妖怪。 啊呸呸,我到底在说什么啊。自己也是妖,怎么可以这样贬低自己。 不过,我也见过不少的妖怪,他们有的要么清修太久,半点不通人情世故的;要么就是野兽当惯了,遇事就喜欢动手,打打杀杀的。那些妖怪要么是优柔寡断天真无邪型,要么就是遇事冲动有勇无谋型,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会用计的妖怪。 桃花妖碍于本体是草木,他根本就不能走远,却练得这样的心性,只能说明他活得够久,道行够高深了。 这样一只妖怪,柳长言都奈他不得,再加上一个半点忙帮不上的我和一个伤得半死不活的魏明冲,也不知道有没有胜算。 我犹豫道:“只是……对上那只妖怪,我们好像没胜算。” 魏明冲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长。我被他的笑容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本来是没有胜算的,不过如今姑娘出现了,胜算就有了。” 我一愣,“什么意思?” 柳长言听了,完全挡在我身前,他不悦道:“此话怎讲?” 魏明冲道:“桃木属阳,那妖精修道,法术也是属阳,我平时里的法术也是属阳,对阴邪正好克制,但是对上桃花妖便不管用了,阳还得用阴来克。” 我把脑袋伸出来,“克制就克制,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姑娘就是用来克阳的阴。” 我还没反应过来,柳长言便回道:“话虽是如此,不过……她可没什么用。她什么也干不了,对付不了那桃花妖,这诛邪的事情,还是我来便好。” 魏明冲惊愕,“可是九尾狐,怎会这点事情都办不了?” 我算明白他说的话了,九尾狐属用来对付桃花妖正好,可是我这九尾狐不是一般的九尾狐。 若我现在对上桃花妖,其实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不过我若动了法术,可能会少活些时日罢了。 第六十五章 动手 魏明冲似乎对我这只弱不禁风的九尾狐意见很大,在柳长言跟他说了我不顶用之后,他一直处于恍神的状态,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实在不想证明自己没用到什么地步,所以任由他出神,等他自己回归现实。 柳长言道:“这只桃花妖不得不除,我们一起联手,总会有办法的。” 魏明冲看了看我,说道:“他不擅长攻击法术,但是魅术却使人防不胜防。” 笑话,敢在我九尾狐面前谈魅术,我刚想反驳一声,但是转而想到自己昨晚差点被桃花妖引诱,我瞬间就焉了,只要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坐在柳长言旁边。 那只桃花妖的魅术的确厉害。 我绞尽脑汁,最后说道:“既然妖精我们奈何不得,可是如果把他赖以生存的本体毁掉,他应该会元气大伤吧?” 魏明冲苦笑,“我也曾试过这个方法,只是行不通。不远处就有一处桃花林,只是妖精把自己的本体也施了障眼法,我看不破他的法术。” “木畏火吧?一把火全烧了不就成了?” 魏明冲道:“你想放火,那妖精难不成就不会出来阻止吗?况且村民都指着桃林过活,家家户户都种有桃树,我们全烧了,他们怎么办?” 我咕哝,“怎么这么麻烦,这个不行,那个不让……” 柳长言也不再说话,而是自顾沉默。我想了想,说道:“我对付不了桃花精,可是小息应该行吧?” 小息自己当然也不是桃花精的对手,反而是桃花精对她的压制不较大,可是有定魂珠的加成那就不一定了。 想当初在桃花村的时候,小息可以在连绵起伏的桃花林里随意穿梭而不受半点影响,那桃花对她的克制应该不大。魏明冲说要用阴阳相克的方法去对付桃花精,定魂珠平时就是寒气四溢的,阴间的至宝怎么说也应该阴气十足吧? 柳长言笑着看我,点了点头,“可以一试?” 魏明冲问道:“小息?那是谁?” 我笑眯眯的回道:“一个好姑娘,你昨晚昏迷不醒,都是她在彻夜照顾你。” “这……”魏明冲支吾起来,“她人呢?我应该谢过她。” 有多少缠绵悱恻的故事都是从英雄救美开始,当然反过来也一样。 我刚才只是坏心一起才调侃他,但是现在反应过来,我担心他们会发展出一段可歌可泣的人鬼恋情,那我现在岂不是给他们牵线搭桥?为了我以后不做那根棒打鸳鸯的大棒,我赶紧挽救道:“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们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想了想,我补充道:“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魏明冲脸色不停变换,他看向我,目光居然怨念无比。 柳长言咳了几声,说道:“这样吧,我们两人拿着定魂珠缠住桃花精,至于你,”柳长言看向我,“你去找出桃花精的本体,并且把它摧毁。” 桃花精的魅术虽然厉害,但是我九尾狐的魅术也不是吹出来的,虽然我不成器的,但是与生俱来的本事怎么都不会丢掉,柳长言安排的这个活很适合我。 我干脆的点头,“包在我身上。” 柳长言突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温声道:“白天定魂珠不能用,我们晚上再去,现在先好好歇歇。”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傻了,好一会儿才应声。 因我昨晚让小息给搅得不得安宁,一宿都没睡,所以我只是靠在一颗岩石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直到太阳西沉的时候,柳长言才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揉了揉眼睛,半晌才想起来应该去找桃花精了。 魏明冲带着我们来到那片桃花林里,我们刚刚靠近了些,突然有浓重的乌烟聚过来,瞬间就把一方空间染得不见人影。 桃花精知道我们来,先动手了。我的任务是找到他的本体,我没掺和到战局里,而是用了隐身术偷偷溜了。 桃花林里的桃花长得都一个样,我搜寻许久,最后还是没有找到那棵被施了障眼法的桃花。 柳长言他们那边打得不可开交,索性定魂珠还有点用,桃花精不再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即使如此,柳长言也应付得很艰难。 他本来就受伤不轻,昨晚伤上加伤,都没有时间好好调理,现在又跑来斗法了,当然会处于劣势。 我急得原地打转。 对了!桃花精活得久,这桃花林里一定没有比他更老的桃树了,他施了障眼法,但是他的根系应该是扎得最深的。地面上没法辨认,那就从地底下找。 我几乎都要被自己的急智感动了,可是现在的情形却容不得我胡思乱想,我不再犹豫,开始施法,探查地底的根须。灵力顺着地下盘根交错的根须游走,终于扎到了那棵桃树。 我顾不得许多,几乎把自己所会的各种法术全施了一通,可惜桃树的障眼法还是没破。我一拍脑袋,暗骂自己一声。 现在哪里还能管他障眼法破没破,只要确定了桃树,直接烧就是。 我从旁边捡来许多枯枝全堆在桃树的根部,点了个火,没多久,桃树就开始烧起来。 桃树烧得很慢,为了加快燃烧,我不断的捡来枯枝,不停的添柴火,最后等火舌吞灭树冠的时候,桃花精终于支撑不住了,他跑回来,凌空对我拍了一掌。我贴地一滚,避开了他的掌风。 桃花精现在很狼狈,再不复昨日光彩照人的模样,他死死的盯着我,“你我本为同源,都是妖精,你何苦帮他们来对付我?” 我不答话,只认真的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 桃花精咬牙切齿,“他们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没有什么好处。”我看着他,“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吃人的脑髓,总会有人来收。” “我想成仙有什么错!”桃花精此时的脸庞已经开始龟裂,看着像树皮,“草木修仙太难,又不能走动,我想修行,只能从他们身上吸取精气。” 得,又是一个想成仙想疯的。 “你吃人你还有理了?你吃了人,在渡雷劫的时候,你也是逃不掉的,不过早晚的问题。” 此时,火舌卷席了整株桃树,桃花精突然尖锐的长啸一声,身体开始慢慢变淡,如同一张正在燃烧的纸。 “你勾结人类害我,你会有报应的!我诅咒你此生也成不了仙。” 一个正在被报应的人跟我谈什么报应。 我笑着说:“首先,我是只好狐狸,不会有报应;其次,我不成仙。” 第六十六章 罪魁祸首 桃花精被杀以后,魏明冲来向我们道别。 “此次多谢两位,这妖精才得以诛杀,我替百姓谢过两位。” 我问道:“你接下来,是要去哪里呢?你的伤还没好,不先留下养伤吗?我看那些村民先在都恨不得把你当神仙供着。” 桃花精露出真面目后,村民也意识到自己被妖精愚弄,助纣为虐。对于魏明冲这个除妖的道士,他们既是羞愧又是感激。我路过几个村民身边的时候,还曾听见他们说要修寺庙来供奉魏明冲。 我也出了力呀,怎么没人说要供奉我? 魏明冲苦笑摇头,“我这点伤不碍事,我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云游四海,除魔卫道,为天下苍生做的点事情。” 我忍不住赞道:“你真有志向,我有个姐姐,她跟你一样,整天想着抓妖。” 魏明冲默了半刻,而后说道:“你姐姐……真是个特别的好妖精。” 我权当他在夸我,当下很腼腆的笑起来。 柳长言突然道:“我们也该走了,希望前路有缘还能再次相见。” 魏明冲朝他拱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我唤道:“你等等。” 魏明冲回头,一脸疑惑的看我,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有空,还是回长安一趟吧。”我记得观沧海死前,就是去长安找他的小师弟去了。如今他虽然死了,可是若有人能去帮他收拾后事也不错。 魏明冲脸色一凛,“去长安?你怎么知道?” 我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直说道:“我们是你师兄的朋友,我来这儿之前,遇见他在长安等你。” “师兄?哪个师兄?” 我回道:“观沧海。” 魏明冲突然踉跄几步,“沧海师兄……”他快步走到我眼前,用力抓住我的手臂,“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师兄他现在在哪里?” 他的力道很大,我被弄疼了,不由喊道:“你先撒手!” 魏明冲没有理我,他依旧盯着我,似乎不能得出个答案誓不罢休。最后柳长言把他的手指掰开,“请自重。” 魏明冲闭上了眼睛,等他再张开时,已经归于平和。 “失礼了……我只是忧心师兄的下落。” 我揉了揉手臂,没有跟他计较,“你们多久没有见过了?” 魏明冲静默许久,最后低低道:“快二十载了。” 二十年的光阴不曾见过了,难怪他会那么激动,只是现在观沧海已经死了,若是他知道真相,不知又会怎样。我记得在观沧海的往事里,除了养育他的师傅,就和小师弟最亲切。 我暗恨起自己来,我就不该提起观沧海,现在魏明冲知道了,肯定要问个清楚。但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知道了也只是徒增伤感,空留遗憾,什么也做不了。 魏明冲突然轻声说道:“前些日子,师兄约我在长安见面,可是我回到明宗的时候,才发现师兄来找过我,但是明宗那些人竟然不顾师门情谊,打伤沧海师兄,把他赶跑了。我在长安等他,可是怎么也等不到他。” 魏明冲直直看我,目光带上了哀求,“你若是知道他的下落,还请告诉我一声,我已经找他许久了。” 我求助的看向柳长言,他似乎也面有难色。我一咬牙,说道:“他死了!” “什么?” 我小声说道:“观沧海,他死了。”他的死,也有我的责任,若不是我为了鲛珠,把他带到昆仑去见族长,他不会死的。 魏明冲面色狰狞,“他怎么死的?是大师兄对他下的杀手?” “不是,是族长。”想他可能不知道族长是谁,我又道:“是明月,那个鲛人姑娘。” 魏明冲听了,面色青灰衰败,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明月……对了,师兄心心念念想找到她,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可是,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死……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我一听就不开心了,虽然族长下手挺狠的,但是观沧海给鲛人带来那么大的灾难,他死了,我觉得可惜,却并不同情。 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若是柳长言也带人攻上青丘,我一定死都不放过他,只让他死太便宜了。我恶意的想了一番,最后才反应过来,这个比喻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观沧海是死了,但是他在赎罪,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曾犯下的错,欠的债,总有一天要还的。” 魏明冲同我争辩起来,“犯错?我师兄犯了什么错,需要用命来还?” “婆婆死了,那么多的鲛人被你们掳去,观沧海又拿什么来偿还?”我道:“还有明月的断尾,这些要谁来还?” “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 我当然都知道了,族长在观沧海死后精神恍惚,同我讲了一大堆的往事,还有从溯源镜中看到的那些,事实的全貌,我或多或少都了解了几分。这件事,怎么看都是观沧海的错,若是魏明冲因为观沧海是他师兄,从而为观沧海洗脱罪名,那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 魏明冲突然激动起来,“你既然都知道了,怎的还来怪我师兄?” 我奇了,“不怪他,难不成还要同情他?” 魏明冲突然笑了笑,只是那些笑容比哭还难看,“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服气道:“我不知道,那你又知道什么?” 魏明冲突然背过身去,“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我师兄干的,明月恨错了人,杀错了人,真正的罪魁祸首,在二十年前已经死了。” 我一愣,下意识问道:“是谁?” 如果这一切都同观沧海没有干系,那他为什么一心求死? 魏明冲突然低下脑袋,在我以为他不会回话的时候,他却低低道:“是我师傅。” 我记得,他们的师傅是国师,可是我之前在长安的世子府里,明明还听见有人去喊国师,是以我一直以为观沧海的师傅在剿杀鲛人之后,总算不用死了,找到长生的办法。 我把心底的疑问问出来,“你师傅死了,那当今国师又是谁?” “他呀,他不过是个贼,偷了别人的东西。” 第六十七章 真相 后来从魏明冲的口中,我得知了全部的真相。 观沧海前往葬名山,他原以为是为了寻找良药替师傅续命,可是没想到,他师傅装病,让观沧海去葬名山,不过是为了把他支开,好对明月下手。 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在观沧海第一次回明宗的时候,他师傅已然动了歪心思。他知道自己的寿命将尽,如今有鲛人送上门来,他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把明月囚禁起来,但是明月并没有哭。随后他利用明月和观沧海的感情,告诉明月,这一切都是观沧海策划的。当时明月不信,但是他的话已经在明月的心中埋下了种子。 他本想着明月关到最后,一定会崩溃,只是魏明冲却偷偷的把明月放了。费这么大的功夫却没有拿到鲛珠,他恼羞成怒,把爪牙伸向了明月的族人。 而观沧海在葬名山,为了所谓的灵药,几次出入险境,几欲身死,但是他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可是当他回到明宗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明月打伤他师傅,而后潜逃的消息。 观沧海自然是不信的,他想找明月问个清楚,所以来到东海找她。可惜这一切都是他师傅的阴谋,因为这一次去往东海,给鲛人带来了灭顶之灾。 观沧海一心想早点见到明月,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尾随了一群心怀不轨的人。等观沧海到达鲛人的领地时,灾难开始了。 鲛人遭到了屠杀,可是观沧海却没有办法阻止。他在葬名山本已是身受重伤,之后又一路马不停蹄的赶来东海,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 海域渐渐被染红,观沧海没办法劝说鬼迷心窍的师傅,于是他只能祈祷那些死去的鲛人中,没有明月。 在领地里浑浑噩噩的寻找多日,观沧海终于等到了心爱的姑娘,他想带她走,可惜明月一见面,给他的是一个巴掌。 观沧海想和她解释,但刽子手就追上来了,于是他只能看着明月跌跌撞撞的逃跑而无能为力。 原来这场悲剧的根源,就是观沧海师傅的贪心。 “后来,鲛人婆婆绝地反击,把师傅打死了。” 这真是一场笑话,他害死了那么多人,最后自己也被打死了,看来命数这种东西,你想逃也逃不掉。他为了长生去找鲛珠,反倒因鲛珠而死。 只是可惜了在这场剿杀中死去的人,还有那两个被拖累一生的人。 魏明冲沉默下去,我看了看他,问道:“明月的眼泪,你们是怎么拿到的?” “是大师兄,他捡到了。他把鲛珠俸给天子,所以才当上国师——那本应该是沧海师兄的位置才对。” 我撇了撇嘴,说道:“他怎么还没死?观沧海不是回明宗的时候,揭露他了吗?” 魏明冲一阵沉默,“我当时也很愤怒,师傅居然放过了他。但是后来我想了,也许在那个时候,大师兄和师傅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没想到那个大师兄居然能蹦跶到故事最后,并且成为混的最好的人,真真是天意弄人。 我打量他,问道:“那你呢?你怎混成这幅惨样?” “经此一变后,师兄大病了一场,他醒来后便离开明宗找鲛人去了,而我也跟着离开明宗,开始浪迹天涯。”魏明冲低头,“我最后一次见到师兄,是在明宗的后山上。当时明宗后山的杜鹃花全开了,漫山遍野的红,他就静立在山野间,直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他才走了。我那时就站在他不远处看着他,我那一次才发现,不过短短几日,师兄的鬓角已是早生华发。” “第二天,我去找他,就发现他没了踪迹。直到前些日子,他主动联系我,约在长安见面,只可惜我还未见他一面,现在已是阴阳相隔。” “对不起……”观沧海的死,我也有一半的责任。 魏明冲突然笑了起来,“这不关你的事,师兄和明月两人如今有现在的下场,也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你也不必自责,师兄他一直想找到明月,死在明月的手中,他应该死而无憾了。” 我一愣,奇道:“你不怪我便罢了,为何你连明月也不怪她?” 魏明冲摇头,“她是个可怜的姑娘,和师兄一样,都是被命运愚弄的人。” 我沉默良久,最后问道:“既然这些都不是观沧海干的,那他为什么一心求死?” 我之前也试图劝过他,但是他不听。 “他……”魏明冲道:“师兄看着虽然为人淡漠,但其实最重情义。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他愧对明月。况且,虽然师傅一手造成了这场悲剧,但是师傅养育他那么多年,师兄是在赎罪。” 他不是为自己赎罪,是给他师傅赎罪。 死亡反而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成全。难怪他会说,死对于他,求之不得。 可是,他死了一了百了,明月又怎么办?她一心仇恨观沧海,这才出手杀了他,若是她知道自己杀错了人,该有多么难过? 婆婆死了,这天地间,再没有一个人能那样待她,本来观沧海就是那个守护她的人,但是明月亲手把他杀了。 笑话,她的爱恨都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我觉着,倘若我现在跑回昆仑去,告诉族长这件事情,我应该还可以拿到一颗鲛珠。 谈完这桩往事后,魏明冲就再次同我们告别了。他说要回到明宗的后山里,给观沧海立一个衣冠冢,以后每年清明,他都会回去祭拜他。 看着魏明冲离去的方向,我忍不住道:“凡间真可怕,我好想回青丘。”虽然青丘的人都喜欢粗暴行事,但是胜在淳朴,不会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而我这些年来得以健康成长,除了受点皮肉之苦,不曾被谁愚弄,也不曾算计过别人。 柳长言就站在我身旁,他听了,问道:“何出此言?” “有太多的虚情假意,我不懂得如何去分辨,我以为是真的,可其实它是假的,对错无定,是非不明。这些事情,我都看不明白。” 柳长言道:“善恶并非也是泾渭分明,有的恶人会做善事,有的善人也会做恶事。你不必总看到那坏的一方面,既然世事你看不明白,那不妨看我好了。” 我一愣,“什么?” “我是个好人,你能看得明白。” 我发现,他现在是越来越无耻了。 第六十八章 一心向善 魏明冲走后,我们就又往莽荒之地赶路,只是一路上虽是没有再遇见什么需要拔刀相助的事情,单但是速度总是快不起来。 行程之所以缓慢的原因,是因为小息。 在柳长言的悉心教导下,她现在有一颗想忏悔的心,所以一路上,不管遇见了什么事情,她都要管上一管。她若是能坚持下去,也算是日行一善,功德无量,我是怎么都不会有意见的。只可惜她只有一颗想做善事的心,却没有一个能做善事的躯体,所以她揽的那些事情,最后都落到我头上来,她自己是满足了,却苦了我天天要给她收拾烂摊子。 可是要命的是,她不管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都要管,这大大爷摔了一下,她要扶,当然是我去扶,那个小孩哭了一下,她要哄,当然也是由我来哄。这些事情零零碎碎的挤在一起,很大程度的拖累了我们前进的步伐。 我之前一直躲着,拖拖拉拉就是不肯好好上路去蛮荒之地,但是此刻,我却无比的希望蛮荒之地就在眼前,这样我就不用天天做好事把自己折磨得心力憔悴了。 再一次,我们路过一家客栈,掌柜的把一个小乞丐赶了出来,还破口大骂,不肯给她吃食。此时是白天,定魂珠在我怀里不停的捣乱,想让我去解救那个小乞丐。 我实在受不了了,说道:“个人自有个人命,你当自己是拯救天下的英雄不成?这些事情,我再也不想管了!命数你懂不懂?轮回你懂不懂?命盘你懂不懂?” 其实这些东西,我自己也是一个没懂…… 我本以为定魂珠会让步收敛,可没想到它却当场闹了起来,它要从我怀里飞出来,我一看势头不对,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胸部,如临大敌的环视周围。 定魂珠被我捂在怀里没法出来,最后竟然传来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就是在半夜听到,会把人吓个半死的很标准的女鬼式抽泣。 但是此时是白天,所以周围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听见了,不仅没有跑开,反而全都围起来,饶有兴致的指着我们窃窃私语。 我恨得牙痒痒的,真恨不得立刻把小息拎出来,把她胖揍一顿。可是又怕小息等下会做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为了周围群众的安全着想,我只能应和着小息的抽泣声,也假装哭了起来。 柳长言叹了口气,他上前把那个小乞丐安抚好,并且送了他一些银子,还点了一些菜让伙计来招呼他。等小乞丐狼吞虎咽的时候,定魂珠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我暗暗的翻了个白眼,走进柳长言,低声说:“我们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我发誓!我一定要找地方揍她一顿! 柳长言订了一间房,我迫不及待,蹬蹬蹬的跑上楼去,一进屋子我就把门窗全关了,然后还放下幔帐,而后钻了进去。 幔帐里头一片昏暗,等确定没有阳光了,我这才掏出定魂珠。我咬牙切齿,“你给我出来!” 定魂珠没反应。 我被它气笑了,刚才大庭广众之下能哭,现在都学会装傻充楞,当缩头乌龟了。它这招到底是跟谁学的! 我气得把它扔在床上,又用脚狠狠的踩了一下,床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可惜定魂珠还是没反应。反倒是床板弄出的动静引来了柳长言,他的一只手正伸进来,往旁边把幔帐分开。 我把他的手拍下,“你不许进来!” 最后那只手缩回去了。 我把头转回来,对着定魂珠干瞪眼,瞪了一会儿,我把它拿起放到唇边,“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吃下,让你待在我的肚子里,与我吃下去的那些食物为伴。还有,我肠胃不好,不知它们会变成什么东西。” 白光一闪,小息显出身形,她背对着我,缩着脖子。 “现在知道怕了!”我吼道:“你看着我,不许低头!” 小息慢吞吞的转身,只是那颗头颅还是低着,不曾抬起来。 我恨铁不成钢的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肩膀,“不要老低头,把头抬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息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我……是个……丑……姑娘。” 想起她那一脸的刀疤,我不禁也叹了口气,但是想到她刚才不管不顾的任性妄为,我刚软下去的心肠又硬起来。 “你啊!你以后不许再这么干了,我们是要办大事的人,现在时间全在路上浪费了!”再这样下去,等紫薇大帝渡给我的法力耗光,我一定被小息磨死在半路上,这辈子死都到不了蛮荒之地。 小息愣愣抬头,我又再次从她那张鬼脸上看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这世上除了我,不会再有人能如此精细的看出她的面部表情。一般心脏不够好的,看到都要吓死了。 她现在没了怨气,除了狰狞可怖的伤疤不正常外,其他都与人无异。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当鬼当久了,身上有一股自属于女鬼的阴森气质,想让人把她当做人来看都难。 小息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我……我想……做……好事……” 我有些不耐烦的点头,“知道,知道。” “赎……罪……” 她估计让观沧海给刺激了,现在学起他来。 我急得抱住脑袋,大声道:“祖宗啊!你到底是想怎样!你好端端的一个鬼,难不成还要去修佛吗!你放下屠刀是好事情,但是不要成佛啊!” 幔帐外传来柳长言有些迟疑的声音,“你们……没事吧?” 我有气无力的应道:“没事。” 说完后,我又把头转回来,盯着小息。 她此刻脸上又浮现出委屈的神情,一瞬不瞬与我对视。看着看着,我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怯意。 明明她那张脸一点都不适合装可怜扮委屈,可是我偏偏就吃她这一套。 我抬头望了望天,“算了……”你厉害! 我扬开幔帐,下了床铺。柳长言此时正站在门口,他见了我,问道:“谈得如何了?你没有动手打人吧?” 我哼了声,而后道:“都怪你!” 都怪他教导小息一心向善,最后教出了个菩萨。 第六十九章 虫子 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个月之后,我们终于赶到了蛮荒之地。 远远看着,蛮荒之地黄沙满地,有风吹过,漫天的黄沙铺天盖而来。蛮荒之地里有浊气不断翻滚,天空一片墨色,整个空间弥漫着压抑腐朽的味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此刻我却激动得想落泪,到这儿就不用再受小息的摧残了……在此处生活的都不是什么善茬,有些更是下犯下滔天大罪才被流放的,我看她这回还要帮谁。 我和柳长言两人一同在蛮荒之地游走,我心惊胆战,总怕从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就蹦出一只凶兽来。 柳长言看了我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笑道:“我看此处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危险,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不理他,依旧自顾防备着。我记得,我小时候来这儿的时候,还是见到许多猛兽的,如今也不知为何,一只都没有见着,这也太不寻常了。 走到一片沼泽边,此处也是飞禽走兽都没有见着一只,环顾一圈只有我们两个活物,四下沉寂得厉害。我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在沼泽旁走过。我正看着前方的路,不曾注意脚下,突然有冰凉而软滑的物体缠住我的脚踝,要把我扯进泥潭里去,我低头一看,差点吓破了胆。 是、是虫子啊啊啊! 这只虫子足足有我的手臂那么白的身躯此刻正圈住我脚踝,身体还不住的蠕动,它的皮肤是半透明的,我可以清楚的看见里头缠绕的肠子还有器官,不时可以看见它皮肤上头有一些透明的液体滴落,没一会儿就渗湿了我的裙角,触觉滑腻又恶心。 不止这只虫子,沼泽里头还有不少这种生物,微微冒出了一颗头,密密麻麻的一片,望过去让人胆寒。 我呆若木鸡,尽量忽视脚上的触感,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已经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想当初在青丘的时候,美人用一只小指头大的虫子都能吓得我痛哭流涕,每当我在她裁的那颗树上睡觉,因为莫须有的“有虫子!”那句话,我无数次从树上摔下来。现在这么大一只虫子缠住自己的脚,我已经吓傻了。 对于我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虫子更恐怖了。 脚上的虫子一用力,瞬间有股拉力把我扯向泥潭,我此时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所幸危急时刻,柳长言拔剑把虫子斩成两截。虫子的被砍时,有青白色的液体溅上我的衣裳,我刚尖叫一声,柳长言就抓着我的肩膀,带我飞离了那块沼泽。 等到了平地上,柳长言把我放下来,他的声音蕴含了怒气,“怎么傻站着?” 我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刷的流下两行清泪。 “虫、虫子……有虫子……” 我想起刚才的触觉,越想越觉得委屈,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虽然很丢脸,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虫子,肠子,液体飞溅什么的,太恶心了! 我抽泣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始脱衣裳。 耳边传来柳长言的怒吼,“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理他,依旧径自脱衣裳。 刚才虫子缠着我的脚,它分泌出来的液体,还有最后肠子被砍断时,流下来的那些不明液体,全都溅到我身上了……嗷嗷嗷,不能再想了! 外裳已经被我扯下来了,我正要脱里面的衣服,手刚放到颈脖的衣领边,就被柳长言按住。 “你先冷静冷静。” 我泪眼汪汪看着他,委屈道:“我要洗澡。” 柳长言皱眉,“现在上哪洗澡?” 我还是坚持,“我要洗澡。” 柳长言长叹一声,而后拉着我,开始找起水源来。最后我们找到了一处清澈的湖水,我本想直接跳下去的,但是柳长言却拉住我。 我问道:“做什么?” “再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办?” 我一听,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柳长言看了看我,而后走到湖边,他凌空对着湖面挥了一道法术,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反应。他回头朝我道:“可以了。” 我惊喜的干嚎一声,“扑通”跳进水里。湖水冰冷刺骨,但我此时却顾不得这么多了,把衣裳除了干净,我就使劲搓自己的皮肤。等最后冷得实在受不了了,这才想着上岸。 我起身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没衣服穿,光裸的身体暴露在外头没一会儿又快速的缩回去。我小心的抬眸打量柳长言,却见他此刻正背对着我,坐在湖边的一颗岩石上。 我之前那套衣服,打死我都不会再穿! 我咬咬牙,往柳长言那儿靠近。来到他身后,我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裳。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快速的转回去,“做什么?” 我小声说道:“你给我化一套衣服出来。” 过了一会儿,柳长言开始脱衣裳。我一愣,问道:“你做什么脱衣裳?”难不成他要耍流氓? 柳长言冷淡的声音传来,“穿我的。” 我为自己这个邪恶的猜想感到惭愧,忏悔了没一会儿,我又不满道:“我不要穿你的衣服,我要穿漂亮的裙子,你给我化一套出来。” 他只着里衣,脱下的衣裳就放在手上,往后递给我,但我迟迟没接。 他的手还是没收回去,我再次委屈道:“你给我化出一套来……” 柳长言默了半刻,而后说道:“化出来的,那是幻术,是假的!”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即使我对裙子的执念太深也没办法了。我气哼哼的接过他的衣裳,慢吞吞的穿起来。其实也就两件衣裳,一件长袍,一件银色的纱衣。 过了好一会儿,柳长言才转过头来看我,他别过眼睛,问道:“好了?该走了?” 我嗫嗫道:“我鞋子掉了……” 柳长言抬头看我。 “你背我吧。” 他送我的鞋子被我丢在湖里了,我现在光着脚,不想再踩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柳长言背过身,喝道:“胡闹!” 我在他刚才坐着的地方坐下,抬起下巴看他,“你不背我,我就不走了!” 我不甘示弱与他对视,最后柳长言败下阵来,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在我身前蹲下。我窃笑,却又忍住到唇边的笑声,尽量保持平静的趴上他的后背。 我说过,当一个人脸皮厚起来的时候,除非你的脸皮比他厚,否则只能词穷,一点办法都没有。当我不要脸的时候,柳长言就拿我没办法了。 第七十章 心魔 柳长言和我,一起往北边行去,这一路上倒是没再出什么岔子,赶路赶得很快。 只是越走,我越是有些浮躁了,总觉得不能安心。我皱着眉苦思冥想许久,最后终于确定了,梼杌所守着的那株红果子树也在偏北的地方,不知道我们此行还会不会碰见它。 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眼看眼前的情形越来越熟悉,我终于确定了,梼杌就在附近。 我本是被蛮荒之地的压抑的环境弄得昏昏欲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惊醒过来。 我扯住他的衣袖,“换条路,这里我们不能走。” 柳长言偏头,“为何?换路要重新走许久,太费时间了。” “不换路我们就危险了。” 柳长言问道:“你如何知道?” 为了使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直接把梼杌搬出来,“你知道梼杌?” 话一出口,我想到每次以这个句式开头的谈话最后都让我给带偏了,我赶紧打住,直截了当道:“它就在这一块儿地方,我曾经和它结仇,若是它看见我,我肯定就完了。” 梼杌记仇又凶暴,我实在没勇气用自己的小命去验证这个传言是否正确。 柳长言沉吟,“好吧。” 只是我们刚要走,身后就传来一声隐含笑意的声音,“哟,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我一僵,颤悠悠回过头去,我干笑两声,“好巧啊,您老人家怎么会在此处出现?” 来人是紫薇大帝。 他挑了挑眉,目光打量我和柳长言许久,而后说道:“本座来的是否不是时候?” 我讷了一会儿,说道:“很是时候……” 我打量自己,身上披着柳长言的衣裳,他的衣裳于我而言,太宽大了些,我穿着看起来不伦不类的。而柳长言则只有一身里衣…… 孤男寡女荒郊野外衣衫不整……任谁看见了,都会多想几下的。 我想开口解释,但是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况且好像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我偷偷抬眸看了柳长言一眼,发现他绷着一张脸,耳朵却是红透了。 我跑到紫薇大帝身边,仰着头问:“您能不能给我弄身衣服来?” “有是有,不过……” 我期待的问道:“不过什么?” 紫薇大帝低笑了一声,“罢了。”他说着,手一摆,手上就多了一套红色的衣裙。样式并不繁杂,但是又一种恰到好处的精美。 我双手接过,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换衣服。我没想到紫薇大帝真会给我拿出一套女裙来。 裙子有点长了,袖子把我整只手臂都拢在里面,裙角已经拽地。 我转了一圈,对这衣服很满意,我笑吟吟的问道:“您怎会随身带着一套衣裙?是要送给心上人吗?” 紫薇大帝没有回话,他斜着眼看我,眼眸里一片迷乱,他明明是在看我,可我却又觉得他不是在看我,因为他的眼神很飘忽,视线没有汇集到我身上。 我手足无措的在原地站着,可是紫薇大帝丝毫没有意识到我的局促,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看我,始终不曾别过头去。 柳长言挡到我身前,对紫薇大帝行了个礼,“前辈。” 紫薇大帝回过神来,他终于不再盯着我瞧了,他转而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有些得意的说道:“您说这火凤凰不曾降生,但是我后来想了又想,神魔大战的战场连神龙的指甲都能挖到,那火凤凰的尾翎自然也有可能挖到,所以我便来瞧瞧,也许能捡个漏。” 紫薇大帝笑道:“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这样希望也是渺茫得很。” 又打击我……我撇了撇嘴巴,换了个话题,“您老人家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来玩吗?” 紫薇大帝刷的打开扇子摇了摇,“说起来,还是因你的缘故,本座这才来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 我一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本座渡你那一万年的修为,本来也没什么,养养就回来了。只是天帝正好召本座回天庭,说是魔界近日频有异动,派本座去瞧瞧。如今本座修为有变,魔界不敢去了,是以来这里补补。” 看他说的这样云淡风轻,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您说的补补,不会就是梼杌守着的那株果树吧?” 紫薇大帝点头,“那是自然。” 我面无表情的问他,“您和弱水上仙比起来谁比较厉害?” 美人砍了梼杌的尾巴,但是自己也在洞府里养了不短的时日,这才把身体养了回来。这紫薇大帝看着要比美人厉害些,也不知能否打得过梼杌。 我本以为紫薇大帝总是会有些自信的,没想到他却回道:“自然是弱水厉害些。” 我张大嘴巴,傻了。 “您、您说什么……” 紫薇大帝用折扇轻抚唇角,笑道:“虽说承认有些丢脸,但是……弱水打架还是很厉害的,本座打不过她。” 我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真相,半晌回不了神。 我呆了许久,回过神来,“弱水上仙比您还厉害……那您大可不必去了,她也只是一剑砍了梼杌的尾巴。” 紫薇大帝轻哼了声,“本座以前打不过弱水,不过现在嘛,她也许打不过本座了,所以本座还可一试。” 他说也许,是因为美人现在已经死了,不会起来再和他打一场,验证他的猜测了。 顿了一会儿,紫薇大帝又说:“差点忘了,本座渡了你一万年修为。” 我干笑几声,说道:“弱水上仙即使再厉害,她不是整日懒散度日么?也许您不知不觉中已经超过她而不自知呢?所以,所以我觉着,您还是有胜算的……”这话说得我自己都心虚起来。 “她若是知道你这样看她,该要伤心了。”紫薇大帝脸色变得严肃了些,“她后来的确是愈发不争气,功法也没再进步,但可不是因为她不努力,她以前,是很拼命的。” 我小声问道:“那是为什么?” 紫薇大帝没再看我,他把目光投向远方,静立良久后,他低声说道:“她之所以会变成那个模样,是因为有心魔。” 第七十一章 司命星君 神仙也有心魔。 我发现,美人又再一次推翻了我对神仙的认知。32只是我想不明白,她平日里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怎么会有心魔? 心魔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由求而不得的执念演化而来。 拿我自己举例来说,想复活美人是我的执念,我疯狂的想复活她,但是当我所预期的和事实的程度相差太远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落差。若我受不了这种落差,想不开的时候,就会产生心魔。然而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想的开,所以即使最绝望的时候,也没有产生心魔。 我在美人身边这些年,自己的性子很大程度都是受她影响的,我原以为,她也是属于想得开的那种,可没想到,她产生心魔便罢了,最后还极端的把自己给弄死了。果然人不可貌相。 求而不得的执念,美人的执念是什么? 我有些迟疑的开口,“我瞧着,她也不像有心魔的样子,您老人家怎么会知道的?” 紫薇大帝把扇子一收,“她若不是没有心魔,又怎会遭了天谴?” 我有些激动起来,一急之下,抓住了紫薇大帝的袖子,“您说,她遭了天谴,就是因为心魔?可她的心魔是什么?她想做什么?” 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紫薇大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本座若是知道,那就好了。” 原来紫薇大帝也不知道,那有谁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原来我与美人朝夕相对,却从来都没将她看透,我以前一直以为她整日碌碌无为,不思上进,但是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一个活了那么久的神仙,再怎么也比我这只只有千年的狐狸强,我还是太小看她,把她看浅了。远的不说,光是招来天谴这事儿,很多人都办不到。 我正在发愣,突然远方有霞云若隐若现,好像有人正往这边赶来。我眯着眼望去,却被重重的乌云雾霭阻拦视线,瞧得不甚分明。 蛮荒之地蛰伏着许多不知名的危险生物,所以我和柳长言这些天在蛮荒之地都是靠两条腿走路,因为在此地飞行,无疑是移动的活耙子。来人不知是谁,竟然这样大胆。 “呀!” 耳边听得紫薇大帝惊叫一声,我望去,发现他微微苦笑,“司命星君……” 他话音刚落,那个腾云驾雾的人就来到我们跟前。我抬头望去,看见从祥云上头下来一个……少年?! 我眨了眨眼睛,再揉了揉,再望去时,看到的还是一个少年。 我本来还不确定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司命星君的,可是当听得紫薇大帝轻唤一声“司命”时,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我有些不能接受。 司命星君掌管命格,除了我们这些没有前世今生的妖魔精怪,天地万物的命格基本都经他的手,功过赏罚,轮回报应都由司命星君一手安排。 我以前曾想过,司命星君一定是一个睿智的老人,他的年纪要足够老,头发要足够白,脸上的皱纹要足够多,这样才能胜任司命这个职位。 但是今天,我却看到了一个少年司命。他的外形看来,只和长清一般的年纪,头发没有花白,脸上也没有皱纹,至于睿智否,这个我看不出来。 司命虽然年轻,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很严肃,他一直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他非常僵硬的向紫薇大帝行了个礼,“见过帝君。”而后又非常冷淡的看了我和柳长言一眼,没有说话。 司命星君一来,紫薇大帝就有点不淡定了,他轻咳几声,左右四顾,就是不肯正眼瞧司命星君,“司命啊,你在天庭不是很忙么?怎么不好好待着推你的命盘,写你的命格,反而跑到这儿来了?” 司命星君还是面无表情,“帝君的事情没解决。” “你我这样的交情,就不用了吧……” 司命星君冷淡道:“公事公办的交情。” 我一头雾水,紫薇大帝看了我,又看了看司命星君,最后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说道:“这次由你顶锅吧,上次用了移魂大法,被司命星君发现了,他这个人较真得很,本座如今正头疼着,怎么都甩不掉。” 给小息改命格的事情暴露了…… 我皱了皱鼻子,有些为难地道:“您老人家都拿他没办法,我顶锅有什么用呀?您就不能用强权压制他?” 紫薇大帝瞟了我一眼,“本座会是那种不讲理的神仙吗?” 我连忙摇头,“不是。” 紫薇大帝笑了笑,说道:“你就上去说,你与弱水是过命的交情,你用了移魂大法,是弱水教的,你改命格,是为了弱水。” 我一僵,自己改命格还真是为了美人,难不成自己也暴露了? 我干笑两声,小声说道:“这和弱水上仙有什么关系?万一他油盐不进怎么办?那我不是惨了?” “放心吧,他之前经常同弱水玩到一处,不会追究的。” 玩到一处?我回头偷偷瞄了一眼司命星君,发现从他的外形来看,真的不到可以和美人玩到一处的年纪。 不过我纠结了一会儿就醒悟了,用正常的眼光去衡量神仙的年纪,这本就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 我压低声音问道:“他们怎么玩到一处了?” “弱水喜欢凡间的戏本,而司命星君是负责安排命格的,他经常会有排不出来的时候。为了不使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个轨迹,司命就会去问弱水,他们两凑到一起,总是有很多话说。” 我一愣,“难不成司命如此儿戏,安排命格都是参照戏本来的?” 紫薇大帝摇头,“你想到哪儿去了。九重天上的神仙若待得无聊了,就会下凡来历劫,以提升自我。这历劫自然是要历经磨难的,司命星君就向弱水请教要把身心蹂躏多少次,才能达到历劫的目的。” “所以呢?” “所以……”紫薇大帝轻笑一声,“所以弱水的戏本便派上用场了,他们两个总喜欢编一些虐恋情深的戏码,把那些下凡的神仙虐得死去活来。让弱水这么给祸害后,九重天上下凡历劫的神仙都少了许多。” 我回头看了看司命星君,发现他还是板着脸,面无表情的,但是我却突然觉得他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第七十二章 赶路 紫薇大帝一再保证,我去顶锅之后,只要冠上美人的名头,司命星君是?33??计不会同我计较的。 我咬咬牙,忐忑的的走到司命星君面前。犹豫良久后,我小心翼翼说道:“仙君……我、我用了移魂大法。” 司命星君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没有搭理我,继续面无表情的站着。 我又继续道:“是弱水上仙教的,她以前同我说过,若是以后遇见一个可怜的厉鬼,定然要帮她一把。” “以前?”司命星君终于说话了,只是声音还是没有半点起伏,“以前是什么时候?” 我有些结巴,最后随意扯了个谎,“就是、就是以前,风和日丽的一天,她掐指一算,说我未来会遇见一个可怜的厉鬼,所以教了我移魂大法,让我帮帮她。” “你在撒谎。” 司命星君说得斩钉截铁,我一愣,下意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等意识道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我懊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还掐指一算,她不可能算得出来。”司命星君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而后沉默了。 我呆了良久,最后终于悟了,原来不是我撒的谎太拙劣,是美人玄学学得不好尽人皆知。 被他这么一戳破后,我反而不紧张了,我坚定道:“移魂大法是我施的。” 司命星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是你施的法,那又如何?” “不、不如何。”难不成,他不是来算账的? 紫薇大帝也听见司命星君说的这句话了,他走过来,有些犹豫的问道:“司命,不知你来蛮荒之地这一趟,是为何而来?” 司命星君道:“我本来是去找天帝汇报事情,想走时,天帝却叫我来蛮荒之地一趟,他说帝君现在修为不稳,让我来助帝君一臂之力。” 所以司命星君根本就不是来找茬的……我暗暗翻了个白眼。 紫薇大帝轻咳几声,说道:“如此便劳烦司命了。” “不敢。” 紫薇大帝眼角瞟着我,“你可要跟着去瞧瞧梼杌?” 我一听,连忙摇头。 紫薇大帝笑道:“你和你的情郎去战场,可要小心些,本座就不陪你去了。” 我讷讷应声,我的情郎……他说的难道是柳长言? 紫薇大帝和司命星君要走,我记起来自己还有一事未曾问过他,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听黑白无常说,神魔大战的战场有封印,不知我们如何才进得去?” “封印啊……”紫薇大帝沉吟了一会儿,掏出一块玉牌递给我,“拿着,应该就能进去了。” 我如获至宝的捧在手心里,目送他们走远。有紫薇大帝帮我,我总是能省很多功夫的。 我站了一会儿,柳长言走至我身旁,他低声问道:“该继续赶路了?” 我愣了一下,点头。而后我又反应过来,方才柳长言一直站在旁边,好像该听的,不该听的,他全听了不少。 我之前还跟他说,紫薇大帝是我的长辈呢,现在他应该知道我骗他了。 怕他以后埋怨我,我嗫嗫开口解释道:“他、他是神仙,也是我的长辈。”我好像说了一废话。 柳长言很平静的点头,“知道。” “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有点惊奇的问道:“你就一点也不激动吗?” 柳长言又点头,“激动。” 激动可不是说出来的……拜托你说激动的时候,面部表情也要跟得上啊。 我撅了撅嘴巴,瞪他一眼。 柳长言突然伸手摸了摸我前额,温声道:“我们走吧。” 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就动手摸额头揉脑袋的行为,他说走,那我就跟着他走了。 柳长言一直没说话,就安静的走在我前头,走出了一会儿,我嫌闷了,出声说道:“我累了。” 其实我根本就不累,就是想说话,可柳长言听我这么一说之后,居然在我前面蹲下。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这是想背我。 我脸皮红了又红,最后还是没有趴上去,我嘟囔道:“我可没有那么娇气……你动不动就背我,成什么样子?” 过了一会儿,柳长言的声音响起来,“我嫌你走得慢,又不想让你停下来休息浪费时间,那就只好背着你走了。” 我不满的瞪他一眼,最后悻悻趴到他背上。 柳长言走得很平稳,我趴在他背上,待得很舒服。我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突然问了一句:“我重不重?” 我有些紧张,暗恨自己不该胡乱说话。所幸柳长言好像没有听到,我的狐狸心刚放下来,柳长言就说:“你以后可以少吃点。” 我一怔,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一发狠,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他居然说我重!太过分了! 柳长言脚步一顿,而后又往前走去,好像他的耳朵没有被咬着,步伐依然平稳。我咬得没意思了,只好放开。 我趴回他的肩膀,偏头望去,发现他白嫩的耳朵一片通红,上头的牙印清晰可见。我伸手抚上那圈牙印,说道:“你活该!” 柳长言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你咬人你还有理了?” 我不服气,气哼哼地道:“你说我重!” 柳长言把头转回去,“我可没说,就是让你少吃点。” 我不依不饶,继续坚持,“你就是说了!” 柳长言也没退步,“我没有说。” 我一扁嘴巴,说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是个好人你还记得吗?你自己都说了。” 我这纯粹就是找不到话了,随口一扯的,事实上他是不是好人和他有没有说我重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可柳长言听了之后,居然应和我,“好吧,我说了就是了。” “敷衍我……”我哼了一声,“我困了!” “那睡一会儿。” 我伸手,用力搂住他的脖子,恶声道:“我睡不着!” 柳长言没再搭理我,自顾走路。 我消停了没一会儿,又说道:“我饿了。” “先忍一会儿。” 我不理,“我想吃冰糖葫芦。” “别闹。” …… 我一路上,不停的与柳长言搭话,若不是他脾气够好,我一定不止一次被他摔下来。但是这个假设不成立,因为我就是仗着他脾气好才欺负他的。 第七十三章 禁地 蛮荒之地长年昏暗混沌,雾霭重重,飞沙走石,不见天日,安静又荒凉?33?? 若是仅仅压抑便罢了,有柳长言陪我,我总不至于太闷,可是环境虽然压抑,但是一路上却却是热闹得很。 蛮荒之地长年不见人迹,我和柳长言走在这上面,那些本土的生物就很兴奋。一路上,它们都用一种不友好的方式来欢迎我们,我被扰得不胜其烦,可这些生物每个都凶残无比,我和柳长言总要小心应对才能安然脱险。 此时我又不由得庆幸起来,当初若不是柳长言死皮赖脸要跟着我来,我一定撑不到现在。 我们一路磨磨蹭蹭,越是往北的方向行去,那些我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生物就越来越少,但是偶尔遇见的那么几个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最后就更是一个生物都不曾见过了,一路上安静无比,天地间一片静谧。 柳长言脸色有些沉重,“这里没有那些凶兽出没,可我总觉得很危险,没有表面上这么沉静。” 那些凶兽不曾在这里出没,就是因为这里危险到它们都不敢出没。 我闷声道:“神魔大战的战场就要到了。” 过了好些天,我们终于来到了蛮荒之地最北的地方,这里就是蛮荒之地的尽头了。这北边的天空一片混沌,但是有几道阳光从天空的裂缝里头照射下来,看着没有别的地方那么死气沉沉。 我盯着天空良久,天上那些混沌的霞云突然一阵翻涌,有更多的阳光照射到莽荒之地来,那些阳光照射着雾霭,我眯眼看去,好像看见了万丈流云。只是这景象很快就消失不见,那些云雾重新聚拢,天空恢复了一片混沌的景象。 那个被封印的禁地,会在哪里呢? 我嘟囔道:“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的,难道还要花很多功夫去找禁地不成?” 柳长言看了我一眼,说道:“不用找了,就在你身后。” 我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柳长言伸手一指,指向我背后,“因为上头写着。” 我转过身去,就看见一块一人高的石碑,上头书写着“禁地”二字。 很显眼,也很明确的告诉来人此处是禁地。 都怪我把禁地想得太神秘了,还以为一般人都是神秘兮兮的藏起来,死活不让别人知道在哪儿,哪知道这里的禁地会这样啊。 我气哼哼的别过头去,不满道:“太不严肃了,禁地怎么会是这样的。” 柳长言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说道:“不是这样的是怎样的?一般这些危险的地方不立碑以告诫来人,要是误入了怎么办?” 我要怎么告诉他,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受了话本的毒害? 我原地跺了跺脚,举步往那块写着“禁地”的石碑后面走去,只是我走了没几步,突然一道光幕闪现,把我弹了出来。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弹回来,摔在地上。 胸口一阵发闷,喉间一阵腥甜,最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柳长言扶住我,关切道:“怎么样?疼不疼?” 嘴里全是血腥味,我想开口回应他,却被鲜血呛得咳嗽起来。 柳长言轻拍我的后背,低声斥道:“你太急躁了!” 我委屈起来,他居然还在骂我!我愤愤然瞪他一眼,用目光无言控诉他。 柳长言叹了一声,用袖口擦去我唇边的鲜血,他低低道:“不要冒进,不要心急。说了有封印,你不记得了么?还要紫薇大帝送你的玉牌,你也忘了么?” 我讷讷无言,因为我还真忘了。 我从他怀里挣扎着起身,拿出那块紫薇大帝给我玉牌,而后小心翼翼重新朝里头靠近。因为怕拿到光幕会突然出现将我击伤,我一直骇得紧闭眼睛。 突然手里一空,玉牌被人抢了去,我睁开眼睛,发现柳长言已经走在我前头了,他此刻正拿着玉牌探路。 眼看他就要走到我刚才的地方了,我吓得叫住他,“喂!你回来!” 柳长言好像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他一脚踏了进去,可是光幕并没有出现,他毫发无损的站在石碑后面。 成功了! 我一喜,刚想靠近他一些,柳长言就从里头走了出来,紧紧拽住我。 他拉着我的手,走在我前面,他低声道:“我们两个人先试一试。” 我没有异议,只温顺的走在他身后。柳长言走的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步踱过去的,这次那道光幕又出现了,但是并没有立即把我们击飞。柳长言伸手,慢慢朝那道光幕探去。 我有些紧张起来,屏声静气,一瞬不瞬盯着他的手,总怕他会被弹回来。 当他的手触及光幕的时候,如同把手伸进了水里,因为光幕一荡,荡出了水波似的波纹。最后一点一点的,他的手慢慢朝里推进,他进展得很缓慢,似乎前进得尤为困难。因为我在他身后,感觉到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弄得我很不舒服。 柳长言回头,朝我安抚道:“别怕。” 我摇了摇头,但是他并没有看见,因为它说完这句话后,又把头转回去了。 当柳长言的手臂整只的探进去的时候,突然传来一股拉力,把他整个人都拉了进去,而他的手还紧紧拽住我的手,他被拉了进去,我自然也被拉了进去。 我猝不及防,惊叫一声,而后被摔了进去。当我以为自己会重新摔到地面的时候,身下却传来软绵的触觉。 原来柳长言做了我的肉垫。 只是我虽没有摔倒在地上,但是我的下巴摔倒他的胸膛上,牙关被撞得有点疼,而嘴唇也被我自己嗑出血来。 我揉了揉下巴,从他身上抬起头来,“你没事吧?” 柳长言摇了摇头,他伸手朝我脸上摸来,最后停在唇边,轻轻拭去了鲜血。我脸皮一热,想让他不用擦了,于是伸出舌头来,想把唇边的鲜血舔干净,只是血没舔到,舌头却划过他的指尖。 柳长言烫手一般把手缩回去,他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低声说道:“既然进来了,那就开始找东西吧。” 第七十四章 戾气 战场里面一片荒芜,满目疮痍。我和柳长言走了许久,也没见着里面有?33??物。 突然有一阵飓风袭来,我差点被掀翻,所幸柳长言眼疾手快拉住了我,让我不至于被吹跑。 他抱着我,施法远离了那个地方。 我惊魂未定,紧紧拽住柳长言的手掌不撒手。在这荒凉无人的土地上,他温热的手掌是唯一支撑我走下去的力量。 柳长言回头,他拍了拍我的脑袋,安慰道:“莫怕。” 我哑着声音,说道:“谢谢。” 即便我现在已经学会了一人行走,但我还是需要支持的力量,柳长言他帮了我太多太多,此刻我除了谢谢,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我一个人跑来蛮荒之地,无疑是送死来的,但是因为柳长言的陪伴,给了我莫大的勇气。因为他,即便我最后找不到火凤凰的尾翎,我也一定要活着从这里出去,因为柳长言还在这里,他不能葬身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他能陪我寻死,我也可以为他求生。 我一路胡思乱想,突然前头的柳长言停住脚步,我收力不及,撞上了他的后背。 “怎么了?” 我出声问道。 柳长言没回话,只静静站着,看着前面一言不发。 我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往前瞧去,发现前方戾气横生,凡是有稍稍靠近的东西,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全都被绞碎化为灰烬。 当然,这里的活物就我们两。 那些被风带跑的枯枝落叶一被卷进那个地方,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被绞个粉碎。 我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往前方扔去,毫无意外的,那块石头不过片刻就化为尘土。 “怎、怎么办?”我抖着声音,问柳长言。 柳长言回道:“先退回去。” 他拉着我,往回走了一些距离。 战场的突然整个昏暗下来,越来越黑,越来越黑,最后我都快要看不见柳长言的脸了。我紧抱着他手臂,有些害怕起来。 这天黑得太不寻常了,完全不像月升日落那样的,而是完全没有预兆的,无缘无故的就黑了下来,再加上此处诡异的环境,到处险象环生,我想不害怕都难。 我掏出夜明珠,就着夜明珠的光芒,我直盯盯的瞧着柳长言的脸庞,直到确定眼前的人就是柳长言,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只是我刚安心没多久,突然那片戾气好像有往后蔓延的趋势,我不过呆愣了一刻,身上的衣服就被撕碎不少,而柳长言的衣裳更是裂开几条,瞧着好不狼狈。 我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柳长言就拽着我的手臂,使劲的拉着我往后跑,一刻也不停歇。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我开口想说句话,但是迎面扑来的阴冷的气体使我打了个寒颤,口腔中全是这种阴冷的气息,呛得我的胸腔一阵一阵发疼,火辣辣的,疼得我眼泪都掉了下来。 我再不敢开口了,紧紧抿着唇,卖力的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耳边那呼呼作响的戾气风声尽数散去,我们这才停了下来,不再跑了。而战场的天色还是没有亮起来的迹象。 柳长言拉着我原地转了几圈,最后说:“先找地方安顿下来吧,现在盲目乱走,实在是太冒险了。” 我应和着点头,就刚刚那样惊心动魄的场面,我现在犹是惊魂未定,要让我在黑暗中四处奔跑,我是怎么也不肯的了。 最后,柳长言带着我找到了一处塌了一半的山洞,就着夜明珠的光芒,等确定了周围不会再有什么危险生物之后,我们两人走了进去。 此时定下来我才发现,柳长言的身上不仅是衣服被撕碎了,身上更是有不少被戾气划伤的伤口,此时鲜血从他的衣裳里渗出来。他的脸上也有几条伤口交纵着,额头上的那道伤口不断有鲜血滴落,最后沿着他的鼻梁滑下来。 我惊叫一声,抚上他的脸庞,“怎么会这样?疼不疼?你有没有事?” 柳长言口中喘着气,他看着我,轻摇了摇头。 我双手捧住他的脑袋,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嚅嗫良久,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最后鼻头一酸,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我早知道,他跟着我来这一趟,是肯定不会安然无恙的,但是我不能接受让他受下所有的伤,而自己却被他护得好好的。 我现在,不过是衣裳被划破了些,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他却满身伤痕。 我根本就受不起他的这份好。 柳长言抬起手,拭去我眼角的泪痕,他轻叹一声,“怎么又哭?不过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他这一抬手,我才发现他的手上也全是血迹。 我急得拉过他的手细细查看起来,他的手背上有一条狰狞可怖的伤口,此刻皮开肉绽的,一看就知道很疼。 外伤不碍事,可是疼啊。 我捧着他的手,眼泪根本就止不住,一个劲的使劲流,那些泪珠滑落我的脸庞,最后滴入柳长言的伤口伤。他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手却还是稳稳的躺在我的手心里,没有缩回去。 可是他能忍,我却忍不住了。 我“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我想,若我是鲛人,哭得这样容易,那世上的凡人只要等着我的眼泪,那便不会有人死去了。 “柳、柳长言……” 我抽噎着,最后抱住他,埋头在他的肩膀上,大哭了一场。 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内,只有我们两个人,两个正在相互拥抱的人。此刻我能拥抱住的只有他,只有这个可以任由我哭泣的肩膀,而我也只想好好的大哭一场。 柳长言他不说话,任由我哭着,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我的额头,我的后背。 最后大哭声渐渐转为轻微的抽泣声,我终于哭得累了,但是脑袋还是搁在他的肩膀上,不曾抬起来。 我的脸埋在他的肩上,闷声喊道:“柳长言。” 他应道:“嗯?” 我却没说话,只是再唤了一声,“柳长言。” “我在。” “你疼不疼?” “不疼。” “可是我疼。” 我想,若我能活下去,我一定不放开这个人的手。 第七十五章 风太大 “柳长言。” 他低笑一声,“你总是叫我做什么?累了便先歇一33会儿,你要想睡觉也行,我抱着你,不会有事的。” 我抬手,摸在他的脸上,他此时那几道伤口还是没有止住血,那些血珠在他的下巴处汇集,最后滴落我的脖颈处,滑入我的衣裳里。 有点粘稠,却是温热的,这是柳长言的血。 我抬起头来,想开口,声音却又哽咽起来。我刚稳了稳声音,柳长言却用他的手捂住我的嘴巴,他低头看我,说道:“可不许再哭了。” 我深吸几口气,然后拨开他的手掌。 “我现在,想禽兽一把。” 柳长言一愣,“什么?” 我不答话,扑上去把他压倒,然后低头啃咬上他的嘴巴。而此时原本被我握在手心里的夜明珠已经滚落到地上,躺在柳长言的身旁,那些温润而柔和的光芒打在他身上,我越看越觉得他好看。 他的嘴角有之前残留的血迹,我舔了舔,是腥的,但是舌尖却泛起甜味。明明美人的血才好吃得我想把舌头吞下去,但是此时,我却想不起那份美好。 我此刻只想把柳长言吞入腹中。 这股欲望是没来由的,我已无所适从,因为我从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从未想过要把一个人吃进肚子里去。 我一发狠,一口咬在他的唇上,但是柳长言傻愣愣的,没有半点反应,我不由得有些委屈起来。 我伸出手指按压在他的唇上,用力蹂躏一通,我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禽兽下去了,我咬他的嘴巴他都没反应,那接下来要咬哪里? “柳长言,柳长言……”我急得快要哭出来,只能一遍一遍呼喊他的名字。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他已经换了位置。 许是这洞中昏暗的原因,他的眼睛看起来很幽深,我看不见自己在他眼睛里的样子。他低垂着眼眸看我,说道:“好姑娘不应该想着要禽兽一把。” 我小声道:“我不是好姑娘,我是好狐狸。” 柳长言低低笑了起来,他的头颅慢慢压下来,最后他也是一口咬在我的唇上,但是并不疼,因为他很快就放开,转而轻吮了。 他鼻间呼出的热气都扑到我脸上,那热气熏得我脸颊发烫起来。嘴唇被堵住,我呼吸有些不畅,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只是这闷哼一出口,那声音酥软得吓了自己一跳。 柳长言微微起身,换了个姿势,他半支起身,一手环住我的腰肢,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勺,把我半抱在怀里。 我原以为一场禽兽与被禽兽的游戏终于结束,可是柳长言又再次低头,覆到我的唇上来。我瞪大眼睛看他,可他此时却闭着双眼,完全没有看我,只专注的在我唇上作乱。 密密麻麻的啃咬,又麻又痒,最后身体软了下来,就像溺水一般没有半分力气,我只好用力拽住他的衣襟,紧紧抓住不放手。 突然有温热而柔软的物体轻划过我的唇齿,牙关一痒,忍不住松开了,随后舌尖被轻吮着,身体一软,忍不住从唇间逸出一声低吟。 我睁开眼睛,他却抬手覆住我眼眸,视线再次陷入一片黑暗。我索性放弃了反抗,任由他主导自己的思维和身体。 热浪起伏,熏得我满头满脸的红,唇齿间不断逸出激烈动人而又缠绵暧昧的嘤咛,分不出是我的,还是他的。 最后,他终于停了下来。我们两人都粗喘着气,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柳长言突然把我摁在他的怀里,半晌不说话。 我被压得有些难受了,挣扎着想起来,柳长言却加大了力道,紧紧的把我摁在他的胸膛。 “放开我,我不舒服。”声音是飘的,软的。 过了一会儿,柳长言恶狠狠的声音响起,“睡觉!” 他平日里,从未这么恶声恶气的同我说过话,我不敢再动,温顺的把脸埋在他怀里。 我本以为,自己今夜将会无眠,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些困意了。柳长言的怀抱很舒服,我不再为难自己,一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黑了。我揉了揉眼睛,看见柳长言迎风站在洞口,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 我小心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掌。 他回头望了我一眼,此时天色不黑了,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他脸上伤口的鲜血已经凝固,不再流血了。他眼眶底下一片青黑,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 我忍不住问道:“你昨晚……没睡好?” 柳长言别过头去,“我要守着你,自然不能睡。” 原来是因为要给自己守夜,他才不能睡觉的。 我一下子愧疚起来,想了想,我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抱紧他,小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了。” 我现在认定了他是我的心上人,这豆腐自然是能吃就吃。 柳长言耳朵微红,他偏头看我,说道:“是我自己……非要跟着来的,心甘情愿。” 话虽如此,但是他因我所累总是不争的事实,他现在身上的伤口,哪道不是我给的? 我看向他,认真道:“柳长言,你果然是眼光不好,这才会看上我的。” 他笑了几声,眼睛里全是笑意。他斜着眼看我,“我眼光好的很。” 我一愣,“什、什么?” 可是柳长言却没再说了,他拉着我的手腕,说道:“走吧,趁现在天还算好,我们要赶紧多探一些地方。” 我不理他,自顾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了?” 柳长言却没理我,他指着一边地方,说道:“那里我们还没走过,去瞧瞧。” 我拽住他的衣角,不死心的继续追问,“你方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柳长言还是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没什么。” 我拉住他的袖子,哀求道:“刚才风太大,我听不清,你再说一次。” 这次,他终于停下来看我了,“你刚才太吵,我现在已经忘了。” 我一僵,回过神的时候,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变坏这样容易,他现在,居然学会耍赖皮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乌云 “你有没有想过,这火凤凰的尾翎要如何找出来?”柳长言道:“这样?6??直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咬着唇,没底气的说道:“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挖……” 柳长言转过头来瞟着我,“挖?你倒是挖一个给我看看。” 我轻哼了一声,不理他。我当然知道要挖起来不容易,先不说这里险象环生,也许我挖着挖着就被什么东西给弄死了。光是神魔战场这么大,要全挖过去一遍,谈何容易。 美人曾给我讲过,人间有个叫愚公的老翁天天挖土移山,还想把自己的子孙后代也拉过去移山。她那时是想教育我,叫我要学会坚持,要迎难而上。我虽然感叹愚公的人艰不拆,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份毅力,也没有那份觉悟,所以他的精神我没学到,行为就更学不到了。天天挖土也太辛苦了,我可不想成为妖界版的愚公。 柳长言突然问道:“若是找不到火凤凰的尾翎,你会怎么样?你的伤还能治好吗?” “我……”我低声道:“不能,治不好。” 柳长言没再说话,只是紧攥着我的手掌,带着我继续往前走。 战场的戾气无处不在,这一路上,虽然遇见的没有昨天遇见的那块地方多,但是也会时不时的突然窜出来一道戾气,防不胜防,我们越是走下去,身上的伤痕就添得越多。 我倒还好,可是柳长言现在浑身血迹斑斑,他的那身白衣,现在已经被染红了。我想,若我能扒下他的衣服瞧瞧,里头一定是血肉模糊。 我哑着声音,有些艰难的道:“要不我们出去吧,这样没有没有目的的找下去,我觉着太不稳妥了。” 毕竟神魔战场会有火凤凰的尾翎,这只是我的猜想,若是没有呢?徒劳一场便罢,可是不能让柳长言陪我干耗着,他这样子,我真怕他会失血过多而死。柳长言身上的伤口,我已经不忍心再瞧了。 顿了顿,我继续道:“我们可以先出去,再……从长计议。” 我可以等到外面了,把他安置好,再自己进来找。 可是柳长言却不同意,他紧紧抿着唇,“做事怎可半途而废?好不容易进来了,怎么出去?这尾翎说什么也要找的。” 我急了,反问道:“可是若是这里根本就没有呢?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柳长言别过头去,他没有看我,“白忙活便白忙活吧。”眉眼间全是倔强,语气里全是坚持。 我怎么忘了,他也是个固执的人,就像在人间那一次,我想尽办法想把他赶走,可最后他不也还是随我来到这儿了吗?我根本就劝不动他。 我咬着牙,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我气急了,怒道:“我就是个祸害!”在青丘祸害大长老,到了人间又来祸害柳长言。 柳长言回头,看着我笑道:“祸害走吧。” 若是平时,我听见他这么说,定要上去咬他一口,可是此时他的伤已经够多了,我看了看他的面庞,竟然找不到可以下口的地方。 便放过他一次好了,等他好了,我再咬回来。 我怏怏不快,低垂着脑袋跟着柳长言身后。 “凤凰涅槃,是不是都是浴火重生?” 走在前头的柳长言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愣了一会儿,想了想,回道:“是的。” “我们要找的尾翎,是火凤凰涅槃后的,那是不是找到一片烧灼的土地,那里就是火凤凰曾经涅槃的地方?” 我眼前一亮,喜道:“柳长言,你真聪明!” 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只管找到被烧焦的土地,然后在上头挖就成了,这样也可以大大减少寻找的范围,可以省下不少功夫。 只是我们刚有了目标,我这颗狐狸心定下没多久,就又开始沮丧了。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找到那片被烧焦的土地,反而是找到了一块生长着杂草和野花的地方。 我泄气的伸手戳了戳一朵在风沙中挺立的花朵,丧气道:“你看,我们根本就找不到,这个鬼地方,真是奇怪得很。” 怎么说,要找到被烧焦的土地总比一块长着植物的土地容易,但此时偏偏反过来了。在这里,竟然还能长出植物来,简直是老天不长眼。 柳长言也跟着蹲下,他用手把那朵被我戳倒的花朵扶起来,说道:“此处孕育出生命不容易,你就别残害它了。” 我撇了撇嘴,气哼哼的别过头。 柳长言站了起来,他走了几圈,最后眉头皱起来,“这里……气息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 见他不答话,好像在沉思,我便自己也探查了起来。只是我不管用什么方法,还是没有感觉出不对来。 我坚持了没有一会儿就放弃了,索性坐在一旁,等着柳长言的结果。 过了没多久功夫,柳长言终于有动静了,他蹲下用指尖捻起一把尘土放到鼻尖嗅了嗅。 “这里的泥土,竟然蕴含灵力。” 我一听,也赶紧跑过去,跟着蹲在他身边。想我们这些天来,一路上寸草不生,飞禽走兽更是不见一只。这里不要说灵力了,就是空气都是浑浊的,吸入鼻尖只觉难受。 我们一路上也是尽量不耗费灵力,只用双腿赶路,因为到了神魔战场后,这里的空间对灵力是压制的,我们动用灵力,很难恢复。 而现在,这片土地上竟然会有灵力,这不得不让人惊奇。 我也抓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尖使劲嗅了嗅,可是什么都没感觉出来。我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柳长言。 他笑了笑,说道:“灵力太微弱了,你感受不出来也是应当。” 我哼了声,这是拐着弯说我弱呢。 我咕哝道:“即便有灵力,那又如何?我们要找的,是被烧焦的土地,而不是有灵力的土地。” 柳长言刚动了动唇,话还未说出口,突然从远处有一团黑得遮天蔽日的乌云滚滚而来,天地间被这墨色染黑了,风沙被席卷,劈头盖脸砸了我们满身。 妖风大作,我被吹得有些睁不开眼。之前天也是毫无预兆的黑下来,现在难不成又要变天了? 只是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上次是所有的地方全黑了,而这一次,只有那团乌云。 我用手遮住眼睛,朝那团乌云望去,发现它不断聚拢,离我们这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糟了!它正在往我们这儿靠近!(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魔物 不过片刻的功夫,那团黑云便飘至我们跟前。 我有些不安的拽住33柳长言的衣角,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团黑云。柳长言伸手,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小声的说道:“我瞧着,这团云不是一般的云。” 这团云自然不是一般的云,因为我话音刚落,从云中便显示出一个人影来。只是那团影子还是一团漆黑,只能看出个人形,他的五官还有身躯却看不见。 “我们要是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柳长言苦笑一声,回应道:“来不及了。” 我们这儿刚刚说完,那团云做的人影已经到达我们上空了。他呆了一会儿,最后化成人形,落到地上来。 在他化出人形的那一刻,天上的乌云尽数散去,这一片空间也开始逐渐恢复了光亮,再没有黑得压抑了。 果然刚才是这人搞的鬼。 我抬头望去,看清来人的模样。 他有一头红色的头发,眼睛竟然是紫色的,身形很高大,穿着一身黑袍。脸上纹着奇异而神秘的花纹,给整个人添上了一种魅惑。我的目光再往上移去,待看见他头上的那对角时,整个人都僵硬了。 我傻愣愣的站着,任由柳长言唤着我的名字,我也始终回不过神来,因为我此时已经被吓傻了。 若这来人仅仅是脸上有花纹,头发是红色的,瞳孔是紫色的,那我还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我妖界长得奇形怪状的人也不少,这些特征都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让我傻住的,是他头上的那对角。 美人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东西了,也见过很多奇形怪状的生物,这些生物里,包括魔族。 她说过,魔族的头上会长角。当然,有些动物是有角的,他们修成妖精的时候,也会有角,但是他们化成人形的,角是收回去的,而魔族的角不能收回去。 若是根据这个还不能判断出他是否是魔族,那么当感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魔气时,他的身份就确定无疑了。 在那些遥远的传说中,魔族是凶残的,他们冷血又暴戾。可是即使他们再可拍,魔族也只是曾经存活在传说里,我只在故事里听过他们的故事。自神魔大战后,魔族退回魔界,自此与六界各不相干,我没想到,现在在这个地方,竟然会遇见一个魔族。 对了,之前还未进来的时候,白无常说过,这里有魔族出没。只是他不是说了,不一定会遇见的吗?我这运气到底是有多烂,这才会遇见了! 小时候听过故事此时一股闹的涌进我的脑子里,我不由得害怕起来,身躯有些不得自己的抖了抖。 柳长言察觉到了,他把我拉至他身后,而后一言不发,开始与眼前的魔族对峙起来。 魔族的嘴唇有些发黑,他紫色的瞳孔盯着我们,最后皱起眉头,“你们是什么物种?为何我从未见过?” 我与柳长言面面相觑,都有些忍俊不禁。 魔族退居魔界,我们不曾见过他们,那他们自然也是不曾见过我们的。他问我们什么物种,说明这个魔族不曾见过除了魔物之外的生物。 这是一个天真,没见过世面的魔族。 我有些安下心来,一颗心定了不少。 这种人最好糊弄了。 我压着声音,小声问柳长言,“怎么办?”我们要告诉他,我们是什么物种?至于物种这个问题,我也很纠结,若是说得不好了,也许这个魔族一怒之下就动起手来,我们已经在神魔战场里耗费多时,说不定他喀拉几下,我们就喀拉没了。 柳长言摇摇头,似乎也很纠结。 眼前的魔族看见我们一直沉默便有些不耐烦了,他从喉间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声,我听着,有点像野兽的声音。 他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一狠心,咬牙道:“我们、我们是路过的。”反正柳长言糊弄人功夫总也没有我的强。不对,他糊弄我的时候,还是很顺溜的。 魔族听了,眉头狠狠皱起来,“路过的?” 我用力点头,“对的,我们迷路了。” 魔族好像有些烦躁起来,他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路过的……什么是东西是路过的。”他自顾碎碎念念,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吼道:“我是问你们是什么东西!” 我下意识反驳道:“我们不是东西!” “不是东西……”魔族又纠结了,他又开始抓着自己的头发,我看着,他手上的红发多了不少。 “不对,”我赶紧改口,“我们是东西!” 说完我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魔族陷入了更深的纠结中,他原地站立不动,我偷偷打量他,见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迹象。我扯了柳长言的袖子,赶紧跑了。 只是我们跑出没多远,那个魔族又追了上来。他此时一脸怒容,恶狠狠的盯着我们。 我回头望了一眼,更加卖力的奔跑,但是跑出了一些距离就没法再跑了。因为有一团黑色的雾气缠绕住我和柳长言的腰身,使我们动弹不得。这股雾气散发着魔气的气息,我因为自己也有妖气,所以倒还忍得住,但是柳长言学的是仙家的法术,他就比我难熬了。 我一抬头,看见魔族正直直的站在我们前方。不对,应该是飘,因为此时他的双脚并没有着地。我此时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比较出来,他的站姿比小息标准许多。 “你快把我们放了!” 魔族没动。 我看了看柳长言煞白的脸色,愈发不安了。 魔族突然飘到我们跟前,他抬手摸了摸我们和柳长言的脑袋,摸完以后,他脸上浮现委屈的神色。 “你们没有角!”魔族又纠结了,“没有角没有角……” “没有角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魔族的脸色有些发僵,他紫色瞳孔盯着我们半晌,最后他道:“不管了!先带回去让魔帝瞧瞧。” 他话一说完,全身又化成了一团云雾的模样。那团云雾把我和柳长言笼罩起来,根本就不给我们思考反应的时间,那团云雾就把我们卷起来,不知道把我们卷往什么地方去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魔界 云雾里的魔气侵蚀着我们,一团墨色中,我瞧不见柳长言的脸,但是我能闻出血腥味。 我急了,想伸手摸摸他,但是此时却动弹不得。 “柳长言,你有没有事?” 我一怔,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柳长言似乎想开口,但是我只能听见一阵咳嗽声——他现在估计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魔族果然冷血又残暴! 怕柳长言个魔族弄出个好歹来,我急得没办法了,只一个劲的哭。 柳长言咳了一会儿,低哑说道:“你别哭了。我没事。” 能说话就好,我抽噎几声,稍稍放下心来。 “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你若是有个好歹,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王八蛋!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再大卸八块,把他的角拔下来,给小狐狸玩耍,再剃掉他红色的头发,拿去擦桌子……bababa”我正恶狠狠的想着,还没有把心中最恶毒的想法说出来,突然感到脖颈一疼,我就晕了过去。 现在柳长言同我一样,都是动弹不得,那么此时把我打晕过去的,自然就是那个魔族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感觉脖子疼得厉害,我想摸摸,但是却浑身无力。身下传来冰凉又硬邦邦的触感,我呆了一会儿,渐渐清明过来。 等恢复了一些体力,我才从地上爬起来。 为什么是地板,而不是柔软舒服的床! 我愤恨的跺了跺脚,随后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阴冷昏暗的屋子,屋内没有掌灯,只有镶在屋顶和墙壁上的夜明珠发出冰冷又柔和的光芒。周围空荡荡的,没有发现有人,也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个宽大的石塌摆着,上头铺了一张洁白的皮毛。 想起自己的狐狸皮,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个屋子太大了,总有夜明珠照不到的地方,有些地方看着还是很昏暗的。 我在屋内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柳长言的踪迹。 难不成、难不成,那个可恶的魔族对他做了什么? 我急了,在屋内大吼了一声:“柳长言。” 没有回应。 只有我自己的回声,在空荡的屋内,这样如鬼魅般的回声。 “柳长言,柳长言。” 我再次喊了几声,可是还是没有回应。我怕了,我伸手摸了摸眼角,发现有眼泪掉下来。 他若死了,那我、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那个可恶的魔族,我一定要把世间最恶毒的刑法用到他身上! 眼泪无声无息的掉了一会儿,在我转为嚎啕大哭之前,屋内终于有了响动。 “你鬼吼鬼叫什么?” 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在神魔战场遇见的魔族。 我回头一望,果然看见了他。他此刻正站在门口,目光不善的看着我。 我一发狠,然后扑了上去,我本是想一拳打到他脸上。可是他太高了,我够不着,于是我就上腿,这一踢腿就踢到了一个不能言说的地方。 我这一脚可没省力,那个魔族疼得脸都白了,他弯下腰,嘴里哼哼唧唧。 魔族缓了一会儿,抬头起来看我,神色又有些委屈起来,“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我咬牙切齿,“打的就是你!” 我恨声问道:“那个跟我一起来的人呢?你把他怎么了?” 魔族大声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气极,揪住他的头发就开始一阵打。魔族傻了,似乎是没有想到我还会动手,趁他愣神的当儿,我努力的多踹他几脚。魔族愣了一会儿才开始还手,随后我们两人就扭打到一起。 管他什么冷血无情,凶残暴戾的魔族,他动了我的柳长言,我就是要揍他! 随后我重温了一把与长清掐架时的感觉。 虽然这魔族身强体壮,在体魄上胜过我,但是我此时发了狠,也拼命的挠他,咬他,踹他。两人打得不分上下,一时分不出胜负来。 我们两打得正欢,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娇媚入骨的女声,“哟,你们这是在调情呢?还是打架呢?” 与我打架的魔族听到这声音,浑身一僵,他也顾不上和我打了,连忙推开我,跑到那进来的女子身前。 他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羞红了脸。因他此时脸上一片青紫,又露出这么个神情来,配着他的体魄,怎么看怎么滑稽。 “蓝姐姐,我、我只是与她闹着玩的,我们正在打架呢。”魔族说完,恶狠狠的瞪向我,威胁道:“是吧?” 可是我此时又怎么能让他好过,他不向我征求便罢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我狠声道:“不是!” 那魔族听了,整个人都呆愣住,脸上露出一副为什么会这样的神情。 那个娇媚的女子咯咯笑了起来,“既然是在调情,那么不打扰了,你们继续。”说着就要退出去。 魔族赶紧拉住她,急急解释道:“不是不是,她、她她……”魔族结巴了,他最后看向我,居然是求助的神情。 我抹了一把脸,从地上爬起来,朝那女子控诉道:“他,他杀了我的情郎!我就是要揍他,揍死他!真是太过分了!你这个混蛋!”我越说越伤心,最后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他杀了柳长言,以后我遇见危险的时候,再没有一个人会把我护在身后,而自己承受下伤痛了。 他杀了柳长言。 我哭得正伤心,魔族突然吼道:“我什么时候杀了他!” “你还狡辩,他不见了,都是你!” 魔族僵了一会儿,然后结巴道:“他、他被……被蓝姐姐她们带走了。” 我顿住哭声,愣愣看他,有些不能反应。 那娇媚女子娇笑一声,“那个俊俏的小白脸原来是你的情郎啊,放心吧,他现在吃好喝好,有许多我魔族的美人伺候着呢。” 我的重点先是放在了“美人”“伺候”上面,“你你说什么?他现在在做什么?” “自然是,美人满怀。” 我气极,有些委屈,自己现在这么担心他,可他却在左拥右抱。我伤心的想了一会儿,后来又把重点放到了“魔族”上面。 “你、你刚刚说什么?魔族?怎么会有魔族?” 那女子斜着眼瞟向我,媚眼如丝,“你不知道吗?这里是魔界啊。” 魔界……我反复暗念几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差点晕过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女魔族 魔界。 我使劲的掐了自己一把,疼得我龇牙咧嘴。 不是梦,不是梦我怎么会到魔界来? 我傻了,久久不能反应。魔界于我,就如同狼豺虎穴之于凡人。不,甚至会更加恐怖。在外面我还可以逃,可是我现在又该逃到哪里去? 在神魔战场里遇见一个魔族已经够心惊胆战的,没想到,现在直接来到了他们的老窝。 我深吸几口气,按压下心中的恐惧。 我指着那个女子,问道:“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魔族说,就是这个所谓的蓝姐姐把柳长言带走了。 被我指着了,可她不为所动,只是朝我笑得很……荡漾?不知是不是她天生媚骨,总之我瞧着,她眼含春色,眼波流转,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难不成、难不成她对柳长言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我浑身一抖,赶紧打住了这个恐怖的猜想。我现在,算是能体验一把长清的忧心了。 “你把他藏哪儿去了?”我结巴了一会儿,咬牙问道:“你、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女子又意味深长的娇笑几声,就是不答话。她笑得让人听了耳朵都酥了,可是落入我耳中,不亚于催命音符。 一想到她和柳长言这样那样,我委屈得快哭了,我的心上人自己还没有禽兽过呢,可她却占尽柳长言的便宜,简直欺人太甚! 我咬咬牙,自己推门跑出了屋子。她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 其实根本就不用我去找,因为我走出那个屋子没多久,正在又长又绕的回廊里打转出不来的时候,就听见一间屋子里头传来几个女子的娇滴滴的调笑声,其中还夹杂着柳长言的低哼声。 我呆立当场,他真的在这里左拥右抱! 我一发狠,一脚踢开屋子的门走了进去。 里头,几个穿着清凉的女魔族正依偎在柳长言身旁,你拽他胳膊我抱他腰身,可柳长言的神情完全不像我想的那么回事。 他此刻眉毛眼睛全皱到一起,脸色发黑,似乎是苦不堪言。他身上的那些伤口有几道又重新裂开了,此刻鲜血又流淌下来。而有一个女魔族此时手里端了一碗漆黑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药汤,一个劲的往柳长言的嘴唇送,完全没有注意到柳长言正紧紧抿着唇,一脸痛苦的表情。 我惊吓了一瞬,回过神来,走过去把她们都拨开,“起开,起开。” 这哪里是什么美人在怀,左拥右抱,这分明就是谋杀! 我一时又是羞愧又是心疼。柳长言受不了她们身上的魔气,加上又是一身伤,本来就很难熬,偏偏她们还这么折腾人,真是太过分了! 我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几个魔族美人,恨不得把她们都揍一顿。 那几个魔族美人停止了娇笑,全在打量我,间或低声的说几句话。 我顾不上她们了,来到柳长言身边蹲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眼中带上了笑意。 我轻吁了一口气,而后低声着对柳长言说道:“我现在,特想揍她们一顿……” 柳长言笑了几声,“那就揍。” 我抽噎着答道:“可是,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我不敢……”我悄悄附到他耳旁,小声说道:“这里是魔界。” 柳长言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你就是欺软怕硬。” 我不满的撅了撅嘴,而后撸起袖子,把手上的伤痕都露出来,我指着脸上的淤青,委屈道:“我哪里欺软怕硬?你不知道,我刚刚——” 我话还没说完,柳长言就拉着我的手腕问道:“你这些伤痕,是怎么弄的?” 我有些心虚,偷偷瞄了瞄他的脸色,“刚才打架去了。” 柳长言轻叹一声,他的嘴唇贴着我的耳朵,正要开口说话,那几个站在一旁的女魔族就站出来说道:“你谁啊?” 说话的女魔族摇摆着腰肢走到我身前,“这个人,可是我们先找到的,还没玩够呢。” 我一听,怒火中烧,还玩,她当柳长言是玩具呢? “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呢。这个人,”我回头指了指柳长言,大声说道:“他可是我的情郎,我的心上人!你们占他便宜吃他豆腐,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女魔族掩嘴笑了几声,“是你的情郎又如何?这夺人所爱,棒打鸳鸯的事情,我们最爱干了。” “你你你……”我指着她们,怒道:“你们怎么这么坏!” 那女魔族白了我一眼,“不干坏事难不成还要干好事?” 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够无耻了,可没想到和这魔族些比起来,居然是小巫见大巫。同样是魔族,刚才和我打架的那个男魔族,简直天真得不像话。 我跑回柳长言身旁,用力抱住他,恶狠狠的道:“她们要是棒打鸳鸯,对你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你可不许答应!你要是屈从了,我我就……我就把你吃了!” 她们我控制不了,但是我可以威胁柳长言。 柳长言居然没有回应我,我再次威胁,“你知道我是妖精,而且青丘的民风都是很粗暴的,你要是不答应我,我真的会把你给吃了。”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弱,也越来越没底气。因为我虽是这么说,但是不会真把他吃了,若是他真的屈从了,那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此时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来阻止。 柳长言闷声笑了笑,“嗯,答应你,妖精别把我吃了。” 我乐了没多久,嘴巴还没完全咧开,那几个女魔族又阴森森地道:“他要是答应你,我们就把他给吃了。” 我气极,“你们怎么还吃人!” “你都能吃,我们为什么不能吃?” 我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几个女魔族给气死了。 有一个女魔族走到我身旁,她突然伸手在我的划了几下,而后指尖点在我的肌肤,慢慢往下滑。我呆愣住,她们打柳长言的主意还不够,连我也不放过? 我一时惊惧,双手环胸退后了几步,瞪大眼睛看她。 女魔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诡异的笑了起来,“话说,不知道我们魔界的狐狸和青丘的狐狸,哪个好吃点。” 另一个魔族应和道:“听说青丘的狐狸都有九条尾巴,我们可以把她的尾巴砍下来,做几条围脖暖暖身子。一人一条,还有剩下的送给蓝姐姐。” 又一个魔族说道:“嗯,我们把她吃了,把她的情郎留下来玩。” ……(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传见 这是一群变态。 我恨恨瞪着她们,最后忍不住想动手了,虽然动手很不明智,但是一想到她们不仅要把我给吃了,还要把柳长言留下来蹂躏我就生气。这些人得多坏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啊! 想我以前在青丘横行霸道,虽然混账了点,但是这样棒打鸳鸯的事情也只是想想,没有真干。而吃人就更没有了,有美人跟在我身边,就算我真想吃人,她也是不会允许的。 我手上拈了个法诀,刚要把青锋剑召出来,突然手上一重,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我回头一望,是柳长言。 他此刻已经站起来了,我不解的看他,他却朝我摇了摇头。我挣开他的手,自顾生起闷气来。 那些女魔族还在一旁兴致勃勃的讨论要把我怎么个吃法,一个说蒸了,一个说炸了,还有一个说生吃。 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那时美人刚来青丘,我总担心她会吃我,所以就在做梦的时候,把自己的吃法全梦过去一遍。这些魔族如果不是这么坏,就凭我们思想同步这事儿,我们还是可以有很多共同话题的。 可惜她们讨论要吃的对象是我,所以我们不会有什么共同话题。 得什么样的人才会跟别人讨论,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吃自己啊! 我小声的问柳长言,“我们能跑得出去吗?” 他皱着眉头,说道:“大抵是不行的,这里是魔界,我们人生地不熟。况且贸然跑出去,要是闯入了什么危险的地方,到时候更加麻烦。” 我一听,也没辙了。他都想不出办法,那我更想不出来。 当听见一个女魔族说要把我做肉包子的时候,我扬了扬拳头,恶狠狠的说:“若是我能揍她们,那多好!” 柳长言摸了摸我的脑袋,低声抚慰,“别着急,我们会想办法逃出去的。” 可是哪里有这么容易,现在我们在魔界孤立无援,打也打不过,逃又没地逃。对于这些天生体格强悍的魔族而言,我们两个就弱的跟蚂蚁一样。若是我以前,就算拼着掉了尾巴,也要搏一搏,把柳长言带出去。只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尾巴可掉了,最后一条尾巴再掉,那我就真死了。 她们讨论得正起劲,突然门被推开了,那个叫蓝姐姐的女魔族走了进来。她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柳长言,而后对着那些女魔族说道:“行了,别闹了,魔帝要见他们。” 她话音刚落,那些女魔族就发出一阵嗟叹声,失落无比。而我听了,心里庆幸起来。 魔帝要见我们,那她们就没法吃我了,可是我转而想到,若是魔帝见我们,也是为了看我们好不好吃呢? 那我们就真的是无处可逃了…… 想起了关于魔帝的传说,我不禁抖了抖。 我无措的看向柳长言,急得快哭出来。若是那些传说里有一半是真的,那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柳长言揽过我的肩膀,没有答话,只是手上的力道很大,紧紧搂着我。 蓝姐姐对我抛了个媚眼,而后说道:“随我来吧。” 其实我不太清楚,她这个媚眼是抛给我的,还是抛给柳长言的,但是我很自觉的认下来,她这个媚眼就是抛给我的。 我欲哭无泪,耷拉着脑袋跟上去。我一路上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好好走路。最后那个蓝姐姐都不耐烦了,她用那双勾人的媚眼盯着我,令人感觉发冷。 柳长言低叹一声,他安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且安心便是,到时见机行事。” 可是……可是他又没有听说过哪些骇人听闻的传说,他怎么会理解我的担忧! 只是,此时也没有我们拒绝的余地,这魔帝是怎么都要见一见的了。我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沉重无比的跟着蓝姐姐去往魔帝的宫殿。 走了没多久,魔帝的宫殿就近在眼前了。它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走,我就越看清楚它的全貌。 很意外的,这宫殿与我所想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原本以为,这些魔啊鬼啊住的地方都是阴森森的,常年不见天日,一定到处潮湿阴冷,鬼魅渗人。可是眼前的这座宫殿却推翻了我的认知。 这座宫殿恢宏古朴,气势庄严。屋顶飞檐斗角,上头雕刻着一些我认不出来的兽类,看着很威武。宫殿也没有到处阴森森的,虽然这里没有阳光,但是却明亮得很,比别的地方亮堂不少,没有别的地方那么压抑。 我出了青丘这一趟,果然涨了不少见识,但同时我有了一些怨念——为什么,不管是人间的皇宫,还是东海的龙宫,就连这魔族带到宫殿,看着都比我们青丘要有气势得多! 当然,我们青丘只有狐狸洞,狐狸洞在怎么富丽堂皇也是不能跟这些宫殿比的。大长老一心想整治民风,但是我现在觉得,他应该先从粗犷的狐狸洞做起,一点一点把民风变得高雅委婉才对。 柳长言拉着我的手拽了拽,“别发楞了。” 原来我们已经走到门口了。 蓝姐姐朝里头行了个礼,用很正经的声音说道:“陛下,人带到了。”再不见半点娇媚,似乎连她的身躯也变硬了起来,没有刚才摇摆得如同弱柳扶风的样子。 我一看,就更加紧张了,她这样的表现,说明魔帝一定很可怕。 里头没有传出来回话,但是宫殿门却是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蓝姐姐冷眼看我们,“进去吧。” 柳长言率先走了进去,我站在门边不肯动,蓝姐姐却推了我一把,我一个不稳,便被她给推了进来。 柳长言扶住我,问道:“没事吧?” 我朝他摇头,突然身后的门用力的关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我本来就很紧绷的的心脏被吓了一大跳,心跳逐渐加快起来。 “别怕。” 我稳了稳声音,回道:“不怕。” 柳长言握住我的手,带着我往里走去。宫殿内镶了大片大片的夜明珠,我们刚进来时,门口很昏暗,越是往里,就越是明亮。 宫殿内没人,只有我们两个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响起,空荡得可怕。 最后,我们在宫殿里头的高台上,见到了魔帝。(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魔帝 传说,有太多的传说,我现在已经分不清,到底有哪些传说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亦或者说,这些所谓的传说到底有几分可信。 也许,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别人扯出来的。 魔界的宫殿不是我所想象中的样子,而这魔帝也不是我所想象中的样子。 我本来还有些纠结的,但是转而想到黑白无常都可以是那个样子,为什么魔帝不能是这个样子? 这么一想后,我就释然了。 其实我以前曾问过美人,那位魔帝到底长得什么样,后来她便同我讲了。魔帝虽然最后落败,退回魔界,但是在我儿童时候,还是觉得很了不起——当然除了他一口塞一个的传闻,他其他地方,我都很崇拜。 我之所以这么崇拜,是因为魔帝很能打,而我喜欢打架,但是总是输,所以我就对这位很能打的魔帝心生向往。我那时还没发现,美人也很能打,这件事是近来紫薇大帝才告诉我的。不过即使我那时候就知道她很能打,估计也不会崇拜她,因为她长得一点也不威风。 她说:“他的眼睛是黑色的,黑得很深邃,就像夜空,眼神很冷,他一眼扫过来的时候,像漩涡一样,你看过去,就感觉会被扯进去,万劫不复。” 我当时拿了一张纸,还有一支笔,就在旁边根据她的描述等着画魔帝的肖像。当听她这么一说的时候,我就使劲把眼睛涂黑,最后想了想,又涂成漩涡的模样。所以魔帝在我的印象中,瞳孔是漩涡一样的形状。 美人又说:“还有他的角,有点像龙的角,看山去就和别的魔族不一样。” 我那时候没有见过龙,我纠结良久,魔帝的角还是画不出来。当时有一只麋鹿经过,我觉得它那双角很是威武霸气,觉得这样的角才配得起魔帝的身份,所以就给魔帝画了一双麋鹿的角。 “他脸上的纹路……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纹路,我描述不出来。” 她描述不出来,我也画不出来,所以我即兴发挥,给魔帝画上了花纹。 “他的声音有魔力,沙哑中带点低沉,低沉中带点性感……啊啊啊,反正就是很好听。” 她这样说,我没法画出魔帝的嘴巴。但是我们青丘有个叫帝江的神鸟,它的声音也很有魔力,善歌舞,我平时最喜欢看它跳舞。所以我根据帝江给魔帝画了五官。但其实是不用画的,因为帝江没有耳目口鼻,可是之前我眼睛画过了,又懒得重新画一张,所以就继续将就着用那张纸。 美人久久没有说话,我疑惑问道:“还有呢?” 美人突然意兴阑珊起来,她恹恹道:“没了。” 怎么就没了?难不成魔帝只有一颗头? 我实在不能接受,那个威风凛凛,杀尽四方,敢和神庭对着干的魔帝只有一颗头,所以我又即兴发挥,给魔帝画上了身体。但是我总觉得不够威风,后来又给他加上点东西,让他看起来更加威风。 比如哪吒的三头六臂,我九尾狐的九条尾巴,赤脚大仙的大脚……如此等等。画完后,我很是满意,还特意跑去四哥哥跟前炫耀。而四哥哥看了我画的魔帝,也觉得很威风,于是他便问了我拿画像去,整日放在房间里观摩。他曾跟我讲过,若是他长大以后,能长的这么威风,那就死而无憾了。 最后四哥哥长成了一个俊俏的小白脸,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儿时的梦想。 现在我反应过来了,美人她描述得不尽不实,而且很大可能还加上了自己的主观意向,这才导致我画出来的魔帝和眼前的魔帝不一样。 我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开口问那个坐在高台上的魔帝道:“请问……您是十几万年前,那个打上神庭的魔帝吗?” 宫殿一片沉寂,良久后,魔帝的声音突兀响起,“不是。” 他这么一说,那我就满意了,说明我儿时的偶像和我所想的,还不至于差这么大。 魔帝从高台上缓步走下来,我既紧张又害怕,睁大眼睛,努力看清他的脸,只是我越看越失望,因为他真的也是一点都不威风。 眼前的魔帝长着一张……娃娃脸。他长得也很正常,只有一颗脑袋,一双手,脚上穿着靴子,我不知道他的脚和赤脚大仙的是否一样大。而他的角,也不是麋鹿那样的角,只是上头挂了个耳环一样的东西,其他的和我所见的别的魔族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他努力绷着,但是看上去还是一点都不威严。他的声音也没有美人所说的“沙哑中带点低沉,低沉中带点性感”的感觉,不对,我又忘了,这魔帝和我以前崇拜的魔帝不是一个人。既然不是同一个,那么那个一口塞一个的传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还在思考这个传说的真假性,魔帝就又开口说话了,“那时本帝的父亲,他,是我们魔族的勇士,是最伟岸的英雄……” 可惜最后还是落败了。 这句话我忍着没说出口。 魔帝背过身,背对我们,负手而立,“想当初那场大战,真是天昏地暗,如今每每想起,总觉得——” 我打断他,“请问您……今年贵庚?” 还当年……我一看他的脸就没有当年的感觉。 魔帝叹了口气,说道:“大概……多少岁来着?本帝忘了。” 我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敢情这魔帝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比我还嫩,可实际上,却是老得连自己的年龄都忘了,跟美人一样。不对,我估计他可能还要比美人老。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魔帝又叹了口气,他神情有点忧郁,“如今本帝已经在魔界待了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本帝很想去瞧瞧,只是本帝答应过,不能再踏出魔界一步。” 答应过?答应谁了?我记得,神魔大战并没有什么条约,说魔帝不能踏出魔界一步呀。就算真的有,这魔帝也太死脑筋了,自己偷偷溜出去不就行了? 魔帝又道:“如今距离二十……万年之约,还有八万年,到时,本帝就可以出去了。” 我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的给魔帝定下了这个约定。从他的神情来看,似乎并没有被强迫的不快。 二十万年!狐生有多少个二十万年! 这种老不死的境界,我此生怕是都不能理解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打探 魔帝絮絮叨叨的话了一把当年,说着他如何如何怀念外面的世界,又是如何如何的想出去。 魔帝最后估计是说累了,他走回高台上,在那把宽大的椅子上坐下。他以手支额,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夜明珠的亮光打在他脸上,神情安静得如同睡着了一般。 因我自小就习惯了长老们唠叨的训话,是以魔帝这一番陈情虽然久了些,但我还是能接受的。可如今他若是在他的王椅上睡着了,我们又不能在底下跟着睡,难不成久等他睡醒不成? 我犹豫着开口问道:“所以您……找我们来是想做什么?” 魔帝良久没有反应。等了一会儿,我估摸着他是真睡着了,怕把他吵醒会把我们给咔擦掉了,我只好悻悻闭嘴。这样也好,若是他想对我们下手,现在他睡着了,我们也能多活一些时间。 我在高台的阶梯上随意坐下,我看向柳长言,发现他此刻也正在看我。想起了方才的荒唐事,我突然脸红起来。 我错开他的目光,而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 “你说,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柳长言在我身边坐下,他停了一会儿才道:“现在情况还不是最坏的,我看他——”他回头看向魔帝,“也不是那么残暴无情,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我嘟囔:“他跟外边传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看了柳长言一会儿,突然觉得心酸起来。 我用力搂住他的胳膊,小声道:“都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会被卷进魔界来。这一路上,我总是给你添麻烦,我死了便死了,可你千万不能有事,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会想办法送你走的。” “不会有事的,我们一起出去,继续找火凤凰的尾翎。等把你的伤治好了,到时候,你若是还想留在人间,那我就陪你。” 我鼻子一酸,刚要说话,高台上的魔帝突然开口了,“本帝叫你们来,是想跟你们打听一个人。” 我忍下眼泪,回头问道:“是谁?” 魔帝却又不说话了。 柳长言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等我站好的时候,魔帝才道:“罢了……你们怎会认得她,一只狐狸,一个凡人。” 我咬牙,小声说道:“您就说说,也许我们认得呢?”若是正好是我认识的,那我就可以用这件事,让魔帝把我们送回去了。不过也要看魔帝的道德水平,若是他过河拆桥,那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魔帝嗤笑一声,“我要打听的是个神仙,神仙你认得吗?” 他这么一说,我就更有底气了,“你说吧,我还真认得神仙。” 虽然我自己认得的神仙不多,但是美人经常同我八卦。八卦了这么多年,那些神仙我还是记得的。 魔帝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有些低沉的开口问道:“那你……可认得弱水?” “什、什么?” 我僵住,他要打听的,竟是美人么?只是美人都死了,怎会认得魔帝呢?我确定,她从没带过我来魔界。 魔帝突然变得有些暴怒起来,“怎么?你不是知道吗?” 我回过神来,大声道:“我认得她,真的认得,弱水上仙,她经常来青丘——” “撒谎!”魔帝打断我,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却没有再说下去。 我有些不满的看他,他这到底是想打听呢,还是不想打听呢? 魔帝突然对我招了招手,“上来。” 我无措的看向柳长言,有些害怕。当我还在犹豫的时候,魔帝又大声道:“上来!” 这次声音更冷了些,我现在终于从他身上感受到魔帝的威严了,无关样貌,他身上散发的气势根本就让人无法忽视,忍不住想臣服。 我一咬牙,快步跑了上去。 柳长言在我身后,他唤了我一声,伸手似乎想拉住我,但是魔帝一挥手,一道魔气从他手低倾泄而出,柳长言直接被掀翻。他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而后晕了过去。 “啊!”我吓傻了,明明刚才还表现得很温和的魔帝,突然就动起手来。我扑到他脚边,喊道:“别打了!你问什么,我绝不敢有半句隐瞒!” 魔帝冷冷瞥了我一眼,他突然伸手捏住我的颈部,手上渐渐收力,我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来了。以他这种力道,若是凡人肯定死了不仅十回八回,偏偏我狐狸的肉身还是蛮强悍的,所以他现在光靠掐的还无法掐死我。 若他干脆利落一点,给我挥一道法术,我现在就变成死狐狸了。可是他并没有,我又死不成,只好继续被他掐着受虐,这种濒临死亡,却又死不成的感觉,实在难受得很。 我用力掐住魔帝的手腕,在我以为自己几乎要断气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我。 魔帝冷哼一声,“倘若你敢撒谎,本帝定然让你死无全尸!” 我瑟缩了一下,想开口说话,但是刚才一直被掐着,我现在还没有找回自己的声音,难受的咳了许久,我这才说出话来。 “我……我……”我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声音都有点变了,“不敢撒谎,弱水上仙,我真的认识。” 不知道美人什么时候惹了这么个人物,一听到她的名字,魔帝整个人都不对了。 我有些忐忑的打量魔帝的神色,他此时没有看我,眼睛望向别处,目光悠远惆怅,好像是在望着远方。可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到一堵墙。 所以他到底是在看什么才会露出这眺望一样的眼神? “本帝凭什么信你?你说认识就认识?” “我有信物的……” 魔帝看向我,我想着把所谓的信物拿出来,可是想了良久,只想到溯源镜和青锋剑。可是这两样东西,都可以说是美人的贴身之物,也不知道这个疑似仇人的魔帝会不会认得。 我把这两样东西都拿出来,小心翼翼摆到魔帝面前,“您看看,对吗?” 魔帝看都不看溯源镜,他一看到青锋剑,脸色突然柔和下来。他把青锋剑拿起来,婆娑剑身良久,最后低低笑道:“青锋剑,弱水的青锋剑。” 他认得。(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奸情 魔帝轻抚剑身,好似着了魔。青锋剑的剑刃将他的手掌划伤,我看见献血沿着轻薄的剑刃流下,只是魔帝他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我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想跑下高台去。只是我刚有了动作,魔帝便发现了我的意图。他抬头直视我,此刻原本漆黑的瞳孔变得有些猩红起来,我被他眸中的几乎要实化的血色骇住,良久动弹不得。 我不敢跑了,只好呆立在原地,等他自己放过我。 果然魔界的人都是一些变态。 之前,魔帝那么无害,此时不过片刻,就变成了这幅模样,随时都能朝我们下杀手。 我偷偷回头瞄了瞄柳长言,发现他还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唇边的鲜血流淌在地上,蜿蜒出一条红色的线来,看得我既焦心又难过。 我把头转回来,正好看见魔帝把青锋剑收了。 我一愣,他难不成不想还给我了? 那可是美人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咬着唇,抖着声音道:“那是弱水上仙送我的……您不能占为己有。”我只是让你看看,没说要给你啊! 魔帝瞥了我一眼,却没有把剑还给我。 “本帝用别的东西换你的剑。” 我拒绝道:“不行!” 魔帝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我快要哭出来了,“我……我说,不行。”我努力争取道:“这是仙家的宝剑,你要了也是用不了的。” 魔帝有些不耐烦了,他神色有些不快,“这本帝自然知道。” 他知道,但是他就是要抢我的剑。 我气极了,也发起狠来,“我告诉你,我与弱水上仙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你要是这样欺负我,我以后定然叫她来揍你一顿,她可是很能打的!” 他待在魔界这么多年,一定不知道美人已经让九重天雷给劈死了。我本以为,我这样吓唬他,多少会有点效果,可是魔帝听了,脸上不仅没有露出惊慌或者惊讶的神色,他反而笑了起来,“好,你叫她来魔界找本帝。” 我咬牙切齿,正想要如何扳回一局,又听得魔帝说道:“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我不知道魔帝和美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但是我知道,如果结仇了,是不会在意对方过的好不好,而是会在意对方死没死了。 他和美人不是仇人。 我急中生智,胡扯道:“她、她这些年来,过得很好,还偶尔向我提起你。她说多年不见,实在想念得紧。” “当真?”魔帝快速走到我面前,他用力扯住我的手臂,手劲奇大无比,脸上是狂喜的神色。 我用力的点头。 “弱水,弱水……”魔帝暗念几声,突然变得惆怅起来,“既然想念得紧,为何不曾来找我呢?”他连本帝也不自称了,看着低落无比。 “她、她很忙的。” “她忙什么?” “就、就……”美人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青丘,她也就经常带我去玩,其他时候好像都没什么正经事。实在想不起来她到底都忙了些什么,我只好继续乱扯,“云游四海,锄强扶弱,造福万民……” 魔帝听了,看着好像更委屈了,他那张娃娃脸皱成一团,再没有刚才狠厉的模样。 “你现在,能让她来找我吗?” 当然不能……我有点心虚的瞟向别处,“她现在还是很忙,估计不久之后,才有空吧。” 魔帝一阵沉默,我假咳几声,对他说道:“我离开青丘的时候,她叮嘱我要早点回去,不要在外边待得太久。”所以你千万不能把我们杀了。 “她在青丘?” 我点头,“是的。” 魔帝突然笑了起来,脸上一派纯真的模样,“既然她在青丘,那我去找她好了。” “别!”我赶紧出声制止他。美人以前是在青丘,但是她现在已经不在了,若是这魔帝不管不顾上了青丘却找不到美人,拿我青丘的狐狸出气,那可如何是好? 魔帝的眼神变得冷了些,“为什么不?你难不成在骗本帝?” 我咽了咽口水,辩解道:“当然不是。我记得,您之前说过,与人有约,说不得踏出魔界一步的,您可还记得?” 经我这么一提醒之后,魔帝先是面色灰败,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不过很快之后,他又笑起来,看着很开心。 “没事的,弱水她既然没空来找我,那我就去找她。虽然我踏出了魔界,但是她一定不会怪我的。” 我脑子灵光一闪,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点什么,“您刚刚说什么?什么不会怪你?” 魔帝哼了口气,“弱水不让我踏出魔界,可是我现在出去只找她,没有去找别人麻烦,她一定不会怪我的。” 原来,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就是美人。 我呆了一瞬,最后再垂死挣扎的问了一句,“您和弱水上仙……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先在已经大概猜出来了,但心底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魔帝脸上泛起了红晕,连他脸上那些奇异的花纹都压不住,他转身背对着我,“本帝凭什么告诉你?” 还不告诉我,你脸上的红晕已经把你自己给卖了。 紫薇大帝曾告诉我,美人她惹了十桩情债。只是他并没有告诉我,这些情债都有哪些,而现在,我估计是遇见美人惹下的情债了。 一个上仙和一个魔帝,这真是不可思议。 窥见了这个秘密,我突然有些恍惚起来。不知怎么的,莫名的有些慌乱,我的目光在殿内逡巡,最后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您娶妻了么?” “还未曾。”魔帝瞟向我,“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干笑几声,说道:“弱水上仙她曾跟我讲过,说您是她见过的……最特别的魔族,还夸您。” 魔帝听了,果然又开心起来,他兴致勃勃的问道:“她夸我什么了?” “她夸您……”话未说完我就蹲下,捂着自己的肚子,“这里魔气太重,我受不住,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先让我休息一下?” 魔帝欲言又止,似乎犹疑不定,我掐了自己一把,逼出一些眼泪,“我真的很难受,说不定再待下去就要死了,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跟您说呢。” 魔帝听了,紧抿着唇,最后不情不愿说道:“你随本帝来。” 我一喜,努力压下嘴角的笑容,拉起地上的柳长言跟在魔帝身后走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仇人 这是一个灵气充沛的院子。 有灵气也没有什么稀奇,但这里是魔界。 院子不大,但小巧却精致。里头有一个二层的木楼,小楼前还种了一片花草,那些不合时令的花草此时都争相绽放。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荷花,秋天的荷花,冬天的梅花。所有不应该同时开放的花此时都在这里看见了。 魔帝推开竹木做的门扉,他先是站在门口良久,最后才回头朝我道:“进去吧。” 我深吸了几口气,感觉身体的浊气都被排了干净,在魔界混迹太久,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纯净的灵力了。 我忍不住问道:“这里是魔界,怎么会有这样一座灵力充沛的院子?” “这是弱水来魔界时,我建给她住的。” 我惊呼一声,“她来过魔界?我怎么不知道?” 魔帝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她来魔界那会儿,你应该还没有出生吧?那已经是十几万年前的事情了。” 好吧,我就知道这帮活到天荒地老的人,他们的世界,我是永远都无法理解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不以万年为单位的计数方式,他们都嫌太短了。 我把柳长言扶进小楼里,我在屋内望了一圈,最后把他放到了一张软榻上。 软榻上铺着一块毛绒的皮毛,白得纯净,但是柳长言身上有血污,他这一趟下去,那块洁白的毛发就被弄脏了。 我清楚的看见魔帝眼角的青筋跳了跳,怕他会发怒,我连忙用手在血迹上擦了擦,只是我越擦,那块污迹就越大,后来越看就越脏了。 魔帝的青筋跳得更欢了,可是很神奇的,他居然没有把怒气表现出来,我也当不知道,只傻笑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柳长言此刻脸色还是很苍白,他脸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这样看着更加恐怖。我想了想,拿出万妖丹放入柳长言的口中。我如今没法帮柳长言驱除魔气,替他疗伤,这万妖丹的法力也不知道剩下多少,但是总聊胜于无,如今有了灵气,柳长言就会恢复得快多了。 我拍了拍胸口,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恶气,一旁的魔帝便有些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我们继续。” 虽然我此刻非常不想离开柳长言身边,但是为了安抚魔帝,我也只好连连不色的跟着她走出了屋子。 魔帝带着我,来到小楼外的一片草地上,他全然不顾魔帝的尊严,此时正很没形象的盘腿坐在地上。 他面无表情的拍了拍身旁的一块地方,“过来坐。” 我慢吞吞的走过去,心惊胆战和他并肩坐着。 魔帝绷着脸,他不说话,我自然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弱水她夸我什么了?” “啊……这个,她夸您的眼睛,很深邃,很好看,像漩涡。” 魔帝听了,刚才还有点不虞的脸色立即阴转晴,“还有呢?” “还有……她说您的角很特别,看上去就和别的魔族不一样。” 魔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角,而后有些羞涩的笑了起来。看着他这幅纯情的模样,我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糊弄他,实在有点造孽。 “她还说什么了?” “您的花纹很好看。” “没了?” “还有,她说您的声音沙哑中带点低沉,低沉中带点性感,很好听。” 魔帝满意了,脸上又开始浮起红晕。 只是魔帝自顾傻笑了一会儿,脸色又突然阴沉下来,我正被他这反复无常的心情弄得有些措不及手的时候,他又道:“你撒谎。” 我一惊,连忙否认道:“没有,她真这么说了。”美人她的确这么说过,但是她夸的是上一任魔帝,你的父亲。 魔帝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委屈起来。 我正忐忑着,他突然把自己的衣裳扒拉开来,露出自己的胸膛。 我傻了,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嚎叫道:“啊啊啊!流氓啊!” 我的眼睑看不见魔帝,但是耳朵却听得见他说的话了。 “你看我。” 我摇头,我已经有柳长言了,要看也看柳长言的。 “你看我!” 魔帝继续坚持,我没法了,只好把手放下。 魔帝的身板和他的娃娃脸一点都不搭,他的胸膛看着很宽厚,上头也有一些奇异的花纹,而在这些花纹中,有一块伤疤特别明显。 在偏心房的那个地方,有一道约莫两寸宽的疤痕。 魔帝问我:“你有没有觉得这道疤痕很眼熟?” 我赶忙摇头,“不是我干的!” 魔帝把衣襟拢上,看着好像有些生气了,“本帝堂堂魔界之主,你如何伤得了本帝!” 我不服气道:“我伤不了,这不是有人伤的了了么?” 魔帝重重哼了一声,而后又看着眼前的花花草草发呆,不说话了。 见他一时半刻也没有要回过神来,我只好跟着坐在地上发呆。最后我发呆发得有些困了,便曲起双膝,把头放在上面,打起瞌睡来。 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魔帝说话了,“这道疤,是弱水留下的。” 我一听,两忙清醒过来。 魔帝拿出青锋剑放在手掌上,细细婆娑着,“是她用青锋剑伤的。” 我有些纠结的问道:“你们到底什么关系?”难不成我猜错了? 魔帝回头看了我一眼,“仇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咽口水,于是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时咳个不停。 仇人,既然是仇人,那我刚才问的时候,你脸红个什么劲啊! 不对,种种迹象表明,这魔帝或多或少都对美人怀抱着一种不可告人的心思,否则我糊弄他,说美人夸他的时候,他不会那么害羞。 就算是仇人,那也是相爱相杀的仇人。 魔帝又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我清楚的感受到他神情里的嫌弃。 等我咳好了,魔帝也已经调整好心情,又开始和我话当年了。 “当年,我在神魔大战上,第一次看见弱水。她是神庭那边的人,而我是魔族的人,我们在两个不同的阵营……” 而后我就坐在草地上,听起魔帝和美人那些遥远的当年。(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当年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站在云端,冷冷的看着我们,神情冰冷——” “她那朵云是不是撒花的?” 魔帝停下看了看我,说道:“战场上还撒什么花?” 看来美人的那朵祥云,那时候还没有开始种花。我干笑几声,应和道:“就是就是,您继续,继续。” 魔帝把头转回去,望着远方,又开始酝酿了。 “我那时候不过几万岁出头,是我第一次走出魔界。父亲让我去打头阵,我率领了一帮人马打上去,和神庭的人对峙着。那时候我就在想,神庭那帮人简直昏庸,这种场合,竟然还请一个娇滴滴的女仙来观看。” 我大抵可以预见魔帝接下来的遭遇了,美人很能打,自然不是娇滴滴的女仙,魔帝怀着这样看轻的心思,最后估计要吃大亏。 “所有人都厮杀在了一起,只有她还高高坐着,目下无尘。她这样干净,和我们这些浑身血污的人完全不一样,所以我、我就上去,想把她打下来。可没想到,没想到……” 魔帝纠结了一会儿,说不下去了。 我干脆接着说道:“是不是您没把她打下来,反而是她把你打下来了?” 魔帝狠狠瞪着我,“话多的人总是很讨人嫌,活不长久的!” 我不敢说话了,敢于面对惨淡的过往是个好品质,但是很少有人像我这么有觉悟。打不过就打不过,装什么装。 魔帝哼了声,又继续道:“当时云上只有她一个人了,我来到她身边施法,可是她并不害怕,反而还对我笑了一下。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手上就多了一把青锋剑。我竟然、竟然不是她的对手,后来,青锋剑就刺进了我的胸膛。” “你们就此结仇了?” 魔帝又不说话了,他绷着脸,面无表情,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魔帝道:“我是主将,一出事,军心就乱了,所以那一战,我们输的很狼狈。为此父亲还狠狠训斥了我一顿。我当时年轻气盛,当然不服气,所以就对她恨得牙痒痒的,发誓非要把她打败不可。” 不过几万岁出头,年轻气盛……我咽了咽口水,有点不能理解魔界要到几岁才不年轻,不气盛。 “后来您打败她了么?” 魔帝又消声了,我好奇打量他良久,最后他脸庞微红,低声道;“没有。” 看来美人当年真是英勇无比。 一般这些英勇的姑娘,你要想得到她,就先要打败她。魔帝肖想美人,却又没办法打败她,所以这注定是一场坎坷的恋情。我估摸着,美人她自己可能都没发现魔帝有这样的心思。 这是一出惨剧啊。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有人打败了英勇的姑娘,但是又不想要她,那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但是魔帝打不过美人,所以这个可能的后续,我们不作猜测。 “随后的一段日子,我总是注意她,想办法奇袭,找她麻烦。我想着等她落单了,再带一帮人去揍她,但是总是不成功。” 我有点惊奇地道:“想不到,您年轻的时候,也会干这么无耻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竟然以多欺少,真是太不要脸了。” 魔帝吼道:“这不是没成功么!” “啊……没成功没成功,您继续。” 魔帝的青筋又欢快的跳了起来,他等了一会儿才道:“后来我们打到了天河附近,我又再次看见弱水。她这一次是在河中,脸上没有了笑意。她在河里作乱,我们没法渡过天河,便只能在岸边继续干耗着。” “她是天河孕育出来的神女嘛,在天河就是她的主场,你们被困住也是应当。” 魔帝继续说道:“时日一久,父亲的将士一天一天折损,就连我,也被打落天河中。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没想到是弱水将我从天河中救起来。” 这是一出掺合了相爱相杀和英雄救美的故事。一般被救的人,对救人的英雄都是心生感激的,况且这次救人的英雄是魔帝心心念念想打败的人,所以仰慕的感情发酵得尤其快。 “她说我长得像她的故人,所以不欲见我身亡。” 我认真的打量魔帝,没有发现他和美人的哪个故人是长得相像的。 魔帝又道:“后来我魔族落败,我随父亲退回魔界。我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出现在魔界里,手里又拿着那把青锋剑。她这一次,再不是目下无尘的高高在上。她身上有血污,神情凶狠。她身旁围了一群我魔族的人,她的青锋剑上,流的全是红色的血。” 我惊叫,“神情凶狠?” 魔帝点了点头,“她那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对,有点癫狂了。我问过人才知道,她是从迷失森林闯进来的,那里危险重重,她应该是吸入了迷雾瘴气,被心魔怔住了。” 心魔,她真的有心魔。 我有点着急的问道:“后来呢?” “我带着几个人将她制住,把她带进了魔界。”魔帝往四周打量了院子一圈,说道:“她那时候很不稳定,不能抵挡魔气的侵蚀,所以我便想办法建了这座院子给她疗伤。” “她的心魔是什么?”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竟然伤得那么重,那把她魇住的心魔,一定是非常难熬的。 魔帝停了一会儿,摇头了摇头,“不知道。我问过了,但是她不说。她来到魔界,我应该很开心的,但是却是这幅模样。” “我曾听见她一个人偷偷饮泣,应该是很难过的。她醒来后便问我拿了酒,一直喝不停。” 我再也没了听故事的兴致,我没想到,美人还有这么悲惨的时候。 魔帝也有点低落起来,他说道:“我那时候很担心她不能熬过来,心魔是大忌,若是处理不好,那可真是后患无穷。不过她消沉了没多久,又恢复了往日的神彩。她痊愈了,我本应替她开心的,可惜她住了没多久就又离开魔界了。” 不,她没好。 心魔还在,魔帝不知道。 现在已经是后患无穷了,她死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治国 “她离开魔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魔帝望向我,问道:“你说说,她什么时候才回来?” “这个嘛……”到底要不要继续骗他? 我这边纠结着,魔帝又放开我,自说自话,“她说让我好好的治理魔界,不要再出去了。我当然不肯,所以她便说,只要我在二十万年之内,把魔界治理好,她满意了,就会来找我。” 我赶紧道:“对对对,你如今没治理好,她当然不满意了,不满意就不会来找你了。” “可是……”魔帝有些生气起来,“只是她说的那些,现在还没办法办到罢了,我是做得不好,但是我很用心的治理魔界。” 我好奇问道:“她说有什么要求了?” “她说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要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还要天下大同……”魔帝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干脆又不说话了。 看他这幅模样,我深切的同情了一把。他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美人才不来魔界的,可是他哪里知道,美人提的那些要求,就算是人间那些最贤明的君主也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这个理想很好,但是几乎不可能实现,就算能实现,也不会是在凶残的魔界里实现。 美人就是在糊弄他的,可魔帝偏偏当真了。 我叹了口气,有些怨念的说道:“这样看来,您这魔界,的确治理得不怎么样。” 就我刚刚遇见的那些魔族,她们不仅要棒打鸳鸯夺人所爱,还要吃人,这样的氛围下,魔界要怎样夜不闭户,天下大同? 魔帝正视我,说道:“你可会治国之法?”魔帝有些纠结的皱起眉毛来,“我魔族好战,喜欢的都是骁勇的战士,我自小学的是如何打架,要怎么样才能打赢,这治国安邦之法,从未专研过。” 我非常兴奋的看着他,两眼放光,双目灼灼。我也喜欢打架,可总也打不赢。我觉着,魔界这个教育方法简直太棒了!我的理想不是治国,只要有生之年,我能把黑蛟胖揍一顿,那我做梦都会笑醒! 可是魔帝完全不能理解我这个眼神的意味,他看了我,居然很正经的说道:“本帝现在需要一个治国的助手,你若有这方面的才能,本帝就礼贤下士,请你来帮本帝治理魔界。” 我一惊,回过神来,连忙否认道:“不,不是的。我不能帮你。” “恩?”魔帝非常威严的发出这个音节,里头满满都是威胁,“你莫不是嫌弃本帝?能给本帝办事,那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 我用力点头,“是福气,是福气!可是我真不会啊!” 我祸害青丘就已经够了,把魔族交给我打理,我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将会成为千古的罪人。 若是我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魔族受了我的影响,衍生出什么奇怪奇怪的民风或者规定,再更严重些的,因我无知的举措,从而引发第二次神魔大战,我估计美人都能给我气活了。 治国什么的,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其实,其实魔界您已经治理得非常好了!真的,我一进魔界,就感受到了魔界的特色。这里有非常浓郁的魔界风情,和别的地方完全不一样,继续保持,你天下大同的梦想,一定可以实现的!真的!” 我急得快哭出来,若是魔帝非要赶鸭子上架,要给魔界搞什么措施,弄什么规定。我估计,我到时候不是让自己羞愧死,就是让那些凶残的,不明真相的魔族暗杀死了。 魔帝看了看我,没有再坚持,“本帝也觉得,你看上去就没有什么治国的才能。比本帝还不如。” 我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怨念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多原本不聪明的人,只要对上我之后,都会莫名的找到自信。他们当我傻呢! 我小小的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突然屋子里头想起柳长言的低咳生,我一急,连忙跑了进去。 柳长言此刻已经醒了过来。他抬头看见了我,朝我招了招手。 我在软榻上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看着他傻笑了一会儿,等柳长言把他的手放到我的脑袋上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 “这里是哪里?”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听着没有平时那样温润。 “这里……算是故居吧,以前有人住过,就是那个同我住一块儿的老神仙。” 柳长言有些疑惑,“神仙怎会在魔界有故居?” 我嘿嘿笑了两声,“那自然是因为有人给她建的。”我附到柳长言耳边,小声道:“柳长言,我们大概,是不用死了。” “是因为那个叫弱水的老神仙?” “你怎么知道的?”我睁大眼睛看他,“你明明都晕了。” 柳长言笑道:“我有脑子,可以猜。” 我闷闷道:“行吧,你厉害。” 柳长言顿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突然说道:“你又把万妖丹给我了?” “有没有感觉好多了?我不知道它还顶不顶用,若是不行,那我,那我——” 柳长言打断我,“你把它拿回去。” 我一怔,而后拒绝,“不行,你都伤成这样了。” “此处灵力充沛,我慢慢养着,很快就可以恢复了,万妖丹对你应该很重要,我是用不着的,别大材小用。”柳长言继续坚持。 “它对我没用了,可以帮你疗伤正好,放在我身上也是杯水车薪。” 柳长言一听,紧握我的手腕,皱眉道:“杯水车薪?”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我补救道:“上次不是紫薇大帝帮我疗伤么?我现在好多了,万妖丹暂时用不到,正好给你恢复身体。” 见柳长言还有些犹豫,我小声说道:“只有你好了,我们才可以早点逃出去。” 他听了,点了点头,“魔界的确不宜久留,我们要尽早想办法逃出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没有压低,想到魔帝还守在门外,我吓得用手捂住他的嘴巴,急道:“你小声点 !” 魔帝若是知道我们一心想逃出去,估计就不会对我们这么客气了。 我跑到门外,试图探一探魔帝的反应,可此时草地上早已不见他的身影。(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偏差 柳长言的伤在这座小院里养回来了不少,他这几日看着总算比前几日要精神得多。脸上也不再发黑,估计身体里的魔气被这里的灵气洗涤得差不多了。 他这样一日一日好起来,我本是应该开心的,只是魔帝他总会时不时就来到这座小院里。当然他不是来关心我们的,他是来找我聊天的。 魔帝每次来到院子里后,总要扯着我去话一把当年。 他喜欢讲述自己的往事,讲他和美人的那些过往,虽然在我看来,那些过往实在乏善可陈,还没有这些年,我和美人在青丘的往事精彩,但是耐不住魔帝他喜欢呀。 而且要命的是,他自己讲了不够,还喜欢让我跟着讲,让我讲美人这些年来的事情。 这是个技术活。 因为魔帝他虽然喜欢听美人的事情,但是你若是说得不好了,他又会发脾气。于是我后边就只能捡那些好听的讲给他听。 当然那些好听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我自己胡扯的,所以我必须得小心应对,因为若是扯得太离谱了,魔帝一旦发现,还是会发脾气。 这样接着过了几天,我被魔帝弄得怨念无比,偏偏还不能反抗。 不过后来我也发现了,魔帝对美人的了解,和我对美人的了解,总是会出现一些偏差,这种偏差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魔帝他经常同我发脾气。 我觉着,之所以我们的认知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是因为美人她活在魔帝的往事中,而她活在我的生活里。 魔帝单恋美人,是他心口的朱砂痣,是他床前的明月光,所以一切都是把她往美好的方面想,最后在他自己的意淫中,美人就被他美化成了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人。再加上那些遥远的当年,他自己也有可能记性不好,所以时间一久,美人的真面目就离魔帝的想象越来越远了。 不过也有可能美人在魔帝身边端起了上仙的派头,所以这才会造成这些美好的误会。 魔帝说:“我把弱水带回魔界的时候,她整日待在这院中,我怕她嫌闷了,便拿了魔界特有的鲜花去哄她,她笑着接过了,但是我知道,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她的眼睛里全是漫不经心的笑意。我、我那时候真是难受得很。她后来夸那些花好看,我就在这院中种下了这些花花草草,希望她能早日开怀。” 其实你拿的若是吃的,她估计会更开心……我面无表情道:“对,她就是这么个既有情怀又有情调的人。”经过这几日的折磨,我现在算是明白了,魔帝把美人想得天上有地下无,那我也只管使劲夸她就成了,根本就不用去在意他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 魔帝顿了一会儿,话题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我记得,弱水有一次在这院中舞剑。她那时身体还没恢复好,这剑舞起来,如同弱柳扶风,半点力道都没有,就像跳舞一样软绵。我那时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拿起了剑上去和她比了起来。我知道,若是我要打败她,那可能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可是即使是那样的情况,我还是……还是没能将她打败。” 我不知道为什么魔帝会特别执着于打败美人这件事情,即使我做梦都想揍黑蛟一顿,但是我也没有总是挂在嘴边。他这些天来,关于打败美人这件事,说了不下五次,这五次都是他试图用不同的办法,在不同的地点去打败美人,可惜从没成功过。 他每次一说打败的事情,我就很纠结。因为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是夸美人还是夸他自己,魔帝才会高兴些。所以他一提起这些事情,我都是选择不作答的,因为我夸他就得罪了他的心上人,我夸他的心上人就得罪了他,真是难办得很。 魔帝呆了一会儿,又开始喃喃说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呢?” 停了一会儿,他又开始自答了,“罢了,她这样冷清孤傲的人,就像天上展翅的雄鹰,是高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bababa” 魔帝越说就越离谱了,最后就变成了他在单方面的夸美人。夸啊夸,我已经不想去纠正他了,就让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吧。 有一年的蟠桃会,美人抱着我上了天庭,虽然我这只未修成人形的妖怪是上不了南天门的,但是因沾了美人的光,那些守门的天兵天将看见了我也没有为难,反而很痛快的放了我们进去。 美人她可能因为辈分高,年纪又老,在青丘的时候,可以仗着自己的皮囊装嫩,但是到了天庭的时候就原形毕露了。因为天庭的那些人都知道她活了多久,就算不知道她具体活了多久,但是在很多人飞升时,就才曾听过关于弱水上仙的传说。既是传说,那么也就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那些天兵天将见到她都开始呼啦呼啦的行礼,更过分的是,我还看见一个眉毛头发全白了老仙翁唤了她一声“前辈”。 我那时候,还没意识到美人的年龄若是用自己的手指头去算,就算是以一根手指头为一万年我也是算不完的。所以当听得那个老仙翁又是行礼又是问好的时候,我就有些不好了。 而美人她也没有平日里的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她当时神色冷然,眉眼似乎都变得高贵起来。她面无表情的道:“不必多礼。” 她那个样子,终于附和了我对神仙的一切猜想,宝相庄严,不苟言笑,眉目清冷。 不过我只是一晃神就回归现实了。若不是因为我记恨她方才抢了我的吃食,我肯定也被她这副模样骗了,她暗地里还是个玩世不恭的神仙。 若是美人在魔帝面前一直都是那副样子的,那也就能解释魔帝为什么死心塌地的认为美人清冷孤傲了。 “本帝问你话呢!呆什么呆!” 耳边传来一声清喝,我赶紧回神,小声问道:“您刚刚说了什么了?” 魔帝说道:“本帝问你,弱水她近况如何。”(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贤明的君主 美人的近况如何了。 这话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眼看魔帝这幅样子,心心念念都等着美人来找他,若是他知道美人已经死了,不知道会不会狂性大发从而做出什么事来。 “我说,我是说假设,假设她不能来了,您会怎么办?”我小心试探着问他。 魔帝哼了一声,有些委屈,“那我就去找她。” “那您要上哪儿找她?” 魔帝竟然不顾形象的白了我一眼,“自然是去青丘。” “别去!千万别去!”我没想到,魔帝竟然一心记得要去青丘,到时我们青丘若是不能给他拿出个弱水来,他又该说我骗他了,“青丘那里的人一点都不友善,他们特别讨厌。我就是受不了了,这才跑出来的。” “不友善?”魔帝怒了,“本帝堂堂魔界之主……啊,本帝记起来了,当初神魔大战的时候,你们九尾狐就特别讨厌。没想到这许多年过去了,德行还是一点都没变,还真是讨厌!” 他这样说,我可不满意了。想当初那些在神魔大战里面的前辈,都是大长老用来教育我们素材,说他们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霸气,教我们以后要长成他们那样。怎么也是听着长大的英雄,他这样贬低我们的英雄,我气得牙痒痒的,倘若我武力够强,此时定然要镇压他,可惜这只是我的臆想。 “你还没说,弱水近来如何呢。” “这个……我离家太久了,也不太清楚。也许她都离开青丘了也说不定,我看您还是安心呆在魔界,等着她来找你吧。若是您跑出去找她,而她也正好来找你,那岂不是错开了?” 虽然骗他有点不厚道,但是我此时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可不想因为自己给青丘带去祸端,魔帝怎么看也不是那种隐忍的人,他跑到青丘去,最后也肯定知道美人早就死掉了。到时他若是把怒火发泄到青丘上,那我就是青丘的罪人。长老们都一把老骨头了,若是还操心这种大事,我怕他们能给愁死。虽然他们活得没有魔帝久,但是以魔界几万岁出头还年轻气盛的算法,魔帝……还年轻。 他已经等了十几万年,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的,反正他那些悠长的时光里,都是回忆,就让他一直回忆下去吧。 “说来说去,她还是要我把魔界治理好了,才会来找我。”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恶狠狠的说:“听说人间有很多贤明的君主,本帝这就去把他们全都抓来,让他们替本地治理魔界!” 美人虽说不是情系天下,心念苍生的好神仙,但若是因为她糊弄魔帝的几句或就给人间带去灾难,她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我也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其实我之前在人间呆过,您说的那些贤明的君主,他们都死了,现在活着的,都是一些昏庸的帝王,您要是把他们抓来了,他们只会整天寻欢作乐,最后把魔界搞得乌烟瘴气的。” “他们敢!”魔帝怒喝一声,而后道:“死了,那本帝便去地府,把他们的魂魄抓来。” 魔帝若是真的如此任性妄为,那些九重天上的神仙肯定不会不管,他们到时候又会说魔帝罔顾法度,不守约定,跑出去祸害六界。而以魔帝好战的性子,他肯定也不是软包子,若是天庭来讨伐他了,他肯定又要反击回去,到时候,估计又是一场神魔大战。 我在自己的脑海中脑补了那些画面之后,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若真是如此,那美人就是引起战乱的祸水啊! “其实吧,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治法,而您的魔界与人间的情况就全然不同,那治理的方法也是截然不同的。” 魔帝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说你不会治国之法吗?” 我深吸几口气,继续道:“我这不是福至心灵嘛?” 魔帝听了,在我身边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绞尽脑汁,最后道:“那些贤明的君主,他们好施仁政,爱好和平。而您的魔界好战,这不同就体现出来了。” “还有呢?” “还有?”我只好继续扯,“还有就是,你们民风不同。那些凡人他们很和善,很温良,而您的子民则……比较彪悍,比较……粗暴。”其实我是想说缺德的,但是魔帝一心想天下大同,我若是说缺德,那他估计就不开心了。 魔帝又问,“所以这治理的方法又有什么不同?”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我完全没办法回答他。 但是看着魔帝殷切的眼神,我知道,当我说不出来的时候,他眼里的殷切就会转化为怒气。 “不同……就是,一个堵,一个疏,如同大禹治水。我们该因地制宜,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法子,这样才会结出好的果子,否则就是南橘北枳。对于这种严肃的事情,我们当然不应该贸然作为,要实践,要用严肃正经的眼光看待问题……bababa” 不要问我,我说的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反正糊弄魔帝,我只要装高深就成了。 魔帝听我讲话,原本就严肃的神情渐渐变得沉默,最后转变为深思,“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本帝该怎么做?” 原来他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眼看我们的谈话要一路深奥下去,但是就我的水平而言,能深奥到这种程度,我脑子都瘦了一圈,再深奥下去,我脑子估计直接没了,所以我就使出杀手锏,结束这场对话。 “天机不可泄露,我说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您自己参悟去吧。” 每次我看话本的时候,我以为那些神算子要向我们揭露什么惊天秘密时,他们总会来这么一句,每到这种时候,我总恨不得把他们从书里揪出来揍一顿。 我趁着魔帝还没回得过神来,为了不等他反应过来要揍我一顿,我赶紧小跑回小楼去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魔帝原本的话题已经成功被我带偏,我再也不怕他时刻问我美人要什么时候才来找他了,而后给青丘带去什么灾难了。 我靠在门扉上,刚要舒一口气,放松下来。只是我刚抬头,就看见柳长言靠在软榻上,此时正闷笑着,满面通红。(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熟人 我慢步踱过去,瞪了柳长言一眼。 他笑道:“你的治国之法还真是奇特。” 我小声嘟囔,“有本事你自己去教他呀。” 柳长言干脆道:“我没本事,没你那么有本事。” 我哼了声,坐到他身旁去,“我觉着,我们还是尽早逃出去吧,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魔帝他……实在太难应付了。” 柳长言瞟了我一眼,淡笑着,“可是我看着,你每天都以忽悠他为乐,玩得很开心。” 我面无表情道:“伴君如伴虎,你没听说过吗?其实我每天都忐忑得很。” 柳长言又闷笑了几声,而后清了清声音,“的确,魔帝是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把性命交到他手上,还是太过冒险了。你如今能从他口中探听到什么逃出去的办法吗?” 我摇了摇头,“他每天三句话不离弱水,我想打听也没法打听。” 柳长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摸了摸我的额头,“小心些,不要惹怒他。” “我知道,我已经找到了应付他的办法了。”那就是使劲夸美人。 我起身,偷偷从窗户的缝隙望出去,发现魔帝又不见人影了。 他估计又是思考治国大计去了。 魔帝接连几天都不见人影,我突然就感觉闷了起来。他以前天天来,我嫌他太聒噪,现在他不来了,我反而又有点想念他了。 我呆了一会儿,想起了魔帝说要去地府把那些贤明的君主的魂魄都给抓回来,若是他并没有听进我的话,而是自己暗搓搓跑到地府去了,那事情不是糟了? 我这么一想就再也坐不住了,他不来找我,那我就只好自己去探他的消息。 柳长言拉住我,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你伤还没好呢,乱跑什么。”我把他塞回软榻上,“好好呆着,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也不等他反应,急匆匆的跑出了那座院子。 我在外头转了转,却找不到走出去的路,当时魔帝带我进来的时候,我没认真看路,而这些天来,我都是窝在小院里,路就更加认不得了。 我急了转了几圈,最后看见了一颗树上有一个魔族在探头探脑,似乎一直在窥探小院里的情形。 我怒了,跑上前去,怒喝道:“喂!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树上的叶子窸窸窣窣,过了一会儿,从繁茂的叶子中探出一颗头来。 紫色的眼,红色的头发,我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在战场上把我和柳长言卷入魔界的魔族。 都是他!如今我和柳长言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我这么一想,手就有点痒了起来。 那个魔族支吾了一会儿,回道:“没、没什么。” 还没什么,我都看见了,此刻院子里只有柳长言,难不成他在看柳长言? 我惊呼一声,“你莫不是断袖了,要跟我抢人吧?” 魔族怒喝:“你胡说八道!”他从树上跳下来,在我身前站定,“谁要跟你抢人?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我魔族崇拜的是英武不凡的英雄,要伟岸,要粗犷,要阳刚——” “所以你其实是肖想你们家魔帝?”可是魔帝好像也没他说的那样英武。 魔族怒了,“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还想对你不客气呢!” 魔族犹豫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别激动,我今天不是来和你打架的,我是想来打听点事情。” 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自己也是出来打探魔帝的消息的,实在不应该在这里和他争吵,浪费时间。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可是魔族用力的拉住我,我挣不开他的手便只好停下。 他问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好人。” 魔族呆了一瞬,继续问道:“为什么你们来了之后,陛下整个人都不对了?” 我认真道:“他好像本来就不太正常。”我顿了顿,开始套他话,“不知他最近如何了,魔帝有好几日都不来了,我想念得紧。” 魔族用一种诡异的神情看了我一眼,“你就不用想了,陛下、陛下现在整天呆在宫殿里,不出来。” 我一愣,“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只要他不是出魔界去就好,那样我也不用太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了。 “不是想不开……”魔族有些纠结起来,“陛下叫了蓝姐姐进去陪驾,不知道都在里面干了些什么。” 看看,魔帝一心等着美人,这边刚跟我唠叨完往事,那边就立马叫美人进去作陪了。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我哼了声,转身就要走。 可是那魔族又拦住我,问道:“那院子里都有什么?陛下平日不许我们靠近,为什么你们可以住进去?” “那里不适合你。” 都是灵气,他一个魔族自然是不合适。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说道:“你那天把我们带进来,我都晕过去了,不知道怎么进来的,你能跟我说说吗?我实在好奇,难得来魔界一趟。” 魔族笑了起来,“钻缝啊。” “什么?” “神魔战场上有封印,但是那些封印现在已经有裂缝了,我平时都是专门等着那些裂缝,而后钻出去的。” 我有点着急的问道:“那那些裂缝在哪儿可以找到?” 魔族却不答话了,他靠近我,低声道“你想逃出去啊?” 我摇头,非常诚恳的望着他。 魔族得意的哼了一声,“找到你也钻不了的,要不是我,你们根本就进不来。” 我干笑,恭维道:“是,你厉害。” 魔族显然更加得意了,他非常有气势的走了几步,说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 我一喜,连忙跟了上去。 这魔族真是太天真,太好忽悠了! 我跟在他身后走着,最后魔族不耐烦了他嫌我走得太慢,又化成雾气把我卷走。他的魔气又笼罩着我,令我有些难受起来。我皱了皱眉,强力忍者。 雾气带着我,速度快了很多,没过多久,魔族又化为人形,他站在我面前,宽大的身躯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听见他说道:“你看,这里就经常会有裂缝出现,前方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迷失森林 我从魔族的身后探出脑袋来,往前方看去。 这里也是戾气横行,跟神魔战场的戾气有得一拼。前方的土地上也是寸草不生,上头还时时刮着飓风。魔族站开后,我身前没了阻挡,顿时被那些夹杂着戾气的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 我稍稍用手挡了挡,突然脸一疼,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我伸手摸了摸,待拿下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指尖上全是猩红的血迹。 我惊叫了几声,往后了一些距离。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我抖着声音问道:“裂缝呢?裂缝在哪儿?” 难怪他说,就算我找到了裂缝也是钻不出去的,原来这里竟是这样环境,我根本就走不出去。 魔族无辜地道:“现在没有啊,要等。” 我有些激动起来,“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嘛……”魔族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经常时隔几百年就能钻出去一趟的。” 他偏头看我突然笑了起来,“可是我之前每次出去,都是没有遇见什么人,那战场和魔界一样无聊,我都不打算再出去了,可是遇见了你们这两个生物,最后便把你们带回来了。” !!! 我欲哭无泪,感情自己是运气太差了,这才会被卷入魔界的。人家时隔几百年才出去一趟,而我和柳长言也只是去神魔战场几天,没想到这样都能碰上。 我心如死灰,看着眼前那块狂风呼啸的地方,喃喃说道:“所以我现在即使是想出去,也要等几百年之后,对吗?” 魔族点了点头,“其实就算你现在等到裂缝了,你也是不能钻的。只有等这飓风和戾气消散了一些,在它们重新聚拢之前,你才能逃出去。” “再见。” 我转身就要走。几百年的时间对他们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是对于我这个命在旦夕的狐狸和难求百年的柳长言,几百年的光阴,足以让我们死在魔界了。 就是不知道是我先死还是柳长言先死,我们可以先跟对方商量好,要把自己葬在哪里。 只是我一点都不想死在魔界。 我想死在外边,倘若我死在柳长言前头,我还可以让他把我的尸骨带回青丘去,若我死在魔界,那我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那魔族追上来,和我并肩走着。 我问道:“除了这个办法,还有别的方法可以离开魔界吗?” “你想逃出去,我不会帮你的。” 是了,他就是知道我不能从这里逃出去,这才会带我到这里来的。 我盯着他,威胁道:“你不是说,自从我们来了魔界之后,魔帝整个人都不太对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能住进那座院子,为什么魔帝每天都来找我?” 魔族一顿,说道:“你对陛下做了什么?” 我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我没对他做了什么,是他心甘情愿的,不关我的事。” 魔族傻了,“心、心甘情愿?” 我有些恶意的说道:“对!没错!你们魔帝他肖想我,他还说要娶我为后。”我靠近他,眯起眼睛,恶狠狠地道:“到时候,等我当上了魔后,我就整天折腾你们,你们都欺负我,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魔族大声道:“可是你都有心上人了!” 我往四周往了往,确定魔帝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后,我又给他扣了一口黑锅,“魔帝他横刀夺爱!我不想嫁给他,便想着要从魔界逃出去。你不是说,他最近整天都在宫殿里,招了蓝姐姐进去吗?其实他们是在商量婚礼事宜——魔帝他现在已经在筹划婚礼了。” 魔族一脸惊吓,又露出了为什么会这样的神情。 他回过神来,吼道:“不行不行!你怎么可以做我们的魔后!” 我跟着用力点头,“对!我不能做你们的魔后!” 魔族不理我,自顾低声道:“你长得又不好看,又不高贵,又弱小,脑子还有问题……怎么可以做我们的魔后?你还有心上人,要是以后红杏出墙怎么办?那魔帝不是太可怜了?”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说出了这番话。 我牙根突然痒了起来,若不是此时正在办正事,我肯定要扑上揍他一顿,但是为了诓他,我也只好忍了,假装没听见。 魔族好像纠结够了,他此时正呆在原地,什么话也不说,就愣愣发呆。 我趁热打铁,说道:“倘若我一日不离开魔界,你们的魔帝就不会正常起来。你若想让我当你们的魔后,那就尽管留我们吧,反正我在魔界吃好喝好,实在无聊了,还可以找我的心上人出墙!简直不能太美了!” 魔族激动起,“不行!” 我得意的瞟向他,“你凭什么说不行?” 魔族揪着头发,他原地转了一圈,最后吼道:“不行,你必须赶紧离开魔界。” 我忍下喜悦,说道:“可是我又走不了。” 魔族道:“可以的,裂缝你钻不了,去迷失森林就可以了。” 迷失森林……我暗念几声,最后想起来了,魔帝曾说过,美人来到魔界的时候,就是从那儿进来的。可是她却受了那么重的伤,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说道:“你带我去瞧瞧,要是你骗我呢?” 这一次,魔族二话不说,全身又化成了黑色的雾气把我卷走。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我现在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他希望我离开魔界的迫切心思了。 这次时间比之前要久了些,而我笼罩在黑雾里,也努力辨认路途,好让我和柳长言出逃的时候,不至于会迷路。 最后魔族终于停了下来,他化回人形,说道:“到了。” 我一眼往过去,发现在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森林。森林泛出一片绿光,和魔气翻涌的魔界比起来,简直就是仙境。 森林很大,一眼望不到头。我看到了它连绵起伏的山峦和郁郁葱葱的树木。在还有边上有一片洁白的土地,看着好像是一片花田。 我不满道:“再进去些,这里太远了,我有些看不清。” 魔族却道:“我不进去了,你若要进去,便自己进去吧,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你。”(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六界交汇处 在一片绿光中,有一只小鹿跑了出来,它在森另的边上徘徊了一会儿,迈动优雅的步伐,走进了那片白色的花田里。有几只蝴蝶因为被小鹿惊扰而窜了出来,它们扇动着翅膀,如同舞蹈一般轻灵。那些翅膀上的花纹映着光,闪耀出五彩的光芒。一片花田中的几只斑斓的蝴蝶,优美得如同一幅画卷。 我呆了一瞬,小声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魔族理所当然道:“迷失森林啊。” “迷失森林是什么地方?” 魔族看了看我,一本正经道:“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你可以和你的心上人从这里逃出去,一点危险的都没有。” 我咬了咬牙,推了他一把,“既然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那你进去陪我瞧瞧。” 他这谎言也太拙劣了!若是从这里就可以逃出魔界去而一点危险都没有,那他们这些魔族怎么可能会乖乖呆在魔界里?魔帝虽然道德水平比较高,美人不让他出去他就不出去,但是他底下的魔族可没有他这么深的觉悟。 “我、我不进去。”魔族有点慌乱了,“是你要逃出去,又不是我要逃出去,我已经把你带到这儿来了,接下来我可不会再帮你了。” 我轻哼一声,“我现在又不想出去了——若是这里根本不是通往外界的地方,而是你设下害我的圈套,那我不是惨了?我还是好好呆在魔界,当我的魔后吧。” 魔族大声道:“不行!你不能留在魔界!” 我更加大声的回道:“我不!我就是要留在魔界!” 魔族眉毛皱成了一团,他哭丧着脸,最后小声说:“这里真是通往外界的地方,你可以从这里出去,我不骗你。” 我心里暗喜,但是脸上的神情越发严肃,“这里是不是危机四伏?” 魔族点了点头,“迷失森林是魔界和其他六界的交汇处,不管你想去哪里,从这里都可以出去,但是……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不过曾经有人进去,等他出来的时候,身上几乎只剩一幅骨头架子,不久后就死了。” 我不知道那个闯进去的魔族都遇见了什么,但是魔帝说了,美人就是吸入了迷雾瘴气,这才引发心魔,几欲癫狂的。心魔,我这个一身杂念的人,要如何安然通过迷失森林? 我呆了良久,魔族戳了戳我的肩膀,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还想出去吗?我觉得,你还是可以试一试的,也许你运气好呢?” 我本来也觉得我可以一试的,但是他一说我运气好,那就不太想试了。运气这种鬼东西,我从来就没有过。可是,除了迷失森林,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有气无力的说道:“再说吧,我现在想回去了。” 魔族看着我欲言又止,他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又化成黑色的雾气,把我卷回那座小院里。 等我回到小院里的时候,就看见了魔帝。 多日不见他,他似乎憔悴了许多,不过他此时眼里全是点点光芒,似乎很是兴奋。 我纳闷了,我不在,又没人跟他聊天,他兴奋什么? 待我再走近些,就听见柳长言的声音响起来: “陛下如今想整治魔界,首先便要从根源做起,再徐徐图之,千万不可急切。您直接套用人间的法则,这在魔界是无法实行的。您需要一点一点的潜移默化,从点滴上开始改变他们,等您的子民适应了您的新举措,到时再大刀阔斧,便可使魔界焕然一新。至于天下大同,这是个长远大计——” 魔帝的神情越来越热切,我走过去,打断了他们,“啊,你们聊得好开心。” 魔帝一心想要一个治国的能手,柳长言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治国,可是他看上去就很靠谱,若是魔帝把注意打到他身上去,那我们想离开就更加艰难了。想到此处,我忍不住瞪了柳长言一眼,好端端的,和他聊什么天。 柳长言没有接收到我的不满,他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我伸手一摸,又摸到了粘稠的血迹,这些是被戾气划伤的伤口。 我随意罢了罢手,说道:“没事,刚才有只蚊子停在我的脸上,我不小心用力挠了几下。” 我还想说什么,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把我拨开,我回头一看,就看见了魔帝不满的神色。 他道:“你先让开,我们还在讨论家国大事,先一边去,别来打扰我们。” 我一着急,使劲捏了柳长言一把,他轻咳几声,说道:“陛下,如今我说的够多了,剩下的还需要您自己去好好思考思考,至于您之前定下的那些新法规,可回去先改好,切莫儿戏。” 我之前搪塞魔帝的话,现在又被他拿来用了。我窃笑了一会儿,魔帝冷眼瞥过来的时候,我脸上的笑意尚且来不及收回去。我一僵,面无表情的站好,目不斜视。 魔帝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那本帝先走了,过几日再来找你。” 等魔帝走后,我用力捏住柳长言的双颊,“怎么我不在一会儿,你们就聊得这么火热了?你知不知道,若是他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去,那我们可就真出不去了?” 柳长言任由我捏着他的脸,他伸手在我脸上的伤痕婆娑了一会儿才回道:“不管如何,能引导他做出一有利的举措也是好的,魔族好战,若是能让他们教化温和一些,也不用担心他们总会想挑起战端,如此也算是在源头上制止祸乱吧。” 我把手放下,嘟囔道:“你如今都深陷囵圄,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忧国忧民呐。” 柳长言笑了笑,不作答。等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我小声道:“说了是挠蚊子挠的……” 柳长言道:“我认为,正常人都是用手掌拍蚊子,而不是用爪子挠,还挠得自己一脸血。” 我气得瞪了他一眼,口中想辩解的话却说不出来,意味不清的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我才说道:“柳长言,我觉得,我应该找到了逃出去的办法了。”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出逃 柳长言一顿,“找到方法了?” 我坐得更靠近他一些,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找到了,在迷失森林里,不过我担心有危险,不敢贸然决定。” “迷失森林?”柳长言捏着我的手腕,在上头轻抚了一会儿,说道:“你同我说说。” “就是……”我顿了一会儿,丧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那里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柳长言看了我好一会儿,目光柔软得令人心惊,我突然不敢和他对视,于是伸手抱住他的腰身,把脸埋在他怀里。 “柳长言,我有点怕。我怕我们会死在这里出不去,我没时间再耗下去了,我想走出去,但是我又怕你会跟着死在迷失森林里。但是要我留在魔界等死,我又不甘心,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都还没做呢。火凤凰的尾翎找不到便罢了,可是我真的想回青丘,我想回家,我不要死在这里。” 我当初非要来神魔战场找火凤凰的尾翎,因为我觉得如果不来这一趟,我死了也不能安心。而我如今被困在魔界里,我又不想找了,我只想回青丘,然后在那里死去。 柳长言轻拍着我的脑袋好一会儿,而后说道:“你想出去,那便出去。” 我闷声道:“只是那里,我们也许走不出去就死在里头了。” 柳长言居然低低笑了起来,我不抬头,不解望向他。 柳长言笑道:“反正你不想死在这里,死在哪里都没有区别,那为何不赌一把?” 的确,我埋骨的地方不是青丘,那死在哪里都没有区别,既然如此,那赌一把也没什么。只是柳长言怎么办? 我有些急切的握住他的手,问道:“那你呢?” 柳长言突然俯下身,在我的眉角轻轻的亲了一下,“我自然也要跟着你跑了。” 我愣住,伸手抚上眉角的湿印,低声道:“可是我没有把握能走出去。” “你不想死在这里,你以为我就想死在这里吗?” 话虽如此,但是真要跟他一起进去,若是真的发生什么好歹,我根本就不能承受那种后果。 可是我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会想办法把他送出去,可如今自己要真跑了,把柳长言留在魔界里,他也是没办法出去。好像,除了跟我一起去迷失森林外,是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 我恶狠狠的用力抱住他,咬牙道:“那就一起跑吧!”那就一起死吧…… 我发现,其实我的运气也不是那么差,虽然一路走来,总是诸事不顺,做什么都做不好,但是我还有一个柳长言,他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 自魔帝走后,我和柳长言因为心虚,在小院里尽量若无其事的等了他几天,见他好几天都没来小院里,估计一直在思考治国大计后,我们就放心跑路了。 等来到了迷失森林的边缘,我忍不住轻呼一口气。 磨了这么久,我们今天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而那个一心等着美人归来,想着天下大同的魔王,以后也不会再相见了。 柳长言他走在我前头,拉着我手就要往里走去。 我虽有些忐忑,但是此时已经容不得我犹豫了。我咬牙,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走了没多久,我们已经走到了迷失森林的边缘,在这里,我终于可以看清这片森林的样子了。 我上次是远远瞧着,瞧得不是很真切,现在靠近了我才发现,这些盘根错节的树木高大无比,直耸入云。它们的树冠遮天蔽日,在远处看来,见这里冒着绿光,但是走进了才发现,树冠把光都挡住了,所以这里看着比外头要昏暗许多。 树冠上的叶子苍翠欲滴,但是地上却堆了许多残枝枯叶,我和柳长言一脚踏上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咔擦咔擦,全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我紧握住柳长言的手腕,悄悄凝神注意周围的境况。 只是我这边提心吊胆,但是走了许久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凶残的猛兽,也没有所谓的迷雾瘴气,可是我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树木的树冠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这一路走过来,头顶的天空全被树冠遮住,头顶的那一方空间,全是由树叶形成的苍穹。 我和柳长言走在底下,只有咔擦咔擦踩断枯枝的声音响起,偶尔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柳长言。” 他停下来,回头看我。 “我、我闷了,我们来聊聊天。” 柳长言笑了笑,而后搂过我的腰身,让我和他并排走着。 “别怕。” 可是我根本不能控制自己。 我仰头看他,问道:“柳长言,你有没有算过,自己还有多少寿命?” 他脚步都不曾停歇,淡笑道:“这我如何算得出来?不过你放心吧,师尊说了,我此生顺畅,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几岁了?” “大概……”柳长言想了想,回道:“二十有七吧。” 其实他说“大概”的时候,我的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因为我怕他会跟魔帝一样说忘了。如果真是这样恐怖,那我已经不敢想柳长言活了多少岁月了。 我咬了咬唇,小声说道:“我已经……已经一千岁了。” 柳长言只是轻笑了几声,没有表达什么,我再次咬咬牙,问道:“你会嫌我老吗?” “其实……”他长长的顿了一下,我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我此刻恨不得自己也才二十七岁,但若是那样,我现在还是一只狐狸幼崽,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柳长言终于说话了,“其实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已经一千岁了。” 我一愣,“什么意思?”难不成我看上去很嫩? 柳长言闷笑了一会儿,“我以为你跟长清一样,才十六岁。” 我愣怔了好一会儿,脑子拐了很多道弯,最后反应过来了,他这是说我和长清一样幼稚呢! 我有些委屈起来,好歹我也活了这么久,我宁愿他说我年纪比他大,也不要他说我幼稚。 我赌气道:“你一直以为我跟长清一样小,那你岂不是一直在吃嫩草?” 柳长言瞥了我一眼,回道:“现在吃嫩草的人是你。” 我一听,再也忍不了了。我跳起来,扒拉住他的脑袋,然后一口咬在他脸上。 太过分了!居然敢说我老牛吃嫩草!(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绿叶 可我这一次只咬了一会儿便放开了,因为我发现自己舍不得。 我伸手,把他脸上的唾沫抹去,悻悻道:“你怎么不训我了?” 柳长言反问道:“为何要训你?” “你以前在昆仑的时候,说了不许我再咬人,特别是在脸上。” 柳长言笑了笑,说道:“但是可以咬我,你想咬便咬罢,我不会同你计较的。” 我忿忿瞪了他一眼,“我咬你,那是你活该!”居然敢说我老牛吃嫩草! 柳长言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看来以后不能给你烤鸡了。” 我一愣,急道:“为什么?你凭什么不给我吃肉?” “你锻炼了牙口,后头又来咬我,最后受罪的还是我。” 我哀嚎一声,“你真是个混蛋!” 这次柳长言居然没有同我计较,他只是意味不明的瞟了我一眼,而后又带着我往前走了。 我气哼哼的生了一会儿气,最后突然想开了,我对他说道:“行吧,倘若我们这次能活着出去,你可以罚我不吃烤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不给我烤鸡吃,我就更加卖力的咬你! 柳长言勾了勾唇,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又耍赖。” 我不服气道:“本狐狸言出必行,一言九鼎!” 倘若,倘若我们能活着出去。 柳长言道:“你说迷失森林是六界和魔界的交汇处?” 我点头,“对的。”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往凡间?” 我继续点头,“是的。” “哪里才是六界的交汇处?” 我摇头,“不知道。” 柳长言看了看我,问道:“你知道,这里头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吗?” 我想了想,回道:“危险的东西……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里有迷雾瘴气,吸入了很容易就被迷惑。没有心魔的会产生心魔,有心魔的会想不开。” 柳长言叹了口气,说道:“那小心点吧,紧跟着我,不要放手。” 他一说着,我就更加用力的拽住他。 我们越走着,这方空间就越来越昏暗,就像天黑了一样。我拿出夜明珠,照亮前行的路。 两旁还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光线越来越暗,我抬头看着两边的树木,越看越觉得可怕。好像之前它们只是把自己的真面目隐藏起来,而等光线暗了之后,它们就会朝我们伸出爪牙,变成凶残的怪物。 我扯住柳长言的袖子,低声道:“我们要不换条路探探?” 他点了点头,而后带着我往一旁的树木空隙走去,只是我们刚要钻进去,那些树与树之间的空隙就合起来,本来的两棵树合成了一棵树。 “这……” 柳长言又拉着我,往另一边的树木走去,只是那些空隙都合了起来。我们试了几次,毫无意外的都出不去。 开始了。果然这林子里,不会像表面这样平静。 之前一直平安无事,我一直惴惴不安,如今真出事了,我反倒平静下来。 如果它一直没有动作,那样更加恐怖。 我想召出青锋剑来试着砍这些拦路的树干,但是拈了一半的法诀我才想起来,青锋剑被魔帝拿去了,并没有还给我。我跺了跺脚,刚要跟柳长言说试着砍这些树干,他就已经上前去了。 柳长言手里挥舞着长剑,但是树干连条划痕都没有出现。柳长言退后了几步,他打量了四周一圈,而后把长剑竖在眼前,跟着闭上了眼睛。 他嘴里念念有词,在念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咒语。等他再睁开眼时,我发现他手里的长剑早已变了模样,方才长剑是白色的,泛着冷光,但此时是金色的,上头不时有一些符咒闪现。 柳长言又拿着长剑,再次挥了上去。但是这次也只是把树枝上缠绕垂下的藤条砍断了,而树干还是毫发无损。柳长言皱起眉头,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我把双手化成狐狸爪子,也跟着上前挠了几把,但是那些树干还是紧紧的贴在一起,半点都没有分开的迹象。 我有些忐忑的问道:“怎么办?” 柳长言抿了抿唇,说道:“见机行事。” 眼前是一条被留下来的道路,一直延伸向空洞洞的远方看不见尽头。 这条路被森林选出来的,我们只能走下去的路,它有意的引导我们走下去。不用想也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可是我们出不去。 柳长言长叹一声,说道:“只能走了。” 他拉过我,整个人挡在我身前,而后把长剑横在身前,慢慢的朝前走去。 只是我们走了许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安静,可是我现在也顾不及和柳长言讲话来分散心神了,只凝神注意周围的情况。 我不说话,柳长言却开口了,“你看地上的这些树叶。” 我低头一看,发现地上的树叶全是绿色的叶子。叶子铺了一地,地面散发出淡淡的绿光,使的这里都不怎么昏暗了。那些叶子铺陈,顺着道路的轨迹,一直伸向远方。 我们刚进来的时候,脚上踩的枯枝黄叶。 什么时候……脚下就变成了这样?我有些惊惧起来,我不知道这些绿叶是什么东西搞鬼的,但是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森林真是见鬼了! 想到鬼,我就想把小息放出来,但是我捏着定魂珠叫了良久,小息还是没有反应,无奈我只得把定魂珠收起来。 我试着把叶子捡起来,发现上头的脉络很清晰,上头有一些绿色的东西在顺着纹路游走。我捏碎了这片叶子,刚想把碎末扔掉,却发现从自己的掌心里冒出一缕淡淡的绿光,很快就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我又捡起了一片树叶,试着捏碎,还是有淡淡的绿光飘出来。 原来我们在外头看见的绿光,不是因为这些树木太绿了,而是真的有光! 我举着叶子问柳长言,“你认识这些东西吗?你看上头的纹路,还有顺着纹路脉络游走的绿色的东西。” 我当着柳长言的面,把这片叶子捏碎。 他看到那些飘散的绿光,奇道:“这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可是脚下的绿叶突然开始急剧的变得枯黄。(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迷雾瘴气 一缕缕绿光从树叶里头飘散出来,带走了绿意,那些原本绿得发亮的树叶开始慢慢变得枯黄,取而代之的是漂浮起来,把路途照得大亮的绿光。 那些绿光有点像飞舞的萤火虫,它们四处飘荡着,还有些落在我和柳长言的肩膀,头发,脸上。 柳长言的脸映在这些绿光中,看起来愈发貌美,我盯着他的脸出神,突然脑袋一疼,我有些发晕的脑袋清醒过来。 柳长言拍着我的脑袋,说道:“你怎么了?怎么叫都不回神。” 我一愣神,眼角朝一旁瞟过去,发现那里也有着一个“柳长言”。他此时正在朝着我笑,我有些紧张起来,刚要做出防备,但是那个“柳长言”已经化成绿光消失了。 我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柳长言”,问道:“你是柳长言?” 他皱了皱眉,却不答话。他扯过我的手腕,带着我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说道:“这些光太过诡异了,还是小心为妙,你不要用手去碰。”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应该就是真的柳长言。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什么?” “看见什么?” “你啊。” 柳长言加快脚步,嘴里边说道:“别闹。” 他看不见。 绿光又逐渐消散,这条路上又开始昏暗起来,什么也看不见了。 脚下又响起了咔嚓咔嚓踩断枯枝落叶的声音。 在昏暗中前行了没多久,突然头顶有树叶飘落下来,刚开始只是几片,后来越来越多,树叶纷纷下坠,如同下起了雨。 没过多久,地上又铺上了一层绿色,一直蜿蜒,看不到头。 “怎么办?还要继续走下去么?”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像整个心脏都要从胸膛蹦出来一般,急促不已。 柳长言没回答我,只是沉着脸,原地站着,似乎在沉思。 我往四周往了一圈,突然看见自己的身后又站在一个“柳长言”,他又对着我笑了,笑得跟他平时一样好看。 从刚才开始,柳长言便一直握着我的手腕,从未放开过。我用力咬着唇,直到感受到唇上的一抹腥味,这才放开来。我紧紧的反握住手上的手掌,回过头来看他。 “你这次,有没有看见什么?” 身边的柳长言垂下头看我,说道:“你看见了什么?” “看见你。” 柳长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怀疑,这些绿光就是迷雾瘴气,我们麻烦了。” “你抬头看那些树枝。” 我听了,抬头望去,发现在绿光的映照下,头顶的树冠看起来更具绿意,似乎要滴出水来。 刚才掉了那么多的树叶,这些树冠怎么说也树叶也会变得稀少些,但是现在我一抬头还是只看见了树叶而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这些树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树。 我咽了咽唾沫,有些艰难的道:“若真是迷雾瘴气……那么,我刚才看到的,都是心中的幻象,都是幻象,是假的。” 虽然嘴上我在安慰自己,但是我知道,我已经开始受到这些绿光的影响了。 没有心魔的人会产生心魔,有心魔的人会想不开。 我之前是这么跟柳长言说的。连美人这样的神仙都逃不过这些瘴气,我这点微末道行,要这么抵挡住瘴气的侵袭? 我甩了甩脑袋,阻止自己想下去。我现在要做的是稳住自己的心神,而不是自己吓唬自己。 要淡定,淡定。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等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才重新睁开眼睛。 目之所及,还是一片绿意。我忍不住更加的靠近柳长言一些,手上更加的紧握他的手掌,只是我握着握着,发现手上的触感有点变了。 我手上的这双手,皮肤细滑柔腻,骨架显然也没有柳长言的手大,柔若无骨。 这是一双女子的手。 我僵住,整个人有些懵了。我维持着低头垂目的动作,不太敢抬头看一眼,我现在牵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迟迟没有动作,耳边却响起了一声女子的轻笑声,她说道:“你怎么了?抬头看看我呀。” 这是——美人的声音! 她的声音还是自带笑意,尾音有点不自觉的勾起来。我一抬头,看见的果然是美人的脸,我有点傻了,就呆呆看着他。美人笑着看我,好一会儿后,她又开口说话了,“你这些年来,有没有想我?” 我愣愣点头,回道:“想。” 怎么会不想? 她突然伸出一只手掌,摸上我的脸庞,轻抚着我被戾气弄伤的地方。 她叹着气,说道:“看来我不在,你长大了不少。” 我突然有些伤心起来,她不在,我是长大了不少,原来她死了有这么久了。好几百年了,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到她腰部的女童的模样了。 我抽了抽鼻子,刚要说话,脑子却突然醒悟过来。 她死了,那此刻正摸着我的脸的是谁?这样真实的触觉,手上的皮肤是温热的,我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皮肤底下血液的流向,美人死了,她不要说身体,魂魄还是残缺的。 她不是美人。 那是谁? 我刚刚一直牵着的是柳长言的手,对了,迷雾瘴气,眼前的“美人”难不成是柳长言被瘴气化成的模样? 我稳了稳心神,试探道:“柳长言?” 眼前的“美人”停下,她脸上没有了笑意,脸蛋绷着,似乎有些不快,“柳长言?谁是柳长言?” 这些一定是瘴气用来迷惑我的幻象,都是假的。 这么一想,我就闭上了眼睛。既然是幻象,那我不看她就是,她想用美人的脸来迷惑我,我不能让她得逞。 “美人”消停了好一会儿,而后我又听见了她的声音诡异的响起,“我的血好喝吗?” 我用力的握住手上的手,触觉一定也是假的,我现在握住的还是柳长言的手,我不能放开,不能和他分散了。 不要理她,不要信她。 美人的声音渐渐的变了,变成了一阵桀桀桀的怪笑声,嘶哑难听。那声音说道:“你的血很好喝。” 我一惊,眼睛不受控制的张开,眼前不再是美人的脸,而是变成了僵尸,那只在人间吸了我的血的僵尸。(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幻境 僵尸舔了舔嘴唇,眸中一片猩红。 我忍不住想退后几步,但是又勉力控制住自己,可是当我低下头的时候,看见自己手上牵着的,变成了僵尸的手。 它手上还有一些尸毛长了出来,手背的肉已经腐烂了,我握着,感觉指尖的触觉就是一块软泥——这是一块烂肉。它的长指甲没一会儿也伸了出来,黑色的,锐利的指尖泛着冷光。 看着他的手,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还未修得人形时,去捕猎的情形。我偶尔也会看见路上有一些腐肉——那些是死在路边的动物,它们的尸体放久了,也会腐烂。而在那堆烂肉中,总会生出一些蛆虫来。那些白色的蛆在烂肉中蠕动白色的躯体,一点一点的,在烂肉中穿行。 我想惊叫几声,急的差点掉下眼泪。因为我这么一想后,好像真的有看见僵尸的手上有几只蛆在蠕动…… 虫子,还是蛆虫……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僵立当场。 他还是我的柳长言,这些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 僵尸又从喉间嘶吼出低哑的叫声。我抬头望去,发现从他的鼻孔里钻出一只白色的蛆,它在朝我这里蠕动,挣扎着要过来。 不对,是僵尸的头在靠过来……它嘴里边喊道:“让我来喝你的血吧。” 我再控制不住了,惊天动地的大叫一声,而后甩开僵尸的手,开始跑路。 身后的僵尸穷追不舍,我跑了多远,它就跟着追了多远。我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它一边跑,身上的烂肉就开始狂掉,最后只剩下了一幅骨头架子。可即使是这样,它还是用着它摇摇欲坠的骨架子追着我跑。而这该死的骨架子,速度居然很快! 我累得喘不过气来了,气喘吁吁的往回望了一眼,发现僵尸的骨架子又开始一边跑一边散架了。我有些庆幸起来,等它的骨头也掉完,这样它就没有没法再追着我跑了。这么一想后,我全身充满了力气,而后又开始拔足狂奔。等它的骨头都跑完,我就可以停下了。 最后等它把两条腿骨都跑没了的时候,骨头架子轰然倒地。我一喜,笑了几声——终于不用跑了。我正靠在树干上休息片刻,但是我看见那堆散掉的骨头架子又动了起来。 我长大嘴巴,还以为它会重组起来,重新追着我跑的时候,那堆骨头却慢慢的散开来,一直蠕动。 蠕动?我一僵,再定眼望去时,发现那堆白骨都化成了白色的蛆虫,大片大片的蠕动开来。 我大脑还没有来得及发表什么感想,双腿就已经先自发自觉的跑路了。 就算把我的狐狸腿都跑瘸了,我也绝不停下来休息。 我这次不用回头看那些蛆虫是否跟着追上来,因为它们在落叶上蠕动前行的声音就已经给了我答案。 而且要命的是,这些靠蠕动走路的蛆虫,速度居然也很快! 我奔跑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我毕生的巅峰,但是那些蛆虫还是跟在我身后,紧追着不放。 眼看它们就要追到我脚下了,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那些蛆虫长大着嘴巴,里头居然长了一口整齐锐利的尖牙。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脚下不知道踩了什么东西,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我急得掉下了眼泪,想要爬起来,但是蛆虫已近临近脚下了——我跑不了了。 我惊骇得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自己被吃掉的模样,也不想看见那些另外恐怖得令我全身颤抖的蛆虫。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悲惨,最后居然是葬身在蛆虫的口下。我越想越伤心,最后大声哭了出来。 我哭了一会儿,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我偷偷睁开眼睛往外瞄了一眼,发现眼前早已没有了那些令人胆寒的蛆虫。 我往四周打量了一眼,发现自己此刻是在自己的狐狸洞中,而我此时变成了一只狐狸。 我正愣怔着,突然尾巴一疼,我就被人扯了出去。 “你说你,天天跑出去玩,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看看别的小狐狸,有哪个像你这么顽劣的?你能不能学学你大姐?好好学习行不行?你看那只黑蛟,人家怎么就长角了?我都快要被你给气死了!有点长进啊……bababa” 我回头望去,就看见大长老扯着我的尾巴骂的正欢。我此刻哪里顾得了其它,当下扑在他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呜呜呜……我看见虫子了,它们居然还长牙,还要吃我。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大长老一听,似乎更加愤怒了,“你你你现在,连只虫子也打不过!” 我反驳道:“是一大片!” 大长老听了,依旧不管不顾,继续骂我,而我也是依旧不管不顾,扯着他的衣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最后还把那些鼻涕眼泪全都抹到他的衣服上去。 大长老终于骂累了,他提着我的尾巴,把我扔出洞府去,“赶快去跟弱水上仙学法术!” 我趴在地上,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了。 突然有人抱起我,来人伸手轻抚着我的脑袋,似乎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我抬头望去,就看见了柳长言。 他此刻是我初见的模样。一身银白的外罩纱衣,眉目清雅,神色温和,还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他看着我,笑得很好看,温润且儒雅,纯良有无害。 我趴在他的怀里,又要哭了。 柳长言拍了拍我的头,说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我抽噎着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低笑几声,“这不是见到了么?” 我用力的点点头,是见到了,他的怀抱还是这样舒服。 他用下巴蹭蹭我的脑袋,说道:“你随我回昆仑去成亲吧。” 我嘴巴一张,还未说出什么话来,二长老突然从一旁跳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张大弓,弓已经拉满了,上头的箭矢对着柳长言。 二长老对着柳长言怒喝道:“不行!放下她!你们不能在一起!” 而后四长老也跳了出来,他手上也是拿着一把大刀,说道:“对!我们青丘不欢迎你这个凡人!赶快给我们滚出去!” 我一急,想开口替柳长言说话,但是一边又突然蹿出几个人来,是在魔界遇见的那几个女魔族。 她们几个笑作一团,“棒打鸳鸯的戏码,我们最爱看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美梦成真 那几个女魔族走过来,脸上推满了笑意。 有一个女魔族贴近我的耳边,低声说道:“你的长老们不让你们在一起,那就让给我们吧。我们不会吃了他,只是会玩弄他,蹂躏他……” 我打了一个寒颤,而后吼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女魔族娇笑几声,非常得意的瞟了我一眼。 我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求助的看向柳长言,却见他好像都呆住了,什么表情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魔帝也跟着到了青丘。他首先找到我,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本帝!本帝要青丘给你的谎言付出代价!” 我一愣,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弱水她死了!” 魔帝先是哔哩吧啦的训斥了我一通,而后道:“而你,你居然还敢要逃出魔界,看本帝不把你们这对狗男女给抓回去!” 逃出魔界……我暗念几声,脑袋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 对了,我是要跟柳长言逃出魔界,我为什么要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脑袋越来越疼,疼得我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眼前一黑,我就又晕了过去。 等我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环境很空旷。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土地看不到边界,也没有人声。 我傻愣愣的转了几圈,突然有人把我提起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我找了你好久了,没想到你躲到这儿来了。” 我抬头一看,就看见了美人。 她笑吟吟的摸着我的皮毛,手上的动作很温柔。 我哭了起来,“你、你是什么东西?你不是死了吗?” 美人一呆,而后继续笑道:“我是死了,可是你不是把我救活了吗?你的愿望实现啦。” 我一愣,反问道:“我什么时候把你救活了?” “傻了是不是?”她点了点我的鼻子,说道:“不就一百年前吗?” “一百年前?可是我没有……”我还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把她救活了。 我停了一会儿,问道:“我身上的伤呢?火凤凰的尾翎也还没找到呢。” “你傻了吧,早就找到了,你的伤也早就治好了。”美人她说着,抱着我施了个法,转眼就又来到了青丘的狐狸洞里。 是吗?我试着提起,发现自己的灵力畅通无阻,竟然还真是没有感觉到不适。 我兴奋得都有点结巴了,“我我真的好啦?” 美人笑笑,她拿起一个圆盘飞了出去,我的双腿不经思考,也跟着跑了出去,等我气喘吁吁的把圆盘叼回来的时候,美人满意的摸了摸的我的额头。 她摸了一会儿,而后给我放了一碗血,“喝吧。” 我一喜,把那碗血一饮而尽,最后还舔了舔碗边沿的血迹。 美人看着我笑了笑,而后来到她栽的那棵树下,翻起了话本。她的脸上很柔和,神情专注,指尖一页一页的翻开那些话本。 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爬到树上去,用尾巴卷住树枝倒挂在树上,也跟着她看起话本来。 有凉风习习吹过来,吹起了落在她鬓角的碎发,她也不顾,眼睛就微微眯着,好像盯着话本,但又好像不是在看话本,神情惬意。她偶尔还拿起桌上放着的茶水来轻抿一口,而后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 有斑驳的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照射下来,打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我有变得有些慵懒了,索性趴回树上,开始眯起眼睛,打起了瞌睡。 一切就如同当年的一样,她坐在树下看话本,而我在树上睡觉。 风是和煦的,阳光是暖的,不是凄风苦雨。 轻柔得如同天上的白云一样,当年的往事就是如今现在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这就是我所期盼的样子,是我念念不忘,不能放下的当年。 我闭上眼睛,想安心睡一觉,可是不知为什么却突然感觉一阵心酸,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被我忘了。我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眼泪从树上的缝隙滴落下去,正好滴到美人的话本上。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怎么了?” 我把头埋进尾巴底下,闷闷道:“不知道,我总感觉不太舒服,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 美人顿了一会儿,然后轻笑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情郎了?” 我一愣,“我的情郎?” 她点了点头,而后把我从树上拽下来,“他如今正守在外边,等着你去见他呢。” 我突然感到雀跃起来,一颗狐狸心也定了不少,没有那么难过了。 美人抱着我走了一会儿,走到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青年身后。看到这熟悉的白色,我的心脏就先一步扑通扑通跳了起来。青年背对着我们,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依稀知道,他手里还抱着一筐什么东西。 美人对我说道:“你看,他就是你的心上人。” 白衣青年听见了我们的响动,回过身来。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这是一个有着一双红色眼睛的男子,还有可爱的两只兔牙。那张脸好看是好看,但是还有些稚气未脱。像是未长成的少年。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失望起来。我闷闷道:“他是谁?” 美人低声道:“兔子精啊。” “兔子精?” 美人笑了几声,“你天天去追着人家跑的,你都忘啦?现在他也带着一筐萝卜来看你了。” 是了,我当时以为自己喜欢上他了,而后每天都去他的洞口堵人,还送了他很多萝卜。最后把人家吓得给搬家了,为此我还和美人哭诉,伤心了许久。 只是他搬家了,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意兴阑珊的望了一眼,发现他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就是一筐萝卜。可是我又不喜欢吃胡萝卜,我喜欢吃肉,喜欢吃萝卜的人是他不是我。 兔子精讨好的笑笑,把萝卜递给我,“给你。” 声音也带了点稚气。 我趴在美人的肩头,说道:“我们回去吧,我更喜欢成熟稳重些的。” 他不是我的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才不是这幅样子的。 我的心上人既成熟又稳重,可是我记不清是谁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又要死 现在美人复活了,而我也回到了青丘,但是我总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违和感。 比如美人,她竟然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比以前轻柔了许多,不会再扯住我的尾巴骂我了。 其实她这样的转变,我应该高兴的。因为我以前心心念念都希望她能温柔点,可是当她真对我温柔相待时,我发现自己又不能接受了。 她才不是这幅贤妻良母的样子。 只有那个笨蛋魔王,才会认为她高贵孤傲,高不可攀。 魔王……魔王是谁? 我的脑袋又毫无预兆的疼起来。我忍不住嘶吼一声,洞里的美人听见了,跑出来把我抱在怀里。 她说道:“我回来了,可是你这些日子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她回来了,可是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有些适应不过来。 美人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诡异无比。 她把我放下,说道:“既然我回来了你不开心,那我还是去死吧。” 我傻了,呆在原地有些僵硬。我那么努力她才活了过来,怎么她又说要死了? 美人不理已经呆滞的我,她转身飞了出去,站在空旷的原野上。她手上不知做了什么动作,而后手中闪耀出一道光芒,那道光芒朝苍穹劈过去,似乎连天际都给她撕出一个窟窿来。 她回头朝我笑了笑,而后飞上了天空,但是她只飞到一半,突然有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传来,连地面也跟着震动了。 我张大嘴巴,刚要提醒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九重天雷开始霹雳吧里的劈到她身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美人又给劈死了。 死得那样干净利落,比上一次还要快速。 我飞奔过去,看见美人倒在了血泊中,她的脸上全是殷红的血迹,唇边还不断有鲜血冒出来。她看着我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话,但是只有微弱的气息呼出来,很轻柔,轻柔得几乎感受不到。 她到底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又要去寻死? 美人闭上了眼睛,身体很快化成星光消失不见。 我“哇”一声,大哭起来。 她又死了,又再次抛下我了。 突然身边的环境一阵扭转,开始天崩地裂。我的狐狸洞,那些蔚蓝的天空,空旷的原野,都开始崩裂,似乎整个世界都要塌了。 我跑向大长老的洞府,可是此时青丘里一只狐狸也见不着,只有我一个。 我急得眼泪直掉,为什么他们都找不见了? 洞口的一块大石砸下来,正好砸中了我。我本来是有办法顶开逃跑的,但是此时脚下的土地又开始崩裂,我一脚陷了进去,再逃脱不开。 这个裂缝想是个无底洞,我本来还有些害怕,但是我一直尖叫也没见掉到底部,后来我便默默的任由自己下坠了。 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渐渐有了些光明,最后我掉到了一片桃林里。 我爬了起来,甩了甩身上的灰尘,刚想要变成人身,但是却被人抱了起来。 我想招呼来人一爪子,但是当看见他的脸时,爪子就定住了。 这是一个身穿银色纱衣的青年,长得很是貌美,神情温和,眉目清俊。 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我看着他的脸,越看越觉得熟悉,最后突然哽咽起来,从心底莫名的涌起一股心酸,越来越不可遏制。 青年把我抱回他的家中,对我细心照料,关怀备至。若不是我记得自己现在是一只狐狸的样子,我肯定以为他爱上我了。 最后他当然没有爱上我,因为他是个正常人,一个正常的人不会对一只狐狸感兴趣。但是我不是一只正常的狐狸,所以我爱上了他。 可是世上总有那么多棒打鸳鸯的戏码,他要娶亲了,可我不能阻止他。 他要娶别的女子,但不是我,因为我是一只狐狸。 我此刻多么希望自己是只坏狐狸,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杀了他的新娘子,然后带他逃跑,把他永世囚禁和我双宿双栖,可是我不能。因为我看见他给他娘子画眉是温情款款,说起情话时是温柔缱绻。 我的心上人爱的不是我,是他的娘子。 没有比这更伤心的认知了。 美人死了,我的同族都找不到了,而我认定的心上人他不爱我。多么悲惨的狐狸,多么可怜的自己。 只有我一个人形单影只,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情人。 不过我后来又安慰自己,我可以守着他的下一世,下下一世,这一世我就成全他好了,他以后的永生永世都是我的,因为我有足够的寿命去等着他。 我这样欢快的想着,却还是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我怀着这些甜蜜的期盼,开始守着他的每一世轮回,可惜他每一世都不会爱上我。 我若从小守在他身边等着他长大,他最后一定会把我当场姐姐之类的角色,对我没有半点私情;若我化成邻居家的小妹妹和他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他最后又在半路爱上别的女子,而后因为愧疚和那女子殉情以明心志;若我在他最好的年华遇上他,给他最美的初遇,他又会说自己家中有了苦苦等他回家的青梅竹马。 我只能每一世送他离开,在黄泉路上目送着他和别的女子相携着走过奈何桥,约定来世结成夫妻。他们脸上的笑容甜蜜无比,可这对我来说又何其残忍。 他每一世都不会爱上我,可是他已经成了我的执念,我放不下他,像飞蛾扑火一样,没有退回的念头。 而这一世,我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了他,当我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却在新房里迎来了一个诛妖的道士。 而我的心上人则在一旁冷漠的看着我和那道士斗法,还面无表情的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我再也忍受不住了,我待他这样好,没想到最后却落这样的下场。我小心翼翼的把自己一颗真心送给他,可没让他这样践踏。 是我傻,傻得着了魔,我守了他这样久,若是有半点可能,我们现在早就在一起了。 可我为了他流了那么多眼泪,今天我也要让他哭一次。(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清醒 他以前看都不看我,我都没忍心伤害他和他的心上人,可是今天我要做一只坏狐狸。 美人教导我要博爱众生,虽然她自己也办不到,但是她估计把这个她办不到的期望都放到我身上了,所以教导得很是上心。可我今天就要沾染上第一条人命,不对是两条,也不知道她知道了会不会失望,但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她已经死了。我也不会担心她会突然跑出来训我了。 我化回原形和那个道士殊死拼搏,困兽之斗也好,我今天怎么说也要把他们的性命留在这里。 道士死了,我把他的心挖了出来,看着手上还在跳动的心脏,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原来做坏人这样快意,杀想杀掉人,不用苦苦抑制自己的欲望,多好。 我捏碎了那颗心脏,而后朝我的心上人动手了。他可以不爱我,但是不能这样践踏我的心意,还想要杀了我。 我向他划了一爪子,就一爪子而已,他们这些凡人这样脆弱,不过一爪子我就能杀死他了。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我本应该干净利落的把他给挠死,免得节外生枝,但是到了这样紧要的关头,我却还在执着于一个飘渺的,不知真假的答案。 “没什么可说的。” 我一听,瞬间暴怒了起来,那些过往,他都不记得我等了他多少年,我可以不怪他,但是他想找人杀了我,却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这千百年来的守护,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我杀死他,再把他的灵魂囚禁起来,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我把他扑倒在地上,伸手用力的掐住他的脖子,只要我稍稍一用力,他的脖子就断掉了,他从此变成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人。 我冷笑一声,那样也好。我也再不想听到从他嘴里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了。 只是我手上刚要施力,他却突然哭了起来。我一僵,手势就此僵住,再动不了。 “你怕啦?你刚才不是很神气么?” 可他还是一个劲的流泪,哭得莫名其妙,没有半点声息。 我恶狠狠道:“你这个懦夫!” 手上开始用力,这次他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青衣……你,你醒醒……” 可我此时哪里顾得上他,还想让我醒醒,该醒醒的人是他,说什么我今天都要杀死他。 可是我还没能把他掐死,自己就先晕了过去。我最后转头的时候,发现刚才被我挖心的道士此时又站起来了,他手上拿着一把桃木剑,刺进了我的胸膛。 我的胸膛又疼又凉,好像被刺穿了一个窟窿,我想伸手去摸一摸,但是却抬不起来。眼前一黑,我就倒地不人事。 原来这年头的道士这么逆天,心都碎了,居然还能活过来捅我一刀。美人说的果然是对的,当你要干坏事,想要杀人的时候,紧要关头千万不要啰嗦,什么话也不要说,直接上刀弄死他们。否则会被一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捅了刀子。 可惜她只说了奄奄一息的人会捅人刀子,可没说过已经死绝的人还会捅人刀子。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我多想大哭一场来祭奠自己,因为我死得这样冤枉。 只是死人是没法为自己哭丧的,我已经死了,当然不能自己送自己一程。可是我若是死了,那上面的那一大堆感想是谁发出的? 我到底死没死? 我偷偷睁眼,看见了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他是我的心上人。我此时还沉浸在他的背叛中不能自拔,当下也顾不得纠结自己死没死了,我赶紧起身,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混蛋!居然敢找人来对付我! 他的神色居然有些委屈起来,他摸着被我打疼的脸颊,愣愣看我,一脸无辜。 我发了狠,扑上去咬了他一口。做了那样的事情,居然还敢做出这样无辜的表情,简直该死! 我撕咬着他的脸颊,可他却不生气,也没推开我,反而是笑了起来。 “你一醒来就这样有活力,想来没有什么大碍,你使劲咬吧,别把肉咬下来就行,我有点疼。” 我一僵,停了下来。 之前的回忆尽数涌进脑子里,我终于清醒过来。 他是我的柳长言,不是那个我守了无数的岁月,却被捅了刀子的“心上人”。 我搂住他的脖子开始哭,越哭越伤心,此刻除了哭我别的什么也不想做了。 “你又哭做什么?” 我捶了他的肩膀,抽噎道:“你混蛋!”居然敢娶别人! “行,我混蛋,你别哭了。” “我就要哭!” “那你哭吧。” 而后他果真任由我哭得撕心裂肺,我哭得累了,停下来歇了一会儿。透过朦胧的泪眼,我偏头望去,发现他的脖子上头有青紫的印记。 我抽噎了一会儿,问道:“你脖子上的伤,是我弄的?” 他低低“嗯”了声。 我退开了一些距离,发现他胸前有五道划痕,上头的鲜血还在冒出来,他的白衣此刻已经染成了红衣。 “这些都是我伤的……”我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掉下来。 他拢了拢领口,说道:“你当时有些癫狂了,不怪你。” 我抹了抹眼泪,委屈道:“我被魇住了。”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都是幻境,是我自己的心魔,美人没有被复活,我没有回到青丘,而柳长言也没有娶别人。 柳长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笑道:“你当时口口声声说要我不得好死,我真怕你会醒不过来,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 他一说,我就又觉得委屈了。 我闷闷道:“很多很多事情,已经逝去的过去,不能掌控的未来,很多很多。” 美好的,不美好的。 他摸了摸我的脸,问道:“那我呢?” “你……”我幽怨的看着他,“你娶了别人,不记得我了,我等了好多好多世,可是你每一世都娶别的姑娘,我在黄泉路上看着你和别的姑娘约定三生。那时候,我真想把你们都杀了,可是我都忍住了。即使你再不喜欢我,我都没想着杀你,可是你最后却找了一个道士来要收了我。” 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那些幻境里,我等得那样苦,若是真变成现实,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矜持是什么 我忍不住揪了他的耳朵一把,“你真是太坏了!” “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一样没干,全都是你臆想出来的。” “反正你就是欺负我了。”我坚持道:“你道歉。” “我道歉。”柳长言顿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解开自己的衣裳。 我一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是不是也该道歉?”他瞥了我一眼,说道:“这些都是你干的。” 他的胸膛上伤痕遍布,新添的那五道伤口是我用狐狸爪子划出来的。剩下的全是这段日子里他受的伤。 我摸上其中的一道疤,那道伤口已经痊愈了,但是疤痕没有消除,这道疤也是整齐的五道划痕,但是有些被新的伤痕覆盖住,有些看不清了。 “这也是我伤的。” 那时候在桃花村,我抢了定魂珠跑路,他当时出来拦我,于是我便挠了他一掌。 伤痕还在。 我忍不住又想哭了,原来我欠他这样多,从桃花村开始,他便一直被我拖累。 “柳长言,你不能娶别的姑娘,不能对别人这样好。”不能像幻境里那样对我。 他把衣服拢上,脸庞有点发红。而后瞟了我一眼,别过头去不答话。 我有些慌了,使力揪住他,恶狠狠威胁道:“你不能娶别的姑娘,你要想娶妻,那你娶我好了。” 柳长言转过头来看我,脸庞还是红着,他低笑了几声,说道:“我说姑娘,你知道什么是矜持吗?” 我大声道:“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就是让你娶我。” 他还是只看着我笑,我狠下心来,开始装可怜,“你看我在幻境里呆了这么久,被你害得这样惨,你若是不娶我,我肯定就被心魔缠身,以后都好不了了,你也不用担心别的事情,我家长辈都很开明的。”想起幻境中二长老四长老棒打鸳鸯,我咽了咽口水,继续胡扯道:“而你的师尊,我看着也很开明。只要你肯娶我,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柳长言扑哧笑了笑,但还是没有说话。 我急了,扯住他的脑袋,问道:“我在问话呢,你有没有在听?” 他点了点头,笑道:“我听着呢,你在求娶,我在考虑要不要答应。” 我焉了,小声道:“那你好好考虑考虑,若是你想拒绝,就再思考几下,我等着呢,不要草率,要慎重。” “我决定……”他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清,只好把耳朵靠过去,放到他的唇边。我正提心吊胆,总怕他会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时,耳朵突然一痒,有温热的东西在轻舔着。 耳垂被他含住,时而轻咬几下,弄得我脸庞红了起来。我手足无措的呆了一会儿,有些懊恼。 我轻轻戳了他的肩膀,小声道:“先答应我,耍什么流氓……” 他听了,低笑了几声,呼出的热气扑到脖颈上,痒得我出了鸡皮疙瘩。我偏头,想瞪他一眼,嘴唇却被噙住了。我想说话,但是从喉间只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呜呜”声。 禽兽!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动作,把头搁在我肩膀上,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摸着耳朵,想等脸上的热度消散下去,但是却越来越热,越来越红。等了一会儿,我小声道:“你先答应我。” “我答应你。” 我喜不自禁,再次问道:“你真的答应我了?” 柳长言把头抬起来,他看着我,眼中满是笑意,“我答应你,走吧夫人。” 他答应要娶我了,他叫我夫人。 柳长言从地上爬起来,又拉了我一把,我忍下心头的笑意,问道:“走?去哪里?” “你莫不是忘了,我们现在还在迷失森林里出不去。你莫不是想在这里成亲?” 对了,我们现在还在迷失森林里头,危机还未除去。我紧紧拽住他的手臂,问道:“你怎么没受到瘴气的侵蚀?”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我一惊,“那你现在怎么样了?” “自然是没事了。” 我打量他,问道:“你难道就没有被心魔魇住?” 柳长言停了一会儿,答道:“当时,你甩开我的手跑了出去,我在后边追你,但是怎么也追不上,当我找到你的时候,就看见你倒在地上,而后我也晕了过去。” “然后呢?” “然后……”柳长言说道:“我在幻境里看见了很多人,后来还看见了你。” 我有些着急的问:“看见我,然后呢?你怎么醒过来的?” 柳长言却不答话了,他看了看我说道:“我觉得你这么傻,若是没有我陪着,肯定醒不过来,所以就努力醒来了。” “就这样?” 柳长言点头,“就是这样。” 他肯定是在敷衍我,要想醒来,哪有那么容易。我再次问道:“你说说,我在幻境里头做了什么事情?” 可此时柳长言把头转了回去,似乎没有听到。 我哼了声,想了想,问道:“我有没有红杏出墙?” “没有。” “我有没有揍你?” “没有。” 我不死心,继续问道:“我就没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没有。” 我恍然大悟,“原来在你看来,我是个好人,好到什么坏事也不会干。” 他回头瞥了我一眼,而后扯着我的手臂加快脚步,“好人快走吧。” “我是怎么醒过来的?我梦见我被人捅了一剑,这才晕了过去。”我又问他。 “是定魂珠把你唤醒的。它当时又寒气四溢,像之前一样” 对了,定魂珠。 我赶紧拿了出来,放在手掌心端详,却发现它现在一点寒气都没有了,就只是平平常常的一颗珠子,也没有了那些缭绕的水雾。我对着它唤了几声“小息”,但是定魂珠还是毫无反应。 我急道:“是不是因为救我,它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它现在都不能化成人形了。” 柳长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它把你弄醒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等时日久了,它自己就能恢复了。” 我把定魂珠收回去,强迫自己安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生变 这一路走过来,那些绿得诡异的树叶没有再出现什么情况。 一路上仍是安静无比,现在脚底的那些枯枝残叶已经没有了,一脚踏上去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你说,我们这么走下头,这条路的尽头会有什么?” 柳长言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但总不会是美酒佳肴等着我们。”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这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明知道前路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可是还是不得不往前走,就跟送死一样。” “那按你的意思是坐在原地不动?” 我嘟囔,“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这样乖乖按森林的指示去送死,那也太傻了。” 柳长言停下脚步,他看了看我,说道:“那依你之见,这路是否要走下去?” “我不知道……”我犹豫道:“反正那些绿叶现在已经消停了,要不我们先停下来想想办法?” 柳长言沉默着,片刻后,他说道:“也可。” 只是虽说是想想办法,但是我们还是没办法可想。这些树我们砍不断,没办法走出去,便只能在里边转圈。 我看着那些树木,提议道:“要不我们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 柳长言瞥了我一眼,说道:“我们现在在里面,你要放火,那岂不是也要把自己给烧了?” “那怎么办?”我指着那一排排的树木,问道:“而且这些树木是幻象还是真的树木?” 只是我们呆在原地了没一会儿,就陡生变故。 那些原本挂在树木上的藤条开始大发神威,我还未反应过来,那些藤条就卷着我,把我提到树冠上去。 我大喊了一声柳长言,他拿出长剑,飞身上来,把藤条砍断。 我站在地上,惊魂未定。 只是我刚定下心来没多久,那些原本很安分的藤条一个接一个的开始挥舞起来。偏偏在这些藤条都很难斩断,它们又挥得迅猛无比,刚开始我们还能顾着彼此,在对方被藤条缠住的时候上去把藤条砍断,但是越到后面越力不从心。 我干脆化成了原形,和这些多不胜数的藤条开始较量起来。 我未修得人性之前的那些岁月,一直都是用原形生活,而在这林间,我的原形明显比人形更占优势。 我在树间上蹿下跳,使劲避开那些乱舞的藤条,尽量不让它们把我抓住。只是到后边,那些树也开始移动起来。它们一棵一棵的,错开原本的位置,等到后边,我和柳长言已经被这些移动的树木分开了。 我努力想透过那些层层叠叠的树干看清柳长言的身影,但是每当我一瞥见他,那些该死的树干又开始移动起来,打乱了原本的位置。 我越来越不能确定他在哪个方向了。 我用爪子死死的抠住树干,我不让自己掉下去。我眯着眼睛,努力想在一片绿色中分辨出白色的身影。终于,在我被树干晃得眼花缭乱的时候,我看见了他。 惊喜的嚎叫一声,我看准角度刚要跳过去,但是此时有一条藤条突然挥过来,那力道大得我生疼生疼,又把我拍偏了。 我更加使力稳住自己的身形,但是又有两条藤条紧接而来。一条甩在我的脸上,一条正好拍在我的爪子上,把我从树上掉了下去。 我贴地一滚,避开了挥舞而来的藤条,当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柳长言早已失去了踪迹。 我彻底看不见他了。 “柳长言,柳长言。” 良久没有回应,他离我应该很远了,否则不会不回应我。 我正着急着,一时不觉,又被一根藤条拍了一下,重新趴回了地上。 现在因为那些树木的站形已经乱了,没有了那条一直通向远方的路,那些树木站成的屏障被打破了。 我跳起来,跃上树冠,往外打量周围的环境。 迷雾森林里此时一片昏暗,即使是这些树木散发出来的绿光也不能使这里亮堂些,这块土地上昏暗喑抑。这里也不全是树木,我所见到的地方,还有些是生长着灌木草丛的平地山谷。只要我能过去,就能摆脱这些滕条。 我用力咬着牙,开始在树上跳跃。 树上的藤条穷追不舍,我每跳跃到一个地方,它们都会跟着挥过来。我已经没有时间回头看了,只卯足了劲的跑。 跳跃到树林的边沿,我憋足了劲,双腿使力弹跳,跳出了藤条攻击的范围,而后一个滚身,滚到了一片湿冷的草丛上。 我粗喘着气,平静下来。 我又再次大喊了几声柳长言,但是还是没有人来回应我。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在里边还是已经逃出来了。 我伸出爪子抹了抹脸颊,但是一伸出爪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狐狸爪子刚才被藤条拍到了,现在正血肉模糊,鲜血直流。我的毛发沾在有些凝固的血液上边,我把爪子从脸上拿下来,那些伤口疼得我倒抽一口凉气,连狐狸都跟着被扯下来几根。 我呲牙咧嘴了一会儿,化回身形。 我举起自己的双手,发现指甲早已被拍烂了,有些已经脱落出来,露出了里头的血肉。我反手用手背摸上自己的脸颊,发现上头也添了一道伤口。 一看就知道很疼,而事实上也疼得厉害。十指连心,我的直接都被拍成这样了,怎会不疼?只是我抽了抽鼻子,发现自己哭不出来。眼泪没有掉下来,眼眶里一片酸涩。 原来身边没有人可以依靠的时候,我也可以做个勇敢的姑娘。 草地上湿冷无比,我的脚踏在这上面,那股寒意冷入骨髓,直逼眉心。 我要去找柳长言,他说了要娶我的,我不能还没成亲就守寡了。 就算我走不出去,就要死在这里了,我也要死在他身边。 看着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到处挥舞藤条的树林,我举步想走过去,但是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扔了过去,那些原本很安静的藤条在石头扔过去的时候,又开始活跃起来。有一根藤条准确无误的迎面拍上来,把我扔出去的那颗石头拍得粉碎。(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逃亡 这些藤条没有人的时候才这么安静,当有东西进入森林的时候,它们才会动手攻击。而现在森林那么平静,是不是说,柳长言已经先我一步走了出来? 一定是的,他比我厉害许多,连我都可以走出来,没道理他会不行。只要他不被瘴气困住,那就不会没有还手之力,而之前他也说了,那些瘴气困不住他,他可以自己清醒过来。 他一定会没事的。 我正在森林的边缘,犹豫着要不要重新进去的时候,突然从草地上窜出一只青蛙。 青蛙呱呱的叫了几声,而后朝我扑过来。 这只青蛙足足有两个我这么大,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的原因,它的皮肤不是绿色的,而是黑色的,上头还有一些奇异的花纹,看着又有点像癞蛤蟆,但是它嘴里叫的的确是“呱呱”声。 妖气,我在它身上感受到了妖气,这是一只蛙妖。 我侧身避过,那只青蛙又重新扑上来。它的弹跳力很强,跳跃的速度很快,我避得有些吃力,而且它还有一条有力迅猛的长舌,那条舌头总时不时就出袭,使我防不胜防。当我看见地上的杂草因为沾染到青蛙的唾液而嘶嘶作响,没一会儿就开始枯黄化为灰烬时,就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了。 我正暗暗防备着,怕青蛙会扑上来的时候,它却突然停了下来。 我还在纳闷,青蛙就朝着湿地的另一边,开始呱呱呱起来。没多久后,另一边也开始响起了呱呱声,像是应和。片刻后,呱呱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我浑身一僵,终于反应过来了,它这是在着集同伴呢! 一只我应付起来都吃力,听着呱呱声,赶来的青蛙不在少数,我要如何躲过去? 我手上开始聚集起灵力,暗中应对着。 紫薇大帝的那些灵力,我不知道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没有了这些灵力,我会死,但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若再不想办法不反击,即使我留着这些灵力,我还是会死,不过是死的方式有些区别。相比起被青蛙分食,我更宁愿灵力枯竭而死。 须臾,不远处的草丛里开始有不少青蛙开始一蹦一跳,往这里赶来。越来越密集,一大片一大片的跳跃着,几乎遮住了天空。而那些聒噪的呱呱声也越来越近了。 我不再犹豫,手下施了法术就开始对付眼前的这只青蛙。 它的眼睛大若铜铃,见我手上的微光,便把头颅慢慢的往我的方向转过来。 “去!”我大喝一声,成型的法术朝青蛙袭去, 这次,即使青蛙的弹跳力再怎么好,它也是避不开我的法术了,等待它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若是以前,这些青蛙何以入得了我九尾狐族的眼,而今不过是因为我不成器,它们才能欺负我罢了,当我不再顾及灵力,拼命反抗时,就几只小蛙妖哪里是我的对手。 我回身一挥手,聚起地上的那些湿冷的水,把它们化成飞针,射向铺天盖地弹跳而来的青蛙。 等我把那些青蛙全都收拾干净的时候,自己也瘫在了地上。而灵力的大量损耗也使我更加虚弱,似乎连这些寒冷我都没有办法抵挡了,手上的伤更加的疼,又冷又疼,疼到极致,好像又麻痹了我的知觉,反而又好像不疼了。但是我感觉手上只要一用力,自己的手指就会断掉。 我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起身。我本是想把蛙妖的妖丹挖出来补补气力的,但是这里的蛙妖因常年吸入瘴气,从而使得它们的妖丹也带上一股诡异的绿光,我一看就像烫手一般,把那些到手的妖丹扔了出去。 我绕着森林的边缘徘徊着,想着自己会遇见同样从森林里逃出来的柳长言。 但是这只是我美好的愿想,我走了许多天,一路上遇见了许许多多奇怪的生物,但是就是没有遇见柳长言。 灵力一天一天的消耗,我几乎快要支撑不住了。若是我在找到柳长言之前就把灵力耗光,到时我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无异,那么脆弱的自己,要如何在这片丛林里生活下去? 我现在鬓角已经开始有了白发,我怕,怕还没有找到柳长言就先把自己给磨死了。而且这里的生物这么厉害,我没把握自己下次还能虎口逃生。如果再遇见什么奇怪的生物,我估计就撑不下去了。 而现在,我就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身后的一只蠪侄正在穷追不舍,我没想到,这里竟然还会有这种东西。此物长得与我狐族类似,不过是九头九尾,还有虎足,而这蠪侄是吃人的…… 我现在对上它毫无还手之力,便自能没命的跑。 我慌不择路,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眼前是一个魔气翻腾的山谷,其中还夹杂着我认不出来的气息,虽说魔气于我有害无益,但是此时我只能跑进了。 身后的蠪侄见此,居然没再追进来。它就站在山谷外边看着我,离我不过十丈之遥。而我与它之间,不过是薄薄一层魔气的屏障。它九颗脑袋同时仰天,发出了一声类似婴儿的呼啸声,我在其中似乎听见了嘲讽。 看来这山谷不简单。 我转过身来,气喘吁吁的看着蠪侄,不知道是否要跑出去继续与它追逐,还是留在这危险未知明显不寻常的山谷里。 蠪侄在外头缓慢踱步,它用九双眼睛一齐看向我,我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顿感压力,可是蠪侄只看了一会儿就走开了。 它没想要进来。 我松了一口气,全身松懈下来,瘫坐在地上。 当我想等蠪侄走远了,然后自己伺机出去的时候,原本山谷的谷口出突然一阵翻涌,那些魔气越聚越多,还夹着许多别的气息,有妖气,有灵气,还有……神族的仙气。 这些原本相互排斥的东西全混到一处,使空间扭曲得混沌了起来。 我起身想跑出去,但是身后突然刮起了风,而后连着那些翻涌的混沌一直把我卷进山谷里去,那股风形成了漩涡一样的急流,我再无力挣脱。(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山谷 滴答,滴答,滴答。 耳边传来滴水的声音,脑袋疼得发晕,我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好像被黏住了,怎么也醒不过来。 我挣扎着想转醒,只是身体却虚弱无比,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趴在地上蓄力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些。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僵硬得关节都没法活动。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眼皮还没睁开,意识还是很模糊,我完全没办法探知周围的环境,只有耳边的滴答声不断传来。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是周围的环境冷得厉害,还是我自己不行了,总觉得全身都快要结起冰来,似乎血液都已经冷却,没有了那种温热的感觉。 又冷又累。 真想就此睡过去,但是我知道自己一睡可能就再也醒不了了。 还没有找到柳长言,我不甘心就此死去。 若是他还活着,他一定也在找我,若我死了,他找不到我一定很难过。 心里想着柳长言,我手上发了狠,拼命的想挣扎起来。而这次只挥动了一只手臂。 手臂打到一个池子里,我听见东西入水的声音传来。这池子里的水冷得我受不了,牙齿一下子就打起架来。 之前的那些寒意,根本就不能和这池水比,因为被这水一刺激之后,我沉重的眼皮睁开了。 我睁开眼睛,朝自己的手臂看去,发现自己的手掌此时放在一个水池里,池子里的水黑得不见底,似乎是一汪浓墨。 手上剧痛袭来,我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的手掌就在里头被融化掉,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森然的白骨。 我的手,只剩下骨架子了。 我惊叫一声,也不知从哪爆发出来的力气,一下子就远离了那潭水池边。我怕我再呆下去,自己全身都没有了肉,只剩骨头,就像那个在幻境里追着我跑的僵尸一样。 手上还在冒着水气,上头残留的一些黑色的水珠滴下来,我的手臂被腐蚀出一条条深痕。 我疼得哇哇大叫,疼得没办法了,只能一个劲的往上头呵气,但是这丝毫不能缓解我的疼痛。 没过多久,原本锃亮的白骨被腐蚀出一个个黑色的洞,明明这白骨还在我的身上,但是单看上去,感觉这手骨应该长埋地下多年。 我握住只剩骨头的手掌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就不管它了,疼便疼吧,它越疼我越清醒,这样便不怕自己晕过去了。 我深吸几口,感觉这空气中的气味实在难闻,连胸腔都疼起来。往四周打量了一圈,等目光接触到那个黑色不见影的池子,我连忙别开目光,不敢再看过去。 这是一个漆黑不见天日的山谷。两边都有花草树木的残骸,能大致看出以前这里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现在那些花草树木都只剩下被腐蚀得看不出原本面目的枯枝败叶,上头全被一层黑色的物质覆盖住。 我走了没多久,便感觉脚上也疼了起来,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脚底正在滋滋冒气,怕自己的脚掌上也没有肉了,等下不能再走下去,我只好用灵力包裹住自己的脚掌。 这山谷里,什么都没有。 我得想办法快点出去才行,这些黑水太可怕了,连我九尾狐的肉身都能腐蚀。 这山谷里没有人迹,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而那些黑水无处不在,它们淌满每一个角落。 耳边的滴答声不绝于耳,只是我却不曾见到有水滴落。 我走了许久也没见到有什么生物,而所谓的山谷出口就不曾见过了。 我试着开口,想喊几句话,但是从口鼻间又呼出浓浓的水气。我现在,冷得受不了了。 我抿抿唇,而后掏出定魂珠,小声说道:“我现在这么难受,全都是你弄的对不对?你若是还在,就出来陪我说说话,我保证不打你。” 只是我现在的手掌比定魂珠的温度还低,也不知道小息到底怎么样了,我此刻多么希望有人能陪我走下去。 定魂珠还是毫无反应,我有些沮丧起来,但是却没有把它收回去,依旧放在手上拿着。 突然有阵寒冷刺骨的风吹过来,我迎面看去,发现这股带着一团黑色的雾气席卷过来。那团雾气漆黑的看不见里头的情形,就像是那潭池子里的墨水一样的黑。没过多久,那风夹杂着雾气向我这股方向袭来,它一路吹过,那些原本就被腐蚀得看不出原样的植物就更加看不出样了,有些甚至直接被腐蚀得没了。 而随着的,是一阵滴答滴答声,就像下雨一样。 我脚下拔足狂奔,只是那团雾气越逼越紧,我跑不动了,便只好在它笼罩住自己之前,用灵力把自己的全身都包裹上,希望能减少一点腐蚀。 万幸,那些雾气化成的黑水虽然腐蚀得厉害,但是没有办法腐蚀灵气,所以当它席卷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把我滴成一个全身漏洞的筛子。 那团雾气继续向前方席卷而去,我再支撑不住了,胸膛一阵翻腾,一大口鲜血哗啦的吐了出来。 那是……魔气。 我在魔界里面,都没有见过这么浓郁的魔气,浓郁得滴成了水,把这里腐蚀得寸草不生。 我有些后怕的拍拍胸膛,而后挑了一条与魔气不相同的道路继续往前。 山谷里压抑得厉害,我就拿着定魂珠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前探去。 一路走过,路边全是让魔气侵蚀的景色,不过走了几天,我却见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条小路,路边居然开着一些杂草野花。在这一片墨色的荒芜中,孤零零的开放着。 虽然它们长得都很难看,一些叶子像是被虫子啃过一样,一些花瓣像是被火烧过一样,但是我此刻却恨不得都把它们亲一遍。 我满怀期盼朝这这条路走下去,希望能出谷。但是我没有找到出谷的路途,却找到了一样我以为此生都找不到,但是在我要放弃的时候,却找到了的东西——火凤凰的尾翎。 这里,一地都是火凤凰的尾翎。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红衣姑娘 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伸手想揉揉眼睛,但是伸出的是那个只剩白骨的手掌,最后只得作罢。 我走过去把那些尾翎捡起来,仔细感受里头的气息。 灵力充沛,火的元素。 的确是火凤凰的尾翎。 虽然我以前没有见过火凤凰,但是我见过别的凤凰。而我现在手上的这条尾翎,除了上头还在冒着火,不时的跳出一簇火苗,其它的和别的凤凰一样,华美又绚丽。 我大笑几声,兴奋得原地蹦蹦跳跳。 等我激动够了,我便一路拾起这些尾翎,一路走进去。 只是我捡到后边,自己的怀抱的装满了,再也装不下了,但是火凤凰的尾翎还没有捡完。 我之前苦苦寻找,一根毛都没见到,还平白受了那么多苦头。可没有想到,这里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尾翎。难不成紫薇大帝说错了,这火凤凰不是只有神魔大战时才降生一只,而是这里住着一窝的火凤凰? 总之,尾翎找到了,等找到柳长言,我们再一起出去找紫薇大帝的疗伤,那我这一生,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我越是往里走去,那地形就越大。而这里也不再是翻涌的魔气到处肆虐,开始有了生命。不过这些生命,都是一些微弱的,只能把根扎在土里的生命。 那些花花草草虽然长势不好,但是至少是存活了下来。若是以前,我肯定毫不留情的一脚踏上去,但是我现在却小心翼翼的挑着一些不曾长草的地方踩过去。 它们生存如此不易,我现在已经对这些顽强的生命开始敬畏起来,反正换成我,我是不可能在这里生根的。 我继续往里头走,后面就更加感受到了灵力的气息。 我一喜,脚上加快了速度。 最后,我看见一个姑娘。 她穿着红色的衣裳,半躺在高台上。 我之前以为路上见到的那些尾翎已经够多了,但是没想到,这个红衣姑娘居然丧心病狂的拿火凤凰的尾翎垫在身下。 这里才真正的是,满地都是火凤凰的尾翎,满地都是。 我长大嘴巴,傻掉了。 那高台上的姑娘似乎是在睡觉,她一动也不动的躺着。一袭华美的长袍从高台上垂下,上头流光溢彩,红的炫目。一头黑色的长发蜿蜒着,在红衣中一同垂下来。 看起来慵懒又魅惑。 而高台边的土地上,我光是在远处站着都能感受到那股浓郁的灵力。灵力在那片土地上翻滚,滋润这里,使得高台旁都长出了大片的花草,姹紫嫣红。 我抱着尾翎,蹬蹬蹬的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和外头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仙境。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贪婪的吸入这里的灵力。 我正沐浴在这灵力中,耳边突然听见一道女声,“你是什么人?” 我是那个红衣的姑娘。 她此刻已经坐起来了,正怒视着我,我从她的目光里头感受到了漫漫的怒意。 我傻笑,说道:“我路过的,借宝地一用。” “滚!” 我急了,说道:“这里又不是你的地方,凭什么不让我在这里休息?” 红衣姑娘冷笑了一下,说道:“你想住在这里?” 我摇头,“不想,我只是路过的,很快就要走了,就是停下来休息休息。” 红衣姑娘又躺了回去,“那你陪我说说话吧,我一个人这么多年,呆得也闷了,你让我开心开心,我便让你留下来。” 我用力点头,“行。你想聊什么,我都陪你。” 我实在太累了,若是不休息,我怕再也走不动了。 红衣姑娘却又不说话了,我便只好自己想话题,“你是谁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关你屁事。” 我一愣,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 明明是她让我陪她聊天的,我还什么都没聊了,她就骂人。 “与你何干?” 我也火了,再不想理她,就一个人坐着发呆,想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柳长言。 红衣姑娘突然恶声恶气的“喂”了一声。 我转身,就是不想理她。 “放肆!大胆!” 我转过身,指着她怒道:“你才放肆!你才大胆!”想我九尾狐族在青丘,地位就如同人间的皇族一样,我何时受过这样莫名其妙的气?这红衣姑娘脾气太坏了! 红衣姑娘似乎也更火了,她怒道:“臭丫头!” “你才臭丫头!” “大胆!放肆!” 我听了,大笑起来。她脾气虽然坏,但是似乎不怎么会骂人,翻来覆去就“大胆放肆”这两个词。 我一脚搭在高台上,仰着鼻孔看她,“我都一千岁了,臭什么丫头?” 红衣姑娘又开始冷笑,“一千岁?一千岁连我的零头都不到。” 得,这又是一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怪。 我闷闷道:“你行,你老你厉害,我不跟老人家计较。” “臭丫头你说谁老?” 我跳了起来,“臭丫头臭丫头,你才臭丫头!老人家说的就是你!” “大胆!放肆!”红衣姑娘气红了眼,她也跟着站了起来,似乎是想朝我这里走来。在她走动间,脚上不时有清脆的声音响起,叮叮当当,她只走了几步就没法动了。 我低头,往她脚上看去,发现从那袭红色的长袍中,有黑色的玄铁隐约露出来。她没有穿鞋子,黑色的脚铐就直接铐在她的脚踝上。 我一愣,犹豫着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红衣姑娘一顿,而后又露出怒容,“关你屁事!” 看在她似乎被囚禁的份上,我就不同她计较了,反而莫名其妙的升起一同同病相怜的感觉。我被困在这山谷了,而她被困在这个高台上。 我好像要比她幸运些。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放轻了声音,“谁欺负你了?” 红衣姑娘脸色一变,而后别开头去。 我伸手拽拽她脚上的铁链,说道:“你到底是怎么被关在这里的?你是做什么坏事了么?” 一想到她的坏脾气,我觉得她很有可能干了坏事才被关的,但是一个坏人的脾气这么坏,她注定当不了一个有深度的坏蛋,所以才不过区区一个铁链就把她囚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花草 红衣姑娘伸脚往前踢了踢,带起脚上的铁链又是叮当作响。 “我没有干坏事。” “没有干坏事你怎么被关了?”我指着她脚上的铁链说道:“还是这个只是装装样子好玩的?” “装装样子?”红衣姑娘恶狠狠的道:“装装样子,你看看能不能把它弄断!” 我不满的撇撇嘴,不是就不是嘛,凶什么凶? 我问道:“那你怎么被关的?” 红衣姑娘别过头,“我不知道!” 我试着拿起那条铁链想把它掰断,但是却徒劳无功。无论是我的爪子挠还是用力掰扯,都弄不断。 我现在所剩灵力不多,可不敢随意浪费了。 我坐在她旁边,说道:“你被人陷害啦?” “没有。” 长久一阵沉默,红衣姑娘显然心情不佳,但是我的心情也不好,因为我又想起了生死未仆的柳长言了。 我看了看红衣姑娘,问道:“你说你在这里很多年了,那你知不知道,这座山谷要如何走出去?” “出去?”她又用力扯着脚上的铁链,也不嫌疼,“我这样子,怎么出去?” 我之前忍住没哭,现在却不受控制的掉起了眼泪。“你说我,这辈子还能走得出去么?” 红衣姑娘笑了起来,“走不出去正好,留下来陪我吧,我闷得很。” 我止住眼泪,吼道:“你做梦!我是一定要想办法出去的,我还要去找我的心上人。” 红衣姑娘突然咬牙切齿,变得凶恶起来,“心上人?心上人有什么好的?全都是一些虚情假意的混蛋!”她扯着我的手臂,正好抓到我被魔气腐蚀的伤口上,我瞬间疼得说不出话来。 我皱着眉,喊道:“你激动什么?先撒手!” 只是红衣姑娘不理我,她此刻双目狠厉,如同发狠的恶狼。 我噤声,呆呆看着她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红衣姑娘好像回过神来了,她盯着我脸上的泪痕,嫌弃道:“德行!” 我怒了,“你说什么?” “出息!” 我气得咬牙,差点想和她打一场,但是鉴于自己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和这红衣姑娘被困在此处的样子,两个本来很悲惨的人又何苦为难对方? 这么一想后,我就歇了心思。 我坐在高台上抹眼泪,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红衣姑娘又没好气的“喂”了一声。 我不耐烦道:“做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大声道:“这个鬼地方,谁想来啊?” 我抽噎了一会儿,向红衣姑娘求救,“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我从这里出去?” “不能。” 我哀求道:“好人,你就帮帮我吧。” 红衣姑娘把脚一伸,“那你也帮帮我。” “算了,”我有气无力道:“我还是自己寻找出路吧,我现在休息得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你回来!”红衣姑娘看着好像有些慌乱了,她道:“你再陪我一会儿。” “我得去找我的心上人,他在外头,生死未知,我不能留在这儿。”我毫不犹豫的拒绝她。 红衣姑娘沉默了,她看着地面,发起呆来。 我看她一眼,而后捡起地上的火凤凰的尾翎。可是当我转身想走的时候,突然这方空间里变得阴冷无比,我回头一望,看见了如滔天浊浪一般的魔气,气势如虹,它奔腾席卷着一地的尾翎,正在往高台的方向袭来。 我吓傻了,抱紧怀中是尾翎就往高台上窜,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这一股魔气比我之前在外头遇见的魔气还要多,还要精纯,也不知道我这次能不能躲过去。 可是我一路走过来,发现这里都是有杂草野花生长的,按理说,这里是不会有魔气出现的,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咬咬牙,刚想挥手,打出一道屏障来抵挡时,耳边突然听见一声怒喝:“给我滚!” 是红衣姑娘的声音。 我刚想提醒她施法抵挡的时候,那股魔气却退了下去,就好像被红衣姑娘喝退的一样。 难不成这些魔气还听得懂人话的?我傻了,有些不能反应。若是喝一声“退下”就能对付这些魔气,那我一路上狼狈的逃窜是为了什么? 不对,这些魔气不是被喝退的。红衣姑娘她施法了,不过我刚才并没有瞧见。而现在她手上又开始拈了个法诀,朝那团魔气挥去。不过片刻,那些魔气便如潮水一般退去,似乎不曾出现。 来得这样快,走得也快。 我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方才没有看错。 可是当我的目光落到高台下的时候,我就知道,方才的魔气不是幻觉。因为方才绿草如茵,姹紫嫣红的土地上,此时是一片黑色,跟外边的土地一样荒凉。 我急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花呢?草呢?”亏我还以为这里是山谷里唯一的净土呢,没想到也难逃魔气的侵蚀。看来,没有哪个地方是真正安全的。 红衣姑娘瞥了我一眼,冷淡道:“还会长出来的。” 长出来就好,不然就太可惜了。 我指着地面,问道:“那它们什么时候才会长出来?” “关你屁事!”红衣姑娘先是怒气冲冲的说着,而后又沉默了。 我不满的瞪她,之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又发脾气了。在我想白她一眼的时候,红衣姑娘开口道:“快了,很快就能重新长出来了。” 她这话,说得很是落寞,似乎它们长出来,她并不开心。 只是她一个人在这里,即使这些花草不能陪她说话,但总比被魔气侵蚀后,变得荒芜的,光秃秃的土地强。 我问道:“它们长出来了,你不开心吗?难不成你就喜欢看着那些魔气天天来骚扰你,折磨你?和那些魔气比起来,这些花草多么可爱,多么亲切,你居然不开心。” “你懂什么?”红衣姑娘看了我一眼,眼中没有半点情绪,空洞洞的。她这次看起来好像没了之前同我发火的活力了,好像恢复了我来之前,她躺在高台上,毫无生气的模样。 “只有等我死的时候,这些花草才会重新长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复生 什么意思? 我有些懵了,不确定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红衣姑娘白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其实我刚才听清楚了,她说的是:只有等我死的时候,这次些花草才会重新长出来。我之所以有这么一问,不过是因为有些不能相信罢了。 她死了,跟这些花草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的尸骨化作春泥更护花? 红衣姑娘背对着我,重新在高台上面躺了下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咬咬牙,而后转身跑了。 虽然她看起来一个人的确很寂寞,但是我不可能留下来陪她,我还要出去找柳长言,还要走出迷失森林。 我的脚踏在那些魔气化成的黑水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虽然红衣姑娘没有回头看我,但是她肯定知道我正在逃跑,可她却没有出声唤住我。 我头也不回的跑出了一段距离,等确定看不见那个高台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我在原地站定,呆了一会儿,而后才拿出定魂珠,喃喃自语道:“我们还要出去的,对吗?” 以定魂珠现在的情况,它当然是不会回应我的。 我叹了口气,把定魂珠收起来,继续往前走去。其实我本来是想握在手上的,但是我现在一手捧着火凤凰的尾翎,而另一只手只剩骨头了,我怕定魂珠会从的指缝里掉出去。 我记得自己走进这山谷,从小路里进来时,路上还是能看见一些绿意的,可如今我再次往回走,目之所及,全是一片荒凉的景象,除了黑还是黑,与外边的景色没有什么不同的了。 红衣姑娘说等她死的时候,这些花草就会重新长出来,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她脾气虽然坏,而我对这些花草也可惜得很,但是她死了而使得这些花草复活,那我也不会开心。 我之前在高台附近待久了,乍一出来,再次直面那些阴冷而又四处肆虐的魔雾时,有些难受了起来。 我紧紧抱着尾翎,而后又开始了在魔气之下四处奔跑逃命的悲惨生涯。 我之前被蠪侄追的逃进山谷时,明明从外面看着,这山谷也没多大的,但是我现在在里头却好像永远也找不到边际。 山丘衔着远山,平地接连着平地,永远也走不到头。 我进来的那个地方,估计是幻境。在外头看来是个山谷,但是从里面看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真的被困在里面了。 我有些丧气起来,但是此时却容不得我有心思沮丧,因为那些肆虐在各处席卷的魔气此时聚集起来,它这次不再是被风带着四处跑了,而是弥漫在整个天地间。 浓重的墨色,使得我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我只能听见自己的脚踩在地上的声音,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了那种踩在水面的哒哒声,因为那些原本滴落的魔气此刻都重新雾化,飘荡在空中。 在外头游荡了不知多久,我又重新站在那条通往高台的小路前面。 我这次,还是没有半点犹豫的就跑了进去,因为我发现那些无处不在的魔气在小路之外被隔绝开来,它们并没有渗进里面去。 而这次,小路两旁也没有见到小花小草,之前被魔气腐蚀的痕迹依然残留。 我撇了撇嘴,什么等我死了,它们就会重新长出来的话都是骗人的,她说的那么伤心,还害我也有些难受起来。 就算她死了这些花草能重生,但是她又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我本想直奔高台,继续找红衣姑娘避难,但是在临近的时候,却听见有说话的声音。 红衣姑娘说了,她是一个人被囚禁在此处的,怎么会有说话的声音? 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我下意识的找地方躲起来,凝神暗暗注意高台那边的情况。 我走的越近,那说话的声音就听得越清楚了。 “黎幽!”红衣姑娘满是恨意的声音响起,“看来你还没打算放过我。” 停了一会儿,一道清越的男声响起,“不是我不放过你,这是你该受的。你每次为何总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你不要试图迷惑我,我是不会信你的。” 声音好听是好听,但是其中却没有半点感情。 这其中好像又是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我好奇心一起,便又再往前蹭了蹭,努力想看清那男子的模样。 但我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是看不清那男子的样貌,只看到了一颗后脑勺。 “这是我该受的?这是我该受的?”红衣姑娘尖锐的叫喊起来,他激动得起身,带的脚上的铁链又是一阵响。我把目光投向她,看见她此刻双目变得通红,是真的红,里头好像有两簇火苗在燃烧着。 脚上的铁链限制了她的,使得她不能再往前半分,但是她丝毫不在意,依旧拼命的用力拽着铁链,想走下高台来。 没一会儿,我就闻见了血腥味。血迹在她的脚上蜿蜒,却隐在红色长袍中,两种红混在一起,瞧的不是很清楚。 “我此生最大的过错,就是遇见你。”红衣姑娘停下动作,她扶着小腿,狠声道:“倘若我能逃出去,我定然要将你碎尸万段!” 她白着脸,没有了我之前所见的那明媚的样子,似乎是疼得狠了。只是她即使再拽得用力,至多也不过破点皮,怎么会这样疼? 那个叫黎幽的男子淡淡说道:“可惜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随后发生的事情,让我明白,原来红衣姑娘她真的没有骗我。 黎幽说完那句话,拿出一张弓出来,而后拉满,他明明没有放箭,但是当他松开手指的时候,却有一道金色的箭矢射出来。那道金色的箭矢准确无误射向红衣姑娘的胸膛,红衣姑娘被钉在了高台上,动弹不得。 我正愣怔,还有些不能反应红衣姑娘就这样死了的时候,突然一声清脆悦耳,宛若仙乐的凤吟划破长空。 我睁大眼睛,看着高台上的红衣姑娘身上燃气火苗,后来那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她全身都被火舌吞灭,最后高台上只见有火燃烧着,完全看不出半刻之前,那里还躺着一个人。 那些火舌最后想水一样,竟然从高台上“流”了下来,滴落到那片被魔气侵蚀的土地上。水一样的火落到地上的那瞬间,原本一片荒芜中突然开出大片大片盛放的花朵来。 又是一片姹紫嫣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涅槃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高台上的火势愈演愈烈,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而那些火苗越是燃烧,那大地就会多恢复一些生机,那些原本死去的植物再次活了过来,如同春回大地。 这是一场死亡,也是一场复苏。 在灼烈的火光中,再次响起一声凤吟。 这是我听得最好听的凤吟声,跟那些平时在天上飞舞,时而鸣叫几声,似乎载歌载舞的凤吟完全不同。我的耳朵完全不能反抗,就这样让这声凤吟震荡了我的心神,久久回不过神来。 而那火光越发的红,红得好像滴出血来。最后那些火舌化成了一只凤凰的模样,它拖着长长的尾翎,伏在高台上。 它的三条尾翎还一摆一摆的,翅膀不时扇动几下。而那只火凤从口中不时呼出痛苦的吟叫声,声声如泣血一般,环绕不去。 最后那吟叫声渐渐弱了下去,似乎是没有力气再喊了,最终高台上再没有半点声息。 在我等得揪心的时候,火光突然大声,那些火苗全部散开来。我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脸庞,挡住眼睛,总怕自己会被火苗灼烧。 然而身上并没有什么灼烧感。 我愣愣看着自己原本被魔气腐蚀得发黑的手骨,在吸收了那些溅到我身上的火苗后,开始恢复光滑,变得洁白。 我动了动手指的关节,似乎没有那么疼痛了。 我从指缝从偷偷瞄了过去,发现高台上的火苗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流光溢彩,全身闪耀着红光,几乎要闪瞎人眼的凤凰。 凤凰高吟几声,而后挥动翅膀,往天际飞去,随之有三条尾翎飘落。 只可惜凤凰看着神气,但是飞了一半又重半空摔了下来,重重跌在高台上。 它这次又哀鸣几声,而后挥动翅膀往天际飞去,但是还是到半空中就又摔下来。 火凤凰砸在高台上,它伏台静默良久,我看见它的腹部一动一动的,幅度很大,似乎是疼得厉害,在粗喘着气。 片刻后,那只凤凰化成了红衣姑娘的模样。 她化成了人形,也依旧是趴在高台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大喊了起来,“黎幽黎幽,黎幽……你竟如此待我!你竟如此待我!”声音断断续续,又哭又笑。 只是眼前这叫黎幽的男子什么也没说,他就站定了一会儿,而后往一个方向走了,很快便不见踪影。 红衣姑娘对着虚无的空气高喊道:“你给我回来!回来!我叫你回来!”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那个男子头也不回,就这么消失了,似乎不曾出现过。 红衣姑娘把头埋在胳膊里,趴在高台上抽泣。一时之间,耳边全是她的哭声。 我躲在暗处一会儿,最后走了出去。 等我走到高台边的时候,红衣姑娘的抽泣声一顿,而后抬起头来。 我此刻才发现,她的脸上、手上、那些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多了一些红色的、妖异的花纹。现在那些花纹还有像水一样的火滴落下来,滴入她的那袭红色长袍上。 她看见了我,再次呜咽几声,而后吼道:“你给我滚!滚!” 她这次又是莫名其妙的朝我发脾气,但是我却没有感到生气。看她现在这幅模样,我的心肠始终硬不起来。 她想留下的人没有留下,不让让人看见的狼狈却偏偏又人来瞧。 我不理她,径自坐在高台的边缘上,轻声道:“我路过的,借宝地一用。” 红衣姑娘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话,但是一开口就变成了抽泣声。她用力的抹了一把脸,而后深吸几口气,似乎想停止哭泣,但是却徒劳无功。她越是刻意的控制住自己,那哭声反而就越大,到后来抽噎得气都喘不上来了。 “出息。” 红衣姑娘一顿,狠狠的瞪向我,似乎平复下来了一些。 我继续道:“德行。” 她这次不再抽噎,而是指着我怒道:“臭丫头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她恨恨瞪了我一眼,而后拿起红色的襟袖抹脸,那袭华美的长袍最后被蹂躏得不成样子,而她也终于停止了哭声。 “喂?”她又再次这么没礼貌而又凶恶的唤我了。 “我叫青衣。”我回道。 红衣姑娘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没有名字。”声音还是哑的。 我看了看她,说道:“你不是叫火凤凰吗?” 红衣姑娘用她那双还带点红色的眼睛瞟我一眼,“所以你是狐狸,你叫狐狸?” “你可以叫火儿。” “大胆!放肆!不许你叫这个名字!”她恶狠狠的喊道。 又来了。我暗暗翻了个白眼,却没同她计较。 “不叫便不叫。” 红衣姑娘顿了一会儿,闷声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路过的。”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底其实很好奇她到底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和刚才的那个男子又是什么关系。但是我虽然八卦,但是实在做不来揭人伤疤的事情。 这只悲惨的火凤凰,看着居然要比我这只九尾狐还要惨。 我之前早该想到的,这里一地都是火凤凰的尾翎。而尾翎是火凤凰死后涅槃才会有的,这里有如此多的尾翎,而只有她一只火凤凰,也不知道她究竟死了多少次,这山谷才有如今的模样的。 这样看来,那个叫黎幽的男子实在可恶,居然对一个姑娘下这么次手。 只是在遥远的传闻中,我虽然没有听过多少关于火凤凰的传说,但是从紫薇大帝对尾翎的珍而重之便可瞧出,火凤凰是何等珍贵和厉害,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沦落成今天这副模样。 若真要比较的话,我觉着自己比她还要有出息一些。 只是话又说回来,既然曾经在神魔大战上,火凤凰也创造过辉煌,那么如今有一只火凤凰被困在这山谷中,为何无人问津的? 紫薇大帝也说了,自神魔大战后,世上便没有火凤凰降生,如今可见,他这话说错了。 火凤凰不是没有,而是因为她被困住了,所以六界中,竟然没有人知道她存在。(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火凤凰 “其实呢,这种时候,若是能喝上两杯酒,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我保证你喝了之后,什么烦恼也忘了,那醉酒的滋味真是……好极了。” 其实醉酒难受极了,特别是宿醉,又疼又难受。但是我此刻手边又没有一壶酒来给火凤凰小丑,所以这么说,我并不担心她会怀疑我的结论,因为她没法验证。 火凤凰看了看我,问道:“酒?那是什么东西?” 我张大嘴巴,奇道:“你怎么连酒是什么都不知道?” 火凤凰脸色铁青,她此刻脸上的花纹消去了一些,上头也没有火滴落下来了,看着没有刚才那么诡异。 “大胆!放肆!竟敢质疑我!” 我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激动什么?不认识就不认识,有什么好在意的?” 火凤凰气哼哼的别过头去,口中喊道:“我乐意,要你管。” 我虽然不知道这火凤凰到底活了多久,但是她活的肯定比我久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幅性子。她那些悠长悠长,一千岁都不够她零头的岁月,简直都白活了。 我还未说话,等了一会儿,火凤凰她自己就又问我,“喂,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想了想,回道:“很辛辣,有点呛,不好喝。” “切……”火凤凰把脸别过一边去,“不好喝的东西,我才不要喝。” “但是喝了之后没烦没恼,啥也不用愁了,借酒消愁……不见愁,正适合你。” 火凤凰激动起来,“放肆!大胆!竟敢说我忧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愁了?” 瞧瞧,她刚才哭的那么伤心,现在不过片刻便有心情同我纠结这些没意义的东西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心大还是苦中作乐自欺欺人。 我看了她一眼,而后双手环胸,面无表情道:“算了,我困了想睡觉。” 跟一个神经病较真,我脑子才有问题。 火凤凰戳了戳我的手臂,喊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想什么你自己知道。” 这个人实在执拗得很,任性又敏感,真是不讨人喜欢啊…… 我发现自己对上她之后,居然找回了久违的自信。 火凤凰沉默了,她呆呆的看着远处,眼神飘忽,似乎是在发呆。 我偷偷瞄她一眼,见她没有了刚才的气焰,神情变得哀伤起来。 这种张扬又任性的人,一旦沉默下来,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我扭头,也看着远方发起呆来。 “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她这是要同我话当年呢。 从族长到魔帝,我俨然已经习惯了听别人话当年了,所以听她这么一说,我自发自觉坐好,看着她,等待下文。 “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以前笑得很好看,当他对着我笑的时候,我觉得世界都亮堂了起来。”火凤凰怔怔出神,似乎在回忆。 “他是谁?”其实我已经差不多猜到了,火凤凰口中的“他”就是今天射杀她的那个黎幽,但是还有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他们看上去,没有一点恋人之间该有的温情,反而是剑拔弩张,水火不容。 即使是明月和观沧海,他们在昆仑相见时,也是有一番纠缠的。 只是火凤凰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她自顾出了一会儿神之后,突然又哭起来。她呜咽几声,而后把脸埋在双手里,肩膀不住耸动。 “我现在,真想杀了他,折磨他,也让他尝尝这利箭穿心,烈火焚身的疼痛,他该死!他该死!” 是黎幽没错。 想起了族长和观沧海,我下意识问道:“你做了什么事情,他要把你关在这里折磨你?” 在我看来,这估计又是跟族长和观沧海差不多的故事,因为种种原因,两个恋人反目成仇,所以才弄成今天这个模样。 可出乎意料的,火凤凰却回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纳闷了,“你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什么也没做。” 火凤凰抽噎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说要带我离开,带我回族里成亲,我信他了,可是等待我的却是这个下场。”火凤凰用力甩着脚上的铁链,“就算不喜欢我了,放我走就是,还如此折磨我。我以前试过,但是总是飞不起来。我有时候,真想杀了他。” 想起她刚才飞到半空又摔下来的模样,我不禁也有些同情起来,“这个条铁链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 “不知道,它锁住的是我的神魂。我以前以为它虽然把我的脚铐住了,但是等我涅槃化为火海的时候,它便囚不住我了。为此,我还自焚过很多次,但是总是不成功。”她平时说话恶声恶气,但是提起这些往事,语调却平静得厉害,没有半点起伏。 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凤凰有不死之身,她也真是够惨的。原来死也不是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你死不了,而别人还让你死着玩似的。 我叹了口气,问道:“你在这山谷里,有多长时间了?” “我忘了,很多很多年。” 在山谷中不知日月交替,不知今夕何夕。 我和火凤凰在高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聊天,最后都累了,便双双倒在台上睡去。 我这么绷着,本应该没有心思睡觉,睡不着的,但是我伏了一会儿台,心里想着柳长言,最后竟然含着笑意睡去,睡得香甜无比。 我知道,即使我到最后都走不出这座山谷,再也找不到柳长言,但是那也没什么打紧的,因为此刻他虽然不在我身边,但是我知道,他也一定在找我,心里念着我,就如同我现在想着他一样。 他虽然有时候使坏很讨厌,但是只要我在,他就会一直看我,绝不会突然就掉过头去,任凭我怎么叫唤,他都不会回头看一眼。 绝不会像火凤凰和黎幽那样。 火凤凰和黎幽,真是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对恋人。我以前所认为的那些相爱相杀,到了他们两面前,那都不值一提。 我以前觉得,明月族长挖了观沧海的心脏,已经算是够铁石心肠的了,但是她一跟黎幽比起来,简直就是博爱,大爱无疆的那种。 因为明月虽然杀了观沧海,但是也只是让他死了一次。而黎幽,却是每个月都让火凤凰死一次。 火凤凰说她在这山谷中不知呆了多少年月,但是黎幽射杀她的次数,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记在心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凤凰血 于酣睡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一袭华美艳红的长袍。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这么艳丽的颜色,弄得我的眼睛有些不舒服。我使劲眨了几下,脑袋逐渐清醒过来。 火凤凰已经先我醒了,她此时正曲起双膝,把脑袋搁在在上面,呆呆坐着。 我愣了一会儿神,而后来到她身后跟着坐下。 她突然开口道:“你这次还是会走的,对吗?” 我知道她一个人要在这里度过这么长久的岁月,肯定是闷坏了,但是我于她而言,只是一个过路人,我不能停下来陪他,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我委婉地道:“我会想办法回来帮你的。” 若我能活着出去,就想办法帮帮她好了。只要我能把囚住她的铁链弄断,接下来的事情,火凤凰自己都能解决。 我本以为,以她的暴脾气,听我这么一说之后,肯定是要大发雷霆的,但是没想到她居然一脸平静的说:“对,都是会离开的,我已经习惯了,你太吵,呆久了我会烦。” 这什么人啊,她的脾气这么坏,我还没说什么呢,居然敢说我吵! 我气得白了她一眼,而后稍稍远离了她,挪到高台的边缘坐着。两条腿从高台边垂下去,足尖点到满地的花草——经过昨夜的复苏之后,现在这里的花草长得很是繁盛。 而看到那些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尾翎,我又心软下来。 “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你不知道,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神仙,只要我能活着出去,他一定有办法帮到你的。”紫薇大帝一定会有办法的。 “神仙?”火凤凰轻嗤,“我最讨厌神仙。” 我一愣,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讨厌神仙的,而说这话的人,她自己就是个神仙。 我问道:“为什么?你这不是把自己骂进去了吗?” 火凤凰横眉,反问道:“什么意思?” 我大声道:“反正我认识的那些神仙,虽然都有毛病,但是他们都是好人,脾气也还可以,除了你!” 火凤凰也跟着大声道:“谁跟你说我是神仙?” 我傻了,结巴道:“你、你不是神仙?” 火凤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道:“不是,他们说我是邪神。” 凤凰是祥瑞的象征,怎么会是邪神?我张着嘴巴,想说些什么来,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火凤凰摸着自己的脸颊,而后道:“昨晚,你看见我脸上的花纹了吧?” 我愣愣点头。 “其实我以前……不是如今这样子的。”火凤凰打量自己,神色有些烦躁起来,“我小时候还不是这样子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千岁涅槃重生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变了。那时候,我的族人都很惊奇,天天跑来看我,嘲笑我。因为我的羽毛没有他们的绚丽华美,总是一副冒火的样子,很是滑稽。后来,我再涅槃的时候,脸上的花纹就出现了。再后来,再后来……” 她讲到此处,神色又有些不对了。 我小声问道:“后来怎么了?” 火凤凰却不答话,她冷笑一声,“邪神便邪神吧,反正如今也就这样了。” 可是火凤凰怎会是邪神?若是邪神,紫薇大帝提起她的时候,不会是那种神情。况且,在神魔战场上能立功扬名的火凤凰,怎会是坏人,不受待见? 我越想就越不明白,最后索性不想了,直说道:“反正你安心在这儿等我,等我出去了,我会找人回来帮你的。你若是实在呆得闷了,那就向老天祈祷我能走得出去吧。” 我这么帮她,她听了之后,脸上没有露出感激的神色,反而嘲讽道:“那就等你出得去再说。” 我又再次挪了挪,离她更远了。 我现在不想和她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火凤凰的声音响起,“喂。” 我再往后挪了挪。 火凤凰也不说话了,一时之间,这方天地间静谧无比。 耳边突然又听见一阵滴答滴答滴答声,由远及近,似乎是那些夹杂着魔气的妖风正在往这里吹来。 我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发现那片黑色的云雾似乎是下雨般的,慢慢朝高台靠近。但是和外面的疾风骤雨不同,这里的魔气相对温和许多。 但是即使如此,那些新生的花草也被腐蚀了不少,开始大片大片的枯萎。 这些微弱的生命,若是没有火凤凰涅槃时带来的重生之火,它们根本不能存活。 我身旁的火凤凰挥挥手,那片黑色的云雾散去。 火凤凰看着地上残枝败叶,突然笑了起来,她把指尖放到唇边,而后咬破手指,上头有红色的鲜血被逼出来。 她往地面一挥手,有几滴鲜红的的血珠溅到地面,随之,那些花草又重新长了出来,恢复了之前的景象。 我睁大眼睛,愣了好一会儿,而后狂喜起来。 我拽住火凤凰的胳膊,连声问道:“你的血这么厉害,能不能送我几滴?”我朝她扬了扬只剩下手骨的手掌,“你帮我让它重新长出来,好不好?” 她斜眼打量,没有说话。 我急了,说道:“别这么小气嘛,就几滴。你看我一个姑娘,手都变成这样了,多难看呀,你就帮帮我吧。” 火凤凰笑了起来,说道:“好啊。” 她这笑容诡异无比,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不怀好意。 火凤凰又从指间弄出几滴血来,伸到我面前来。我被她脸上的笑容吓到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反而不敢接过。 “给你,你不是要么?” 那鲜血逐渐凝成一滴水的模样,就快要滴落到地面去。我看的揪心无比,咬牙纠结着不敢做决定。 火凤凰又道:“凤凰能使万物重生复苏,回到原本的模样。你看那些花草,现在不是都活了么?你这伤,只要有我的这一滴血,便能好了。” 我瞪她一眼,犹豫问道:“你说的这些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坏处?” 火凤凰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她把指尖放到唇边,伸出舌头,把血滴舔干净。 “爱要不要。” 却是没有回答我,这凤凰血到底有没有什么坏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出路 我扯住火凤凰,问道:“你的血,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吗?” “骗你做什么?”她略得意的瞟向,再次引诱道:“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滴?” 其实我本来有些动心的,但是经她这样一弄,我又有些犹豫起来。 我气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个大坏蛋?这个种拙劣的把戏,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火凤凰哼了声,也有些生气起来,“你爱要不要,我还不想给你呢。” 我吼道:“若是没有问题,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哪么轻柔?你这是在心虚你知道吗?” 她一般和我说话,动不动就发脾气,吼得中气十足。现在让我喝她的血了,神情都温和了些,话也说得温柔起来,没有问题才有鬼呢。 这些坑蒙拐骗的把戏,我以前早都玩烂了。 果然,火凤凰没多久就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她先是白了我一眼,而后漫不经心道:“其实我没有骗你,我的血真的可以治好你的伤,不过……不过就是会留下点后患罢了。” 我赶紧问道:“什么后患?” “不就是重生咯。” 我一怔,“什么意思?” “重生嘛,一切都会回到最初,你不过就是会失去一些记忆罢了。” 我反应过来,指着她骂道:“你这个人真是坏得可以!” 若是我没有警惕,从而喝下了她的血,那我现在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了。没有记忆,我不会记得以前的一切,记不得青丘,记不得美人,同样也记不得柳长言。 火凤凰激动起来,“你没有记忆,但是我治好了你的伤。” 我大声道:“我不稀罕!” “大胆!放肆!你爱喝不喝。” 我气呼呼的和她对视,不甘示弱。过了一会儿,我想起自己昨晚吸入那些火苗之后,伤势好了些,那我现在是不是也会失去记忆? 我想了一忽儿,越想越觉得心酸,若是我什么都忘了,那我连自己为什么来这里都不知道,那我还怎么出去找柳长言?也许到时候,我心甘情愿的待在这里,陪着火凤凰度过那些漫长的岁月也说不定。 我急了,恨恨瞪了火凤凰一眼,忍不住又掉起眼泪来。 火凤凰推了推我的肩膀,问道:“你哭什么?” “都是你!害得我什么都忘了!” 火凤凰回道:“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喝吗?忘什么忘?” “可是,可是……”我抬起自己的手掌,看着上头光滑的白骨,哭得更欢了,“可是昨晚,我把那些火苗吸进去了。” 我控诉道:“全是你害的!我还要出去找柳长言呢,现在我什么都忘了……” 火凤凰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问道:“那你现在忘记什么了?”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切……”火凤凰哼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些火苗会让你失忆了?” 我抬手抹了抹脸,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她只说了她的血会使人失忆,可没说那些火苗也会。 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美人那次同我讲的一样,她喝了太上老君制出来的假药水,以为自己失忆了,便一直哭,还要写下那些往事,留给以后的自己,知道后来才反应过来,其实那药根本就没有效果。 我深吸了几口气,即庆幸又羞赧。我非常理直气壮的瞪了火凤凰一眼,瞪完还不解气,于是拿起她的袍角,用力擦着脸上的泪痕。 火凤凰从我手里把那截红色的衣角扯回去,待看见上头一片狼藉,她朝我怒道:“脏死了你!” 她活该。 看着她的怒容,我终于快意起来。 等眼泪止住的时候,我抽了抽鼻子,而后小声问道:“既然那些火苗没有问题,那你能不能给我弄出一些火来?” 我现在一身沉疴无法治愈,若是火凤凰能帮我疗伤,那么我走出这山谷的机会就会大多了。 我满怀期待的看着她,若是她能答应我,那之前捉弄我的事情,我就可以不同她计较了。 而这次火凤凰也没有让我失望,她很爽快的答应道:“行啊。” 我一愣,还有些不敢相信,“你不会又隐瞒了什么,而后骗我的吧?” “不骗你。”火凤凰笑道:“等我下次涅槃的时候,你和我呆在一块儿,我带着你一块涅槃,浴火之后,我保证什么病痛都没了。” 我就知道! 我气呼呼的瞪她一眼,她果然不安好心! 那火可是先把她烧死,再涅槃,再重生的,我可不想这么折腾。再说了,要等她涅槃,还得等一个月后,黎幽才会来找她,到时—— 算了……我闷闷道:“我得走了,我再不出去,我怕我会磨死在这里。”而且柳长言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说到离别的话语,火凤凰就有点沉默了,她看着我欲言又止,似乎是很纠结。 我捧了满怀的火凤凰的尾翎,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真的走了,你若是相信我,便好好呆着,倘若我能活着出去,我不会不管你的。” 其实我本来是想叮嘱她,让她收敛脾气,不要总是动不动就骂人。但是转而想到,等我走后,这里便没有人陪着她,任她发脾气,而且要对着一个比我老许多的人用这幅长辈的口吻说话,我总觉得有些违和感,所以话到唇边,最后还是没有说。 我跳下高台,而后转身离去。 可是等我走出了一些距离,火凤凰又出声唤住我,“你等等。” 我顿了一会儿,无奈回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快点说了吧,我赶时间。” 火凤凰大声道:“赶时间那你快走啊!但是走了可别怪我没告诉你,要怎么走出这座山谷!” 好啊,她果然知道怎么出去,但是之前并没有告诉我。 我喜怒交加,本想同她发一通脾气的,枉我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但是她连这个忙都不肯帮我,话说得不尽不实。 但是我纠结了没一会儿,脾气就没了。 “喂,怎么出去?” 火凤凰抿了抿唇,而后答道:“等下次黎幽再来的时候,你跟着他,就可以出去了。”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我出不去,但是黎幽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来,他一定知道出去的路途的。 我看着火凤凰,觉得她此刻变得亲切和蔼起来。 我傻笑了一会儿,说道:“火凤凰,你真是个好人。” 火凤凰别过头去,等了一会儿,她问道:“你真的还会回来找我吗?” 我拍拍胸脯,豪气道:“本姑娘一言九鼎!” 火凤凰笑了起来,“我且信你这一回。” 有了火凤凰的保证,我就安心了不少,一颗心也不再是整天提着了。只是那黎幽每个月才来一次,我等得很是难熬,总是盼着时光过得快些,再快些。 虽然他一来,火凤凰就要受苦,我这样盼着他来很不厚道,但是我已经耽误太久了。 等待实在难熬,我在这一个月里,因左右等不到黎幽,自己也曾跑出去寻找出口,但是总是不成功,最后都是一身狼狈伤痕累累的返回高台。 火凤凰每次见我的模样,总要大肆嘲笑加鄙视一番。 眼看高台下的那些花草一日一日枯萎,变得荒芜起来,看着那些渐渐失去绿色的土地,我便知道,一月之期就要临近了。 等到黎幽来的时候,我又躲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相爱相杀。 这次,火凤凰出奇的沉默,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定定的看着黎幽,目光我辨不出喜怒。而这次,我终于看清了黎幽的样子。 那时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看着如同清泉一般,有如柳长言的温润,但是又多了几分冰冷。薄唇紧紧抿着,姿容似雪。 听说嘴唇薄的人都很薄情,看来这话也是有几分可信的。 我从他的神情中,看不出半点起伏,好像他面前的人不是他昔日的恋人,他即将要射杀的人也只是个陌生人。 火凤凰虽然没有跟我具体讲了当年的事情,但是以我这些天来和她相处的情形来看,火凤凰她根本就干不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 若是不知道她的年龄,她看着比我还要小。她任性又刁蛮,但是又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虽然冲动又易怒,但是怒气消得也特别快。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可这黎幽偏偏对她施这样的重刑。 火凤凰别过头,声音也没有平日里的趾高气扬,“动手吧。” 很平静,没有波澜。 火凤凰话音刚落,黎幽就拉满了弓。我突然不忍心看过去了,于是把脑袋低下,看着地面发呆,只是在我低头的时候,余光似乎瞟见火凤凰向我这边望了一眼。 疾风破空声传入我的耳中,我知道,是那支金黄色的箭矢飞出去了。 紧接着的,是一声凤凰的鸣叫。 高台上燃起大火,火光照得有些昏暗的空间大亮。我抬起头,紧紧盯着高台上的情形。火舌把火凤凰吞食,虽然知道她不会死,但是我还是觉得难受起来。 荒芜的土地重新复苏,死去的人在烈火中复活。 等火凤凰成功涅槃的时候,她化出任性,趴在高台上粗喘着气。那粗重的呼吸声我站在这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看了看黎幽,却见他此时低垂下了脑袋,我看不出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如同化成了一尊雕像。 片刻后,黎幽有了动作。我原本以为他要返身走出山谷的时候,他却没有走开,反而是往高台走去。 我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涅槃后虚弱得起不了身的火凤凰,总怕黎幽会丧心病狂的对她下杀手。 不对,他本来就下过杀手了,但是火凤凰总是死不成就对了。 黎幽走到高台边,看着火凤凰,垂目静立,一言不发。 他突然弯腰,从刚长出来的地上折了一朵蓝色的花,而后把蓝放到火凤凰面前。 我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能相信眼前的情形。 这算什么意思?他都能如此狠心将她杀死了,一朵花又算得了什么? 原本在急剧喘气的火凤凰估计吓坏了,她被眼前的这朵花吓得呼气声都停顿下来。 她没有动作,只是低垂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高台上的蓝花发呆,发着发着,神情居然有所缓和,唇边勾勒出一抹笑意。 就在我担心火凤凰会恨铁不成钢的因为一朵花,从而原谅黎幽的所作所为,抱着他痛哭流涕时,火凤凰横臂一扫,把那朵花扫下高台,“滚!你给我滚!” 我担心得有点多余了,这样暴脾气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一朵花就能哄好的人? 黎幽也没说什么,火凤凰说滚之后,他也就转身走了,而这一次,火凤凰没有在他身后叫他回来。 黎幽走出了一段距离后,我紧盯着他的身影,跟在他身后行走。 只是他走在前头,没有听见身后又隐隐约约传来火凤凰的抽泣声。 我手里紧张得出了汗,黏黏糊糊的,弄得我有些不舒服。 我此时很庆幸,黎幽竟然没有用法术离开,若是他施法走了,那我很可能就跟不上他了。 不知道跟在黎幽身后走了多久,越走到后面,那周边的路途就越是开阔,而身边也没有了那些时刻不断骚扰的魔气。 他走的路果然是对的。 那座山谷里有阵法,困住了我,但是困不住他。也许那个山谷的本意就是用来囚禁住火凤凰的,所以他才知道出去的路。 只是好不容易见到了不一样的光景,终于要彻底走出那座山谷时,我却犹豫了,因为黎幽他走出去的那个地方,是神庭的地界。 这些不断缭绕的仙气翻腾,和那些四出肆虐的魔气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这些仙气不会伤害我,而我也不用到处逃亡。 黎幽所要去的地方,是神界。 他是走出了迷失森林,而不仅仅是走出了迷失山谷。 可是我的柳长言还在里面,我还没找到他。若我现在就出去了,自己就彻底安全了,但是柳长言还在里面,他还在里面。 我咬咬牙,转身想跑回去,但是此时身后却传来一声清喝,“什么人鬼鬼祟祟?出来!” 被发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死亡 我此时又在为了活着还是死去而纠结。 我当然不会想不开去寻死,我只是在纠结自己的存在形态。 若是说我活着,但是我已经死了,可是妖精死了是没有魂魄的,那我现在是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其实我当然希望自己还活着的,可是若我还活着,那我现在却是动弹不得,我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也摸不到,什么也听不见,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脑子还能用,所以我才会纠结这些问题。 我纠结了一会儿,最后突然想到,若我就一直这样子,半死不活,不死也不活的存在着,那该有多悲惨? 我没有可以移动的身体,也没有可以转世的灵魂,只能这样不知生死,但是脑子却记得以前的事情,那我以后都将在回忆中度过。 没有未来,我只有回忆了。 我悲惨的想了一会儿,忍不住想哭,但是我现在没有眼泪可流。 我又想扯出一抹笑容来安慰自己,但是也是笑不出来。 我现在的情况,和那些刚有了灵性的花草差不多了,本体不能移动,没有身体,但是有意识。 我发誓,若我这次能安然脱险,若是我还能活着,那以后一定爱护花草树木。 现在真切意识自己没有了身体,我脑子木了一会儿,根本就不能适应。只是若我现在放空大脑,什么也不去想,那估计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我不能停下思考,为了证明自己活着,我便一直在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想啊想,最后想起了黎幽,那个把我杀死的混蛋。 当时,我跟在黎幽身后,刚要逃跑时,他却发现我了。 “什么人鬼鬼祟祟?出来!” 他发现我了…… 我僵在原地,原本刚抬起的脚步也停住,再不得往前半分。 身后响起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慢慢的越来越靠近我了。一声一声似乎都踏在我心上,弄得我的心跳愈发急促起来。 我深吸几口气,而后脸上堆满笑容,转身看着黎幽傻笑。 “我、我路过的,你请便,不用我管我……” 只是他的脚步还是没有停下来,一直朝我靠近。 想起他之前射杀火凤凰时的毫不留情,我紧张得舌头打颤,开口想说什么却是说不出话来。 若是他将我也杀死在这里,那可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毕竟我又没有火凤凰浴火重生的能力。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他便行至我跟前。看着他冷峻的神色,我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 我忐忑的看着他,怕他一言不合就动手,只是黎幽却在我面前发起呆来。他没有看我,也没有动手,就在我眼前站定。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了我怀中抱着的一堆尾翎。 最后他居然伸手抽走了一支尾翎,放在手心里拿着,细细端详。 “你是什么人?” “路、路过的。” 黎幽神色一冷,“路过的,你在哪里见过火凤凰?” 我摇头,连忙否认道:“我没见过她!这些都是我捡的!” 黎幽朝我伸手,“拿来。” 我一愣,“拿什么?” “尾翎,给我。” 我一听,又往后退了几步。黎幽一看我后退,最后居然伸手要抢。 我急了,大声道:“你个强盗!火凤凰的尾翎那么多,偏偏要来抢我的!亏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你要不要脸?”若是他把尾翎拿走了,我难不成还要回去一趟? 黎幽脸色一变,“你果然见过火凤凰!” 我顿声,怯怯看他,不敢再说话了。 他对着火凤凰都能下杀手,对于我这个尾随的陌生人就更加不可能怜香惜玉,大度的放过我了,我此刻真怕他会想对我动手。 黎幽双目冰冷的看向我,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 黎幽沉默了一会儿,朝我伸手,他的目标还是我怀里的火凤凰的尾翎。 我哪里肯把尾翎给他,他一抬手我就拔腿狂奔了。 此时再顾不得许多,我使出为数不多的灵力施法逃跑,脚下顿时生风一般,逃得飞快。 跑出了一段距离,身后就在看不见黎幽的身影。 居然这么容易就把他甩掉了,我一喜,刚要舒一口气,只是还没来得及安下心来,眼角便瞄见了一道金光。 什么都来不及反应,胸口一疼,我就被这只金色的箭矢射中,那股力道大得我被击飞了一段距离。 怀中的尾翎脱手而出,被这股力道震了出去。 疼。 我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试了几次却总是徒劳无功。 全身都疼,从骨子里疼。从每一根发丝到脚趾,每一寸血肉都在疼,疼得我有些痉挛起来。 我用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但是上头却没有伤口。 这只箭矢,伤的是人的神魂。 若我的神魂受损了,那留着肉体也活不长久了,难怪他一箭就能让火凤凰重生,不过就一箭。那么我呢?会死吗? 最后我疼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看着眼前的东西都晃了起来,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估计就是美人所说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了。 只是我还不想死。 不想死在这里,默默无闻,一事无成。不想以后有人走过这里的时候,都不知道这里曾有一只狐狸埋骨。 视线逐渐模糊,但是我仍旧不甘心,便一直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景象,但是我还是什么都没看清楚。而最后,又是一道金色的光芒拖着耀眼金色的尾巴朝我这里袭来,这下我是看得清楚了,但是我多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这个混蛋再补一箭,我估计没活着的可能了。 只是没有办法,我跑不掉。 最后在眼中定格的是那只金色的箭矢,我没想到我人生中最后的画面竟然会是夺去我生命的东西,若是可以,我此时多希望眼前出现的是柳长言的脸…… 柳长言…… 即使我再不甘心,但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最后,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就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黎幽,没有那些洒在地上的尾翎,没有了那道气势夺人的金光箭矢,什么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溯源镜 我在一片黑暗中不知待了多久,最后终于在这个黑暗又虚无的时候里看见了一点亮光。 那道亮光上头隐隐约约有些画面闪过,只是太过微弱了,我瞧得不是很清楚。 而后那道亮光再次迅速的飘到别的地方去,我再追不上它。 我有些遗憾,而后又开始东想西想了,没办法,这是我现在每天“活”着的乐趣。 而自从那道亮光出现后,很多奇奇怪怪的亮光也跟着出现了。 其实准确来说,那些应该是带着画面的光幕,因为我总是在上头瞟见一些画面,只是那些画面总是一闪即逝,再加上光幕太过微小,所以上头的画面我从来都没瞧得清楚过。 直到我有一次,在那些光幕上头看见了美人的脸。 虽然那画面还是很小,而且也闪得很快,但是她的脸我怎么会认错? 我发了狂一样的,使劲的想追着那道光幕,但是没有身体,我不知道怎么动起来。这次任我怎么想,那光幕就是飘着走远了。 也许我永远都要被关在这里,浑浑噩噩,不见天日。没有人陪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下去多久。若是我在这里遇见以前的东西,即使那只是一道光幕,我都会信心倍增,但是现在,我什么也抓不到。 我以前同情火凤凰,只觉得她可怜,但是此刻我感同身受。如今我的,和火凤凰何其相似。 一样的困镜,一样的不知死活。 如果我有眼睛,此刻我多么想大哭一场。 不过在我即将绝望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希望。 那些带着画面的光幕逐渐增多起来。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那上头全是和美人有关的画面。 最后那些光幕还带着声音,这片暗无天日的空间,终于有了人声。 美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在这个空间里此起彼伏。 “我一看见你,就想吃肉,你让人很有食欲。” “你就是青丘的小狐狸吧?” “我在看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想奖励你一块骨头。” “折磨我的,不是回忆,是未来。” …… 最后,我看见她在光幕里,蹲在地上刨坑,突然她回过头来,笑着对我招了招手,“小狐狸,过来。” 小狐狸,过来…… 似乎她此刻真的在我面前朝我招手,叫我过去一般,但是我刚想起步,却想起了自己没有身体。 我呆呆看着那些画面飘过,听着那些声音,最后又想哭了。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不能哭是这么难受的事情。我想宣泄内心的情绪,难受了,开心了,都想哭,但是没有。没有眼泪,没有眼睛。 大长老总说我没有一点九尾狐该有的气概,动不动就哭,很不成体统,如今要是让他也尝尝这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滋味,他以后就不会再骂我了。 那些关于美人的往事,如此生动的展现在我的面前,而我现在对这眼前的处境,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这里估计是溯源镜内。 这些光幕里全是关于美人的往事,那溯源镜她照着,里头当然很大部分都是她的往事了。 我之所以有这个猜测,是因为我后来还在那些光幕中看到了关于小息的往事。 那一段记忆是属于水烟的,那个害死小息的杀人凶手。 我在溯源镜里,可是我还是无法得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死去。不过既然我还能思考,那么神魂应该没有消散,我大概,还是“活着”的。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我的心就定下了不少,开始有心思去注意别的事情了。 虽然我现在出不去,但是至少我是活着的。 一天天看着美人的往事在眼前飘过,那些片段有些是我参与的,有些人是我见过的,但是更多的是我不曾见过的人和事。由此可见,美人活得的确很久,她的那些往事,我只参与了一部分。 有一道光幕飘过来,上头是美人和紫薇大帝对坐着。从周围的环境来看,这似乎是天庭里的蟠桃园。而美人和紫薇大帝此时坐在一个白玉做的桌子旁,桌上摆了一壶酒,看样子是在对酌。 他们什么话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到,只看见他们一直喝酒了。其实是紫薇大帝一直在灌美人酒,他不停的倒,倒多少美人就喝多少。而那杯酒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怎么倒都倒不完。每当我以为不再有酒的时候,美人的杯子又很快满上。 这么喝法,美人当然很快就醉了。 这情形我看着,很像是借酒消愁,就像上次我和柳长言在屋顶那样。 美人其实是没有多少酒量的,但是因为她在青丘里喝的都是掺了水的酒,所以就一直以为自己千杯不倒。但是我曾见过她喝酒,很快就醉倒了。 那是有一次,紫薇大帝提了一坛酒来到她洞府门口,说是邀她去赏月。那几日,美人一直叫嚷着新买的话本不好看,所以便跟着紫薇大帝出了门,而我也暗搓搓跟在后边。 他们两个坐在岩石上,说是赏月,但其实是闷头喝酒。 美人她喝了没多久就有些醉意,比平时的醉意来得要快些,我估计是紫薇大帝这坛酒没掺水的缘故。 她的酒品也不太好,当她完全醉了的时候,也很喜欢唠叨,乱七八糟的胡说一通。她平日里有了醉意,就喜欢揪着我的耳朵硬逼着我听她讲话,那种时候我都生不如死,可紫薇大帝却很能忍受。当美人和他唠叨时,居然很认真的听着,嘴角微微含笑。 美人自己说话说得累了,于是停下,问了紫薇大帝一句,“你为什么来青丘?” 紫薇大帝不作答,美人居然扯着他的领子,吼道:“我问你话呢?听见没有?” 醉酒的人,果然都是不好惹的。 紫薇大帝眯着眼,突然靠近她,我听见他问道:“那么你呢?你这千百年来,上天入地,四海八荒不停的跑,又是为了什么?” “我?”美人顿了一会儿,而后抱着那个大酒坛咕噜咕噜喝着,像灌水一样,“我在寻找回去的路途。” 那声音很快飘散在风中,在我听来,是颤抖着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苏醒 回去的路途。 她要回到哪里去? 我当时想不明白,现在也想不明白,所以很快便不再想了。 可当我回忆完这段往事,把目光投向光幕的时候,发现美人她居然还在喝酒! 她此刻双颊酡红,像是涂上了胭脂。双眼迷离,都快要睁不开了,果然是醉得狠了。 紫薇大帝又给她倒了一杯酒,美人刚接过要喝,但是酒杯突然从她手里滑落,“哐当”摔在桌面上,她的脑袋紧跟着也伏上了桌面。 这次是真的醉倒了。 我本以为这段往事就此揭过,不会再有后续,但是紧接着,我看到了令我瞠目结舌的一幕。 紫薇大帝目不转睛盯着美人的睡颜,最后他突然伸手朝美人脸上摸去。 其实在他动手的时候,我天真的以为他是要替美人打蚊子,因为紫薇大帝这样高高在上的神仙,是不可能会做那种乘人之危的行径的。但是转而想到,他平日里总喜欢说自己是个深明大义的好神仙,我就默然了,一般这种挂在嘴边自夸的话没有几分是可信的。 不过话说回来,天庭有没有蚊子,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我怀着这么天真无邪的心思,最后当看着紫薇大帝的大手在美人脸上婆娑,最后还按压在她的唇上时,不受控制的僵住。 我目瞪口呆,还未反应发生了什么,紫薇大帝他就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他、他居然偷偷亲了美人! 他、他他…… 嗷嗷嗷!登徒子!登徒子! 豆腐……美人的豆腐……全没了…… 没了…… 手放哪里! 我几乎想吼出来,但是此时却没嘴巴说话。于是我只能看着平日里很威风很神气的美人,此时软绵躺在紫薇大帝怀里,被人轻薄而不自知。 紫薇大帝的手游移到美人的领口,而后解下一半的外裳,露出了美人在衣裳低下,莹白如玉的肩头。眼看他的动作越来越禽兽,我也紧张起来,怒气油然而生,幸好他只解了一半的外裳就又给拉回去了。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要是敢脱,我就跟他没完!一定要没完!对!一定要跟他没完! 啊啊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看下去似乎不太好,于是我只能默默把脸别向一边。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美人她刚刚并不是在借酒消愁,而是被紫薇大帝怀着某种不良企图,故意灌醉她的。 等等,若是美人醉了,那她怎会记得醉酒后的事情?所以我现在看到的其实不是美人的往事,而是紫薇大帝的? 还是…… 只有脑子的我突然感觉不太好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发展…… 我觉得我现在思考的问题很有深度,也很值得深究。但是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猜想,但是最后都让自己给否定了。 可能是这个问题太有难度了,所以我想了很久,居然觉得累了。 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累。 开始有了沉重感,就好像……有了身体那样。 在一片迷糊中,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脑子像浆糊一样,什么也思考不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长满胡渣的下巴。 我愣了许久,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对,我有眼睛了,我能看到东西了,而眼前也不再是那个只有光幕的空间里。 我喜极,想开口说话,但是一扯唇角,逸出的却是微弱的呜咽声。 又疼了,全身都疼,那种连神魂都震荡起来的疼痛。 可是此时我却很开心,因为我有身体了。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变成了一只狐狸。 我没再忍着自己,而是哭了出来,只是声音很微弱,虽然我很想大哭一场,但是实在疼得没力气了。 我轻声抽泣着,却感觉到抱着我的人浑身一僵,连肌肉都紧绷着。 “青衣……” 我的哭声一顿,因为我认出来了,这是柳长言的声音。 声音是抖着的,似乎带上了哭腔。他虽然说话了,但是却没有低头看我,而是直盯盯看着远方,眼神飘忽,目光游移。 我仰头,一口咬在他的下巴,只是他的下巴现在全身胡渣,我这一口咬得很难受。像以前那样光滑多好,留什么胡子。 柳长言终于低头,他紧紧盯着我,挨得很近,眼睫毛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来。 “是幻觉么?” 他长了很多胡子渣,看上去即沧桑又憔悴,我怎么忘了,他在迷失森林里也一定拼命的逃亡,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不知不觉冒出来的胡渣。而脸上也是有旧伤添新伤,上头全是伤口。我使劲抽鼻子闻了闻,闻见他身上的血腥味。 我此刻忘记了哭泣,忘记了蚀骨的疼痛,只觉得怎么也看他不够。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思念他,如今我终于见到了,便只想永远都看着他,几乎连眨眼的功夫都要省去,就这么一直看到地老天荒。 我静静和他对视着,发现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满满的几乎溢出来的疲惫,但是我可以清楚的在里头看见自己的身影。他也在看着我,目不转睛。 我怔怔看着,突然发现里头有眼泪落下来。 他哭了。 我急得抱住他,哭喊道:“柳长言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他抬手抹了抹脸庞,又哭又笑,好一会儿后,他说道:“我以为……你死了。” 他这一哭,我也忍不住了,于是又抱着他哭起来。 “我也以为自己死了,我这些日子,一想到再也看不见你,我就想哭,但是我哭不出来。我想念念你的名字,但是也没法说话……” 在那些暗无天日等待的日子,我熬着的时候,就想喊他的名字,但是我连这个也做不到。 我嚎啕大哭,终于哭得大声了,可是柳长言并没有安慰我,反而是抱着我笑了起来,那笑声轻快无比,不见半点郁郁。 只是我贴着他的脸,却分明感觉有眼泪滑下。 他明明是哭的,却在笑。 总之不管如何,我们如今总算找到彼此了。 我呜咽几声,停止哭声,而后伸出舌头,把他脸上的泪痕舔干净。 我们都没死,现在好好的待在一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神界的出口 劫后余生。 我抱着柳长言大哭了一场。多日来的惴惴不安,多日来的提心吊胆,此刻在他的怀里尽数化成委屈倾泻出来。 等我平复下来,想和他说说话的时候,却是疲累得睡了过去。 这是我可以放心睡下的怀抱,再不用担心从哪就突然冒出来什么东西袭击我,也不用亡命般的和魔气追逐逃跑。 柳长言他会保护我的。 等我再次醒来,现自己还是被柳长言抱在怀里。我舒服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 柳长言隐含笑意的说道:“醒啦?” 我趴上他的肩头,应道:“醒了。” 他的嘴角一直微微扬着,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他的脸上依然是饱经沧桑的模样,那些胡渣就如同之前遇见的魏明冲那样,只是双眼却清亮起来,神采奕奕。 我伸出爪子,想摸摸他脸上的伤口。但是等我的爪子覆上他的脸庞时,我这才现自己伸出的是只有骨头的爪子。 嗷嗷!我的爪子! 我干举着爪子,脑子有点傻掉了,明明人形的时候,我都不是很在意,都已经习惯了那幅模样了,但是当化回狐狸原形,这爪子怎么看怎么滑稽。 我试着动了动,那狐狸爪子的关节也跟着动了动。因为狐狸原形的骨头比人形看着要细小,所以这爪子看上去反倒不恐怖,反而……很可爱。 可爱得我想一口咬掉它。 我惊呼一声,甩了甩脑袋,把这个恐怖的想法压下去。 我用力抱住柳长言的脑袋,说道:“柳长言,我饿了。” 再不吃点东西我就要忍不住吃掉自己了…… “可是这里……没有可以吃的东西。”柳长言皱起眉头,看着有些为难,“你先忍忍,等我们找到出去的路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一想到我们现在的处境,我赶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转而问道:“我门现在是在哪里?要往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柳长言道:“先走一步算一步。” 我摸了摸他的脸庞,问道:“你是怎么脱险的?” 柳长言温声道:“当日我逃出那片森林后,本来是想重新进去找你的,但是我后来在森林的边上看见了那些青蛙的尸体,所以就一直顺着你的痕迹一路跟了过来。” 我一路上不停的遇见一些奇奇奇怪的生物,在殊死搏斗中,自然会留下一些痕迹,我当时没有想到给柳长言留下信号的办法,但是他却通过这个找到了我。 那一路上的妖魔鬼怪我都遇见过,吃了不少苦头,柳长言走在我身后,自然也不能免受其难,也不知道他这一路上受了多少伤。 我有些哽咽起来,只是还来得及哭,柳长言便安慰道:“别哭。” 我点点头,说道:“我不哭。” 他摸着我的脑袋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后来我遇见了火凤凰,是她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我一怔,我原本以为以火凤凰的性子,她看到柳长言可能会直接动手对付他,没想到她还会帮人。 我闷闷道:“她脾气臭得很。”却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柳长言苦笑道:“的确。” 我伏在柳长言怀里呆了一会儿,放眼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看着像是一片空旷无垠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现在我们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我之前是在黎幽快要走出迷失森林的时候才被他射了一箭,他要去的地方仙气缭绕,云雾翻腾,看上去应该是神界,那么也就是说,其实我死掉的地方离神界是很近的。 只是话说回来,黎幽最后的那道箭矢是没有射偏的可能,若我中箭,必死无疑。只是我最后却没有死,反而是躲进了溯源镜中,而后苏醒了,那是谁帮了我? 难道还是定魂珠?只是定魂珠根本没有办法驱动溯源镜,就连我自己也是不知道,原来溯源镜内还有那样一番天地,可以让人疗伤。 对的,我现在反应过来了,在溯源镜里的那段日子,其实是我的神魂脱离养伤。黎幽那一箭伤了我神魂,可是我在溯源镜里出来后,现在却没有感觉不对,连身体都不疼了。这没道理会睡一觉,醒来伤就自己好了。 是溯源镜救了我。 溯源镜是美人的东西,她以前时常摆弄,难不成是因为美人,我才逃过一劫? 可是她不是死了么…… 想起在溯源镜里看到的那些往事,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她死了,但是我现在火凤凰的尾翎和鲛珠都找见了,那么她还是有希望可以活过来的。 对了,我的尾翎呢? 我抓住柳长言的袖子,急道:“你是在哪找到我的?火凤凰的尾翎呢?你有没有看见?” 当时黎幽要抢我的尾翎,他不会在我昏迷的时候,把尾翎都拿走了吧? 柳长言朝我安抚的笑笑,而后道:“莫急,在这儿呢。” 他说着,不知从哪儿拿出三根尾翎放在手上。 三根,虽然只有三根,但是应该也够用了。我喜上眉梢,用力的抱住他,舔了舔他的脸庞。 “柳长言,我知道我们可以从哪里出去。” 他停下脚步,问道:“哪里?” “在你捡到我的地方,那附近就是神界的出口。” 神界,虽然不知道是神界哪里,但是总比在迷失森林里乱晃强。 柳长言笑了笑,他把我凌空抱起,举到他眼前和他平视,“那我们可以出去了,这里离得不是很远,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就行了。” 只是话虽如此,我们都知道神界的出口就在附近,但是想要找到是在哪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们一直在草原上找了好些天,但是出口还是没有找到。 “你说,神界和迷失森林的交汇处,它到底是隐藏在哪里呢?” 多日来寻找无果,柳长言也变得有些沉默了,他也没有办法回到我。 我记得我当时跟着黎幽走到了一个仙气翻腾的地方,那里有很浓郁的神族的气息,只可惜我当时并没有记下来。而且这里估计也是有障眼法之类的东西,所以我们走了这么多天,眼前除了草就是草,没有什么变化。 我到后面都不记得我们原来是在哪个地方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救星 “我觉得,前面那个紫色衣服的人很眼熟。8 1中文』网”我眯着眼,看着远方说道。 只是那紫衣人离我们实在是有些远了,我始终看不清他的模样。 柳长言一愣,而后道:“我也觉得眼熟。” 我用牙齿扯住他的衣袖,催促道:“赶紧过去看看啊!” 我们在这里晃荡了这么多天,现在终于见到有人影了,这怎么能不叫我们激动? 有了人,就算我们还是不能问路,但是至少证明这里并不是人迹罕至,我们还有希望走出去的。 不过柳长言刚刚往那边走就停下脚步,因为那个紫衣人他自己跑了过来。 那人是架着祥云的,度很快,没一会儿他就靠近我们,而我也终于看清楚他的样貌。我张大嘴巴,看着祥云上端坐着的人。 是紫薇大帝。 不过一眨眼,他便来到我们跟前,我本来喜不自禁想扑上去的,但是一想到在溯源镜里看见他对美人做的事情,我瞬间就不能好了,所以我只呆愣愣的看着他高坐在云上。 当清心寡淡,目下无尘的神仙也有了私欲,我就没有办法再把他当成一个神仙来看待,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紫薇大帝。 神仙有了七情六欲,就会被扯下神坛,若没有那些通天的本事,他现在和那些身在红尘的凡夫俗子有什么区别? “小狐狸,怎么的又弄成这幅惨样?” 紫薇大帝笑着问了这么一句话。 我木讷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答道:“这里太危险了,我扛不住……” 紫薇大帝笑了笑,撤了身下的祥云,站到我和柳长言跟前来。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让本座瞧瞧。”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缩了回去,“你的神魂受损,这下可麻烦了。”紫薇大帝皱着眉,脸色有些严肃起来。 我看着他了一会儿呆,而后大声道:“紫薇大帝,我已经找到了火凤凰的尾翎了!” 紫薇大帝一愣,而后笑道:“你莫不是真在神魔战场上挖到了火凤凰的尾翎吧?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自然不是。” 的确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看我为了这尾翎吃了多少苦头就知道了。 我轻轻咬了柳长言的手指,催促他把火凤凰的尾翎拿出。 当那三根流光溢彩,流转着火光的尾翎被柳长言拿出来的时候,我看见紫薇大帝的神情变得有些惊愕。 片刻后,他哈哈大笑起来,“真有的你!” 我满怀期盼的问道:“那您现在有办法替我疗伤了吗?” 紫薇大帝点了点头,而后道:“本来本座是赶着去魔界的,但是看你这幅惨兮兮的样子,估计等本座从魔界回来,你已经身消道陨了。如此,本座便先帮你把这伤治好了,再动身前往魔界。” 我记起来了,我之前在蛮荒之地遇见紫薇大帝时,他就说了天帝让他前往魔界一趟,没想到他磨蹭了这么久,现在才来。 不过他既然能从这里通往魔界,那么这里就是神界和迷失森林的交汇处无疑了。我和柳长言之前找不到出口在哪儿,但是现在有了紫薇大帝,那么一切都不成问题。 我仰头问道:“那您老人家现在能带我们出去吗?我们两个在这里已经耗费了很多时间了。” 紫薇大帝笑着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随后我和柳长言就上了紫薇大帝的祥云,我问道:“您去魔界,怎么会是从这里进去的?这里去魔界,不是要通过迷失森林吗?” 连美人她自己都在迷失森林的受了重伤,还被心魔困住,紫薇大帝自己说了,他并不是美人的对手,他难不成可以轻而易举的通过迷失森另?若是以前,我可能还会做这个假设,但是自从在溯源镜看到那些画面之后,我先在就不敢断定了。 紫薇大帝他不是那种心无杂念,灵台清明的人。 紫薇大帝偏了偏头,他手心里不住的点着那把折扇,“自然不是通过迷失森林的法子,但是这是神界的秘密,我可不能告诉我。” 反正我也没想着再次回到魔界,他不说给我听我也没什么损失。 不过看到那把折扇,我又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些画面了。这是美人的送给他的,当时紫薇大帝收到的时候,明明并不满意,但是他现在却随身带着。 以前我觉得紫薇大帝带着这把扇子,是因为他于常人的欣赏能力,但是我现在福至心灵,大概触及了真相的一角——紫薇大帝他估计也是肖想美人的,如同魔帝那样。 紫薇大帝的祥云在半空中飞了没多久,很快就来到一处平白无奇的山崖前。 我正纳闷着,紫薇大帝便挥了挥广袖,那山崖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云雾翻腾,仙气缭绕的道路。 那些仙气不住翻滚着,又如万丈流云一般,不住变换升腾。 原来这里就是通往神界的路途。 我有些激动起来,兴奋直问,“紫薇大帝,我们从这里经过后,就可以到达神庭吗?” “你想得美。”紫薇大帝瞥了我一眼,“你们一只狐妖,一个凡人,想上神庭得有多大的福气。” 我回头望了柳长言一眼,见他神色平和,似乎没有没被紫薇大帝的话给刺激到。 我不满的哼了一声,不上便不上,我又不是没有上过。按紫薇大帝的这个说话,想来就是那次同美人上了南天门,把我的福气耗光了,所以我后来才这么倒霉的? 我闷声问道:“既然这里不是神庭,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自然神界在魔界的门户了。” 紫薇大帝说着,把手里的折扇刷的张开,他朝着那些仙气凝化成云雾用力一挥,那些缭绕的仙气便不见踪影,完全的露出了这条路途的本来面貌。 没有了仙气,这条路看着就很平凡了,和我以前走的那些路好像并没有什么差别,同样是黄土铺就的路,路的两边站着野花野草。 “进来吧。”紫薇大帝说着就率先走了进去。 柳长言抱着我,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我回头小声的问了柳长言一句,“你紧张吗?” 他摇了摇头,也小声答道:“不紧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神界 我们跟着紫薇大帝走了没多久,很快来到一处宽阔的场地。 场地两边都雕刻着一些奇异而又精美的纹样,看着像是图腾一类的东西多不胜数。清一色的金色,晃得我的眼睛有点疼。 我们继续走进去,很快就见到一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着像是人间的村落一般。若这里也是神界,怎么会有人烟一般的烟火? 他们有些人正在生着火堆,上头搭着一个架子,好像在煮着什么东西。我鼻尖闻见散出来的阵阵香味,恨不得此刻拿着一个碗走到他们身边分点东西吃。 我仰头问了柳长言一句,“你饿吗?” 他唇边有了笑意,“你忍忍。” 我沮丧的趴在他的肩头,看着那些像是凡人一样的神仙。 这些人,是神仙。 我明明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神族的气息,但是却又感受不到灵力的波动,真是奇怪得很。 那些见到紫薇大帝也不行礼,只时不时的瞄上几眼,半点恭敬的样子都没有,有的只是对于外乡人的那种好奇。 紫薇大帝越走,里头的房屋就越,跟人间的村落越来越像了。 我忍不住问道:“您老人家真的没有来错地方吗?” 紫薇大帝头也不回的一直往里走,“自然是神界。” 他说的这么肯定我也就不怀疑了,反正他总不可能会害我。 我正有些走神,迎面走来一个人,他对着紫薇大帝行礼,“拜见帝君。” 的确是神界,只是这声音我听着有些耳熟。 等我抬眼望去时,吓得差点从柳长言怀里摔下来。 “黎幽?!” 黎幽看向我,目光有些不解。也对,他对我下杀手时,我是人形,而我现在是只狐狸,他自然不可能认得出来。 紫薇大帝惊讶挑了挑眉,“你们认识?” 现在有了紫薇大帝当靠山,我毫不留情的控诉道:“认识!我现在这么惨,全是这个人害的!” 抱着我的柳长言一听,往后退了几步,神情有些戒备。 黎幽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莫要血口喷人!” 我朝他重重哼了一声,而后道:“就是他,之前拿箭射我的,就是那道金色的箭矢,我如今才会伤得这么重的!” 黎幽看了我好一会儿,也有些惊讶起来,“是你!” 我得意道:“当然是我!你想不到吧?你射了我两箭我都活下来了。你这个人真是坏得可以,不仅要抢我的东西,还要杀了我,有你这样的神仙么?” “我那是——”黎幽忽然顿声,他脸色变幻了一会儿,到底是没再说下去。 “你那是什么?”我不依不饶,继续道:“你要尾翎不会自己去捡吗?还是你把她害得那样惨,贪图人家的尾翎却不好意思去捡?你不好意思去捡你就来抢我的?我不让抢你就要杀我?这年头,神仙是不是都像你这么坏?” 黎幽沉默不语,任由我骂着。 他现在虽然一副受气包的模样,骂不还口,但是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他,他可是差点就把我杀死了!若不是有溯源镜,我现在哪里还有命在这里跟他说话? 简直不可原谅! “这年头,还有本座这样的好神仙。”紫薇大帝说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他这一话,黎幽才重新动了起来。他把紫薇大帝领进一个屋子里,柳长言刚要抬脚,我立马道:“你别动!不许进去!” 柳长言听了,果真原定站定,不再走了。 过了一会儿,紫薇大帝探出一颗脑袋来,他笑道:“小狐狸,你再不进来,那本座可到魔界去了。” 我嚅嗫了一会儿,最后委屈的对着柳长言说道:“那还是进去吧……” 柳长言轻摸我的脑袋好一会儿,然后才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屋里,一眼就看见黎幽低垂着脑袋坐着,而紫薇大帝坐在主坐上,笑吟吟的看我。 我此时心里还生他的气,明知道我和黎幽有仇,还这样对我!我气哼哼的别过头去,错开他的目光。其实我心底非常想给他翻个白眼,但是到底没那个胆子。 紫薇大帝顿了好一会儿,目光在我和黎幽之间来回打量,而后道:“行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现在赶紧算清楚,本座还赶着去魔界呢。” 我赌气道:“刚刚不是都说了么?他要杀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我讨厌他,不仅仅是因为他要杀我,还因为他对火凤凰的所作所为,简直冷漠得令人指。 而黎幽还是不说话,他不为自己辩解,就这么静默着,神情平和,半点也没有做坏事被揭的羞愧,似乎是完全不把我的指控放在心上。 我看他这个样子,越看越来气,最后了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的跳下柳长言的怀抱,而后扑到黎幽面前,恨恨咬他一口。 我很快就咬出血来,他的血液流淌入我的口腔中,我尝到了他血液的味道。很好喝,好喝我差点想把舌头吞下去,就像美人的血那样。 他真的是神仙,只是怎会这样心狠的神仙? 我想咬下一块肉来,嘴上越用力,但是我咬得正欢,身子就被人提了起来。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紫薇大帝,他把我凌空提溜起来,我用力挥起爪子扑腾几下,没有把他的手挣开。 紫薇大帝把我塞到他刚才坐着的椅子上,而后坐了下来,辛亏我身手敏捷,在他的屁股坐下之前赶紧避开了,否则我此刻一定被他当成坐垫坐着。 紫薇大帝用折扇敲了敲我的脑袋,而后对着黎幽道:“千万别见怪,谁家的孩子没有点咬人的癖好?她就是爱闹腾,估计要换牙了。” 我一听,皮毛全竖起来。 换牙了!他说我换牙了!这么明目张胆的说我幼稚,真以为我听不出来? 我此刻虽然怒极,但是还是没敢对着紫薇大帝下口,所以我把怒气全泄到黎幽身上,一瞄准他我就又要重新扑上去,只可惜紫薇大帝眼疾手快的拉住我。他施了个法咒,我就再也动弹不得。 紫薇大帝提着我脖子,眯着眼说道:“看来不仅是要换牙了,这狐狸爪子也该剪剪了。” 太过分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乌金一族 紫薇大帝一飚我就不敢再闹了,只委屈吧嗒的垂泪,一言不的听着他和黎幽你来我往的打着官腔。8 『Δ1 中文 网 最后紫薇大帝终于结束了这场谈话,“本座现在需要一间安静的房屋来疗伤,还请替本座备下。” 黎幽自是不会拒绝,紫薇大帝话音刚落他就走出去,“请帝君稍后片刻。” 这下他走了我就不用再顾忌什么了,黎幽前脚刚踏出房门,我后脚就挣脱紫薇大帝的怀抱,跑到柳长言脚边。 我伸出爪子扯了扯他的衣摆,他便把我从地上抱起来。 紫薇大帝定定瞧了我好一会儿,折扇不住轻打着手背,看起来似乎有些焦躁。 他对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轻哼一声,把头别过一边去。 气氛有些沉默,柳长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帝君不要见怪,她就是小孩子脾气。” 我一听,瞬间怒了,扬起爪子就想给他挠一下,但是看到他脸上的伤疤就没忍心下手,最后忍了下来。 “当真是小孩子脾气,只不过在这里还需要多多仰仗他,你以为你真把他得罪狠了,本座就很好办?” 我回头道:“您老人家,是天上的紫薇大帝,是北极中天的帝君,您还怕他小小一个黎幽?” 黎幽再厉害,遇见了紫薇大帝,不还是得毕恭毕敬的喊他一声帝君? 紫薇大帝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些什么,门边就传来黎幽的声音,“帝君,房间已经备好了,请随我来。” 紫薇大帝嘴巴一闭就再也没有说话。 他走过柳长言身边,提溜起我的脖子把我揪走,柳长言想跟上来,但是紫薇大帝却制止了他,“你先在此等候,很快她就能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了。” 我也懒得扑腾了,他就是喜欢把我提来提去的,就是不肯好好把我抱在怀里,让我舒服些。 我耷拉着脑袋,任由紫薇大帝把我带走。 很快我们便来到一间安静而偏僻的房间里。这里周围没有林立的房屋,也没有那些成群结队的人。 黎幽道:“此处僻静,帝君若是不放心可让人来守着。” “不必了。”紫薇大帝淡笑着就把我拎了进去,而后关上房门。 屋内空空荡荡的,房屋的中间用一块极大的青石板铺就,周围还围着精美的玉石雕就的栏杆。 紫薇大帝走过去,把我放了下来。 我蹲坐在地上,和他相顾无言。 紫薇大帝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你这样,好像一条狗。” 嗷嗷嗷!不能忍!不能忍! 我堂堂九尾狐!堂堂九尾狐!居然被说成一条狗! 我看着他,一狠扑了上去,去他娘的欺软怕硬,我现在就想挠他一下。 但是我这次还是没有成功,因为紫薇大帝又眼疾手快的提溜起我的脖子,把我拎在半空中。 他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我爪子用力扑腾,但是还是没有办法碰到他,总是和他隔着一段的距离。 “放我下来!” 紫薇大帝笑了几声,“不放!” “你快放我下来!” 紫薇大帝道:“不能放,一放你就咬人。” 我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我哪敢咬您老人家啊?我很尊老的,怎么会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紫薇大帝偏头瞟了我一眼,“当真?” 我用力点头,“当真当真。” 其实我现在刚才头脑热才想着挠他,现在稍微冷静下来就没有想那样了。不管怎么说,紫薇大帝这一路上帮了我许多忙,我总是要谢谢他的。 看着紫薇大帝还有些犹豫,似乎是还没想着把我放下来,我一咬牙,狠心道:“其实……其实您刚才那样说,是在夸我!” “哦?” 我的狐狸脸努力绷紧,严肃道:“那说明我坐姿很标准。” 呜呜呜……大长老我对不起你,我把青丘的脸都丢尽了…… 紫薇大帝轻笑几声,而后果真把我放了下来。 乍一触及到冰凉的地板,我赶紧往一旁挪了挪,远离了紫薇大帝。 我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而后偷偷瞄了紫薇大帝几眼。 我犹豫着问道:“这个黎幽……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只是黎幽,还有这个像人间的村落一般的神界,我都有很多问题想问,因为这一切看上去太不寻常了。 紫薇大帝把折扇点在下巴上,答道:“他是乌金一族的少主啊,本座此次前来,也是奉了天帝的命令来安抚他的。” 什么人这么厉害,居然还需要派紫薇大帝来安抚? “乌金一族?那是什么东西?” 紫薇大帝皱了皱眉,沉吟道:“算是太古遗民吧,本座也不是很了解。他们从远古洪荒的时候便存在了,他们崇拜太阳,以太阳为图腾,其他的本座也不知道了。” 我有些将信将疑,“可是他们看起来同凡人没有多大的区别,怎么会是神仙?” “凡人?”紫薇大帝瞟了我一眼,笑道:“你见过生而不死,与天地同寿的凡人吗?” 我张大嘴巴,愣在当场。 生而不死,与天地同寿…… 我咽了咽口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生而不死,与天地同寿,这是多少妖精的梦想,又有几人能够办到的?我们穷极一生,但是最后能飞升成仙的也不过寥寥几人,但是这些看起来像是凡人一样的乌金族人,一出生便拥有了这些东西。 我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道:“即使他们再厉害,您也不用看黎幽的脸色呀,还安抚呢……” 紫薇大帝用折扇敲了敲我的脑袋,“你懂什么?本座说过了,这里是神界在魔界的门户。” 我一愣,反应过来,“您、您是说,这乌金一族守着这里,就是在守着魔界?” “那是当然。”紫薇大帝点头,“他们可以说是肩负着六界和平的重任,魔界有他们守着,魔族才不会出来,引起战乱。” 难怪了,黎幽守着这样紧要的关口,天帝自然要好生安抚。若是黎幽有半点异心,那神界还真是麻烦了。 但是这样一个任重道远的人却是如此心狠手辣,我觉得,天帝非常有必要换个人来守着。 我咕哝,“还是换个人来守着吧,我觉着黎幽不是什么好人。” “不行,神界没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疗伤 偌大的神庭,怎么连一个守着魔界的人都找不到? 难不成神庭式微到如此地步,连个人都找不出来了? 我僵在当场,有些不能接受。┡Ω81中文 网 “其实以前守着这里的人是轮着来的。你莫不是以为换掉一个黎幽就可以了?” 我一愣,“什么意思?” “乌金族的人全在这里,没有一个人能走得出去。” 我回过味儿来了,“您是说,乌金族的人此生都只能守在这,出不去?” 紫薇大帝道:“对,你觉得有些人是可以一辈子都守着的?乌金族是被流放的神仙,守着魔界既是重任也是责罚。” 我恍然大悟,“所以您老人刚才说的神界没有人了,不是找不到人来守着,而是找不到犯了错,可以把全族的人都配来这里守着的罪人。” 真是太要脸了! 紫薇大帝脸色冷了下来,他似笑非笑道:“他们犯了错,天帝不处死他们已是宽宏大量,如今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戴罪立功,这难不成不该感恩戴德?” 我讷讷问道:“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需要受到这样的惩罚……”乌金族是不会死的,那么守着一生,那就是守到永远了。 永远都出不去,被困在这里。 紫薇大帝正色道:“引起神魔大战这样的罪过,是不是该罚?” 是该罚……我一张口还想说话,紫薇大帝却用折扇戳了戳我的脸颊,“狐狸,不该问的别问,你问的再多,本座也是不知道的。” 我悻悻闭嘴,怨念的看着他。每次都是同我讲了一半的话就不再说了,弄得我心痒不已。挑起话头,却又每次都掐断,我的好奇心被撩拨的欲罢不能。 紫薇大帝笑笑,而后说道:“狐狸,把你的鲛珠和尾翎都拿出来吧,本座先替你瞧瞧,这伤还要不要治了?” 对对对,现在最要紧的是疗伤,管了什么黎幽,等我的伤好了,我定然要揍他一顿,揍死他! 我深吸几口气,心情莫名紧张起来。等我拿出鲛珠的时候,爪子都是抖着的,鲛珠一个咕噜,滚到了地上。 紫薇大帝笑道:“狐狸,你这样是怎么回事?” 我刷的流下两行清泪,“我我控制不住,我激动。” 我想我这一路来,从青丘到人间,再从人间到魔界,受了多少灾,吃了多少苦头才熬到这一天。 我以前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现在却有了生了的希望,心情自然激动得不能自已。等我的伤好了,我就可以回到青丘去了,到时候也不用担心还会连累大长老。 我也不用担心自己哪天就醒不来了,美人继续养着,说不定养着养着,她哪天就活过来了…… 我想得正欢,突然眼皮一沉,耳边隐约听见紫薇大帝道:“真麻烦……” 而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次睡得比以往每次都沉,梦也没做,等我张开眼睛,觉得全身都酸痛得厉害,肌肉酸软的我抬不起手来。 不对,我现在还是一只狐狸的样子。 我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生了什么,可紫薇大帝明明帮我治伤的,可是我怎么还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难不成治伤并没有治好? 我一急,想爬起来去找紫薇大帝,但是全身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趴在冰凉的地板伤好一会儿才渐渐有了些力气。 我打量四周却不见了紫薇大帝的身影。 门板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是柳长言。 我看着他,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若是我的伤还是没有治好,那我就不能和他呆在一起厮守了,也不能回青丘去。 他走过来抱起我,叠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哽咽问他:“紫薇大帝呢?” 柳长言答道:“帝君现在需要调息恢复,已经在入定了。” 我呆了一会儿,而后问道:“他有没有说我的伤治得如何了?” 柳长言笑了起来,他摸着我的额头,笑道:“帝君说假以时日,你就能恢复得和以前一样了。” 虚惊一场。 我又哭又笑,明明是开心的,但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一个劲的掉。 原来我还有活路。 我还有活路。 最后又是抱着柳长言大哭了一场,这次不是委屈,不是伤心,是开心的。 对于一个已经走到死路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绝处逢生更值得高兴的事情,我这一路上所受的苦头都是值得的。 柳长言带着我呆在乌金族的村落里住了好些天,而这些天来紫薇大帝疗伤的房门始终都没打开过,而我等得也愈心焦起来。 紫薇大帝对我够好了,而这几天过去了,我也的确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灵气在我的身体内滋生。那是鲛珠提供给我的,那些灵力与我的经脉无比贴合,没有半点不对,就像我自己本来的一样,就静静的滋养我的经络识海,我的确是一天一天恢复了。 可是紫薇大帝现在还是没有调息好,我真怕他像上次一样,为了救我又耗费了修为, 若是以前,我根本就想不通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但是我现在大概想明白了,是美人。 紫薇大帝估计也是十桩情债之一,可恨我以前太过天真,竟然没有看出来。 他肖想美人,所以美人搬来青丘住的时候,他也跟着搬来住,美人到哪他跟着到哪儿,美人要做什么他都陪着。 他帮我不是因为和我有交情,是因为和美人有交情。 交情好到……非常好,好到爱屋及乌。 不过这也是一桩悲伤的故事。 山有木兮木有枝。 以美人没心没肺的程度,她估计没现紫薇大帝居然也有这样的心思。不过也有可能她已经现了,但是装作不知。 我纠结了一会儿,不知道到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紫薇大帝一腔情意不被知晓惨些,还是美人装聋作哑,紫薇大帝真心错付更惨一些。 在她那些悠长悠长的岁月里,那些和紫薇大帝十几万年的交情,不知道美人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些不舍和难过。 会不会想起那些午后,她和紫薇大帝一个坐着喝茶,一个斜躺着看话本的那些悠闲而美好的午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喜事 我这里等着心焦,但是乌金一族的人完全没有受到什么影响。8『1中文Δ』网 他们张灯结彩,村落里的家家户户都开始换了新的面貌,原本触目所及,全是一片刺目的金色,现在放眼一望,触目所及是更加刺目的红色。看起来……像是凡间的人在办婚事一样。 婚事?! 我一急,拉住了一个正好走过我和柳长言身旁的乌金族人,问道:“这位大姐,你们这几天都很热闹啊,不知是在干什么?有什么喜事吗?” 因为我这些天来,非常热衷于在她们煮东西的时候去旁边蹭吃蹭喝,所以这里的人都已经非常熟悉我这只狐狸了。 那位被我扯住的大姐非常和善的笑了起来,“对啊,是喜事,少主要成亲了。” “什、什么?”我傻了。 那位乌金族大姐继续笑道:“我们少主要成亲啦,你要吃东西就跟我来,我带你去,厨房有很多好吃的。” 若是平时,我一定不会拒绝她的好意,但是此时我却沉浸在黎幽要成亲的消息里,震惊又愤怒,哪里还顾得了吃的? 黎幽要成亲了,我没见过他的新娘,但是此时却对那位即将待嫁的新娘暗恨起来。 这本不关我的事情,但是如今还有一个火凤凰在山谷里。 那只等着我回去救她的火凤凰,那个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任性又暴躁的姑娘。 我不知道现在火凤凰对着黎幽还剩下几分情意,但是易地而处,若是我知道柳长言要成亲了,但是新娘不是我,那我一定不会开心的。 想起了在森林里吸入瘴气时的幻境,我突然难受起来。 在幻境里,柳长言每一世娶的都是别的姑娘,任我怎么做,他就是不理会我。 我想起那种绝望又无助的心情,忍不住又掉下泪来,差点失声痛哭。 眼泪打在柳长言抱着我的手背上,他一顿,而后问道:“你怎么又哭了?最近你哭得特别多,以前没有这么爱哭的。” 我抹了抹眼泪,回道:“我就是替火凤凰打抱不平,她被黎幽害得那样惨,现在还被困在山谷里呢,但是黎幽却要娶别的姑娘了。” 柳长言叹了口气,说道:“这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事情。” 我看着他,问道:“你不觉得火凤凰很可怜吗?我知道,她一心想出来,但是却出不来。她以前和黎幽是恋人,但是黎幽每个月都要杀她。她一个人在里面,没有人陪她,闷了也没办法,只有她一个人……” 我说着,越说越伤心,因为我想到了自己在溯源镜里的样子。 因为我在溯源镜里的时候,跟火凤凰也是一样的,那时候我多想有人来帮我一把,把我从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拯救出去。 可是没有。 我看着柳长言,一字一句道:“柳长言,我答应了要帮火凤凰逃出来的,我必须回去救她。” 因为我希望,若是下次还遇到那样的情况,我也想有人来帮我。 天理昭昭循环报应,我帮了火凤凰,等我以后需要有人帮我了,一定不会那么绝望。 柳长言皱眉,“那你要如何帮她?” 我一顿,也有些焉了。我虽是说得信誓旦旦,但是我自己没有能力帮她,我最初想到的就是找紫薇大帝帮忙,但是紫薇大帝为了替我疗伤,如今也还在调息恢复,我根本就找不到人了。 我咬牙切齿道:“就算我现在没办法把火凤凰救出来,但是黎幽做了这样的坏事还想心安理得的娶妻,他做梦!” 柳长言道:“你想做什么?” 我不理他,跳下他的怀抱就跑远了。 不管火凤凰是否还对黎幽抱有幻想,但是他不能把那个正在受苦的姑娘忘了。 新娘不是火凤凰,这我没办法,但是他不能就这么把火凤凰弃置脑后。他可以不喜欢火凤凰,但是必须要忏悔,要愧疚才能对得起火凤凰这些年来的孤独和伤痛。 我这些天来,已经把这里的格局大听得差不多了,所以很容易的就来到黎幽的房前。 他此时房屋紧闭,我跳起来,趴到窗户上往里望去,看见黎幽此时怀里正抱着一个姑娘,两人交颈相依,看着好不亲密。 她估计就是那个待嫁的新娘了。 我一看见他们如此,火气腾的冒出来。我用爪子用力挠着窗户,但是里头的两人很是忘情,完全不对外界表现出什么反应来。 我一气之下,大声的“汪汪汪”叫了几声,这下里头的两人听到动静就停下来了。他们很快分开,而后走过来开门。 黎幽一看见我,眉毛狠狠皱起来。我不甘示弱与他对视,分毫不肯让步。 过了一会儿,黎幽身后传来一道女声,“黎哥哥,是生了什么?” 这女的声音没有火凤凰的好听,长得也没有火凤凰好看,黎幽想娶她,根本就是眼瘸了! 我恶意的想着,那新娘子就咯咯娇笑几声,“啊,原来是那只狐狸,居然还会学狗叫。” 太过分了! 我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刚想扑上去一爪子挠到她脸上,但是却又忍住。 我按压下心中的怒火,而后跑到黎幽跟前,仰头看他,使出魅术,也娇声说道:“黎哥哥,人家有事找你啦……” 我明明使的是魅术,黎幽的脸色却是铁青的。我恶心完他,刚想溜之大吉的时候,黎幽却把我抱起来,“行,我正好有事找你。” 我目瞪口呆,因为太过惊讶而忘记了挣扎,只好任由他把我抱进屋里。 那新娘子似乎想跟着进来,她刚一抬脚,但是黎幽却当着她的面把门关上了,“你先离开,我现在有事要办。” 房门逐渐关上,那新娘子僵的脸色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快意起来,哈哈大笑了几声。 我这几天摸清了一个道理:我想让紫薇大帝帮我跟黎幽算账,这是不现实的,但是任我胡作非为,碍于紫薇大帝,黎幽也没有办法和我算账。 这真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情。 我扬起爪子,狠狠用力挠了黎幽一下,他一顿,但是还是没有把我放开。 我冷眼看他,不说话。 黎幽静立一会儿,而后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脑子有问题 “我不会帮你的。”我用力挣脱他的手,“说什么我都不会帮你的,我特别讨厌你。” 原来他也有求人的时候,但是他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他?感觉胸口出了一口恶气一般,我想,若我现在是人形的模样,我一定要一脚搭在椅子上,仰着下巴用鼻孔看他,然后还要非常有气势的哼一口气,那趾高气扬小人得志的模样,想想就觉得大快人心。 只可惜那都是我的臆想,因为我现在还只是只狐狸的模样。 “我道歉。” 我一怔,“什么?” 黎幽低着头,“如果是因为那一箭,我道歉。” 我几乎要仰天大笑几声,但是即使他道歉,我还是很讨厌他。 我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顺了上面的皮毛,“我帮不了你什么,你有什么灾什么难,还是找别人帮你去吧。” 我踱步,刚要走出房门,但是任我的爪子怎么扒拉,那门就是没办法打开。 我回头怒视黎幽,“你到底想做什么?” 黎幽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他看着我,目光专注,“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我说了,我道歉。那一箭,的确是我的错,希望你能原谅我。”黎幽非常干脆的甩出这句话。 我也非常干脆的道:“不帮,就是不帮!” 他根本就一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就是想敷衍我的,我看上去有那么傻? 黎幽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苦笑一声,“罢了,你走吧。” 那笑声在我听来,竟是酸涩无比。 但是我不会同情他的。 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一段距离,而后又折返回来。 黎幽看了我一眼,“你又回来做什么?” 我犹豫道:“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真怕他因为我刚才的态度恶劣,现在也回我一句:不答,就是不答。所幸黎幽还没有那么小肚鸡肠,他道:“你问吧。” 我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对火凤凰?你把她带回来,不是要和她成亲的吗?为什么要把她关在那种地方?” 黎幽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为难,“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明明不认识她,但是总觉得很熟悉。” 我一惊,“你说你不认识她?” 黎幽神色有些愣怔,似乎是在出神,“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那个山谷里。她那时被困在高台上,她原本是在哭的,但是一看见我就笑了,她问我是不是要带她回去。但是我……但是我是来行刑的。” 我激动起来,“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她?她也就脾气坏了些,根本就干不成什么坏事。” 若是脾气坏就要受到这样的惩罚,那我混账这么多年,早应该天打雷劈了。 “父亲说,那是用来囚禁犯人的地方,那高台上的人是来赎罪的,而我是执刑的人。” “父亲说?黎幽你是不是傻子?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黎幽也有激动起来,“父亲是不会骗我的!” 难不成是火凤凰在骗我?她真的是干了坏事才被关在那里的? 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那她犯了什么错被关的,这些你都不知道?” “我忘了。” 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我忘了。 我盯着他,问道:“黎幽,你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听我这么一问,黎幽不仅不生气反而很赞同的点头,“是出了问题。” 他低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之前有段时间,受了重伤,醒来很多事情都忘了。” 所以他说他不认识火凤凰,就是把火凤凰忘了。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你什么事情都忘了,那怎么还记得你父亲,怎么还记得你的族人,就偏偏把火凤凰给忘了?” 黎幽抬起头来,认真看我,“所以我要你帮我。” 我深吸几口气,道:“那你说说,我要怎么帮你。” 若是黎幽真的是因为忘了火凤凰才如此对她,而黎幽现在也有要找回记忆的意向,若是我现在帮他,他能记起火凤凰,那接下来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不对,他要娶妻了,就算他想起来了,他也是要成亲了。 这么一想后我就又不太想搭理他了。 黎幽先是了一会儿呆,而后道:“我最近总是会做梦,夜里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有一个姑娘,但是我始终看不清她的模样,每次醒来,我总是难受得很。” 我刺他几句,“也许你只是要成亲了,所以先做了个梦,梦见你的新娘子了。” 黎幽摇头,肯定道:“不是,那个姑娘不是我的新娘子。” 不是又如何,我嗤笑,刚想继续说话,黎幽他就又说:“我怀疑,那个梦境有关于我失去的记忆,若是不能探个究竟,我总觉得不能安心,我想看清她的模样。” 我冷眼看他,“你不是要成亲了吗?” “是要成亲了。”黎幽四处打量那些布置得喜庆的屋檐廊角,“但是我感觉很不真实。” “就算你看清她的模样,那又如何?” “我……”黎幽双手抵着脑袋,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但是若我不知道,一直这么浑浑噩噩下去,我会不甘心。” “如果你看清了那个姑娘的模样,她不是你的新娘子,你会怎么做?你会放弃婚事,去找回你以前的记忆吗?” 他梦里的姑娘,估计就是火凤凰无疑。 黎幽愣怔了好一会儿,而后道:“不会。” 我笑了起来,“行,我会帮你的。” 这样狠心的人,我从未见过。 他心底肯定也有猜测那个姑娘就是火凤凰,他看着也不是对火凤凰全无情意的模样。不管是那朵被火凤凰扫下高台的蓝色花朵,还是那一捧被我捡回来的尾翎,若是黎幽真的不念半点情分,他就不会有那些动作。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要娶的姑娘不是自己的心上人,他还是会娶。还是日复一日的,去执行那个可笑的惩罚。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而答应这桩婚事的,这个人真是心狠得可以。 我倒要看看,等他找回自己的记忆时,还会不会说出这样轻巧得话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失去的记忆 “你不就是想看清那姑娘的模样吗?我有办法可以让你看见自己的往事。” 黎幽道:“什么办法?” 我是没有能力可以替他找回失去的记忆,但是我有一个可以重现过往的溯源镜。 不管黎幽是不是骗我的,只要我拿溯源镜一照就什么都清楚了。 相当年,我一心想着用溯源镜去窥探别人的往事八卦八卦,没想到溯源镜到了我手上,我什么八卦也没干成,尽是拿去帮别人正身了。 我拿出溯源镜递给黎幽,“你敢照吗?” “有什么不敢的?”黎幽接过溯源镜,他用手指头在镜面轻抚了一会儿,开始照起镜子来。 只是溯源镜里如云烟般飘过的往事,从黎幽小时候到大,都是在乌金族里度过的,没有出过什么岔子。我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但是溯源镜的画面突然黑了下去。 我指尖点在背面,施了个法术,但是溯源镜还是毫无波动,什么往事也不曾显现出来。 黎幽把头从溯源镜的另一边探出来,问道:“不行?” 我不死心,又再次捻了个法诀施到溯源镜上,但是溯源镜的镜面依旧是空空如也。 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我顾不上答话,抢过他手中的镜子就开始照起来。 这次,溯源镜就显示出了我的过往。 溯源镜没有出问题。 我把溯源镜倒扣在桌面上,看着黎幽说道:“它照不出你的往事,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黎幽摇头,“不记得了。” 不会有人没有过往,那段空白的回忆,他忘得这样彻底,就算是重病了一场,那也不会什么都不记得。 “你连自己怎么受了重伤都不记得了?”我又再次问道。 黎幽摇头,“不知道。” 黎幽的记忆果真出了问题。只是偏偏只忘了火凤凰,其他人他都记得清楚,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也没办法了,如今只能等着紫薇大帝调息好了,让他看看能不能帮你。” 在这等待紫薇大帝的日子里越难熬起来,我几乎每天都去房门口翘以盼,但是却又不敢冲进去惊扰他。于是每天都蹲在他门口,等着他出门后,能第一眼看见我。 如此不知等了多少天,有一次在我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那一直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紫薇大帝看上去神采奕奕,清爽无比,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我扑上去,扒拉住他的衣角。 紫薇大帝用折扇戳了戳我,把我顶开,“脏死了,不许碰本座。” 我隔着扇子拽住他的衣摆,泪眼汪汪道:“您老人家可终于好了,再不出来,我都快要把自己炖汤给你补补了。” 紫薇大帝轻笑了一声,“炖!” 我张大嘴巴,木讷了一会儿才道:“您如今都出来了,这身子就不用补了……” 紫薇大帝笑道:“本座内里伤得很重,不过也不用整只补。本座看你那手指头便很好,便折了拿去炖一碗骨头汤吧,本座不喜欢吃肉。” 我捂着只剩骨架子的手掌,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 我呆了一会儿,紫薇大帝便走过来,在我跟前蹲下。他用折扇敲着我的脑袋,“行了,先把身子养好,等本座从魔界回来,这汤再炖不迟,耽误太久了,本座该走了。” 对了,紫薇大帝还赶着去魔界呢。 他从我身边走过,我一张嘴咬住了他几乎拽地的衣角。 紫薇大帝回头,眉头微皱起来,“这是做什么?” 我张嘴放开他的衣摆,回道:“我还有件事想请你老人家帮忙。” 紫薇大帝笑了一声,“小狐狸,本座现,你现在使唤起本座来,是越来越顺溜了。” 我干笑道:“能者多劳嘛……” “行了,少拍马屁。”紫薇大帝眯起眼睛,“这次又是让本座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您老人家一些问题,顺便帮个小忙。” “什么忙?” 我仰头问他,“您不是说了,火凤凰在神魔大战时只降生过一只吗?现在在迷失森林的山谷里,那里困着一只火凤凰,现在需要您把她救出来。” “哦?”紫薇大帝挑了挑眉,“本座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忍不住又有些生气了,“那当然是因为有人不让别人知道了,您不知道那个黎幽多么可恶,他把火凤凰关在山谷里,还每个月都让她涅槃重生。” 紫薇大帝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你是说,乌金一族把火凤凰关起来?可凤族不管么?” 我一愣,“凤族?” 可紫薇大帝不理我了,他自顾低声道:“难不成有火凤凰降世,连凤族的人都不知道?” 我催促道:“先别管什么凤族了,现在火凤凰还被关在山谷里,等着您去救她呢。” 紫薇大帝回过神来,却是拒绝了我,“不成,想来这一趟,本座还要跑不少时日,可天帝还在神庭等着本座回去交差呢,再耽搁下去,本座就难办了。” “可是……”火凤凰怎么办? 紫薇大帝笑了笑,“此事等本座从魔界回来再说,本座会嘱咐黎幽,让他好生招待你,安心在此处养伤等本座回来。” 我嘀咕道:“其实您大多是要白跑一趟的,那魔界有什么好查看的?魔帝一心想着天下大同呢,哪里还有心思去做什么事情?” 紫薇大帝挑眉,问道:“这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大声道:“我就是知道!魔帝还曾请教我治国之法,所以您大可不必去了。” 魔帝一心还等着美人回去找他,现在心里眼里全是怎么把魔界打理好,怎么可能还会有异动? 可是紫薇大帝还是没有半点退让,“他有没有异动是一回事,可本座去没去又是一回事了,这魔界,本座非去一趟不可。” 紫薇大帝说着,召出祥云架上便走了。 我气呼呼的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而后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先问过他溯源镜的事,这事总不会耽搁太多时间,但是我急着让他把火凤凰救出来,反倒把这件可以轻易问到的事情忘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过往 紫薇大帝走了没多久时日,这乌金族的部落里就就越热闹起来。他们准备婚事如火如荼,好不热闹。 只是他们笑得越是开心,我看得就越碍眼。 我在村落里寻找许久,还是没有见到黎幽的身影,我问柳长言,“你见过黎幽吗?” 柳长言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方才好像看见他走出去了。” 我焦急问道:“去哪里?” 柳长言道:“他似乎是走出村落去了。” 走出去了?大喜之日都快要临近,这种时候,他跑出去做什么? 想了到了什么,我浑身一僵,“柳长言,你还记得我们到这里有多长时间了吗?” 柳长言想了想,回道:“约莫一个月了吧。” 一个月,是了,火凤凰说了,黎幽每隔一月都要去射杀她。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他居然还没有忘记那个可笑的惩罚! 我越想越急,越急越气,我拽住柳长言的衣袖问道:“你还记得出去的路途吗?” 柳长言摸着我脑袋的手一顿,“你想出去?” 我点头,“想,你带我出去好不好?你一定记得的对不对?” 柳长言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为什么对黎幽和火凤凰的事情特别上心?” “我……”我顿了顿,有些不知所措,“我想,若我帮了她,等来日我也遇见这样的事情,我也希望有人来帮我一把,不用像她那么绝望。” 若是我和柳长言之间也有这样的事情…… 柳长言笑了起来,“行,那便出去吧。” 柳长言是记得路,但是终归不熟悉,所以我们也绕了不少道,一路上磕磕碰碰,花费了不少时间,等我们再次赶到高台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黎幽的人影了。 地面的花草长势很好,又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涅槃已经结束了。 火凤凰一个人坐在高台上,她原本是低垂着脑袋的,一听到动静就立马把头颅抬了起来。 她看了我和柳长言好一会儿,而后道:“臭丫头,是你啊。” 我跳下柳长言的怀抱,跳上了高台。 火凤凰打量了我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臭丫头,你怎么混得这样惨?” 谁比谁惨还不一定呢。 我轻哼了声,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火凤凰对我说道:“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张大嘴巴,不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比魔帝问我的治国之道还要深奥,我完全没办法回答她,而我也不想像糊弄魔帝那样糊弄火凤凰。 “你是不是也想不明白?” 我是想不明白,但是柳长言估计想得明白,他也许会回答得了火凤凰。可我偷偷瞟向柳长言的方向,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远离了高台边,背对着我们站着,我隐隐约约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火凤凰又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想不明白。” 我小声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我靠近火凤凰,用脑袋轻轻推了推她,“你且安心等着,我已经找到人来救你了,很快你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只是火凤凰眼睛有些迷离,似乎是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我一急,怕她想不开便又安慰道:“你别怕,我听紫薇大帝说还有个凤族,若是他们知道你在这儿,一定不会不管你的。” “凤族?”火凤凰终于低头看我了,只是眼中全是冰冷的笑意,眸中冷光闪现,“对,他们不会不管我的,他们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怎么会……我张口欲言,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在青丘的那些同族,虽然我们经常一言不合就要打架,但是平时还是很有爱的,怎么会不管同族的死活? “他们全都巴不得我死了,没有人希望我好,不会有人记得我。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我的那些族……不,我也没有族人。” 火凤凰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被关在虚弥幻境里,遇见黎幽的时候,我以为在这天地间,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携伴而行的人。可是现在,连他也不要我了。” 虚弥幻境,那又是什么地方? 我小声问道:“谁把你关在里面的?” 火凤凰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回答我。 “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换了个地方不过就是换了个牢笼,我从未走得出去。其实这山谷里千万年来的寂寞,我也不是忍不得,在虚弥幻境里,那里的世界比这里更加苍白,更加无趣,我不是都熬过来了?以前我觉得,只要有黎幽陪着我,做什么都好。但是我现在却只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之前与我说的那些东西,我从未见过,便想着去瞧瞧,但是我现在不会有机会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腾升起不好的预感,我结巴着问她,“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说了,等紫薇大帝从魔界回来,他就会来帮你的。” 火凤凰突然笑了笑,那笑容看着轻柔无比,使她整个人都柔和起来,她这样看,就是一个温婉和柔和的姑娘。 她把半边身子探出高台,弯腰从地上折了一把花草攥在手里。她呆呆的看着手里的花草好一会儿,而后才继续说话。 “在虚弥幻境里,那里什么都没有,我边只能整日的疯跑,因为我觉得,自己会在路上偶然遇见一朵盛开的野花。每当我遇见那些花草的时候,我都会停下来,和它们住在一起。可惜它们的生命太过短暂,总是很快就死了,任我怎么用鲜血灌溉,它们怎么也长不出来。我那时以为我的生命就寻找生命,陪伴它们死亡,再继续寻找,一直重复下去。可是那样单调的空间里,有一天突然闯进了一个人,你不知道那种感觉……那时候我觉得,一定是上苍怜悯我,所以派他来陪我。我觉得以前遇见的那些花草与他比起来,也没什么好的,若是他能一直在里面陪我,我想我会一直开心下去。” 我干笑几声,说道:“你现在出来了,这不是很好么?” “不好。”火凤凰把那把花草一把扔开,那些花草散开,四处掉落在地上,“他要娶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元神丹朱 “对,他是要娶妻了,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早就不记得你了,你还为他难过做什么?” “我没有!”火凤凰低声喃喃道:“我没有。” “你看看你自己,”我恨铁不成钢,气道:“你看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过一个狠心的负心汉,值得你如此?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振作起来,等着我找人来救你。而不是自怨自艾,消磨意志。” 可即使我如此激她,火凤凰还是面无表情,半点都不为所动。 我放软了声音,蹲在她跟前道:“你振作起来,振作起来啊火凤凰。你不是想出去么?你再等等,很快你就可以出去了,到时外面的大千世界任你遨游,你还稀罕他一个小小的黎幽?” “不稀罕他,但是我不想出去了。” 我一愣,“可是你刚刚……” 火凤凰抬头,两眼无神,“你不明白,我早就活腻了。” 我瞪大眼睛,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我早就活腻了,不想活了。” 我冷笑起来,“你说你不稀罕他了,但是你却为了他寻死觅活的。” 火凤凰别过脸,不回答我。 我附到她耳边,大声喊道:“火凤凰,你真没出息!” 火凤凰转过头来,和我的目光对上,“你懂个屁!” 我大声道:“我是不懂,但是我不会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而赔上自己的生命,你这样把爱恨当做生死,真让我瞧不起。” 为了黎幽而寻死觅活,多么幼稚而无知的举动! “臭丫头你凭什么瞧不起我?”火凤凰激动得站了起来,她指着我怒道:“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在这里过得有多么煎熬,谈生论死对我而言,都没有什么意义。当我想活活不了,可我想死也死不了,我不知道继续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瞪着她,不甘示弱,“反正我就是瞧不起你,我崇拜的,一直都是伟岸的英雄,永远屹立不倒的强者,你这种只会言死的人在我眼里就是个懦夫!懦夫懦夫!” 火凤凰沉默,她看了我好一会儿,又扭过头去。 但是她沉默了,我却不平静了,我说着又戳到了自己的心尖上,“我不知道你们都在追求什么,可以轻易的舍弃生命。她之前明明教导我安全第一,珍爱生命,让我好好的生活,不要去学那些妖怪逞凶斗狠而丢了性命。明明看上去那么豁达,但是那样的人,居然遭天谴死掉了,你说你们脑子是不是有病!” 火凤凰突然恶声恶气的说:“喂,别哭了,丑死了。” 我一怔,摸上自己的眼角才现又掉泪了。 我用力抹了抹脸,但是那眼泪怎么抹都抹不干净。我一咬牙,拿起火凤凰的衣襟又开始摸脸,把脏东西都蹭到她的衣服上去。 “啊啊啊!我的毛!脏死了你!”火凤凰居然一脚踢开了我,而后捧着她的衣袖哀嚎。 她这一脚差点把我从高台上踢下去,我用力的扒拉住台面的边缘,这才稳住身形,不让自己掉下去。 我跑回她身边,咬牙切齿道:“反正这种念头,不许再有了!” 火凤凰捧着自己的衣袖出了一会儿神,而后道:“我也只是说说,哪里死得掉?” 我松了一口气,松懈下来。我怎么忘了,她有不死之身,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我根本不用担心她去寻短见,因为她根本死不掉。 我伸出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反正你放宽心,且安心的等我,很快就可以等到紫薇大帝来救你了。你若是还放不下黎幽,我回青丘后,就给你物色几只公狐狸。那些狐狸就喜欢你这种有活力的姑娘。” 火凤凰却又道:“但是我是真活腻了。” 我脑子木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话。 火凤凰继续道:“我的生命,一直在重复,早就厌倦了。我之前还有个信念支撑自己等下去,但是现在他要娶妻了,我也没有什么盼头了。” 我组织了一会儿言语,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怕用狠话激她,她会更加想不开,用软话安慰她,又怕她会执迷不悟。 “我死不了,但我想忘了他。” 我用力点头,附和道:“对!忘了他!” 火凤凰道:“我要。” 我张大嘴巴,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死不了,但是又想死,所以就来过过瘾? 我嚅嗫道:“你何苦这么为难自己……”最后还不是涅槃重生? 火凤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继续道:“你替我收尸吧。” “什么?” 火凤凰看起来有些烦躁,她双手抱着脑袋好一会儿,继续道:“我后,会化出自己的元神丹朱,你把它拿走,我就不能涅槃了。” 我一个激灵,急切问道:“你不能涅槃了,那不是死了吗?” 说来说去,她就是想死。 火凤凰瞪了我一眼,大声道:“让你做就照做,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我也急了,更加大声道:“我就不!” 火凤凰气得胸膛不断起伏,从口鼻间喘着粗气,看起来是要脾气的征兆,只是她这次居然没有指着我骂“大胆放肆”,而是忍了下来。她躺在高台上,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 “我不会死,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就会复活。”火凤凰用手背挡在眼睛上,“那才是真正的……涅槃,重生。” 我定下心来,小声问道:“很多很多年,是多少年?” “我怎么知道!”火凤凰顿了一下,“等我醒的时候,如同新生,到时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现在,不记得过去,只有将来,这是我唯一解脱的方式。” 我一张口想说话,但是火凤凰却突然挥出一道掌风,把我弄下高台,等我再次望过去的时候,就现高台上已经燃起了火苗,火凤凰的身影渐渐被火舌吞噬。 我怔了一会儿,又冲向高台去。 这次的火是热的,很疼。 火凤凰看向我,说道:“你若要死,记得把我的丹朱安顿好再死,我可不想醒来的时候,跟着一个不靠谱的人。” 我刚想回话,但是一声凤吟响起,眼前就再没有火凤凰的身影,只有一颗闪着红光的珠子在火焰中若隐若现。(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好消息 我盯着火里的那颗珠子许久,最后还是伸手将它拿了出来。81中文 『 网 若我这次不帮她,她估计还能再一次。 暴躁又执拗的姑娘,最不讨人喜欢了。 火是热的,那些火舌卷着我的毛,空气中很快散出一种烧焦的味道。这些灼热的火苗不知为何,反而具有重生的力量。它灼烧皮肤的时候,滚烫得我差点受不了。 在我把珠子拿出来的那一刹那,火苗毫无预兆的熄灭,再没有半点火光。 一颗通体红色的珠子,看上去没有什么奇异的。没有流转的暗光,也没有灵力的波动。以我掏鸟蛋多年的经验,我觉得它除了颜色,其它和鹌鹑蛋都很像。 我正捧着火凤凰的丹朱呆,柳长言便走过了过,他抱起我,安慰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你不要太过伤心。” “你都看见了?” 柳长言没回话,但是我窝在他的怀里,可以感受到他的动作——他刚才点了点头。 “柳长言。”我抬头看他,“你有一天也会把我忘了的。” “不会。” 他说得斩钉截铁,可我却没有感到半点安慰。 我继续道:“你会的,在你转世的时候,你就会把我忘了,再也不记得我,还会娶别的姑娘,然后把我当成妖怪抓起来。” 就像在幻境里的那样。 我现在知道我狐族的女妖为何喜欢谈情说爱,而后把自己作死了。因为她们的情郎是个凡人,会老会死。 凡人的一世对于妖精而言,远远不够,她们拥有比凡人更加悠长的生命,她们要的是生生世世。每一世都有轮回,每一世都有执念,每一世都要去寻人,这几乎就是身陷魔障,若是这样的女妖都能修成大道,那我真觉得老天不长眼了。 而我现在也是身陷这样的业障中。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说道:“我会去找你的,你可以把我忘了,但是不许你喜欢别的姑娘,不许你像黎幽一样,娶了别人。” 柳长言居然低笑了一声,我一僵,他难不成根本就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刚想威胁他,却听得他说道:“我没想娶妻。” 我听他这么一说,刚刚放下心来,但是很快又提了上去,“不许!你说了你要娶我的,你难不成想要反悔?” 柳长言还是没有答话。 我咬住他的衣袖,说:“不许反悔啊混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一怔,而后小声道:“你不知道……” 他不知道,我曾在幻境里经过的那些事情,我再也不想看见那么可悲的自己,求而不得,由爱生怖。 “我不会离开你的。” “骗子。” 这是不可能的,即使他不想离开,但是死亡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我用转生术复活美人,是因为她死后不会魂归地府,但是柳长言是凡人,他的生死在地府的生死簿上都有记录在册,若我要复活他,逆天改命,第一个要面对的,估计就是黑白无常的追杀了。 柳长言把我凌空提起来,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我会努力活下去,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顿了一会儿,柳长言低叹道:“若你还是不能安心,那我转世的时候,若我要娶别的姑娘,你就把我杀了吧。” 我惊愕,“什么?” 他笑道:“若我要娶别人,你就把我杀了,再轮回下一世,你再来找我。” “你你你……”我哑声道:“说得容易,但是你到时什么都不记得了,反而回头来怨我怎么办?那我不是惨了?” “不会。”柳长言笑道:“我是个好人。” 这个话题,我不想再聊下去了。 就算他真的要娶别的姑娘,我也是不会杀他的,因为我也是一只好狐狸。 最后我从地上捡起一些尾翎抱走。我觉着,上头的灵力那么充沛,我给火凤凰的那颗鹌鹑蛋一样的丹朱做了小窝,说不定孵着孵着,她就活过来了。 等我们回到乌金族的村落里时,正好赶上了黎幽了婚礼。 他此时身穿红色的新郎服,看起来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我一看见他,从鼻间恶狠狠的哼了口气,而后又翻了个白眼,对着柳长言说道:“我们走!” 黎幽没有说话,就静立在原地,一言不看着我们走远。 他的脸庞映在那些明晃晃的烛火中,神情有些晦暗不明。我一直回头看着他,突然大声喊道:“黎幽,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一直喧闹的人群都停了下来,往我这里看来。 我仰着脑袋,一一直视回去。 黎幽放下手中的酒杯,朝众人道:“我去去就来。” 我得意的哼了一口气,而后示意柳长言把我抱往一个僻静的所在。 柳长言低声道:“你想和他说什么?” “自然是让他不痛快的话。”我用脑袋把他顶开,“哎呀你先走!” 柳长言没有二话,很快便走开了。 这时黎幽走到我身边,他身上还有浓重的酒味,呛得我有些难受。 我讥诮道:“新郎官酒量不错的,可惜有人连酒都没见过。” 黎幽低头打量了自己的衣襟,说道:“你找我说什么?” 我本来是想告诉他火凤凰的事情的,但是话到唇边却拐了个弯,“你为什么要娶妻?” 黎幽低垂着眼眸,我看不清他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的族人已经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我不能让他们把一生都耗在这个地方。” 这算什么解释?和他要不要娶妻有什么关系? 黎幽抬头看了我一眼,“你知道,我们生而不死,但是你看,我的族人却只有这么多,你不觉得奇怪吗?” 对,我这些天来在乌金族里晃荡,这里的人群不过只有千人,根本就算不上一个部族。 我皱眉问道:“你的族人呢?”从远古就存在的乌金族人,没道理到现在只有寥寥千人。 “献祭了。” 我还想问下去,但是黎幽却没有再回答我。 我生了一会儿闷气,而后有些恶意的说道:“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以后再也不用每个月都去执行那个可笑的惩罚了。” 黎幽平静道:“什么?” “火凤凰她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魔帝出界 看着黎幽急剧惨白的脸色,我莫名快意起来。 不管他有什么苦衷,总之他就是伤了火凤凰,之前多少次毫不留情的射杀,任火凤凰苦苦哀求,他就是不为所动,但是如今那个任性的姑娘“死去”了,他反而动了容。 一阵扭曲的报复感升起,我接下来对他的反应已经不好奇了。 我跑出了那个角落里,爬上柳长言的怀抱,“我们走吧。” 柳长言点了点头,带着我离开了这个喧嚣热闹的地方。 接下来几日,村落;里还一直洋溢着喜气,那些乌金族的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我一直待在屋里,和柳长言待在一块儿。 等了将近一个月,紫薇大帝终于从魔界回来了。 他此时的形容有些狼狈,一袭紫袍被弄烂了不少,宽袖被扯成几条烂布,空荡荡的飘着。 我吓了一瞬,而后扑上去,叫唤道:“啊啊,您老人家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紫薇大帝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没有再用折扇推开我,而是朝我说道:“这任的魔帝,简直不像话!” 我结巴道:“怎、怎么不像话了?人家时刻想着治理魔界呢,都没有功夫去找茬了,这样不是很好么?”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脑子吓得一片空白,“您不会告诉他,弱水上仙已经消亡的事情了吧?” 紫薇大帝冷哼了一声,“小狐狸,本座这趟差事若是办砸了,你就跟我上天庭领罚去吧。” 我傻了,“这关我什么事啊?” 紫薇大帝把我提溜起来,恶狠狠的朝我说道:“你到底对魔帝说了什么,他现在已经跑出魔界去了!” 魔帝,逃出魔界了。 我哭丧着脸,回道:“也没什么……我就是说了,弱水上仙在青丘。”他现在估计上青丘去找美人了,可惜美人死了,他找不到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想到他会在青丘里胡作非为,我扯了紫薇大帝的袖子,哀求道:“您老人家行行好,随我回青丘一趟吧,魔帝性子粗暴,我怕他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紫薇大帝眯起眼睛,说道:“当初惹祸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给自己招来麻烦?现在需要本座收拾烂摊子了,就卖起乖来了?” 我严肃道:“我可没有做什么事情,当时我自身难保,在魔界寸步难行,但是即使如此,我也不忘天下苍生,还尽职的教导魔帝,要好施仁政。” 紫薇大帝将信将疑,问道:“果真如此?” 我用力点头,“就是这样的!” 紫薇大帝不住的用折扇敲打着掌心,看着还有些犹豫。我发了狠,用力的抱住他的衣摆,开始掉眼泪嚎啕大哭,“随我回青丘一趟吧,魔帝他要是动起手来,那我青丘的狐狸不是惨了?长老们都老了,经不起折腾啦,紫薇大帝您就行行好吧,我会感激你的,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说得出我就没有做不出的。” 紫薇大帝用脚尖踢了踢我,嗤笑道:“行,先把狐狸爪子剁下来,拿去炖汤,本座饿了。” 我噤声,嘀咕道:“神仙怎么还吃五谷杂粮呢?您是个好神仙,应该不食人间烟火呀……” 紫薇大帝冷笑了一声,冷眼看着我就是不说要带着我回青丘去。 我再次拽住他的脚踝,嚎哭道:“都说天上的紫薇大帝是个深明大义的好神仙,他救苦救难,他见义勇为,他乐善好施,他菩萨心肠,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您一定会去青丘的对不对?” 紫薇大帝扑哧笑了出来,而后又狠声道:“真没出息!” 我仰着脑袋,泪眼汪汪看着他,“所以您会回青丘去的对不对?您想啊,那么多的狐狸在等着您去解救,这得是多大的一份功德啊?” “本座已经修行圆满,不需要功德了。” 我一急,再次劝说道:“功德嘛,自然是多多益善。” 紫薇大帝瞟了我一眼,抬手一招,一朵祥云就被招了出来。 随后我和柳长言就又上了紫薇大帝的祥云。 我恭维道:“紫薇大帝果然是个大义的神仙,只是您这祥云还能不能再快点儿?” 紫薇大帝半阖的眼皮睁开,淡淡道:“嫌慢你可以自己架。” 我干笑几声,连声道:“不慢,不慢。” 紫薇大帝说完,又开始闭幕冥思了,没有再次说话的打算。 我窝在柳长言的怀里,一心期盼着魔帝不认识去青丘的路途,若是他在半路上迷路,那就更好了。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抢在魔帝前头赶到青丘。 也不知道紫薇大帝与魔帝到底都谈了些什么,魔帝的反应会这样大,直接就逃出魔界来了。 不过要我估计,紫薇大帝应该是把美人的死讯说漏嘴了,否则魔帝还能守着那个他单方面的约定,在魔界再待八万年。 柳长言察觉到我的忐忑不安,柔声安抚道:“别怕,魔帝想从魔界出来,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我们应该来得及的,到时候和他解释清楚,应该就没事了,毕竟逝者已矣,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沮丧道:“说是这样说,但是魔帝他不会这么想的,我当初在魔界为了活命骗了他,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这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哪里会这样体谅的心思? 要知道,魔帝他在魔界,可是有一次差点把我掐死的,我跟他扯了那么多谎,现在知道美人早死了,怎么可能不跟我算账? 祥云上沉寂片刻,我看了看紫薇大帝,有些犹豫的问道:“您知道,弱水上仙和魔帝是什么关系吗?” 紫薇大帝睁开眼眸,反问道:“什么关系?” 原来他不知道。 我傻笑,打着哈哈掩饰过去。 想了想,我又问道:“那您知道,为什么溯源境会找不出一个人的往事呢?” 紫薇大帝叹了一声,“问题真多!” 我低声咕哝,“没办法,我一停下来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总想着魔帝会把我们青丘的狐狸先这样,再那样,我怕……” 紫薇大帝看了我一眼,“怕你才长记性!” 过了一会儿,紫薇大帝又说:“你那把溯源境的事情和我说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而为王 我寻思了一会儿,然后对着紫薇大帝说道:“就是黎幽他的记忆出了点问题,有些事情都不记得了,我让他照溯源镜,但是什么也找不出来。” 紫薇大帝又开始不断的敲他那把折扇了,一下一下的点在手心里,那声音的频率弄得我的眉头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其实,本座之前早就听说了,黎幽的记忆出了点问题,他那哪里是什么重伤,不过是让他的父亲把记忆抹去罢了。” 我一怔,“黎幽的父亲?” 黎幽是乌金族的少主,那黎幽的父亲岂不就是乌金族的族长一类的人了? “据说当时他找上天庭去,让太上老君炼些丹药来,可以让人忘尽前尘往事的,最后那丹药让黎幽给吃了下去。” 黎幽的父亲为什么要让让吃下那些丹药?我明明想问的是这句话,但是话到唇边,说出来的却是:“可是弱水上仙说了,太上老君制出来的那些忘尽前尘往事的药,是假的,她喝了根本就没有用。” 紫薇大帝斜着眼,睥睨我好一会儿,突然哈哈笑了几声,“弱水那瓶药,是本座换掉的。” 我张大嘴巴,彻底傻掉了。紫薇大帝看上去这样正经的神仙,也会做出这种捉弄人的事情,还害得美人白白哭了一场。我猜她在那些时日里,一定很难过,毕竟时隔多年之后,她醉酒了还是拿出和我说了。她那时定是整日消沉,借酒消愁的。 嗯?借酒消愁?! 我瞪大眼睛,有些惊恐的看着紫薇大帝。在天庭的蟠桃园里,美人就是借酒消愁,喝得酩酊大醉,才会让紫薇大帝有机可趁,对她这样那样的。 我结巴着问道:“她、她喝了那药水,是不是在她发现是假药的时候,跑到蟠桃园里去借酒消愁了?” 紫薇大帝挑了挑眉,“是,你如何知道的?” 紫薇大帝难不成在美人向太上老君拿药水的时候,就已经在策划这场非礼了? 我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卡在喉咙里,弄得我咳嗽起来。 柳长言伸手拍了拍我的脊背,安抚道:“你没事吧?” 我朝他罢罢手,继续问紫薇大帝,“您当时,是不是也跟着借酒消愁了?” 紫薇大帝双眼一眯,“这你是如何知道的?”声音明明跟平时一样的,可我却从中感受了一股冷气。就像我平时和美人出去玩,把紫薇大帝撇下,等回到青丘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的。 我结巴了好一会儿,咬牙道:“弱水上仙同我讲的,她夸您——特贴心!” 啊!禽兽啊禽兽!美人我对不起你! 紫薇大帝突然面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可本座记得,她当时是醉倒在案上了,起都起不来,是怎么记得本座……如何贴心的?” “我我……”我舌头都打结了,不知道怎么搭话。就我这点道行,在紫薇大帝看来,根本就不够看的,多说多错,我索性沉默以对,不理他了。 紫薇大帝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看向远方,看起来惆怅无比。 “本座知道。” 我愣了,他知道什么? 我疑惑看向他,紫薇大帝却把话头扯开,“你还想不想知道黎幽的事情了?” 我连忙点头,“想!” “其实也没什么,本座也记得不太清楚,那时听说是黎幽执迷不悟,跑到凤族去和一凤女好上了,便想着带着凤女私奔,只是乌金族的未来还在他肩上呢,他父亲哪里肯让他这样任性妄为?无奈也只好让黎幽把那凤女忘了。” 我想了一会儿,反驳道:“您老人家说的不对。黎幽哪里是什么为了一个女子,就可以抛弃全族人私奔的人?还有那个凤女,就是火凤凰。” “本座也是道听途说,那些事情知晓得也不多,但是黎幽的记忆,是让他父亲抹去的无疑。还有你所说的火凤凰,本座却是真的从未听说过。” 一提起火凤凰,我就有点激动了,一股无名火又腾腾的冒出来,我把火凤凰化出来的元神丹朱拿出来给紫薇大帝瞧。 “您老人家可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吗?” 紫薇大帝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手里的丹朱好一会儿,恍然大悟道:“红色的鹌鹑蛋?” 我僵住,等我回过神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嚷嚷道:“您见多识广,居然有红色的鹌鹑蛋?” 紫薇大帝也没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是一脸凛然,半点不见羞愧。 我轻哼了声,用力捏着丹朱在紫薇大帝跟前晃了晃,“这是火凤凰的元神丹朱,您居然没见过么?” 紫薇大帝摇头,“本座不知。” 我爪子捧着丹朱,又有点伤感起来,“火凤凰她死了,但是她说她会活过来的,她有现在的这个模样,全是黎幽害的。那个把她从凤族里带出来,又把火凤凰囚禁在山谷里的混蛋。” 紫薇大帝听到此处,正起身子,正色道:“你说说这火凤凰来,本座觉着,这事不太寻常。” 我皱眉道:“有什么好说的,凤族的人都不喜欢火凤凰,说她是邪神,那个姑娘脾气坏是坏了些,但是远不到邪神的地步呀。” 紫薇大帝轻笑一声,“火凤凰怎么会是邪神?火凤凰是凤凰一族返祖后才有的,所以这许多年来,都不见有哪只火凤凰诞生,原因就是那些凤凰血脉没有成功返祖。” 我脑子打结了,没反应紫薇大帝的意思,“您这话什么意思?” “本座的意思是,火凤凰是凤族最高贵的血统,生而为王,受万民敬仰。” 我有些不能接受,若是火凤凰生为王者,那怎么会过得那样惨?从她的描述来看,她在凤族里不仅仅是被孤立这么简单,还被囚禁起来。不要说万民敬仰了,她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找不到。 “可是火凤凰的同族很不待见她,您这话,可是当真?” 紫薇大帝笑容一敛,“自然当真,本座骗你不成?你说的这事确实不太寻常,等此间事了,本座回天庭会和天帝禀明的。”紫薇大帝说着,眼睛又不自觉的眯起来,“没想到,这凤族里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依本座看,是有人胆大包天,欺下瞒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对错无定 我握了握拳,大声道:“您一定要为火凤凰讨回公道!” “此事容后再说,”紫薇大帝道:“现在那只火凤凰还被关在山谷里么?” 我一僵,有些难受起来,“不是……她算是死了吧。” 我又把丹朱拿出来,朝着紫薇大帝比了比,“她自焚了,化出了这颗珠子,她说以后会活过来的。您看看,能看得出这颗珠子有什么神通吗?” 紫薇大帝盯着丹朱好一会儿,说道:“这真的不是一颗蛋?”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把丹朱收回来,“都是黎幽,他要娶妻了,火凤凰才会想不开要自焚的。不过现在也好,她说了,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不会记得他的。” 紫薇大帝看了看我,说道:“本座是不太懂得他和火凤凰的那些恩怨纠葛,但是黎幽娶妻,你还真怪不得他。” 我不满道:“怎么不能怪他?他把火凤凰的一颗真心撩拨撩拨,而后转头又去娶别的女子,这不是负心汉是什么?关键是,他还把火凤凰关在山谷里那么多年,即便他是失忆了,什么也记不清,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什么借口都不顶用。” 紫薇大帝把折扇一收,狠狠的用力敲在我的脑袋上,“先不说黎幽对错,若是你,你会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往事而置青丘于不顾么?” 我恨恨瞪了他一眼,使劲的往柳长言的怀抱里缩,“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紫薇大帝冷笑一声,“黎幽的父亲死了,这乌金族只能靠他撑起来,若是他为了火凤凰而不顾族人,那本座可真要瞧不起他了。” 我惊愕道:“黎幽的父亲死了?” 紫薇大帝瞟了我一眼,“你在乌金族的部落里也待了不少时日了,可有见过黎幽的父亲?” 这个还真没有……我还以为,他是那种足不出户的老人,没想到却是死了。可是乌金族不是说生而不死,与天地同寿的么? 我仰头望向柳长言,却见他神色也是不解。 我小声问紫薇大帝,“乌金族的人怎么还会死的?您老人家莫不是在唬我的吧?” “本座骗你做什么?他们是不会死,但是他们自己寻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果然,活得太久的人,我不能理解他们的世界,死不了的人,我也不能理解他们的世界。火凤凰是死了又活,所以活腻了想死,而这乌金族人是不会死却又想死,所以就去死了。 我喃喃道:“对了,我记得,之前黎幽也有跟我说起过这件事情,但是并没有讲明白,他只是说族人都献祭了,可是为什么献祭?” 紫薇大帝道:“乌金族从远古时就存在的,其实到现在,天地之间的灵气并不适合他们生存,只有在远古时,那种混合了所有气息浓郁得灼人的混沌之气,才是最适合他们生存的。可是时过境迁,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辉煌。” 我继续坚持问道:“所以他们为什么献祭?” 紫薇大帝长叹一声,“这天地之间,没有他们可以安身的地方,他们不会死,但是会一天一天衰弱下去,等把身体里先天带着的远古混沌之力耗光时,便于凡人没什么区别了。” 乌金族得天独厚,但是也剥夺了他们生存的权利,别的部族是越活越强大。若是给他们从远古到现在这么长久的时间,肯定都是四海八荒里让人不能忽视的存在了,可这乌金族却是越活越弱小,式微到外头没有什么关于他们广为流传的传说。 紫薇大帝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本座曾见过一个老得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的乌金族人,他的皮肤就想树皮一样挂在身上,呼吸弱得几乎没有了,那样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所以他们不想这么悲惨的活着,所以选择寻死?” 紫薇大帝摇头,“一个曾经骁勇的部族,是不会允许自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的。黎幽所说的献祭,就是那些老的乌金族人把自己重归于天地之间,用自己身体的混沌之气滋养那些新生的族人,这样乌金族才有了今天的模样,否则一个人人日薄西山的部族,是没有未来的。” 我懂了,这其实跟落红化泥又护花是差不多的,但是又比那些树木花朵的循环来得惨烈多了。 一个个年老的生命,为了族人的未来,献出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身体去蕴养那些新生的族人。等那些新生的族人又再次老去的时候,又用自己衰老的躯体提新生的族人延续生命。 用生命去延续生命。 一代一代的循环,那些降生的乌金族人,一开始就背负了人命。有人诞生,但是又有人死去,所以乌金族到现在,人数才会那么少。 想起那些像凡人一样的神仙,我不由道:“他们可以继续寻找下一个聚居的地方呀,这样活着,太沉重了。” 紫薇大帝还未说话,柳长言的声音便在我头顶响起,“你忘了么?乌金族可是奉命守着这里的,若他们离开去寻找下一个聚居的地方,到时魔族又作乱了,又该如何?” 我讷讷无言,紫薇大帝又嗤笑道:“你们也太小瞧天帝的度量了,若是这四海八荒里,还有适合乌金族生活的地方,天帝又岂会吝啬赐予他们?只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我小声反驳道:“但是人家生存如此不易,天帝罚他们守这么多年的门,现在也该让人走了吧?” 紫薇大帝哼了一声,“天帝也是怜悯他们求生艰难,本来已经让四海八荒的神仙帮忙去找了,只是许久没有进展,而那乌金族却等不得,他们为了寻找适合生存的地方,竟然不管不顾的打开了魔界的通道,试图重新糅合出混沌的空间。魔气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涌进六界,从此生灵涂炭,神庭花了多少年,这万千世界才恢复了如今的生机。你莫要只看到乌金族的不易,要知道当初神魔大战时,也是万里枯骨,寸草不生,那些因乌金族的私欲而死去的冤魂,又有谁来救赎他们?” 我在迷失森林里见识过,那些翻腾的魔气是如何把那片土地腐蚀得寸草不生,如何把我的手掌腐蚀没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当哭则哭 “要论对错,哪有那么简单的?” 紫薇大帝说完就沉默了,他目光不断划过身边的流云,看着有些出神。 我咬唇,想为火凤凰说几句话,但是我现自己的辩词如此苍白无力。因为那些儿女私情和生死存亡的大义比起来,是如此的微不足道,那些深明大义的人都不会选择私情。即使是我自己,也是不喜欢那些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一心只想着卿卿我我,不顾百姓万民的帝王。 可到底是意难平。 不管是为了赎罪而一心求死的观沧海,还是为了乌金族而抛弃火凤凰的黎幽,从他们的立场来看,是成就了他们自身的大义,这我无从辩驳。但是相比较黎幽,我自然是更偏向火凤凰些,所以即使我知道黎幽的苦衷,知道他的不得已,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他。 他可以为了乌金的延续,为了自己的责任,去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但是对于被舍弃的火凤凰,黎幽实在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黎幽做了该做的事情,但是他不该闯进虚弥环境里,对着那个寂寞了千万年的姑娘笑。 现在也好,他忘了火凤凰,火凤凰也将不再记得他,都解脱了。 但是相忘于江湖,对我来说是最不能接受的结局。 倘若我和柳长言有一天也走到这一步,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我会一直找他,帮他恢复记忆。而我也不会丢掉自己的记忆,我的记忆里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这些我都不能舍弃,不能忘。 我就是只偏执的、执迷不悟的狐狸,那些放手的洒脱,我学不来。 我有些恶意的说道:“哼,之前就是因为乌金族才导致了神魔大战,现在你们居然还敢让他守着,这得多大的心啊,也不怕黎幽再次把魔族放出来了,为祸苍生。” 紫薇大帝偏过头来看我,突然笑了起来,“若是他还有脑子,那就必须得好好的守着,这次再出什么岔子,可就没什么戴罪立功的机会了。倘若乌金族还是执迷不悟,那么大家全都不要活了,把他们全都绑上诛仙台,喀拉几下,还死不掉,再来几道九重天雷,再喀拉几下,完事。” 我打了个寒噤,默默的往柳长言怀里一缩再缩。 我干笑几声,说道:“其实吧,这一任的魔帝可没有他的父亲那样大的野心,他只想着要天下大同,也许黎幽放他出来作乱,他也是不出来的。所以喀拉几下什么的,就不要了吧……” “是么?”紫薇大帝笑道:“既然这一任的魔帝如此没有野心,那青丘本座也不用去了,这便回天庭去吧。” 我当下哀嚎一声,又扑到紫薇大帝身前,放开嗓子嚎叫,“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要不您就来喀拉喀拉我吧,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在紫薇大帝把他那把折扇伸出来之前,柳长言便把我提了回去,“帝君见笑了。” 我还想在抱着紫薇大帝哭几下,但是柳长言的双手紧紧的抱着我,我怎么使劲也挣不开,无奈只得恨恨瞪了他好几眼。 紫薇大帝盯着我好一会儿,似乎是自语般的说:“你说,弱水到底是怎么把你养成这个样子的?你们狐族的大长老,估计想弄死弱水的心都有了吧?” 我张口语言,却是不知道为自己辩解,还是为美人辩解。 紫薇大帝不知道,大长老平日里训我们小狐狸的时候,威风得很,但是一到美人跟前,就温顺听话得跟头小绵羊似的。说什么弄死美人的话,大长老想都不想,不过想要弄死我的心,估计每天都要有一次。 我咬了咬牙,说道:“弱水上仙说了,人生嘛,当哭则哭,长歌当哭,想哭就哭,爱怎么哭怎么哭……”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而我每一次跟她闹脾气,只要我一扁嘴,冰糖葫芦就有了,只是这招只对美人管用。对付大长老,装哭扮可怜还远远不够,我还得撒泼打滚,他才会心软。但是大多时候迎接我的,都是更重的惩罚。 我以前没看透大长老,所以才经常被他责罚。大长老一心想优雅,我耍赖虽然有几次奏效,但是时间一久,大长老恨铁不成钢,铁定就狠心罚我了。若我以前再聪明些,装得乖巧些,也不用时时担心大长老会揪住我的尾巴骂我。 其实我一直觉得,青丘的民风不能被扭转过来,完全是因为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但是这话一直憋在心里,始终没敢和大长老说。 紫薇大帝笑道:“你有空便跟本座去一趟九重天,本座带你去见见你狐族飞升的前辈,你估计……会有一番新生。” 我伸出爪子,用力扒拉住柳长言的衣襟,死活都不肯撒手了。我决定,以后没事都不会去紫薇大帝跟前晃荡。 我正紧紧的拽住柳长言的衣襟,紫薇大帝看着我,忽的笑了起来,“小狐狸,你再用点力气,那你情郎该见的不该见的,本座可都瞧见了。” 原来我用力拽着柳长言的衣襟,自己的身体都挂在上面,他的衣裳绑得再紧,此刻也全让我拉下来了。柳长言的胸膛半袒露着,我可以清楚的看见他胸口的毛孔,还有那些交错的疤痕。 春光外泄什么的…… 我傻愣愣的抬头,望了柳长言一眼,却见他此刻脸颊有点红。 柳长言压低声音喝道:“你撒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放开,反而手上更加用力了。 柳长言抿了抿唇,而后伸手想把我的爪子拽下来,我偷偷回头瞄了一眼,见紫薇大帝唇边噙着一抹笑意,目光玩味的扫过我。 我急了,大声道:“不放,不放!紫薇大帝又不是断袖,看就看吧,又不会少一块豆腐!” 我话音一落,柳长言的脸色便一僵,我缓慢回头望了一眼,瞧见紫薇大帝此刻的脸色也有青,再没有了刚才玩味的笑容。 我心中的报复感还没升起,待回头时,就瞧见柳长言不知何时换上了笑容。我正被他这笑容弄得有些迷糊,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混蛋啊混蛋!居然敢弄晕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归家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祥云已经来到青丘的附近了。? ?? 看着愈熟悉的景色,我有些怔,眼眶有些酸涩起来。 我低下脑袋,眨了眨有些湿热的眼睛。 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想回的家。 当初离开青丘的时候,我没想着可以活着回来,那些孤苦伶仃的日子,我再也不想再体会了。也许我回青丘后,大长老依旧会扯住我的尾巴,对我大骂一场,也许那些无良的同族也会挨个的来嘲笑我。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我再次回到青丘,这些东西都可以不在乎。 脑袋覆上温热的手掌,那只手轻柔的抚摸了一会儿我的脑袋,而后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 我呜咽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庞,“柳长言……” 他低头朝我笑道:“你之前一直想回来,现在要到青丘了,怎么反而哭了?” “我我……”我结巴了,想了一会儿,我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近乡情怯?” 耳边传来一阵笑声,我浑身一僵,颤巍巍的转过头去。 紫薇大帝用折扇掩住嘴角,轻笑道:“近乡情怯,原来你也会用这么有水平的词。” 我忿忿转过头,用力把脑袋埋在柳长言的怀里,再也不想理他了。 不过我只生了一会儿闷气就又把头抬起来,我朝紫薇大帝催促道:“祥云能不能架得再快点?我怕魔帝已经来到青丘了。” 紫薇大帝含糊不清的唔了声,“快到了。” 眼看着越来越临近青丘,我的心情也越沉重起来,因为我害怕等我赶到青丘的时候,看到的是魔帝动手后的景象,我好不容易才回家的,可万万不能再生什么变故了。 我从柳长言的怀里爬出来,在祥云上正色做好,我绷着脸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上次紫薇大帝说我这样像一只狗,所以姿势又松懈了些,没有那么用力的绷着。 紫薇大帝又轻笑了一声,我一僵,真怕从他嘴里又听见我像什么的话来,所幸这次紫薇大帝没有表什么评论。 过了没多久,眼前便瞧见缭绕的云雾,这些云雾是青丘的灵力和凡间的浊气混在一起,形成的翻腾的云雾。 青丘的山水隐在一片云雾中,若隐若现,瞧得不甚分明。 真的到家了。 我再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 紫薇大帝瞥了我一眼,而后打开折扇一挥,那些云雾尽数散去,祥云从中穿过,很快我们就来到了青丘之国。 祥云刚一停下,我迫不及待的就跳了下来。 这里的这条小溪里,我还曾在里头莫过鱼,那边的那棵树上,我也曾逃过鸟蛋。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以前我所经历的,那些不在意的景色现在看来,都可以轻易的触及我的内心,让我忍不住想落泪。 曾经背井离乡的人才会懂得乡愁。 我以前一直想逃离的青丘,现在它却是我的归宿,我至死都放不开的故乡。 我目光扫过道旁的一排树木,放开声音喊道:“四哥哥。” 没人应。 我又再次喊道:“大长老,二长老。” 只是等我把他们的名字挨个喊了个遍的时候,还是没有人出来回应我。 我急了,连忙跑到紫薇大帝脚边,咬住他的袍角,“您老人家快点走吧,我怕魔帝此刻已经来到青丘了。” 紫薇大帝居高临下的睇了我一眼,“本来是想直接驾云去你们狐族的领地的,但是你偏要跑下来,本座又拦不住,能有什么办法?” 我怯怯看了他一眼,小声道:“现在可以驾云了吧?我们赶紧走吧。” 紫薇大帝很干脆的重新架起祥云来,把我们都带往狐族的领地去。 这次没花多久功夫,我们便来到了狐族领地的上方。 远远瞧着,我便看见有一团黑色的魔气翻涌着,那些魔气很快便把周围的一片土地都腐蚀掉,那些原本盛放的花朵,那些如茵的绿草以肉眼可见的度极快的枯萎。 很快那片土地上便是寸草不生,如同迷失森林里的一样。 我再顾不得许多,直接施法从祥云跳了下来。 此时大长老和魔帝正在斗法,他们两人斗得火热,我没办法插手,便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你们快住手!” 没有人理我。 我急得快掉下眼泪来,突然一旁有人把我抱起来,我本以为是柳长言,但是当我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四哥哥的脸。 我一愣,而后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哥……” 四哥哥没有回应我,他就抱着我,站在一旁看着大长老和魔帝斗法。 看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不禁有些急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去帮帮大长老?” 四哥哥道:“你且安心待着吧,大长老不让我们插手。” 我眼泪一收,哽咽着问他:“这魔帝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有没有对你们做什么事情?伤到你们了吗?” 四哥哥低头看了我一眼,恍然大悟道:“原来他是魔帝?” 我一怔,有些傻了。 “你、你们都不知道他是谁?” 四哥哥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我就说他的法力波动不太对,原来是魔帝,不过话说,这个魔帝与我所想的魔帝不太一样……” 他肯定是受到我那幅画的误导了,我一时有些脸热起来。 我们这边话一说完,那边紫薇大帝已经加入了大长老和魔帝的战局中,大长老和魔帝很快就被分开了。 我瞄准时机,扑向大长老,抱着他的衣襟哭起来。 “呜呜呜……大长老,我好想你。” 只是大长老却是提起我的脖子,把我扔到了一边。我稳住身形,待再次回头看去时,现大长老的唇边有血迹流淌下来。 我一急,刚要扑上去,就又有人把我抱起来。 这次是柳长言。 他道:“先别急,帝君会处理好的。” 是了,天塌了有紫薇大帝顶着,大长老不会有事的。 我这狐狸刚心刚放下来,就听见大长老特中气十足的喊道:“再来,我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大长老您还太年轻,做什么想不开要和魔帝斗法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解释 大长老估计觉得自己老当益壮,所以不服输,但是他哪里知道,魔帝才是老当益壮。 魔帝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很年轻,但是从年龄来算,大长老约莫连魔帝的零头都凑不上。 不要单单看脸啊大长老!从美人紫薇大帝到魔帝,他们有哪个是正常的!他们都在装嫩啊! 我正担心着大长老会不管不顾的继续和魔帝纠缠,紫薇大帝便对着大长老吩咐道:“防风退下!” “帝君……” 大长老似乎还想着说什么,但是这次轮到他被紫薇大帝推开了。 紫薇大帝和魔帝两个正在无言的较量,我不能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他们的思想斗争,所以便只好跑到大长老身边去。 “大长老,您有没有事啊?” 大长老不说话,只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他动了动唇,却是从嘴里哗啦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我吓傻了,伸出爪子在他的胸口摸了摸,“大长老你不要吓我……” 我估计,在神魔大战里,魔帝扛着武器打仗的时候,大长老也是还没有出生的。先不说别的,光是年龄的差异,魔帝再怎么不成器,光用时间就能把大长老压得死死的。而魔帝瞧着也不像不成器的样子。 大长老吐了好一会儿血,才开口说话,“臭丫头,出门历练,现在舍得回来了?” 我抽噎着,爪子捧着大长老的手掌,说不出话来。 “行了,回来就好。” 我顺了顺气,刚想开口说话,但是大长老却提着我的微博,带我远离了刚才的那个地方。 我余光瞟过去,现我们刚才待的地方被魔气侵蚀,很快就冒出阵阵青烟。 原来是紫薇大帝和魔帝又动起手来,我们在旁边遭受了鱼池之殃。 我一阵后怕,有点心惊的看着大长老。 大长老皱着眉头,盯着那正在交手的两人,嘴里边自语道:“这里怎么会有魔族?他到我们青丘来做什么?” 看吧,大长老明显就比四哥哥有见识多了。 我嚅嗫道:“是我的错,是我把他招来的……” 大长老眉头再皱,“你招什么招?他来找弱水上仙的!” 那刚才还说不知道他来青丘做什么…… 大长老放下我,摆好姿势就要加入战局的形容,“哼,不管是何方神圣,犯到了我青丘的头上,岂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他?” 我急得咬住他的衣摆,说道:“可他是魔帝啊!” 连紫薇大帝打得有吃力的魔帝啊…… 我用力的把大长老往后拽,怕他想不开冲上去。眼看大长老还不死心,我一急,抢在他前头跑到魔帝和紫薇大帝附近,出声道:“别打了!” 但是他们还是打得很起劲,完全没有理会。 我再次吼了声,“别打了!” 还是继续打。 我一咬牙,怒道:“都别打了,我知道弱水上仙在哪!” 这下他们两个全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的看向我。 紫薇大帝眯了眯,扇子刷的张开,他走向我,低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弱水不是死了吗?” “对、对,是死了。”我不由得退后了几步,只是紫薇大帝又把我提起来,我挣扎几下,逃不开他的禁锢。 我咽了咽唾沫,结巴道:“我、我是想对着魔帝解释的。” 紫薇大帝冷哼一声,“小狐狸,你可千万不要欺瞒本座。”他说着放开了我,只轻抚着扇面不说话。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美人她是否会活过来,我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实在没有信心说出来。 若是我说美人还是有机会活的,但是到时她又没法活了,我没办法拿出一个弱水来,这两尊大帝就该找我算账了。 我忐忑走向魔帝,在他跟前站定。 此时魔帝的娃娃脸还是紧绷着,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和他呆久了,并且曾深刻研究揣摩他的面部表情,所以我此刻可以从他严肃的脸上,看出一丝委屈。 委屈,他还有脸委屈!也不看看他把我青丘毁成什么样了! 魔帝面无表情的开口道:“狐狸,你骗了本帝。” 我一张口想解释,但是一想到紫薇大帝也在一旁,若是我现在这样和魔帝说清楚,那他岂不是就知道魔帝是自己的情敌了?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为了我青丘的山山水水,我打住即将到唇边的话。 我仰着头,看着魔帝,哀求道:“您随我来,我把前因后果都同您解释清楚。” 魔帝紧抿着唇,看着似乎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道:“行,本帝就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松了一口气,刚想把魔帝带往以前美人的故居,但是身后却同时传来三道声音: “青衣,不可!”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柳长言、四哥哥还有大长老。 我顿了一会儿,扯出笑脸应道:“你们不知道,其实魔帝是个好人,没事的,你们不要跟来。” 魔帝冷哼一声,而后一挥袖,腾升起一股雾气把我卷起来,我们很快便离开了刚才的地方。 魔帝问我,“去哪?” 我伸手往美人的洞府指了指,魔帝没有犹豫,很快便往那儿赶去。 我落在美人栽的那棵树上,不由得有一瞬间的恍惚。 当初我也是这样的姿势,趴在树干上,偶尔还有用尾巴卷住树枝荡来荡去,那种感觉,就像荡秋千似的。 我一走神,魔帝便有些不耐烦了,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没答话,而是问道:“您的魔界治理得如何了?” 我一提起这个话题,魔帝便有些底气不足了,他气哼哼的别过脸去好一会儿,片刻后,他怒道:“不对!本帝的魔界与你有什么想干?况且,就算本帝真的实现了天下大同,弱水也是不会来找本帝的,狐狸,你竟敢骗本帝!” 魔帝说着,瞳孔又有些变红了,那里头的猩红似乎比那些肆虐的魔气还可怕,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魔帝一伸手,似乎想把我拽住,我急道:“别动!” 魔帝动作一顿,不耐烦道:“狡言善变,你这次说什么,本帝都不会听的!” 我弱弱道:“我只是想提醒您,动作不要太大,这棵树,是弱水上仙栽的,她最喜欢了。” 魔帝一听,气焰一熄,整个人安静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割角 魔帝沉默了许久,他再一开口时,居然不是找我算账,而是又同我话了一把当年。 “其实本帝这些年来,一直在魔界等着弱水,本帝想过,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她才不来的,如今本帝知道了,她不是因为魔界治理得不好,她才不去找本帝的。”魔帝抹了一把脸,“她死了,再也去不了。” 不是,她不去是因为根本就没想过回去,不过我要是戳破魔帝的自我猜想,他估计又要跟我急了,所以我只能任他继续自我欺骗。毕竟去不了和不想去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魔帝消沉了一会儿,又开始绷起脸来,“弱水是怎么死的?” 我一愣,“紫薇大帝没有告诉你?” 魔帝哼了一声,说道:“没有。”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她是遭了天谴,被九重天雷给劈死了。” 果然我话音刚落,魔帝的表情就不太对了。他发愣好一会儿,喃喃道:“你说她是遭天谴死掉的?” 我用力点头。 “本帝不信!” 魔帝又开始有点失控了,我急忙喊道:“您别不信啊!虽然我知道您可能不太能接受,但是,她的确就是遭天谴死掉的。” 魔帝吼道:“她是在哪儿消亡的?” 我摇头,“您别想了,她被劈得连尸体都没留下。” 魔帝瞪了我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那眸中的血色又开始凝聚起来。 “狐狸,你又在骗本帝对不对?弱水她其实都没有死,你是骗本帝的。” 一般这种形容,都是即将陷入狂暴失控的征兆。 我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若我现在就说美人死了,他估计就要失控了,但是若我说自己是骗他的,等他自己清醒过来,我会死得更惨。 呼吸不由自重的加重,看着美人的洞府,我灵光一闪,对着魔帝说道:“您看,虽然她的尸首没有留下,但是这洞府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这些花花草草,那是石凳桌椅,都是她看过用过的。您若是想缅怀,就去里面缅怀好了。” 魔帝一听,掉下树枝来,大步流星的往洞府里走去。 我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美人的洞府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我待了几百年,也曾在里头住过,而且这洞是我自己挖的,我对里头的东西熟悉得很,所以很不明白为什么魔帝会看着看着,就怔怔出神。 不过我很快想明白了,这其实就跟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差不多。 魔帝念了美人这么久,现在乍然一闯入她的“闺房”,自然是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已了。我猜除了在魔界的那座小院,这应该是魔帝最接近美人的一次。不想我,可以随时和美人躺在一张榻上。 我发现,这其实是个非常值得炫耀的资本,若是我拿着这事到紫薇大帝或者魔帝跟前说说,保证他们能嫉妒得眼红,但是等待我的下场,最好的就是被胖揍一顿。 所以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放在心底暗爽,而不是拿出去跟这两尊帝君炫耀。 魔帝对着那些单调的墙洞发了许久的呆,最后终于把目光投向了洞府里最引人注目的那堆东西上了。 他走到那堆成小山的东西前,问我,“这是?” 我答道:“这是弱水上仙的东西。” 魔帝沉默了一下,而后在那堆东西前头蹲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指头在那堆东西上头扒拉。我瞧着,好像有些抖。 魔帝的动作很轻柔,称得上小心翼翼。只是不管他的动作再怎么轻柔,那些东西还是随着他的动作倒塌下来,很快便如潮水一般,散落在他的脚边。 魔帝一怔,他似乎想抬脚,但是又不敢动,看着有些为难。 我赶紧跑上去,用脑袋把那堆东西推开,谄媚道:“哈哈,东西有点乱,您见笑了,赶紧出来吧——” 只是我话还没说话,魔帝便提起我的脖子,把我扔开。一转眼我就落到了洞府的洞口处。 我看着魔帝的背影,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最后又认命的跑上前去,陪着笑脸。 这人太坏了!哼,还敢肖想我家美人!我发誓,若是美人醒过来了,我一定要在她耳旁使劲的说魔帝的坏话,让美人不要喜欢他。 就算美人最后和紫薇大帝凑成一对儿了,那也比魔帝凑一对儿好啊,至少紫薇大帝只会用扇子把我顶开,而这魔帝却是粗暴得很,不仅要掐我,还扔我! 魔帝继续蹲着,他低头认真的在里头翻找着什么,最后神情渐渐不耐烦了,变得有些暴躁起来。 我小声的问道:“您是在找什么,也许我可以帮到您。” 要不是怕他出去继续祸害青丘的狐狸,我现在一定不会理他的。 如果我武力够强,我一定要一爪子挠到他脸上。但是武力够强这个假设,我永远都不能实现,就算我活得再久,也不可能是魔帝的对手,我现在连那只黑蛟都打不过呢。 魔帝皱眉,然后有些不情愿的道:“角。” 我一愣,“什么角?” 虽然美人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并没有收集角的癖好。如果在这堆东西中,有一只特立独行,不合群的角,那我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魔帝沉默了一下,而后低声说道:“本帝的角,弱水离开魔界的时候,本帝把角割下来,送给她了。” 我吓到了,结巴道:“她不喜欢角,您就算就算是想送点东西留念,那也不用割角呀,得多疼!” 魔帝没答话,顿了一会儿,我又说道:“您把角割下来送给她了,那您现在的角,是假的?” 眼光不断扫过魔帝头上的那对角,我实在瞧不出来,他这角居然是假的。若是假都可以是假的,那么我觉得,我画的那副魔帝的肖像画,也是很合常理的了。 魔帝瞪大眼睛,他看我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在我魔界,割角送人是示爱的举动,我们只会把角送给心上人。成年后,角还能长出来一次,每个人只有一次割角的机会。”魔帝垂下眼睑,有些落寞的说道:“可惜弱水从来都不知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清算 魔帝摸着自己的角,兀自感伤着。 若是美人醒过来了,她大抵也是不会和魔帝凑成一对儿的。以美人的性子,估计不会在意仙魔有别,外在的因素不说,但是她不喜欢魔帝我已经从魔帝的记忆里窥见一二,她看着没心没肺,但是比谁都无情。 我跟了她这么多年,形影不离,最后不也是把我也舍下了? 我不知道她一直追求的都是什么,但是在她心里,估那个在迷失森林里把她困住的心魔,那个让她不顾一切遭了天谴的心魔,才是最重要的,比我还要重要。 我一直不想承认这件事,但是真的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 魔帝此时又在那堆东西里翻找起来,似乎是不找到誓不罢休。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如果美人不知道其中的意义,她是不会重视的,现在估计不知道被扔到那个角落里去了。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她知道断角所表达的意思,那也是不会收下来的。 我在魔帝身边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也许也许魔帝的那对断角,可能在我的洞府里。 我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到了,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唾沫。 我犹豫着开口问道:“那个魔帝大人,您的角上头,是不是也串了几个银环?像你现在的角一样?” 魔帝停下动作,偏头看向我,“自然是的,你想起来在哪了?” “我我” 我纠结得脸都快皱成一个橘子了,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那对角被我当做号角拿去吹着玩了 那是有一次,我也是在美人的洞府里翻找东西。我那时候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看什么都很好奇,所以她的那堆东西我很是喜欢,所以一有空便来翻找。 我那次在里头翻出了一对角,我试着吹了几下,发现这角的声音很是嘹亮,我吹得开心,最后便拿回了自己的洞里。 如今,那对角,可能,大概,也许还挂在我洞府发的墙壁上吧 我想得有些远了,一时有些愣神,魔帝等得不耐烦了,他喝道:“本帝问你话你,发什么愣!” “啊”我回神,“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魔帝眉头一皱,“在哪?快去给本帝拿来!” 我用力点点头,但是刚走出几步又跑回魔帝的身边。 我不放心的叮嘱道:“您在这里好好呆着,千万别出去,千万不要等得不耐烦了,千万要镇定”千万不要出去找我们九尾狐的麻烦。 魔帝的脸绷得更紧了,他冷冷说道:“本帝现在就等得不耐烦了。” 我如火烧屁股一般,赶紧快速的跑出美人的洞府,往自己的洞府跑去。 美人的洞府里我自己的狐狸洞其实挺远的,但是也许我弱得太久了,成习惯了,所以我居然傻乎乎的跑着来到自己的洞府,却没有想到,自己还可以用法术瞬间遁到千里之外。 等我赶到的时候,累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我在狐狸洞里扫视一圈,最后在墙壁上看见了那对角。 因我只是一时好奇拿来玩的,所以这对角我只是偶尔拿出来把玩,自然也就不会好好爱护它。如今这对角上头蒙上了许多灰尘,当我把它从墙壁上拿下来的时候,那些飞扬的尘土弄得我鼻子发痒,打起喷嚏来。 考虑到魔帝看见这对角是这个模样,一定不会温和待我,我以极快的速度把角擦干净,而后很快来到美人的洞府门口。 魔帝一看见我,大手一挥,一股吸力就把我拽进洞府里。 我干净扬了扬手上的那对角,邀功似的地道:“您看,我给您找回来的。” 魔帝瞥了我一眼,把那对角抢过去拿在手上。 魔帝婆娑着断角良久,最后低声道:“没想到,她还留着。” 我瞪大眼睛,原来魔帝对美人的性子也不是全无了解的。 魔帝整个人都呆住了,似乎又再回忆那些遥远的当年。 等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出声道:“您看,如今您缅怀也缅怀过了,看也看过了,角也拿到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您是不是该回魔界去,统治您的子民了?” 魔帝听了我话,抬起头来。 他看着我,眼中的柔情瞬间换成了冷光。 我被他这转变吓得待在了原地,半点动弹不得。 魔帝伸出手,把我提起来。他定定看我,突然笑了起来,我被他这笑容弄得有些傻了,还未想明白他想做什么,脖子便感觉一痛。 这混蛋!他又在掐我的脖子了! 不过这次魔帝只掐了一会儿便把我放开。 “你是跟着弱水长大的?” 我说不出话,只能点头来应和他。 魔帝顿了顿,又道:“在魔界,你为何要骗本帝?” 我用力咳了几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若我不骗您,我估计就没命活着从魔界里出来了。” 魔帝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的及极别扭的哼了一声。 片刻后,魔帝又问:“你瞒下弱水的死讯,本帝当时都没想着要取你性命,后来又为何偷偷潜逃出魔界?” 他这话问得好笑,他自己都在魔界待得想出来了,凭什么不许我出来? 但是我这话可没敢当着他的面讲。 我想了想,回道:“我想回家,所以只好逃出来了。” 魔帝本来好好的,却突然暴怒起来,“可是你为何散播谣言,说本帝横刀夺爱?” 我张大嘴巴,那只是我用来吓唬小魔族的话,没想到居然被传了出去。流言传着传着,最后一定是面目全非的,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流言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流言里说,您夺谁的爱了?” 魔帝一顿,他看着我冷笑起来,“你还是在欺骗本帝,好大的胆子!” 魔帝说着,手下开始凝起魔气,居然是要动手的形容。 我没有停顿,拔腿就开始狂奔,但是身后紧接而来的法术却把我击倒在地上。 我趴在地上,眼看着魔帝离我越走越近,我想说话,但是口腔里全被鲜血灌满,我一张口只能咽下自己的血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魔帝似乎还想动手,但是我已经看不清他的动作了,因为我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夙愿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轻抚我的脸庞,触感很轻柔,轻柔到我几乎要以为那只是错觉。 耳边听得一声近几乎呢喃的低语,而后是一声惆怅的叹息。 那声叹息逸出来,落入我的耳中,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我想把眼皮睁开,但是任我怎么努力,那眼皮就是沉重得令我睁不开。 困倦感袭来,我再无力抵抗,只能任由自己再次陷入沉睡。 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但是我却记不住自己都梦见了些什么东西,当我转醒的时候,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好像要炸裂一般。 眼睛触及强烈的光线,被刺激得落下泪来,我有些不适的眨了眨眼皮,片刻之后,终于没有那么难受了。 忽的听得一声轻笑,我浑身僵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醒啦?” 不是幻觉,我怔住,有些呆滞起来,迟迟不敢把脑袋转向声音的来处,不敢去确认自己的猜测。也许只是自己的幻觉呢?就像在迷失森林里的那次一样,都是假的。 可是我现在不在迷失森林里,我在青丘。 我有些颤抖的把脑袋转向声音响起的地方,看见在那里坐着一个人。 我干嚎一声,扑上去,抱住她。 “呜呜呜美人你终于醒了。” 是她,我没听错也没看错。 我想用力狠狠的抱住她大哭一场,但是我却抓不到她,由于用力过猛,我的脑袋穿过她的身体,一头撞上她背后的石椅上,这下疼得我的眼泪流得更欢了。 我一滞,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头顶便响起美人的声音,“你起来,你戳到我的胃了。” 我闷闷应了一声,往后退了一些距离,蹲在地上坐好。 此时我才发现,她并没有实体,只是以魂魄的形式存在着,而且这魂魄看着很是单薄,好像随时都会散去一般。 我心里刚这么想,嘴上就非常自发自觉朝她的身体吹了口气,而这口气吹出去,美人的身体果然像那些柳絮一般,迎风飘荡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身体才稳下来。 美人看着我笑,只是她的面目还不是很清晰,所以我不太能看清她的笑容。 看她这样,我又忍不住垂泪了。 那些泪珠子不停的掉,我以为我会嚎啕大哭,但是其实并没有,我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眼泪悄无声息的掉着。 我和她默默的对视着,良久后,美人叹了一口气,她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等自己的抽泣声平复下来,我才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美人她似乎是回忆了一阵子,她习惯性的伸手想拿起石桌上的茶杯来,但是她的手指却穿过茶杯,没办法把茶杯拿起来。 “在迷失森林的时候,醒过一次。” 她这么一说,我的眼泪又刷的流下来,“哇”的大哭出声,“你醒了,居然也不告诉我一声,你真是太讨厌了。” 美人那模糊的脸蛋似乎又抿出一抹笑容来,“我是醒了,但是你没醒呀,这也能怪我?” 我止住哭声,认真的想了想。 我问她,“那次我被黎幽的箭矢伤了神魂,是你救的我对不对?” 美人点了点头,“我当时见你神魂有消散的迹象,便也顾不得许多,只好拼命吸收定魂珠的法力,让自己转醒替你化了这场危机。” 我抹了抹眼泪,又问道:“小息呢?” “还在沉睡。” 我呆了一瞬,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没想到,美人真的可以转醒,并且和我面对面的交谈着,这在以前我是不敢想象的。 恍如梦境中,我使劲的扯了扯自己的脸颊,怕又是空梦一场。 很疼,如果是梦,那再也不要醒来好了,哪怕她以后还是会提着我的尾巴骂我一场,但那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对了魔帝他人呢?他要来青丘找你的。” 如果不是梦境,那么魔帝现在一定还在青丘,也不知道趁我睡着的时候,他有没有丧心病狂的做出什么事情来。 美人似乎是冷笑了一下,“这个二愣子!我让他回魔界去了。” 我脑子转过弯来,“所以魔帝要杀我的时候,也是你救的我,对不对?” 也许那个时候,美人早都醒了,我才能在魔帝的手下逃生。魔帝若走了,那我也不用担心他会威胁到青丘的安全了。 美人不答话,她把上半身伏在桌面上,但是她现在的神魂体还是轻飘飘的,所以她这一伏,半点也没有慵懒的姿态,反而像是死命的抓住桌面不让自己被吹走。 我看了她好一会儿,问道:“你还记得魔帝割下来送给你的那对断角吗?” 我是不欢迎魔帝,但是一想到他单恋美人恋得这么辛苦,但是等美人醒的时候,却让他回魔界,他应该是很难过的。 也不知道那延续了好十几万年的单恋,有没有被美人快刀斩乱麻的结束了。 美人把脸转向我,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现在比方才看起来还要模糊,脸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美人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这么死心眼的人,真是难办得很” 我靠近她,小声问道:“你到底惹了多少桩情债?” 美人睥睨我,“你现在八卦到我身上来了?” 我干笑几声,刚要回话,美人却把脚伸出来。她以前这样做,是要用脚尖把我提上怀里,但是这次,她的脚又穿过我的身体,没办法把我提起来。 她叹了一口,似乎有些惆怅。 “我这样子,还真是悲惨得很。人死如灯灭,你不该这么执着的。” 我半张着口,不知道怎么回话,我以前想救活她,但是没人能理解我,现在她醒了,连她也不能理解我。 我一时有些委屈,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都长大了,怎么还是动不动就哭?快起来,成什么样子。” 我不理会她继续哭,“你抱抱我,我就起来。” 美人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美人苦笑一声,“我抱不起你,我现在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说着,她的身影就消散在我的视野中,再也看不见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情话 美人醒了。 我一直沉浸在这个消息中,迟迟回不了神,当洞口走进一个人的时候,我也没发觉有来人。 当来人把我提起来的时候,我清醒过来。 我抬头看着他,“您老人家怎么会在这儿?” 紫薇大帝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令我不寒而栗。 “小狐狸骗得本座好苦啊。” 我一愣,“什么?” 紫薇大帝哼了声,而后道:“转生术,原来你用了转身术,真是好大的胆子!” 得,走了个魔帝,又来了个紫薇大帝。 我咽了咽唾沫,小心回应道:“其实我其实我只是,闹着玩儿的。” 紫薇大帝也对美人怀有这样不可对外人所道的心思,我复活了美人,他应该比谁都开心才对吧?现在却还摆出这样的一副脸色来吓唬我,真是太坏了! 紫薇大帝突然笑了起来,若说刚才那笑容是皮笑肉不笑,那现在这笑容就可以说是笑得春花都烂漫了。 而后紫薇大帝居然把我抱在怀中——他以前都是只提着我的脖子的。他突然这么一温柔起来,我发现自己有点不能适应了。 接下来的事情,让我惊吓得嘴巴都合不起来。他、他居然动作轻柔无比的轻抚我的脊背,还替我顺了顺毛。 我受宠若惊,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您、您老人家是”是不是吃错药了。 紫薇大帝笑得很温柔,“没事,本座发现以前没有好好的关照关照你,现在想补偿补偿。” 只是紫薇大帝这温柔的假象没有维持多久,他此行的最大目的便暴露了。 “弱水呢?” 我就知道! 我咳了咳,回道:“她说她累了,想睡一会儿。” 紫薇大帝似乎有些失落,而后又轻拍我的脊背,柔声道:“那你让她好好歇着,本座、本座等着她。” 感觉美人醒后,紫薇大帝整个人都变傻了。 我笑了笑,有些恶意地道:“您不是说了,要回天庭找天帝复命么?现在是不是耽搁太久了?” 紫薇大帝的脸色有些阴沉下来,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他之前一心以为美人死了,现在她突然醒了过来,紫薇大帝自然是满心满眼的欢喜。易地而处,若是柳长言死而复生,那我一刻都不想离开他身边在,只想时时刻刻都守着他,但是紫薇大帝不行。 他出来这一趟,是有公命在身的。看他如今这模样,对美人满满的情意似乎都快要溢出来了,他应该是不打算隐瞒心底那点隐秘的心思了。 可惜美人现在估计躲在我的身体里,等着恢复,所以他这些柔情只能表现给我这个不相干的人看。 “是耽搁太久了。”紫薇大帝喃喃道:“本座这就回天庭去复命,小狐狸送送本座。” 我刚想开口拒绝,但是紫薇大帝不由分说就提起我的脖子,把我抱走。 !!! 其实若是紫薇大帝招出祥云来,这青丘不过一会儿他便能走出去,但是这次他偏要抱着我,慢吞吞的走着。 走了许久,也没见走出了有多少距离。 紫薇大帝突然开口问道:“她现在是养在你的识海里吗?” 我点了点头,顺便还试着感应了一下。我这次,很轻易的就感受到了自己识海里的那一团熟悉的神魂。 那团神魂散发着金色,躺在我的识海里慢慢的调息,再不是以前四处飘荡,感受不到存在的模样。 紫薇大帝低头瞟了我一眼,“当初在凡间的时候,在客栈里渡了你一万年的修为,那是本座就觉得你的识海有些奇怪,没想到” 他提起这些往事,很容易的就勾起了我的感激和愧疚。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小声道:“我那时候,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自己活不成了,那么美人当然也就没法复活。 其实要算起来,紫薇大帝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美人的救命恩人。 紫薇大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说,本座现在说话,弱水她能听见吗?” 我一愣,而后摇头,“不知道,也许能听见,也许不能听见。” “那本座试试。” 试什么? 紫薇大帝清了清嗓子,非常低柔的唤了一声,“弱水。” 他这声音,弄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狐狸的身躯也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我这表现太过明显的表示出了某些情绪,紫薇大帝便有点不开心了。 紫薇大帝眼含警告的瞪向我,我收了收心神,面无表情道:“您继续,说什么我都受得住。” 紫薇大帝抿了抿唇,看着似乎有些为难。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又开口说道:“其实这些年来,我、我第一次在蟠桃园遇见你的时候,你以为我我守园人,还特意跟我讨了桃子,让我不要告诉天后娘娘。我本以为,这样迟钝的人,应当是刚飞升不久的神仙,只是没想到,原来你就是天河里的弱水。” 这种事,的确是美人能干得出来的。那些历经劫难飞升的神仙,心性早就磨砺得平静无波,无欲无求,哪里还有这样的贪欲,会去讨桃子吃? 等紫薇大帝话完了当年,又停下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的,但是有些话堵在心口,已经堵得太久了,再不说出来,我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来了! 霎时间,我精神抖擞,两眼放光的看着紫薇大帝。不过他此时目光看着远方,并没有瞧见我的神情。 “以前我觉得,我们都有无穷无尽的光阴,不像人间那般,百年转瞬即逝。有些话,也不必讲出来,你我心知肚明便好,我总以为时间还很长,但是我如今怕了,也许哪天你就又寻死去了。” “其实我一直心悦你,希望能同你永世长安,不离不弃。” 体内的神魂似乎有所异动,但是又很快平静下去,似乎那一瞬间只是我的错觉。 我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紫薇大帝。 他这番陈情,也不知道该听的人有没有听见。 紫薇大帝把我放到一旁的岩石上,和我大眼瞪小眼,他刚才太忘我,现在回神应该也觉得有点尴尬了。 “我走了,好生照顾自己,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 他这些话,都是对着美人说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训话 想不到,紫薇大帝这样的神仙,也是说情话的一把好手。 等确定他已经走远了,我脸上严肃的神情再也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抱着肚子在岩石上笑得打滚,等滚好了,我默默问了一句,“你刚才都听见了对不对?” 良久过后,还是没有回答。 我低叹一声,开始往我狐族的领地跑。 我走过来的这一路山,还是能看出一些被魔帝破坏的痕迹,那些魔气腐蚀着花草树木,有点已经被腐蚀得没了,有的还剩下一些孤零零的枝桠,正在无精打采的垂着。 我施了法,瞬间遁到领地里。 我刚一走进去,四哥哥便抱起我,他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怔了一下才回道:“我没事了。” 我记得我晕过去之前,受了魔帝一掌,按理来说,现在应该不会好得这么快的,也不知道是谁替我疗伤。 四哥哥把我只剩下骨头的爪子提起来,放在手心里掂了掂,问道:“你这些日子,都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耷拉着脑袋,很干脆的认错,“我知道错了,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大长老说要分我寿元,我当时一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逃出了青丘,四哥哥应该担心坏了。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庞,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长老们还好吗?” 四哥哥听了,极快的打量了四周的狐狸,而后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大长老说了,等你回来,非要打断你的腿不可,还要把你关在祠堂里面壁一百年。” “一百年?!” 四哥哥用力点头,“就是一百年。” 一百年我以前就算是剃了大长老的胡子,被罚得最久的也不过是十年,一百年我哪里能扛得住! 我哭丧着脸,哀求道:“哥,到时候,大长老若是真要罚我面壁一百年,你就化成我的模样去代我受罚” 四哥哥摇头,“十年还可以考虑,一百年不行。” 我惊叫一声,“那若是大长老改成十年,那你是不是就肯替我受罚了?” “不行。” 他就是哄我开心的! 我气哼哼的别过头,四哥哥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吧,大长老也就是气头上才这么说一说的,现在你回来了,他开心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罚你?” 顿了一会儿,四哥哥又道:“你以后可不许再离家出走了,你没看见长老们都急成什么样了他们整日担心你,怕你吃不好,睡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我噤了声,眼眶又有点发酸。 这些平日里训人很威风的长老们,他们也还真是啰嗦得很,居然还会担心这重问题。 作为九尾狐,怎么都不可能把自己饿着了,若是我对吃的没有追求,那么随便去野外狩猎都可以填饱肚子。至于睡不好,那更加不用担心了,虽然我以前在青丘娇气了些,但是天为被地为床的日子,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可见他们的这些担心实在有点多余,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就是眼睛发酸。 我顿了顿,而后大声道:“其实我出去这一趟,长了很多见识,也发现了我们青丘原本存在的很多毛病,我现在回来了,一定要跟大长老提出一些建议,让他不用整日为那些小狐狸发愁。” 四哥哥问道:“什么建议?” “比如说,让小狐狸们都去修炼点石成金的法术,这样以后等他们到了凡间,也就不会寸步难行。”也不会吃人嘴软了 想起和柳长言的那段往事,我不禁有点面红耳赤起来。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什么的好像也挺好的。前提是那些小狐狸要遇上一个好人。 想起柳长言,我问道:“那个同我一起回来的人呢?” 四哥哥皱眉,“那个凡间的男子?” “对对,我们之前遇见过的。” 四哥哥道:“他被长老们叫走了,现在估计在祠堂里谈话。” 长老们把柳长言叫走做什么? 我不禁有些紧张起来,我扯了四哥哥的袖子,说道:“我要去找他,等回头有空我再和你说说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 我本想跳下四哥哥的怀抱,但是他却道:“我随你一同去。” 我此时急着见到柳长言,是以也没拒绝,而是让他把我抱往祠堂去了。 我们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谈话声。 我首先听见的是柳长言的声音,“诸位前辈,在下此次来青丘,不仅是青衣想回家,在下也有事情想办。” 良久没有响动,现在柳长言估计是让长老们给晾着了。 我一急,挣扎着跳下四哥哥的怀抱,轻手轻脚的往里走去。 我偷偷摸摸的躲在一根柱子后边,看着眼前的情形。此时我狐族的长老们居然都在,他们一排坐开,低下只有柳长言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 看他这幅明显被长老们为难的样子,我咬咬牙就想冲上去替他解围,但是我刚一抬脚,祠堂里便响起了大长老的声音。 “哼!” 我只好默默的把爪子收回来。 柳长言不以为意,他笑了笑,继续道:“早先听得师尊说,青丘实乃仙乡福地,如今在下到此一游,发现此言非虚。此地钟灵毓秀,人杰地灵——” 只是这次也还是没有等柳长言恭维的话说完,大长老又把脸别过一边,重重的“哼”了声。 柳长言的笑容不变,继续道:“诸位前辈果然个个不负九尾狐威名,个个法力高强,在下如今领教过了,当真不凡” 柳长言还在那边诉说着长老们如何英勇,九尾狐如何不凡。我估计他这马屁应该拍到点上了,因为我看见大长老原本严肃的表情有所缓和,应该是受用无比的。可是他们受用,我就不开心了,因为我听了柳长言的话后,便偷偷打量着他,发现他身上此时又不少伤口,看着很是狼狈。 难不成,他刚才被长老们挨个的揍了一遍?!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长老们的拳头,我可是领教过的,太过分了嗷! 我默默的用力握爪,担忧的看着柳长言。 而这次,柳长言的话还没有说完,祠堂里又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 我循声望去,发现这次是二长老。(。)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求娶 柳长言每说一段话,长老们都会跟着哼一声,哼完左边哼右边,接着又是换成另一个哼。 我觉得,若是我受到这样的对待,而堂上坐着的也不是我狐族的长老的话,我定然要冲上去,揪着他们的胡子揍他们一顿。 我以己度人,所以便总担心柳长言会受不了,从而有也冲上去,揪着大长老的胡子打他一顿。但是我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柳长言的性子没有我的这么急躁,而我也不是柳长言,所以这场左哼哼右哼哼的对话还进行得下去。 我觉着不能再这样任由着长老们左哼哼右哼哼来为难柳长言了,我刚一抬爪子,想冲上去解救他,但是柳长言紧接着的话让我僵立当场,什么动作也做不出了。 他说的是:在下此次前来,还有另一要事,那就是向各位前辈求取青衣为妻。 他这话一说完,不仅我僵了,长老们显然也吃惊不小。祠堂内一片沉默,长老们俱是目瞪口呆,只有柳长言还面带笑意的站在下首,静立着等待长老们的决策。 他说,他要娶我为妻。 只是我心头的蜥蜴还未来得及涌上来,大长老便道:“哼!你何德何能,竟敢求娶我们青丘的九尾狐?这婚事我不答应!” 我听到这句话,不等柳长言开口,我便迫不及待的扑上去,抱住大长老,叠声哀求道:“答应了吧,答应了吧答应了吧。” 大长老把我拨开,举步往柳长言那儿走去,显然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哀嚎一声,又扑上去拉住大长老的脚踝,“您就答应他吧。” 真是的,柳长言明明要娶的是我,我却在这儿一个劲的求着大长老答应,这算什么事儿啊! 大长老还是中气十足的吼道:“总之,我就是不答应!” 柳长言都答应娶我了,还跟特意跟长老们提亲,他这样,我说什么都要说服长老们把我嫁给他。 我没想到,我在迷失森林里的幻境里,遇见的帮打鸳鸯的戏码居然会成真,我们好不容易才活着从里面出来,还没有好好厮守,怎么可以让这种俗烂的戏码把我们分开! 我使劲的拽着大长老,但是他居然任由我挂在他的腿上,把我拖着走,我索性放开他,耍起赖赖,“反正我不管,不管您答不答应,反正我答应了!” 大长老停下,他这次又是把我的尾巴提起来,“你说的不算!” 我吼道:“反正您说的也不算!” 我和大长老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让步,我瞪了一会儿,开始放声大哭。 大长老不为所动,说道:“哭,你这次哭了也没用。” 我噤声,不知道怎么办了。 咬咬牙,我说道:“您不能不答应,因为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了!” “什么?!” 这次不仅是大长老,各位长老包括柳长言一齐出声道。 我虽有些羞赧,但是还是坚持道:“对!没错!我就是怀了他的孩子了!” “臭丫头!” 大长老气得吹了吹胡子,他抖着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嘴巴一扁,又有些想哭了。 大长老一直拎着我的尾巴,估计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这是个下下策,但是我方才情急之下,居然头脑一热,使了这么个糊涂的法子,但是现在话已经收不回来了,我估计,若我现在改口,大长老还能更生气。 突然有人接过我,我原本以为是别的长老,但是当我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柳长言。 大长老可能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居然任由柳长言把我抱走。 我有些委屈的看着柳长言,想当初迷失森林里的时候,我哄着他娶我,还说我狐族的长老们都很开明。可是现在,他是肯娶我了,但是长老们却又棒打鸳鸯了。 柳长言摸着我的脑袋好一会儿,而后低声道:“莫要胡闹!” 我委屈道:“我没有胡闹!” 柳长言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但是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过了一会儿,柳长言对着大长老道:“她情急之下随意乱说的,不要听信她。” 大长老又是重重哼了一声,而后才开口说话,“我瞧你这个凡人,倒还懂事,不怎么讨人嫌,可是你要娶她却是万万不能的。” 我大声道:“有什么不行的?” 大长老又吹了吹胡子,“哼,臭丫头你懂什么?先不说人妖有别,你看他现在这样子,长得是俊俏,但是你可有想过,当她老了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模样了。到时候,他老了死了,你就能放得下吗?” 大长老说的,也是我一直担心的问题。我们的寿命不一样,以前我觉得我会死,所以吧不是很在意,但是当我不用死了,那么问题就出来了。 我有些无措的望向柳长言,却见他此刻也沉默了下来,再没有了方才侃侃而谈的样子。 而大长老还再说话,“以你性子,到时候放不下又舍不得,又会固执的想复活他,亦或每世都陪着他轮回。你觉着,这样子你的狐生不就废了?唉!业障一个接一个从未消停过!” 大长老说着,拂袖转身,不说话了。 他这话一说完,我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不是因为不理解,而是因为大长老他分析得太透彻,太对了。 的确,他说的这些,我自己也都有剖析过,而我剖析后所做的决定和大长老所说的一模一样。 我会每一世都去找柳长言,陪他轮回,历经红尘。 以前美人是我的业障,现在柳长言变成了我的业障。 我从未逃脱过。 柳长言安抚的摸着我的脊背,片刻后,他道:“我知道,你是个固执的人。但是我这一世,觉得自己没办法放开了,就我这样放弃,着实不甘心。” 大长老搭腔道:“不甘心又如何?你还是会老会死。” 柳长言看向大长老,目光诚恳,“我知道前辈担心什么,我也不希望自己会成为青衣的劫数,所以当我轮回转世,而她又放不下的时候,前辈可以让她忘了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棒打鸳鸯 他说让我忘了他。 我呆了一瞬,呜咽一声,伸出爪子挠到他的脸上去。 这个混蛋!他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相望于江湖什么的,最不能接受了,我要的是相濡以沫。 柳长言沉默了一会儿,任由脸上的伤口不断的淌下鲜血,他也没有用手去擦一擦。 “先别激动。” 大长老似乎也是有些惊吓到了,我挠的这一爪子才把他唤回神。 “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大长老不淡定了,“你不知道这丫头有多么固执,你转世什么都不记得了一了百了,但是你以为我要让她忘记你,她不跟我闹?” 仿佛出了口恶气一般,我有些快意起来。虽然柳长言是我的心上人,但是要说谁更了解我,这个人选自然是大长老了。 柳长言苦笑一声,“其实事情也没糟到那个地步,前辈,我是来求娶青衣的,不管将来如何,我能把握的只有这一世,我活着一天,就不会离开她。” 对,他原本是要来娶我的。 我立马和柳长言站到一处,哀求道:“大长老,您就先答应了吧” 大长老瞪眼,“臭丫头知不知羞?哪里有人这样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的?” 我大声嚷嚷道:“不管不管,我就是要嫁给他!” 大长老若是见到我在迷失森林里对着柳长言逼婚的话,指不定能气成什么样。 柳长言说的对,不管将来如何,我们能把握的只有当下。不管将来是他死了还是我死了,现在都不必考虑,我们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掉棒打鸳鸯的大棒。 但是这次大长老没有理我,而是把矛头转向柳长言,“你说你,凭什么娶她?拿什么娶她?” 柳长言先是一愣,而后脸庞有点发红,“不知迎娶青丘的狐狸,可还要准备什么彩礼?” 这下轮到大长老发愣了,他先是顿了一会儿,随后反应过来,“啊呸!我们青丘不兴那套!彩礼什么的,我们一概不要。” 大长老说着,背过身,负手而立。看他这样子,我觉得这很像他以往每次训我之前摆的姿势,一般这种时候,大长老都会先自我陶醉一番,沉醉在那些辉煌的过往里不可自拔。 果不其然,在我这么一想后,大长老果然讲话了。 “在我们青丘,都是以强者为尊,这里有许多法力高强的生物,而我们九尾狐便是其中之佼佼者,我们千年万年的统治这片土地,九尾狐便是青丘的主人bbb” 眼看大长老越说越起兴,我有点尴尬的附到柳长言耳边,小声说道:“老人家就是爱唠叨,你千万别见怪。” 柳长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师尊在昆仑的时候,也会经常滔滔不绝的说上一番” 原来不止我们狐族的长老啰嗦,别处的老头也很爱啰嗦。 好不容易等大长老巴拉巴拉完了,他最后非常有气势的道:“所以,你在青丘根本什么也干不了。她跟别人打架打不赢了,你能帮她吗?她被人欺负了,你能给她讨回公道吗?” 大长老这明显是在欺负柳长言,无理取闹,倚老卖老,以大欺小啊。 他也不想想,在青丘的那些人,哪些不是生活了好多好多年的,活都活不到头的老怪物,让一个才二十七岁的凡人去跟他们比,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我刚要开口替柳长言说话,他自己便道:“我是很弱小,但是若有人要欺负她,我拼着一死也不会让她受委屈。我不会让她去跟人打架。她若是想打别人,我会劝导她,让她心平气和,以和为贵,大家友好和睦共处” 柳长言居然很正经的同大长老理论起来,不仅是我,连长老们也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眼看着这场求亲即将变成深刻的思想教育会,我连忙开口打断柳长言,大声道:“大长老您不知道,他还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我这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顾我。我们闯过魔界,上过神魔战场的遗墟,他别提多厉害了!” 大长老回神,将信将疑问道:“有多厉害?” “反正比我厉害!” 大长老怒了,“比你厉害,比你厉害顶什么用!” 我急了,哭喊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嫁给他,人间都说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就是我的心上人。青丘的狐狸一拖进狐狸洞里就完事了,他好歹还会求亲呢,您居然不答应!” 祠堂里瞬间都沉默下去,他们可能都想起大长老一心想整顿青丘民风的事情了。 大长老默了一会儿,低声咕哝,“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居然也学会找情郎,知道要嫁人了,人间真不是个好地方” 在场的狐狸都耳尖得很,我的当然也很尖,但是我听见了却也没有出声反驳他。 还说我毛都没长齐,若是别的狐狸,在这个年纪早都应该拉出去配对了。 大长老这完全是看柳长言好欺负,看碟下菜! 我继续哀求道:“您就答应了吧”大长老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他挥了挥手,怒道:“出去,都出去!” 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我还在愣怔,抱着我的柳长言就自发的按着大长老的吩咐,把我抱出去了。 等我们走了出来,就在半路上遇见了四哥哥。 此刻四哥哥阴沉着脸,似乎有天大的怒气。 我不禁往柳长言怀里缩了缩,但是我很快明白过来,四哥哥这怒气不是对着我,而是对这柳长言的。 “好个”四哥哥一顿,脸色有些青紫,我估计他是不记得柳长言叫什么名字了。 我趴在柳长言怀里,小声提醒道:“他叫柳长言” 四哥哥一僵,而后更加理直气壮的大声道:“好你个柳长言!上次在凡间遇见你,你不仅对我妹妹实施轻薄,现在还把她拐跑了,我跟你没完!” 四哥哥说着,又开始撸起袖子,一副想打架的形容。 “哥,你别激动啊,明明是我轻薄的他” 但是四哥哥明显忽略了我这句话,他只盯着柳长言,目光似要喷出火来。 柳长言抱着我,站在原地,看着很是为难。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我们周边已经围上了一群不明真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无良同族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 活腻了 四哥哥朝柳长言扬了扬拳头,一副就要开打的架势。 再望了一圈还在兴致勃勃讨论着的同族们,我觉得要是四哥哥和柳长言这次真的打起来,估计他们能乐上好一阵子,毕竟青丘也就这么大,这些狐狸整天待在上面,日子过得再怎么多姿多彩,也总有无聊的时候。现在有送上门的八卦,他们都热情再高涨一点,我估计他们能传个一百年不成问题。 我望向四哥哥,小声道:“别打架啊,有朋自远方来” 四哥哥看都不看我,还是继续盯着柳长言。 柳长言苦笑一声,他低头拍了拍我的脑袋,而后道:“别担心,我很快就能处理好。” 他说着放下我,朝四哥哥行了个礼,“请到清净些的地方,别在这路让人看了热闹。” 四哥哥犹豫了一会儿,而后气哼哼的道:“哼,换个地方我也不会放过你的!随我来!” 看着他们两个相携走远,周围的一群狐狸不约而同的唏嘘出声,看着失望无比。 我抬起爪子,刚想跟上去,但是四哥哥背后好像长眼睛似的,我还未挪步,他一个法术就打到我跟前,顺便还回头吼了一句:“你别跟来!” 我瞥了瞥嘴,而后伸出爪子抹了抹脸,慢步踱回自己的狐狸洞。 我离开青丘,也没有具体的记得到底有多少时日了,但是当我再次回到狐狸洞的时候才发现,洞府还是我走时的样子。我之前的那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都被保存得很好。我记得以前我一跟大长老闹的时候,他总会威胁我,说要把这些东西都扔出去,总是害我提心吊胆的。 全是吓唬人的。 我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小息来,虽然她那说话的毛病很让人头疼,但是我安静下来,只有我自己独处的时候就总会想找她聊天。 但是我把定魂珠放在掌心里,唤了小息好几声,他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美人说了,她还在沉睡。 我把定魂珠收起来,想试着化出人形,但是又失败了。 试了几次,还是不成功,我之后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在我困倦得要睡过去的时候,耳边又听得一声叹息。 我睁开了眼睛,看向一旁的美人。 她此刻的身形凝实不少,看着没有之前那种风一吹就跑的感觉了。 “你醒了啊?” 美人点点头,她伸出手,似乎又想抬起桌面的茶杯,但是这一次,她的手指又从茶杯上穿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能好?像以前一样。” 美人不答话了,过了一会儿,她道:“你的情郎呢?” 我脸皮一红,支吾道:“他让四哥哥带走了。” “嗯你们青丘的狐狸就是喜欢用行动说话,估计等他回来,身上会添不少伤口吧。” 我一听,跳下椅子来就想去找柳长言,但是美人却又说:“不过你现在去找他,明天他估计还得挨揍。早揍晚揍,都得揍一揍。” 我又跳回椅子上,乖乖坐好。 我低着头,想开口找点话题,但是不知怎么的,以前随便我怎么闹都行,但是她死过一回后,我总觉得在她跟前,自己不能再随心所欲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问道:“你当初,究竟为什么会遭天谴的?” 美人顿了一会儿,说道:“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思” 我又再次问道:“那你的心魔是什么?魔帝说了,你闯入迷失森林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你求而不得的执念是什么?” 我总觉得,我努力了这么久,始终没有得到一个真切的答案,怎么都不会觉得甘心。 美人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小狐狸长大了,会思考了。” 我有些委屈的看着她,她虽然说我长大了,但其实还是把我当成孩子来看的。 她看了我一会儿,伸手想摸摸我的脑袋,但是还没碰到我的脑袋就又收了回去。 不过也许她已经碰到了,但是我没有感觉到。 “其实心魔这种东西吧,说难不难,等你放下的时候,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简单得很。” 我问她,“那你现在看破了没有?放下了没有?” 美人又沉默了。 看她这幅形容,根本就是死不悔改的样子,说什么放下,那都是口头上说说的。她实际上比我还偏执,一个心魔,居然把她困住了十几万年。再怎么不开窍的人活了那么久了,总该活出七窍玲珑心来,但是她居然还想不开。 我有些急了,扑到她面前去,喊道:“你可不许再死了,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我不许你再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死掉的那些日子里,我很难过。 我噤声,眼泪又要掉下来。 美人突然说道:“我根本就做不了一个神仙。” 我愣住,她都是神仙了,怎么还会做不了一个神仙? 美人笑了起来,“以前我同你说过,九重天上的神仙都是历经磨难,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他们那种心如止水的境界,我永远都学不来。因为我这个神仙是捡来的,不是历劫后飞升的,所以我做不了神仙。” 我悻悻道:“其实我也觉得,你跟天庭上那些宝相庄严的神仙不太像,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看你都活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我以前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但是我去凡间这一趟,自然而然的,很多事情都想开了,所以你只要努力活下去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可是我活腻了。” “什么?”我傻了,火凤凰也是这样说,说自己活腻了,所以就自焚了。美人她现在,难不成还是想死? “我的心性并不适合做神仙,我受不了那些枯燥的无穷无尽的岁月。” 我气哭了,问道:“所以你现在还是要死吗?” 美人扑哧笑了一声,“谁想不开会去寻死啊?我虽活腻了,但却惜命得很。” 不是想寻死就好,我放下心来。不过嘴上却大声反驳道:“你不知道,还真有人活腻了,然后跑去寻死的。” 比如火凤凰。(。) 第一百三十八章 秘密 美人似乎挑了挑眉,我发现她挑眉的时候和紫薇大帝挑眉是有些神似的。 “谁这么想不开,要去寻死?” 我止住哭声,答道:“一只任性又霸道,脾气还特别臭的火凤凰。” “哦?”美人道:“你们青丘何时还住了一只火凤凰?”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答道:“她不是我们青丘的凤凰,是迷失森林里的凤凰。” 突然想到了什么,我问道:“你十几万年前闯入迷失森林的时候,有没有在一个魔气翻腾的山谷里,遇见一只被困住的火凤凰?” 美人偏头想了想,答道:“不曾。” 想来那时候,火凤凰还没有被关进去,也许那时候她都还没出生呢,由此可见,美人她也实在活得太久了些。 我拿出火凤凰的丹朱,递到美人跟前,问道:“你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吗?” 美人那张模糊的脸蛋定住,直直的看着丹朱,看得出她有在很认真的想。 若是她说这是颗红色的鹌鹑蛋的话,我敢打赌,她和紫薇大帝一定有奸情! 美人呆了半晌,而后说道:“一颗蛋?” 我我我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奸情了 我把丹朱收回来,说道:“这不是一颗蛋,是丹朱。” 其实丹朱是什么东西,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我本以为拿给美人来瞧瞧,她可能会认得出来,从而判断火凤凰会什么时候复活的,没想到她也认不出来。 美人可能觉得认不出来有些没面子了,是以轻咳了几声,说道:“看得出来,这不是一颗普通的蛋,这是颗有故事的蛋,你不若把它的故事讲给我听听。” 讲故事我最拿手了。 我端坐好,对着美人道:“从前,有一只火凤凰,她很可怜,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人喜欢她,她还被人关了起来。直到有一天,有人闯进了她的世界里” 我对着美人说起火凤凰那段糟心的往事。 最后美人嘴巴微张,有些假惊愕的喃喃道:“这种戏码如果这是篇言情文,那作者一定是个变态吧?” 言情文? 我问道:“谁是变态?” “自然就是安排这种命运的人。” 我纳闷了,“那不是应该哀叹天道不公么?关作者什么事?” 话说,谁是作者? 美人白了我一眼,只是她的眼珠子看着有些浑浊模糊,所以这一眼白得没有威力,“我就是打个比方。” 我懂了,而后也大声道:“对!没错!作者是变态!” 美人轻笑了一声,而后问道:“你闯进迷失森林做什么?” “因为我要回家,不想待在魔界。” 美人惊讶了,“你还去了魔界?” 我委屈道:“我在神魔战场的时候,被一个魔族卷入魔界,差点就回不来了” 美人皱眉,“你去神魔战场做什么?” “我”我有些赌气的别过头去,不想跟她说话了,顿了一会儿,我才道:“我想救你,那时候我以为我活不长了,紫薇大帝说鲛珠和火凤凰的尾翎可以治好我的伤,所以我便想着去神魔战场挖尾翎了。” 美人叹了一口气,“执念太过,极易伤人,是我拖累了你,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这种时候,她终于有了一点长辈的样子了,可我却并不觉得开心。 柳长言也曾这么跟我说过,但是我当时听不进去,现在也听不进去。 我嘀咕道:“你被雷劈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这句话?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你有执念我也有执念,你固执我也固执,谁也说不了谁。” 美人笑了一声,“行啊,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提起天谴,我又再次不死心的问道:“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美人瞥了我一眼,“你总是纠结这个做什么?” “我我”我结巴了,胡扯道:“我现在,是替紫薇大帝和魔帝问的话,不关我的事!” “关他们什么事?” “当然——”我顿声,纠结了一会儿,我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少桩桃花债?” 不等美人答话,我又说道:“你莫名其妙的有了心魔,但是心魔有不是他们两其中之一,我有理由怀疑,你的心魔就是因为别的桃花债惹出来的。你有心上人对不对?” 美人别过脸,“不对。” 我继续转到她跟前,直视她,“你有了别的心上人,我当然要替他们问一问了。” 美人先是哼了一声,“因为那些情情爱爱而产生心魔,你看我,像是那么没出息的人嘛?” 我摇头,“不像。” 她不像是那种为情所困的人,也不像那些会有心魔的人,所以我才想了几百年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遭天谴,为什么会有心魔。 我看着她,问道:“你真的没有心上人?” “没有。” “之前紫薇大帝在表明心迹的时候,你听见了对不对?” 美人不搭话,就沉默的坐着。 我哼了一声,“你心底肯定有心上人了,所以才如此回避紫薇大帝的心意,再说了,就算紫薇大帝你对不上眼,还有一个魔帝,但是你两个都不喜欢,所以你一定喜欢别人。” “臭丫头!”美人气笑了,“胡说什么呢?你莫不是以为自己找到了情郎,这天地下的人就都该像你一样,整日为情所困,要死要活的吧?” 我大声道:“反正你不说,我就是认为你有心上人了。以后遇见相熟的神仙,我一定要告诉他们,原来大名鼎鼎的弱水上仙是个懦夫,是个为情爱要死要活,想不开去被雷劈的人。到时,你的一世英名就都毁了!” 美人冷笑一声,“你倒是说一个字看看,看我揍不揍你,皮痒了是吧?” 我大声道:“她不仅是个为情所困的懦夫,还是个喜欢倚老卖老,以大欺小的恶霸!” 美人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身体看着更加单薄了。她笑了一声,眯着眼睛说道:“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的,这是我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解决 我扁了扁嘴巴,开始有些埋怨起来。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应该说是亲密无间了,即使是柳长言,也还没有到我们这样的地步,但是她却连这个都不肯告诉我。 美人叹了一口气,她弯着腰,似乎是想把我抱起来的形容,但是这一次,她的手穿过我的身体,还是没能把我抱起来。 “别生气了,这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我哼了声,继续生闷气。 美人也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她道:“你们大长老不是要棒打鸳鸯么?我有办法可以帮你们。” 我一听,再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更靠近她,仰着脑袋问道:“什么办法?” “你们现在的问题无非是不能长久厮守,一个死了一个活着,若是让他跟你一样长寿就好了。” 我苦了脸,回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是哪有这样容易呀?他是个凡人,总会死的。而且他平时虽然有斩妖除魔,修行功德,但是还没有修行圆满,达到白日飞升的地步,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会死的。” 而我是妖精,即使我再怎么不成器,再活个万把年没有问题。 美人直盯盯看着我,笑道:“小狐狸,以前我在时,你天天盯着我那堆宝物,怎么我不在了,你反而不去寻宝了呢?” 我反应过来,喜道:“你是说,你那堆东西里,有可以帮助柳长言的宝物?” 美人点了点头,“若我没有记错,里头应该有一个九转金丹,是之前太上老君送给我,用来提高修为的,不过我现在用不着了,倒可以送给你的情郎。” 我皱眉道:“可是他又用不着提高修行。” “这神仙服用,和凡人服用,效果自然大不相同。我吃了,也就提高万把年的修为,而这凡人吃了,虽说不可白日飞升,但是混个地仙当当,应该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我张大嘴巴,“有这样的好事?那你们神仙救苦救难,若是这样的丹药再多炼些,那天底下的凡人,岂不是都不用受苦,可以永远的活着了?” “想得美你!”美人又白了我一眼,“你不知道,我跟太上老君拿这丹药的时候,他守着炼丹炉,几乎要哭了。这些珍贵的丹药,想炼出来,哪有你想的那样简单?就单单这一颗,我就曾听见太上老君的府上炸了三次炉,老命都快要炸没了。” 我往后缩了缩,干笑道:“这样珍贵的丹药,老君居然送给你了,关系真好啊哈哈” 美人轻哼了一声,“其中曲折我就不跟你多说了,这样珍贵的丹药都给你了,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我又重新趴回地上,闷闷道:“只要你不再想不开去寻死便好,今天的心魔是心魔,你只要活下去,也许明天便不是了。” “呵。”美人笑道:“你也就这点水平,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就别想着来教育我了,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撇了撇嘴,颇有些不服气,但是却没有办法反驳她的话。我又不是那种有大智慧的人,可以劝说开导她,其实我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得过且过的。 过了一会儿,我问道:“你连这种让人成仙的丹药都有,那你有没有别的,可以让人恢复记忆的药?” 美人皱眉,“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回道:“火凤凰的心上人把她给往了,我不甘心让她就此死去,所以我想帮他恢复记忆,记起火凤凰。” “对了”我小心的看了她一眼,“他就是吃了太上老君炼的丹药,这才会失去记忆的。” 美人讶然,“啊,太上老君原来是可以炼出那种药的,只可惜我运气不好,没喝到有药效的。” 她不是运气不好,她是让紫薇大帝给坑了。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这话可不会说出来。 “其实”美人苦笑一声,“其实我之前有准备了解药,只可惜没有机会喝。” 我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的,没想到她真的会有办法,一时间我又惊又喜,有点不能相信事情会这么凑巧。但是事情的确就是这么凑巧。 美人想了一会儿,说道:“去我的洞府。” 我点了点头,随之来到了美人的洞府里,待我一走进去,美人又从我身体里化出身形来。 美人的洞府看着还有些蒙尘,因为我之前不许别人进来,而自己又离开青丘的时候,便没有人替她收拾了。 她在洞府里飘了一圈,感叹道:“感觉没过多久,但是为什么会觉得这里许久没有住人了呢?” 她是感觉没多久,因为对她来说,就像是睡了一觉而已,她在梦中自然不知道外头的岁月流逝,但我可是真真的在这儿等了她好几百年。 美人飘了一会儿,落到那堆东西上面。 因上次魔帝翻过,这堆东西现在还没有来得及重新堆起来,所以看着很是散乱,地上全是那些东西铺洒了一地,我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看着满地的狼姐,我清楚的看见美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对眼前发情况非常不悦。其实我非常想说,就算魔帝没有翻她这些东西,她的洞府本来就乱的,如今不过是更乱罢了。 美人纠结了一会儿就放开了,她指着那堆东西道:“你去找找,里头有一个青绿色的瓷瓶,上头有些花纹,很精致的,里头装的是观音大士净瓶里的水,可以使其恢复记忆。” 观音大士净瓶里的水我咽了咽口水,突然不太想把这东西送给黎幽,让他拿去恢复记忆了。 这样珍贵的东西拿去给一个负心汉用,实在是,实在是太浪费了呜呜呜 我肉痛得泪流满面,呆了片刻之后,我有些犹豫的问美人,“其实你那时,根本就不是想真的忘记吧?” 连解药都备好了,我觉着,她估计就是脑子一抽才想喝的。而紫薇大帝直接把药换掉了,也省得她麻烦。 美人恶声恶气道:“啰嗦什么,赶紧找啊!” 我闷闷应声,而后埋头开始翻找起来,顺便也想找到那颗美人所说的“九转金丹”。(。) 第一百四十章 后宫三千 两个瓶子,一个闪着金光,一个有淡淡的蓝光,看上去都很精致。 我把两个瓶子都紧捏在手里,一时间,心绪有些不能平复。 美人点了点头,“就是这两个了,不过话说,你打算怎么把这个净水送到负心汉手上呢?” 我一愣,想了想才回道:“我可以让紫薇大帝帮我送去。” 方正那个鬼地方,我是再也不想去了。而对于紫薇大帝来说,去往一趟乌金族的领地于他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美人听了,挑了挑眉毛,“认识这么久,我还从不知道,他居然那么有空闲,还可以帮你跑腿的。” 我干笑几声,心虚道:“能者多劳嘛” 美人不置可否,她沉默了片刻,而后又说道:“你还是和你的情郎商量商量吧,这金丹看要不要吃,否则到时候他吃下去后悔了,又生出对怨偶来。” 我一僵,急道:“怨偶?你这金丹难不成还有什么后患不成?” 哪里还有这样不靠谱的金丹?! 美人笑了笑,说道:“你莫不是以为这真是天上白掉的馅饼不成?他吃了这金丹,是可以混个地仙当当不错,可是他吃下去,也就只能当个地仙,此后不管他再怎么功德圆满,他都不能飞升。上不了九重天,进步的南天门——这就是提前成仙的代价。” 我呆了片刻,而后喃喃道:“他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 美人轻哼一声,“谁知道呢?他们这些修仙的人,谁没有个飞升的白日梦?我看你还是同他说清楚讲明白,否则他之后知道了真相,回头又来怨你,那可不妙了。” 我把两个瓶子都收起来,还是坚持道:“他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 我的柳长言,是个温润如玉的人,是一个好人。在魔界的时候,他还有心思去教导魔帝,由此可以看出,他的确是个心怀天下的好人,不像我总是挂在嘴边的。 这样的好人,他不会在意那些虚名外在的,即使飞升台上没有他的名字,他不会在意的。 我看向美人,问道:“我的事情解决了,那么你呢?等你以后好了,还打算窝在青丘里么?” 美人无力的挥挥手,似乎是不想谈这个话题,“现在不是还没好么?这些事情,容后再谈。” 我想了想,不放心的问道:“魔帝他不会再来青丘了吧?若是他再来找我们九尾狐的麻烦,那可如何是好?” 美人别过脸,说道:“他不会再来了。” “你当日,是怎么劝他回魔界的?” “和他讲清楚。” “你拒绝他啦?” 美人皱眉,“难不成还要我接受他?” “只是、只是”我小声道:“我看见他在魔界的时候,天天就想着你回去找他呢,你一醒就拒绝人家了,他该多伤心啊。” “但是我就是不喜欢他。” “那你可以委婉些呀” 美人哼了一下,“你觉得,我不喜欢他,却又吊着他,这样的行为会更好是么?” “可——” “别说了。”美人制止我,“那些以善良为借口,从而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都是伪善,这不过是长痛和短痛的区别。说起来,也的确是我的过错,拖了这么年才跟他讲清楚。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 美人叹了口气,“而且我也没想到,我会死呀。” 话虽如此,但是她是没看见魔帝单恋的模样,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为魔帝不平。 我问道:“你对他,难道就真的一点别的感觉都没有了吗?” 美人一怔,“什么感觉?” 我大声道:“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美人偏头,很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回道:“若要说跟别人不一样的话那估计就是喜欢用排比句吧。” 我还未反应过来,美人便又摇了摇头,“不对,这不单单是他一个人喜欢用排比句,魔族的人都喜欢用排比句。” 我傻愣愣的问道:“什么是排比句?” “就是”美人顿了一下,而后道:“就是喜欢把一件事翻来复去的说,句式工整,反复三次以上啊,太多的我也忘了。” 仔细想了想,很认同美人的这个观点。 魔帝曾说他的父亲:那是本帝的父亲,他,是我们魔族的勇士,是最伟岸的英雄 当时若不是我打断他,他估计还能继续排比下去。 而小魔族也曾说过:我魔族崇拜的是英武不凡的英雄,要伟岸,要粗犷,要阳刚 要不是我又打断他,他估计也还能继续排比下去。 我点了点头,应和道:“对的!没错!他们就是喜欢用排比!” 美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不明所以。 我委屈的看了她一会儿,明明是她自己说的,怎么这会儿又来笑我? 不过我纠结了一会儿就又放弃了,我又再次仰头问道:“魔帝你不喜欢,那么紫薇大帝呢?这个你该喜欢了吧?你们一起在天庭这么多年,即使你本来不中意他,但是日久生情总会有的,你以后不想找他搭伙过日子吗?” 美人眯了眯眼,她不答话,反而是蹲下来和我对视着,她看了我好一会儿,而后说道:“小狐狸,你这是要让我开后宫吗?” 我傻了,“后宫?开什么后宫?” “哼哼。”美人扬起了下巴,“不就是坐拥后宫三千咯,看你这架势,不往我身边塞个人你就不消停了是吧?” 我刚想开口辩解,但是美人随后又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呀,但是你看我这个样子,哪里消受得起?别到时候,你给我招来了美男,而我却是空有后宫三千,徒留满腔愤慨啊。” “你你你” “我什么我?”美人得意的笑了起来,“我发现,你这个主意还是很不错的,若我能好,便到各处搜罗美男去,填充我那后宫三千,若我消受不起,平时拿来看也不错。” 她以前只是喜欢看美人,现在都想着“收集”美男了 我大声道:“那你就要从一个神仙,沦落为一个淫棍了!” 美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显然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趴在地上,弱弱的呜咽一声,紫薇大帝我对不起你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生肌 等我找到柳长言的时候,发现他的脸上果然新添了不少伤口。 我心疼的用爪子捂住他的脸颊,问道:“疼不疼?你没还手么?” 柳长言摇了摇头,“不疼。” 他把我抱起,随后又很自觉的调整姿势,让我趴得更舒服些。 过了一会儿,我问道:“柳长言,你这辈子,想飞升成仙么?” 柳长言笑了笑,答道:“不想。” 我还未发问,柳长言他自己便说道:“修仙得道,这条路太过长远了,我的生命耗不起,我也不是那种有滔天功德的人,此生也就只能这么过了。不过我来世上这一遭,还好遇见了你。” 想起来那颗九转金丹,我不禁又有些走神。 “小时候,我一直呆在昆仑上同师尊修道,我其实没有什么目标,每天无非就是打坐修炼,修为的深浅与我而言,似乎没有什么区别。直到有一天,师尊让我下山历练。” 我抬起头问他,“你下山历练,然后呢?” “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斩妖除魔的那些事情罢了。” 我又舔了舔他的脸庞,问道:“如果你可以做个地仙,和我长久的厮守在一起,但是永远都失去了飞升九重天的资格,这样你愿意吗?” 柳长言皱了皱眉,“师尊就是个地仙,但是我的功德也远远达不到。” 我爪子捧住他的脸,和他对视,再次认真问道:“你愿意吗?” 他看着我,眸中清楚的印出我的身影,笑着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我急了,“你就先说愿不愿意!” 他连连点头,“愿意愿意。” 我心中舒了一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在意的。” 这样,我就有办法说服大长老了。 我跳下了柳长言的怀抱,边跑边朝他说道:“你等等,我先去找大长老。” 柳长言很听话的没有跟上来,就站在原地看我走远。 等我来到大长老的洞府时,才发现他居然不在。想起了柳长言求亲时的阵仗,现在大长老应该还在祠堂里呢。 这么一想后,我就又拔腿往祠堂走去。 此时祠堂里别的长老都不在了,只有大长老一任背着手,立在堂中,神情看着有些寂寥。 我发现,他这样看上去,的确是消瘦不少,想来这些日子没少操心。 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来到他身后,“大长老。”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不是和你的情郎去了么?还回来做什么?” 明明是他赶我们走的我轻哼一声,却没有回话。 大长老蹲下,他伸手把我只剩骨头的狐狸爪子提起来,而后嫌弃道:“真丑!” 丑什么丑?明明很可爱! 我气哼哼的想把手缩回来,但是却用力挣不脱大长老的禁锢。 大长老似乎叹了一口气,而后不知掏出格什么东西来。 那是一个瓷瓶,他把上头的盖子拨开,而后从里头到处一些水来。那些水流到我的骨架子上,瞬间就冒起了阵阵白烟,我疼得嘶吼出声,发出的却是九尾狐本来的似婴儿一般的叫声。 这次我还是没有办法把大长老的手挣开,他紧紧握着,我也只好眼泪汪汪的任他在我的手上继续浇水。 良久过后,那股剧痛才渐渐褪去,等那股白烟消散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掌又恢复如初了。 好了,肉长回来了。 我瞬间扑到大长老脚边,用力抱住他,“大长老,您真是个好人!” 大长老从鼻孔了哼了一声,“混得这样惨,一点都没有我们九尾狐该有的气概!” 我连忙点头应和,“对对,您说什么都对。” 我伸出爪子,还试着动了动关节,还是疼,但是这样我更能感受到那种骨肉相牵连的感觉了。 我扒拉住大长老的衣摆,哀求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啊?您还有没有了?能不能送我一瓶?” 大长老转身,“没有,没有!” 我哼道:“真小气” 大长老没再理我,而是问道:“说吧,你来找我,可是又有什么事情了?” 我讪笑,答道:“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是恨嫁了” 大长老瞬间气得吹了吹胡子,“臭丫头,你说这话脸热不热?还恨嫁,有你这么不矜持的姑娘家吗?” 我理直气壮,大声道:“有!全青丘的狐狸,就我最矜持!” 大长老恨恨瞪了我一眼,随后不再说话了。 这件事,不是我撒泼打滚就能解决的,他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所以我也不再开口说话,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过了一会儿,大长老道:“你真的想好了?” 我一喜,连忙问道:“您答应啦?”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在我跟前蹲下,“就是你想好了,但是他” “其实,我之前也没想过和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所以便没什么顾忌,但是如今弱水上仙要复活了,我就想和他天长地久的待在一起。”我看了看大长老,认真道:“我知道我不争气,辜负了长老们的期盼,但是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所以大长老您就别再坚持了,难不成您真要棒打鸳鸯么?” 柳长言成不了仙,我又何尝不是? 光复狐族的责任太过重大,不是我这种没觉悟又没用的人能担得起的。 我知道长老们一心想栽培我,可是我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以前是没有觉悟,现在是没有机会。 而且,我一向没什么志向,不思进取的人,天上是不会掉馅饼,让我背负狐族的希望,成功飞升的。那飞升的希望,应该在我狐族别的有志青年身上。 我抱住大长老的脚踝,继续哀求道:“如今,弱水上仙可以帮他脱去凡胎,立地成仙,您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我想不开,而去陪他轮回转世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大长老有些别扭的转身,不看我,“你也知道自己不成器?真是把我们狐族的脸都丢尽了!” 其实,在紫薇大帝夸我的坐姿像一条狗的时候,就已经丢尽了 我跳过这个话题,直问道:“先别管我成不成器,您先说答不答应。” 大长老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话都让你说完了,我不答应,能成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回昆仑 接来下几天,我一直都百无聊赖的待在青丘里。 大长老答应了我和柳长言的婚事,我自觉人生圆满了,所以便没什么好追求的。整日里一有空就带着柳长言去逛遍我们青丘的山水。 此刻,我正趴在他的怀里昏昏欲睡,眼皮怎么都睁不开。 我打了个呵欠,仰头问柳长言,“你说我最近怎么总是犯困呀?我看了凡间的那些话本,听说有了身孕的人总是很容易犯困了,你说,我是不是真怀了你的孩子了?” 柳长言面庞微红,随之低声喝道:“别胡说!” 我哼了声,继续在他怀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下去。 在我即将入睡的时候,耳边听得柳长言说道:“算起来,我离开昆仑也有好些时日了,师尊在山上盼我归来,我觉着,我应该回昆仑去一趟。” 他低头看我,“你打算随我回去吗?还是要留在青丘?” 我一张口,刚想答应,但是转而想到紫薇大帝说了,等他从天庭复命回来后,就会来找美人,若是我就这么走了,到时他找不着人,那可如何是好? 我有些纠结的皱眉,不知道怎么答话。 柳长言见此,低声问道:“怎么?你有事不能随我回去,对吗?” “我倒是想跟你走,但是我还要等紫薇大帝呢。” 我话音刚落,这些天来一直不曾显现出身形的美人便对我传音道:走吧,不用等了。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跟我讲话。 我有些为难起来,只好继续与她传音对话。 “可是紫薇大帝说了,他会回来找你的,若我走了,他找不到人该着急了。” 好歹他也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人家还没狂喜够呢,就被召回去复命了,若他回来再看不见人,不急才怪。 “你以为,他会找不到你么?只要有心,你走到天涯海角,他都可以追得到你。” 我一愣,不确定的问:“你这话当真?” 美人哼了一声,“爱去不去,反正那又不是我情郎。” 听得她这么说,我立马对着柳长言说道:“去!我要去!” 之前紫薇大帝也曾算出来我在人间了,这次再算一次也没什么。 等我和长老们告别之后,我和柳长言就离开了青丘。 四哥哥站在我身后看着我,他沉默了良久,最后说道:“早点回来。” 想起之前离开青丘时的那些日子,我也不禁有些伤感了。 我用力点头,应道:“我会尽早回来的。” 四哥哥继续沉默,随后逃出一个枝桠般的东西来,递给柳长言,“这是招摇山上的迷谷枝,你带上它,以后就不会找不到青丘的路途了。” 我眼眶一酸,刚想开口说话,但是四哥哥下一刻却施法走了。我只好盯着他的背影,讷讷无言。 柳长言拍了拍我的脑袋,轻声道:“还会回来的。” 我点了点头,把脑袋埋在他怀中。 赶了好些天的路,我们终于来到了昆仑。 此地依旧是仙气缭绕,影影绰绰。昆仑群山气势磅礴,远远看着就知此地不凡。 记得我上次来时,还是跟柳长言和长清一起来的。多日未见长清,我和柳长言下山时他还被他的师尊罚去面壁,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柳长言撤下法器,双脚刚踏到地上,远方便又有一朵霞云驾过来,那霞光若隐若现,看得出来正在往这里靠近。 过了一会儿,柳长言的师尊冲元子便出现在我们跟前。 柳长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徒儿拜见师尊。” 我也跟着大声喊道:“拜见师尊!” 冲元子笑眯眯的点头,而后道:“为师闲来无事,今日掐指一算,算出你要回昆仑,今日果然截到了。” 他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柳长言低头,说道:“徒儿不孝,让师尊操心了。” 冲元子点了点头,而后道:“随为师来。”说着,他又自顾先驾着祥云走远了。 柳长言又带着我来到那道长阶上,长街青色的石板一尘不染,也不知道长清有没有被罚扫地。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 柳长言把我放到地上,说道:“你先去找长清玩,我先进去了。” 我点了点头,目送柳长言的身影没入宫殿里,我才移步去找长清。 我走了没多久,一直不曾显现出身形的美人又化出人形来。 她虽是魂魄的形态,但是却不像小息那样,是害怕阳光的,所以此刻虽是白日朗朗,但她还是很欢快的绕着我飘了几圈。 “想不到,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这昆仑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真是无趣啊,连四季变换都没有。” 看样子,她也是来过昆仑的。 我打量她,发现她的身形比之之前又要凝实不少,脸也看得清楚了,再不是一团模糊的样子。 我问道:“你什么时候来过昆仑?” 美人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最后说道:“忘了。” 这得多久远的事情了 我看了看她,有些犹豫的问道:“其实,你让我跟着来昆仑,是因为你在青丘待得闷了,想来凡间玩的吧?” 美人瞥了我一眼,义正言辞道:“我可是有正事要办的。” 我才不会相信她的鬼话。 美人飘到我跟前站定,她看了我好一会儿,而后说道:“你莫不是当狐狸当惯了,都不喜欢人形了?” 我答道:“不是,我化不出来。” 美人的脸色有些凝重起来,她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现在再化一个给我看看。” 我听了她的话,便试着运气化形,但是还是失败了。 我有些沮丧的望向她,不过又很快自我安慰道:“不怕,也许是火凤凰的尾翎和鲛珠的功效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再等待一些时日,我肯定就能化形了。” 美人不置可否,但是皱起的眉头却并没有舒展开来。 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来,苦笑一声,“原来如此,并没有什么起死回生” 她后边的话,我却听得不太清楚了,待我想问的时候,美人却说道:“这昆仑你自己玩吧,我累了,想睡一觉。” 她不是刚“睡”醒的么?怎么老是睡?(。) 第一百四十三章 长清 我一个人在昆仑里晃荡了没多久,很快便见到了长清。 他身形长高不少,脸上也不再是雌雄莫辩的那种属于轮廓,而是开始硬朗起来,没有初见时的那股之气了。 长清正坐在树上,长吁短叹,他目光投向远方,似乎才惆怅的远望深思,并没有注意到树底下的我。 我快速的用爪子扒拉住树干,迅速的爬到树上去。 “长清!” 长清呆了片刻,随后大声喜叫道:“狐狸!狐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用爪子抹了一把脸,跟着笑道:“刚刚回到昆仑,你师兄被你师尊截走去训话了。” 长清满面笑容,他把我的前爪提溜起来,随后放在怀中。 “狐狸,你们怎么走了那么久,都不回来找我?”长清看着有些怨念,“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待在昆仑山上有多么无聊。” 我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脸,安慰道:“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们估计会待一阵子的。” 长清尖叫道:“一阵子?你和师兄又要下山?” 我有些为难起来,“大概吧” 长清气呼呼的哼了声,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师尊什么时候才肯放我下山” “你怎么天天想着下山?”我点了点他的脑袋,“你不知道乡愁的滋味,等哪天想回昆仑却回不了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自己现在是多么的天真不懂事了。” 长清瞥了我一眼,“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我不再和他纠结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昆仑上也没有那么无聊的,想我在青丘待了那么多年,不也自得其乐的过来了?少年人不要天天想着外面的世界,要能定得下心来。” 长清看着我,神情看着有些犹豫。他先是左右四顾一圈,跟做贼似的,而后又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其实,还真不是那么无聊。”那语气听得很是兴奋。 我也来了兴致,连问道:“昆仑有什么好玩的?” 长清意味不明的哼哼几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我一爪子挠到他手上,狠声威胁道:“你说不说?” 长清瞟了我几眼,回道:“你懂什么?别的峰上新来了个小师妹,看着很是粉嫩可人,哪像你,天天动不动就出手打人,也没个姑娘样。” 原来他所说的好玩,不是指昆仑好玩,而是昆仑峰上的人好玩。 想不到短短一别,他居然也会耍这些花腔,跟人间的花花公子的派头差不多了。 我盯着他,冷笑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去学那什么纨绔,天天把眼珠子放在姑娘家身上,你知不知羞?” 果然冲元子不放他下山是对的,他这样漂浮的性子,若是没有柳长言看着,很容易就心性不稳了。 长清大叫道:“狐狸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说我去学那些纨绔了?你可别污蔑我。” 我哼了声,对他的话不为所动。 长清等了一会儿,偷偷瞄了我一眼,随后又小声道:“其实我倒是想和她说说话,搭搭腔,可是小师妹人家不理我。” 他这是被人家嫌弃了 紧接着,长清又不怀好意的看了我一眼,我被他这眼神弄得诡异莫名,突然觉得汗毛倒竖起来。 长清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若不是小师妹是新来的,而且师兄也不在山上,否则我真要以为,小师妹也是看上了师兄,这才不理我的。” 我大脑一白,结巴问道:“什、什么看上你师兄?” 长清却不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问道:“狐狸,你现在是不是还想着我师兄,不肯撒手?” 想起了之前再凡间时,长清曾说过的,说柳长言走到哪儿都有姑娘喜欢他,由此看来,昆仑山的有那么多峰,肯定也有很多姑娘喜欢柳长言,以前我不在意,但是现在却觉得闹心起来。 为了维护自己的主权,我赶紧大声道:“何止是不放手,我现在已经和他成亲了!” 其实我和柳长言并没有成亲,至多算是个口头上的约定,但是此刻我却迫不及待的说出来。 可当听我这么一说的时候,长清一个不稳,他浑身僵硬了一瞬,随后就从树上摔了下去。 因他是抱着我的,所以他这一摔,自然也是把我带摔了,而且他还把我摔到身下,做了他的肉垫。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怒道:“长清你重死了!” 长清嘴巴半张着看着还有些回不过神。 我气哼哼的白了他一眼,甩了甩身上的尘土。 长清突然拽住我问道:“狐狸,你方才说什么?” 我有些恶意的笑道:“我说我和柳长言成亲了,你以后要叫我嫂子。” 长清听了,嘴巴张得更大了,他呆了许久,最后才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这不是真的” 我大声道:“反正他就是要娶我了。” 长清失魂落魄的转身,并没有在意我,而是又自言自语道:“师兄,我的师兄,你、你” 他后边的话我没听清楚,不过他这幅惋惜的口吻,这幅不能接受的姿态让我瞬间不爽起来。 我跑到他跟前,大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反正不管你答不答应,柳长言他都是要娶我的,你说什么也没有用。” 长清默默看了我一眼,又别过头去,看着还是很失魂落魄的。 我怒极了,伸出爪子又给他挠了一下,这下是脸上。 长清再坐不住了,他用手捂着脸,怒道:“狐狸,你怎么还是动不动就挠脸?” 谁让他不理我的,我干脆白了他一眼,也别过头去,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长清哀叫道:“完了完了,流血了,小师妹本来就不理我,她这下更加不会看我了!” 看来他的外形虽然便得成熟了,但是心性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看了他好一会儿,我忍不住想开口安慰他,但是我话还未说出口,长清便大叫一声,“我跟你拼了!” 他说着,就朝我扑过来。 我之前明明还是对长清想念得紧的,但是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又是这样的方式和对方打招呼。 看来他对打架真的是乐此不疲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传授 “你两个幼不幼稚,无不无聊?” 我抬头望去,发现这次出声说话的,是美人而不柳长言了。 我把放在长清脸上的爪子挪开,非常不屑而有气势的哼了一声。 长清从地上爬起来,这次倒是没有泫然欲泣,只是眸中的愤怒比之上一次我同他打架时要多上不少。 长清指着我,你你你了许久,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我不理他,而是跑到美人飘着的下方,仰头说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吓着人了多不好啊。” 我一开口,长清这才注意到美人,他又指着美人你你你了许久,这次还是半句话都不曾说出口。 美人双手环胸,就飘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我们。 长清仰着脑袋,呆看了美人半晌,最后也顾不得和我怄气了。 他慢慢的挪到我身边,附在我的狐狸耳朵旁,小声问道:“这谁啊?是人是鬼?” 不知怎么的,见他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我不禁也跟着小声答道:“是神仙。” 长清听后,脸上的申请一愣,又有些呆住了。许久后,他回过神来,喃喃道:“这年头,神仙原来长这样” 我闷笑了一会儿,随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是所有的神仙都长成这样的,她跟别人不一样,你不要在意。” 她是死着的神仙。 美人飘到树干上坐着,她眼眸含着笑意,看着长清,最后长清被她看得面红耳赤的低下头来。 看到长清还这么纯情,我的狐狸心定下了不少。 他虽说不太承认我这个嫂子,但是我现在却提前替柳长言操心了,由此可以看出来,我还是很有贤妻良母的潜质的。 美人看了长清好一会儿,随后说道:“小模样长得倒是不错。” 想起之前她说要广招后宫三千,她、她现在不会是把狼爪伸到长清身上去了吧? 我僵在原地,有些不能接受美人和长清在一处时的情形。我和柳长言已经是老牛吃嫩草了,那美人和长清,那岂不是、那岂不是 我词穷了,因为以我现在所学的水平,完全形容不出来,美人和长清如果凑成一对,得用什么样的牛和什么样的草来形容才恰当些。 我干巴巴道:“你可千万别看他好看,就他脾气可坏了,还特别幼稚,而且,他已经有了心心念念的小师妹了。” 美人顿了顿,而后捧腹大笑,“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长清反应过来,他怒视了我一眼,神情忿忿,但却没敢把目光投向美人。 没出息的家伙,贪图人家的美色。 我现在可是为了他幸福着想,居然不领情,真是不想理他了! 美人笑够了,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说,他小模样长得不错,可惜小美人却不是单单用美貌就能钓得到的。” 长清听了两眼放光,他瞬间变得精神起来,整个人看得都不呆滞了。 他定定站好,紧张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那不知要用什么才能钓到?还望前辈传授一二。” 美人偏了偏头,不答反问,“你平日里都是怎么跟她搭讪的?” “就是、就是”长清支吾了一会儿,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美人自顾道:“你不会是整天师妹前师妹后,问人家吃饭没,打坐没,修炼没一直问一直问吧?” 长清涨红了脸,点了点头。 “啊”美人看着有些头疼的往后仰了仰头,“你这样,是不会有姑娘喜欢的,白瞎了这副脸蛋。” 长清的脸更红了,“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美人笑了笑,道:“若是你追的姑娘是委婉温柔型,那你就陪她细水长流,看花看水,整天风花雪月,她说看你,你就说看她。她温柔你要更温柔,切记请勿直白的表明心意,要徐徐图之,循序渐进。要委婉,要晦涩,她自己就会脑补所有的事情,因为她想得多。” 长清一怔,看着没明白过来,事实上,我也没有明白过来,但是却不明觉厉?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她为什么会知道要怎么追去姑娘的? 美人继续道:“不过呢,还有一种姑娘,你追她,隔的就不止一座山,而是很多座山了。这些姑娘往往比较孤傲,比较清冷,她就是那水中月镜中花,还是朵高岭之花,这约莫就是你家小师妹的类型了。她这样,你光委婉温柔是不成的。” 长清还未反应,我便先他一步愣愣问道:“那要如何?” “打马也越不过那几座山啊,所以就不要委婉了,也许等你委婉够了,小师妹已经花落别家了。所以该出手时就出手,简单粗暴的跟她表明心意,单刀直入会心一击,这样往往最凑效。不过却也要讲究方法,一味的粗暴是成不了事的,好比你说你想同一个姑娘睡一觉,人家一听,肯定糊你一脸,附赠一声流氓。不过你换个方式,比如说你这样说:希望每天都躺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每天第一眼看见的是你的睡颜,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从此再装不下别的色彩。你看看,这虽然也是想一同睡觉,但是姑娘肯定是感动心脏砰砰直跳呀。” 好好厉害。 我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虽然美人的话说得很不正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感觉很有道理? 美人看上去更加得意了,她得意的瞟了我一眼,而后又对着长清说道:“小姑娘嘛,最喜欢这种不切实际的浪漫了,霸道与温柔并重,委婉与粗暴齐飞。双管齐下药效加持,那单纯的小师妹,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望向长清,却发现此时,他的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再没有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我正担心他因接受不了美人的教育,不能很好的消化对神仙想象的落差,从而跳起来大骂她一声为老不尊的时候,长清却是认认真真的拂了拂袖,看着像是拂去袖口的灰尘,我还在纳闷着,就见长清随后正正经经的朝美人行了个礼。 “受教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族长 美人和长清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这姑娘要如何顺利的追到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我从来都没有预料到的。 我估计,长清现在对于美人,应该是高山仰止的姿态了。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不过对于美人深谙追妻之道,我表示很惊讶,估计又是她从哪些奇奇怪怪的话本上看来的。 我挠了挠头,往后退了一些距离,等初时的兴趣褪去之后,我现在便不想再听他们在这儿讨论了,反正我又不追姑娘。 我正趴在地上,突然有片阴影罩过来,我抬头一望,发现是柳长言。 他此刻脸上的笑意微荡,看着愈发温润了。我用爪子抓住他的衣袍,顺利爬上他的怀抱。 柳长言拍了拍我的脑袋,说道:“坐在这儿做什么呢?长清呢?” 我朝不远处的树干努了努嘴,“喏,那可不就是?” 柳长言一愣,随后道:“他这是做什么?” 我嘿嘿笑了两声,“他们在思考终身大事。” 柳长言低头看了看我,随后说道:“那位正在和长清谈话的人,就是之前死去的前辈吧?” 他知道了。也对,他本来就不傻,很多事情我没有告诉他,但是他自己也猜出来了。 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心虚起来,“是的” “她活过来了”柳长言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他低头问我,“其实你去找鲛珠还有尾翎,也是因为这位前辈,对吗?” 我点了点头,“现在都好了,以前那些糟心的往事便不要再提了。” 柳长言果然安静,不再说话了。 我看了一眼长清和美人,见他们还没有要停止讨论的迹象。无奈叹了口气,我看向柳长言,说道:“你还记得明月族长吗?我们去弱水潭里看看吧。” 柳长言没有异议,他随后抱着我,往弱水潭里走去。 不过我们这一次刚刚走近,里头便传来一阵隽永悠长的歌声,空灵缥缈,如泣如诉。 这是鲛人的歌声。 我和柳长言对视一眼,俱是有些莫名。 鲛人住在东海的时候,的确是会时不时的跑出海面来唱歌,那时候没人管他们。只是现在他们藏身在昆仑里,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他们唱歌了,今天居然听到有鲛人唱歌,这实在是令人惊奇。 柳长言低头问我,“这歌声有问题吗?” 我凝神听了一会儿,答道:“没事,这次没有魅术,我们去瞧瞧。” 柳长言点了点头,而后走了进去。 等我们走到弱水的边缘时,便看见了族长此时也正坐在岸边。 她坐在一颗岩石上,还有半截鱼尾落在弱水中。别人是一片鸿毛都度不过弱水,可她这样坐着,还时不时的拍打着水面,居然没有被扯下去。 族长口中还在忘我的唱歌,我们离得越紧,那歌声就听得越清楚。她这次没有施展魅术,但就这歌声而言,我还是很欣赏的。 族长偏头,瞧见了我和柳长言,歌声戛然而止。 我有些遗憾,而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族长看了看我,原本眸中蕴含的点点笑意尽数收去,现在只剩下寒光点点。 “你又来这儿做什么?我说过了,我们这儿不欢迎外人。”族长把头转向柳长言,喝道:“赶快给我离开这里!” 我嚷嚷道:“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赶人!” 相比较起来,火凤凰的脾气虽然臭,但是可比族长可爱多了。 族长别过头去,嘴里边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的确没有什么好看的,看她这幅样子,自此观沧海死后,心结应该结了不少,看着过得很是滋润。 但我若是把真相告诉她,也不知道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形容。 想了想,我还是问道:“观沧海的尸体呢?他的魂魄有没有被勾走?” 族长眼中的冷意更加明显了,“你又想干什么?这些事情,与你有什么相干?” “没什么相干”我小声道:“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族长和火凤凰比起来,也不知道谁更可怜些。 我索性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杀错人了?”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真相,不说我觉得不甘心,说了她估计就受不了了。 族长冷哼一声,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错的,我给过他解释的机会了,但是他并没有辩解。” 观沧海就是来找死的,还辩解什么? “观沧海的尸体还在底下,对么?” 族长的神情突然凶狠起来,“关你何事?你们给我滚!滚啊!” 她说着,凭空召出发张,凌空一挥,从弱水里便腾升而起一股水柱,看样子是要朝我这儿袭来。 我扬着小短腿刚要跑路,柳长言已经眼疾手快的抱起我,飞快远离了弱水。 我有些惊魂未定,深吸几口气后才平复下来。 柳长言看着族长好一会儿,随后叹道:“我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任由他把我抱走了。 现在族长显然还很在意这件事情,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我说什么都是枉然的。观沧海已经死了,即使族长隐隐约约有意识到自己杀错了人,她也会努力的催眠自己,让自己相信观沧海就是罪魁祸首。 说来说去,她就是要一心认定观沧海就是那个坏人,否则这些年来的仇恨都落到了空处,她自己会受不了的。 不过,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等她哪天变得平和些的时候,我再来好了。 过了一会儿,柳长言突然开口道:“也许观兄也没有想要告诉族长真相,他的本意就是瞒着族长,让她的仇恨得到释放,在接下来的岁月中,能过得好些只是,这样对观兄不公平。” 我拍了拍他的脸颊,宽慰道:“放心吧,只要族长哪天想开了,放走观沧海的魂魄,黑白无常就会来勾魂,到时观沧海就能转世为人了。” 也许在未来的一天,会有一个眉目清冷的小生拜入昆仑山,随后不小心误入了昆仑的弱水潭里,从而认识了那个在岸边唱歌的鲛人。 缘分嘛,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到。(。)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见小息 等我和柳长言再次回到美人和长清讨论的的地方时,便见长清已不知去向,只有美人一个人坐在树枝上。 她眺望着远方,百无聊赖的摇晃着双腿,但是她的腿晃起来了,树枝却是半点都没有摇晃。 她一低头,看见了我和柳长言。 美人笑道:“小两口去哪儿回来呢?” 我闷闷应道:“去找骂。” 可不就是去找骂么?我们让族长摆了一通脸色,在她要动手伤人的时候,柳长言这才把我抱走的。 美人眯了眯眼,而后看向柳长言,“怎么样?你的师尊可是要棒打鸳鸯?” 柳长言一怔,随后道:“不是师尊他不曾反对。”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 看来,柳长言的师尊真的是很开明,比我狐族的长老们都开明许多。 美人从树上跳了下来,但是双脚还是没有落到地面上,她绕着柳长言飘了一圈,而后道:“既然决定了,那将来可不要后悔,负心什么的,我最看不得了。” 柳长言低头,说道:“不负前辈所望,不敢负心。” 美人这是在把我托付给柳长言? 我一愣,而后小声说:“怎么突然这么正经严肃?若是他将来哪天对不起我了,你再来揍他好了,反正你每天也不干正事。” 美人瞥了我一眼,没回话。 在昆仑上待了好些天,这次我们很快便又动身前往凡间。倒不是我待不住,而是美人要求的。 她说她在昆仑待得闷了,想去凡间瞧瞧。 美人的话,我不会反对,而我的意见,柳长言也是不会反对的。所以柳长言便带着我,我带着美人一同去往凡间。 长清又是一副怨念的小媳妇模样。 他站在长阶的尽头,看着我们。 他道:“狐狸,你们怎么又要走了?” 看他这幅模样,实在是凄惨得很,我看着也有些于心不忍了。 我结巴道:“你、你等等,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 我这话说得实在笨拙,所以长清没有被明显的安慰到也是应该的。 长清似乎是难过得厉害,最后居然带上了哭腔,“师兄,你要早点回来。” 我咬了咬柳长言的耳朵,低声道:“就不能把他也带去么?我们这一次可没什么正经事干。” 就是陪美人去吃喝玩乐的。 柳长言摇了摇头,“师尊有意磨炼长清的心性,使其平和稳重些,现在看来,还远远达不到目的。等哪天长清不想再下山了,到时师尊才会放他下山。” 我长大嘴巴,一时有些不能反应。 这样也太不人道了! 现在长清想下山,但是却要关着他,等把他关到不想下山了,才让他下山,这也太难熬了。 我有些怏怏不快,趴在柳长言的肩头,默默的看着长清的身影离我们越来越远,身影越变越小,直至最后隐在昆仑山脉中,再也看不见了。 我不知道,美人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的离开昆仑,但是这离别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若是我下次再来,一定要多和长清待一些时日,否则这孩子也太压抑了。 柳长言察觉道我的心情沉闷,最后安慰的拍了拍我的脑袋,可却是没有说话。 我趴着趴着,最后居然又困了。眼睛一闭,我就重新睡过去,对身边的事情一无所觉。 这次我闭上了眼睛,睡着的时候,居然不自觉的来到自己的识海里。 在我的识海里,我终于不再是狐狸原形,而是化成了人的模样了。 我顿了顿,而后撒开脚丫子跑去找美人去了。 识海里是另有一方天地的,我走许久,最后终于在识海里听见人声。 我一喜,连忙跑了过去。 “你你是” 听到这断断续续的熟悉的声音,我先是一愣,而后又反应过来,“小息!” 我这一出声,便打断了美人和小息的谈话,她们原本是面对面的飘着,这下全都转过头来看我。 我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一颗定魂珠和一个神仙,看着居然在兴致勃勃的聊天。 美人答道:“唠嗑唠嗑家常。” 和小息唠嗑家常,她是有多无聊?反正和小息谈话时的那种无力感,我是再不想体会了。 小息把她那张鬼脸对着我,裂开嘴巴笑了笑,“好久不见。” 我回道:“好久不见。” 我索性跟着飘起来,在她们身边跟着站好。 我看向美人,说道:“你不是说,定魂珠还在沉睡么?怎么现在就好了?” 美人应道:“刚醒的,现在还没养好,不能现身,我索性就把她拉来聊天了。” 我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小息。小息的样子大抵是没有什么变化的,脸还是那张脸,但是又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我定定的打量她许久,最后惊道:“小息,你的胳膊呢?” 小息听了,抬起她的左手,说道:“在这儿呢。” 哪里? 小息的手臂在齐腕处断掉了,她抬起来的那只手,我看不到啊。 我惊了一会儿,美人答道:“还在的,只是你看不见,她的实体开始要消散了,你没感觉出来吗?” “怎么会要消散了?” 我看向小息,却见她的神情也是很懵懂的。于是我们两便齐齐把头转向美人,等着她的答复。 美人叹了口气,说道:“她的实体是依靠定魂珠来维持的,但是之前因为我的苏醒,耗费了太多的法力,她现在自然是有所损伤,将养将养一阵子吧。” 原来如此。 我拍了拍小息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别怕。” 只是我这一下拍下去了,手掌先是在小息的肩膀上停顿了一会,随之就慢慢陷了下去,就像陷入泥沼一样。 我被吓得目瞪口呆,小息自然也是,我清楚的看见她的眼珠子似乎又脱出眼眶不少。 她的实体,果然消散了不少,不复之前的模样了。 我有些着急起来,拉着美人问道:“怎么办?她还能不能好了?什么时候她才能恢复以前的样子?” 美人轻轻笑了一声,随后道:“会好的,很快,你们都会恢复之前的模样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世间百态 红尘里总是有许多迷乱人眼的繁华,再次来到人间,看上去还是同之前的一样,一样那么热闹。 那些街上上摩肩接踵的行人,听着吵吵嚷嚷的人声,我虽然很喜欢热闹,但是却并不执着人间的这些红尘气息,但是美人这个神仙她总是喜欢融入到凡尘里,看上去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凡人一样。 由此可见,她说自己做不了一个神仙也是很有道理的。 此时柳长言手里正举着一串糖葫芦,我趴在他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上头的糖渍,别提有多舒服了。 而这人间虽然是美人提议来的,但是鉴于她现在和鬼魂差不多的形态,若是显形出来,定然要吓到不少人,也许还会搭上人命,所以她便只能乖乖呆在我的识海里。 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有没有满足,也许她觉得用这样与众不同的形势来体验凡间,很快便腻了,所以现在正和小息谈话也说不定。 日头渐渐偏西,黄昏即将来临,天幕也开始暗了下来,而我的肚子经过柳长言不停的喂食,现在已经撑成大肚子了。 圆滚滚的,我伸出爪子揉了揉,感觉还有点硬。 我正有些难受的窝在他的怀里哼哼唧唧,柳长言便低头问道:“好了?可要回去了?” 好不好,这要问美人,反正我吃了这么多东西,若是再贪心,可就成为第一只撑死的狐狸了。 我把柳长言的问话向美人传达了一遍,等着她的答复,过了好一会儿,美人才给我传音,准许我们回客栈。 等到四下没人的时候,美人才从我的身体显现出身形来。 我四平八仰的仰躺在床上,觉得下次不能柳长言喂什么我吃什么了,否则肚皮真的给撑破了。 我抬头望了一眼飘在我上方的美人,觉得她的身体好像又凝实不少。 我咧嘴笑了笑,喜道:“你是不是要好了?” 美人不答话,她跟着躺下来,但是因为她身体虽然看着凝实,可实际上却是轻飘飘的,所以她同小息一样,是飘着平躺的。 我偏头看着她,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美人也把头转向我,她看了我好一会儿,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脑子一蒙,“什么感觉怎么样?” 美人又把头转回去,双眼直盯盯的看着帐顶,“没事。”说着,她就又沉默了。 我跟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忍不住问她,“我怎么感觉你自从醒来后就有点奇怪呢?你说你要来凡间,但是到了凡间,你好像又不开心,不过话说,你究竟来凡间做什么?” “做什么?”美人反复低念了几声,随后道:“来凡间,自然是要看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了。” 我皱了皱鼻子,有些惊奇地道:“你活了这么多年,这世间百态还没有看够啊?” 美人双手枕着后脑勺,若是忽略她现在是飘在空中的,看上去倒也想那么回事。 “自然看不够,你不知道,人间的这些事情,每看一次都有不同的体会。我现在境界提升了,再看一次,当然也会有更深切的体会。” 我奇道:“死过一次,境界就能提升了?” 美人白了我一眼,“懒得理你。” 美人直挺挺的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可惜现在是夏天,否则我可以看一看那千里冰冷的景象了。” 我插嘴道:“你想冬季的时候再来,那我们等凡间下雪的时候,再来一趟好了。” “你懂什么?”美人轻声道:“下雪有什么好的?我想过的是合家欢聚的春节,想看的是除夕守岁的万家灯火。” 我看着她,想起了那次在长安城里,一个在雪夜的街头里独自晃荡,有家不能回的心酸。话一说出口,不由得便轻柔了,“我知道,以前我不明白,但是我现在懂了,万家灯火,你想看的不是灯火。” 美人扯了扯唇角,“认识还挺深刻。” 我有些得意起来,刚想跟美人吹一下我这些时日来,在凡间长的见识,但是话还未说出口,待我把头重新转向美人的时候,就见她又没了踪迹。 应该是又躲回识海里去了吧。 我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角,跟我聊天难道不比跟小息聊天好么?居然都不多陪陪我! 但是任我再怎么传音呼唤她,美人就是不回应我,也不显形。 我也赌了气,索性也不理她了。 我本想着下床去走两步消消食,可是眼睛刚闭上没有多久,我就又睡了过去。 睡意来得莫名又猛烈,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饿得四肢打颤,站都站不稳了。 肚子咕噜咕噜响起,实在饿得厉害,我认不认唤了一声柳长言。 话音刚落,柳长言便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他的神色惊喜,虽然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彩,但是看上去却是有些憔悴。 我呆呆看了他半晌,最后小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柳长言没有立即回答我,他把我从床上抱了起来,低头在我的脑袋上蹭了蹭。 “三天,你整整睡了三天,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吓死了我。” 柳长言长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如释重负。 居然睡了整整三天从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我开口想说话,但是触及柳长言担忧的眼神,又把话咽了下去。 我伸出爪子,轻轻挠了挠他的胸膛,小声道:“我饿了” 柳长言笑了笑,随后把我放下,“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先忍忍。” 他说着就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我怔怔看着关上的房门出了一会儿神,莫名觉得难受起来。 现在这种情况,明明已经比我之前所预想的好了许多,但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不能安下心来,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我的掌控,又活着有什么事情被我给忘记了。 我忍下心中的酸涩,在心底难念了几声,随后传音给美人,但是过了许久,还是毫无反应。 就像我睡过去之前那样的情况。 我不能确定美人是故意在避着我还是出了什么问题不能回应我,一想到她可能又出了什么问题,我不受控制的开始慌乱起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沉睡 我本以为,等自己醒来的时候,也就没事了,但谁知道那只是刚刚开始。 我们本是陪同美人来凡间游玩的,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似乎已经偏离了当初的轨道了。 我越来越累,越来越困,无时无刻想睡,总是趴着就困,有时候和柳长言说着话,总是说到一半就困得睡过去了。 睡觉也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但是嗜睡到我这种程度的,那就很令人不安了。 而我睡着的次数越来越多,睡得越来越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知道后面,我几乎就整天呆在房间里,哪儿也去不了了。 柳长言也跟着陪着在房间里,我每次醒来,看到的都是他愈发憔悴的面容,我有心想让他放宽心,想安慰安慰他,但是总提不起力气。 我那些安慰的话语自然就没有半点说服力,再加上我说着说着,又把自己说得给睡了过去,如此一循环,柳长言自然就越发担忧了。 最近这几次醒来时,我又看见他的下巴又冒出了许多青色的胡渣,看着苍老不少,整个人也没了精神,看着无精打采的。只有我醒来的时候,他疲惫的双眸才会变得动人,重新焕发出光彩。 但是,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我最担心的,是美人彻底没了动静。 她好像消失了一般,连小息也不见动作。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我的狐狸身瘦下不少,不过又因为我这些时日都是一路睡过去的,所以倒没有多长的时间去伤感。 我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美人她应该知道的,我现在只要熬到她醒来,我就没事了。 而且紫薇大帝会来找我的,到时让他瞧瞧,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一定是这样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我在睡梦中半清醒,半懵懂的度过。但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扩大,最后难受得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但是我想伸手摸摸脸颊,把眼泪抹去,但是却动弹不懂。 恍惚间,似乎有人在我上方叹了口气,随后又用手抹去眼角滑落的泪珠。 手掌是温暖的,那温热的触感使我忍不住想蹭蹭,但是身体沉得像灌了铅,我还是没有办法动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这次等我醒来的时候,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也有可能是我的力气耗光了。 我奋力睁眼,最后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柳长言此时正伏在床边,似乎睡着了,他睡得很沉,连我醒了都不知道,想来他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辛苦,劳累不少。这样看着,他的胡子长得更浓密了,脸上隐隐约约有皱纹出现。 我有心想摸摸他的脸颊,但是爪子还是抬不起来。 而我这一伸出爪子才发现,自己的狐狸皮毛居然有些秃掉了,那些毛发脱落不少,东一块西一块的掉,露出了皮毛低下的嫩肉。 我呆了一会儿,被这样的自己吓到了,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 看来我不仅要成为青丘第一只断尾的九尾狐,也要成为第一只脱毛的九尾狐了。 只是我此时已然没有力气放声大哭,如若不然我定然要哭他个天昏地暗,但是我真的很累,累到我想摸一摸柳长言也办不到。 我正默默垂泪,突然有人从背后抱起我。 现在柳长言正在睡觉,那么现在抱着我的人是谁? 我呆一瞬,有些艰难的回头,这一回头便瞧见了美人。 她此刻的脸色很是严肃,肃穆到我几乎不认得她了。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她现在的身体居然已经凝实得差不多了,跟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从肉眼上看,她已经完全的复活了。 灵魂活了过来,肉体也有了新生,她现在终于有身体抱得起我了。 看到她这样,我本应该开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唇角刚一扯,眼泪却掉得更欢了。 美人低垂着眼眸,盯着我许久,最后居然笑了起来,“你看你,我早说了,没有什么起死回生,何苦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我现在脑子还有些混沌,不太明白她所说的意思,所以还是一个劲的掉泪,什么也回应不了她。 美人抬手,轻轻抚上我的脸庞,她的手指和柳长言的完全不同,很柔软,但是一样温热。 她叹了口气,说道:“别哭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我抽泣几声,停止哭泣。 我就知道,她会有办法的。 我笑了笑,微弱的说道:“我知道你有的办法的,所以这些日子,即使我知道在沉睡,身体在变差,我都没有放弃,我一直在等着你醒来救我。” 美人点了点头,只是再次说道:“你会没事的。” 美人抱着我,在床榻边坐下,她抬起我的爪子,很专注的抚摸着那些秃掉的斑点。 她摸了许久,最后说道:“真是个傻姑娘。” 我刚想回话反驳她,但是困意又涌上来,怕自己等下也是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我只好趴在她怀里,委屈啪嗒的看着她。 美人低下头,直直看着我眼睛,和我对视着。我在她清亮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丑陋又狼狈,很悲惨的自己。 我眼眶一酸,心底又涌上一股委屈来。 美人看着我,认真的一字一句道:“你听着,人这一生,傻一次就够了,你以后可不要再犯傻了,有虽说九尾狐九尾九命,但是你现在看你自己,只剩一条尾巴了,千万别再折腾自己了。” 这我自然知道,我一直都很珍惜自己的尾巴的,不用她教,我自己也会好好待自己,不会再犯傻寻死了。 我点了点头,只是幅度很是弱小,但是我现在窝在美人怀里,她感觉到了。 美人笑了起来,她摸着我的脑袋好一会儿,随后笑道:“那我们启程吧。” 我一愣,问道:“去哪?” “自然是能让你好起来的地方。” 听她这么说,我就安心待在她怀里。 美人手上施了法术,眼前一花,不过片刻间,我们便换了地方。 这到底什么地方,离我们住的客栈这么近的? 我往四周一打量,但是却被这里的环境吓傻了。 因为美人带我来的地方,是阴曹地府。(。) 第一百四十九章 给我一碗汤 我有些紧张地拽住美人的衣角,无措的望向她。 美人安抚的拍了拍我的脑袋,而后抱着我,缓步前行。 地府阴暗湿冷,我总感觉不时有阵阴风吹过来,但是却明明没有风,也许我这么冷,是因为毛秃掉的缘故吧。 美人走了一会儿,来到黄泉路上,这里有许多鬼魂排队着等待投胎。 他们的行止都有些僵硬,看着就不太对,不过人都死了,再怎么不寻常的事情,等他们到了阴曹地府就能接受了。 而长长的队伍尽头,哪里有一座桥,桥头有一个姑娘坐着,她看上去不过二八芳龄,一头乌黑的长发挽着,一直低垂着脑袋,低头捣鼓着一口大锅。 我愣怔了好一会儿,而后才问道:“那是?” “孟婆。” 我张大嘴巴,孟婆怎么会是一个正值妙龄的姑娘? 不过也许她脸上满是皱纹,但她一直低着头,所以我看不见她的脸罢了。 我寻思了一会儿,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好思考的,所以便不再想了。 我往旁边望了望,发现忘川河边尽是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曼珠沙华盛放到荼蘼,近几乎糜烂。那刺目的红色使我不由主的眯起眼睛,有些难受起来。 美人在岸边寻了一块青色的岩石,随后在上头坐下。 我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现在屁股底下坐着的,不会是三生石吧?” 美人一僵,而后回道:“不是。” 不知为何,来到这地府里,我那原本瘫软无力的身躯居然有所缓和,渐渐的有些力气,也变得精神起来。 美人说了,这是能使我恢复的地方,难不成她的意思是让我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随后就能恢复了? 我抬头,有些不解的望向美人,但是她此刻却没有看我,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一队长长的队伍,看着那个一直在桥头捣鼓大锅的女子。 她沉默着,那我也索性不说话了,也跟着打量着那些即将投胎转世的人。 看着孟婆那乌黑的长发,我不适时宜的想到,既然孟婆不是个老婆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姓孟。 只是美人现在还在发呆中,显然是没有功夫来回答我这个无聊的问题,我只好把这个疑惑埋进心底,打算等以后有空了再问她。 孟婆的铁勺摩擦着锅底,发出有些刺耳的沙沙声。她低头煮得很专注,时不时往里头加一些药材似的东西,偶尔转身从身后的忘川河里舀出清澈的河水来,加入锅中。 每当有鬼魂排队走到孟婆面前,孟婆都停下煮汤的动作,从锅里舀出一勺子汤来,注入一旁的空碗里,递给鬼魂。 这是孟婆汤。 而那些原本安安静静的鬼魂,每当捧起那碗汤时,都会回头望一眼,久久静立。听说忘川河畔,可以最后一眼看到故乡的景象,看样子,这传说应该是真的了。 当他们仰起头,把那碗汤一饮而尽的时候,我总能听见细碎的抽泣声。 也不知道是太上老君炼的丹药药效强些,还是孟婆的汤让人忘得更彻底些。 悲欢离合,也不仅仅人间才有的。 我把目光投向美人,却见她神情有些发愣。 我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呢?” 美人轻摸了我的脑袋,而后把溯源镜拿出来,竟然是照起了镜。 我现在知道,她照镜子不是照镜子,而是在看往事了。我努力伸长脖子,想看清上面的内容,但是美人却死死的把我压在怀里,不肯让我动弹半分,我无奈,只好气哼哼的趴在她怀里。 美人照镜子照得很是入神,时间过得太久了,当我忍不住想开口的时候,却突然感觉颈脖有些湿热。 那温热的液体打湿我的毛发,落入我的皮肤上。 一颗接着一颗,不曾停顿,我一怔,随后又乖乖趴好,不敢再动了。 想来现在她真的恢复得很好,都可以掉眼泪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我其实很想抬头看她一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要一仰头就能办到的事情,我现在却不太想做了。 过了一会儿,头顶响起美人的声音,“我以前,去到西天的时候,佛祖是我有魔障,他还特意来开解我。” 美人笑了一下,“只是我这个人,真是冥顽不化,连佛祖也渡不了我。他说,我那是妄念,是求而不得,是贪欲,他还说让我放下过往,要活在当下。”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我堪不破。” 美人不再压住我了,我抬头,看见她伸出手背摸了摸眼泪。 我有些慌乱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美人摇了摇头,她把溯源镜递给我,郑重道:“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它,不能丢了。” 我愣愣接过,还是问道:“你究竟怎么了?” 美人看了看我,说道:“你真是个傻子,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我“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心底不安的情绪开始滋生,“你到底要干什么?” 美人眼中含着泪水,笑道:“我想回家。” 我一愣,还未说什么,美人自己便又说道:“只是我回不去了。” 我的眼泪不停的掉,嘴里边泣不成声,“所以你现在是要做什么?” 我隐隐有些感觉,就像我这些天来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我无力阻止。 我抽噎道:“你可千万别去做傻事啊,我们不是还要等着紫薇大帝的么?若是他来找我,你却不见了,到时候,他不得扒了我的皮的?” 美人看向我,轻声道:“你还记得吗?我曾说过,没有什么起死回生,这转生术也不过是以命换命的法术。” 我呆滞住,“所以我这些日子来,所受的苦,所做的努力都是白费了?你还是要死?” 美人摇头,“我若活着,你便要死了。” 只是我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明明在我看见曙光,在我以为一切阴霾都会散去,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转的时候,却给我来个迎头痛击。 美人笑了笑,说道:“你不会死的。” “我不要你死。” 美人叹道:“其实呢,我以为自己可穿越时空,去到另一个空间去,所以不顾天道的阻拦,硬是划开了一条通道,只是它不允许我回去,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死了。但是有一个傻姑娘,她用自己的身体来滋养我的灵魂。你知道,神仙死了便死了,是没有轮回转世这一说的,所以我还是赚了。” 我呆呆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美人点了点我的鼻尖,像她以前所做的那样,“我以为自己会死绝的,但是你现在给了我一个转世的机会。你放心吧,我是个惜命的人,不会想不开去寻死的,能活着,我比谁都高兴,但是不能以你的性命为代价。” 美人说着,把我放在岩石上,我一急,伸手拽住她的裙角,但是她的裙角却从我的爪子上滑下——我动不了了,也拉不住她。 她一步一步走在黄泉路上,那些拽地的袍角轻扫在地上,添了几分出尘的意味。 我睁大眼睛看她,想开口唤住她,但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把我的声音也给禁了。 我心下焦急,眼泪流的更欢了。泪水溢满眼眶,使我视线受到了阻隔,最后美人在我的眼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了,也越来越飘渺,最后她走到桥头那里。 美人静立在桥头那里,她定定站立许久,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此刻恨死自己的泪珠,因为它们,我看不见美人的表情。 她一挥手,似乎是施了什么法术,我身体痛得有些痉挛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排山倒海的困倦感,但是冥冥中,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我而去了,我不甘心就此晕过去,便拼命的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美人的身影。 但是意识还是逐渐模糊起来,最后在一片朦胧中,我听见美人对着那个一直低头捣鼓大锅的女子说了句话。 她说,孟婆,给我一碗汤。(。) 第一百五十章 番外(一) 司命方到门口,还未抬步走进去,一股浓郁的酒香就先飘了出来。他一张少年一般稚嫩的脸庞老气横秋的浮起忧色,他眉毛皱了皱,而后扯过一旁守着的仙童,低声问道:“帝君一直如此?” 被扯住的仙童低声答道:“好些时日了现在房门也不曾打开,除了送酒,别的时刻,帝君都是不让我们进去的。” 司命悠长悠长的叹了口气,随后用力推开了这些时日来,不曾打开过的屋门。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司命一愣,没想到这扇门居然都不曾关上,只是帝君他自己不愿出来罢了。 本来也是不用锁住的,因为没有命令,谁也不敢进来,是以紫薇大帝也不曾下什么禁制。 屋内东倒西歪的摆了许多酒坛子,司命脚下一时不觉,碰倒了一坛酒,那些酒水溅在他的衣摆上,使得他行动间都带上了酒香。 司命又再叹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多,他一张脸都要叹老了。 司命感叹完,又再次举步往里走去,最后他看见紫薇大帝坐在高台上,身前还摆了一个长案,案上放置着许多的酒坛子。 看这样子,也不知道喝了多久。 “帝君。”司命星君唤道。 紫薇大帝原本双手正捧着一坛子酒,正要往喉咙灌去,一听见司命的声音,便不由得听了下来。 “司命你怎么来了?”紫薇大帝放下酒坛,但是动作却不太稳妥,一个不稳,酒坛倒在案上,一个咕噜滚了下来。酒坛滚到司命的脚边,至此,他身上又多了一味酒香。 司命低声道:“帝君在屋内待得太久,是时候出去瞧瞧了。” 紫薇大帝一手支额,靠在案上,“本座实在难受得很” 紫薇大帝话没说完,但是司命却是知道他说的什么。 实际上,司命自己也很难受,毕竟他跟弱水也很有交情,虽然这交情与紫薇大帝的交情有那么一些差别的,但总归是交情,她这样干干脆脆的轮回转世了,怎么都要伤心一番的。 司命忍不住又想叹气了,“帝君还请节哀顺变。” 紫薇大帝笑了一声,但是落入司命耳中,却觉得这笑声笑得比哭还难听。 他一愣神后又极快的回神,也许是他最近编多了那些才子佳人的命格,所以才觉得帝君也变得多愁善感,儿女情长起来。毕竟弱水都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也不过是轮回转世去了,因为性质没有第一次死时那样大,所以司命虽是伤心,却也做不出嚎啕大哭的举动来。 而弱水第一次死时,帝君都熬过来了,没道理这一次便受不住了。 屋内沉默了一阵子,紫薇大帝突然说道:“司命,你掌管万物的命格,这次弱水坠入轮回道,你可否能掌控她的踪迹?” 帝君这是司命一顿,而后老老实实回道:“不行,弱水她本是没有灵魂转世的,她虽是喝了孟婆汤,入了轮回道,只是这样违反常态的转世也算超脱六界之外的存在了,她虽转世成为凡人,但是命格却不在我的手上。” 听得司命这么一说,紫薇大帝又抱起了酒坛子,一仰头又咕噜喝了一大口。他抱着酒坛怔怔出神,“有时候,我真想掐死她算了” 他这声低语落入司命的耳中,司命又自发自觉的联想到那些才子佳人的恩怨情仇去了,他瞬间脑补出了无数版本的虐恋情深的故事,打定主意待会回去之后,就要编进命格里。 “三千大世界,也不知道她究竟转世到哪里去了”紫薇大帝失魂落魄的说道。 司命想了想,忽然道:“帝君,其实想要追踪要弱水的下落也不难,用她的神魂做引,也许我可以推算出来。” 紫薇大帝倏地从案后起身,又带倒了一大串酒坛子,“此话当真?” 司命点头,不过又有些犹豫起来,“只是她人都转世去了,神魂自然也跟着转世了。” 所以什么用神魂追踪弱水下落的方法,也不过是自己安慰帝君的屁话。 只是司命觉得没辙,紫薇大帝却觉得有希望。 “神魂也许小狐狸那儿会有什么转机。” 紫薇大帝说着,整个人容光焕发,再不见方才的半点颓废。他激动得在屋内不住的踱步,又顺势带倒了许多酒坛子。 司命看着那些东倒西歪的酒坛子皱眉,帝君这到底是喝多少酒? 在司命还在死死的盯着那些空的酒坛子,从而计算帝君这些时日来到底喝了多少酒时,紫薇大帝已经捏紧了手中的折扇,立即招出祥云,一路腾云驾雾往青丘去了。 只是紫薇大帝一路紧赶慢赶来到青丘,却是没有找到那只狐狸。 青丘的大长老长吁短叹,不住的仰天凝望几下,再凝望几下,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 “不知帝君找我家的那臭丫头有何事?” 紫薇大帝莫名有些心虚起来,他习惯的张开扇子摇了摇,“无事,就是想起有很长的时日未曾见过了,一时想念得紧。” 大长老用手顺了顺胡子,脸色有些发僵,“只是帝君现在来得不是时候,那臭丫头跟她的情郎跑啦!” 因为紫薇大帝最近于情事上面很是失意,所以一听见别人小两口恩恩爱爱双宿双栖,一时就有点不太爽快了。 “他们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是防风你这打鸳鸯的大棒没挥对?” 大长老摇摇头,罢罢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哪里敢挥什么大棒,一挥她还不得跟我闹?不过也由得她去了,拦也拦不得,现在我只希望她平安喜乐便好。帝君若要找她,还得往凡间走一趟,也顺便替我捎句话,离家太久,让她回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若是不放心那凡人,可以多折几枝迷谷枝,不至于让他迷路找不到青丘。” 紫薇大帝得了消息,一时心花怒放,对于狐族长老的请求自然是满口应是。他掐指一算,算出狐狸的下落,随后又招出祥云,往凡间去了。 来到了一处人间的山头,紫薇大帝撤了祥云,徒步走在山林间。 此时正是桃花开放的季节,此处种植了不少桃花,入目尽是一片灼灼的景象,桃花开得喧嚣热闹,美不胜收。 紫薇大帝皱眉寻思许久,最后终于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当初在凡间遇见小狐狸的地方么? 若是没有记错,这里应当就是桃花村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番外(二) 不过那两人来到桃花村做什么? 紫薇大帝略微一皱眉,却是没有深思。 他快步走到村落边,却见此处的村落比之前来时壮大不少,那时的桃花村只是个与世隔绝闹鬼的村庄,村里没有多少户人家,但是现在看来,却添了不少人口。 紫薇大帝自己在屋中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天上不知岁月,这人间也许就过了百年,变化这般大也是应当。 他没有举步走进村庄里,而是在桃花林晃荡了一圈。 最后,在一棵桃树上,紫薇大帝终于看见了那只小狐狸。她此刻正站在树上远眺,片刻后,她蹲下来,双手捧着一把桃花瓣,非常忧愁地道:“柳长言,你说这些桃花,什么时候才能结出桃子来?它就不能一年四季都挂上桃子么?为什么非要开花?” 她把头探到树下来,哭丧着脸说道:“我想吃桃子。” 吃吃吃,她什么时候都能想到吃。 紫薇大帝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这只小狐狸也是在弱水的洞府里。 当时弱水的洞府里摆了一个南瓜一样的珠子,那是弱水从日卯星君的府上拿来照明用的。那时候,狐狸还是狐狸,没有修得人身,那颗珠子比它的身量还大,狐狸就趴在珠子上面,吧唧吧唧啃得很欢快。 那时候紫薇大帝就觉得这样也太不像话了,可是弱水却浑然不理。她施施然的给自己施茶布水,一点也没有被那吧唧声影响到。 后来紫薇大帝无意间发现,那颗珠子居然被啃出了一些牙印,由此可见,这只狐狸的牙口是真好。 之后,弱水的洞府里就再也没有看见那颗珠子了,转而用夜明珠来照明。 紫薇大帝叹了口气,而后走了过去。 那只狐狸正在和她的情郎小声说着话,一看见紫薇大帝走了过去,她从树上跳了下来,对着紫薇大帝挥了挥手,“啊您老人家怎么有空下凡来了?” 紫薇大帝用折扇轻敲了敲掌心,随后道:“本座来向你讨要点东西。” 狐狸一听,瞬间就变了脸色,还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一些距离。 她没说话,她的情郎却说话了,“不知帝君到凡间来,有何贵干?” 紫薇大帝正在斟酌着要如何说,那狐狸便小声道:“我们两袖清风,就是在这儿守着桃花村的人,保他们永世无忧,什么也不贪,什么也不要。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 “本座要的不是你的东西。”紫薇大帝道:“本座要的是弱水的东西。” 狐狸一听,脸色更是青紫,她几乎要哭了出来,“天上到处都是宝物,您老人家怎么就记着弱水上仙留下的东西呢?她留给我的没有什么东西,您要是都拿走了,我我” 紫薇大帝不知道小狐狸想到哪儿去了,他觉着再这样让她发散思维,自己的神魂永远也没有可能拿到手了。他直接了当的说道:“本座此次前来,要的是弱水的神魂,不知你有没有?” “神魂?”小狐狸偏头想了想,而后有些犹豫的说道:“我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她的神魂。” 她说着,把溯源镜掏了出来,“她转世的时候,好像在镜子上面施了一些法,她应该是把自己的记忆封印进去了,现在溯源镜照不了往事了,您不妨瞧瞧,看里头有没有她留下的神魂。” 溯源镜紫薇大帝伸手接过,不住的用手在上头婆娑。过了一会儿,狐狸道:“我就是让您瞧瞧,她让我好生保管的,您要是溯源镜也拿走,我我我就跟您拼命!” 紫薇大帝瞟了她一眼,随后在上头施了法,没一会儿,一缕微弱得几乎要消散的神魂被抽了出来。紫薇大帝心中一动,竟然用手挡住远处吹来的风,他总感觉这一缕神魂如灯火一般,一吹就灭了。 他胸膛里的心脏砰砰直跳,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别的什么,一时间有些怔在原地。 紫薇大帝回神以后,把弱水的神魂好生保管起来,把溯源镜递了回去。 他招出祥云要走,狐狸却扯住了他的衣袖,“您老人家忙不忙?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帮忙。” 紫薇大帝现在虽是迫切的想回去找司命,但是心情却是好得不像话,所以便摆出了笑脸,“如何?又让本座忙前忙后,肝脑涂地的了?” 狐狸尴尬笑了几声,而后掏出一个淡蓝色的瓶子,上头有着精致的花纹。 她看着很是不舍的摸了摸瓶身,几经犹豫之后,把瓶子递给紫薇大帝,“我想请您帮我把这个送给黎幽,这是可以让人恢复记忆的药水。” 紫薇大帝认得,这是弱水向观音大士讨的净瓶里的水。 他轻笑了一声,接过来不住的抚摸上头的花纹,“本座就应了你这一次。” 狐狸欢快的笑了笑,而后扯着她的情郎,说道:“你看你看,我就知道,紫薇大帝是个好人,他会帮我的。” 她的情郎点了点头,不说什么,但是眼睛里全是笑意。 紫薇大帝把瓶子收了起来,对着狐狸说道:“你大长老让本座给你捎句话,说你离家太久了,是时候回去瞧瞧他们那帮老家伙了。” 紫薇大帝话音刚落,狐狸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嘴巴一扁,眼睛里就掉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柳长言,我想回家一趟。” 紫薇大帝一挥手,祥云就飘走了,再听不见后头他们还说了什么话。 一路风驰电掣,很快便来到乌金族的领地,紫薇大帝撤了祥云,走在那些乌金族人中间。 他们守着这里千年万年,好像不知时间的流逝,他这次来,跟上次来时所见到的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那就是一直人口凋零的乌金族有了喜事——他们的少主即将诞生一个继承人了。 这示意着乌金族有了新的继承人,这个还未诞生的小生命承载着所有族人的未来,他以后将会接过他父亲的责任,继续着循环不止的宿命。 紫薇大帝捏了捏手中的瓶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本想走的,但是黎幽却看见了他,“帝君,不知帝君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罢了罢了,是好是坏,该如何抉择,他父亲已经帮他决定一次,这次就让他自己选一次好了。 这样想着,紫薇大帝便把那瓶净水拿了出来。 “本座不知你心底是如何想的,但是如今解药给你找来了,是好是赖,你自己想想吧。” “本座等你一晚。” 紫薇大帝说着,离开了黎幽的屋子,而那瓶净水被留了下来。 等第二日,紫薇大帝再来找黎幽的时候,便见他跌坐在地上,他失魂落魄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不过一个晚上,脸上就冒出了许多胡渣,看着苍老不少。 紫薇大帝一瞟就瞟见了那瓶已经空了蓝色瓶子。 到底还是喝了。 紫薇大帝长叹一声,说道:“若是小狐狸看见你这幅模样,应该开心得拍手称快。” 黎幽抹了抹脸,没有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儿,黎幽才道:“其实,父亲根本不必给我喝那碗失魂汤,该我娶的人,我还是会娶,该我做的事,我还是会做,这些都是我该受的,只是他不该把怒气牵扯到火儿身上,让她受到这许多刑罚,白受那么苦头。” 紫薇大帝一想起火凤凰的那些往事,也不禁有些同情起来。他道:“其实你还是带她走出了虚弥幻境不是吗?那凤皇贪图权势,蛊惑族人,诬陷火凤凰是邪神,你把她救了出来,也算是给了她一次机会,却没想到天意弄人。” 黎幽的眼睛空洞洞的,里头再也瞧不出任何感情,无悲无喜,无哀无怒,如一潭死水一样。 “那凤皇呢?” 紫薇大帝嗤笑了一声,“他欺下瞒上,天帝勃然大怒,前段日子,凤皇被拉上诛仙台,喀拉几下没了。” 黎幽点了点头,他说道:“若不是还有族人,我也该上诛仙台喀拉几下。” 紫薇大帝语塞,他看了看黎幽,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自己也是悲伤春秋了好长一阵子,这下可没心思继续看黎幽一味消沉了,紫薇大帝叹了一声,驾着祥云离开了乌金族的部落里。 原来那些有情人,不仅是像小狐狸和她情郎那样和和美美过日子的,还有自己这样求而不得的,也有黎幽这样爱恨纠缠,死不罢休的。 多的是痴男怨女,只是这世上,还有许多的无奈,所以才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不能圆满。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谁也逃不开。 各人自有各人的法缘,而自己的法缘还远远没有结束。 紫薇大帝笑了一声,他想了想,把那一簇弱小得几乎要消散的神魂拿出来。 神魂飘在指尖上,如同迎风挺立的花朵一般。那神魂渐渐化成一个人影,只是模样看着有些模糊,面目瞧得不甚清楚。 紫薇大帝看着看着,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午后,自己正躺在桃树上睡午觉,突然树底下传来一声轻唤,“请问,我可以摘个桃子吗?” 他拂开那些层层叠叠的树枝,露出了树底下一张笑靥如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