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复》 分卷阅读1 《不复》作者:白花花 文案: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又名《不复》,大纲文,叛逆狼狗将军攻x心狠手辣帝王受,年下强强,白月光囚禁黑化强制爱,有生子……狗血酸爽没逻辑,不要深究。 作品标签:宫廷斗争 虐恋 年下 相爱相杀 强强对抗 覆水难收 oo 是夜。 年轻的皇帝坐在案前,烛火映照着明黄的衣袍,丝线钩织的布料上,金龙盘踞。 他的脸色却比窗外的天更阴沉几分,晦暗的眼眸死死盯着案上墨迹已干的圣旨,抓着玉玺的手指扭曲发白,指甲抠进了雕刻的缝隙里。 一声惊雷炸响,室内烛光摇曳,皇帝浑身一震,不慎碰翻了墨台,乌黑的汁水洒了一身。 小太监见此连忙上前,想要服侍他换下污衫,却被那人刀子一般的眼神吓了回来,跪在地上抖成一团。 皇帝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他睁眼时,再无之前犹豫,招人备笔磨墨,在那道圣旨的空白处写下一个“杀”字。 他写的极为用力,玉石的笔杆被他捏得微微颤抖,笔尖的力道透出帛布,隐约在背后透显出来。 写完后,画押印章,沾着赤墨的玉玺轻轻一敲,尘埃落定。 “临远大将军卫曦卫长临篆养私兵,勾结朝臣,谋乱朝纲,为大不赦罪。圣上有旨,速速缉拿祸首卫曦归案,其九族打入天牢,不日斩首,头颅挂于城外,以此警示天下人——” “钦此。” 大内总管尖细的嗓音萦绕于殿,恰逢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皇帝让人褪下脏污的外袍,将自己泡在干净的水里。 自打从御书房出来,他始终按着自己的左手——那里痉挛似的抖着,指节无意识的曲张,却是连衣带都解不开。 他就是用这只手,判了卫曦一家老小的死刑。 水温微烫,水汽氤氲,他有些喘不上气。 可就算坐直了身体,胸口却依旧压着什么,沉得很。 几十条人命而已,皇帝想,不至于这么沉。 他从弃子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脚下的尸山堆积如数,其中不少血脉相同的——他的兄弟亲人。 那也是几十条人命,他记住了每一个名字,每一张脸,记住了他们临死前最后一个眼神,每每想起时却只觉得痛快。 他的手又开始抖了,掀起一阵小小的水花。 皇帝眨了眨眼,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落下,没入水汽里,转瞬即逝。 o1 天下人人都知道当朝皇帝性情暴虐,手段毒辣,作为先皇最小的儿子,他在父亲病死后以叛乱罪斩杀了大皇子二皇子,又一杯毒酒毒傻了三皇子——也就是他的双胞胎的哥哥,最终拿着先皇遗诏,坐在了全天下最高的位置上。 起初自然有人不服,可遗诏上清楚写着立他为太子,先皇看重权势,活着的时候迟迟不愿立下太子,如今人死仙去,留下这么个祸害登上大位,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只有皇帝清楚自己躲过了多少次暗杀,太多的人想要他的命,于公于私,他都该死。 可老天似乎不想收他这条贱命——于是让他在垂死之际,遇见了卫曦。 那天也在下雨,乌云将白日变作黑夜,皇帝骑着马,肩头被箭穿透,不断有血从伤口中涌出,顺着袖管淌下,落在他死攥的剑柄上。 他当时微服出访,不慎落入蓄谋已久的圈套,敌人足足有二十来人,步伐整齐,配合默契。他的人丝毫不是对手,没打几下便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在杀声响起时便跪地求饶,只不过还未喊出第二声,就被他一剑斩下了头颅。 如今只剩皇帝一人,他仗着自己学了些身法,在战乱中偷了匹快马,奈何没走几步便不慎中箭,此时断断续续的跑出了几里,已是强弩之末。 破空声从背后传来,皇帝咬牙伏在马上,艰难避开每一次攻击——可他终究还是不那么走运,一支利箭射中了坐骑的后腿,马儿嘶鸣一声摔倒在地,连带着背上之人跌入泥水里。 皇帝的发髻散落下来,一缕缕黏在脏污的脸上;他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牙齿微微打着抖——不是怕的,只是冷。 那种渗透到骨子里的冷,只有伤口流出的血是热的。 敌人缓缓围了上来,他们像是捕猎的豺狗,试图分食一只受伤的狮子。皇帝手里攥着剑,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自杀,可若到了最后一刻,他也不允许这些人来决定他的生死。 而就在他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卫曦出现了。 o2 卫家世代为将,驻守边关数十年,不涉朝政,这次也没有被波及到。 卫曦为卫大将军卫远征独子,十二岁时便跟随父亲常驻边关,转眼十多年过去,不曾离开一寸一步。 如今母亲大寿,可卫远征因边关战事暂走不开,他抓了佩剑快马和一把碎银,只身回京。 卫曦正直意气风发,少年人做事又只凭一腔热血,他于乱刀之下救走了受伤的皇帝,拎人上马后缰绳一抖,转眼跑出几里。 余下的追兵死伤不均,已是没有再战之力,便只能看着到手的猎物越跑越远,咬碎一口银牙。 马背颠簸,皇帝冒雨流了太多血,意识早已昏沉,但却又死活不肯放下戒心,卫曦看他挣动不断,生怕那箭头断在他肉里,只好点了睡穴。 皇帝的身体瞬间绷紧,又很快瘫软下来,靠在卫曦胸前。 少年人的身体很热,隔着衣裳也能感到蓬勃的朝气,他拧紧的眉一点点松开了,可抓着剑的手却始终未放。 等卫曦找到沿途的客栈将人抱进房里,一根根掰开他手指的时候,才发现那剑柄上的雕花已深烙掌心。 他眉梢一挑,伸手解开皇帝湿透的衣裳,擦干身上的水迹,用棉被裹好,又让小二拿来两卷绷带。 卫曦从军多年,对处理伤口煞是熟练,他扳开那人的口,将软布垫在满是血水的口腔里,这才将手伸向没入肩头的箭,抓住箭尾,一口气拔出。 昏迷中的皇帝发出一声极低的呻吟,棉被包裹下的身躯弓起,像是濒死的鱼。 可他又很快平息下来,咬着软布的嘴唇发青,汗水淌了满脸。 卫曦将匕首在火烛上烧红,一手轻轻按着那人微微起伏的胸口,一点、一点剔除里面坏死的烂肉。 空气中泛起某种肉质烧熟的味道,令人作呕。 可皇帝没有动,他甚至是平静的、忍耐的接受了一切。 仿佛早已习惯了疼痛。 o3 直到第二天卫曦报上名字,皇帝才知道救下自己的是卫远征的儿子。 说来也是奇怪,他们明明没有见过,他却总觉得卫曦熟悉。 于是之前那点儿绷着的戒心也稍稍放下了些,他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热粥。 - 分卷阅读2 明明才刚刚经历一次劫杀,皇帝端着粥碗的手却没有半分颤抖,这让卫曦难免有些注意。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皇帝本不想答,但对上少年人炽热目光,不知怎的就想起那个颠簸中炽热的怀抱来,沉默半晌,道:“我姓李。” 卫曦缠问半天对方也没说出名字,只好一口一个李兄的叫了起来,他自小在军营生活,说话做事都带上一股兵痞味儿,自来熟的很。 皇帝伤还未愈,此时满脑子都是朝堂中事,对方说的话他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最后卫曦有些颓了,他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问他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得上忙的。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哑着嗓子道:“我家中有急事,可劳烦卫兄送我前往京城?” 卫曦一听精神起来,“那凑巧了,我也回京,咱们路上搭个伴。” 他少年人口无遮拦,却不知这一席话落入旁人耳中,却另有一层意思。 此时京城满城风雨,卫曦与卫远征两三年才回来一趟,为何如此赶巧? 只一瞬间,皇帝的神经绷了起来,藏在棉被下的手指紧握,面上却不动声色,“卫兄看着不像是京城人士,此时入京是为何事?” 卫曦自然实话实说,皇帝却不太相信,可对方脸上一片赤诚,偏偏看不出什么,只好暗自警惕。 卫曦却不怎么想,他只觉得捡到个朋友也是趣事,等回到边关,还能与战友吹嘘一番。 昨日灰头土脸的没能看清,如今收拾干净了,他才迟钝的发现,自己一时冲动救下来的李兄,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恰好,还是他喜欢的那个类型。 o4 卫曦喜欢美人——不分性别的那种。自小在军营混久了,对断袖之事也看的很开,只不过他打心底里还是觉得女人更柔软些,对李兄也是欣赏为主,没起什么其他心思。 不过是闲暇时偷偷瞥上几眼。 皇帝心里头的戒备始终没放下,一把佩剑从不离手,就是睡觉的时候也要抱在怀里才肯安心。 为了避人耳目,他早早就褪下一身染血的长袍,换上麻布纺制的短衫,长发简单扎在脑后,又往脸上抹了些灰。 卫曦给他处理旧衣服的时候,发现布料柔软舒适,衣角更是能看见刺绣的花边,价格不菲。 他眉毛一挑,将那血衣丢在地上,点燃。 卫曦用手里为数不多的碎银租了匹马车——最简陋的那种,空间极小,里头简单铺着稻草,进去时还能闻到一股霉味。前去京城的路途不算太近,李兄又是有伤在身,不宜骑马,他这已算是尽力而为了。 皇帝自然懂这个道理,只道说回城后会给予他应得的报酬,除此之外,更是半句抱怨也没有。 接下来几天,风餐露宿,他们不敢再走官道,沿着小路一路颠簸,皇帝吐了好几次,到后来干脆不怎么吃东西,饿了就喝些水来充饥,只有晚上休息的时候,才会主动啃些干粮。 可就算是这样也没能避开朝中耳目。 只不过先皇好权,子嗣本就不多,大部分都半路夭折,剩下的那些,皇帝在登基时便斩尽了。他们一时找不到人替代他的位置,只得先让那个痴傻的三皇子暂且顶替,毕竟两人容貌相同,只要不开口的话,倒也看不太出来。 皇帝已联系上朝中心腹,不日时便有救兵赶到。 这般一来,那群试图以假乱真逆臣急得狠了,召来的杀手一波接着一波,好在卫曦武艺高强,才得以死里逃生。 此次遇袭是在半夜,敌人以火箭攻之,两人自然不敌,卫曦无奈之下,带着他逃入深山。 那山名为‘绝顶峰’,如其名一般山峦高耸,处处都是悬崖峭壁。皇帝在逃窜时受了些轻伤,倒是卫曦惨烈得多,手臂上被火箭擦过,一片焦痕。 他们狼狈至极的逃进山里,到绝路时,卫曦仗着轻功上佳,三两下越过断崖,落入悬崖下方的山洞里。 接着他回头,向皇帝伸手,“跳过来。” o5 皇帝站在悬崖边,略显削瘦的身体被山风吹得微颤,他凝视着脚下望不见底的深渊,又去看站在对面的卫曦。 少年人气喘不匀,帅气的俊容也沾上烟灰,唯有一双眼睛,却是比那天上的明月还要亮上几分。 身后隐约有火光闪现,敌人已追入山间,一直逃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找一处藏起,静待救援。 见他迟迟未动,卫曦以为对方害怕,又迈前两步,大声道:“我一定会接住你的,放心。” 皇帝闻言,心下一震,可他来不及回味,就咬咬牙,迎着山风扑向那敞开手臂的少年。 身体腾空的瞬间心跳骤然加快,下一秒,他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卫曦拍着他的背,“……没事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稍稍拉开一些距离。“再两天,便会有人来救。” “嗯。” “……到时候我会给你报酬的。” 卫曦笑了笑,手臂上的伤有些疼了,总想要说些什么转移目标,“李兄这阔卓的手笔,怕也不是寻常人家吧?” “……” “你要真不想说,也就算了。”他找了块石壁靠着坐下,借着月光撕开袖子,将伤口完全暴露出来。 卫曦随了他爹好酒的性子,酒壶随身携带,这会儿用牙拧开盖子,将那清白的酒液倒在伤处,灼烧感扩散开来,他龇着牙,轻轻抽了口气。 皇帝看他别扭的扯着布料想要包扎模样,上前道:“我来吧。” 卫曦看着他干脆利落包扎的模样,有点惊讶,毕竟他觉得那些位高权重的世家子,并不会主动学习这项技能。 ……除非他经常受伤。 可他之前烧掉的袍子有的的确确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加上着李兄气度不凡,面对追杀也波澜不惊,着实不像是普通人。 他到底是谁呢?卫曦想着,觉得伤口一股清凉,皇帝熟练地将绷带打了个结,“好了。” “……多谢。” “你为救我,何来谢字一说。”皇帝道:“等我的人到了,不会亏待你的。” 卫曦噗嗤一笑,“你这人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我作为朋友的立场说声谢谢不行嘛?难不成共患难这么些天,李兄不认我这个兄弟?” 少年人嗓音清脆,乍一听像在撒娇似的。 皇帝只觉得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觉,他张了张嘴,可面对卫曦一片坦然的表情,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卫曦捞起手边的酒壶递给他,“算啦,知道你们有钱人总喜欢神神秘秘……喝点这个吧,我自己酿的高粱酒,夜深寒重,你有伤未愈,可别再生病了。” 他受伤的手还搭在膝上,皇帝一时之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于是他接过来,仰头灌了一口。 接着就被那刀烧般的酒液呛了喉咙,弓身咳嗽起来。 卫曦笑 - 分卷阅读3 了几声,努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却满眼得逞的俏皮。 皇帝抬头看他一眼,只觉得心里的那股悸动更强烈了。 安静的山洞里,回荡着他剧烈的心跳。 o6 自打十六岁那场大病之后,皇帝就极少与人亲近。 就连贴身的侍女靠近他时都要被搜一遍身,食物更是先要用银针试毒,没想到现下居然能和一个相识不过几天的少年挤在漏风的山洞里,还喝了对方递来的酒。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卫曦偏偏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 这个词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陌生的让人恐惧。 随着夜渐深了,刚经历过追杀的二人却毫无睡意,卫曦喝了口酒,突然讲起了军营里发生的事情,零零碎碎,毫无逻辑。 可他却越说越是兴起,抓着酒壶的手比划着,眉飞色舞道:“李兄你去过大漠吗?那儿遍地都是黄沙,午时的阳光一照,金子似的,风一吹就更漂亮了,一层叠着一层,要是夕阳时分还带些红色,比什么绫罗绸缎都要好看。” “……嗯。” “我刚到军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我爹不管我,把我丢去跟新兵一起练,那时候小,不懂事,得罪了一大帮人……后来都聚在一起喝酒啦,兄弟嘛,哪来的隔夜仇、”他说到这里时还有些惆怅,“不过近年来战事频繁,当年一起喝酒的人越来越少了,只有这高粱酒的味道始终没变。” 他说着仰头又灌一口,又道:“我许久不回京了,李兄可知道什么趣事,也来分享分享。” 许是被酒气冲昏了头脑,皇帝想了想,竟然真的答道:“皇城拐角处有家包子铺,味道不错。” 话音刚落他自己也怔了,倒是卫曦哈哈一笑,“不想以李兄的出身,也对京城小吃感兴趣……等到了地方,我还真得去试试。” 说完他又感慨起来,“我还记得前几年打仗的时候,粮草短缺,大伙儿饿着肚子战斗,后来还是邻城募集了粮食送过来,我分到一小块窝头,那一口下去的滋味现在还记得。” 提起战事,卫曦完全停不下来了,抱怨先皇犯下的种种过错,在他眼里,那些远居京城的权贵们素餐尸位,发号施令的时候却威风凛凛。“听说老皇帝死的时候皇子造反,朝廷闹得水声风起,连带着我们的物资都迟了半月……新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踩着亲人的尸骨上位,还杀了不少朝臣……他就不怕梦里有人来找,报应不爽吗?” 这些话皇帝没少听了,只是少年用那清亮的嗓音说起时,依然觉得心中一刺。 他问:“你对新皇,如此不喜?” 卫曦呲了呲牙,“大丈夫需光明正大,何况新皇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名声就极为不佳,我远在边疆,都没少听他的传闻,如今他登基了,只怕要苦了这天下百姓……” 他边说边叹,转眼将酒喝了个精光,“其实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只觉的李兄你亲切的很,难免话多了些,勿要见怪。” 皇帝盯着他半晌,突然笑了。 “不会,你说的这些,也是实话。” 卫曦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我就说,这天底下总归会有知己……既然你我如此投缘,回到京城后,也莫要把我忘了啊。” 他笑得毫无心机,甚至还带着几分傻气,带着些醉意的眼眸发亮,像是黑夜里闪烁的火光。 皇帝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这一眼,便一辈子也没能忘。 o7 援兵赶到时是第二天晚上。 皇帝饿了一天半宿,步伐虚浮,上马车时差点儿摔倒,卫曦连忙伸手一抚,恰好撞在了手臂的伤口上。 他嘶了一声,一旁的下属连忙凑过来,一声陛下还未开口,就被皇上狠狠瞪了回来。 “上马,回京。” 他此时灰头土脸,粗糙的衣衫上满是血迹,光看着便狼狈至极,气势却锋利如剑,带着凛然的冷意。 卫曦觉得这人突然变了,但具体是哪里,他一时间说不出来。 等到回了客栈洗漱完毕,皇帝换上崭新的衣袍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恍恍地想,这美人还是要配华服才算好看。 跟着自己的这几天,还真是委屈了。 “卫兄。” “……啊?哦……怎么了?” “卫兄舍命救我,大恩没齿难忘。”皇帝冲他微微一笑,眉眼弯弯,不见半分之前的凌厉。“所以……此次回京,还要劳请卫兄来我家一住了。” 卫曦看得愣了,迷迷糊糊间点头答应,复又想起什么,道:“好,待我参加完母亲寿宴,定来找李兄一叙。” 车轮滚起,装横精良的马车不复之前颠簸,皇帝吃了些食物,靠在角落里闭眼休息。 他是真的累狠了,此时却也没敢彻底放松,卫曦看他始终握剑的手,又想起那人站在崖边削瘦高挑的身影,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 他心中微动,涌起一股怜惜之意,忍不住上前撩开那缕挡在眼前的碎发。 下一秒,冰冷的剑鞘横在他颈间,皇帝半梦半醒,力道却没半点放松,“……谁。” 卫曦吓了一跳,“是、是我。” 皇帝盯着他看了两秒,手臂软软垂下,不作声。 卫曦一看才发现是又睡过去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找了块毛毯给人披上,自己也休息去了。 城门口两人分开之时,卫曦答应一月后与李兄再会于此。 由于路上耽搁了几天,家里人很是忧心,卫曦看着上了年纪的母亲亲自出门来迎,不由得热泪盈眶,与其抱作一团。 他许久不曾回京,早早听闻京城动荡,如今到了地方,更是能亲身体验几分。 例如几日后城门口挂出几具尸首,身上皮肉残缺不全,有些连内脏都露在外面,生了蛆。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人多少还残有一口气,浑浊的眼珠泛血,竟也是能轻轻眨动。 当日卫曦恰好路过,遥遥看了一眼,便觉得胃里翻涌。 他在边疆没少见死亡,可却也忍受不了如此虐待,上前一问,才知这些是造反的逆臣,新皇回京后整顿朝堂,这些人是被拉出来杀鸡儆猴,以示天下人。 卫曦冷笑一声,唤人拿来长弓,遥遥一箭射穿那半死不活人的头颅,血浆溅出,引来一片尖叫。 回家后与母亲提起此事,他愤然道:“新皇如此暴虐嗜杀,激起民愤,迟早是要遭报应……唔!” 卫母捂住他嘴,心知这个野惯了的孩子受不得京中黑暗,连忙道:“这话千万不得乱说,被人听到是要掉脑袋的。你此次回京时间也长了,边关突起战事,你父亲那边还需照应,你收拾收拾东西,不日便回程吧。” 卫曦抓住卫母的手,“是母亲受委屈了,等孩儿建功立业,定是会将母亲接出这是非之地,护您一世平安。” 卫母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o8 约定 - 分卷阅读4 之日时,皇帝远远看着卫曦,少年挺拔的身姿立于阳光之下,竟是有几分刺眼。 他收敛神色,挥手让下人退避,缓缓朝对方走去。 卫曦见到来人一身紫色衣袍,发冠高束,颇有几分贵气逼人,愣了一下,又笑道:“李兄真是让我好等。” 少年人声音清脆,落入皇帝耳中,颇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他也笑了起来,目光扫过对方全身,缓缓道:“卫兄今日,是来辞行的?” 卫曦点点头,“家母寿宴已过,我自然是要回边境的……”他看着对方削瘦的身姿,心中一动,不由得啰嗦了几句,“听闻那新皇回京后大开杀戒,李兄身处高位,定要万事小心。” 皇帝笑容不变,袖中手指却悄然握紧,“卫兄何来一说?新皇处决之人,皆是犯了谋逆之罪,罪当万死。” 卫曦没注意到他眼中杀意,只叹道:“京城乃平和之地,如此血腥虽能起到警示作用,可也会造成民慌民恐,他才刚任大位,如此一来,却是对以后不利。” 皇帝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壶酒来递过去,“卫兄当日在山洞里赠我一饮,我也当回赠才是。” 卫曦自然不拒,接过那酒壶一口饮尽,抹了把嘴角残液,叹道:“我这些话也就是有感而发,李兄听了就算完了,如今边境战事紧急,怕是没有时间再去李兄家里一叙,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吧。” 卫曦朝着对方抱了抱拳,转身之时却听那人柔软的嗓音响起,“卫兄未免太生分了吧,你我生死的交情——朕,还来得及没好好谢你呢。” 话到最后,杀意毕现,卫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看去,却见那人笑意盈盈,却让人遍体生寒。 他一挥手,周边窜出十来号人,各个手握兵器,步伐整齐,竟是皇上亲兵。 “你——”卫曦目瞪欲裂,话未出口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膝一软,竟是跪了下去。 在他眼前的,是那人长袍之下的靴履,黑色的锦缎上绣着金龙,尊贵的不可方物。 头顶,是当今皇帝的声音。 “带走。” o9 卫家虽多年来不涉朝政,但卫远征手里握有半块虎符,手持数十万大军,声望极佳,权势滔天。 皇帝新登上位,根基不稳,加上大清洗之后朝堂空虚,除去心腹之外,大多数虽暂无反意,却也不算尽忠,基本是在观望。 他需要一个足够有力的权臣作为支柱,但背景又要足够干净,与先皇不得有半分联系,如此看来,卫家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哪怕卫曦说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话,皇帝却依旧没有杀他的意思,只叫人软禁起来,好生看管。 由于手头事情太多,皇帝忙到第二天中午,才抽出午休的时间去看了眼卫曦。 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少年愤怒的大吼,连带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皇上在门前站定一会儿,理智告诉他不应现在进去,但他总觉得有些事情,得早些解释为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是这样的境地,他却总想维持一点什么……至少,不能变的更糟。 太监在一旁露出担忧的表情,皇帝抬手制止他开口,推门走进去。 卫曦见来人是他,先一怔,又冷笑道:“草民不知陛下驾到,还真是有失远迎啊。” 皇帝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养的那条狼狗,半分气不起来。 他挥退下人,自顾找了张完好的椅子坐下,见卫曦还站着,勾唇一笑,“卫兄如此客气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吧。” 卫曦哼道:“草民可不敢与陛下平起平坐。” “朕这条命都是卫兄救得,无人会说你什么。”皇帝顿了顿,放软了口气,“朕身份特殊,当时多有隐瞒,还请卫兄不要见谅。” 以往低声下气太多,自打登基后,他再没这么跟人说过话,如果卫曦还知道些好歹,便不该计较下去。 虽然这么说,但皇帝心里头清楚,对于这个人,他暂且是伤不得的。 好在卫曦也不是真蠢,他本对李兄抱有好感,可对方真实身份让他吃惊的同时也有些后怕,毕竟当面说过些大逆不道的话。被抓后,卫曦生怕因此连累家庭,但对方不但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反而主动来找他道歉。 看着对方袍角绣织的龙纹,以及进门时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卫曦吞了吞口水,像是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便是那杀人不眨眼的新皇。 ——跟他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半点不像,加上之前奔于逃命没能看清,现在瞧着那被腰带勾勒的腰身,才发觉李兄原来这么瘦。 皇帝见对方半天不语,却也没有继续发作的意思,心下松了口气,解释道:“你若是担心卫将军,朕已经派兵去援,还带着十几车的粮草与物资,不日便到了。” 卫曦闻言,心头最后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他吐了口气,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座,“那么陛下将我带入宫来,又为何事?” 看着少年人毫无心机的模样,皇帝垂了垂眼,笑道:“只是叙叙旧而已,卫兄不至于如此小气吧?” 卫曦哼了一声,没说话。 于是他又道:“卫兄之前问朕京城的景点,朕寻思半晌,觉得还是这皇宫内最为华丽,你以后便在这住着,有什么事情让下人禀告便好,他们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那我想见见我母亲。” “我会安排他入宫。” 卫曦闻言皱眉,“……那还是不要见了。” 皇帝弯了弯眉眼,没说话。 他会尽力善待这人,直到卫远征结束手中一役,奉旨回京。 1o 皇帝下旨放行之后,卫曦总算从房间里出来,在宫里四处乱转。 先皇好奢,殿中摆设华贵非常;卫曦自小在外生活,对京城只剩下一个印象,就是他离京之前的玩伴。 他还记得自己是在皇宫偏远的一角遇见那人,对方年长他几岁,虽衣衫破旧,但气度不凡。 他与他兄弟相称,卫曦自小早熟,又被父亲灌输了为将之道,心中有些自己的想法,说与父母有些羞涩,但与那人说起,却是毫无压力。 卫曦不知那人身份姓名,只记得对方字承之,是他幼时最为钦佩之人。 再后来他远去边疆,与那人彻底断了联系,当下回京之后也有打探过那人消息,却是毫无音讯。 他不信那人死了,想说有机会去宫里一寻,如今被皇帝强掳进来,却是正好去那看看。 皇帝没有限制他的行动,只叫人跟着,但以卫曦的身手,几下将人甩掉。他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试图去寻找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他还记得那是个月圆之夜,自己从满是大人的宴会上脱身出来,在宫里乱转。晚上路黑,他走着走着就找不见人了,宫女侍卫也没看见,正无助呢,那人突然出现了。 卫曦至今 - 分卷阅读5 已经有些忘记了那人的容貌,只记得那人向他伸手的时候露出一截手臂,腕上一点朱砂痣,月光洒下,衬得那皮肤洁白如玉。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便时常在皇宫角落里的一处废弃凉亭小聚。卫曦按照记忆一路寻来,直到天色已晚,也没找到那座凉亭。 他心中难免失望,郁郁回到就寝处,却见灯火明亮。 皇帝坐在他屋里,不知等了多久。 他见他来,抬头笑笑。 “朕听下人说你往宫南角去了,是在找什么吗?” 卫曦一肚子郁闷,这会儿也就将玩伴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他留了个心眼,没提到名字。而皇帝也没有追问,只道说那里没有他要寻的人,让他尽早放弃。 卫曦撇了撇嘴,垂着头,没吱声。 皇帝见他失落成这样,想着那人让他如此在意,不知怎的心中烦躁,语气也不复之前温柔,“皇宫毕竟是朝廷重地,你这般乱跑影响不好,至于那宫南角,还是少去为妙。” 他说完话便转身走了,脚步匆匆。 接下来的小半月里卫曦再没见过皇帝,每次问起都是政务繁忙,两三次后,他也不再去触这个霉头。 倒是与身边侍女打的火热,特别是一个叫红衣的,年纪小他几岁,容貌靓丽,说话时轻声细语,温柔至极。 卫曦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如此娇娘伴随身侧,难免有些动心,平日里言行举止都有些暧昧。 于是等皇帝忙完政务,总算抽出点时间来看卫曦的时候,恰好撞见两人在花园打闹的模样。 卫曦笑得极为开心,一口白牙晃的人眼睛生疼,红衣娇羞之余也偷偷看他,一双水灵灵的杏眼里含情脉脉。 远远看去,真是一双璧人。 皇帝这般想着,袖口之下的手指紧紧攥起,指甲掐入了掌心。 11 第二天,红衣便被调去熙妃娘娘手里做事,结果熙妃最近刚刚小产,脾气极差,先前的宫女已经死了一批,如今红衣一去,便是凶多吉少。 几天后卫曦听闻红衣死讯,怒气冲冲的找上皇帝,请求他主持公道。 皇帝那时才刚下朝,一身龙袍未褪,此时高坐殿上,不怒自威。卫曦毕竟年轻,被他那淡然的目光盯得心慌,喉头滚动几下,连声音都小了些。 皇帝见他这样,倒是笑了笑,笑容有些冷,“亏你还是卫将军之子,一个小小侍女便大惊小怪的,又擅闯朕的书房,你可知道光这一点,朕便能治你个不敬之罪?” 卫曦被对方气势唬到,心里憋着一股气,干脆膝盖一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草民以为,人皆平等,红衣虽出身卑贱,但也是有父母所养。熙妃娘娘一个妇道人家,如此草菅人命,可谓是蛇蝎心肠……” 他话未说完,就被皇帝的怒斥打断,那曾经笑容柔和的李兄,此时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里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光。“你可知,议论朕的后妃,是多大的罪吗?” 可卫曦偏偏不怕,反倒咧嘴一笑,“草民自认为与红衣同命,皇上若要处置,尽管来便是。” 他这话一出,皇帝气得浑身颤抖,却又偏偏忍住了,只冷笑地道了三声好字,“朕宠你信你,放任你在这宫内胡乱走动,就连去了禁地朕也不曾罚你——如今你倒好,为了一个侍女如此闹腾……”他话到此处,只觉得胸口憋闷,突然喘不上气,心道是旧疾又发作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觉得口干舌燥,却又不敢去拿桌上的水杯,生怕对方发现他手在抖。 而卫曦这边逞强过后也是后怕,又出于少年心性不肯认输,这会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咬牙死不出声。 两人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皇帝暗叹一声,挥手让人将他押下去好好看管,不需踏出房间一步。 随着大门缓缓合上,独留皇帝一人坐在屋里,他望着眼前摇曳的烛火,头一次觉得心慌意乱。 眼睁睁看着父皇死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慌过,像是……像是想要将什么握在手里,又生怕力道太大,将其捏碎似的。 但若要不抓紧了,以那人自由的性子转眼便跑的没影,再追不上。 皇帝如今当了皇帝,便是这天下最有权有势之人,他看上的东西,没道理留不住。 只是…… 皇帝低下头来,看着还有些颤抖的左手。 这么多年来,他只学会了如何杀人,如何活下去,却唯没有人教他如何去爱。 12 于是接下来的一年里,他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了。 先是宫中禁军统领的封号,卫曦管他要时,他毫无犹豫,只想着自己将身家性命交付于他,那人多少会对他改观一些。 后来一役中卫远征不幸身亡,他为卫家举办了最盛大的葬礼,并在葬礼的最后,将卫远征手里的半块虎符当着天下人的面,交于卫曦,并封他为临远大将军。 权利、地位,他倾尽了自己能给的一切,唯独座下这把龙椅。可卫曦最想要的自由,他偏偏给不了。 皇帝前半生在失去中颠沛流离,如今拼命想要抓紧手边的一切,卫曦是他唯一动心的人,他不想他跟卫远征一样远死沙场、马革裹尸,他只想他留在自己身边。 那是他们爆发过的最绪极为焦躁,如今皇帝的一番言行,更是将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逼到了极限。 于是他勾起唇角,露出森森白牙,扑向那个身穿龙袍的罪魁祸首。 “不放我走,那就杀了我吧!” “你——”皇帝刚一张嘴,就被那人狠狠咬住,尖锐的牙齿刺破柔软的唇瓣,血的味道飘散开来,弥漫在两人间。 卫曦正在气头上,满心想着鱼死网破,做件大逆不道的事情逼对方杀了自己。皇帝却没想到这人如此大胆,抬手给了卫曦一个耳光,他用力极大,抽的少年偏过头去,嘴角隐约有血。 这是皇帝第一次动手伤他,见卫曦久久不曾回神,心下慌乱,伸手想要触碰肿起的脸颊,却被卫曦拧住手腕,压制于头顶。他三两下扯开皇帝的腰带,将对方两手捆在一起,又撕开那人身上的长袍,单薄的里衣下是一具略显削瘦的身体,柔韧修长,却是属于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卫曦红了眼,低头咬上皇帝白皙的颈脖,后者发出吃痛的低吟,他挣扎着想要脱开,却抵不住少年一身蛮力,动弹不得。 衣衫被人撕尽,苍白的肌肤裸露在冰凉的空气中,皇帝浑身颤抖,瞪大的眼中不知是惧是恨,他张嘴想要唤人, - 分卷阅读6 却被对方的卸了下巴。 卫曦扳开他的腿,架子龙椅两边把手之上,被迫敞开的身体紧绷着,皇帝闭上眼,口中发出啊啊不清的呻吟,唾液沿着他无法闭合的嘴唇泪落,积在赤裸的胸口,一片淫靡。 卫曦的呼吸乱了。 他看着眼前的皇帝,一身华贵的龙袍被尽数扯开,垫在身下铺满整张龙椅;发髻早就挣扎的乱了,如今长发披散,落在白皙的肩头衬得那皮肤更白。他睁着眼,眼角泛红,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尽是屈辱,羞耻感让他浑身颤抖,被强行扳开的双腿大敞,因为紧张的关系,在后妃床笫间一层雄风的龙根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连带着后方的肉穴一收一缩。 着了魔般,他伸手刮去对方口角的诞液,抹向身后闭合的小口。 13 皇帝活了二十多年,后宫妃子无几,承恩雨露的更是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对床笫之道了解甚少,更没想过男人与男人做这等事,如今被卫曦压在身下,那人将手指送入体内时,巨大的屈辱感近乎要将他杀死。 生理的泪水顺着通红的眼角淌下,卫曦见状抬头去舔,却顺势将人压的更死了些,冰凉的胸甲贴上皇帝滚燙的皮肤,动。 卫曦也没想到他如此敏感,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俯身去咬皇帝胸前的凸起。嫣红的乳首旱被体液染湿,晶莹的点缀在潮红的胸口上,卫曦含住那处,犬齿啃食,吮出啧啧水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殿内,情色至极。 皇帝没受过这个,只觉得仿佛血管里有蚂蚁在爬,又痒又麻,带着些微不足道的疼痛。羞耻心刺了,您毕竟是连亲生兄弟都会下手的人……”话到最后,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皇帝被他肏得浑身打抖,胸膛乱意迷的模样,心中大动,隐约涌起一股情愫,但他心知经此一役,自己命不长久,便发狠了地将人往死里肏,生怕做不够似的。 皇上被他逼得出了三次精水,第四次时已稀薄透明,第五次时皇帝却突然来了力气,一双手死命推他,呻吟中尽是泣音。 卫曦却不依不挠地将人抱紧,猛插几下,将性器埋在那已被干软的甬道里射出之时,他听见了当今圣上崩溃的哭声。 低头一看,却见那龙茎还是半硬,射无可射的顶端里,淌出几滴黄色的液体来…… 14 等皇帝再次苏醒天色已晚,他躺在养心殿内,浑身无一处不酸痛难耐,像是骨头被揉碎后重新拼上。 他咬咬牙,撑着床头缓缓坐起身来,被蹂躏红肿的乳首擦在柔软的布料上,带来一阵羞耻的麻痒,更是疼痛未消,却好在是清洗过的,没有让那浊液留在体 - 分卷阅读7 内。 屋外的下人听到动静,连忙进来看看,只一眼就被皇帝那阴暗的神色吓破了胆,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恕罪。 “……是谁送朕回来的?” “禀、禀陛下,是临远大将军……大将军将您抱回殿内后,又挥退了奴才,临走前告诉奴才,等陛下您醒了再进来看看。” “……他人呢?” “大、大将军自称触怒龙颜,害得陛下在殿上昏迷,自知罪该万死,如今被囚在地牢里,听候发落。” 皇帝闻言,冷笑一声,“他倒有自知之明。” “那……依您看,应当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自然是千刀百剐,死不足惜。 皇帝这般想着,却没有立即吩咐,干燥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连带着眉心扭作一团。 卫曦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大殿之上强迫于他,还说了那么些……那么些不入耳的污言秽语,无论如何也没有留他一命的理由。 可是若卫曦真的死了,他手里的半块虎符又该交付于谁?卫家一脉单传,卫远征已身死沙场,别国的大军虎视眈眈,如今若是他在此时杀死卫将军唯一的儿子,定会局势大乱,若是给敌人钻了空子…… 可若不杀,着实又太便宜他了。 “……传朕口令,卫曦因触犯龙颜,大逆不道,本罪该死,但因其父之由,仅赐三百鞭以示警告,无朕指示,不可踏出天牢一步!” 那奴才领命下去,独留皇帝一人坐于床上,半晌后,只见他抬手狠狠锤了锤床铺。 这三百鞭下去,不死也要扒一层皮,世人定会道他心肠狠毒,卫大将军刚死就如此惩治其子。 只有他自己清楚,哪怕卫曦犯下如此过错……他依然舍不得杀他。 为帝王者,最忌讳的便是这个,他本不该生出这么些无用的情愫来,可自打那个沾血的雨天开始,他便逃不出去。 卫曦身上有他向往的东西,那个少年将军一如他的名字,仿佛黎明时第一缕晨曦。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皇帝思及至此,不由得苦笑起来,他最害怕的便是自己的底线步步放低,到最后,连基本的立场也靠不住。 如今的他还能找各种理由救卫曦一命,若是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他……能下得去手吗? 皇帝浑身一颤,却是不愿再想。 他心烦意乱的垂下头,一眼看见自己满是狼藉的身体,又觉得恨极。 于是传令让人进来,在之前的基础上,再加两百鞭。 15 这五百鞭分了足足三天才彻底打完,其中卫曦昏迷三次,却又被用冷水泼醒,久而久之意识臣服,倒是连痛觉都变得麻木。 最后一次昏迷的时候,他梦到了皇帝被自己压在龙椅上蹂躏的画面,那双杀意太浓的眼泛着水光,朦朦胧胧间却是要比清醒时动人太多。 想着想着,竟是在梦里笑了出来,紧接着意识回笼,卫曦睁开眼,只觉得浑身上下剧痛难耐。 五百鞭,若是普通人受来,怕是坚持不到一半便已被打死,就算是他仗着有内功护体,此举也堪堪在鬼门关外游荡一圈了。卫曦想着,忍不住苦笑,牵扯着浑身肌肉一阵抽搐,却是连表情都不敢做了。 ……不过如此境地,却已是比他想象之中要好得多。 做出了那等……事情,他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甚至还苦中作乐的想过那皇帝会给自己个怎样的死法,却没想到只是一顿毒打而已……对方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为什么? 卫曦心有疑惑,却得不到答案,只得暂且作罢。 皇帝命他不出天牢,却安排了最好的御医前来诊治,不出半月便可下床。 可一连三个月过去,连他身上的疤痕都淡了,皇帝不但没有下旨,更是连见一面都不曾。 这可憋坏了卫曦,整日在牢里翻来覆去的转,郁闷万分。 然而解放他的不是皇帝,而是那些蠢蠢欲动的敌军。 卫曦下狱之后,皇帝便不再去想这些事情,边疆那处他派了手下一亲信暂且接手,暂且稳住人心。 可夜深后躺在床上之时,脑海里却忍不住浮现那日的情形,皇帝又羞又恼,梦里时恨不得将那人一剑杀死,睡醒后触及冰凉的床榻,内心却又是一阵空虚。 人要犯起贱来,真是拦也拦不住。 他自嘲地笑着,心知无药可救,便宁愿为国事禅精竭虑不眠不休,也不要再去面对梦里那的自己,久而久之眼下生出乌青,连带着气色也差了些许,太医诊治后更告他要好好调养,便附上安眠的药剂。 于是皇帝每日睡前定时服药,总算换来一片安宁。 可无论如何,还是要再次面对那人的。 眼看敌军来袭,亲信虽身携自己的口谕,但终究比不上卫将军之子更得人心,皇帝踏入天牢时,卫曦正抱着饭碗坐在床上。他上身赤裸,皮肤上纵横着密密麻麻的鞭痕,动作时肌肉欺负,衬得那伤疤更狰狞几分。 他抬头与皇帝视线交汇之时,嘴角还残有饭粒,眼神有几分呆滞。 卫曦以为对方早把自己忘了,如今心下大喜,只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见那人一拂袖,转身离去。 而他身后,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边关生乱,朕念及老将军情面,任临远将军卫曦持虎符赶往前线,为国解围——” 皇帝不回头看那人的表情,大步跨出天牢。 虽说如今放手是形势所迫,但皇帝清楚的明白,自己终究困不住他。 16 卫曦一去便是一载时光。 边关战事已起,连带着境内也不得安宁,加上老天爷突然发怒,大旱半年之久,民不聊生,有不少坊间传说是这帝王杀孽太重犯了天怒,讨伐昏君之声渐起,风雨欲来。 皇帝倒是镇定,先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些被记名已久的贪官,又将其贪污来的钱财转为救灾的资金,如此以往,倒是缓解了灾情的蔓延,同时震山敲虎,让那些家里头存着私粮的家伙们乖乖掏钱,为国为民。 除此之外,皇帝亲临祭天台,一袭单衣跪以天地,一跪便是整整三天,不眠不休,昏倒之际天边阴云翻涌,转眼竟是大雨倾盆。 此事被有心人传达出去,在境内掀起一阵不小的浪潮,压住了漫天盖地的讨伐声。 而不久之后,皇帝后宫之中又多出一位贤妃,此女乃镇国公之女,身体孱弱,性格柔顺,作为联姻的附属品正再好不过。皇帝鉴于她娘家势力,封宁贵妃,身边又派了亲信保护。 又半年后,宁贵妃传来身孕喜讯,与此同时,临远大将军得胜归朝,受加封之礼。 进城那日,皇帝站在城头亲迎,他远远看着一军人马缓缓驶来,其中领头那人,脚踏高头白马,其后跟随着一众亲兵,步伐一致,每每跺脚时亦有地动山摇之感,气势惊人。 直到城下时,他才终于看清那人的脸——经过一年时光的打磨,卫 - 分卷阅读8 曦脸上属于少年稚气褪去不少,身姿也更为挺拔,此刻身披银甲威风凛凛的模样,一如烈阳之下出鞘的利剑,势不可挡! 两人隔着空气对视几秒,就见那少年将军露齿一笑,扬起下摆翻身下马,单膝跪在皇帝脚旁。 “属下卫曦,参见圣上!” 像是被那笑容灼到了,皇帝闭了闭眼,许久才低声道:“……免礼。” 近一年来他为国事心力憔悴,之前的那点恩怨也随之葬于深处,不得触碰,如今这卫曦一笑,竟是让他心跳加快,仿佛从来不曾遗忘。 卫曦就像一只盘旋而归的雄鹰,羽翼丰满,爪尖锋利,哪怕时而会停留在地,却始终属于广阔的天空。 他却自私的想要将他留下,一年前如此,一年后……亦然。 于是大宴过后,皇帝令下人将养心殿内的一处客房收拾出来,又传卫曦入殿面谈,显君臣之礼。 毕竟是这次宴会的风云人物,卫曦被灌了不少酒液,当下虽说不上醉,却也有几分微醺。 房间内烛光暧昧,皇帝褪下华丽的外服,仅穿内里的素袍端坐于他对面,精致的下颌微扬,眼神依旧晦暗难辨;卫曦瞧上许久,满脑子都是这人被他按在龙椅上眼角通红的模样,顿时口干舌燥。 皇帝唤人前来却无话可说,沉默良久后见卫曦脸色发红,关怀道:“卫倾可是口渴?”说罢挥了挥手,令下人端水上来。 卫曦见那白皙指尖从眼前一晃而过,再按捺不住内心躁动,将其一把攥入手心。 17 此举之后,两人皆是一怔。 倒是皇帝率先回过神来,试图将手从卫曦掌中抽出,奈何对方抓得太紧,他皱了皱眉,张口斥道:“放肆……” 卫曦没脸没皮的笑了笑,就着握手的姿势起身,三两步走到那人身前,半跪下来,“一年不见,陛下不曾想我?” 他将那手贴在脸侧,一双黑瞳被火光映地发亮,皇帝看得怔了,手中力道逐渐松懈下来。 卫曦喝得多了,身上还沾染着淡淡的酒气,脸颊更是发烫,贴在皇帝掌心处轻轻磨蹭,像是撒娇的大狗。 他问,“一年不见,陛下可曾想我?” 像是一道惊雷炸醒,皇帝脸色不变,冷硬道:“卫将军,你越逾了。” 卫曦见此,得寸进尺的往前靠了靠,几乎趴在对方膝头,喃喃道:“可是我想陛下了……” 一年前的那场欢爱,给他留下的印象着实太深,卫曦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被自己按在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上肏到失禁……那种征服的快感,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这一年里,午夜梦回时偶尔忆起,睁眼后便发现亵裤湿了一块,卫曦一边苦笑,却又忍不住回味。 如今心心念念之人坐在他眼前,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冷静模样,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酒精涌上大脑,他终究是醉了,醉到胆大包天的去调戏皇上,嘴里迷迷糊糊说着从书上看来的情话,其中内容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皇帝似乎喜欢,始终没有推开他趴在膝上的头。 气氛逐渐变得暧昧,卫曦往前拱了拱,宽大的手掌揉捏着那人长袍之下的大腿,撩开一点,变本加厉的往里探去。 对方动了动,卫曦将人按住,含含糊糊地道:“让臣服侍您……”说罢,温柔的分开他的腿,隔着薄薄的布料亲吻腿间那处。 皇帝浑身一抖,连喘息都急促几分,他将手掌扣在卫曦的头顶,修长的五指插入发间,却没有将其推开的力气。 他眯着眼,昏黄的烛光下,年轻的将军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阴影,总是笑着的唇微张,舔舐着自己性器的模样让皇帝心跳加快,却又不想让对方发觉,忍得浑身发抖。 或许是被这刺欲上头,谁还去管其中真心几两?不过是一夜欢好,愉悦便是。 子是他再下开口说话,只在对方顶入时呻吟几声,悬挂在将军肩头的足弓绷成一轮弯月,腿根阵阵打颤,被填满那处疼 - 分卷阅读9 中带胀,逼得他喘不过气。 卫曦捧着皇帝的腰腹,温柔的亲吻那人额前渗出的薄汗,他爱极了这人隐忍不发的模样,便坏心眼的磨着穴口的褶皱,手指在赤裸的身体上下规矩的揉着,触及乳尖时明显能感到那人浑身颤抖,连带着后头都更紧几分。 他心中一动,低头含住皇帝胸口的乳首,牙齿啃咬拉扯间细细啄弄,对方根本受不了这个,抓着他肩膀的手指根根紧绷,甚至迎合的挺起胸口,将自己送入他的怀里。 等到最初的肿胀感逐渐习惯,皇帝便又嫌弃起这人动作温吞,不由得催促道:“快些……” 卫曦舔着口中红肿的乳尖,含混笑道:“快些什么?微臣没有听清……” 他又动几下,却总是浅尝即止,皇帝眉心的褶皱更深几分,他颤抖着嗓音斥道:“你休要得寸进尺……” 话音未落,就被顶撞打断,化作含混不清的低吟。卫曦舔了舔对方因快感而扬起的颈脖,无辜道:“陛下不说清楚,又要微臣如何领会呢?” 他一边说着,又变换着角度插了几下,弄得皇帝快感连连,小腹一阵抽搐,前端渗出不少水来。 “不知陛下是否喜欢这样?还是更深一点?” “……闭嘴。”重重抽了口气,皇帝瞪着一双水汽氤氳的眼,颤抖的手臂攀上了对方的颈脖,极小声的道:“快些……快些肏朕……” 卫曦只觉得心脏差点从口里跳了出来,眼睛都有些发红。 他吻住那张微微开合的唇,将那人未成形的呻吟全数吞下…… 或许是在开口恳求时便把最后一丝自尊弃掉了,皇帝搂紧了少年将军滚烫的身体,对方的性器深深埋在体內,仿佛将小腹都顶起一块。 可他不觉得难受,反而从中获得了无上的快感——他闭着眼, 在那人的攻势中低吟出声,全然不顾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唯有那胸腔之中愈是压抑,愈是无法自持。 皇帝暗中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正事之上。 那江湖人倒还真有几分本事,其献上的药房御医们无不称赞,皇帝为此动了收为己用的心思,却不想卫曦跨出一步走到那人身前,拒了他的邀请。 “子熙向来自由,淡泊名利,如今一遭,全是为天下百姓,如今若是留在宫中,反而可能因不知规矩而惹陛下不快,还望陛下三思。” 他说这话时,眼神炯炯,不曾有过半点屈服。 曾经皇帝最喜欢他这眼神,如今只觉得无比刺眼。 落在龙椅上的手指悄悄蜷起,他面色不变,语气却含带几分冷意。 “既然如此,为表谢意,还希望爱卿先在这宫中住下,等灾情结束之后,朕当亲自送离。” 2o 可治灾一事又哪有速成的道理,那人一住便是转眼数月,卫曦因此连进宫的次数都变得频繁,可其中来找他的,却寥寥无几。 大多则是直奔御药房——那江湖游医暂住于此,与其余人一同商讨治疗瘟疫的方子,卫曦自告奋勇,想去前线坐镇指挥,递上来的奏书却被皇上驳了回去,理由是边关尚需将军坐镇,让他留在京城待命。 皇帝说不清自己落笔时是个什么感觉,但等他回过神来,却已盖上了章,墨迹尚未干涸,在烛光下散发着淡淡光泽,伸手一触既沾,晕开在指尖,一片鲜红。 一旁服侍的太监见他如此,小心翼翼的唤了声:“皇上。” 这两个字便像凭空炸响的雷,将那些迷茫的、难以言喻的情愫劈了个干净,皇帝闭了闭眼,突然问道:“近几日卫将军都在做什么?” 那太监闻言低头,恭恭敬敬开口道:“禀皇上,卫将军近几日仍是在御药房……” 话未说完,便听见皇帝冷笑一声,挥手将桌角的茶杯扫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堂堂一个将军,没病没残,隔三差五的往那里去做什么……”他骂了两句,抬头便见一屋子跪着的奴仆,又自觉失态,收了声。 “……滚吧,”皇帝挥了挥手,胸口仍有气愤郁结,便说:“给朕把卫曦叫过来。” 片刻后,卫将军到了。 他进门时带入一阵风,连同身上那股药味儿一起拂面而来,苦涩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并不难闻,可皇帝却不甚喜欢。 他印象里的卫曦身上不该有这么一股……不属于他的味道,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平白沾上了别人的标记,皇帝藏在龙袍之下的手指攥紧了,面上却无半分表情,他看着卫曦在身前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心中有气,此时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头顶的发旋,莫名生出几分快慰。于是他也不语,任凭那人跪了有一柱香的时间,才冷冷道了句:“平身。” 卫曦起身后腿稍有些麻,他调整了一下站姿,“不知陛下叫微臣来,是有何事?” “……便是无事,就不能叫你来了吗?”皇帝冷笑一声,“还是将军,是在怪朕叨扰了你的好事?” 卫曦不明所以的眨眨眼,“陛下说什么呢?微臣为瘟疫一事兢兢业业 - 分卷阅读10 ,如今大患未除,又怎算得上有好事?”此话一出,倒显得皇帝不为大局、无理取闹起来,后者气得两眼发黑,抬手边想砸东西,才发现那杯子早被自己扫在地上,伸手落了个空。 胸口郁气聚集,他只好狠狠一砸桌,“滚!” 卫曦却没被这声动静吓到,而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半晌后突然笑了。 他走上前,经历了沙场磨砺后的身材高大结实,再一贴近,便如小山一般,有一种慑人的压迫感。皇帝自然不怵,他可是天下之君,又怎会被这个小他几岁的少年将军镇住……但话虽如此,却依然能听见自己胸膛内传来的、愈发急促的心跳之声。 可尽管如此,他亦不会躲避,他仍站在那里,看着那人越贴越近,看着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不断放大……绷紧的嘴角微微颤抖,心跳失衡,砰砰乱撞的近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却始终未能突破这具坚无不摧的外壳,连同那慌张与迷茫一起,死死压抑在灵魂深处。 卫曦的声音响起在耳畔,连同呼出的热气一起,像是要钻进他脑子里…… 只听那人道:“陛下这般生气,莫不会是吃味了吧?” 21 下一刻,卫曦知觉脸颊一痛,竟是挨了一记耳光。 皇帝双眼通红,像是在克制身体的颤抖,尽管如此,他仍未露出太多的表情,只嘶哑着声音叫他滚。 后者有些失望的跑了。 结果次日,卫曦便被勒令日日进宫请安,他习惯性先去御药房,却被侍卫拦下,无论如何也不给放行,仔细一追问,果然是皇上的意思。 昨日与好友商讨治理瘟疫一事,聊到一半便被皇帝叫了去,如今剩下一半见不得面,只得生生吞进肚里。卫曦心下不快,一时之间不太想看见皇帝那张不甚可爱的脸……你说那人,分明生得不差,却天天板着副面孔,多晦气。 少年将军起了叛逆之心,干脆在宫中闲逛开来,每每到了深更半夜,才去养心殿前走上一番,权当来过。其实他心里是想等那人先开口唤他进去,可皇帝偏不,这么一来二去的便发展成了冷战,任谁也不愿多退一步。 某日,卫曦照旧在宫内闲逛,不知怎的就想起宫南脚的那处凉亭,上回去时匆匆,未能找到,后又被皇帝勒令禁止,如今他整日待在这宫里无所事事,忽得便想起这茬来,心血来潮,当下便运起轻功,往南边掠去。 论轻功而言,这紫禁城内他能排上前三,来去之间无心无踪,只几个起落便越过宫墙,落在那一片无人打理的“禁地”之上。卫曦拍了拍袍角的灰尘,按照儿时朦胧的记忆往深处走,可时过变迁,当年翠绿的草木早已枯黄,杂草长到了小腿这么高,灰灰黄黄的一片,被日落的余晖一渡,更显凄凉。 卫曦拨开草丛,转过几个墙角,却仍不见记忆中的事物,茫然之下四处乱走,不知怎的就来到一座干枯的深井边。这么多年过去,井里早就没了水,他鬼使神差的从上探头望去,只见眼前漆黑一片,不可见底。 可就当他准备离开时,却隐约听见有人声从中传来,像哭像笑,十分渗人。卫曦自小泡在边关,见多了生死,自是不惧鬼神,便也没有第一时间跑开,而是面不改色的听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翻身跃入井内。 他早便注意到那井口要比寻常宽广不少,如今从上跃下,竟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几个起落便到了底。底部是湿润的土,卫曦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轻轻擦亮,火光燃起,照亮周围景色。 那诡异的人声更真切了些,断断续续的萦绕在耳畔,卫曦借着火光,善用兵器的手指贴在石壁上敲打摸索,很快便找出一处声响不同于其他支出,他抿了抿唇,用力一按——那石砖便陷了进去。 一阵机关摩擦的声响过后,眼前竟凭空出现一个入口,卫曦弯着腰往里走去,在经历了一段狭隘的通道过后,竟是一个崭新的天地。卫曦看着房间四角挂着的夜明珠,朦胧的光辉照亮了这间鲜为人知的……牢房。 密室的空间并不算大,可进来第一眼所见,却是由铁栏杆围成的石室,正中央坐着一人,嘴里断断续续的哼着什么,卫曦所听见的声音,便是由此而来。 “你是谁?”卫曦眯了眯眼,他觉着对方的身形十分眼熟,可脏污乱发之下的脸庞模糊不清,不免凑近了些,“听得到我说话吗?” “呜……哈哈哈……嘿嘿……”那人闻言,发出一阵诡异声响,后又突然喊饿,最终大哭出声,摇头晃脑的模样着实诡异。卫曦扒着铁栏杆观察许久,喃喃道:“莫不是个疯子吧……” “疯子……你才是……疯子……”那疯子闻言疯的更厉害了,他又哭又笑,“我是承之……承之……” 承之两字如同惊雷炸响,卫曦连心脏都漏了一拍,等回神时,却已经伸手去抓那疯子的手臂,对方本就虚弱,自然闪避不及,被他抓了个正着,发出疼痛的尖叫声,并剧烈挣扎起来。“啊!!!” 这一叫倒是让卫曦慌了,忙不迭松下力道,小声哄他:“乖别怕,我只是想看看你……等会给你好吃的哦……” 听到吃的,疯子安静下来,任由他握着来到夜明珠下…… 只见那瘦到皮包骨的手腕上,有一枚小痣。 22 皇帝从折奏堆里抬头时,已值午夜时分,服侍的大太监端上银耳莲子汤,小心翼翼放在他手边:“陛下,您休息一下吧……” 皇帝嗯了一声,揉了揉发酸的手,端起眼前的汤碗。这银耳莲子汤是御膳房精心炖煮,银耳色泽透亮,连同汁水都带上了粘稠;莲子去了苦芯,余下香甜软糯的白肉,两者合一,入口既化,着实美味。 皇帝自小便好这口,却只喝了两勺便放下了——十余年前的那场教训时刻不警告着他,不可贪多,浅尝即止,所以哪怕面对最喜爱的食物、最疼爱的妃子,他都能做到若即若离,绝不放纵,更不提沉溺。 但,唯有一人例外…… 脑海中浮现起那张英俊潇洒的年轻面庞,皇帝只觉得额角发酸,连咽下去的银耳汤都多出几分苦味,连同心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气来。 一旁的太监见了,十分娴熟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天凉了,您身上还有旧疾,得多注意身体才是……” “朕知道……咳咳。”不过咳了几声,喉头便泛起一股甜味儿,皇帝皱紧了眉,沉默了半晌突然道:“卫将军今天来过么?” 太监闻言答道:“傍晚的时候还在御花园见过呢,后来就没了影儿,陛下若是想要见他,奴才这便令人去找……” 皇帝只觉得累积了一天的疲惫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压得他睁不开眼。“罢了,随他去。”摆了摆手,他缓缓起身,“准备一下,摆驾回宫。” 这么一路昏昏欲睡的来到养心 - 分卷阅读11 殿,进了卧房,唤来下人备好浴桶。皇帝褪了一身沉重的华服,钻入热水里后,重重松了口气。 倦意尚在,但没有先前那般严重,他靠在浴桶边,半阖着眼,头脑放空什么也不想,就这么坐到水逐渐凉了才出来,擦干水渍,换上睡袍。 等倒在那柔软舒适对的龙床上时,皇帝却彻底清醒了,思绪开始飘忽,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牵着,落到了卫曦身上。 细细算来,他们冷战也有小半个月了,这半月内那人日日来殿前请安,自己始终等着他主动进来,哪怕只是服一句软、撒一句娇,自己可能便也就不再计较了……但是卫曦没有,宁可撅着脖子冷战,也不愿有半点退让。 反观自己,却已经破例太多,不知不觉已站在悬崖边上,身后是万丈深渊,若再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他不想沦落到那般下场,可却又控制不住那颗怦然跳动的心,被那人身上的光芒所吸引。 过去曾有多少夜晚,自己也做过类似的梦,梦里的他是个桀骜不羁的少年战神,骑着人高的白马,披着银白的甲,跟将士们一起冲锋陷阵,厮杀发出的吼声几乎能点燃血液——可睁开眼,所迎接他的永远是那破旧的宫墙,年迈到目光都浑浊了的老仆。他想看几本兵书,都需要想尽各种方法,只因为他是个不受宠爱的皇子,在这偌大宫廷里,与死无异…… 体内的经脉又开始疼了,像是有人用刀刮着骨头,皇帝缩了缩肩膀,用柔软的被褥包裹着自己,尽管如此,还是疼出了一头的汗。 窗外的树叶已经黄了,秋天过了一半,眼看便要入冬。 皇帝最讨厌的便是冬天,因为每到这个季节,他身上的旧疾便会发作,虽不至于叫人生不如此,但到底是不好受的。 因为这总能让他想起,自己本来是有机会…… 紧闭的窗发出一声轻响,下一刻,在床上疼成一团的男人突然起身,顺手拔出了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是我。” 黑暗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卫曦。 23 皇帝的喉头动了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笼罩了他,似喜似忧。 手里的匕首没有放下,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卫曦像是笑了一下,“说好了日日来给您请安的,今天因为有事耽搁了些。”话音未落,一抹烛光燃起,皇帝本能眯起眼睛。 “夜深擅闯,是死罪。”他一字一顿,做足了气势,可那人却丝毫不惧,甚至变本加厉的靠上前来,握住了他持匕的手。 “陛下舍得吗?”朦胧的烛火为那张精致的脸渡上一层金芒,俊美的不可方物。皇上有那么刹那间的失神,便觉得手腕一酸,匕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惊觉想要去捡,却连另一只手也被对方握住,高举在头顶。 被压进被褥时,皇帝的内心可谓惊涛骇浪,面上却还勉强维持着冷静。 “卫曦,”他点了对方的大名,“你想造反吗?” 后者对他声音里的怒气见而不闻,自顾自埋首,在那带着皂角味道的肩窝轻蹭:“陛下既舍不得杀我,我自然也舍不得对陛下不利……”话到此时,掐着那人手腕的手指缓缓摩擦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处于盛怒之下的皇帝没注意到这点,颤抖的抽了口气,“那你现下又是何意?” “陛下这些日都不理我。”卫曦自顾自撒着娇,“我在您门前路过那么多次,您都没唤我进去……您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许是那“喜欢”二字太过意外,皇帝张了张口:“朕……” 余下的话未能说完,便被那人滚烫的唇舌堵住。 少年人的吻向来霸道,现下更像是要将他活活吞吃了般,尖尖的虎牙啃咬着柔软的唇瓣,灵活的舌尖横蛮扫过口腔每一处,连同带出啧啧水声,十分靡乱。 皇帝起先还想过反抗,可很快体力不支,软倒在对方怀里像一滩水——但身为帝王,即便是水,也是滚烫的融金,很快卫曦便觉得舌尖一痛,抽身时为时已晚。皇帝倒在他身下,平日苍白的脸上布满潮红,眼角都泛点水花,可这仍然无法抹去他眼中锐利,像是那把落在地上的匕首。 用舌尖顶了顶受伤的唇角,卫曦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陛下就这么讨厌我?” 他话里委屈,掐着对方的手却半点不曾松懈,皇帝被攥地手腕发疼,心下无端泛起一股酸意,却不知为何而来。 “你这是……大不敬。”喘息尚未平复,连带着话语都有些断续,皇帝说:“信不信朕一声令下,便可摘去你的脑袋?” 说完这话,他又觉得悲哀,因为他不会、他舍不得——卫曦也正是知晓这点,才如此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所以卫曦并没有当一回事,抱着他亲亲蹭蹭撒撒娇,手掌却愈发不安分的抚摸起身下这具削瘦且修长的身体来,皇帝始终一语不发,可当那人伸手抽去他的腰带时,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再退了。 “最后一次警告。”男人的声音沙哑且轻,像是疲惫到了极致,“滚下去,否则明日起,世上再无卫家。” 24 许是那人话中杀意分明,卫曦到底还是停下动作,低头望着对方,目光复杂。 年轻的帝王衣衫凌乱,墨色的长发披在身下,俊美的眉眼却不见半分温顺,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寒光,带着君临天下的傲气。 他是执掌生杀大权的帝王——卫曦想到此时,一股寒意沿着脊椎而上,恐惧之余又不免兴奋——因为对方并不舍得杀死自己,所以他才逾矩这么多回。 可但凡是人必有底线,更别说是皇上……所以卫曦还是起身了,他嬉笑着替对方整理好衣裳,又握着那被自己攥红了的手腕小心翼翼的揉捏,“是微臣的错,陛下千万莫要动怒,伤了身子……” 皇帝身上的旧伤发作,又被按着一顿轻薄,极怒之下手脚发软,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晰,如今又听卫曦嗡嗡嗡叫个没停,十分不耐的一挥手:“滚!” 这声气势便不如之前,反倒有气无力的,卫曦自是不惧,顺了顺那人被汗湿的发,动作称得上温柔,可手上的厚茧仍蹭得人有些生疼。皇帝争不过他,力气也用尽了,干脆一头埋在枕间,修禅的五指攥着被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卫曦再怎么迟钝也发现对方状态不对,伸手一触,发现冷汗早已透过薄薄的衣衫,烙在他掌心冰凉一片。“陛下,您怎么了……”事到如今,少年终于开始慌了,他唤了两声见对方不答,咬了咬牙将皇帝打横抱起,大步迈向殿门口:“来人啊,陛下病倒了……” 殊不知后者刚缓和了些,被对方这么一嗓子吼得心烦意乱,喉头腥甜翻涌,竟是再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之后倒是舒服了许多,先前那股 - 分卷阅读12 压胸口的郁气也散了,整个人轻飘飘的,靠在卫曦怀里沉沉睡去。 等卫将军大呼小叫的引来下人,又唤来太医忙前忙后了整个晚上,卫曦在殿门口的台阶上坐着,眯眼看着天边缓缓亮起的朝色,忽得起身,向一旁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 “去把御药房的谢良大夫找来,替皇上看看。” 谢良是子熙的大名,卫曦看着那小太监离开,莫名有几分心虚,他抹了抹脸,转身回到殿内。皇帝自昏睡起至今未醒,身上冷汗热汗出了几遭,湿衣服换了两次,这会儿睡得深沉,怎么也唤不醒。 卫曦站在床头看了半晌,只觉得一颗心忽上忽下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也没个着落,像是为打消这股情绪一般,他轻咳一声开口问道:“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旁的太医收回探脉的手,“回将军,陛下这是老毛病了,加上近日公务繁忙,心力憔悴,一时爆发出来……不过淤血既已吐出,便无大碍,接下来静养些时日便可。” 卫曦哦了一声,低头才想起朝服上的血,伸手擦了擦,那血迹早已干涸,渗入纹理,自是抹不去了。 可他却觉得这口血仿佛吐在了他心口,烫得他六神无主,以至于现在还有些晃神。 于是卫曦又抹了把脸,这时候,谢良到了。 谢良是江湖游医,常年在外游历,什么千奇百怪的病状都见过,之所以与卫曦结识,也是因为曾在战场附近救他一命,自那后两人便以兄弟相称。卫曦骨子里叛逆,不喜权贵的条条框框,他喜欢可以尽情杀敌的沙场,喜欢无人拘束的江湖,所以他与谢良一拍即合,两人可从天南聊到地北,从白日聊到夜深……如今他站在皇帝塌前,看见自家兄弟恭恭敬敬的下跪行礼,心中莫名不快。 但到底他不是不识好歹,基本的礼数还是要讲,便在对方跪完之后伸手去扶:“子熙请起吧,这么晚叫你过来,主要是陛下……” 他将皇帝发病的症状简单讲述了一遍,带过了自己的不敬,谢良闻言后略微点头,转身与太医商讨,又探了脉。 做完这一切后,他写了个方子,说是安生养息用的,再三嘱咐不可动气之后,退出房去。 卫曦自然跟着出去,追上好友,“子熙!” 谢良闻言回头,“卫兄。” 他没叫他将军,这让卫曦开心了些,“皇上当真无碍吧?他今天突然吐血,可吓死我了……” 谢良却突然犹豫,半晌后小声问道:“你可知陛下过去……是否中过毒?” 卫曦一愣:“为何出此言?” “我见陛下脉息不稳,应当是陈年旧伤导致,可绝不是外伤……”谢良喃喃几句,又道:“可能是我想多了也说不定,陛下九五之尊,又有谁能害得了他呢?” 他摆摆头,便想往御药房去,走没两步却被卫曦伸手拉住。 卫曦看着他,压低了声音:“子熙,我想请你来替我看一位病人……” 作者有话说 有生子!!!!!! 25 皇帝这一觉睡得太沉,像坠入无底的海,无声无光,粘稠的海水包裹着每一根发丝,掩住了口目鼻息,却不觉得的难受。 他在海底睁开眼,看见一抹白光从眼前划过,本能伸手去抓,却被水流阻碍,堪堪错过了。 接着四周便凉了起来,头顶的海成了残缺的月,挂在孤高的夜空上,洒下惨淡的月光。 他站在月下,身前是长满了爬山虎的宫墙,身后是一座凉亭,年代久远,顶棚有几片碎瓦,时不时便落下些灰屑。 他像是在等什么人,却又想不起是在等谁……过去的记忆遥远而凌乱,像没头没尾的线团。皇帝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也未能等到那人来。 于是他走了,回到屋里,下人端上一碗莲子汤——今日是他的生辰,每到这个时候,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才会想起还有这么个儿子……不,应当说是内务府看见了备注,草草准备一下。 往年大多是些新衣,吃食很少,他又自小嗜甜,可惜平日里点心果子都极少有,如今一碗尚还温热的莲子羹摆在眼前,自是无想太多,便喝了下去。 自此便如流火入体,烧得他五脏六腑不得安生,饶是今日他杀兄弑父,登上皇位独揽大权,也没能摆脱那场灼坏了灵魂的噩梦…… 皇帝在梦里挣扎一番,将当年尝过的苦又吃了一遍,最终醒来时已是两日后,窗外阳光正好,甚至于有些刺眼,不等他开口,端水进来的小太监见他醒了,惊喜的大叫:“来人哪!陛下醒了!” 不多时,便有一群下人围上来嘘寒问暖,皇帝嫌他们吵闹,挥手赶跑了一些,哑声道:“朕饿了。” 大太监上前搀扶着他的手臂,“奴才已令人去熬了粥,一会儿便给您端上来……” 皇帝又想起梦里的那一碗毒汤,只觉得身体又难受了起来,便说:“不要银耳莲子羹。” 太监连忙吩咐下去。 等喝完了粥,又喝了药,皇上的精神好了许些,又开始处理这两天累计的折子。他登基几年,以雷霆手段稳固了局面,可到底还有不服之众,大多盯着他登基前的那些黑历史,变着花样说他暴虐噬杀,纨绔荒唐……对于这些乱臣贼子,他向来不放过,于是便愈发坐实了这个罪名。放眼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骂他咒他,可皇帝不在乎,他坐在天底下最高的位置上,脚下踩着尸骸白骨,既已千辛万苦爬到此处,又为何要在意蝼蚁说什么? 什么样的帝王到头来都是一捧黄土,就算后世口诛笔伐,也只能对着他的坟墓唾弃,伤不到分毫半点。 于是皇帝一觉睡醒,先是批了一群文人以大不敬罪名判以死刑,又批下重金治灾,一棒一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圣旨批下去的时候,下面一群跪着的文武重臣都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 卫曦心不在焉的跪在第一排,直到被单独诏请,才匆匆忙忙的起身,跟着太监来到御书房。皇帝坐在案前,一身厚重的华服尚未褪下,只摘了冕冠,露出重重珠帘下俊美的脸。 他大病初愈,嘴唇并无太多血色,此时抿成一条紧绷的线,看不出喜怒。 卫曦进屋后下跪行礼,却迟迟不见对方唤他平身,直到那人终于开口,却是一道圣旨。 他令他下月起前往江南,整治瘟病。卫曦闻旨抬头,却对上皇帝面无表情的脸,唯有眼中带着些血丝,有几分病态的憔悴,声音却又是那般强硬,不带丝毫半点情绪。 卫曦有些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陛下这是……要赶走我?” 26 “爱卿何出此言,”皇帝丝毫不为所动,“你先前特地上奏请愿,如今反悔,便是欺君之罪了。” 可皇上您分明驳回了我的请奏……卫曦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心里涩得难受,干脆一梗脖子,任性道 - 分卷阅读13 :“臣不想去了,您大病未愈,臣想守在陛下身边……” 少年人的嘴像是裹着糖的刀,皇帝曾被诱惑着亲吻刀锋,自然便是被割破了舌头,尝到的甜味里有血有蜜,咽下去时能烫伤喉咙。 “朕身边有整个太医院,用不着将军费心。”他说到此时,顺过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态度之淡然,叫卫曦一阵牙痒,恨不得冲上前去将人按在桌上,吻到他再说不出话为止。 如此想着,便不自主起身踏前一步,皇帝眯了眯眼睛,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你母亲生辰快要到了,朕已令人备好寿礼,不日便送到府中……这样爱卿在江南,才能安心办事。” 若卫曦先前是火,那么这句话便是一桶从头冰水从头淋下,冻得他遍体生寒,连骨头里那么一丝丝的叛逆也被景,卫曦本就难看的脸色更黑了几分,忍不住上前撩开对方眼前乱发……露出之下的那张,与当今天子一模一样的脸。 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承之手腕内侧有一颗小痣,而皇帝没有,甚至连疤痕都无——这是卫曦亲自查看过的。 “他被人灌毒,坏了脑子。”谢良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你说他先前被关在地牢,那儿阴森潮湿,又无光源,寻常人待久了都是要疯的,跟何况一个……伤患。”他说到这里时,皱起了眉:“关押他的那人根本没想让他好,却也不想叫他死,他想他活着受折磨,如此心肠着实歹毒了,可又会是谁做的呢?” 卫曦抿着唇没有吭声,半晌后才问:“还能治好吗?” “难。”谢良道:“下毒之人没有留手,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我只能帮忙调养,至少能让他维持几岁小孩的智力,再加上悉心教导的话,勉强可以生活下去。” 卫曦深深吸了口气。 “下个月,我便动身前往江南,到时我会带上他。” 谢良闻言一惊,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承之的脸,“他的身份……不适合在外走动。” “这个你不用管,我意已决。”卫曦提那人擦去嘴角的唾液,动作十分轻柔,“是我来晚了,才让他变成这幅模样……所以我必须救他出去。” “……可皇上那边……” “不用管他!”提起此事,卫曦便一肚子火气,“那人根本就是个无心无情的怪物,今日更是用我母上威胁我替他卖命……”自父亲去世后,母亲便成了他最在乎的人,皇帝那句威胁可以说是踩到了他的底线。 他越想越气,却又怕吓到承之,只得强忍着起身来到屋外。谢良跟着出来,看见那人不断起伏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27 说来也是奇怪,自那场病后,皇帝夜夜做梦,梦到的都是些过去的事情。 他自小便不受宠爱,被丢在冷宫自生自灭,五六岁时陪着他的乳娘去了,他哭了一天一夜,后来被夜风吹着了凉,发了烧,下人怕出人命,禀告了先皇。 那是他印象里第一次与父亲见面,当时正处病重,烧得头晕目眩,勉强窥见那一片亮眼的明黄,伸手去够,却被狠狠抓住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生生掐断。 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头顶:“他这体质,当真无法改变了吗?” “这……当年娘娘便是如此……殿下如今这般……” “……另一个呢,近日过得如何……” “另一位殿下一切正常……皇上您大可放心……”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忽远忽近,他感觉到那只抓着他的手松开了,落在了床榻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关门声响起,隔断了他所有的希翼与憧憬。 为什么抛弃我? 还不是皇帝的少年有些茫然的想,可不等他深究,那记忆便如云般飘远了去,再触不到。 接着皇帝便醒了。 天还未亮,窗外漆黑一片,他却全然没了睡意,干脆翻身下床,披上外衫,来到桌前替自己倒一杯水。 皇帝向来浅眠,以至于下人都在屋外候着,没有动静绝不进来打扰,倒是清静。他喜静,可一个人待久了,未免又觉得空虚……明明儿时做梦都想要拥有的东西,如今皆数掌握在手。他坐拥江山万里,集天下大权于一身,却又至高至寡,无人能与他交心,无人敢与他交心。 那由灵魂深处泛起的寂寞翻涌,皇帝闭了闭眼,吸气、吐气,他尽可能的让头脑放空,不去念,不去想,便不会相思。 ……卫曦很快便要走了。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他突然后悔,当初为何要定下这个时间,说近不近,但要说远,却又过得太快。 他们一月未见,但很快便是两月、三月……君命如山,瘟疫不除不可回京,万一在途中染上了,那人…… 落在桌上的手指缓缓蜷起,皇帝垂下头,笑了一声。 那日卫曦说他无心,倒也有几分道理。 他生来便不知如何爱人,一坠情网,懵懂间不知不觉给出了许多,如今才会落得这一身狼狈,甚至到了如此地步,他仍然……喜欢卫曦。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是一把燃烧的火,若要强行抓住,便只会被其灼伤。 可就算是没有心的怪物……也是知道痛的。 27 皇帝久违的翻了牌子。 近几年来他忙碌于政务,极少关注后宫,再后来便是卫曦回京… - 分卷阅读14 … 还是近臣提醒又快到了招秀女入宫的时候,六宫不可一日无主,这皇后之位不能一直空着,总得有人要坐上去才是。 于是当夜便翻了丽妃的牌子,这位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性格娴熟样貌清丽,是个母仪天下的好苗子。皇帝来到寝宫时,丽妃早已褪了衣裳,用被褥包着送到他床上。丽妃入宫几年,却仍有一副少女样貌,水灵的大眼眨巴眨巴,带着羞怯与敬畏,却又含情脉脉,十分动人。 皇帝是个男人,尽管他向来禁欲,却也并非不能人道。 加上皇家需要子嗣即位……如此想着,他伸手将赤裸的女人拥入怀里。 次日,一道圣旨落下,丽妃便从贵妃升为皇贵妃,代理掌管六宫一职,连同在朝为臣的父亲都升了职,可谓羡煞旁人也。卫曦在府中准备出行的装备,听闻这个消息时已近黄昏,当即放下手中事情,直直闯入宫去,却恰好赶上皇帝与大臣开会,在殿外喝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 天边最后一道夕阳沉入山头,卫曦抬起头来,看着那余晖映照下雍容华贵的宫廷,只觉得那风穿过空荡的胸口,没入天际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来,更不知道为何站在这里,直到日落也不曾想过离去。 先前听到的传闻历历在耳,一音一字像是钻进了他的身体,内里难受得快要疯掉,却不见一丝伤口……甚至连理由都找不到。 皇帝临幸后妃乃再正常不过之事……他有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去质问,而那个人……又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 一时兴起的玩物?高兴时便百般恩宠,不喜时便抛弃的狗吗? 卫曦双眼血红,只觉得一块巨石压在胸口,压得他喘不上气——再一抬头,那石头又化作皇命二字,金光璀璨,压着他的头逼迫他俯首称臣,不得反抗。 想到旧宅中痴傻的承之,以及那张与皇帝相同的脸,卫曦茫然的同时甚至有些眩晕……为什么那个心狠手辣的帝王将他看重之人害成那副模样,自己却仍然……抱有那么一丝丝可笑的希望呢? 他在痴心妄想什么?不过几次雨露便以为得到了那人的真心?别开玩笑了,那可是皇上,是前朝四皇子,是从即位前就荒淫无度残忍噬杀的冷血暴君!民间传闻他有三头四臂,喜喝少女的鲜血,有事无事便去刑部欣赏活剥人皮……卫曦尚在边关时,这等风言风语没少听去,却从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却是他太过天真。 是他痴心妄想,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也是他自作多情,以为有了肉体关系,便与众不同……到头来,甚至连那些后宫的嫔妃都比不上。 他想起醉酒那夜,他压着那人在书案上做了,完事之后那人一扫风情,十分冷淡的下了逐客令,他有抱怨,但对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你又不能替朕诞下龙子。” 是啊,他是男人,不能为皇家延续血脉,所以于高高在上的陛下而言,不过露水情缘而已,自己居然……还当了真。 不能再陷下去了。 少年将军如此想着,逃也似的离开了原地。 28 皇帝执着笔,却迟迟不下,直到那墨点滴在折奏上,才恍然收手,将其放置一旁。 先前有下人来报,说是卫家的小将军在门口站了两个时辰。他心头百般纠结,一面是不舍,一面又觉应当了断……最后理智落了下风,他抬手宣那人进来,却被告知对方突然跑了。 以卫曦的轻功,寻常人自然追不上,所以当太监气喘吁吁地回来认罪,“陛下是否要下旨让卫将军进宫……” 皇帝的嘴唇颤抖了下,闭上眼。 良久后,他说:“罢了。” 反正既是要走的人,这最后一面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倒是……有另一件事,近日来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但因为涉及之人的身份实在特殊,他无法大动干戈的去找,只得令暗卫私下搜查,可半月过去,竟一无所获。 他倒不在乎那人是否会死在外面,他只怕对方是被有心之人带走,到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当然了,目前除去一部分兵权掌控在卫曦手里外,余下的半块则被他自己死死捏着。卫曦不会背叛他,那少年虽是叛逆了些,却向来厌恶朝廷之上的弯弯道道,也唾弃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污手段。 至于其他人……纵使是有这想法,没有兵力支持也是白搭,他有信心在对方初露端倪的时候便扼杀在摇篮里。 如此一来,倒不如…… 皇帝沉下目光,思绪片刻后唤来密探,将此事布置下去。 接着便将先前开会的内容整理了下,批阅了一会儿折奏,转眼便已夜深。服侍的大太监端上一杯热茶,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今夜还要翻牌子吗?” 后者按着酸痛的太阳穴,重重吸入一口气:“……不了,”他说,“朕乏了,想要早些休息,摆驾回宫吧。” 皇帝今日难得早睡一回,噩梦却也没放过他。 梦里的他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冷宫皇子,任谁都能踩上一脚、又或是骂上几句,反正没人追究——圣上对他视若无睹,唯一可称作亲人的乳娘又已化为尘土。冷宫的天空是灰色的,压抑且沉重,他便在这片灰色的天空下长大,周遭事物千篇一律,以至于心都麻木,若说还有些什么念想的话,那便是—— 便是……什么来着? 记忆像是一块被撕裂的布帛,从中便断开了去,皇帝反复挣扎,却只觉头痛欲裂。 当年那一碗有毒的莲子羹叫他差点死在病榻,许是下毒之人没想让他死,只想将他毒傻了,好做一个任人操控的傀儡……可他不甘心啊,他体内流着皇家的血,又怎会甘愿一生至死都是不明不白?所以他拼了命的活了下来,且发誓要报仇,于是—— 噩梦缠身的皇帝不自觉攥紧手中的床单,龙床那么大,他却将自己蜷在一个角落,用厚厚的被褥包裹,仿佛这样才能寻到一丝的安全感。 梦里的恶鬼缠着他,那些他亲手杀死得到至亲,满面血污的拉着龙袍的一角,试图将他拖进地狱。 皇帝不怕这个,他只觉得那血渍弄花了精雕细琢的龙纹,于是便用了点劲儿,将衣角从那些死人手里拽出来,颇为心疼的拍了拍,转身要走…… 陛下。 有谁这样在身后唤他,声音是那样的熟悉。 皇帝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本能回头,对上了卫曦满是鲜血的脸。 他心爱的将军牵着他颤抖的手,贴上了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依旧英俊,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卫曦问:陛下,您要赶我走吗? 29 皇帝睁眼时,只觉得身上压着什么东西,又沉又热,光是靠近都闷了一身的汗。他挥了挥手想将其拨开,却被一把攥住手腕,压制在头顶。 对方的手掌很粗,厚茧磨着皮肤生疼,也 - 分卷阅读15 是这隐约的疼痛感叫他彻底清醒过来,张口便要叫人,却又被塞入了什么东西。腥膻滚烫的肉具顶弄着喉管,皇帝又惊又怒,本能想咬,却被那人生生卸了下巴,唾液沿着无法闭合的口角淌下,没入耳边的鬓发,与梦中惊出的冷汗混淆。 他分明已经逃离了那个噩梦,却又被拉入另外一场更为真实的梦境,眼前是毫无边际的黑,竟是被人用布蒙了眼。看不见、动不了,唯有行凶者身上足以掩盖一切的酒气充斥着鼻端,被强行拆卸的下颌酸胀,被迫含着那人勃发的阴茎……其中屈辱叫他一阵晕眩,恨不得就此死了才好。可他一代帝王,若是以这般姿态死在龙榻上,未免叫天下人所耻笑。 我不能死……皇帝如此想着,四肢一阵冰凉,发麻的指尖微微颤抖,在那人铁箍似得掌下艰难的挣扎,扭动间牙齿磕到了对方那根,醉酒的男人抽了口气,将性器抽出,拍了拍他水淋淋的脸。 “对不起,忍一忍……” 皇帝的身体僵住了。 那被酒精浸泡后过于沙哑的声音,竟神奇的与梦中那个满脸是血的少年将军逐渐重合,皇帝的呼吸止住了,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像是三魂丢了一二,余下一魂七魄浑浑噩噩弥留时间,无法言语,亦无法思考。 卫曦离开养心殿后,在外喝了个烂醉,越醉越是不甘心,后来一时热血上脑,不知怎的就来到了宫里。先前是想再看最后一眼,可等进了屋,看见那人蜷起在被褥中的模样,竟是有几分……可怜。 这个想法一出现时,卫曦便笑了,他算什么东西,竟觉得当今圣上可怜——但笑着笑着,喘息却逐渐粗重。他站在他床边,看着那人苍白的脸色,皇帝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紧皱着,滾动的喉结暴露了几分不安。 这副称得上脆弱的模样倒是比平时来的顺眼,若一直这么乖……如果你不是皇帝就好了。 年轻的将军伸出手,轻轻描摹着帝王的五官——假如你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我便可以将你关起来,带上镣铐,让你哪里也不能去……也不能赶我走。 一股热意由下腹而起,卫曦轻轻抽了口气,仿佛被蛊惑般低头,吻了吻皇帝皱起的眉心。可一触上那人的皮肤,便仿佛中毒一般,再停不下来。 先是亲吻,再是抚摸……直到现下他小心翼翼的撬开那人的唇齿,将自己的东西放入对方口中时,传来的快感简直是言语无法描述。他不是没有怕过,但酒精麻痹了头脑,余下欲望的本能作祟。 而且这人都要赶他走了……自己就算过分一次……也…… 愈发粗重的喘息声盖过了摇摇欲坠的理智,他肆意抒发着自己的欲望,很快,皇帝醒了过来,挣扎着要将他推开。卫曦吓了一跳,生怕对方喊来旁人,一狠心将他的下巴卸了,未了又觉得心疼,低声道了句没什么诚意的歉。 倒是皇帝听到他开口之后,停止了挣动,如一具死尸般僵在床上;卫曦眯起朦胧的醉眼,心虚的弯腰,埋在那人汗湿的颈间蹭了蹭。 他听见自己胸口传来如擂鼓一般的心跳,按着对方手腕的掌心都渗出了汗,可皇帝再无挣扎,像是虚脱一般,深深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卫曦紧张的要命,低声唤了句陛下,却不见回应。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卫曦后知后觉想着,却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他并非不曾见过这人发怒,那五百鞭留下的疤痕至今还在,却不再疼痛……或许是他潜意识里总有一种被惯坏的放纵,仿佛就算捅下天大的篓子,这位帝王也并不真会将他如何。 不知怎么的,卫曦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那人满身是血的倒在路边,若不是他出手相救…… “你欠我一条命。” 醉醺醺的少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犯下的,是什么样的错。 他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本能,任性的吻了上去。 3o 抽下的腰带裹住头顶的双手,粗糙温热的手掌贴上汗湿过后微凉的身体,皇帝不自觉颤抖了下,像是灵魂被强行拉回体内,笼罩在那人满带酒精的气味之下,无处可避。 胸口的衣裳散开了,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皇帝的身体称不上孱弱,可因为长期坐于塌前的关系,比不上少年人的壮实,单薄的骨架上裹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如今嵌在龙床金色的被褥间,竟是有几分说不出的香艳。 卫曦低头吻住那淡色的乳首,唇齿斯磨轻咬,他喝得多了,动作没个轻重,几下就将那小小的肉粒咬出了血,殷红的血珠可怜兮兮的点缀在顶端,像是一粒小小的鸽血,又很快被他低头舔去。 胸口往下,便是那因瘦而微微下陷的小腹,薄薄的皮肉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卫曦舔舐着上面的汗珠,像一只觅食的狼,正一口、一口吞掉猎物的内脏……皇帝被迫扬起头来,苍白的颈脖暴露在那人露骨的目光下,青筋暴起。 他在忍。 对方毫无怜惜的玩弄也好,这不顾一切强上的姿态也罢,哪怕契合的肉体仍旧会从中获得欢愉,可对于那颗高高在上的心而言,却与凌辱无异。 他是心比天高的帝王,哪怕爱上一个人,亦不会为其舍去于他而言比命还要重要的尊严……但是那酒精上头的年轻将军,却不懂这一点。 我已经将能给的都给你了……眼前的漆黑放大了感官,皇帝只觉得越来越热,敏感的身体在那人没轻没重的爱抚下起了反应,性器颤颤巍巍的立起,抵在二人贴合的小腹间,潺潺吐着淫水。 “陛下明明也很舒服,”卫曦亲吻着他被布料遮住的眼,“真淫荡啊,我碰都没碰,却已经立起来了呢……” 皇帝张着口,唾液不受控制得淌了满脸,又被人轻轻抚去。 这种仿佛自己是个残疾一般的……失控感,像是在那逐渐冰凉的心头抽了两下,疼得痛不欲生。 下一刻,一根裹着润滑的手指抚上后方紧缩的入口,指尖没入体内时,皇帝不受控制得颤抖起来,他小幅度的摇晃着头,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叫,试图表达自己的抗拒,可落到那人眼中,却成了欲迎还拒。 卫曦轻轻笑了一声,“乖,放松点……让我进去。” 不要进来……皇帝在心中喊着……尚到现在为止他还有理由原谅,可如果再继续下去—— 第二根手指没入体内,传末的胀痛感刺激得他近乎落泪,可惜那点湿意,很快便被那无尽的黑暗吞了去。 卫曦并没有看见。 他专心的抚弄着掌心的那根,变着花样叫那人放松下来,灵活的手指开拓着紧致的甬道,一根、两根……直到彻底畅通无阻。卫曦将指尖的淫液抹开在那人胸口,拉高两根修长虚软的腿盘在腰间,这时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皇帝突然大力挣扎起来,摇晃着床铺吱呀作响,卫曦吓了一跳,连忙将人制住,“怎么了?” 他一遍遍亲吻着那人被遮住的眼睛,却没能看见黑 - 分卷阅读16 布之下渗出的水渍。 卫曦进末的时候,皇帝哭了。 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而流泪,像是一脚踏空从高处坠下,万劫不复。 那人粗涨滚烫的器官填满了身体的空缺,那种满涨到仿佛随时要溢出来的触感叫他恐惧,可却失去了所有挣扎抵抗的力气,任凭对方抬高双腿,插入到最深处…… 卫曦酒精上头,又受了刺欲的红,墨色的长发被汗水湿透,黏黏糊糊的贴在赤裸的胸口。卫曦伸手撩开几许,揉捏那硬挺的乳首,轻轻拉扯间传来刺痛,惹得皇帝不得不挺胸附和,腰肢绷成一条弧线,被对方收入掌中,肆意亵玩。 卫曦的手指抚摸着帝王凸显的脊椎,隔着皮肉揉按着之下的骨骼,一段、一段……没入那腰窝深陷的尾椎。皇帝高举头顶的手指握紧了,他偏着脑袋,开合的嘴唇不停的抖,蜷起的脚趾磨蹭着身下的床单,像只发情且欲求不满的猫儿。 卫曦扣着他的腰将人往怀里拽了拽,连同下体进入得更深,甚至有种顶到胃里的错觉。皇帝又爽又痛,一颗心拧成了麻花,一时说不清爱恨二者哪位更重。 到了后来,他终于无暇去想。 年轻的将军像一只不知饕足的兽,百般啃咬着他的身体,从皮肤到内脏到骨骼到灵魂,仿佛皆要一寸寸嚼碎了吞入腹中才算作罢。先前的耐心与温柔褪了去,取而代之的是狂风暴雨般的冲击,粗大的阳具鞭挞着窄小的穴口,捣得入口处的软肉微微翻起,汗水混合着挤出的肠液顺着臀缝滑下,落在床单上一片湿濡。 皇帝双眼被遮,双手被缚,下颚无力的张着,任凭那人将手指塞入口腔,玩弄着湿淋淋的软舌。他挣不得、拒不得、喊不得,便只能如一尊没有感情的木偶;卫曦抚着他的背让他坐起来,有力手掌托着满是汗水的臀部,微微抬起后重重落下,皇帝猝不及防低叫一声,由喉咙深处而起,传到口边时却已模糊。 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麻木过后的快感更甚于胀痛,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将理智淹没。 卫曦说:“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他将他的下巴接上,温柔的抚摸着被唾液浸湿的唇辦,却换来那人用尽全力的一咬。 指尖传来轻微痛感,向来皮糙肉厚的将军笑了下,将血珠在皇帝的嘴唇上抹开,如胭脂般殷红。 他眯眼看了一会儿,又说:“真想见你穿上嫁衣是什么样子……” 皇帝将嘴唇咬出了血。 他没听出对方话中潜藏的情意,反倒觉得自己像个最下贱的妓子,被随意摆成各种姿势亵玩,竟也能从中尝到快感…… 意识模糊间,天旋地转,卫曦将他翻了过来,倾身舔咬着对方的后颈,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号。 皇帝颤抖的跪在床上,上身压低,露出后方被彻底肏开的穴口,煽张的褶皱上挂满了打成白沫的肠液,伸手一摸,敏感的嫩肉便蠕动起来,空虚且饥渴。 卫曦笑了一声,扶着他的腰将自己再次送入,“陛下,”他贴着皇帝的耳尖吹气,“给我生个孩子吧……” 下一刻,白浊喷发,尽数没入对方体内,皇帝被那突如其来的射精弄得浑身战栗,却又在下一秒被人咬住后颈。像是交配中的野兽那般,年轻的将军骑在帝王身上,往对方的身体里输送精液,仿佛这样便能射大他的肚子…… 皇帝挣扎过、反抗过,却逃不开一副腹满涨,最后他精疲力竭的瘫倒在床间,眼前的布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他却不愿睁眼。 ……我迟早会杀了你。 这是皇帝昏迷前最后的想法。 31 接下来连续几天,皇帝都未来上朝,朝臣们议论纷纷,宫里宫外皆有谣言传出,千奇百怪;次日,皇帝正坐大殿之上,从外看除去心情不佳外,其余皆与以往无异。 如此一来,传闻不攻自破,众人自是收敛姿态,如履薄冰的与这位阴沉的暴君共谋,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逆鳞,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凄惨下场。 等下了朝,回到御书房,皇帝退下一身厚重华服,却唯独留了那貂毛的围脖。如今天气虽逐渐转凉,却也未到穿冬装的时候,室内更是闷热,不一会儿便出了一头的汗。 面不改色的拭去额前汗珠,皇帝唤人将窗户打开。 窗外的种了一排银杏,叶片已经泛黄,风一吹便落下来,堆积在地上。 ……前些日里,分明还没有这么黄。 皇帝如此想着,裹在围脖下的后颈隐约作痛,卫曦那一口咬得太重,差点便真要咬下一块肉来。 当时他抱着将人挫骨扬灰的心情晕了过去,可醒来后那人已走,走前还不忘帮他收拾了一下身子,唯独射进身体里的东西没挖出去。皇帝为此大病了几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着如何杀了那人……直到他收到了卫曦递来的传书。 卫曦在路上时,见了什么新鲜事物,都用笔记录画下,再绑上飞鸽,一封封往回寄。那日他酒醒后自觉闯祸,所以没敢等到对方苏醒便自主逃了,心中难免有愧,此举一来有安抚作用,二来……他是真心喜欢那人,不然也不会情不自禁。 “今天在路边歇息时,见到一片长云,由山头连绵,目约数十米,如腾龙降世,极为壮观。望陛下观此奇景,专门画下……”附一张如儿童画般的东西,下头的签名倒是霸道潇洒。皇帝拿着那一张小小的纸条看了许久,心头情绪翻涌,好半晌才归于平静。 他将那涂着画的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那人的姓名被火光吞噬,才如同逃过一劫般,长长吐了口气。 后颈的疼痛仍在,他却失了寻仇的力气。 爱一个人很累,恨一个人亦然。 于是他想,算了吧——反正余生,也不会再见了。 32 人人都说皇帝病了一场,身子骨弱了,才会时刻捂得严严实实,殊不知这位君临天下的帝王,龙袍之下是一身暧昧的痕迹。 但再深刻的伤疤也会愈合,卫曦临走前留下的印记慢慢消退,唯有后颈那处尚留。皇帝唤人拿来当今最好的金创膏,反复涂抹数日,总算只剩下点难以窥见的肉色。他仍是不满,却无可奈何,只得慢慢恢复。 仍有信鸽带着少年将军的信件跋山涉水,翩翩飞入红墙碧瓦,落在皇帝的窗边。他收了信,却再没看过,连封条也不拆便丢去烛火上烤,一刹那间便化为花火,连同那人的言语与情愫一同化为灰烬。 殊不知卫曦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是在睡前挤出一点儿时间,说说今天发生的趣事,有一回实在太累,举着笔便睡了,醒来时满脸的墨,为此谢良还笑了他几天。 “你就算写了,他也未必会看,”那被称作圣手的游医摆弄着眼前的草药,“何必 - 分卷阅读17 呢?” “你不懂,”卫曦咬着笔杆,绞尽脑汁的憋出几句通顺的话,“我闯了祸。”他说:“足以灭九族的祸……陛下却也没下旨拉我回京砍头,所以我更要讨好他,叫他开心。” 谢良挑起半边眉毛,“怎么,你是举兵谋反还是跟妃子偷情?” 卫曦苦笑:“……都不是。” “看不出来啊……”游医咂舌道:“不过呢,我要是你,就干脆装死不做声,绝不会整日往那人眼前凑,以免对方想起这茬来找我算账。” “这你就不懂了。”卫曦言尽于此,重起了一个话题,“对了,承之如何?” 他将承之带出宫来近一个月了,在谢良的调养之下,对方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但仍是痴痴傻傻,生活无法自理。想到儿时那个知书达理心怀天下的兄长落得这般模样,卫曦心头堵着慌,却不细想。 “好些了,也仅此而已。”将整理好的草药分开包装,谢良拍了拍手,“说起来,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心里有数吗?” 他问的云淡风轻,却是谈到了卫曦最不想面对的地方,后者抿了抿唇,将新写好的信条绑在信鸽腿上,开窗放了出去。 看着鸟儿展翅消失在天际,身后传来挚友叹息一般的声音。 “承之身份特殊,你要做好那人兴师问罪的准备。” “……我知道。”卫曦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我会去跟他说,让他饶承之一命……反正这个天下都是他的了,承之已经成这样了……在哪里活着,都一样的。”何况我是不会背叛陛下的——他小小声在心里补充道。 谢良摇了摇头:“当今圣上并非仁慈之辈,你莫要将他想得太好。” 卫曦却不这么认为:“陛下当年没杀了他,如今亦然不会。”他固执得很,又一心觉得自己于那人来讲有所不同,言下自是放肆了些。谢良见他钻了牛角尖,便也不再劝,只道:“你多当心便是。” 卫曦嗯了一声,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末了展开给好友看:“你瞧我这作品如何?” 谢良:“……” 他大概知道卫曦的底气哪来的了。 33 卫曦走的第二个月,皇贵妃怀孕了。 皇帝登基到今几个年头,未有过任何子嗣,如今这消息一出,就在大街小巷的传开了来,宫里一连几天都喜气洋洋的,更是有朝臣上奏贺喜。皇帝看了眼那折子,便丢去了一边。 他对后宫的女人没什么感情,但不论如何,人家也是他娶过了门的,还要为他繁衍后代,于情于理,他都要前去看望才是。 于是皇帝提早结束了公务,想着与妃子一同吃个晚饭,过去时丽贵妃正在沐浴,他坐在屋里等,桌上摆着些酸口的果脯。皇上近几日嘴里时常没味,忍不住吃了两个,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丽妃洗完了澡,换上干净漂亮的新衣裳,又抹了香粉,花枝招展的走进屋。 皇上被熏得头晕,指挥着太监将窗户打开。 微凉的秋风送进来,吹得贵妃娘娘一个哆嗦,连笑容都有些僵硬。 怀孕忌口,所以这一桌饭菜大多都是素食,皇帝近来胃口不好,看着大鱼大荤都下不去筷,当下倒是吃得欢快,甚至还多要了一碗米饭。 二人本就是明面上的夫妻,丽贵妃对他也是尊敬大于感情,于是这相敬如宾的用完一餐,皇帝便起身离开,临走前不忘吩咐侍女要好好伺候主子,不得有误。 皇帝这一辈子,没打算要太多儿子,他不想让后代也经受夺嫡的残酷,更不想看着自己的血脉,走上自相残杀的路。 先皇一辈的血亲皆数化为他脚下白骨,唯有几个不争不抢的,尚还在远方安定度日,这偌大京城他无亲无朋,世人说他是天煞孤星命,倒也没错。 所以对于这个儿子,皇帝要比想象中更加看重,隔三差五便去看上一看。 卫曦的信一封封寄来,一封封化为灰烬。 天气愈发转凉,皇帝心情烦躁,嘴里更是寡淡无味,于是便喜欢上了酸口的东西,连御书房的桌上都摆上了果脯,与贵妃屋里的那份大致相同,甚至要更酸一点。 除此之外,还愈发嗜睡,大白天里精神不佳,脾气也要比以往更大了些,惹得养心殿上下兢兢战战,如履薄冰。 就这么勉勉强强的过去了一月,直到一次宴席之上,侍从将东坡肉端到皇帝跟前,肥肉油腻的香味窜入鼻腔,皇帝变了脸色,连忙叫人拿开。 等匆匆散了席,回到养心殿,他扣着喉咙吐了个昏天黑地,直到后来只剩酸水,仍忍不住的干呕。这一幕吓坏了服侍的太监,大呼小叫的唤来御医,围了一床。 结果这一诊脉不得了,那探脉的御医当场变了脸色,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皇帝尚还头晕着,见这一幕心情更差,“朕这是怎么了?说!” “这、这……”那老太医牙齿都在打颤,死命掐着大腿才勉强冷静,深深抽了口气,“还请陛下屏退旁人。” 皇帝眯起了眼睛。 他挥了挥手赶走一屋的人,等门窗关上,屋里只剩二人,才见那老御医趴伏在地,重重磕了个头。 “恳请陛下,饶臣一命!” 这是怎么了?皇帝心有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知太医所言何事。” 对方却只管磕头,“臣入宫四十八载,曾服侍过先皇,也为明妃娘娘接生……” 明妃。 这二字如雷贯耳,皇帝僵在床上,被褥里的手指不自觉攥紧。 他那难产死掉的母亲,便是明妃。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只是漫不经心的一问,却足以让御医磕的头破血流。 “微臣无意……微臣,罪该万死!皇上饶命……” 听着年迈太医字字泣血的求饶声,皇帝心中没有丝毫波动,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行了,起来吧。” 老御医闻言,颤颤巍巍的直起身,暗中松了口气。 皇帝垂眼望着明黄的被褥,“你是如何知晓的?” 他自觉天衣无缝,却不想如今莫名其妙的露了马脚,好在天下局势已定,当年有牵扯的人又被他杀了灭口,就算这御医不要命了,将此事告于天下……也改变不了什么。 所以皇帝不怕,他只是好奇:“朕与李赐,除去那颗痣外,还有什么不同?” 天下皆知,三四皇子为双生子,身形外貌无一不同,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唯有亲近接触和观察过的人,才知晓三皇子李珉手腕上,有一枚小痣。 34 皇帝一手搭在腕上,磨蹭着指腹之下一小块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那里曾经有一枚痣,很小,也就比针尖儿大上那么一点,所以挑去的时候,并不痛。 可就是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东西,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宠爱与青睐,自小被遗弃在冷宫身处,自生自灭。 皇帝不知道因由,但他知道他应该是 - 分卷阅读18 忘记了一些东西。 “你知道,朕为什么喜欢吃莲子羹吗?”皇帝说:“因为朕的人生,便是由一碗莲子羹开始,彻底改变了。” 当年他吃下那碗有毒的莲子羹,九死一生在病榻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一片明黄的龙袍。 那曾经决然抽去的衣角,如今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立在床边,距离之近甚至可见上面刺绣的纹路。不受宠的小皇子张了张嘴,只觉一股酸意上涌,化作滚烫的泪。 他的喉咙仍有火烧一般的疼痛,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半个字符,只能呜呜啊啊的叫着,仿佛受了伤的幼兽。 直到一个温热的大手抚上他的额头,他听见先皇沉稳且庄严的声音。 他说:从今天起,没人欺负你。 “他把朕接回了身边,派人细心教导,照料。”当今的天子面无表情的说:“那是朕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仿佛老天开了眼,将前些年失去的一一还回……于是朕拼了命的发愤图强,势要做出一番成绩,不叫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失望……” 说到这里时皇帝笑了一下,目光一片冰凉,“可后来才发现,就算朕做得再如何好,也没有用的。” 因为那个人回来了。 ……一个,他从睁眼起便不曾见过的、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弟弟,被先皇从宫外接回来了。 “李赐生性顽劣,自小骄纵,”皇帝说:“在宫墙外头便时时欺男霸女,百姓怨声载道,也曾群起民愤将他告上官府,后来他如今一跃成了皇子,自是不了了之。” 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弟弟,皇帝起先是抱有好感的,也曾尝试的接触……直到他被人一掌抽在脸上。 那个有着与他相同样貌的少年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怪物。 他一时气急,与对方打了起来,闹到先皇那边,本是满带委屈的想要倾诉一番,尚未开口,便被那人堵了嘴。 “来人啊,三皇子不知礼数,欺负幼弟,罚禁足一月,自闭反省。” 他记得先皇当时的眼神——那是他曾经见过的,厌恶与嫌弃。 父亲不喜欢自己。 为什么? 没人告诉他答案。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被关在府里,等期限一过,便想去找父皇理论……却看见那人亲手教导李赐作画的模样。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最终在不远处停下,没能再近一步。 原来对一个人好,也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朕这辈子第一次受到那人的恩赐,便是生日里那碗温热的莲子羹,只差那么一点儿,便能要了朕的命。”就算未死,却也落下这一身旧疾,甚至损伤大脑,失了一部分记忆。 他也曾想过找回,可儿时过得那般孤寂,连亲密的侍从都无,又从何开始寻起? 于是后来都作罢了,只余下刻骨铭心的不甘,皇帝说:“可李赐生来便可得到一切,他能在宫外——没有毒药也没有刺刀的地方,安安全全的、被娇宠着长大……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是天赐恩宠,而自己,却是一块拙劣的……石头。 故虽有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 人心是偏的。 帝王之心仍是。 35 年迈的御医跪在地上,尽可能的蜷起苍老的身体,生怕被人注意。 反观皇帝倒是沉浸于往年思绪,那些蒙尘多年的、灰色也亦是血色的回忆翻涌而来,一幕幕仍在眼前。 他那高高在上的父亲,偏偏垂青于李赐那小畜生,任凭他如何胡闹,也不予处置,常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时候,我们都大了,到了夺嫡的年龄,”皇帝的声音极缓,“朕起先以为,先皇那般大肆的宠爱,是为立一个靶——全天下都知李赐游手好闲、纨绔无能,仗着圣上的宠爱肆无忌惮,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说着说着,他突然便笑了。 “结果,竟是朕太天真了。” 缓缓伸手够过床头柜上的茶杯,皇帝泯了口茶。 “那年春日宴前,朕惯例前去请安,却不经意间听到了先皇与李赐的对话……” 说到这里时,他停了下来,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 御医不见动静,小心翼翼的抬头望去,却见那明黄床帐间,皇帝笔挺的坐着,面容苍白且英俊,唯有一双眼,像是地狱而来的鬼,光是对上一眼,便能瞧见那眼底翻涌的血海与杀意。 御医抖得厉害,等反应过来时,下身一阵温热,竟是尿了。 “……说了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那身披龙袍的恶鬼开了口,语气与先前无异,“他杀朕一次,朕命大未死,便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总之结局便是如今这般,成王败寇,朕赢了。” 他屠尽血亲,杀兄弑父,登上这至高之位,只因为突然明白,他悬梁刺股彻夜不眠,却抵不上先皇一句:朕不喜。 为何不喜? 他不知道。 “所以,这还需太医为朕解答。”皇帝的目光扫过那瑟瑟发抖的老者,一字一句问:“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那老御医深呼吸了几次,终于颤抖着声音,将一切娓娓道来。 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传闻有一族,名为“洛生”,身为男子却可以生育,生子也必为男性,一定概率遗传“母亲”的血统,手腕上生来便有一枚小痣,作为标记。 当年的明妃原是先帝身边的男宠,因相貌过人而备受宠爱,可又因为身为男子,上不得台面,便扮作太监陪侍先皇身边……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告诉对方,他怀孕了。 洛生一族男子在怀孕期间,从外看并无太大分别,直到临盆的前一个月,肚子才会有明显起伏。明妃怕先皇不信,特地熬到最后才去禀报,却换来了那人一顿嫌恶的叱责与辱骂。 他被赶出御书房,浑浑噩噩的回到住处,情绪波动之下竟是早产,当年尚还年轻的太医受诏命赶到时,人已经不行了。 男人生子本就有违天伦,加上明妃怀的是双生子,艰难产下后大出血,不多时便去了。 这时先皇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看着浑身是血面色苍白的明妃,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么个陪伴了多年的小玩意,竟是有爱的。 所以他留下了那对儿子,给了明妃生前未有的封号……可突然出现一对双生子,无论对后宫还是前朝,都会引起极大的影响,先皇思虑之下,决定留下一位,而另一位则送出宫外。 洛生一族的男子无法让女子怀孕,是天生的下位者,所以继承了明妃血统的哥哥被留了下来,赐名“珉”,字“承之”。 承之承之,他注定替弟弟承一切的明枪与暗箭,受尽冷眼与唾骂,换那人一世荣华富贵……甚至,君临天下。 作者有话说 “珉”是像玉的石头。 “故虽有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珉是一种类似玉的美石,也可以雕刻为艺术品。此句话意思是:所以虽然珉也 - 分卷阅读19 有很高的雕刻价值,但还是不如玉鲜明而美貌啊。(来源百度) 36 御医的裤裆已经风干,可骚味儿却半点没散,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那位天下皆知的暴君,生怕对方一个不快,屠他全家老小。 他只能低着头,年迈的脊背岣嵝着,屏息等待着一个下场。 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尽管大多都是无意,可光凭他看穿了对方的身份,便触了最大的禁忌……何况还知道了一个叫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这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居然怀孕了。 想到这里,他便无法遏制的颤抖起来,大气不敢出。 相比之下,坐在床上的皇帝则大脑一片空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皇厌弃自己的原因竟是这个,也想不到他身为男子,居然会…… 想起那最后一次近乎疯狂的,以及那仿佛为了宣誓所有权而留在体内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由内翻起,皇帝脸色骤变,挥手打翻床头的茶碗。 “滚!” 那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嘶哑,御医却如获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房间。 当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起,皇帝终于卸下所有伪装,他趴在床沿疯狂的干呕起来,可先前才吐过一轮,胃里没有半点东西,唯有翻涌上来的酸液灼伤食道,喉管火辣辣的疼。 头脑一片眩晕,连同双眼都开始模糊,皇帝抬手一摸,才发现那是泪。 那是单纯因生理而泛起的泪花,还未落下便已经凉透。 直到吐够了,他才终于直起腰,颤抖着手抚上平坦一片的小腹,明明是这样的安静,皇帝想,谁会知道竟怀揣着一个生命呢? 一个……他与卫曦的孩子。 真恶心。 他居然会怀孕。 真恶心。 那个人居然将留在他身体里。 才会害得他、害得他—— 变成这样的怪物! 皇帝双眼血红,掐着床沿的双手用力至骨节发白,这是头一回他如此恨一个人,恨不得啃他的骨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可就算将卫曦碎尸万段,也无法改变当下的情况。 这是登基之后,皇帝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理智告诉他这个孩子他不能要,他是天子、是帝王,又怎能如同妇人一般替人生子?和心头有一块他原以为死去的肉却热得滚烫,那是他自以为割去的、对卫曦的那一份喜爱。 如今这份多余的感情却已成附骨之疽,若想彻底根除,便是要连心都削去一块。 朕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害死。 皇帝如此想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他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了,且光是无法让女人怀孕这一点,便绝了他所有的路。 他无法正常拥有子嗣,是一生孤寂直到垂垂老矣,还是咬咬牙忍下这劫,悄悄将这孩子……诞下,抚养成人? 他不知道。 攥着被单的手指缓缓松开,重新充血的指尖一阵酥麻,皇帝坐在床上,灵魂却仿佛飞出体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具怪物一般的躯壳,发出尖锐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捂着脸,笑声由小渐大,是那般嘶哑,甚至近乎疯狂。 他是那样恨着,恨苍天不公,给了他这样一副畸形又恶心的身体;也恨他父亲的隐瞒,害得他落到如今这般下场——更恨他自己,恨他一时心软,给了那人可乘之机。 万一这个孩子……也遗传到他这肮脏的血脉,从出生起就注定居于人下…… 皇帝缓缓抬头,他眼中无泪,却血丝密布。 那不如趁还未成型的现在,便就此了结,也好过来到这世上再受一遭苦难。 ……可这是他的亲人,他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交心的人。 哪怕他尚未出生,安安静静的待在他的肚子里,不会哭也不会叫。 但若他能活着来到这世上,定是软软小小的一团,还会拉住他的袖子,含混不清的唤他爹爹。 那该有多美好。 他的父亲自出生起便将他遗弃,难道自己也要变成与他一般的人吗? ……皇帝闭上眼,缓缓地、慢慢地,呼出一口浊气。 思及至此,他心中已有决定。 37 次日,皇帝宣那名老御医面圣,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额前渗出的冷汗,低声问:“……朕要怎么做?” 对方心惊胆颤了一天,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一下还未反应过来,后才见皇帝面色不佳,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哆嗦着开口:“若、若是陛下想要留下……留下他,平日里需注意饮食和、和休息……”他断断续续的将孕期需要注意的事宜说了一遍,又道:“洛生族要比寻常女子更适合受孕,所以陛下只需稍稍注意一些……” “御医,”皇帝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若是朕不想叫这孩子继承朕的血统,有什么办法吗?” 这有违天伦的血脉,断在他手里,足矣。 老御医愣了一下,“这、这……这还得臣回去翻翻典籍,不过陛下,这血统一事,并非说改便能改的,臣、臣只能尽力。” 皇帝却不想听他废话,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那便尽最大的努力,若是成了,朕保你升官发财,安享晚年,若是不成……”他冷笑了下,凌厉的眼梢微微弯起,极为骇人。 老御医几乎是爬着离开了。 做完这一切,皇帝又下了一道旨,却是叫人好好盯着丽贵妃……这个女人,受着皇家的恩宠,竟敢在宫中偷人。此时于他而言过于屈辱,若是换做以往,他定将这女人连同腹中杂种一起除去,可如今却是不能够了。 他要她安安分分的熬到生产那天……至少,绝对不能在自己之前小产,不然等到时候他肚里的孩子出了世,就少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皇帝心中百转千回,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一想到将来会诞下一个生命,他本能有些崩溃。 他做了这么多年寻常男子,除去不慎爱上卫曦以外,从未做过一件不符合身份性别之事;他心比天高,天便要他生来做下位者,任凭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先皇青睐。 因为他是个怪物。 他是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且难以置信的怪物,何况是别人。 心潮涌动间,皇帝扣紧了身下龙椅,他面色阴沉,眼中闪着杀意。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先皇已经死了,李赐被他毒傻后换了身份,点上痣丢在不见光的地牢……啊,说起这个还有些怀念。 先皇偏爱李赐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当年却立他李珉做太子,为的也不过是将他做成靶子。虽明面是太子,私下里所有权势却被牢牢掌控在李赐手里,就等着将来时机成熟,将他毒傻后替代他的身份——当年的二人万万不曾想到,这计划却被他提前听了去。 于是他将计就计,先是献上西域寻来的“阿芙蓉” - 分卷阅读20 混入熏香之中,来解先皇失眠之症,花了足足三年才终于控制;再用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来迷惑毒入骨髓的父亲,以“李赐”的名字一点一点挖空他手里的权利。 他将腕上那颗痣挑了去,买通李赐身边的侍女给他下药,趁着他睡梦间点上一颗痣……于是次日清晨,皇帝在大殿之上,亲口指认了他。 他唤他“赐儿”,却叫李赐“承之”。 李赐反应过来时,一切已经晚了。 他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空架子太子,而自己,成了那个备受君宠的风光皇子。 就这么又过了一年,先皇越来越迷糊,可能是本能让这位帝王死死攥着手里的权利,于是他也毅然决然的反了。 说起来当年逼宫上位时,他用的也是李赐的名字——他就是要让这天赐的宠爱变成一只杀父弑兄的畜生,变成天下百姓谈起时闻风色变厉声辱骂的存在,他要他名留千史,却是污名。 那夜养心殿里,只有一个虚弱不堪的老头,一个吓到尿裤子的废物,和一只满心仇恨的鬼。 起先他本想杀了李赐,可当年的那碗莲子羹,到底没能要了他的命。于是他当着先皇的面,亲手、给自己的双生弟弟,灌下当年等量的药。 他看着他倒在地上,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痛苦到扭曲——当年的他也是这么的无助,这么的弱小,这么的……丑陋。 复仇的火在心中燃烧,扭曲的快感支配了他的理智,他看着李赐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看着他从挣扎到逐渐瘫痪。李赐没有死,他在鬼门关逛了一周,回来的时候却忘记带上脑子。 于是他傻了,像个白痴一样又哭又闹,他坐在他面前,给了他一块糖。 “来,乖,跟我学……”李珉笑着,声音是温柔到了极致的恶毒。 “我是承之。” “我是……承……”痴傻的男人瞪着眼,望着他手里甜滋滋的糖果,“我是……承之……” 皇帝将手里的糖递给他,看着对方幸福的吞下,又抬起眼,讨好般的重复:“我是承之……我是承之……” 哈,多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啊,为了一点甜头,便汪汪叫个没完。 如此想着,他大笑出声,突然便失了杀意。 他要他活着,他要他像曾经的他那般,受尽冷落、生不如死的活着!他要将自己得到的不公一一还回去,他要他承受他替他承受过的一切! 他面带笑容的转过身,看着那个目光空洞的老人,阿芙蓉挖空了他的灵魂、他的大脑,他只剩下一具垂垂老矣的躯壳,和一个混沌不堪的灵魂。 “看见了吗?父亲。”年轻的新皇说:“他才是你的承之。” 而我,只是向你复仇的鬼。 38 卫曦正在写第一百三十八封信。 距离他离京转眼过去小半年了,眼看新年将至,他却不得已留在这遥远的江南,不得回京。 不过这样也好。 毕竟临走之前他干的那事儿过于……咳咳,大逆不道,若不是有个正当的理由逃开,卫曦还真不确定那人会对他怎么样,虽说不至于丢了性命,但也少不了皮肉之苦。 想着想着便一时失了神,笔端墨汁滴下,点在信纸上。 卫曦有些懊恼的看着那墨点,忽地灵光一现,抬笔在旁写道:“为思念君,笔墨成滴……” 他自小在边关长大,四书五经没读几本,这么多年也就名字写得还算好看,如今头一回写情书,话到一半便没了词,绞尽脑汁扣扣索索,也只憋出一句“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转眼便是半年未见,银装素裹掩了万里秋黄,卫曦看着窗外枝头的一点梅红,忽得伸手,折下花瓣一片,夹在信纸里。 “江南梅花甚美,望君一见。” 信鸽扑闪着翅膀出了窗,写信的人却还站在原地,直到那送来的寒风钻进领口,冻得他一个哆嗦。 谢良开门进屋时,那人正忙着收拾桌上笔墨,他走上前去,将手里的卷宗放在案上。 “这是下面各个区域发来的病情报告,你看看。” 经过他们半年的努力,病灾已去了大半,目前也没有复发的趋势。卫曦翻了翻报告,形势一片大好,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谢良将水壶架上火盆,“那个人还未下旨让你回京?” “可不是嘛……都这么久了。”卫曦叹了口气,整个人趴在桌上,“连信也不回一封……你说,他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谢良:“……你别跟个怨妇似得,好恶心。” 卫曦撇撇嘴,“谁让他都不理我。” “他不理你你跟他说去,反正这边的事情已经办妥,又赶上年关,你受不住思念偷跑回去,也不至于会出大事。”谢良说着,将他屋里的茶饼翻了出来,掰下一块丢进茶碗,“还是说,你根本不敢见他?” 这话算是一击毙命,卫曦讪笑一下,“我这、这不是怕他还生着气嘛……”一顿毒打是小,万一对方闭门不见,他才真没了办法。 他越想越苦,干脆暂且抛之脑后,问了两句承之的情况。 经过这半年修养,那人已不似刚被救出时的痴傻,只是反应迟缓,一句话要反复说几次才可勉强听懂,并且得是最直接的指令,而一高兴的时候,便又将“我是承之”四字翻来覆去的说,一边说还一边笑,着实疯癫的很。 卫曦心怀有愧,下意识端起茶碗,结果自然是烫了舌头,“呸呸呸!” 谢良端着自己的那份离远了点,“……你若真这么魂不守舍,就回去看看吧。”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快过年啦。” 卫曦点点头,突然想起,这是他与那人相识的第三个年头。 明明不算漫长,却仿佛过了半生那么久。 39 皇帝发现平日的腰带系不上了。 向来平坦的小腹不知何时鼓起一块,在平坦的胸口下显得十分扎眼,皇帝这才茫茫然想起,距离知晓真相到现在,竟已过了将近十个月。 他腹中的……已经迫不及待的快要出来了。 一想到这点,皇帝只觉得浑身发冷,却还勉强挺直腰背,在桌前坐下。 其实这几个月里,他大多时候会刻意去遗忘这件事,始终平坦的小腹也给了他可乘之机,于是这么浑浑噩噩直到现在,终于还是到了面对的时候。 皇帝闭上眼,将脸埋在掌心,断断续续的吐着气。 起兵造反的时候他没怕过,杀弟弑父的他没手软,可如今却因体内这小小的生命而心惊胆颤……皇帝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扯过外袍,随便系了几下,又披上厚重的大氅;绒毛的领边簇拥着脸庞,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几分。 冬日的衣裳厚实,从外看根本瞧不出他身形有异,可许是不安的心理作祟,皇帝总觉得别扭,后来干脆闭门不见客,再到后来,干脆早朝也不去上了,对外宣称受了风寒,正在养病。 - 分卷阅读21 那知晓真相的老御医被他调到身边来方便服侍,除此之外,丽贵妃也到了待产的时候,皇帝掐算着时日,心想若是那女人先生,便杀了灭口,再寻人假扮成对方…… 若是自己先的话,事情便更简单些。 不过……许是这些时日有了相同的经历,他竟也起过那么一丝丝恻隐之心,可皇帝就是皇帝,他以铁石心登上这天下至高之位,也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而变得软弱。 所以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他已经足够强大,已经可以保护好他世上唯一的至亲,所以他不应该怕。 “还有几天……”皇帝咬着唇,垂眼看着自己已经十分明显的肚子,他只有一个愿望。 “陛下,”老御医的声音响起在耳畔,“该喝药了。” 皇帝从失魂中回神,接过药碗,一点点吞下那苦涩的汁液。 “太医,”他问:“你这药,真的能隔绝血脉吗?” 后者低头深深一拜,“臣尽力而为。” 这血统一事,任何人都不敢说满,于是皇帝也不问了,只摆摆手让他下去。 过了一会儿,下腹开始隐约的疼,像是有人生生剖开他的肚子,皇帝倒在床上,疼得浑身痉挛,他不想叫出来,便生生将下唇咬出了血。 改变血统乃逆天之举,自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老御医配的这服药有一最大缺陷,便是会对母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此子诞下后无论如何,接下来的余生都不能再孕,此事换做旁人可能还要犹豫,但对于皇帝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并愿意承受服药过后反噬的疼痛。 约莫一个时辰后,那仿佛要将内脏搅碎的痛感终于褪去,皇帝倒在床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他拨开一缕黏在额前的发,看着明黄床帐外朦胧的烛火,长长吐了口气。 就快熬到头了,他想。 4o 卫曦到底没有抵过思念,偷偷溜回了京。 为了事发时不连累他人,他连谢良也没有打招呼,轻装快马便上了路。日夜兼程赶了三天,终于在大年初一回到了京城。 入城之后,卫曦没急着回家,他风餐露宿了这么些天,也不好意思直接出现在皇帝面前,便找了间客栈落脚。 卫曦坐在大堂的角落里,正喝酒吃肉暖着身子,就听见邻桌有几名书生正在八卦。 其中有一人道:“听说皇帝已经一个月没上朝了,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吧?” 另一人说:“但政务还是有把持,只是不露面而已……听说丽贵妃娘娘快要生了?大家都传是皇帝疼爱贵妃娘娘,特地空出一个月陪她待产呢……” “一代君王,竟为一女子做到这般程度,简直、简直是——” 他的同伴连忙伸手,一把捂住说话人的嘴:“嘘,你还要不要脑袋了!别忘了当今圣上是个怎么样的人,杀兄弑父……” 许怕是被人听见,几人匆匆忙忙的结账走了,唯有卫曦留在原处。 桌上的温酒已经凉透,连同他胸腔那颗满怀热忱的心脏一起。 江南与京城相隔数里,消息不通也是正常,何况因为心虚,他几乎没有主动去探听过对方的消息,却不想这刚一进城,便是一盆冷水泼面,风一吹,冷得直哆嗦。 味如嚼蜡般吃完桌上的食物,卫曦回到房里洗了个澡,他赶了几天的路,本已疲惫不堪,躺上床后却是辗转难眠,最后干脆起身下床,拿上外套便往皇宫里去。 今夜的宫廷却是要比平日都守卫森严,四周静悄悄的,唯有过年的红灯笼高高挂着,在夜色里看,竟是有几分血腥的诡异。 卫曦轻车熟路的换上了侍卫的衣裳,沿着道路往御书房走,可到了地方,房间却是黑的,卫曦在门口看了一眼,便被做工的小太监瞅见。对方见他衣服品级不低,弯腰恭恭敬敬的道了声好。 卫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陛下呢?” “陛下在凤鸾宫陪产呢,”小太监道:“这一个月呀,皇上基本是住在那儿啦,连养心殿都不怎么回呢。” 卫曦落在袖子里的手掌缓缓收紧,他垂着眼,只觉得胸口开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吹,几乎要将血液也一同冻僵。“我知道了。”他用自己也听不清的声音回复道,麻木的转过身,往凤鸾宫的方向走去。 他不死心。 他一定要亲自看上一眼,亲口问上一句—— 陛下是不是真的,把我忘了? 41 可到了凤鸾宫门外,却有重兵层层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卫曦绕着转了几圈也找不到突破口,反倒引起了守卫的怀疑,情急之下,他一咬牙,褪去伪装:“我有要事禀报皇上!” 众人这才发现,眼前这行为鬼祟的侍卫,竟是堂堂临远大将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卫曦见状,便要硬闯,可他到底只是一人,手边未带任何兵刃,又怎么敌得过全副武装的禁军?不过几个回合便被制服在地,脸颊贴着冰冷的雪,冻得他彻骨生寒。 但到底身份摆在那里,在他的极力请求之下仍有人进宫一报,得到的却只是一句冷冰冰的:“陛下不见任何人。” 卫曦从地上爬起来时,浑身沾满了血,细碎的雪花粘在衣襟与发间,像一只受伤的兽,可怜巴巴的蹲在门外,等待着主人的垂怜。 周围的禁军散开了,唯有他仍站在原地,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响起孩童嘹亮的啼哭,在卫曦听来。却又是那般刺耳。 他喜欢的人,与别的女人生下了儿子…… 半年来一百三十八封信,却如泥牛入海,了无音讯。 为什么? 年轻的将军近乎执拗的想,他要等他出来。 于是他便这么站在冰天雪地里,站在后妃们的恭贺与新生儿的啼哭声中,像是一头误入敌群孤狼,摇摇晃晃的撞上了南墙。 可直到身体僵硬,血液冻结,意识逐渐模糊,他张口,冷风灌入满是鲜血的喉咙,吐出一句颤抖的、沙哑的话。 “微臣……求见陛下……” 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不知不觉中已迎来破晓。 他的陛下还是没有出现,无论他如何坚定的、不顾一切的恳求,换来的永远是太监尖细的声音。 “陛下不见任何人……将军请回。” 卫曦那不满雪花的眼睫颤抖了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他直直的倒了下去,倒在了雪地里。 42 皇帝睁开眼时,只觉恍若隔世。 他做了一个一言难尽的噩梦,梦里的他被关在一个充斥着血腥味儿的小房间里,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混着器具碰撞的声音,十分嘈杂。 鼻腔内充斥着血腥的味道,那么浓、那么稠,像是置身血海,连呼吸都显得分外困难。他看见一片明晃晃的东西从眼前闪过,耳畔似乎有谁在说话,但又似乎是他的错觉。 紧接着 - 分卷阅读22 意识被强行抽离,投入混沌之中…… 如今这一切逐渐散去,皇帝望着头顶的帐帘,长久后回神,轻轻动了一下身体。 下一刻,小腹传来剧烈的疼痛叫他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渗出来了,打湿了额前的发。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动静,老御医推门进来,见他睁眼,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陛、陛下……您终于醒了……” 皇帝乏得厉害,眼皮耷拉着,像是随时都会睡过去,就算如此,他仍然扯着嘶哑的嗓子开口:“……孩子呢?” 他九死一生、不顾一切诞下的……孩子呢? “小、小陛下很健康……”那御医老泪纵横道:“而且陛下,他的手腕上没有那颗痣……我们……您成功了!小皇子是个正常人……” 皇帝闻言,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朕答应你的……会给你……” 说罢,竟是又睡了过去,太医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抖着腿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接下来一个月,皇帝几乎没怎么下床,稍微一动便觉得腹间的刀疤一抽一抽的疼,后来才稍好一些,可以简单活动。 值得庆幸的是,小皇子活泼健康,裹在襁褓里安睡的时候,倒真像一个软软白白的奶团子,便是连皇帝这般铁石心肠的人,在看见对方后也变得柔软了些,嘴角不自觉扬起,竟是在笑。 他戳了戳婴儿软乎乎的小脸,“瑾儿……” 小皇子李瑾,字子御。 这是早在诞生之前,他便想好的名字。 半梦半醒的婴儿皱了皱鼻子,小手伸出襁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抓住了皇帝的手指,后者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他看着对方小萝卜似得手臂,上面一片光滑,并没有那枚该死的印记。 他受过的那些苦、承过得那些罪……都是值得的。 老天终于开了一次眼,给了他一个健康可爱的后代……来弥补这么多年命运对他的亏欠。 至少现在有瑾儿在,皇帝想,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43 重新回到朝堂,已经是一月之后。 腹间那道曾划开过肚皮的疤痕已经愈合,虽仍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但好歹不那么痛了。一连两个月不怎么露脸,当年镇压过的那些叛党又有些蠢蠢欲动,加上外头谣传他痴迷贵妃美色,对方难产身亡后不理国事,有违帝王之道……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皇帝早在生产前便料到了这个局面,他也有心利用这点引蛇出洞,来打击心怀不轨之人,如今看,倒还真有些效果。 于是他按捺不发,私下暗中罗网,等待对方率先露出马脚。 ……直到他收到消息,有人看见过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傻子出现在江南一带。皇帝闻言当下变了脸色,命令那人再探一次,私下却总觉得不对,便提笔给卫曦写了这半年多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信。 说来也是可笑,尽管已决定斩断情丝,可若提起信任之人,他的第一反应,竟还是那年轻的将军……皇帝抿了抿唇,心想,这一定是瑾儿的作用。 无论如何,对方都是瑾儿亲生父亲,所以自己另眼相待,也没什么问题。 反观卫曦,自从京城回来后大病一场,直到年后才稍稍好转,或许是那场冬雪冷透了心,他不再给皇帝写信,整日没精打采的,谢良说了几次不顶用后,便也作罢了。 “你啊你,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人,怎么就喜欢在这时候钻牛角尖?”游医将泡好的茶水推到对方跟前,“何况你看上的那位……咳,跟寻常人等可不一样,你若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应该找他才是。” “……谁说我喜欢他了。”卫曦瞪着眼,隔着茶碗氤氲的水汽看向对方,“我不过是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碰了,觉得恶心,不行吗?” 这倒让谢良差点没给呛着,拍着胸脯平静下来,苦笑:“祖宗啊,你这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真要算起来,这天下都是他的,就连你自己也不例外。”说着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我劝你啊,趁早死了这心,或许还能好受点。” 可我一点也不好受——卫曦默默想着,除非他亲自向我解释他跟那个女人没什么……可这未免过于痴心妄想。 所以他也只敢想想,只敢在这千里之外说上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做着谁也叫不醒的梦。 信鸽飞入窗来,抖着翅膀落在他手上,卫曦本不甚在意,却在瞥见那信件之外的标记时,一个这么难看,心中咯噔了一下:“怎么了?” “他……”卫曦闭了闭眼,将心头的苦涩咽下,“他查到承之了。” 44 皇帝坐在案前,手里拿着刚才上报的密信,脸色十分难看。 一个月前他曾传书给卫曦,让他彻查失踪的李赐,可没多久对方便回信说一切安好,并无发现可疑人物。 可如今他却再次受到暗部消息,说曾见李赐出入一间住所,而那房子是挂名购买的,再去时已人去楼空;他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抓到了房子的买主,严刑拷打下对方终于招供……可供出的名字,却是皇帝万万没想到的。 他看着那薄薄纸张之上、白纸黑字的卫曦二字,眉心拧成一个死结。 下腹那道一指长的疤痕隐隐作痛,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皇帝用力闭了闭眼,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换做以往,他定是二话不说将人拿下……可如今当那人成了怀疑对象时,他竟然犹豫了。 卫曦手里握着半块虎符,掌有大部分兵权,贸然行事容易打草惊蛇不说,如今局势动荡,万一他要反……皇帝一手扶着额心,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放眼朝野,谁要造反他都不惧,唯有那人——卫曦身为将军,在外征战,保家卫国,正是民心所向,若他带头造反,必是一呼百应,而自己那余下的半块虎符极可能成为摆设。他之所以将这头功高震主的头狼养在身侧,从未削去丝毫半点的权利,起先是为那难以言明的私心,后来二人关系亲密,便又逐渐化成“信任”。 旁人或许不懂这两个字,但对于踩着亲友尸骨走到今日的皇帝来说,乃千钧之重,他仍是毫不犹豫的给了卫曦,如今却又换来了什么? 他不想怀疑他,可他也不能欺骗自己。 他下令:暗中彻查,监视卫曦动向,若有可疑之举,需迅速上报,同时若发现李赐行踪,杀!无!赦! 在这之后,皇帝又给江南发出一份诏书,诏临远大将军回京觐见。 - 分卷阅读23 这是个十分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若那人心中无鬼,自会上京,若是有鬼,必驳了这诏令……朕给过你机会了,放下笔的皇帝如此想,将军要怎么选择呢? 若是乖乖回来,朕除了李赐,便可当无事发生……若是不回来,就莫要怪朕手下无情。 他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身为帝王,唯江山不可拱手,他已经退让了太多,所以有这一步,只能进、不能退! 身后的摇篮里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皇帝闭上眼。 看在瑾儿的份上,你可莫要让朕失望啊…… 45 谢良推开门,就见卫曦正低头收拾着行装,楞了一下:“你要去哪?” “陛下诏我回京。”后者的声音平板而没有起伏,“作为臣子,自是无法抗旨。” 谢良一时无语,好半晌才艰难道:“……你当真要回去?” “不然呢?”卫曦苦笑了下,“承之的身份如此特殊,是我执意要保他,就当还了以前的情分。”他说到此时,表情终于柔和了下来,“尽管他都不记得了。” “……那你回去,打算跟那位如何说?” “我会去求陛下放他一命,”卫曦无不天真道:“毕竟是同胞兄弟,陛下这么多年也未杀他,想必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 谢良眼角一抽,心说那人不论如何也是曾经的太子,如今这般活着,怕是连死都不如。可他知道自己这兄弟向来钻牛角尖,全是劝不动的,只得等他自己撞上南墙,头破血流了才肯回头。 他不语,卫曦也不说话,闷头收拾好了东西,临行前嘱咐道:“帮我照顾好承之,等我回来。” 谢良看见他翻身上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道:“那人心机深不可测,如今一去,望你莫要后悔才是。” “陛下既召我回京,想必还是想听我亲口说的。”卫曦果真不听劝:“我会向他解释清楚。” 语罢,他抖了抖缰绳,马儿应声扬踢,奔跑着消失在远方。 谢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些未出口的劝阻,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此次上京比起之前,心境大有变化,卫曦满心想着承之的事,当年他不告而别,再见时故人已落魄成这般模样,他不是没有恨过,也不是没有想过复仇……可一想到复仇的对象是那人时,他便犹豫了。 如今圣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卫曦承认连他自己也未曾看明白过,那人喜怒无常、不择手段,他能以故人的名义诱他软禁,将他作为筹码威胁父亲;也能在他犯下滔天大罪后从轻发落,甚至屡屡放过。卫曦看不懂他,却也能隐约感觉到,或许那位执掌天下的帝王,对自己抱有不同于常人的情愫……可这份情几斤几两,却是不知。 他也曾自作多情擅自回京,那人却陪爱妃生产,昏倒在雪地里的那一刹那,卫曦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仿佛是不慎打翻的调味品,酸甜苦辣咸一应俱全,可后来听闻对方风寒严重到不能上朝,他却又想着,陛下那日的闭门不见,是否也有其他理由? 所以他还是想问问皇帝,问那句他上一回没机会问出口的话;他也想保住承之,作为好友,因私情而无法为故人报仇,那么至少他要让他活下来。 抱着这样的心情,卫曦一路快马加鞭,眼看到了京城近郊,旁边的树林里却突然杀出一人。 那人浑身是血,踉踉跄跄的扑倒在他眼前,若不是卫曦勒住缰绳,怕是又要出一条人命。这坐骑刚刚稳下,还未开口责骂,倒是对方先一把跪在他脚边,嘶声道:“属下……听从谢大夫之命,前来禀报……” 身后,追逐的人声随之而来,夹杂着滚滚马蹄声,几乎要盖过那报信人微弱的声音。 浑身是血的小兵只得声嘶力竭的吼:“将军,您快逃吧……皇上他是要杀了你啊!” 46 皇帝睁眼时,窗外正在下雨。 那是开春的第一场雨,雨点很大,拍打着头顶的瓦片哗啦啦的作响。扶着额头缓缓直起身,皇帝揉了揉眼,发现自己竟是在批阅折奏的途中昏睡,以至于这会儿腰酸背痛。 自从瑾儿出身之后,他这身体便大不如以前,时常困乏不说,精神状态也不比从前好,皇帝倒是不甚在意,他早已做好死在这皇位上的准备,只不过瑾儿尚未长大,还必须得撑着。 服侍的太监端来热茶,皇帝抿上一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今日是几号?” 对方按时报上,其答案倒是让皇帝略微失神,好半晌才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原来已经……一周了。 从江南赶来,撑死不过三日路程,就算中途耽误了,五天也足矣,可卫曦足足七日毫无消息,他不得不疑。 若说有什么好消息,便是暗部找到了李赐的下落,顺带点了把火,连房子带人烧得干干净净。李赐有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容易被人拿去做文章,此举一出,就是不死也毁了脸,免去了大多麻烦。 没有了李赐这张底牌,对方的行动便会受限,毕竟自他登基以后,虽手段残暴了些,但好歹也是山河太平,百姓们怨归怨,不至于要到举起造反的程度……但卫曦手里实打实掌握着兵权,若他亲自下场,局面不会好看。 ……若是将卫曦攥在手中,便是截断了叛党最后一条路,他早知道有这么一群人虎视眈眈蓄势待发,却因为缺少一领头羊而始终不曾出手。他们需要一个有权利、有声望的人作为首领,来挑起反抗这面大旗,而如今看来,卫曦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所以,要怎么做? 如今卫曦下落不明,想要抓住他,便只能引蛇出洞…… 可那样一来,无论用何种手段,他们之间的关系必将走到尽头,就算真能再见,也必将是兵戎相向。 因为他需要一个诱饵,那些暗藏不出的叛党才是他想钓的大鱼,为了瑾儿长大后能顺利继承皇位,这个毒瘤他不得不除……皇帝握着玉玺的手指缓缓收紧,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竟已拟好了圣旨,就等这一章盖下,尘埃落定。 明明是很容易的事情。 可不知为何,皇帝却觉得这玉玺太沉了,上头系着他此生唯一一次动心,他这一生干过太多肮脏污秽之事,却从不怕旁人论起,唯有对卫曦的一腔情意,始终难以言诉。 放在以往,或许他们还有机会……但现下,却是不可能了。 他甚至是有些埋怨的想,朕那般信任你,你又为何要背叛朕?哪怕只是一句话也好,朕也能找理由相信……却是连这一句话也无。 ……他骗不了自己,却能骗这天下。 窗外响起一声惊雷,皇帝手一抖,打翻了身侧的墨台,深色的墨水染黑了龙袍上的刺绣,大片的明黄点上污渍,十分刺眼。 他挥开了上前的侍从,深深地抽了口气,再睁眼时,已再无犹豫。 他给过他机会, - 分卷阅读24 可对方并没有露面。 所以那便怪不得他了。 …… “临远大将军卫曦卫长临篆养私兵,勾结朝臣,谋乱朝纲,为大不赦罪。圣上有旨,速速缉拿祸首卫曦归案,其九族打入天牢,不日斩首,头颅挂于城外,以此警示天下人——” “钦此。” 47 等卫曦从昏睡中醒来,外面已变了天。 当日那报信的小兵已为他死在追兵的刀剑下,卫曦趁着对方争取出来的几分钟掉头就跑,结果却天降大雨,马儿脚下一滑,连人带马摔下山崖,他也因磕到了脑袋而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却已经处在一处安全地方,谢良坐在床前,正低头整理着草药。 那人见他睁眼,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你醒了啊。” 卫曦点点头,却发现对方的右眼裹着纱布,心脏漏跳一拍。 他听见自己嘶哑干涩的声音,“……你眼睛怎么了?” “皇帝要杀承之,”谢良缓声道:“那人放了一把大火,我带着承之往外跑时,被火撩了下……不过不打紧,还有一只能看。” 他此话说的云淡风轻,却如冰锥一般刺入了卫曦心里,后者的大脑空白一片,过了好半天,才终于颤抖着嘴唇,“他……” 谢良沉默了,仅剩的那只眼中满含愧疚:“是我无能,没救下他来。” 卫曦两眼一黑,耳边嗡地一声,像是被强行抽去了五感。 待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却是问:“为什么?” 谢良给不了他答案,只默默地将煮好的汤药放在床前,“若你对他还尚有一丝希望,我还是劝你尽早了断吧。” 卫曦双目血红,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谢良定定望着他,半晌后叹息一声,将一旨文书放在他眼前。 那上头白纸黑字写的,正是皇帝亲手批下的通缉令,一重又一重的罪罚如枷锁般勒住了卫曦的喉咙,年轻的将军瞪着眼,却像是被人生生掐住了脖子,连同掐死了余下的最后一捧火。 他的世界坠入黑暗,却是那人亲手推下——卫曦将脸埋在粗粝的掌心,无声的痛哭。 他什么也没有了。 只有仇恨……只剩仇恨,化作熊熊燃烧的骨骼,撑起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肉体,化身最凶最可怖的兽,獠牙直指远坐京城的帝王。 我既已深处地狱,那么……便由你来陪我吧。 48 皇帝没想到的是,自己千算万算,到底是低估了卫曦的能耐。 卫家多年忠良,一朝举旗造反,竟也有如此大的声势与名望,不过一月便杀至城墙之下,皇帝算好了对方粮草不足,撑不过半月便弹尽粮绝,却不想第三日是,京中竟有平民偷偷给叛军开城门,以卫曦为首叛军转眼杀入城中,将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时皇帝正坐高位,一身黑底金纹的龙袍尚未褪下,他看着那人身披银甲而来,手中长剑上热血未凉,从殿前的阶梯,淌到这大殿内精良的红毯。 帝王的冕冠压在头顶,重重珠帘在眼前晃动,以至于他看不清卫曦的表情,更不知此刻的自己脸色有多苍白,像一张脆弱且透明的纸。 平日里舌灿莲花的大臣们瑟瑟发抖的跪在两旁,有胆小怕事者更是扑上前去,企图抱住卫曦的小腿,刚才一动却被跟上来的叛军按下,一时之间,哭嚎与求饶声响彻大殿。 在这一片狼狈中,唯有皇帝始终未动,他看着年轻的将军在他眼前站定,阴影笼罩而下,带着浓郁的血腥一同将他包裹,皇帝不喜欢仰视,于是他仍然坐着,目光落在那人起伏的胸口;他不擅长示弱,所以他没有开口。 下一刻,沾血的长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响,下一刻,皇帝被人抬起下巴,被迫对上那双满是仇恨的眼。卫曦的脸上溅有未干的血块,绷紧的下颌显示出他死死咬紧了后牙,像一只忍耐不发的兽。 他似乎晒黑了点,皇帝默默想。 其实事到如今,他是有些后悔的,但后悔并无用处,所以只那么一瞬便过去了,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于是他说:“好久不见。” 当真是好久不见。 自先前一别,兜兜转转竟也有近一年未见……皇帝想,他是不是又长高了? 下一刻便只觉下颌一疼,仿佛要生生捏碎一般,卫曦瞪着他,伸手狠狠扯去他头顶冠冕,珠帘落地带起一阵细碎声响,连带着头上的簪子都飞了出去,长发披落,衬得那脸色愈发的苍白。 皇帝抿了抿唇,只觉得气势莫名输了一头,于是他努力将腰板挺得更直了些,殊不知这一幕落在对方眼中,却与示威无异。 于是下一刻,他松开了那只钳制了下巴的手,“来人,将这狗皇帝压入天牢。” 说罢,卫曦倒退几步,转身走出大殿。 皇帝看着他逐渐远去,又看着那些反贼一拥而上,他挥开那些伸过来的脏手,面无表情地道:“朕自己会走。” 他缓缓起身,忽视有些坐麻了的腿脚,自顾自抖了抖黑色的龙袍,仍像个出访的帝王。 “带路。” 49 皇帝坐在天牢内唯一干燥的角落,偏头看着铁栏杆外的一线阳光,半闭着眼。 距离宫变已过去一段时间,卫曦将他关在牢里,每日定时叫人送上吃食,除此之外不闻不问。前两天皇帝还有些不忿,但很快便也淡定了。 他其实没有想象中那般输不起,只是一朝跌落云端,难以接受也是正常;何况也是他先一步动手,将两人间的关系撕裂到这般难以复原的程度,所以他更没资格去抱怨什么。 若再来一次,皇帝想,他的选择不会有变。 因为他就是这么个阴险狠毒的人,凡事只会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哪怕卫曦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不曾背叛,可为了引出那蠢蠢欲动的叛党,他还是动手了。 ……所以如今,落到这般下场,也是他活该。 安抚好了涌动的心绪,又强行按捺余下的一丝丝多余的情愫,皇帝深深吸了口气,盘算起手里仅剩的底牌。虽说他暂时失利,可只要一天不死,便总有机会翻盘……毕竟卫曦自拥为王,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有皇家血统的他更名正言顺。何况那人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比起暗潮云涌的朝廷,可以尽情厮杀的战场才是他真正的归宿,待在这里,他只有被人牵着走的份儿。 何况,自己也并非真的将事情做绝……卫曦的家人们,被他软禁在远郊的一处别院,每日有人定时送上酒菜,这条线哪怕是他入狱也不会断。只是皇帝不想毫无条件的将这事告知对方,那样显得他太示弱——可若有条件的去讲,反而会让那人更恨他一分。 ……说来也是讽刺,皇帝想,都已经这样了,他还在期盼着什么? 他应该不择手段,用这张底牌威胁对方帮助自己,又或是谋取一些相对的权利。但这件事情,既说出 - 分卷阅读25 来便没有犹豫的可能,时间一长,卫曦定会自己查到,所以他必须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候告知真相,并大肆利用,这牌才不会成为废牌。 可那样对于卫曦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些。 ……连圣旨都下了,如今心存怜惜有什么用?如果不快些活着出去,又怎么夺回这属于他、属于瑾儿的江山…… 事发前他便令人将瑾儿带出宫外,不知如今过得如何? 直到此时,皇帝才狠狠打了个冷颤,他发现一向无所畏忌的他第一次有了软肋…… 毕竟,那是一团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5o 虽成功将李赐拉下了马,卫曦却不如预想中那般高兴,他看着大殿之上那个空了的作为,像是连心也被挖去一块,伤疤反复溃烂,疼痒之余也不见好转,反倒因那人的关系痛得更甚。 加上帝位空悬,如今能担之大任的只有他一人,可卫曦最烦的便是这教条礼数,他觉得那身龙袍于他而言并非是什么无上殊荣,反倒与绳索无异。骄傲的头狼不愿被这金色的铁链束缚,以至于局势僵持不下,每日里都在开会,一开始的时候卫曦还听,后来他干脆两眼放空,正大光明的走神。 国不可一日无君,就当大家色。 鼻腔里充斥着挥散下去的湿气,带着些许不那么明显的腐烂的气息,也不知是不是老鼠死在了某个角落……躺在稻草堆上的皇帝漫不经心的想着,试图从卫曦粗暴的动作中分散些许注意,却还是被肆无忌惮捣人体内的性器顶得直抽冷气,纤细苍白的颈脖被迫扬起,喉结止不住滚动着,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脆弱。 因为真的很痛。 他并非不能忍痛之人,又经历了生子之苦,本以为无论如何也该百毒不侵,可当对方不顾一切的插进来时,他又疼得近乎落泪。 脆弱的地方生生裂开,股间一片火辣的湿意,血珠落在白色的亵裤上,狼藉一片。卫曦见了却只冷笑,他拽着皇帝的长发逼迫他与自己对视,又按着他的头往下身看去,“想不到陛下已不是处子,却还会落红……” 后者疼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愿抛下最后的骄傲,只死死咬着唇,不发一语。 卫曦见他沉默,心头火气更甚,千脆低头一口咬上皇帝喉间,尖锐的虎牙刺破皮肤,同时下身律动,粗大的性器拉扯着穴口的伤处,像是一把滚烫的钝刀,来回拉锯着脆弱的褶皱。后者落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死攥着衣角用力至指节发白,视线所及之处,只有那双被仇恨染成血色的眼,里头再无曾让他动心的桀骛不羁,只余下大火烧尽后的一捧灰烬。 是他毁了他,为了他的千秋大业,为了他的一己私欲……他亲手将这个意气风发年轻的将军,推下悬崖。 所以才会这么痛一那是比剖腹取子更甚的……心痛。 或许当初不救下朕,你的人生可能会更完美一些罢? 皇帝迷迷糊糊的想着,任凭双腿被折起叠至胸前,上身的龙袍丝毫未动,身后却已染血。卫曦到底没真正咬断他的喉咙,只留下一个深深地牙印后便松开,伸出舌尖沿着渗血的伤口舔舐着,狠狠钻弄开裂的皮肉,换来那人轻轻的抽气。 但也仅是这样而已。 哪怕此时一身伤痕的躺在他身下,那人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疼痛使他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略显秀气的眉微微蹙起,望向他的眼神却始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儿难以言诉的怜悯? 怜惜?卫曦气得想笑,他挺动腰身,勃发的阴茎抽出后顶入,胯骨撞击着臀瓣发出一声脆响,回荡在这空旷无人的牢房里,更添几分荒唐与淫荡。 “叫啊,你不是喜欢被肏么?”他有些发狠的捏紧了对方的腰,皇帝的小腹因疼痛而痉挛着,连带着未曾开拓的后穴咬得更紧,快感没有多少,反而是发泄的痛快占了上风。卫曦掐着皇帝脖子上的伤口,看着那血珠一滴一滴的渗出来,被汗水稀释后,没入深色的龙袍里。 “叫啊!” 皇帝苍白的脸因窒息渡上一层潮红,他艰难咳了两声,再度闭上了眼。 下一刻,他被翻了过来,善于舞枪弄刀的手臂轻轻松松抱起这个削瘦的男人,卫曦将其用力压在牢房的铁栏杆上,使之 - 分卷阅读26 发出一声巨响。 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吓了一跳,连忙问:“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的身体僵硬了。 纵使他努力调整着呼吸的节奏,凌乱的心跳与喘息仍旧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卫曦拍了拍皇帝紧绷的臀部,俯下身往那入耳畔吹了口气,“怎么……这么害怕被人听到?” 说罢又顶了几下,皇帝不得已抓紧栏杆,虚软的双腿勉强点地,腰腹被那人一手搂着,死死贴着对方结实的胸,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压得他喘不上气。 “将军?” 屋外的侍卫不见回答,又唤了声,这一声比先前更近——皇帝将栏杆攥地更紧,上面的铁锈烙进掌心,泛着嘶嘶腥甜,像血。 身后,卫曦掐着他的腰,粗长的肉刃捅开紧致的甬道,一寸一寸顶到最深,仿佛被开膛破肚一般,皇帝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没跪在地上,勉强抓着栏杆堪堪站稳,却又被接踵而至的冲撞肏的眼前发黑。 对方肏的太狠、太深……像是不将他开膛破肚誓不罢休般,顶到胃里的错觉叫皇帝喉头泛酸,不得不垂头干呕起来,没两下又被人攥住长发,被迫仰起头来。 下一刻,一个堪比轻柔的吻落在他耳垂,卫曦像狼一样舔舐着他的耳骨,“你说……我要不要让他进来?” “要不要让这个最低等的侍卫……看看曾经天子是多么淫荡的、恬不知耻的含着男人的东西……” “这样会让你兴奋吧?后面夹得我这么紧……嘶……都说男人干多了会变松,是不是我侖肏你肏得还不够啊?” 如此这般的淫言浪语,配合着肉体拍打发出的水声,以及隐约传来的脚步声,交织而成了一场同时鞭挞着肉体与灵魂的酷刑,一下一下落在那根属于皇家的傲骨之上,终于,皇帝那张紧闭的嘴被生生撬开了,他几乎是狼狈的呜咽着,声音嘶哑的不成调子。 “别……让他……靠近……”话音未落,又被狠狠进入,虚软的身子向前一跌,几乎全身都趴在了那吱呀作响的铁栏杆上。 曾经的帝王闭上眼,他仿佛听见自己那最坚硬的那根骨头,也发出这摇摇欲坠的声响,“别让他……过来……要怎么做……随你……” 最后一个字说完,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皇帝垂下头,一滴水珠沿着通红的眼角落下,只一瞬便没入发鬓,消失不见。 52 侍卫被斥退下去,随着铁门关上的声音,卫曦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紧绷的身子瘫软下来,几乎完全靠在他的怀里。这难得的脆弱感叫卫曦心下漏跳一拍,他一边暗骂自己的不争气,一边却还是紧紧将人搂着,半扶半靠的坐了下来……坐在他身上。 深埋体内的肉刃随着动作更深了几分,上身整齐的龙袍下,却是一片惨烈,皇帝狠狠抽了口气,疼得脚趾都蜷了起来,眉心拧成一个死结,有断断续续的呻吟从齿缝间溢出,又被囫囵吞了回去。 耳畔是那人呼吸吐出的热气,是那么烫,却比不上对方奚落的嗤笑:“陛下不是答应我……随我做么?”有力的手臂从后伸到身前,握住皇帝腿间那根半硬不硬的性器,十分粗暴的捋了一把。 前方突然受到刺愫,皇帝垂下的眼睫动了动,单薄的胸口起伏了几下:“你……” “闭嘴!”卫曦回过神来,十分凶狠的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不想听到你说话。” 他握着皇帝的那根恶劣把玩,调整角度小幅度的顶弄对方体内最敏感的一点,不过片刻,先前还有些委顿的性器颤颤巍巍的竖了起来,顶端溢出的淫液沾满了他的手心。卫曦将其抹在皇帝大开的腿根处,十分恶劣的掐了一把,“……腿分开。” 那人起先自然不愿,于是卫曦又作势喊人,逼得那要面子的帝王不得不听从他的话,颤颤巍巍的分开双腿,膝盖对折,足尖点着身下的稻草,沾满了铁锈的双手垂下,死死攥着衣袍的一角,将那处的绣纹都捏变了形。 皇帝的个头并不算矮,可或是因为自小营养不良,骨架要比寻常男子更细瘦些,如今缩成一团被卫曦锁在怀里,竟也不算违和。 于是后者便就这这个姿势,由下而上顶弄着逐渐湿软的后穴,分泌的肠液混着血水沿股缝淌下,随动作而发出淫靡的声响。 这太深了……皇帝恍惚地想,他只觉得自己被钉死在对方身上,起先还因本能挣扎着想要逃开,酸软的手脚却提不起分毫力气,他能做的只有挺起胸,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卫曦的手指圈着他的下身,粗粝的指腹磨蹭着敏感脆弱的龟头,前方的快感麻木了疼痛,只余下浪潮般拍击而来的快感……扁平的小腹不住收缩,又被对方用力按住,挤压着膀胱处一片酸胀。 “陛下,”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轻佻又粗鲁:“臣肏到您的子宫了吗?” 皇帝微微瞪大了眼,强烈的羞耻感叫他浑身发颤,呜咽着骂了句滚。 结果这一张口,便再也停不下来,卫曦咬着他的耳朵,有力的腰腹自下而上挺动着,力道之大几乎让皇帝坐不稳,为了保持乎衡,他不得不再次抓上眼前的铁栏杆,发出一声金属摩擦的巨响。 似乎是被运动静吓了一跳,皇帝生怕再引来旁人,本想松手,却不料卫曦突然按住他的脑袋,迫使他垂下头,脸颊贴上干燥的稻草,无力的下身被迫太高,虚软的双腿跪起,唯有臀部始终贴合着对方胯间……这如野兽交配似得姿势深深刺动,越来越多的肠液分泌出来,打成白沫糊在那惨不忍睹的入口处,残酷又情色。 可就算如此,随之而来的汹涌快感依旧让皇帝泄了身,浓稠的白浊喷上纯黑的龙袍,像是连灵魂也在那一刻被掏空一般,他失神倒在地上,眼泪与汗水糊了满脸,嘴角无意识的敞开着,拖出一条透明的水渍。 脑袋被挖空了,唯有高氵朝后敏感的肉体还在那人的肏弄下本能的痉挛着,卫曦用沾满浊液的手抚过他满是水渍的唇,啧啧叹道:“陛下啊陛下,您这张嘴,还是叫床的时候最好听了……” 下一刻,一股微凉又似滚烫的液体喷发在伤痕累累的肠道里,过程漫长的像是要将他彻底灌满一般,待抽出时,皇帝的小腹都鼓胀起来,浓精混着肠液沿着无法闭合的穴口流出来,前方的性器颤动几下,渗出几滴黄色的尿液…… 许是 - 分卷阅读27 再无法忍受这份屈辱,皇帝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53 卫曦承认,自己到底还是心软了。 就算面对这个害得卫家百年忠名一朝尽毁的罪魁祸首,他仍是不忍将那人丢在地牢里自生自灭,抱去宫里安置好了,又唤来医生诊断伤情。 做完这一切,他又觉得自己犯贱,狠了心不再去看;朝堂之上仍在为空悬的皇位来回扯皮,卫曦身为将军,只想领兵打仗,不想坐那孤家寡人的位置,便也连上门的朝臣也不见了,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 还是谢良上门,不顾家丁阻拦地闯了进来,那时卫曦正在屋里研读兵书,听他进来,却是头也不抬:“你来做什么?” 谢良拉了拉被扯歪的领子:“……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卫曦面无表情的说着,心不在蔫的翻过一页书:“现在看完了,你可以滚了。” “……”谢良深深吸了口气:“当下的局势你也看见了,这天下需要一个明君……”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卫曦道:“我是将军,我祖上八辈子都行军,到了我这一辈儿造反不说,还他妈自荐为王?你让我哪来的脸去见黄泉之下的爹?” 他越说越气,干脆将书往桌上一拍:“你今天要是专门来说这个的,你可以滚了。” 见他态度恶劣,谢良却也不急,而是闭了闭眼,重新起了个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参加反叛军吗?” 直到禁军杀进京城之后,卫曦才发现自己在江湖结交的老友,竟早就是叛军的一员,他心里生气归生气,但事到如今已不可回头,便也没多计较。可如今对方主动提起这茬,他冷笑一声:“关我屁事……” “我家祖上代代行医,若说有什么大成就,便是在这人来人往的京城中枢,开了一家百年医馆。之所以能屹立多年不到,无非是依靠百姓间口口相传的口碑,医馆不大,甚至比不上将军府一间偏房;虽然旧却不破,传到我爹手上时,还特地重新漆了墙……”谢良说到此时,稍有停顿:“我讨厌那墙角花纹的颜色,本想着等哪天传到我手里时,定要重新漆过,却不想这个愿望,再也没办法实现了。” “十几年前,李赐还未被先皇接进宫去,只是个背景庞大的纨绔少爷。那日他强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拼死跑到医馆求医,我父亲于心不忍将人偷偷藏下,结果却因为此,李赐令人砸了馆子,我祖上几辈撰写的药方和寻来的药材毁于一旦。我父亲是个倔脾气,他一怒之下将李赐告上官府……呵。”他冷笑了一声,声音愈发嘶哑:“可李赐是什么身份呐……我爹不过是想给自己讨个公道,却不想一脚踩到了雷上,连带我一家老小都被扎了个粉身碎骨——只有我,我当年游历在外,逃过一劫。” “再后来,这个狗东西竟然当了皇帝……哈,他杀了他的父亲又毒傻了他的兄长,举兵逼宫——他这个皇帝做的名不正、言不顺,我要反他、百姓要反他、天下人要反他——有什么错?” 谢良微红的眼盯着卫曦,一字一顿道:“如此血海深仇……我不该报吗?” 卫曦给不出答案,便只得沉默。 见他不语,谢良平复了情绪,缓缓开口:“若于我一人而言,是复仇,可若于天下人,便是替天行道!李赐尚还未复原身份时便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后来更是逼宫上位……尽管这几年里他不曾犯下大错,可暴君之名却是人尽皆知。有这样一个皇帝在,大家哪来的安生日子过……我知道,我不该最初便抱有目的接近你,可后来之事却并非我所为。承之的死,是我一时大意,但那也是李赐要杀他——还有你身上的那捧脏水,也是他亲手为你泼上去的。这样一个卑劣无耻、六亲不认的人,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我并非为了他而犹豫。”卫曦抬起头来,直视对方的目光,“你如此鼓动我即位,那你为何不先考虑自己?” 谢良一愣:“我……” “因为你没有把握,能做得比他更好。”卫曦说:“你是医生,你祖上世代行医,就算你如今成了反贼,你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精通政务。泱泱大国,并非是医馆那一寸土,也并非是山头一片林……而我也一样,我的本事是行军打仗的本事,我不喜欢朝堂上那些明争暗斗,也不会。所以,我做不了皇帝,而不是我不愿意做。” “……” “何况,一直心心念念要反的人是你们,我是被逼的,所以我只负责过程,不考虑结果。”说到这里,他伸了个懒腰:“不过如今另外一半的虎符也到了我的手上,你们若是乱来,我能反了他们,自然也能除了你们。” “你……”谢良一口气哽在喉头,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大权在手,这与坐不坐上帝位又有何分别?” “那不一样,虎符本该就是老子家的东西,至于那位置,我才不要年纪轻轻就当寡人。” “……你就不恨他吗?” “恨啊,他杀我全家,毁我卫氏百年名誉……”卫曦说到此时,声音逐渐沉了下来,“这份仇,我会亲自向他去讨,就不用你们费心了。” 54 谢良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道:“心机深沉,诡计多端,轮阴谋,你我皆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你不杀他,将来便可能再生乱事。这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些,黎民百姓也经不起折腾了。“ 说罢他便走了,留卫曦一人待在屋内,后者脸色阴郁,却是连兵书也看不进了;他坐在案前,满脑子都是对方的那句:你就不恨他吗? 接着皇帝那张恨不得叫他生吞活剥连骨头都拆吃入腹的脸便浮现出来,分明是英俊的长相,却因为苍白的脸色而略显病态,嘴唇很薄,唇角总是抿成一条线,连带着那尖细的下颌也跟着紧绷,显得十分压抑,且严肃。 在卫曦的印象里,那人大多是这样一幅面孔,就连本该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里,也如那不见底的深潭,他极少笑,更不见哭——除去在床笫之间被逼出的几滴汗泪,他便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却是杀神,掌生杀大权,以威严镇世。 ……也正因如此,他才喜欢在欢爱时仗着体格上的优势,变着花样欺负那人,迫使他露出更多平时看不到的表情。他想敲碎那副过于坚硬的外壳,如今他做到了,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因为皇帝是没有心的,或许曾经有过,却必将在登上那个天下至高至孤的位置时,亲手将其泯灭。 ……可他却天真的想要那无心的帝王,对他有情……如今想来简直与笑话无异。 卫曦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因为他仍不死心,他就是这么倔一个人,他想要打的胜仗,便会拼死去打;同理,他想要一个人的心,就算那人已经将其丢了、弄坏了,他也要找回来,一点、一点 - 分卷阅读28 的塞回胸口里。 既然做皇帝便要无心无情,那么不是皇帝的话呢? 卫曦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初见的雨夜,那是对方最温柔、也最脆弱的时候,尽管后来回到京城,一切都变了。 ……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将那个被人追杀的陛下,关起来,关到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 落在桌上的手指缓缓握紧,卫曦深深吸了口气。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心中已有算计。 55 皇帝自醒来后,不哭也不闹,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一日三餐有人服侍,若不是出不去院门,到真与做皇帝时没什么两样。 他这是在养精蓄锐——自打诞下瑾儿以后,他的身体便大不如前,经地牢一事后,更是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当下才恢复了些,可嗓子还是哑的,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唯独靠着以往的气势撑着,不至于真正居于人下。 许是笃定了卫曦不会用尚在襁褓的婴儿撒气,他也没急着要见儿子,毕竟弱点已经暴露,若是再继续放大,便是给对方可乘之机…… 皇帝低头算着,算着他要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联系自己的同党,还有那些开战前便已发配出京的亲信。他执政这么些年,真正能担起大任的叛党早就被拔除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却也因此藏得极深,他才动了利用卫曦引蛇出洞一网打尽的心思。可惜千算万算,唯独小看了那人的能力……但卫曦是将才,领兵打仗他在行,却向来不喜政事。没了他挑头,剩下的那些山村野夫,虽或许抱有较好的意向,可若真有胆子自告奋勇扛这大梁,需要变着花样找卫曦这个外援来反?他虽被软禁,但毕竟未死,未必不能翻盘…… 正如此想着,便见小太监端着东西进来,皇帝一看,竟又是银耳莲子羹。 他顿生厌弃,皱眉道:“拿走。” “这是将军听您爱吃,特地为您准备的……” “谁跟他说朕爱吃了?” “……我特地问过先前服侍你的太监。”卫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十分沙哑:“行军打仗的人,最见不得浪费粮食……来人,给我灌下去!” 那小太监闻言,浑身一僵,倒是皇帝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谁敢!” 他大病初愈,却丝毫不减凌厉,微挑的眼梢因气愤带上些许胭色,看得卫曦喉头一紧,心头火起,抬手掐住了他的下巴:“……你莫要逼我亲自动手。” 皇帝闻言眯了眯眼,突然笑了,笑得毫无预兆,只想是心血来潮念起旧事般,黑黝黝的眼里蒙了层雾,像是极深的夜,带着丝丝冷彻骨髓的寒意。 再开口时,嗓子哑得更加厉害,甚至有几个音都含混不清。 他说:“将军态度这般强硬……这银耳羹里,应当还放了些别的东西吧?” 56 若说先前只是试探一眼,但看到卫曦瞬间沉了几个度的脸色,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人向来学不会撒谎,七情六欲都写在脸上,皇帝看得越是分明,一颗心也愈发的凉,他秉持着仅剩的冷静,不至于让声音颤抖的太过明显:“……你在怕朕。” 卫曦眉毛一竖:“你又在说什么屁话……!” “你若不怕朕,不至于会用上如此下三滥的手段。”皇帝打断他的话,“你在怕朕……怕朕卷土重来,推翻当前的局面,怕朕重新居于你之上。” 卫曦抿着唇,掐着对方下巴的手指愈发用力,像是要将那一小块骨骼生生捏碎似得。皇帝疼得直抽气,却仍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哪怕藏在袖下的指甲掐入手心,也绝不露出半分弱态。 “紫禁城虽破,可到底是叛党出身,这天下你们得的名不正言不顺,皇子尚小,就算是做个傀儡,也未免过于年幼,以至于,你们根本没有能担大任之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 “因为,他们都是朕困在林间的兽,每当生出怀才者,朕便令人将其抓出来,留下一群又笨、又蠢的莽夫……但你不一样。”皇帝闭了闭眼,“你是朕亲自放进去的头狼,你本就不该属于他们……”朕很后悔。 可这最后四个字到底没能说出来,便被一股大力推翻在床,卫曦双手撑在他身侧,倒真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冲着他愤怒的咆哮:“我落到今天这般地步,还不是被你逼的——” 汹涌的情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股脑涌上喉头,卫曦瞪视着身下之人,皇帝的领口乱了些,露出半个尚未愈合的咬痕——他也曾想过就这么咬死他,可事到临头,到底舍不得下手。 他含着一口滚烫的心血,若是就此吐出来,喷到那人身上,能将那坚冰做的心融化分毫也就罢了……只怕那热血变凉,凝在其上,与冰水融作一体。 所以卫曦将那些恩恩怨怨、爱恨情仇一并囫囵咽下,他面无表情的端起手边莲子汤,压着身下人无力挣扎的身体,试图灌下。 事到如今皇帝才终于正视一个问题,那便是他与卫曦之间的裂缝,早已到了无法修补的地步。 可他还是想试试,他想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线生机——于是他十分狼狈的挣扎,艰难地开口:“朕……没有杀你的家人……” 并无出乎意料之外,卫曦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 皇帝无话可说。 他现下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意冷心灰,那些坚持与野心、冷静与骄傲,都被这一碗羹汤摧毁了大半……朕的将军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如此想着,几乎是悲伤地看着那双被愤怒与仇恨充斥的眼睛,一股酸意涌上鼻腔。 皇帝颤抖的吸入一口气,又吐出来。 “……我们做个交易。” 这是他第一次放下那岌岌可危的帝王架子:“东西,我会喝,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瑾儿。”舌尖扫过干涩的嘴唇,他一字一顿道:“我要你待他,视、如、己、出。” 卫曦难以置信的睁大眼。 “你要老子善待你跟那娘们的孩子?”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狼,他恨不得跳起来:“凭什么!” “凭我心甘情愿,喝下这碗汤。”皇帝说到这里时,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说:“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你想要我温柔顺从,做个毫无威胁的玩物……可那不是我,我李珉活一辈子,从未向谁低过头。 所以你要的不是我,只是你想象中的我……就像我也曾幻想过你的那样。 他心里头的将军,年少气盛,鲜衣怒马,有着不惧天地的狂气,像一抹破开黑夜的晨曦,是他一生晦暗中唯一的火光。 于是他便化成了那扑火的蛾,说不上义无反顾,只是本能的、想要再靠近一些…… 端着手里的银碗变得沉重,李珉想他这一生 - 分卷阅读29 荣辱沉浮,竟都与这甜蜜的羹汤分不开,到底是老天爷在劝告他,生来是苦,食不得甜。 “……我曾为瑾儿备好了几名太傅,赶在战乱前送出了宫,我告诉你他们的去处,你将他们请回来,作臣子之用……” 皇帝一张、一张的将底牌掀开,伪装得太久了,画皮便与皮肉化为一体,剥去时牵连着血肉,痛极之余竟有几分轻松爽快。 于是他便这么慢条斯理地,将后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安排妥当,他撕下所有的伪装,唯独却不肯脱下那身龙袍——至少在决意“赴死”的那一刻,他仍是帝王,仍是这天下之主。 最后他看着卫曦,看着那人眼中的怀疑、警惕与微不可见的慌乱,郑重道:“若让朕将这天下托付给一人,那么必将是你——朕要你作为摄政王,辅佐瑾儿长大。” “你明知我不喜——” “是,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卫曦是一头难以驯化的兽,此生最恨的不过是带上枷锁——所以他更要这么做。 “你让我堂堂一国之君,心甘情愿做你的地下情人,那我要大将军你,陪我此生困在这牢笼之中,这很公平。”皇帝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你与我,各取所需。” “……”卫曦有些迷茫的看着他,半晌才道:“其实你也可以不用……” “嘘,”皇帝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对方唇间:“你心里有根刺,那根刺是我的骨头,你要将那刺拔出来,便要敲断它……而我若要俯身做小,也得将其折去。” “我清醒一天,便不会停下阴谋阳谋,太多年了,那些东西已经融入了我的骨血里,成为了本能,所以只要我还活着,你们便不得安生……” “……” “我知道你已经不相信我,所以我们只谈交易。”他问:“同意,还是不同意?” 他们挨得是那么近,脸都快要贴到一起,心却隔得那般遥远,伸手不可及。 卫曦缓缓地点了点头。 “成交。” 皇帝推了他一把,将他推远了些,这才仰头,将那碗已经凉透的甜羹,一饮而尽。 银耳炖得顺滑粘稠,唯独就是糖放得过多了,尝不到莲子青涩的苦味。 可皇帝的心很苦。 他不知道这里面加了什么,但不难猜,无非就是……与他给李赐灌下的…… 视线突然模糊了些,一股热流从眼眶涌出,好在乱发遮掩,没人能看见。 耳畔,响起卫曦粗哑又带着点儿急促的声音,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似得,他说:“……这也是你欠承之的。” 57 民和五年,紫禁宫变,李赐驾崩,其子李瑾即位,但因尚且年幼,政事一律由摄政王卫曦所代,直至前者成年为止。 叛党自拥为王,如今终于得了江山,上下同庆。晚宴之上,谢良端着盛酒的杯,脚步虚浮的来到高座之上,身披四爪龙袍的那人身前,深深一拜。 后者却单手撑着脑袋,脸色发黑,英气的剑眉深蹙,语气更是十分不耐,“……你做什么?” 谢良张口欲言,却又被卫曦挥挥手打断了:“老子什么也不想听……这宴会什么时候能结束了?” “……陛下,这才刚刚开始……” “狗屁的刚刚开始,没看到我菜都吃完了吗?”卫曦暴躁道:“怎么磨磨唧唧的……” 这才开口没抱怨两句,一旁的大臣却已开口提醒,让他注意风度。 卫曦抬手想要挠头,却发现无从下手——他极少束这么整齐的发髻,勒得头皮生疼。 于是那抬到一半的手重新落回桌上,触倒了酒杯,连带内里的琼浆一同撒了一桌。 高台之下的臣子都被动静所吸引,一双双眼睛望来,那目光似好比那战场上的敌军。卫曦只觉得身下这把椅子愈发滚烫,连同这一身做工精良的龙袍也紧得慌,忍无可忍之下干脆一挥手,甩下一句身体抱恙,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殿前。 身后的歌舞依旧未停,他站在大殿之外的夜色下,任由清凉的夜风吹拂在脸上,才总算觉得好受了些。 谢良跟在他身后出来,见那人抬头望着月色时略显寂寥的侧脸,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卫曦却觉得,对方是在安慰他。 说来也有些可笑——他屁股下的那张椅子,天底下多得是想要爬上来的人,却偏偏被他这么个不喜甚至厌恶权势的家伙坐上了……卫曦想到这里,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到底还是没能成功。 他笑不出来了,不管是生气的还是高兴地,繁琐的礼仪与规矩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收紧……等他反应过来时,却已经喘不上气了。 何况刚刚上位,政务堆积如山,卫曦没什么经验,必须全程依靠臣子辅佐。先皇留下的几名重臣,都是这方面的人才,可无论臣子如何能耐,最后还是要由他过眼、盖章……他不是没想过放弃,可担子已经背上,那么沉,是这天下苍生黎民的重量——国不可一日无君,自他披上这身龙袍起,便回不了头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答应了那个人。 起先不过是想彻底的报复,再将对方一辈子关在身边……不料那人一眼看破了他拙劣的棋局,甚至反将一军将他也拖下水。卫曦每每想起,恨意便多上几分——他分明已经报了仇了,可为什么、为什么…… 匆匆告别谢良,卫曦回到了养心殿,他始终还不太习惯这金碧辉煌的殿堂,便叫人撤去了大部分摆设,以至于空出来了一大片,夜风传堂而过,呜呜作响。 他反身关门,将风霜隔绝在外,而正对面的龙床之上,层层幔帐的后方,躺着一个人。 58 当日那一碗加了料的莲子羹入腹,对方没多久便睡了过去,一睡便是三日不醒。卫曦又气又急,将太医院上上下下都骂了个遍,差点没砍了那配药的老御医,还是谢良赶到,好说歹说的劝了下来。 他亲自检测以后,告知卫曦先帝体质太虚,而那药效猛烈了些,一时消化不尽,人自不会醒,于是又开了一副养身的方子,还行了针……针灸需要褪去身上衣物,也便是那个时候,卫曦才瞧见先帝小腹间,竟有一道足有一指之长的疤痕。 只一瞥他便红了眼,暴跳如雷的质问在场的御医,可竟无人能答。卫曦搂着对方的身子,才发现他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削瘦,那腰一手便能圈住,靠在怀里,更是轻飘飘的,如一张苍白的纸。 比他年长些许的男人轻闭着眼,干裂的嘴唇无半分血色,卫曦将手掌贴上对方的胸口,感受着掌心之下平缓的心跳,心底无处发泄的焦躁才终于平复些许。 也就是这一刻,卫曦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错过了很多东西,具体是什么,却也说不上来……可他甚至不敢去看对方腹部的伤,因为那个唯一可以给他答案的人,已 - 分卷阅读30 经陷入短暂的沉睡里。 ……等他醒过来就好了。 卫曦在心里小声对自己说,却又忍不住抓紧了男人冰凉的手。 明明这就是他想要的,可为什么心里会那么得慌? 像是……像是失足落下悬崖,在一片虚无中不断坠落,明知迟早会粉身碎骨,却不知那一刻要何时才能来到。 三日之后,那人醒了。 当时的卫曦才刚上手政事,忙得天昏地暗间,突然便有太监来报。他当即放下所有公务,不听劝阻的冲回养心殿,却又在门前停下了。 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卫曦突然有些害怕,他不知道他见到的会是怎样一个李赐,这种未知感叫人心慌意乱,他想逃走,可又想起对方腹间的那道伤疤,心脏便也跟着疼了起来。 那是怎样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卫曦一手扶着门板,高大的身体止不住发颤,以至于没看清脚下,一个踉跄推开了门。 而那让他心痛如斯的人正坐在床前,听到声音,抬头看来—— 仍旧是那般黑的一双眼,却如那无星无月的夜,最后一丝神采也随之泯灭,余下死寂一片。 卫曦听到一声轻响。 那是他不断下坠的心终于着了地,化成碎片的声音。 59 卫曦以为,他抹去那人的记忆,便可回到初见两人尚还平等的时候,殊不知那人早将高人一等的傲慢携刻在骨,他强行抽掉了这根骨头,得到的便只剩一具瘫软的肉身。 无论他怎么叫、怎么喊,得到的都只有寥寥无几的反应,许是本能的眨眼,许是微不可见的偏头。那个人不会叫、不会喊、他只看着他,用那双无神的眼,眼中清晰倒映出自己痛苦的模样。 卫曦暴跳如雷,再次招来太医,却没有一个查出有问题,就连谢良也束手无策,只说对方身子太虚,又服下此药,尽管剂量较少,但仍旧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没办法一下治好,只得慢慢调养…… 卫曦气得砸了屋里能砸的一切,可仍旧无济于事。 好在那人也并不是真的傻了,日常起居在旁人的辅佐下尚能办到,卫曦吩咐人悉心照料,又将对方接进养心殿来,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他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事到如今,卫曦终于体会到了对方当年的心境,纵使坐在那至高之位,掌天下生杀大权,却仍然得不到一个人的心。 如今离那天已过去一月有余,卫曦来不及苦痛,便成了那赶鸭子上架的摄政王;接踵而至的政务沉甸甸的压在他肩头,被迫扛起这偌大的江山,每日每夜都浸泡在漫天奏折中,就算有重臣在旁辅佐,仍旧不算轻松。 这样日以继夜的操劳下,他连恨的力气也没了,每日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养心殿,倒头就睡,一大清早又要去大殿上朝,也就当夜因提早离席才提前回府。卫曦掀开床帘时,就见那人一身睡袍蜷在角落里,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对方身上总算长了点肉,可抱起来仍觉得铬手。 卫曦一边嫌弃着一边将他勾过来些,此举惊醒了睡梦中的青年,一巴掌抽向对方的脸,却被卫曦直接擒住。 对于他的接触,那人不知为何总带有抵触,但力气不够,每每挣扎到最后还是被一身蛮力的摄政王搂进怀里。 “……你也就打我的时候,还像个活人……”有几分无奈的说着,卫曦将脸埋在对方发间,嗅着那清新的皂角香,狗狗似得蹭了蹭。 对于他的话,青年自然不会有所回应,只木讷的望着前方帘帐。等卫曦蹭够了,便又直起身,捏了捏对方没几两肉的脸,看着那人因此皱起的眉毛,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下一刻,他十分熟练地接住对方挥来的手掌,“哎你这个家伙,怎么老往人脸上招呼……”说完又觉得落寞,小小声念叨:“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自然不会有人给他回答,卫曦沉默下来,好半晌才重新拥住发呆的青年,将人用力按进怀里。 “睡吧,晚安。” 6o 日子便就这么日复一日的过。 卫曦仍旧被那铺天盖地的政事压得头晕脑胀,每当坐在那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时,他便本能怀念起边疆的黄土,那一捧风沙刮在脸上,虽干燥刺痛,但也要比这宫内的熏香来的舒坦。 这紫禁城于他而言,只是一座巨大的牢笼,礼仪规矩便是那扣在喉间的锁,却是他自愿戴上的。 因为他答应了一个人,所以心甘情愿留守在这宫廷内,去接触、去学习他曾最厌恶的事情,最终成为他最恶心的人。 ……所以他殚精竭虑,视死如归举旗造反,完成了一场浩大的复仇,最终痛苦的是他,生不如死的也是他。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卫曦想不通,也无力去想。 他只麻木的,接受着属于摄政王的责任,那些苦痛与悲愤积压在胸口,甚至包括了一份他不敢承认的悔意……因此他甚至不敢喝酒,不敢放纵,生怕因此失态——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他也曾是那叱咤风云的少年将军,而不是这个整日为政事发愁的摄政王。 他觉得委屈,也曾想过不顾一切的任性,却也敌不过那人饮下羹汤时的一笑。 那一笑包含着太多东西,像是大仇得报的快意,像是情难倾诉的苦闷,最终却又像是解脱二字——也是再告诉他,是他亲手杀了他。 多么残忍,卫曦想,他忘不了那个笑,便也放不下那句承诺。 他会辅佐摄政,直到李瑾成年的那日……所以他不能委屈,也不能任性,甚至不能后悔。 只因事已至此,万劫不复。 他只能守着一具躯壳,再将自己活成行尸走肉。 ……但或许是他当真爱那人爱到了骨子里,尽管只是一具躯壳,却又在看到时便得到几分慰藉。于是他将奏折搬到御书房里,埋头批改起来,中途无意碰倒了书山,有几本摔到了青年脚边……然后卫曦便看见这几月以来,最叫他心跳加快的一幕。 只见本应毫无反应的男人弯下腰,缓缓将其捡起来。 61 卫曦的呼吸窒住了。 他瞪大眼,看着那人缓缓坐直了身子,捡起的奏折放在膝头,无神的目光像是终于找到了焦点,落在白纸黑字之上,嘴唇动了动。 “此处……不妥。” 细如蚊鸣的四个字,却几乎叫卫曦热泪盈眶,他跌跌撞撞的冲到对方身前,颤抖着抓住了男人苍白的手:“我就知道你——” 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也忘记了剩下应说的话,过往的血仇历历在目,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再续前缘的话,只迷茫又庆幸的抱紧那人,恨不得将其融进骨肉。 怀中人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但无果,便只能小声唤了句:“……好痛。” 卫曦这才回神,将人放开,脸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他用力抹了把脸,将眼角的 - 分卷阅读31 泪花擦去,刚想开口,却被对方抢先一步。 “你是谁?” 于是那堆积于胸的话语就此卡住,堵塞了呼吸。 卫曦几次张口,又几次闭上,像是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濒死之际看见一片绿洲,却是一场空欢喜的海市蜃楼。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从大喜到大悲不过一瞬,但经历了这几个月的调教,多少学会了控制情绪——于是摄政王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有些难堪的笑:“你叫李赐,是我的……” 殊不知对方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嘶哑道:“……我不叫李赐。” “什么?” “我不是李赐……”那人皱着眉,冷汗划过额角,极为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卫曦本能抱住对方软下的身体,“来人!叫太医……” 等一阵兵荒马乱后,人已经安静的躺在床上,周边围着半个太医院。卫曦站在最外,还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神都是直的,禀报的御医唤了几声,他才终于回神。 “……怎么回事?” “启禀陛下,这位……病人先前神志有损,经了刺报。他自负有治理天下之能,奈何父皇对此视而不见,久而久之便也养成这般自负的性子。李珉身负皇血,本就应当高人一等,何况面对这不知从哪钻出来的王爷,更是如此。 倒是卫曦从未见过他这般灵动的时候,印象里的皇帝总是不冷不热、阴阳怪气的……哪有眼下这般,似有几分年少轻狂的模样,倒有几分新鲜。 摄政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嘶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 只闻那人答:“本宫乃当朝三皇子,李珉,字……” “承、之。” 64 卫曦眼前一黑,差点没能站稳,一把扶住眼前的桌子,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屋外的奴才听见动静,敲门问发生了什么事,被他大声训斥了回去。倒是李珉为此皱起眉头,刚想训斥几句,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力道之大几乎攥碎手腕。 “放肆……” “你当真……是承之?”卫曦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起伏的情绪稍稍平息,倒是李珉见他一脸憔悴满眼血丝,只当是遇到了疯子,嫌恶道:“你放开本宫……” 卫曦直直盯了他片刻,才反应过来将力道放松,李珉趁机将手抽出,揉着被攥红了的腕子,“疯言疯语,父皇怎会有你这般的兄弟……你到底是谁?” “我……”许是那人陌生的眼神太过刺骨,刺得卫曦心尖发颤,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摄政王头一回哽咽了,他张了好几次口,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认识……卫曦吗?” 本是不抱希望的一问,却不想那人抬起眼来,“你认识卫曦?” “……” “那小子不说一声便跑了……转眼几年不见的,也不知给我送封信件回来。”李珉抱怨了几句,突然眯起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说起来,你跟那小子倒是有几分相似,你跟他什么关系?” 卫曦嘴唇颤抖着,却是再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鼓起勇气揭开这真相,现实却要比他所想更加残酷,几乎颠覆了他所有 - 分卷阅读32 的认知,甚至连根本都是错的…… 若李赐根本不是李赐,那么当年那个害死谢良全家的,又是谁?这一场战乱因何而起,他为了承之不惜与心爱之人作对,以至于走上万劫不复的深渊……若他从最先起,便认错了人呢? ……三皇子久居深宫而不出,死时也被先皇的大葬吸引了注意力,他无声的来,无声的去,就连卫曦自己,也是在地牢看见那张面孔的一瞬间,才知晓当年与他惺惺相惜的兄长,竟是皇子。 他与承之近十多年未见,相貌已经模糊不堪,唯有腕间的那颗痣记忆深刻,再加上地牢那人的疯言疯语,竟是错把狸猫当成太子……可、可若坐上帝位的才是承之,那他又为什么顶着李赐的身份与名字? ……纵使、纵使登基前的那些事情并非他所做,可上位之后呢?弑兄杀父,冒着天下人的唾骂登上高位……这当真,是少时那个励志精忠报国的兄长所为? 卫曦混乱了,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分明比他年长,可那张扬且不见丝毫阴霾的眼神,又分明是个少年。 恍惚间他突然忆起,某日二人月下小聚,对方喝了二两小酒,有些飘飘然,抓着他说了一大通话……那时的卫曦尚还年幼,似懂非懂,可有那么一句,便是他如今也不得忘。 那夜,一片清朗天穹之下,那人负手而立,身后月光倾倒,飘之若仙。 “你瞧这大好河山,不过蛀虫三两便可尽毁,若有一日我登高位,定要斩其业、毁其根,重整朝纲——还天下一个四海升平,安居乐业。” 65 明明也曾有过这般肆意张扬、豪气可吞日月的轻狂时候,最终却又成为了那个阴戾狡诈,不择手段的无情帝王……事到如今卫曦终于明白,原来在他潜意识里便始终排斥着那人的手段与作风,无法将其和记忆中的承之交叠在一处。是他本能否认了真相,才会在之后没有半点怀疑,以至于……犯下弥天大错。 如今记忆倒置的承之正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怎么哭了?” 卫曦这才回神,抹了把脸,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满面泪水。 他扯了下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的表情,“……我弄错了一件事。” 承之道:“你看起来就一副愚笨的模样,做错事也不奇怪。” 他是这样伶牙利嘴,隐约让卫曦想起那位帝王发怒时的模样,是那般隐忍,那般克制守己,尽管气得后槽牙咬死,脱口而出的也不过一句放肆。 这是紫禁城,是国都,在这里不容放肆——不仅仅是他,还有皇帝自己。 不能放肆的笑,不能放肆的哭,不能放肆的发泄自己的情绪……这身龙袍仿佛一副密不透风的铁笼,将他死死囚在里面,透不过气,发不出声,却还要背负这堪比天下之重的责任。 仔细想来,那人曾说过的话,也一一做到了。 虽手段残忍,雷厉风行——可他的确肃清异党,让满朝上下惧他也敬他,为此更不敢尸位素餐,怠慢公事。他杀奸臣、杀叛徒,将其挂之城门,杀鸡儆猴;他杀过造谣生事动摇民心的叛党立威,也建水坝,治瘟灾,发放公粮,收留难民……他是恣睢的暴君,却并非无能的昏君,只是天下人只记得他残忍噬杀,却看不见他是如何为此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卫曦思及至此,心中忽而涌起一股不平,于是他用力抱住那人,将那削瘦如纸片一般的身体揽入怀中,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一辈子都不松手。 天下人都可以唾他骂他,咒他去死——只有他不行。 因为只有他见过那人原来的样子,见过这块壁玉完好无暇的样子……尽管破碎之后,也曾被那锋利的棱角划伤手。 现在他只想将那碎玉一瓣一瓣捡起来,满手鲜血也好,满面泪水也罢,他想弥补自己的过错,想用金线将其交织拼凑成原本的模样……哪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过往终将不复。 66 三日后,卫曦寻到了藏在远郊别院的家人,卫夫人被接进宫来,一眼便看见儿子身上刺目的龙袍,当即敛去所有笑意,待那人走近,更是毫不留情的一耳光抽在脸上。 女人的手劲并不算大,可指甲很长,登时在卫曦脸上留下三道血痕。他苦笑了下,单膝跪倒在地,“娘……” “别叫我娘!”卫夫人胸口起伏,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我没有你这么个……我们卫家、没有你这种大逆不道的儿子!” 换做以往,卫曦定不顾一切抱住娘亲的大腿,变着花样撒娇耍赖,可如今他不再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少年将军,他只能垂着头,声音嘶哑 :“是儿子不孝……是儿子一时糊涂,背弃了祖上百年忠名。” 卫夫人红了眼:“你也知道……那你为什么还……” “儿臣……”以为你们都死了,卫曦想着,却无法将其中真相全盘托出,尽管他知道这一切始于那人的利用,但也是他有眼无珠,认错了人,才导致后来发生的种种。如此这般早已是一团算不清辨不明的烂账,说不清谁是谁非,直至如今,他已无力再去计较。 于是他只低头跪着,脊背笔挺,“是儿臣鬼迷心窍,犯下滔天大错,还请娘亲责罚!” “……你如今一身黄袍,已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满朝文武对你俯首称臣,我不过一普通女子,可没有这个权利。”卫夫人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儿子侧脸的伤口处,颤抖了一下,“陛下若还有良心,便勤勉执政,用心辅佐太子殿下……”说到此处,竟是再说不下去,卫曦心领神会,当即道:“儿臣遵旨!” 卫夫人不愿留于宫中,呆了片刻便走了,卫曦一路送到城门,看着那轿子消失在街头转角,才终于转身。 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关上,带起的微风扬起衣袍,袍角之上金龙盘踞,张牙舞爪间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狰狞。 卫曦继续向前走。 他自愿囚于这尊金黄的牢笼中,因一句承诺,为一个人。 67 “你的脸怎么了?” 李珉一眼便看见卫曦脸上的三道疤痕,眯了眯眼:“调戏小宫女被人挠了?” 卫曦有几分无奈的笑了下,“见我被打,你这么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本宫看见你便觉得心堵。”李珉倒是直言不畏,“你是不是得罪过本宫?” 卫曦眨了眨眼,拽起那人的手贴在脸上,小心翼翼道:“你若觉得难受,尽管揍我便是,莫要憋在心里……伤了身体。” 他的掌心很粗,厚厚的茧摩擦着手背的皮肤,却又有种莫名的安心感。李珉的表情有些微妙,但很快收敛起来,冷声道:“放手。” 卫曦恋恋不舍的松开手,“总之……我以前待你不好,如今你怎么对我也是应该的。”他看着那人没什么表情的脸,心下突然有些难过,踌躇几 - 分卷阅读33 下,咬咬牙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罢不顾李珉反对,拽着他往大厅走,只是深知那人不喜触碰,改为小心翼翼的扯着衣袖。 李珉垂下眼,目光落在那结实的手背上,以及那被扯到变形的衣料——可只一瞬便又挪开了眼,“你想带本宫去哪里?” “……你刚睡醒,忘记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他……”卫曦放慢了脚步,他带着李珉来到婴儿床前。“这是你最爱的妃子替你生下的孩子,你还记得吗?” 他话到最后,有几分难以发觉的轻颤,原来事到如今自己还是介意……介意那人曾与一个女人结下真心,甚至开枝散叶,留有后裔。因为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事情,卫曦不想表现的太难看,可嫉妒就像一把越烧越烈的火,煎熬着他的心脏,他的血肉。 所以他只能偏过头,不去看婴儿车里的小小生命,生怕自己的模样太过丑陋,惊扰了襁褓中酣睡的皇子。 李珉与他擦肩而过,在婴儿床前驻足,弯腰凑近去看那婴儿的模样,又似是情不自禁的,戳了戳那柔软的小脸。 好梦被打扰,小皇子十分不耐的吐着泡泡,呓语着叫了两声,惹得李珉嘴角一勾,眉眼都跟着柔和了些。他直起腰来,不紧不慢的开口:“……你说他是我的孩子,那么他的母亲呢?” 卫曦的记忆被拉扯到那个冰冷的雪夜,他跪在雪地里求那人一见,哪怕直到鬓发结霜、积雪堆满身……也不曾等到一眼的垂怜。 仿佛连呼吸也带着那夜风雪的寒意,他用力闭了闭眼:“……母亲因难产而去世,已经下葬多日,你若想见,我可以带你去她墓前。” 李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 “你像是十分亲近本宫的样子,却为何不知本宫喜欢的人是什么样?” “……” “还有,你说本宫忘记了许多东西,可这三天来,你将本宫留于屋内……若本宫不曾想错,你身为亲王,穿四足盘龙服已是越矩,除非要比亲王更高一等。”李珉微微挑起下颌,他比卫曦要矮上一点,可气势仍旧凌驾于对方之上,“何况本宫可从不记得自己腰腹之上有那么长的一道疤……以及这身子,如何看来也并非十几岁的少年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本宫的记忆回到十年前……所以这位不知名的大人,您是否能为本宫解惑?” 他看着他,目光是那样熟悉的锐利,却又不似从前那般深沉,没有沉积多年的血腥与暴虐,唯有那君临天下的野心昭昭,却是那样干净且透彻。 忘记了那些过去,他的手还是干净的,他的名字也不再是那杀人如麻的暴君,不是天下百姓唾弃咒骂的存在,不是那个背负了杀兄弑父恶名的李赐,是原本应死于深宫之中,又重获新生的李珉…… 卫曦眼中闪过一道光华,像是晦涩不明的前路突然开朗,过往既已不复,那他便向前看。 只有懦夫才停驻原地,抱着不可追寻的过去挣脱不开,他做错了事,那么便承担后果;他认错了人,便倾尽余生去补偿。因为他是卫曦,是卫家最年轻也最出色的少年将军,他做过英雄,也做过叛党,他心里有一捧热血,冰雪不可冻。 就像那颗哪怕经历了背叛与误会、悔恨与错过,仍坚而不移的真心——就连最痛苦、最灰暗的时候,他仍然没放弃爱他。 他何尝不是那扑火的飞蛾,那么义无反顾的、偏执却也专注的,扑向帝王那颗看似无情的心啊。 68 卫曦望着那双还未蒙尘的眼,到底不忍将真相倾诉,只说:“总有一天,你会全部明白。”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会把欠你的,全都还给你。” 尔后他便落荒而逃,临走前不忘唤御医检查对方的身体,听到一句“大体无碍”才终于放心。挥挥手本想叫人下去,忽又瞥过对方那张垂垂老矣的脸……“张太医。”卫曦开口叫住对方:“本王若没记错,你在这宫里,也待了有数十年了罢?” “……回陛下,是。” “那以前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 “这……毕竟过去已久,老臣年纪大了,需要回去好好想想……” 卫曦眯起眼,他本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对方因年迈岣嵝的身躯,到底做不出强权压人的事情。 于是他只能让人离开。 接下来一连几天,他无脸去见李珉,只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内,一心沉浸在毫无边际的政事中。他心里有一个计划,一个胆大妄为的、偷天换日的计划,他要为此做足准备。 可不见不代表不念,于是三日后,例行检查的张御医还没来得及迈出大门,便被摄政王请回了养心殿。 卫曦连续几天不曾好好休息,一双眼熬得通红,眼下泛着乌青,就连下巴上也冒出了短短的胡茬。尽管憔悴如斯,可坐姿仍然端正笔挺,脸上那三道抓痕已经结痂,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更添几分凶狠。 明明穿着尊贵的皇袍,言行举止却仍与做将军时无异,张太医一进门,便被他的煞气吓软了腿,差点没坐地上,还是卫曦唤来下人赐了座。 新换的茶水尚有些烫,卫曦只小抿一口便放下了:““先前的事情,太医想的如何了?” “……老、老臣有好好想过,也的确想起了一些……” “说。” “这便要从头讲起……” 69 李珉托着下巴,坐在窗边。 窗台上,一只螳螂正挥舞着镰刀,悄悄靠近鸣叫的蝉。 迟钝的蝉毫无发觉,仍旧没心没肺的大声叫着,十分聒噪,于是下一刻便被螳螂按住,两只爬虫纠缠在一块儿,十分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嘴角一抿,他弯起一个似是而非的笑,伸手将那扑腾不停的鸟儿逮住,丢进事先备好的金笼中,挂到离窗户最近的位置,吩咐下人好好照料。 做完这一切后,他拍拍手,慢慢悠悠的踱步出房——卫曦没再限制他的行动,只是这身体尚在调养,体力着实不佳,走没两步便觉气喘。李珉在路边的凉亭坐下,又喂了一会儿鱼。 这时就见一人疾步从外赶来,面色焦虑,满头是汗,李珉习惯性留意了一眼,却恰好赶上那人抬头,两者视线相对 - 分卷阅读34 ,竟是对方先变了脸色。 “你怎么在这里?!” 李珉眉梢一挑,心下有几分不快:“本宫为何不能在此?” 他话音未落,那人却已欺身上前,失控地抓住他的手臂:“是不是就是你伤了卫曦……那家伙也是疯了,才敢将你这样的毒蛇养在身边……” 身边的下人见到此景,连忙上前拉架:“谢大夫,您还是先去看看陛下吧……” 谢良双眼通红,恨不得咬死眼前仿佛置身事外的男人,可太监的一番话到底点醒了他……卫曦那边耽误不起。于是他只好先放了手,李珉被推了一下,靠在身后的石柱上,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走远了,才偏过头,去问身边的下人。 “他怎么了?” “这……这奴才也不清楚,但听下人说,陛下受伤了,流了好多的血,把宫女都吓晕了……”说到这里时,他踌躇了下:“还有谣传陛下不堪重负,已经疯魔了……”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突然受的伤?” “这奴才是真不知道。”那小太监一边答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主子的脸色,“那您……要去看看嘛?” 李珉沉默了片刻,忽得转身:“不去。” “哎?” “他瞒本宫这么多事情,甚至连身份也不肯告知……”李珉重新在凉亭边坐下,抓了一把鱼粮丢进池子里:“啧,不过是忘了几年,那小崽子竟长这么高了,还阴阳怪气的,哪里有小时候可爱?” “……” “所以本宫不会去找他。”看着满池争粮的鲤鱼,李珉眯起眼睛:“除非他跪下来求我。” 7o 谢良怒气冲冲的推开门,只觉得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他绊了个跟头;三两步冲到卫曦床边,他看着那个半靠床头脸色苍白的人,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半天吐不出来。 见他不说话,卫曦反倒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是怕你死在这宫里!”谢良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冷静一点:“伤哪了?” “一点小伤。” “一点小伤屋子里这么大味道?还有 你的身体素质我是知道的,一点小伤就能让你脸色这么难看?”谢良瞥到他掩在被子下的腹部,伸手去掀,卫曦本能想挡,却不慎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棉被掀开,露出之下裹着层层绷带的小腹,以及刚才的动作导致伤口撕裂,血花从白色的绷带间渗出来,十分骇人。 谢良的脸色变了又变,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颤抖:“……怎么弄的?” 那人却只说:“这是我应得的。” 完了便闭口不言,无论对方怎么问就是不吱声,谢良深知这人性子极倔,可又想起在外遇见的李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是不是又是那个人搞得鬼?我看你就是嫌命太长……” 话未说完,便被卫曦沉声打断:“闭嘴,若我再听到类似的话,休怪我翻脸无情。” 他嗓音极哑,如今一身血腥气未散,气势更是骇人。谢良被吓了一跳,看怪物般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兄弟,半晌颤抖的吐出一句:“我看外头的传闻倒是没错……你真的疯了。” 不想卫曦惨笑一声,闭上了眼:“……如果有一天,你的所作所为都是错误的……甚至连恨都是错误的,可后果已经酿成,你会怎么做?“ 谢良愣了片刻:“你什么意思?” 卫曦垂着脑袋,盯着腹间绷带蔓延开的血渍,殷红的有些刺目,可他却从中获得一股赎罪般的快感……那个人当时,也是这么的痛吧? 明明身为男子,却有生育之能;明明有野心有手段,却因体质不被父亲待见,一切成就功名都被拱手让人……但就算如此,他仍不曾向命运低头,就这么靠着一根铮铮的铁骨支撑到如今,却被自己亲手折断。卫曦说不清自己在听完太医的讲述之后是怎样的心情,仿佛神魂被生生劈成两半,一半想回到过去,掐死那个不明事理的自己;一半想留在当下,好好照料那个忘却一切苦难、赤子之心尚在的李珉——巨大的悔恨与苦痛吞没了他,如洪水猛兽,来势汹汹。 他想起他对那人说过的话,想起自己为做过的事,想到那尚在襁褓的小皇子……那根本不是宠妃生下的孩子,那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饶是爱一个人都隐忍不发的帝王,不惧生死、不计缘由、不顾一切诞下的、属于他们两个人孩子啊!可他一次都没有抱过他,连看都不愿,甚至还用他威胁过那人…… 自己到底都在干什么? 所谓辜负、所谓背叛,不过是老天开过的恶劣的玩笑——是他不够坚定、不愿放下姿态,说一句软话,道一声歉……他一次又一次的以下犯上、做着大不敬的事情,那人虽有罚过,但从未下过狠手。以前的卫曦不曾去想,如今的卫曦却不忍细想,那个一辈子都谨慎小心、生怕踏错一步的男人,唯独因自己坠入深渊,可他不但视而不见,甚至站在悬崖边上嘲讽。 他说他无情无心,殊不知那人已经给出了能给的极限,只是他从来不说,他竟也瞎眼般的不曾发现。 卫曦难受到极致的时候也曾怨过,他怨那人的沉默倔强,却又想起在他端出那碗莲子羹时,对方脸上一闪而现的脆弱……李珉不是无情,更不是无心,他只是被伤的太深,连带着将那颗也曾炽热的真心藏了起来,藏到寻常人等触及不到的地方。卫曦有幸,曾真真切切的触碰过,在他第一次压着那人欢好后,不过受了五百鞭就被放去边疆开始——那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且无法诉之于口的爱。 因为他是帝王,所以注定异于常人,他可以板着脸叫他滚,却无法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让他别走。 可那时候的卫曦不知道,他只觉得皇帝脾气怪异喜怒无常,他厌恶对方高人一等的傲慢,唾弃那人狠辣阴毒的手段。可如今他坐上了李珉做过的位置,才终于明白官场不似沙场,它没有血腥却也酣畅淋漓的正面厮杀,有的只是借刀杀人、兵不血刃的阴谋诡计。如今的摄政王手握兵权尚且如此,当年那个不受宠爱的三皇子呢?他又是怎样一步又一步、苦心孤诣、破釜沉舟的踏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哪怕初衷,只是为了活下去…… 而那颗滚烫的赤子心,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化为坚冰,不惧风霜雨雪;化作铁石,不畏刀林剑雨。 而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指责对方? 卫曦痛到深处,恨不得掏心挖肺,可他不能死,他还要将手里的一切尽数归还,他还想给那人一个安稳且可以托付的余生……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 如今谢良上门质问,他却只剩苦笑。 “你可知,我们弄错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们千方百计、从地牢救出的那个人…… - 分卷阅读35 就是当年杀你全家的李赐,而曾经登上王位的,却是他的孪生哥哥,李珉。”卫曦说到此处,叹息一声:“他骗过了天下人,而我们,也是那愚昧的天下人之一。” 71 谢良闻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眼前一黑,扶着床柱才未摔倒,哆哆嗦嗦道:“怎、怎么可能……你不是说李珉手上有一颗痣——” “那是他们两个人唯一的区别,若那颗痣还在,他又如何背负着李赐的名字、冒着被天下人唾骂的风险,杀兄弑父,登上那原本不可能属于他的位置?”卫曦的脸色不比他好,此时唇色铁青,轻轻咳了几声:“其中恩怨我不愿细说,可若他不是李赐,那么那些鱼肉百姓之事,包括你一家惨死,皆不是他所为。登基之后,他虽手段雷霆、残忍狠辣,但不但没有提高过税收,反而多次开放粮仓,救济万民。江南瘟灾一难,更是有他禅精竭虑调度分配,将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蛀虫挑出来一一杀之,才让后续上任的官员秉公执法、不得有私……” “……” “……他不是个仁慈的皇帝,”卫曦说:“却是个好皇帝。你看着寝宫内,名贵摆设甚至还不如妃子的侧殿……因为他出身冷宫,不喜这些奢侈无用之物,便全都叫人卖了去,补贴国库了。” 谢良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 “……要如何证明,你的话都是真的?” 卫曦惨然一笑:“你不是问我身上这伤从何而来?” 谢良见他双目血丝尽现,憔悴的像是变了个人,登时无了言语。 “……你到底想怎么做?”沉默半晌。他终于再次开口:“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做?” 谢大夫到底是文人,纵有一颗万死不辞的复仇之心,却也在发现误伤无辜之人后,本能的愧疚。卫曦看见了他眼中的迷茫与慌乱,与自己无异,不由得又叹一声:“如今他忘却前尘事,正是一个好机会……你我就算颠覆反正,坐在这高位之上也不得安稳——因为这天下,终归还是姓李。”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妹子提出,希望受也有所改变,答案是会的。 但是他的改变是有局限的,他凌于人上太久,已经不会弯腰,只有折断那根骨……或许有人说换成渣攻会被骂死,的确现在评论偏受多一点,但作为作者,我会尽量端平水,但也不会因此崩了人设。 因为攻对受做的事,是大逆不道,而受对攻做的,只能说是君要臣死……在感情上他们是平等的,有隐瞒、有误会、有阴差阳错的错过,但是在身份上,他们注定不平等。 我能给他们的结局,现在说出来也没有关系,那就是受仍旧做他高高在上的帝王,君临天下;攻也不会放弃属于他的战场。 误会都会解开,最终的他们会彼此相爱,也彼此尊重。 72 谢良替他重新缝合了伤口,临走前忽得问了一句:“事到如今,你仍然没选择放手,为什么?” 卫曦答:“他受过的伤,我与他深感同受;我错做的事,我会千倍万倍用余生补偿……既已认定了他,那么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手。” 谢良沉默片刻,“若他想起从前之事,恨你入骨呢?” “那他便恨去好了,”说到这时他笑了一下:“如果他高兴,他甚至可以亲手砍下我的脑袋……但我希望他不要那么做,毕竟我死了,这世上爱他的人,便又少了一个……” “我舍不得。” 这四字落下,带着无尽爱怜与柔情,却无人可诉。 谢良默默退下了。 他来到屋外,看着红墙绿瓦间碧蓝的天穹,多年沉积于心的仇恨随着拂面而来的风一同散了,谢大夫深深吸了口气,垂下眼,看着自己尚还沾有草药苦涩的双手。 这是一双悬壶济世的手,本不应染上血腥,如今仇人已死,他也应当学着放下过往,去过属于他的生活了…… “谢大夫,”守在屋外的臣子见他神色有异,小心翼翼的问:“陛下他……到底怎么了?” “唔,陛下因公务繁多,神经错乱……”谢良挑起半边唇角,啧了一声:“若是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怕是离疯魔不远了。” “这、这……” “在他还没干出更丧心病狂的事情前,我劝你们另找打算。”他说完,慢慢悠悠的往外走,身后有人喊他:“谢大夫您要去哪?” “当然是给那疯子找药去了,”谢良随口胡扯:“啊,帮我转告一声,我这一去,路途遥远,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了,让陛下莫要惦念才是……” 虽然,应当也不会有了。 如此想着,谢良心情大好,他沿着来时的路缓缓向宫外走去,无论身后发出什么动静,也再不曾回过头。 73 不过几日,摄政王“疯了”一事便传得水生风起,就连李珉也听到了消息。那会儿他恰在后院闲逛,拐角处有两个偷闲的宫女,正小声议论着此事。 “听说陛下前些日子精神失常,竟往自己肚子上划了一刀,肚皮开了好大一个口子,肠子都流了一地呢……” “这么吓人啊?” “是啊,听说头一波冲进去的太监都吓晕了,后来谢大夫赶到才稳定了局面,不过陛下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不至于留下后遗症……” “陛下是怎么疯得呀?” “谁知道呢?谢大夫说是压力太大,生生给逼疯的,还让臣子们做好二手准备……哎你说这紫禁城,是不是又要变天了?” 二人聊到这里,便被嬷嬷叫走干活了,唯独李珉一人站在原地,皱眉沉思。 他不信卫曦真的疯了,那家伙看着就一副营养过剩的样子,又是在战场厮杀过的,没理由这般脆弱;但若是装疯,自伤一刀,又是为何? 而且听上去伤的也并不算轻……李珉的手不由自主滑到腹间,在那里,也有一道类似的疤痕。如此想来他只觉莫名烦躁,谣言都传成这样,那人不但没有丝毫制止不说,甚至自称重伤未愈,谁也不见。 ……虽不知那人究竟想要如何,但无法否认的是,这是自己的一个很好的机会。他这等聪敏,哪怕卫曦有意隐瞒过去的事情,可光凭自己打探也能猜出个几分,所以从先前开始,李珉就有筹划夺位的心思,只是时间尚短,目前只隐约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倒是卫曦,赶忙着将机会送上门来,反倒显得古怪。 ……但这样看着机会溜走,又不是他的性格。 李珉回到住处,一路上遇到不少闻讯入宫的官员,他苏醒至今,已有不少“前朝三皇子未死”的消息传开,如今有人见他,甚至会弯腰行礼,恭恭敬敬的喊一声“殿下”,其中意味,倒是耐人寻味。 夜深之时,李珉被剧烈的破碎声吵醒,睁眼一问,却说是小殿下半夜饿哭,乳娘却起得晚了些,摄政王大发雷霆,狠狠将其责罚 - 分卷阅读36 了一通……听完缘由后,李珉表情复杂,半晌还是起身下地,披上外套,亲自前往一看。 养心殿内,小皇子刚喝完奶,这会儿挥舞着四肢要人陪玩,卫曦赤裸着上半身,腰间缠着绷带,手足无措的站在摇篮旁,好半晌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避开满是厚茧的指腹,用指节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 小皇子睁着浑圆的眼,咿咿呀呀的抓住那只伸来的大手,婴儿肉团子一般的手掌是那么的小,连他一根手指也圈不住,却仍然那么费劲的勾着,仿佛生怕他离开。 卫曦怔怔看着这一幕,感受着指间传来柔软的温度,鼻子一酸,竟是生生落下泪来。 下一刻,他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李珉披着外袍站在门外,身后明月高挂,月光倾洒。 他问:“你在做什么?” 74 卫曦几乎是慌乱的回过头,他的手指还被小皇子抓着,一时不敢用力收回,生怕伤了这脆弱的小生命。“我……”他张口便是哽咽,不免顿了顿:“我见这孩子生得可爱,就……” 话未说完李珉却已走到跟前,对方越过他来到摇篮边上,伸手摸了摸小皇子的脑袋,又将他抓着卫曦的手弄下来,却不想这一举动,却换来对方的嚎啕大哭,嗓音嘹亮,绕梁不散。李珉也没见过这阵势,一时间大脑空白,竟是生生愣在了原地,倒是卫曦连忙将手指塞回小皇子手中,就见那白白胖胖的娃娃顿时破涕为笑。 李珉:“……”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狠狠瞪了一眼卫曦:“……你们倒是感情好。” 卫曦没敢说这几天他老是偷偷来看孩子,闷着头没有吭声。 李珉生了一会儿闷气,便说要将孩子接到自己那边去,卫曦心下自然不舍,可为了让对方开心,还是允了。他换来人将孩子抱去偏殿,屋子里的活物又少了一个,只剩下二人面对面对视,最终还是李珉先开了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说这话时,目光不由自主的下挪,落在那被缠满绷带的小腹间。卫曦莫名有几分紧张,垂在身侧的手指捏紧又松开,他望着李珉低垂的脸,对方起身太急,没有束发,散发的模样看起来要比平时更年轻几岁。 他心猿意马的想着,嘴上道:“就跟外面传得一样啊……我疯魔了砍自己一刀解气……” 李珉眯起眼睛,声音也冷了几度:“别用这种蹩脚的谎言糊弄本宫。” “……”卫曦看着他,突然笑了:“你这种语气,还真像没失忆的时候。” “……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怀念。”怀念你身披皇袍,头戴冕冠,威威风风君临天下的模样。卫曦心中小声说着,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要碰碰对方那张脸,可触及那有些冰冷地眼神,却还是放下了。 最后他只是道:“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高大的男人声音沙哑,几乎是恳求的模样,倒有几分像是做了错事、耷拉着尾巴和耳朵求原谅的小狗。李珉将一切看进眼中,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似是有人无意打翻了调料瓶,喜怒哀乐混杂一处,辨不出甜咸酸苦,只剩下五味杂陈。 但或许是对方的眼神太过明亮,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情深,戳中了他那颗看似严防死守、却早已露出缝隙的心…… 仿佛魔怔了一般,李珉轻声开口。 “好。” 75 接下来的几天里,谣言愈演愈烈,同时李珉的身份也被正式公开,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悄悄地将他推向大众,李珉知道这只手属于谁,所以他只沉默的、冷静的,静观其变。 摄政王多日不理朝政,朝野上下乱作一团,李珉身负皇血,自然成了最好的人选。开始有人想方设法的巴结他、讨好他,其中不乏将他视为傀儡看得,李珉自小生于冷宫,对这人情冷暖可谓一点就透,他一边与不怀好意者周旋,暗中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很快,便有了属于自己的追随者。 摄政王罢政的第二个月,已有大臣联名上书,痛骂卫曦的不作为,而那些折奏则一本不少的落到了李珉手中,这些时日的政事基本都是他在操劳,对这一套已经十分娴熟,瞥过一眼后便放到了一旁。 虎符还在摄政王手里,所以他无法光明正大的逼宫,能做的就是把控人心,尽可能调动大臣们的情绪,到时候一同上书逼他交出虎符……李珉有种预感,他离那一天并不远了。 又是一个月过去,民愤已到极致,京城之中甚至有百姓拉着横幅游街示威,与此同时,坐在家中的卫夫人则被人连夜送出紫禁城,才刚过城门,这一消息便传到了李珉手中,后者捏着那通报的纸条,久久不语。 有臣子建议,令人将对方捉回来,以此威胁卫曦,话到一半便被李珉一个眼神瞪了了回去。他面无表情的烧掉那纸条,冷声道:“往后莫要再提此事。” 大臣被他眼神所震,自是低头不敢吭声。 …… 摄政王罢政的第三个月,百官连同京城百姓数万,联名上书,要求对方交出虎符和玉玺。 也便是在这浩浩荡荡的舆论声势之中,李珉在数百臣子的簇拥下,前往养心殿。 76 他有几月未来,宫门前的叶子已经黄了,不知不觉大半个春秋过去,冬季将至,连秋风都带上些许寒意。李珉整了整领口,挥手拦住了身后的人群。 “本宫一个人进去便是。” 语罢,不管群臣如何阻止,一意孤行的推开了养心殿的大门,卫曦站在正厅,正试图将一件红色的披风挂在身上,见他过来微微一笑,像是久候多时。 他说:“你来啦。” 李珉没有应声,缓缓走近了些,他发现那人不知何时褪下一身繁复的龙袍,翻出以往的银甲,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 多日不见,他看起来要比先前瘦了不少,但仍旧高大挺拔,眼睛很亮,像是夜里的烛火,又或是清晨的曦阳。 李珉便这么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看着他一点点系好盔甲,纠结最后披风上的结,他手笨得很,怎么绑都不对劲,不知不觉急出了一头的汗,晶晶亮亮挂在额前,像个上火的毛头小子。 于是李珉鬼使神差的说:“我来吧。” 卫曦楞了一下,受宠若惊的看着那人倾身上前,惯于握笔的手指捏着红绳,三两下便打成了一个漂亮的结。已经不再年少轻狂的将军心跳飞快,他不敢去看对方的脸,只羞涩又局促的解释着:“我……我寻常在家里时,都是我娘给我——” 话到此处,却又被生生掐没了音,早就料到会有这番的他,事先将娘亲送出了城,结果千瞒万瞒,最后倒是他自己差点说漏了嘴…… 卫曦尴尬了,闭上嘴不再说话,倒是李珉好笑的看着他,“你……” “玉、玉玺和虎符在桌子后面……我、我去给你拿!” 卫曦 - 分卷阅读37 说着退后了一大步,红着耳尖跑去拿东西,李珉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良久之后他才道:“寻常摄政王都是独揽大权,迫不及待将东西交出去的,你倒是头一个。” 卫曦捧着东西走回来:“你知道我志不在此……”可他的志向,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实行了,所以他才会赶在今天,最后穿一次银甲、披一次红氅。 思及至此,难免有几分悲从中来,卫曦却仍在笑着,他笑着将手里代表天下权势的东西,转交到李珉手中,接着单膝下跪,以门外人皆可听到的声音,高呼—— “微臣卫曦,参见皇帝陛下!” 他甘愿为他脚下不二臣,于是这一跪,便是一辈子。 77 卫曦再一次见到李珉,是几日后。 这一周内,他被勒令软禁家中,不得外出,直到今日才被李珉……或者说皇帝诏进宫内,自是马不停蹄赶去。他退位后,皇帝只用这么几天时间,便抚平了原本支持他的那一小撮朝臣,如今皇宫上下都在为新皇登基之事做准备,卫曦一路走来,只见下人正布置宫殿,气氛喜庆恍如过年。 如今的李珉,不再是那个顶替了李赐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登上帝位的天子,他是真真正正受万人朝拜的民心所在。 卫曦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宫殿,这无非是一个天下的缩影,一个真正属于那个人的、属于李珉的,时代的开始。 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想。 如今的他一身轻松,唯有那颗深爱那人的心仍旧沉重,他不指望那人能接受,他只想守着他,不离半步的。 哪怕是永生留在这紫禁城也无妨。 只要他不死,他便永远爱着他。 78 出乎意料的是,李珉不在养心殿里。 卫曦在案前站了一会儿,不由自主的伸长脖子,桌上放着已经写好的圣旨,是在那人登基之后颁发的,其中大概便是些给百姓的福利……如此想着,他收回身,却不慎碰倒了一旁的奏折,倾倒下来,连带那一摞圣旨也落在了地上。 卫曦自觉闯祸,埋头去捡,却不慎抖开一张,上书的文字却叫他瞪大了眼…… …… 李珉听闻瑾儿又开始哭,便放下公事前去查看,这孩子如今眼看要满一岁,已经牙牙学语会说一些简单词句。一见他来,便奶声奶气的唤着:“符皇……” “是父皇。”带着些无奈的纠正读音,他陪孩子玩了一会儿,这些日子里他忙于公务,鲜少有时间过来,如今终于闲暇些许,只一转眼,对方却已这么大了……心下恍惚了一瞬,皇儿却已咬起了他的手指,弄得他满手口水。 李珉哭笑不得的抽回手:“你这小调皮鬼……”也不知是像了谁。 也就是这会儿,他才突然想起自己宣了卫曦进宫,便与恋恋不舍的小皇子告别。结果刚一推开养心殿的门,便被一股大力拽着,按到门板上。 李珉猝不及防间只觉得后背一麻,紧接着便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里,卫曦死死搂着他的腰身,将脸埋在肩窝处,他整个人抖得厉害,像是害怕又像是欣喜,急促的呼吸一下有一下喷吐在李珉颈侧,又烫又痒。 就在他想推开对方的时候,那人却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李珉眯起了眼,“我不知道你再说什……” “别想骗我!”卫曦的声音猛然太高,带着明显的哭音:“我根本没有跟你提起过卫家……若你什么都不记得,又为什么会下那道圣旨?” 那道……昭告天下,表明卫家受三皇子托付,颠倒反正,推翻暴君——使天下重回正道的圣旨。 短短几句话,挽回了卫之一姓百年的忠名与声誉,也解开了卫曦心里,最后的结。 79 眼泪不受控制得涌出来,卫曦抱着无语的李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后者本还想说些什么,可一看这小子毫不犹豫的将鼻涕眼泪全蹭他身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滚开点!” 卫曦自然不干,趁着这个对着他又蹭又拱,活像只撒欢的小狗,李珉本来还有脾气,全给对方弄没了,最后只叹息一声,硬邦邦道:“……我可没说要原谅你。” “那你罚我吧!怎么罚都行……”卫曦连忙说着,越到后来声音却越小,他贴在他耳边,像是祈求一般小心翼翼的道:“就是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 见对方不语,他登时有些急了:“我喜欢你……承之……不对陛下,我、我一直喜欢你……” 卫曦在沙场多年,饶是近几个月学了点墨水,这会儿也想不起来,那些花里胡哨的情话他都不会,只反反复复的重复着几个字,生怕对方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李珉一直听着,从触动到觉得好笑,心头万分感慨,许多过往的记忆走马观花似得一闪而过,却又终究消失不见。 都过去了。 如今他再也不是那个需要背负着别人姓名才可苟活的皇子,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摒弃过往,从头开始。 而卫曦……这小子脑袋不好,却也变着法子推他上位,自己能这么快成功,其中不乏对方的推波助澜,甚至不惜将自己作为垫脚石。李珉承认他是有感动的,他的心很硬,却唯独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丝的、多余的柔软。 当时对方喂他喝下的药,早就被那位老太医偷偷换了去,阴差阳错间,他虽有昏迷,但却找回了那段被他遗忘的记忆……记忆里有那么一个少年,他志向不凡,年少不羁,与当年的自己一拍即合。二人互为知己,却被迫分开,再见时一个遗忘一个错认,便就这么擦肩而过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如今,才终于抓住了对方的手。 他们认识了几年,纠缠了几年,却从未有现在这一刻那般,卸下所有心防,毫无顾忌的拥抱在一起……李珉闭了闭眼,这是他平生头一回没有选择睚眦必报,而是再退一步,退到那人敞开的怀里。 耳畔,他的将军还在念念叨叨的问:“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李珉笑了,他摸了摸那人笔挺的背,第一次主动地凑上前,吻了吻对方满是泪水的脸。 “嗯,我知道。” 8o 中元十二年,李珉登基,封号为“明”。 同日,卫家之子卫曦受圣上所托,卧薪尝胆、反正朝纲、推翻暴君,功名盖世,被封震远大将军,持虎符帅印,掌管兵权。 自此,河清海晏,天下升平。 《不复》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