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冲喜 卷一》 第1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正文开始】 泰安二年。 前夜的雪落了一宿,再睁眼已覆满了山野。 简陋的农舍院子里蹲着一娇小的身影,只见她穿着一身发旧的浅粉色袄子,乌亮的秀发扎了麻花辫垂在两侧,此刻正在团着雪往瓦罐里装,一双手冻得通红却像不畏冷似的浑然未查。 "年丫头别玩了,跟恒哥去地里弄点菜回来,等我洗完衣裳给你们烧饭。" 喊了两遍,小姑娘才丢了手里的雪团,站起来原地蹦了蹦回头清脆的道:"知道了。" 便步调轻快的拉着屋内出来的少年,急匆匆的往外跑。 她的声音纯澈叮咛,就像是初融的雪水落在瓷瓦之上,让人不免想要窥其全貌,却只能看见她露在外面的杏眼莹然有光灵动极了。 "妹妹慢些,路上湿滑。" 少年的话音还未落下,两人就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一行人,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穿着打扮如此气派的人,他们一行五人,最打眼的是中间披着银灰色大氅的中年男子,蓄着长胡子身形高瘦凛然飘逸,有些世外方人的傲然之气。 小姑娘还想再看,可对上那人的眼却迅速的缩了缩脖子往少年的身后躲去。 这人看着和善可眼神着实让人害怕,像是一眼就会看穿人心,更别说他身边的那四个黑衣侍从,寒着脸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恒哥虽然也没见过世面心中怯弱,但他是哥哥得保护妹妹,就大着胆子的拉着小姑娘跪下请罪,"我们兄妹不小心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男子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掠过,"无妨。" 只是寡淡的两个字却仿佛有千金重,恒哥本能的拉着小姑娘往后退,让开了眼前的路。 看着那一行人走远,他才长出一口气,带着小丫头快步的往自家田里去拿菜。 "恒哥,他们是谁啊?好生气派,看着像官老爷呢,你说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呀?" 他们这个村子又小又偏,平时鲜少有外人进来,村子里最有钱的就是村口那户杀猪的,可他们的穿戴却是全然不同的,小姑娘便想起隔壁阿花说她家哥哥是要考秀才以后做官老爷。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气派又厉害的人,想来这就是官老爷了吧。 "你忘了阿娘怎么教你的吗?不许在背后议论别人也别多管闲事,小心回去挨手板。" 想起打手板,小姑娘就飞快的把脑袋埋进了袄子里,乖乖的不敢说话了。 她小的时候摔过一回,从小就被人笑话她蠢笨,可她并不在意,不懂的事情自有聪明的人会解决,她只要有的吃有得玩就好了。 两人扒开厚厚的积雪,抱着满满一筐菜回去,一进院子却傻眼了,方才路上遇见的那几个黑袍人正守在院里。 当她两傻站着不知所措时,余妈妈跟着那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一见他们回来就朝着男子卑躬屈膝的道:"大人,这位便是我们家五姑娘,沈如年。" 沈如年有些发愣,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安的预感,余妈妈平时都喊她年丫头,为什么会突然喊她的名字? 然后她就看着那中年男子露了个笑,朝她招了招手,"五姑娘过来。" 沈如年还抱着满怀的萝卜,这会只能局促不安的走了过去,她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留那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转动着。 男子像是没看见她怀里的东西,也不在意她浑身的粗陋,仔细的上下打量完她才弯了弯嘴角,伸手将她遮在脸上的衣服往下一勾。 一张小脸就露了出来。 肤若胜雪,五官精致小巧,两颊还泛着淡淡的绯红,给这冰天雪地平添了一抹春色,便是京中的美人在她面前也要逊色三分。 黑衣的侍从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的低下了脑袋,就连那位大人见了也有些失神。 他一直寒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些许的喜色来,看来是天不绝他,极阴极煞的命数之人还活着。 "准备准备,三日后本座派人来接沈姑娘入宫。" 沈如年虽然反应慢些,不懂入宫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听明白了这是要带她走,怀里的萝卜瞬间掉落了一地,眼眶跟着就红了。 可她还记得余妈妈说的话,在外人面前不能哭不能失礼要听话,不然就不要她了。 沈如年就算心里非常的难过也强忍着没有哭,可这小模样比哭出来还让人觉得心疼。 恒哥原本畏手畏脚的站在旁边看着,这会听见他要带走沈如年,整个人才踉跄的往前一大步,看着自家母亲磕磕绊绊地道:"阿娘?" 他知道沈如年只是寄养在他们家,并不是他的亲妹妹,也知道她早晚会走,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么快。 恒哥很想上前拦住这些人,可他刚动了一步,守在旁边的那四个侍从就寒厉着眼摸了摸腰间,他方才瞧见过的,那里可是有兵刃。 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人,被这么一吓唬险些没站稳滑倒,只能缩在一边不去看沈如年难过的眼神。 第2章 余妈妈看着两个孩子心中不忍,沈如年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好不容易养成了如今娇美的样,十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是假的。 而且要不是沈如年,她的恒哥可能早就没了。 想着这些便一咬牙跪了下去,"大人,我们姑娘年幼,从小养在山野尚不谙世事,宫中规矩更是一窍不通,奴婢只怕她这般模样进宫会坏了大人的事,大人不如……" "你可得考虑清楚了,是本座现在带走她好,还是等沈夫人想起她来随便嫁了她好呢?" 他只是轻笑着低声说了一句,却让余妈妈冷不禁的打了个寒颤,瞬间脸色煞白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上身恭敬的伏地,额头重重的磕在冰寒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奴婢一定准时送姑娘出门。" 那位大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沈如年一眼,展眉露了个和善的笑,然后带着四个侍从大步的离开了。 等到人都走完,恒哥才敢抹了额头的虚汗,手脚并用的上前,"阿娘,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带走妹妹?" 余妈妈看着他们走的方向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拉着沈如年进屋,拿出了床底下的箱笼。 里面是几个小肚兜包裹着的长命锁,上面刻着小小的年字,余妈妈小心翼翼的把长命锁放在了沈如年的掌心。 沈如年的父亲是当朝户部侍郎沈德楠,她的生母是落难的官小姐,因着家中与沈家有旧情,沈德楠就纳了她做妾室。 可那沈夫人却不是个容人的主,见她生母貌美又得宠,便使了计谋害得她难产而死,不仅害了大的还不肯放过小的,寻来相师批了沈如年的八字。 是极阴极煞的命数,克父又克母。 若是她一直留在沈家,早晚沈家都会受她牵累,还不等沈如年周岁,就把人交给了余妈妈带到了偏僻的乡下养。 这余妈妈是个丧夫带着儿子的粗使婆子,沈夫人给了她些好处,指使她把这碍眼的庶女养的越废越好。 每年给她银钱,隔上一段时间还会派人来看看养的如何。 当知道沈如年刚到乡下就摔坏了脑袋,不仅比旁人说话的慢连哭都不会哭,慢慢的银子也不给了,监视的人也来的少了,竟然真像是把这个孩子给忘了一般。 起初,余妈妈自己有儿子要养,多了个奶娃娃要分神照顾而且还是个煞星自然不喜,收了好处就苛待沈如年。 直到沈如年周岁时,余妈妈在外头干活,恒哥发了一日的高烧,是沈如年在屋子里大哭不止,哭声惊动了邻居,邻居请来了大夫才救下了恒哥。 若是等余妈妈忙完了傍晚回来,年幼的孩子不烧糊涂也该留下病根了。 自打那日起,余妈妈就对沈如年好了许多,奶娃娃不哭了整日都是笑,她笑起来又甜又好看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心软了。 余妈妈就为她瞒住了沈家派来的人,在外面装作对她刻薄凶狠,一回家便是心肝宝贝的疼,真心实意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养。 沈如年今年刚及笄出落的越发的美了,余妈妈就开始发愁的睡不着,小的时候养着也就罢了,姑娘大了是要嫁人的。 沈如年虽然心智有些不成熟,可如此漂亮水灵的姑娘便是京中都没几个的,整个村子的人都盯着她瞧,恨余妈妈不得天天裹紧沈如年不给旁人看。 而沈府已经好几年没消息了,他们一直想不起沈如年也就罢了,要是突然想起来把她要回去,随便嫁了个鳏寡之人毁了她的后半生可如何是好。 她本该是大官家的千金小姐,即便是庶女也该是不愁吃穿无忧无虑的长大,只可惜有个狠心的主母,才轮到这般田地。 余妈妈心疼的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的与她说着这些过往之事。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心中叹了口气,沈如年终究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沈如年的眼里蓄满了泪,那些高门大户的事情离她是那么的遥远,她不懂为什么余妈妈要和她说这些,就算她姓沈,但那些人已经不要她了,这里才是她的家。 "阿娘,你也不要我了吗?"声音又软又低可怜极了。 她总爱学着恒哥一样喊她阿娘,在她的心里余妈妈便是她的娘亲。 "姑娘糊涂!以后万不可再在人前漏出一声的阿娘,你姓沈,你的父亲是当朝大官人,你的嫡母是沈夫人,若是喊错我们怕是一辈子都再难相见。你要乖乖的听话。" 沈如年很难过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余妈妈虽然是个粗使婆子,可她心里知道沈家早晚会来接人的,就偷偷的把她会的那些东西都教给沈如年。 教她行礼教她规矩教她不能随便哭,她是最最听话懂事的,余妈妈说了不哭就绝不会让眼泪落下来。 "我听话我乖,那我以后还可以见到妈妈和恒哥吗?" "会的,我们姑娘要去宫里当贵人了,只要等陛下的病好了,等你讨了陛下的欢心,以后我们肯定还能见面的。" 第3章 今日来的那位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国师大人。 整个北赵国都知道皇帝年前生了场怪病,日日卧床不起,说他是活不过这个冬日了,国师要为天子寻八字相合的冲喜之人,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沈如年。 沈如年的眼睛微亮:"只要陛下的病好了他能够喜欢我,我就能回来了吗?" 余妈妈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长发,看着她的眼睛点头。 沈如年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眨了眨眼睛弯着唇角笑了起来,虽然她还有些懵懂,但听起来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困难。 她会好好的照顾陛下,也会努力讨陛下喜欢。 他们会再见面的。 ☆☆☆ 乾清宫内,宫人们正在轻手轻脚的清扫着内殿,只是目光总会忍不住的往龙塌上落。 那是北赵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帝王,有传言他是踏着父兄的脊背登上的皇位,手中沾满了鲜血。 他刚登基那年,金銮殿外的丹陛时常血流漂杵,无人敢在他面前高声一言。 偏生这般暴虐之人,生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高坐龙椅之上时就像那曜日让人无法触碰。 可如今他得了怪病,一日之中没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此刻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像个人畜无害的矜贵公子,倒让人忘了他手中沾过的鲜血,忍不住的想要朝他靠近。 旁边新来的宫女就看得痴了入了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床前,甚至还伸出了手。 就在要触碰到他眉眼的瞬间,赵渊倏地睁开眼睛,长睫下那双眼漆黑阴戾,不带一丝情感,只一眼便如坠深渊。 宫女背脊发寒,一时连话也不会说了,浑身发颤的后退了两步。 赵渊薄唇微抿,寡淡的道:"扔出去,砍了。" 三日转瞬即逝。 余妈妈心里揣着事整宿都没睡好,可同屋的沈如年却睡得极香甜。 看着她娇憨天真的睡颜,余妈妈反被气笑了,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是全然不知前路何等的险峻,还真当进宫去玩呢。 转念一想又释怀了,她是个有福的丫头,懵懂无知没准还是幸事。 余妈妈轻手轻脚的出门准备做早饭,可一开门就傻眼了。前几日那些黑衣侍从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而且比那日来的还要多,一眼瞧去连模样都分不清。 见她出来就齐刷刷的回头看着她,吓得余妈妈手里的盆子险些丢出去。 这些侍卫是什么时候来的?难不成这几日就一直守在这?是怕他们会偷偷将沈如年送走吗? 都道陛下杀人不眨眼,也不知那日会不会惹恼了国师,余妈妈双腿打着颤,心中无比的庆幸还好她没做出傻事来。 赶紧在荷包里摸出所有的碎银子,颤颤巍巍的往领头的那个侍从怀里塞,这是原本给恒哥攒的束修,没想到这会先用上了。 "各位官爷实在是辛苦了,这点小钱给大人们买壶好酒。" "为陛下办差,何来辛苦。"他们看着不苟言笑面无表情,却也没有眼高于顶的不理人,只是对她的银子没有多看一眼。 余妈妈只好讪讪的把银子又收了起来,"劳烦诸位大人久等,奴婢这就去喊我们姑娘起来。" 余妈妈不敢再耽搁,赶忙进屋把沈如年给喊起来,梳洗打扮还给她换上了新衣裳,这本是留着给她过年穿,红艳艳的特别喜庆。 当初这身衣裳刚做好的时候沈如年可宝贝了,没想到这会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就先穿上了新袄子。 原本沈如年还有些困意,看到漂亮的新袄子瞬间就清醒了,高兴的对着铜镜左右的看,还在余妈妈面前转着圈。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朱红色袄子,可穿在她身上便衬的她肤若凝脂恰到好处的甜美娇嫩,她偏头一笑星月失色。 "阿娘,好看吗?" 余妈妈看着一手带到大的姑娘马上就要离开自己,心中既是不舍又是苦涩,连那句阿娘都不舍得让她吞回去。 她这辈子怕是不会再有机会看到沈如年出嫁了,她是小姐自己是下人本就云泥有别,余妈妈的眼眶不禁有些发涩,却还是笑着夸她好看。 "好看,真好看,姑娘这般穿比画上的仙子还要好看,等入了宫,陛下一定会喜欢姑娘的,姑娘要听陛下的话,以后姑娘就会有很多漂亮的衣裳。" 沈如年乖乖的点头,她一向都乖巧听话,而且进宫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怖,还有漂亮的衣裳穿呢。 "那别人呢?那个官老爷呢?" "他的话也可以听,但若是他与陛下的话有不同,那便只听陛下的,旁人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你要记着陛下是明君是好人他什么都知道,姑娘可不能在他面前说谎话。" 这是余妈妈想了三日得出的法子,他们的这位皇帝手段可厉害着呢,沈如年单纯若是想保住性命好好活着,那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听话。 第4章 交代来交代去总觉得还有千言万语未说尽,可外头的人已经在催了。 "时辰不早了,咱们要赶在正午之前进宫,姑娘可不敢耽搁了。" 这回说话的是个声音尖细的人,余妈妈方才没瞧见,但听声音应该是个太监,就手下不停地给沈如年梳好发髻戴打开了门。 门外确实站着一太监,看着穿着打扮应该是内殿伺候的领事太监,余妈妈不敢因为他是阉人就小瞧他,恭敬的给他行礼。 这太监确实来头不小,他是赵渊最信任的内侍常福,宫内宫外谁人瞧见他都得毕恭毕敬的喊声常公公。 常福能爬到这个位置,靠得不单单是察言观色更是因为他对赵渊忠心不二,这才会由他来接人。 他虽然面上不显心中还是有些疑虑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姑娘。 刚这么想着,沈如年就从屋内走了出来,常福顿时瞪大了眼,便是宫内的娘娘们也从没有如此惊艳的,就连他一个阉人都不免看了又看。 想着病榻上许久未醒的陛下,常福的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陛下真的有救了。 再对上沈如年就不敢有丝毫怠慢,"奴才常福见过沈姑娘。" 沈如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从小她就被人笑话是没人要的野孩子,突然有人向她行礼问安实在是有些不适应,一双杏眼湿漉漉的手足无措下意识的往余妈妈身后缩。 余妈妈自然是心疼,可她护不了沈如年一辈子,只能咬牙的把她往外推,"姑娘别怕,记得奴婢昨夜和您说的话,去吧。" 她离开沈家的时候全身只有长命锁,现在要入宫了依旧只有一个小包袱,常福上前亲自将包袱背上,朝着沈如年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姑娘请上马车。" 沈如年纵有万般的不舍也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她牢牢地记着余妈妈的话,不能哭,要听话。 只要陛下醒了,她就能回家。 红着眼眶和鼻子乖乖的跟着常福的身后,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 像是怕她会跑似的,还不等坐稳常福就使了个眼色,车夫一挥缰绳马儿就晃动着脑袋朝前奔去。 这会沈如年才真的有了分别之感,扒着窗户倾身往外去探,余妈妈正追着马车在跑,沈如年紧紧的抓着木窗子,无声的喊了句:"阿娘。" 眼眶里蓄满的泪,终究还是散落在了风中。 "外头风凉,姑娘金贵千万要保重身子。" 常福倒没觉得沈如年粗鄙,懂规矩的人京里多的去了,想要大方得体的贵女比比皆是。不懂规矩宫里的嬷嬷可以教,可单纯没有心眼可就不是谁都可以的了。 不过还得仔细的瞅瞅她到底是真单纯还是假天真。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正午之前进了宫,这一路上常福都在观察沈如年,她从一开始的失态之后就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连姿势都没变过。 问她喝茶吃点心都说不要,安静的坐着也不说话低着头看上去乖巧极了,常福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是人是鬼一眼就能瞧出来。 可这会却又有些弄不明白了,这个小姑娘到底是真乖巧还是装乖巧? 等到要下马车了常福才小心的出声喊她,"姑娘,到了。" 没有人应。 常福皱了皱眉,这是还要拿乔作态?就更恭敬的喊了一句,"沈姑娘,咱们到了。" 可还是没有回应。 常福这才发觉不对,往前靠近了两步提高声音重复道,只见那缩成一团的玉人儿像是受了惊吓,肩膀微抖猛地抬起了脑袋。 眼里带着懵懂和睡意,迷茫的看着常福,脱口而出:"我们要吃饭了吗?" 常福:…… 感情这位姑娘是真的睡了一路全不是装的。 沈如年打了个哈欠,这么早就被叫了起来她本就困得很,这马车坐着颠来颠去的又很舒服,她一坐上马车就有了困意。 一开始还能听见常福和她说话,可实在是架不住眼皮打架一闭眼就睡了过去,只是没想到再睁眼已经是另一翻天地了。 常福不着痕迹的抽了抽嘴角,依旧恭敬的请沈如年下马车,"赶了这么久的路沈姑娘想必是累坏了吧,咱们赶紧进殿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沈如年一听休息有吃的眼睛都亮了,乖乖的点了点脑袋,就看见了常福肩上的小包袱,那是她的。 常福感觉到沈如年的视线,很懂事的就把包袱还给了她,然后领着沈如年往乾清宫去。 先不管沈如年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总瞧着不是个会生事的,当下没有什么比让陛下痊愈更重要的事情了。 沈如年从小在乡下长大,从未见过这么气派的楼阁殿宇,只觉得什么都是新奇有趣的眼睛都不够看了。 这么大啊,比她家的后山还要大呢,要是能在这和邻家伙伴们玩游戏一定很有意思。 第5章 常福瞧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新奇样,没有点破也没有笑话她,反而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他刚被卖进宫的时候可比她还要没见识呢。 走了半个时辰常福才停了下来,沈如年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她认识的字不多,看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 "陛下就在殿内,奴才先领您去拜见陛下。" 沈如年听见陛下心就止不住的跳了跳,她和隔壁家的阿花玩得好,阿花时常会从大人那听些话来吓唬她。 见她什么都不怕,就会用陛下的长相来吓,沈如年是不信的,哪有人会比鬼怪更可怕。 阿花不服气就指着那年画上的神将,故而在沈如年的印象里陛下就该是铜铃大眼青面獠牙还有三头六臂的神人。 不过就算真长得这么可怖她也是不怕的,因为天神都是保护百姓是不会伤人他们的,而且余妈妈说了要她听陛下的话,那就算陛下长得再吓人,她也会乖乖的听话。 "常爷爷您可算回来了。" 常福点了点头,"陛下呢?" "和前几日一样还未醒。" 瞧见常福回来,殿内当值的小太监赶紧跑了出来,然后还偷偷的打量沈如年,不仅是他,整个乾清宫的宫人都在偷看沈如年,这便是给陛下冲喜的姑娘了。 只看了一眼所有人便有了一样的念头,这姑娘可真好看,就是可惜了,陛下自从几日前醒过一回就再未醒过。谁人都知道冲喜是国师大人无计可施在强撑呢,陛下这病只怕是药石无救了。 常福是唯一相信国师的人,他的这条命是陛下救下的,在他眼里陛下是无所不能的。 陛下没事之前人人都惧怕他,等陛下一出事宫内宫外的风向就都变了,所有人都盼着陛下早日出事,可他却相信陛下一定会逢凶化吉好起来的。 常福焦急的很,陛下的病是越来越重了,不敢再耽搁赶紧引着沈如年往殿内走。 一进殿沈如年就感觉到了压抑,外头天光大亮可屋内却昏暗的很,殿内虽然点着熏香,却依旧压不下弥漫着的药香味。 常福发现沈如年有些不适应,就赶紧让人开窗点烛,顿时屋内一片亮堂。 皇宫之内的殿宇气势恢宏,乾清宫内更是极尽奢华,可沈如年的眼睛却一直落在内殿的屏风上。 这架屏风后面的御床上,正躺着那位传闻中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暴君。 "沈姑娘里面请。" 殿内一片寂静,沈如年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有点和她上回咳嗽还偷吃糖糕怕被余妈妈发现的心情有些相似。 既兴奋又就有些胆怯。 沈如年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唇,手指紧张的揪着衣袖乖乖跟着常福饶过屏风,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御床上的赵渊。 卧病数月让赵渊的脸色看上去很是苍白,可那苍白就像是皎洁的月光静谧亘古,给他俊美深邃的五官添上了几分清隽,他只是安静的躺在那里,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沈如年看着床榻上的人停住了脚步,忘了呼吸忘了眨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去告诉阿花,之前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陛下根本不是青面獠牙也没三头六臂,他明明是画中仙天上人。 只可惜这么好看的人此刻正紧闭着眼昏睡着,沈如年忍不住的想要是他醒来该有多好。 常福看她傻愣着赶紧提醒她行礼,陛下即便是睡着也是要行礼的。 沈如年迷茫的回过神来准备要跪下行礼,外头就有宫女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常公公,慈宁宫的宁嬷嬷来了,说是太皇太后听说沈姑娘进宫了,要请沈姑娘去慈宁宫说话。" 常福面上呵呵的笑着让人进来,心里却在暗骂太皇太后这个老妪婆。 陛下得病之前她可是跟只王八似的天天缩在慈宁宫,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是看着陛下卧病在床每日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就开始兴风作浪了,她打的什么主意大家伙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赵渊有一幼弟,是先帝外出南巡时留下的风流债,赵渊登基之后他的兄弟们要么病死要么造反自己作死,最后活着的只剩这个弟弟,未曾有封号众人都喊他七王爷。 七王爷名叫赵明熙今年十岁从小养在别宫,赵渊登基称帝时这个幼弟被送回了宫,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继续赶尽杀绝时,赵渊却没多给他眼神,将瘦弱的跟猫儿似的七王爷养在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陈氏去年刚过五十大寿,她不是先帝的生母,原先不过一不受宠的太嫔,膝下也无子嗣。 赵渊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会抬举了她,许她太皇太后的尊荣奉她为皇祖母,相互合作由她下懿旨宣布赵渊登基,他便名正言顺的做这北赵国皇帝。 原本也是祖慈孙孝的和睦相处,可这陈氏却是个野心勃勃的老妪婆,被娘家人和群臣怂恿,见赵渊病重居然生出了垂帘听政效仿女帝的蠢心思来。 第6章 她原本就身边养着七王爷,现在居然还把手伸到了乾清宫来,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常福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被他扫过的宫人赶紧低下头。 陛下病了两个多月不仅是乾清宫整个皇城都像筛子一样千疮百孔,可现在却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让陛下赶紧醒过来。 "太皇太后真是疼惜小辈,只是沈姑娘刚进宫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要不还是等沈姑娘用了午膳再过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宁嬷嬷笑得一脸和气,"太皇太后知道沈姑娘路上奔波,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就等着姑娘呢。" 常福知道这是没得商量了,气得恨不得去那老妪婆跟前啐她一脸唾沫才好,但陛下发病昏睡不醒,太皇太后占着辈分他也不敢和她硬碰硬只能妥协。 这才退了一步,把身后的沈如年露了出来,宁嬷嬷顿觉眼前一亮。 好生标致的姑娘,除了有些小家子气,便是当年宠冠六宫的先贵妃也不如她娇美,好在的是还稚嫩的很,这样的小姑娘最容易摆弄唆使了。 "奴婢给沈姑娘问安,沈姑娘这边请。" 余妈妈把她交给了常福,沈如年就把常福划在了熟人这个范畴,现在见到一个不认识的宁嬷嬷就下意识的有些害怕,往常福的身后缩了缩。 "我不想去。" 宁嬷嬷脸上的神情就僵住了,好个小丫头片子原来是面嫩心思多呢,居然敢下太皇太后的面子,真是不识抬举就想要呵斥她一句不懂规矩。 常福听见却很高兴,原本对沈如年是五分疑心,现在看她下太皇太后的面子就成了七分的欢喜,生怕她吃了亏赶紧为沈如年说话。 "沈姑娘别怕,太皇太后最疼小辈了,只是喜欢您想要和您说说话,奴才陪着您去很快就回来,陛下还等着您呢。" 一听到陛下,宁嬷嬷想说的话就僵在了嘴边,眼神闪烁的往屏风瞥了一眼,只觉殿内阴风阵阵的。 也不知道这个病鬼什么时候会突然醒过来,听说他前几日醒来就砍了个不安分的小宫女,只要他活着一日便还是北赵国的皇帝,想杀谁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这么一想就背脊发寒一刻都待不住了,"常公公说的是,太皇太后就是见姑娘喜欢想要说说话,一会就回来。" 连常福都说了要去,沈如年只好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乖乖的点头,她还记得常福说的话,给陛下行了礼就能吃东西。她已经半天没吃东西了肚子真的好饿,她得赶紧回来给陛下行礼,这样才能吃上饭。 常福就陪着沈如年往慈宁宫去,等到了殿外常福也跟着要往里进就被宁嬷嬷给拦了下来。 "太皇太后只喊了沈姑娘进殿说话,就劳烦常公公在外头候着了。" 常福看着被带进殿内的沈如年狠狠的跺了跺僵硬的脚,这个老妪婆肯定不安好心,沈如年如此单纯的人进了殿可不是羊入虎口? 他得赶紧想个主意才好。 沈如年是进去之后才发现常福不见了,愣愣的看着门的方向没有动,宁嬷嬷扯着脸上的笑引着她往里去,"太皇太后在里头等着姑娘呢。" 她很想说她要常福陪着,可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宁嬷嬷的眼神不善,想起余妈妈交代的话,又看了一眼门才挪着步子往里走。 殿内烧着炕很暖和,太皇太后正倚在贵妃榻上闭着眼休息,身前身后簇拥着好几个宫女捶背捏肩好不享受。 听到动静她就缓缓的睁开了眼,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红袄子的小姑娘,水灵灵的就像是雪中绽放的红梅,美艳又动人。 自从先帝驾崩后整个后宫入眼满是素缟,即便是新帝登基那也搅和不动这一潭死水,今日可算是瞧见了一丝生气。 太皇太后由宫女扶着坐直身体,脸上带着笑朝沈如年招了招手,"好生漂亮的小姑娘,快走近些让哀家仔细瞧瞧。" 可沈如年却站着没有动,还紧紧的握住了自己肩上的包袱,这个看着雍容华贵的老人家她不喜欢。 太皇太后嘴里说着蜜糖般的话脸上也是带着笑,可那眼神就和村里那些人笑话她是傻子时一样,用余妈妈的话就是表里不一,这样的人都是坏人。 她没动没说话,殿内的气氛瞬间就凝滞了。 "姑娘是聋了吗?太皇太后请您上前说话,您该行礼问安才是。" 宁嬷嬷皱着眉伸手就用力的去推她,没想到的是手刚伸出去还未碰到她的背,方才一直站着没动的沈如年不着痕迹的往前挪了两步。 宁嬷嬷非但没能推着她反而险些因为力道太大而摔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难不成是在装傻充愣? 沈如年却是弯着眼抿了抿唇,心里忍不住的嘀咕她们果然都是坏人,竟然和村子里的那些人欺负她的方法都一样。 不外乎推她凶她骗她。 第7章 只是没想到这么气派的地方,里头的人也这么的幼稚,好在这些她从小都经历了无数遍吃了很多的亏,早就不会再被这么欺负了。 她抓紧了自己的小包袱悄悄的看了宁嬷嬷一眼,小心的往旁边挪了挪还冲她吐了吐舌头,这样失礼的表情偏生她做起来既可爱又透着股傻气。 宁嬷嬷都被气懵了,一时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这可是在慈宁宫,宁嬷嬷丢了人脸上挂不住就想再给沈如年一个下马威,不过还不等她再有动作太皇太后就开口了。 "给沈姑娘看坐上茶点。听说你从小养在庄子里?果然是水土养人如此的天真可人,不通宫中礼数也无妨,你别怕,哀家不生气。"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让宫女给沈如年搬来锦墩端上茶水糕点。 她今日找来沈如年主要是想看看高吕荣在玩些什么把戏,原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真是个小丫头,心中不免放心了许多,又升起了想要拉拢之意。 这么稚嫩又没见识的丫头,最好哄骗了。 沈如年看到桌子上满满当当的茶点眼睛都直了,碟子又小又精致每个碟子里只放三四块,没有一个是她能叫出名字来的,但光是看着都觉得很好吃。 尤其是她已经饿了一上午,看到这些点心肚子就更馋了,下意识的抿了抿下唇,站的稳稳的脚步都忍不住的挪了一下。 太皇太后自然是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忍不住的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管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有欲就能拿捏。 "你若是喜欢一会哀家让人给你各种都包一些,给你带回去吃。" 这让原本想要伸手去拿的沈如年瞬间就挺直了背脊,她是个从小就认死理的人,余妈妈说过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也不能听陌生人的话,她只能乖乖的听陛下的话。 一想起这个就算肚子再饿眼前的点心再好吃,她也不敢动了。 "我不要。" 低声说了一句就垂着脑袋乖乖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手还紧紧的攥着她的小包袱,一副生怕被人抢走的小模样,真是活生生的要把太皇太后给气死。 呵,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太皇太后原本盘算着,只要她听话许她些好处,就算赵渊今后病死了也能留下她一条命。 她想扶持着七王爷登基,可盯着皇位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她得想办法接近赵渊,但乾清宫被国师还有常福把持着根本近不了身,眼看着赵渊病得越来越重清醒的日子也越来越短,太皇太后就越发的睡不安稳。 直到这会看见沈如年,她才敏锐的嗅到了转机。 赵渊登基快两年后宫还没一个妃嫔,沈如年进宫冲喜不管会被封什么品级那都是赵渊的第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能接近赵渊。 一个被家族遗弃的庶女,乡野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既没家族庇护又没靠山,岂不是送到手边的棋子。 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个半傻子,居然一而再的下她的面子,这让太皇太后想起了当初做妃子不受宠的光景。 她为何这么想要扶着七王爷上位,还不是因为不甘心和贪恋权势。 她受了一辈子的白眼,家族遗弃她宫人瞧不起她,她以为如今成了太皇太后就能忘记曾经遭受白眼的日子,却没想到一个沈如年就让那些痛苦的记忆重新涌现出来。 太皇太后只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被沈如年气得起身甩袖而去。 "看来沈姑娘倒是个有脾气的,哀家可以念你年幼无知,可陛下身边却不能留个如此不讲规矩的,宁嬷嬷替哀家好好教教她规矩。" 这才是真的翻脸不认人,方才还是天真可爱转头就要挨教训,沈如年心里更加的坚定这就是个坏人。 太皇太后一走,顿时殿内什么锦墩茶水点心全都撤走了,只剩下一个假笑的宁嬷嬷一步步逼近。 "太皇太后宽宏大量不责罚姑娘,姑娘可不能没有悔过之心啊。" 说着直接把沈如年带到了佛堂把门一锁,"沈姑娘一身的野性难驯冲撞了太皇太后,今日还是先待在里头思过一番,等明儿奴婢再来教您规矩。" 佛堂可和方才的内殿天壤之别,里头没有点烛火昏暗又冰冷,沈如年先是打了个寒颤,但很快就适应了。 她家屋里没有火炕,屋瓦还时常会漏风可比这冷多了,她除了有些饿其他倒也还好,就把包袱放在地上垫着屁股靠在墙上坐着休息。 每回她饿的时候就会逼着自己睡觉,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了,梦里有烧鸡有香喷喷的鸡腿,沈如年不知不觉靠在墙边睡着了。 然后那个好看的陛下就醒了,只要陛下醒了她就可以回家见到余妈妈和恒哥了。 陛下一定要快快醒来哦,梦里梦外她都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她希望梦不要醒。 直到沈如年被外面的声响给吵醒。 第8章 "启禀太皇太后,国师在外求见。" 太皇太后还在看娘家送进来的书信,闻言冷嘲热讽了一声,"他倒是消息灵通。" 可就算心中不喜也还是挥了挥手宣他进来。 高吕荣是从御书房直接过来的,赵渊病重之后就把政事都交到了内阁的手里再由国师坐镇辅佐,明面上说辅佐实际却是监国。 前有赵渊可以弑兄夺位,一个道士监国也就不足为怪了,就是不知赵渊若是病死他高吕荣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等到国师进殿太皇太后已经是另一番面孔,甚至还笑盈盈的起身迎他。 "来人,赐座,哀家听说这几日边关动荡你夜夜都宿在偏殿,累坏了吧,哀家让人去端碗参汤来,陛下这一病你可就是哀家的主心骨了,可万不能为了国事再把自己的身子给累着。" 国师姓高名吕荣,高家是三朝首辅国之肱骨,高吕荣又是他们这辈中最年轻有为的,人人都道他会入朝为官走所有人都走的那条路,却没想到他会在名声鹤起之时丢下一切去了道馆清修成了一小小方士。 在所有人都笑话他丢了高家的脸面时他又辅佐着新帝登基,成了一人之下的当朝国师。 他已过不惑之年,可面容清朗瞧着像是三十出头的人,既不成亲也不还俗偏管着红尘俗事,脸上永远带着和煦的笑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多谢太皇太后垂爱,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算不得累。"说着就当太皇太后的面将参汤饮尽,始终保持着脸上的笑。 之后又相互的寒暄了几句,国师才单刀直入的说明了来意,"贫道派人接了沈姑娘入宫,那孩子是贫道亲自去瞧过的,样貌品性都不错,最重要的是与陛下八字相合,想来这次定能为陛下冲喜,以解太皇太后与满朝文武心中之急。" 太皇太后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没想到着了高吕荣的道,她以为高吕荣找到冲喜之人偷偷送进宫是为了防着他们。 才会故意支开高吕荣把沈如年先一步找来慈宁宫,好了解此事真假。 可没想到却被高吕荣将了一军,说是替她解燃眉之急,她又真把人喊来了慈宁宫,那其他想要赵渊死的人岂不是也会觉得是她和高吕荣私下联手选了沈如年进宫冲喜。 难怪这次的事情这么的顺利,原来都是他算计好的,太皇太后想清楚这一切只觉得牙齿生疼。 这狗道士心眼真是多。 可她现在出去解释不知道此事也不会有人信了,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扯了个假笑才不至于让自己的神情太过僵硬。 "哀家一听说这个好消息就派人去召了这姑娘来看,果真是水灵的很,好在苍天有眼皇天庇佑让国师找到八字相合之人不绝我朝命数,陛下一定会好起来的。" "贫道本是想来告诉您这个好消息,不想您已经知道了,既然那丫头在您这,那贫道这就把人领回去,陛下也能早日痊愈。" 旁边的宁嬷嬷适时的上前道:"国师明鉴,太皇太后准备了茶水点心请沈姑娘过来叙话,却不想这沈姑娘是个脾气大的,见了太皇太后不行礼不问安还口出妄言,太皇太后也是心善不曾怪罪沈姑娘,只是想让奴婢们教教沈姑娘宫中的规矩,也好她明白如何伺候陛下。" "哀家只是想着虽然是急着冲喜但也不能委屈了姑娘家,而且这又是陛下的第一个枕边人,总不能让这小姑娘没名没分的就跟了陛下,还是要好好的操办一场,既是如此规矩总是要学些的。" 太皇太后算是想清楚了,既然都着了道还不如将计就计,干脆把沈如年给留下来。 高吕荣闻言目不斜视脸上的神色不变,端着桌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还是太皇太后考虑的周到,沈姑娘入宫冲喜确是应当有名分,只是这这名分该如何定?按宫外百姓家的正妻之礼?还是贵妃之位?" 太皇太后脸色就黑了,让个乡野女子当皇后做贵妃?想都不要想,她当初进宫不过一个美人。 "皇后贵妃关乎国之根本兹事体大,还是应该商议再做决定。" 高吕荣摸了摸胡子,脸上笑盈盈的,"贫道也是这个意思,这事兹事体大还是得等陛下醒后定了名分才好册封测。贫道已算得了吉时,若是错过了吉时唯恐耽误了陛下的病情,这些虚礼就等陛下痊愈之后再补上也不迟。"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她想要用沈如年失礼以及学规矩为由把人留在慈宁宫,却都硬不过高吕荣的一句‘耽误陛下病情’。 沉默了许久,太皇太后才不甘心的道:"国师说的是,是哀家太过拘泥礼数了,这些都等陛下醒了再说吧。" ☆☆☆ 房门被打开,常福冲在最前面,一眼就看见了缩在墙边的沈如年,赶紧跑过来搀扶着她起来。 "是奴才没用让姑娘受苦了。" 沈如年刚睡醒还有迷糊,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受苦了呢? 第9章 不过她早就习惯了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从来不反驳就乖乖的跟着常福出去,这个黑乎乎的房间虽然不冷但她一点都不喜欢。 出来的时候国师已经走了,宁嬷嬷带着一众宫女送沈如年出慈宁宫。 "太皇太后知道沈姑娘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已经让奴婢挑了几个手脚伶俐的一会就送去乾清宫。" 长者赐不可辞,她占着长辈的名分和大义要赐人给沈如年,沈如年肯定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常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死老太婆还真是不死心,面上则是笑眯眯的拉着沈如年谢礼,然后带着沈如年回了乾清宫。 原本就已经是傍晚这么来回的折腾,等回到乾清宫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 正巧宫女把赵渊的药给端了上来,"常公公陛下该用药了。" 赵渊的病是常福不离手的伺候,尤其是汤药之类的更是不敢让别人碰,但这会他却有了个想法。 沈姑娘他觉得是个好的又是将来的主子,不如给他们两培养感情的机会,就把汤药端到了沈如年的面前。 "奴才笨手笨脚的做事不如沈姑娘妥帖,不过沈姑娘给陛下喂药吧?" 沈如年正饿的大脑放空,常福知道太皇太后有心为难沈如年就赶紧跑去寻国师来解围,他这一整日都脚不沾地的在外面跑,就把沈如年的晚膳给忘了。 她一直在想这个时辰若是在家里余妈妈应该喊她吃饭了,昨日说要给她送行买了鱼,平日一个月都吃不上一回鱼呢,只可惜还是没能吃上。 脑子里还在回味鱼肉的鲜美突然听见喊她的名字就顿了一下,睁着漆黑圆润的大眼睛很是无辜。 常福突然觉得自己出了一个馊主意,这沈姑娘看着可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这样的人能给陛下喂药吗? 他也是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试一试,宫人们随时都会把药煎了又倒,倒了又重新煎,就是因为赵渊醒的时候少,大多都是昏迷的,昏迷的时候又如何能喝的入药汤呢。 喝不进药太医只能想了法子,煎了整桶的药汤做药浴,给陛下反复的擦拭身体,希望能有微薄的用处。 常福还在懊恼时沈如年已经听话的接过了药碗,乖乖的往屏风后面去。 等他回过神来追着进去的时候,就看见穿着红袄子的小姑娘已经蹲在御床前的踏板上,有模有样的勺着汤药往陛下的嘴边送。 她比恒哥小两岁,恒哥小的时候身子弱时常会生病,余妈妈又要下地干活,很多时候就是她在照顾恒哥。 起初确实是汤药咽不下去,全都顺着赵渊的好看的唇角往下流,沈如年轻轻擦了流出来的药汤,也不焦急耐心的一遍遍尝试。 "陛下乖乖喝药药,喝了药药吃糖糖,病病全都飞跑了……"这是她生病不肯喝药的时候余妈妈哄她的话,她不自觉的就学着说了出来。 话语粗俗不堪入耳,简直就是哄小孩子的话,常福听了一耳朵只觉自己的耳朵都要红了。 还好陛下昏睡着听不见,这可是杀伐狠绝的帝王啊,他若是听见,手起刀落这小丫头的脑瓜子都不够砍的。 "沈姑娘也不必太过勉强,陛下发病的时候不管谁喂都不管用,您也尽力了,奴才让人伺候您休息……" 话还未说完,常福的眼睛就瞪圆了,他亲眼看着方才还在往外流的药汤居然真的一点点的往赵渊的口中吞咽下去。 沈如年不贪心,还是一小勺一小勺的在喂,喂之前还会轻轻的吹一吹非常的有耐心,直到小小的药碗见了底又低声鼓励的说了句,"陛下真厉害!" 喝了药病就会好了,病好了她就可以讨陛下欢心然后回家了,她可真聪明,沈如年美滋滋的想。 常福:…… 原本常福激动的的眼眶都红了,泪花都在眼眶里打着转随时要滚下来,就被沈如年一个真厉害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常公公,喝完了。" 沈如年像是邀功一般,把手里空了的药碗递到常福的眼前,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甜软可爱。 常福平复了一下心情,学着她方才的口吻也夸了她一句,"沈姑娘可真棒。" 沈如年的眼睛亮闪闪的,每回余妈妈这么夸她的时候紧跟着就会奖励她糖块,花生糖白糖糕都是过年的时候市集上买的,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块呢。 可这位常公公却没眼力见的很,夸完就没了,把她手里的药碗给端走然后喊来了宫女伺候她更衣梳洗,直接就把晚饭这件事给跳了过去。 沈如年扁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才捂着肚子眼巴巴的看着常福。 "常公公,我饿了。"不是说好了给陛下行完礼就能吃饭了吗?她不仅乖乖的行礼还喂了药,为什么还不能吃饭? 常福一拍脑门难怪他总觉得有什么事给忘了,现在被她一提才想起来,原来是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第10章 在临近就寝之前沈如年终于如愿以偿的吃上了这一天的第一顿饭,随后心满意足的要去休息了。 她今儿可是累了一天呢,就算马车上还有下午黑乎乎的屋子里都睡过,可这和踏实的躺在床上睡一觉还是不一样的。 沈如年被宫女带去屏风后头换了衣裳,然后睁着一双杏眼很天真可爱的问常福,"常公公我的屋子在哪里啊?" 乾清宫这么大,没准她可以拥有自己的卧房,她从小就很羡慕恒哥能有自己的卧房,不像她只能和余妈妈挤一个屋子。 常福笑盈盈也冲沈如年笑,"沈姑娘当然是和陛下一块睡,您瞧被褥都给您铺好了。" 沈如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看的像神仙似的陛下身边重新铺了一床锦被和枕头,被褥挨着被褥枕头靠着枕头。 此刻沈如年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下午做的荒唐梦居然成真了。 沈如年进宫是来冲喜的,什么叫冲喜,那就是阴阳调和冲掉晦气。 若是说一开始常福还对这事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方才看见沈如年喂完药后就彻底的信了,沈如年在他眼里那就是救苦救难的仙人。 他恨不得现在就摁头让沈如年和陛下圆房。 可惜还不到国师说的吉时。 虽然不能马上圆房但还是可以提前让沈姑娘和陛下培养感情的,他也想的很美,反正早晚都要圆房,早些睡一张床上也好让沈姑娘习惯习惯,国师可没说过这样不可以。 咱们陛下的御床宽敞着呢,沈姑娘这么瘦瘦小小的能睡好几个,他就准备了两床被褥,陛下一床沈姑娘一床,枕头也是两个,光是看着成双成对的被褥枕头他都觉得自己无比的机智。 "沈姑娘早些歇息吧。" 沈如年虽然已经过了及笄礼,但她本就比旁人对事物感知的慢一些,余妈妈又未教她男女之事,她对这些自然是全不懂的。 小的时候她还和恒哥一张床过,虽然会走路以后她就都跟余妈妈睡了,在她看来和陛下一块睡与和余妈妈一块睡没有什么区别。 想着下午时做的梦,沈如年就忍不住弯了弯眼睛,能和这么好看的陛下睡一张床上好幸福好开心呀。 沈如年穿着白色的细棉里衣站在烛火下,看上去又乖又软惹人怜爱。 常福以为小姑娘是在害羞扭捏,正打算再哄哄她,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沈如年已经掀开了锦被钻上了床。 动作快的就像是只小猫儿,常福忍不住的就笑了,陛下这样的天人之姿哪有小姑娘不喜欢的,沈姑娘肯定也喜欢。 就压低了声音笑盈盈道:"奴才就在屏风外头守夜,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喊奴才,奴才就不打搅您休息了。" 沈如年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又软又暖和,以前她睡觉都要把脚脚伸到余妈妈的被窝里去,等暖了才敢回自己的被窝。 而这陛下的床舒服的她直想滚来滚去,浑身暖烘烘的,就连脚指头都忍不住蜷缩起来根本就不需要换个被窝取暖,真是太太太舒服了。 虽然旁边睡着个人她不能滚来滚去,但也足够让她抱着被子偷偷的傻笑。 沈如年一翻身就不小心的撞上了身旁的陛下,常福出去的时候剪了烛心,她就着屏风外的微弱烛火依旧能看见他俊美无暇的侧脸,简直让人看得痴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她一定要努力的让陛下醒来,乖乖的听他的话,然后早日回家。 冲着赵渊的方向甜甜的露了个笑,怕打搅到他休息就放轻了声音说了句,"陛下,好梦。" 然后捂着脸偷笑着缩进了被窝里,没心事又天真的人总是格外的好入眠,被这么暖洋洋的包裹着,沈如年很快就沉沉的睡着了。 常福听着里头的翻身声消失才松了口气,让小太监剪了殿内其他的烛心,顿时内殿一片昏暗,他才站着闭上了眼,他也有许久没能安心入眠了。 真希望明早天一亮就会有好消息。 当内殿陷入了昏暗之后,没有任何人发现,御床上的赵渊眼皮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赵渊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每回发病他便会昏睡不醒,他模糊的感觉到自己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每当他有知觉的时候整个人便仿若冰火交缠置身炼狱一般的煎熬,再多的痛苦他都忍得,从小到大忍辱负重一路刀背舔血他都赤脚走过来了,即便是真要下炼狱他也坦荡无畏。 他不畏骂名不惧生死,唯有不甘,他若是有一日死也该是血流漂杵,而不是如此窝囊的倒在病榻上苟延残喘。 他要活着。 可他无法控制这怪病,只能看着自己神智消散,一日日沉睡下去。 直到今日他的耳边响起了让他感到舒服的轻咛声。 他想睁开眼可始终差一点,还差一点…… ☆☆☆ 第11章 越王府邸内。 "这些日子边疆动荡,王爷为国鞠躬尽瘁但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好生修养才是。" 越王赵晖烨是先帝最小的弟弟,今年二十有六,府上有一王妃膝下暂无子嗣。 都道天家无父子兄弟之情,先帝也确实与其他兄弟感情比不好,可唯独对这个比他小了一轮几乎能当儿子的弟弟格外的宽厚亲近。 不仅从小养在身边,登基之后封他为越王赐了浙南一带为封地,可见对其荣宠。 先帝驾崩之前立了遗诏要传位给太子,可先帝驾崩的突然当时太子仍在西北平乱,得到消息赶回京时却在路上遇伏,一行人马一并被诛杀。 瞬间朝堂风云变幻,就在此刻一直不受宠无人关注的赵渊横空而出,踏着血路登上了皇位。他登基之后靠着雷霆手段迅速的压下了京中的乱局,不仅杀伐果决手上更是没少沾染鲜血,一时之间无人不知赵渊乃是个实打实的暴君,皆畏惧之。 直到几个月前赵渊得了一场怪病,药石无救只能躺在床上成了个废物,他登基时日尚短,后宫既无妃嫔膝下也无子嗣,群臣们便开始押宝新帝。 其中呼声最高的便是太皇太后宫里养着的七皇子以及越王赵晖烨。 越王原本是进京为太皇太后贺寿的,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和先帝感情好,本就觉得先帝驾崩其中有些隐情,又不满赵渊为帝,心中对那个位置也越发虎视眈眈,就顺势留在了京中。 赵渊卧病不醒,朝中有很多人是支持越王的,自然没人会提让他回封地的事,如今赵渊的病越发的重,越王的手也越伸越长。 这几日正在谋划除夕祭天之事。 北赵国自古就有习俗,除夕当日皇帝会亲自前往太庙祭祖,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例外,既然赵渊病重那就一定要另选其人前去祭祖。 若是越王能顺利代天子祭祖,身份地位自然就能确立下来了。 越王与先帝有七分相像,眉清目秀温文尔雅,很多人喜欢私下喊他贤王。 此刻正一手抵在案桌上撑着下颌,温和的露了个笑,"是本王疏忽了,多亏了温大人时时提醒。" 温远道是兵部侍郎,是最早投靠越王的京官,早就与越王暗通款曲,如今更是光明正大在越王府内出入。 "不敢当不敢当,王爷不怪老臣僭越多言才好。" "本王年轻气盛做事冲动莽撞,正需要温大人这般有阅历之人在旁秉言直书方不会走弯路。" 赵晖烨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把玩着手中的笔墨状若无意的问道:"听说今日国师去了慈宁宫,也不知所为何事。" "王爷这几日操劳国事定是还不知道,国师寻来了一个小姑娘,说是要为陛下冲喜,人今日已经悄悄的从偏门进宫了,可还没进乾清宫就先被太皇太后召去了慈宁宫。" "哦?冲喜?" 温远道讥讽的嘲笑了几声,"正是冲喜,依下官看,国师这是黔驴技穷了,竟然相信起这等民间的小技,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赵晖烨只是微扬着嘴角,依旧面容和煦只是眼里也带着些许的笑意,"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有幸入了国师的眼。" "是户部侍郎沈德楠家的五姑娘叫沈如年,说是从小身子弱一直养在乡下,想来国师也是费了些功夫,还真被他找到了八字相合的姑娘。听说沈德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家闺女进宫了呢。" "沈如年?" 赵晖烨手中的笔尖点在白纸之上轻轻的晕开墨花,口中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口道了句:"名字倒是不俗。" 然后抬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年字。 事情真是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 沈如年是被饿醒的,她在家里野惯了成天不是上山爬树就是去小溪抓鱼,饭量比一般的姑娘家要大。 昨夜御膳房准备的菜肴虽然美味又可口,但小小的碟子装那么点东西还不够她一口吃的,她吃完不过六分饱又不好意思说没吃饱,一睡醒就感觉到饿了。 刚睁眼的时候她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浑身暖洋洋又软乎乎的有种如卧云端之感。 直到撞上了那张俊美的侧脸,沈如年才后知后觉自己现在在哪里。 她身边躺着的是陛下,好看的陛下。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的姿态实在是有些不雅,应该是火炕烧着有些热,不知何时她的小脚丫从这床被子里伸了出去,此刻正压在身边人的被子上。 她是这么多年和余妈妈睡习惯了,喜欢把脚挂在旁边,虽然每回余妈妈都骂她没有姑娘家的样子,可到了晚上沈如年又照旧,现在想想都是被惯出来的。 以往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不好的,她喜欢无拘无束散漫又舒服,可不知为何此刻看着自己的脚丫子肆意的搭着,突然就有了一种羞耻感。 第12章 她以前可不懂什么叫羞耻的。 不仅觉得羞耻,沈如年还明白了什么叫做失礼没规矩。 恰好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常福的声音,"沈姑娘可是醒了?若是醒了奴才就差人来伺候姑娘梳洗更衣。" 沈如年用了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把小脚丫收回到了被子里,同时把脑袋也躲了进去,闷闷的嗯了一声。 常福听到回应就出去喊宫女们进来,这会殿内就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沈如年听着他出去的脚步声,才敢掀开了一条被子缝,偷偷的从缝隙里去看身边的陛下。 陛下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还是和她昨晚见过的一样,丰神俊朗一丝不苟。 沈如年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终于又吞了回去,还好陛下没有醒也没有人发现她做了坏事。 沈如年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从今天开始她一定要乖乖睡觉绝对不能越线碰到陛下,再也不能做这么失礼的事情了。 可等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沈如年发现自己的睡姿更加的豪迈了。 她的脸蛋朝下趴在枕头上,手臂随意的搭在旁边人的身上,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手掌一缩就感觉到手下的触感滑嫩嫩硬邦邦。 好像是陛下的胸膛…… 她现在要是说她不是故意的,会有人信吗?! 沈如年飞快的把手臂收了回来,用最快的速度缩进被窝里躲了起来,小脸也不自觉的烧红了起来。 最古怪的是她蒙着头还是能回忆起那个触感,陛下穿着和她一样的细棉里衣,衣服软绵绵滑滑的,但那胸膛却是硬邦邦的。 沈如年偷偷的掐了自己一把,和她软软的肉真是一点都不一样,陛下果然是陛下,好厉害。 蒙着脑袋的沈如年当然也就没能发现,一直躺着没有醒来的赵渊眼睫挣扎着动了动。 国师算的吉日是在三日后,这两天沈如年就乖乖的在乾清宫哪里都没去。 但她也不是无聊的待着没事做,常福请来了教习嬷嬷吴嬷嬷日日都来教沈如年规矩。 沈如年除了穿进宫时的那身红袄子就只带了两件换洗的衣裳,虽然是新的但常福看了还是不停地摇头。 冲喜在本朝历代中都不多见,以往也只是民间不成文的迷信,宫中冲喜还是有史以来的头一遭,很多礼制都无史可考。 但肯定与民间冲喜便是娶正妻不同,今后她是妃还是嫔只能等陛下醒来亲自册封,就连太皇太后都做不了主,到底能不能得宠也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虽然并无册封但也是给陛下侍寝的主子,尤其是陛下登基后第一个承宠的女子,该给她的尊贵和体面还是要有的。 平时穿的常服就从已经做好的成衣里面挑,直把沈如年挑花了眼,然后又安排了造办处制衣局的嬷嬷来为她量体裁衣。 衣服都很漂亮华贵,可沈如年看来看去还是最喜欢自己的红袄子,常福只能吓唬她要把她的小包袱给丢掉,沈如年才不得不闭着眼在那一排衣裳里随便的挑了几件。 好在她长得好看皮肤又白皙,不管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 做完衣裳其余的时间就是跟着嬷嬷学规矩,这个吴嬷嬷很是严格,尤其是她野性难驯就更加大了力度,学的不好还要罚。 罚站打手板这样的惩罚沈如年都不放在心上,最要命的是学的不好就要罚她不许吃饭。 "姑娘记着食不言寝不语,用膳的时候眼睛切不可东张西望。" "姑娘不可专门盯着一个碟子里的菜肴吃,奴婢为您布菜您不必自己动手。" "姑娘已经吃了第二碗了,再多吃就该不雅了。" 原本吃饭是沈如年最高兴的事情,可吴嬷嬷不停地在旁边念叨,硬生生的把她的食欲都给憋了回去。 吃饭是多么热闹的事情,为什么不能东张西望不能说话呢?不把每一道菜都尝过去岂不是浪费御厨辛苦做出来的美食了。 要是说这些她都忍了,她被余妈妈养的很好,从来不挑食荤的素的她都爱吃,而且她不喜欢浪费粮食。 米面蔬菜很多都是余妈妈自己种的,每顿饭她和恒哥都会吃的饱饱的从来不浪费食物。 可在这里不仅吃什么菜要由她们说了算,就连吃几碗饭都要盯着她。 那个碗还没她家里的碗半个大,两碗下去才刚开胃就不许她吃了,简直是晴天霹雳。 "吴嬷嬷,我还没有吃饱……" "姑娘是贵人,言行举止都要注意,若是饿了一会还有点心。"然后就看也不看她直接大手一挥,把饭桌全都撤了下去。 沈如年只能眼泪花花的继续揉着扁扁的小肚子,她觉得余妈妈是在她骗她,这进宫以后哪里是享福的,连饭都吃不饱还不如在家里的好。 常福不仅是陛下的贴身内侍还是乾清宫总管,管着许多事务,沈如年也不是个爱告状的人,就只好继续饿着。 第13章 期间沈家派人送了好几回帖子想要见沈如年,都被常福给拦了,明日就是吉日了,他不想突生变数影响到冲喜。 就算真的要见那也等明日之后再见。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几日就像度日如年那般的难熬,而对沈如年来说却与平时无异。 到了吉时当天,常福亲自伺候着昏迷不醒的陛下焚香沐浴更衣。 沈如年也被嬷嬷一大早就拎起来换上了红艳的衣裙,今日不是大婚也不是册封,沈如年自然还不能穿吉服。 常福怕小姑娘会难过还私下安慰她,"姑娘别急,等陛下醒了一定不会亏待姑娘的,到时候赏赐和册封肯定都会补上的。" 什么赏赐册封的沈如年一个都听不懂,但陛下会醒她听明白了,眼睛瞬间亮闪闪的点头说好。 心里忍不住的在想,等陛下醒了她是不是就能吃饱饭了? 晚上要圆房,吴嬷嬷就特意的摒退了宫人拿了本精美的册子拉着沈如年看。 "姑娘晚上要侍寝,‘侍寝’是什么意思姑娘可是明白?" 沈如年乖乖的摇了摇头。 "就是和陛下睡一张床上,伺候陛下。" 沈如年猛地又点了点头,这个她明白啊,她进宫这几日都是和陛下一块睡的,至于伺候她就自然而然的给忽略了。 这段时间教规矩下来吴嬷嬷对这个沈姑娘实在是犯愁,教什么都不会罚了也还是不会,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原本以为今日会十分的不顺利,没想到一说她就懂了,瞬间就放心下来。 看来这家人就是打好了算盘送她进宫伺候人的,瞧瞧别的都不懂,唯独这个一说就通了。 打心里的就有些瞧不上她,不过谁让她命好八字硬还生了张如此漂亮的小脸蛋,天生就是伺候人的。 想着就目不斜视的把手里的册子塞进了沈如年的手中,"姑娘既然都明白那奴婢就不多说了,册子您先翻一翻,等到了吉时奴婢再来伺候姑娘梳洗。" 说完便留下沈如年对着画册拧眉沉思,她不认识字啊。 虽然画册里面没有多少的字基本都是图,可沈如年还是看不太懂,为什么前面两人看着像是在说话,突然就抱在一起躺到了床上。 她很努力的去辨别上面的字在说什么,但只能依稀的看懂图上的女孩子在喊,"好哥哥。" 好哥哥……? 这是什么意思呢。 沈如年实在是看不懂,只能睁着大眼睛四处的看,想找了个人解释给她听,就看见了桌案上摆着的小点心。 平时有宫女和嬷嬷看着她,吃完饭要过一两个时辰才许吃一块点心,现在殿内没有留人,她就把书一丢端着点心躲到屏风后偷吃去了。 好在此刻也没人有空来管她在做什么,国师正在乾清宫应付太皇太后。 "哀家也不是不清楚国师的难处,可这为陛下冲喜到底是有些仓促,而且沈姑娘又瞧着是个天真的,陛下若能醒来自然是举国同庆,若是醒不过来你我岂不都成了整个北赵国的罪人。" 赵渊冲喜的事传出去说什么的都有,大多都是笑话他本就时日无多,别一个冲喜就把自己的命都搭在了上头,众人也都拭目以待等着看热闹。 太皇太后见高吕荣不接话又继续道:"而且听说沈大人想见自家女儿也是求见无门,知道的是为了陛下冲喜,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大人被抢了女儿,传出去岂不是影响了陛下的威名。" 高吕荣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冲着他来的。 就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缓缓起身,"太皇太后不必担忧,本座算得吉时绝不会有误,若是真的伤了陛下的龙体,本座愿以命相抵绝不会牵连太皇太后和沈姑娘。"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些日子观察下来,赵渊是真的时日无多了,所谓的冲喜不过是垂死挣扎,高吕荣还真是修道修糊涂了,一个小女娃难不成真能让药石无救的赵渊起死回生?简直就是笑话,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她可清楚的很。 既然高吕荣这么想冲喜,那就成全他的一片苦心。 "那哀家可就等着国师的好消息了。" ☆☆☆ 很快就到了晚上,沈如年照旧的等着晚膳上桌,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最后等来了好几个宫女把她抬着去沐浴梳洗。 被人这么伺候的感觉有些怪怪的,不过浴盆里撒了玫瑰花瓣香香的她觉得很好闻,就只好忍受着她们一通折腾。 洗完之后她浑身都泛着红粉色香喷喷的,连她自己都有些臭美的忍不住直闻,好香呀。 还不等她臭美完就被穿上了红火的肚兜,套了件裤子就直接用锦被一卷,被宫人扛了起来一路送上了御床。 "姑娘好生伺候陛下,奴婢们告退。" 话音落下殿内就又只剩下她和陛下了。 沈如年从卷起来的被子里探出了小脑袋,看着空荡荡的内殿觉得和之前有些不同,一圈看过来才发现是红烛多点了几支整个内殿都泛着淡淡的红火。 第14章 她从入宫起就一直睡在这里,胆子也被养大了,轻轻松松的就从卷着自己的锦被里钻了出来,摊平被子重新睡好。 沈如年很想去找点东西吃,她知道炕上的案桌上一直会放着茶水和点心,她经常会偷几块垫肚子。 可是这会她只穿了个小肚兜和宽大轻薄的裤子身上光溜溜的,就算陛下是睡着的她也还是觉得害羞。 真是奇怪了,以前余妈妈教她什么是羞耻的时候她怎么都明白不了,可自从进宫见到陛下以后不用人教,她就自然而然的明白了。 沈如年脑子里在想些别的事情,想着别的就不会觉得饿了,她捂了捂肚子觉得今日殿内的香特别的好闻,不知不觉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赵渊不知道已经的意识在深渊沉寂了多久,每当他想要清醒时便会觉得有一团烈火在焚噬着他,现在这种撕裂的吞噬感再次出现了。 撕裂还在吞噬着他感官,即便沉寂便能感觉不到疼痛,但他还是在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不怕永坠深渊炼狱,但他要让人间也焚上赤焰,他所经历的所有苦痛也该让这些不无辜的人都尝一尝。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有冰凉的物体在朝他靠近,他就像是快要渴死的枯草伸出了弯曲的枝叶一点点的将它占为己有。 "疼……" 赵渊听见了婉转的娇吟,那细软甜腻的声音瞬间浇灭了他周身的烈焰,那一瞬间紧闭的双眼冲破了束缚猛地睁开。 入眼便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此刻正压在他的身上,一双手还在乱摸。 赵渊浑身的戾气毕露,他此生最为讨厌的就是心怀不轨的女人,第一反应就是她又是哪个爬床的宫女,已经死了这么多不长眼的女人为何还有人不怕死的往前送,便毫不留情的掐住了她白皙的脖颈。 一双漆黑的眼里染上了无尽的杀意。 沈如年感觉自己在做噩梦,好奇怪呀,她明明梦见在吃好多好吃的怎么突然就噎住了,她想喝水想说不吃了,可是难受的动弹不了。 "疼。" 她只能挣扎求助的伸出手往前挥了挥,就感觉抱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她像是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怎么都不肯松开。 不知怎么的,梦里的她想起了白日的那本画册上的字,下一秒竟然脱口而出,"好哥哥,疼。" 赵渊拧着眉感受着她通身的柔软,听着她嘴里蹦出的惊世骇俗之语,缓缓的松开了禁锢的手掌。 她的声音为何会让他感觉到熟悉。 她是谁? 常福在外头听着殿内的声音一宿没有睡,他听见里头是有动静的,而且还不像是沈姑娘一个人的响动,这让他老泪纵横的直想找人分享快乐。 国师果然没有骗人,冲喜果真管用。 常福一直在外头等着,想要等里头出现陛下的声音,陛下最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的打搅他了,可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天光大亮。 临近天明的时候他没忍住闭眼打了个盹,这会被清早的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赶紧回头去看紧闭的殿门。 "里头可有动静?" 他能睡觉小太监可就不行了,赶紧摇了摇头,"奴才一下都不敢眨眼,陛下没有召人。" 这让常福的心又瞬间沉了下去,昨夜他明明听见床榻吱嘎的声音,而且恍惚间好像还听见了陛下和沈姑娘的声音,难道都是他在做梦不成? 算着时辰还早就想再等一等,他是既想进去又害怕进去,生怕看到的不是他想见到的情景,只能安慰自己陛下初次临幸沈姑娘肯定是劳累了还未醒。 可有的人却偏生等不及要来找不痛快,宫门口传来了小太监的通报声,"常爷爷,太皇太后到殿前了。" 常福暗骂了一声阴魂不散,然后逼着自己带上笑脸迎了出去,"奴才常福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看着脸色也是熬了一整夜未眠,但她却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模样。 她的人可都安排好也探听清楚了,昨夜殿内可是动静很大呢,赵渊本就只剩一口气了,再来个小姑娘一夜折腾可不连命都要搭进去了。 她后来终于想清楚了,高吕荣非要冲喜,不就是想要让赵渊留下子嗣吗? 那她就助高吕荣一臂之力,不管昨夜成不成,这么一番折腾赵渊肯定是活不了了,一个快死的人还行房事简直是不要命。 她昨夜兴奋的整宿未合眼,趁着宫门未开就赶来乾清宫,就是为了抢在越王和高吕荣进宫之前控制住沈如年,再把害死赵渊的罪名定给高吕荣将他一并铲除。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掩下脸上的喜色,她听见自己淡定的道:"哀家来瞧瞧陛下。" 她熬了这么一辈子终于要等到了,她要将这些瞧不起她欺辱她的人通通踩在脚底下,包括赵渊。 这个傀儡一般的太皇太后她早就做腻了,她要当摄政太皇太后! 第15章 "启禀太皇太后,陛下还未起身。" "哀家知道,但是哀家昨夜梦到了太上皇,斥责哀家没能照顾好陛下,唯恐死后无言愧对愧对列祖列宗,哀家得亲眼瞧见陛下安好才能放心。" 我呸,愧对列祖列宗?太上皇在世的时候你这老妪婆就没侍寝过几回,先皇既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也未曾教养过,若不是陛下抬举你恐怕什么时候病死在冷宫都无人知晓。 陛下没生病之前这老妪婆龟缩在慈宁宫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陛下一生病她倒摆起长辈的谱来了,真是可笑。 但这些常福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嘲讽,面子上还要好声好气的应承着她。 "那请太皇太后偏殿稍作歇息,奴才这就进殿禀明。" 还不等常福转身,太皇太后就干脆的打断了:"不必了,哀家亲自去见陛下。" 然后就让宁嬷嬷和小太监摒退宫人开道直接往内殿进,常福来不及拦气得直跺脚,一边让心腹去通知国师一边跟着追了进去。 殿内香气未散,太皇太后一闻便明了了,她故意让人在殿内点上了合欢香就是为了驱动两人体内的情愫,看来昨夜果然是成了。 宁嬷嬷得了太皇太后的眼色,赶紧让宫人们守住殿门,一会若是动起手来他们绝不能让人逃出乾清宫一步。 常福这才发觉不对,这老妪婆好像是有备而来,赶紧提高了声音道:"太皇太后这是做什么?这么多人岂不是要扰了陛下的清静。" 太皇太后根本没有搭理他,带着人大步的往屏风后的御床去,不过常福的声音和宫人们的走动声惊醒了沉睡的沈如年。 她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也特别的累,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她正在吃东西却卡住了,她叫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 好在天亮了。 当她睁着发沉的眼皮有些迷茫时就看见床榻前站满了人,第一反应是糟糕,她又起晚了。 吴嬷嬷教的规矩里有一条就是要按时晨起问安,起晚了今天就又要挨骂饿肚子了。 沈如年迅速的坐了起来,动作过大身上的锦被就顺势往下轻轻一滑,落到了胸口上方正好被她的手给卡住了。 露出了里面穿着的火红肚兜,沈如年本身就白没想到衣服下的肌肤更是白皙,尤其是被这红红的肚兜衬的犹如雪中红梅白的让人晃眼。 可最让人瞪眼的不是她穿着的肚兜,而是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上留着一道道红紫色的印子,不仅脖颈上有锁骨上有,甚至还顺着锁骨往肚兜之下的地方去…… 殿内围着的都是宫女们,全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都涨红了脸迅速的背过身低下头去。 陛下这也太过狂野了吧?! 就连太皇太后都愣了片刻,还是宁嬷嬷唯恐污了太皇太后的眼赶紧咳了一声,"沈姑娘见了太皇太后还不行礼。" 沈如年这才发现眼前的人不是吴嬷嬷,而是进宫当日见得那两个坏人,她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被他们的视线看得有些凉飕飕的,才下意识的拉了被子包裹住了自己。 她不喜欢这两个坏人,好讨厌。 跟在后头进来的常福没瞧见沈如年的样子,但他看见了其他脸上发红的宫女,他是个人精子大概能猜到是撞见了什么画面就眼前一亮。 装模作样的跪下请罪,"太皇太后恕罪都是奴才的错,太皇太后还是在偏殿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喊陛下起来。" 太皇太后只觉得眼睛都要瞎了,虽然是她让人准备的香,但她没想到这沈如年真是个小狐狸精,一个躺着的活死人都能被她给勾活了。 不过再得宠又如何,到底是个将死之人,昨夜定是因为殿内点的香,这会越是场面激烈就越是说明赵渊精力耗尽,男子若是不能精固血足那就离死不远了。 太皇太后不搭理常福而是去看赵渊,他比之前瞧着更消瘦了,脸色惨白泛着青灰,唇上没有一丝的血色,就像是个活死人。 只是奇怪的是他和沈如年换了个位置,沈如年在里面他躺在外头。 不仅如此还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身上衣裳凌乱,露在外面的脖颈也隐约能看见一些红紫的痕迹,远远看着就像是欢爱后留下的印记。 "胡闹!真是胡闹!哀家若是不来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害的陛下,陛下本就卧病在床,瞧瞧你们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居然送了个狐媚子到陛下身边害得陛下成了这幅模样,来人宣太医进来!" 太皇太后来之前早就做好了准备随身带着太医,就是为了要第一时间拿到赵渊死的消息。 若是没死她也不介意送他一程,只要乾清宫被她控制住这内廷就是她的天下了。 她不仅宣太医进来,还要让宫女去把沈如年从御床上拉下来关押起来。 常福这才彻底的慌了神,这老妪婆到底想要做什么,居然敢在乾清宫动手,她是疯了吗。 第16章 "太皇太后所言奴才不明白,这冲喜可是您与国师大人都同意的,而且沈姑娘也是国师大人为陛下千挑万选的,太皇太后可得三思啊。" "呵,国师权势熏天,逼得哀家不得不同意让这狐媚子给陛下冲喜,现在看到陛下这幅模样,哀家就算是拼着这条老命也要保住陛下,你们还在等些什么,赶紧把这妖女给拖下去关起来,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的,哀家定要这妖女偿命。" 常福赶紧上前要去拦却被宁嬷嬷给拦住了,"太皇太后您要做什么,这里是乾清宫,可不是您的慈宁宫!" "你这狗奴才居然敢对太皇太后不敬,拖下去杖责。" 常福这会才明白过来太皇太后想做什么,这是要弑君要造反,她真的疯了! 可这是陛下的寝殿,国师不在侍卫也不在,那些狗奴才不知道被收买了多少,难不成他就要看着这老妪婆残害陛下不成。 他被几个力气大的宫女给控制住往外拖,眼睁睁的看着太医往御床走去。 此时床榻里面坐着的沈如年还眨巴着大眼睛有些懵懂,他们说话太快太复杂了她有些理解不过来。 但她知道常福是好人,进宫以后只有常福不笑话她还会安慰她,而且常福对陛下也很好,现在坏人要欺负常福了,她得做些什么才行。 她想起了昨日的那个画册,吴嬷嬷说了要她好好伺候陛下,她好像明白了。 就偷偷的把手从自己的被子底下摸到了赵渊的被子里,用力的握住了赵渊的手,轻轻细细的喊了一声:"陛下。" 有坏人要欺负常福,他们还想要欺负陛下,陛下你快醒醒吧。 就在太医的手要碰到赵渊时就感觉到了骨裂般的疼痛,他的手被另外一只苍白而有力的手给狠狠地擒住,下一秒便听见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太医的手腕竟是生生被折断了。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朕的寝殿喧闹。" 顿时殿内一片寂静,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太皇太后整个人都傻了,脚步虚空的往后退了一大步闲着踩空摔倒。 这怎么可能?这病鬼怎、怎么活了! 她的背后冒着冷汗,脸色瞬间一白,她是见过赵渊杀人的,还是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宫女,正是因为恐惧才越发的想要他死想要掌控权利。 直到这会她才意识到赵渊根本就不是人,他是罗刹是鬼神。 尤其是赵渊冷厉的眼神朝她看过来,太皇太后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些可怖的画面,只这一眼便连呼吸都喘不上来了。 他没有死,他要找她算账了,她完了。 不仅是太皇太后,殿内的其他人也都有同样的恐惧,陛下醒了,他们的美梦也空了,现在该来的是噩梦。 赵渊最讨厌别人哭着求饶,宫女太监们满满当当的跪了一地,却连哭喊都不敢,牙齿打着哆嗦浑身发着寒颤,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常福,他挣脱开抓着他的宫人满脸都是泪痕的跪下磕头喊陛下,"陛下您醒了。" 为了这五个字,他这些日子受的所有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拖出去杖毙。" 赵渊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许是昏睡了很久让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可说出的话却力重千斤,字字灼然。 话是看着宁嬷嬷说的。 陛下最讨厌别人哭,常福就狂喜的抹去脸上的泪,赶紧往外跑一把推开守在门边的宫人,亲自将殿门打开,初阳瞬间照进了幽禁的殿内。 "陛下口谕,将这些冲撞了陛下狗奴才全都拖下去杖毙!" 这些宫人最会见风使舵,之前是见赵渊昏睡不醒不敢得罪太皇太后,生出了攀附的心所以装聋作哑,这会见赵渊醒了都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争先恐后的进殿拖人,生怕跑的慢了下一个杖毙的人就是自己。 常福把他们都给记下了,陛下如今醒了,也该清算乾清宫里的这些‘叛徒’了。 宁嬷嬷和太医等人不过眨眼功夫就全都被拖了出去,一时殿外回荡着声声惨叫声,让这个清晨变得诡秘肃杀了起来。 赵渊去看殿内唯一站着的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眉眼微抬寡淡的一瞥,太皇太后半边的身子都僵硬了,脸色陡然灰青,"你,你怎么会醒了……" "朕没死,未能如皇祖母的意,真是可惜了。" 赵渊看着她的眼神全然像是在看垂死挣扎的蝼蚁,一声皇祖母喊得她心惊胆战,再加上耳边还有宁嬷嬷她们凄惨的救命声,她的眼前仿佛也出现了那些可怖的画面,她昨夜本就没睡好又精神紧绷着,这会受了惊吓哆嗦着又往后退了两步,就真的一脚踩空朝后重重的摔了下去。 只听一声闷哼,人就昏迷不醒了。 赵渊对她的死活并不关心,撇开眼伸手挥了挥,常福就机灵的上前把人给抬了出去,还向他们交代。 第17章 "太皇太后身体不适,赶紧送回慈宁宫静养,闲杂人等不许打搅她老人家养病。" 陛下醒了,这北赵国又该变天了。 ☆☆☆ 常福是个有眼力见的,看见沈如年还一直眼巴巴的裹着被子坐着,就把殿内的所有人都撤了下去,他可千万不能让人留下来影响了两位主子说话,而且他还要去处置宫内的其他人。 人一走殿内就陷入了寂静,赵渊这才慢条斯理的回头去打量身边的小姑娘。 说来也是古怪。 昨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醒过来的,只知道他在无尽的深渊里即将长眠不醒的时候有人抱住了他。 待他睁眼时便觉浑身有股无处释放的戾气,而枕边突然又出现一个陌生的人,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想要掐死她,可在最后一刻他却犹豫了,他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在他昏迷时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 只有这个声音会不厌其烦的与他说话,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聒噪却又让人不忍打断。 但最让他奇怪的是,昨夜他以为自己恢复神智彻底清醒了,他便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想要召人进来,结果下一秒就又发病昏睡了过去。 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清楚,只能大致的猜测,这个女子身上的痕迹大概是他昏迷时受了殿内的香所影响而掐出来的。 至于他身上这些奇怪的痕迹是如何来的却与所有人所想不同,那些人看不见但他自己很清楚,不仅他露在外面的脖颈就连身上也满是青紫色斑驳的痕迹,根本就不是那些人所想的欢爱后留下的印痕。 按照他以往的见闻来看,这更像是尸斑准确的说是毒斑。 他虽然昏睡不醒,但意识时有时无,有意识的时候是能听见和感知周围事情的,方才他就能感知到发生了什么,只是睁不开眼什么都阻止不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怪病得的蹊跷,现在看来他的猜想是对的,他不是得了怪病而是中毒了。 方才醒来之前,他以为自己又要沉睡不醒,却感觉到有人在喊他同时还有只暖热的手握住了他,他尝试的睁了睁眼竟然真的醒了。 赵渊的目光落在了沈如年的身上,巴掌大的小脸白皙精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懵懂又勾人,美得就像是画上的人,尤其是她抱着被子的样子让人眼底发暗,便是神仙瞧了也要动心。 可以他不是人不是神,只是炼狱的魔。 赵渊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你是谁。" 一直在睡觉的陛下居然醒了,沈如年抱着被子睁着圆圆的杏眼很是懵懂的看着他。 "我是沈如年。" "你在这里作何。" 沈如年听不出他话里的冷厉,只知道陛下的话要好好回答,就倒般的把自己怎么进宫的给说了,最后总结为一句。 "我要伺候陛下。" 伺候?呵。 薄唇轻抿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抚上了她的脖颈,大约是她的体质不易消散淤痕,昨夜掐的居然还留着痕迹,没想到竟叫人误会了,不过误会了也好,还能省去他们探究他为何醒来的缘由。 就松手从枕下摸出了他防身的匕首,飞快的划了一刀取了点血沾染在身下的绸子上。 沈如年不动也不躲,就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没有恐惧也不害怕,眼里只有满满的……好奇。 陛下为什么要在身上划口子啊,看着就好疼,陛下怎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也太厉害了吧。 "疼?" 沈如年疑惑的看着他才明白他问的是脖子,就跟着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脖子,乖乖的摇了摇脑袋,"不疼啊。" 然后就想起了昨晚的梦,嘟囔着嘴小声的抱怨了两句,"陛下,昨天晚上我做噩梦了,梦见我在吃好多好吃的但是被噎着了,吞不下去也没有水喝这里好难受,不过我又睡着了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沈如年说话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些许娇憨和天真,不让人讨厌相反还觉得有些可爱。 赵渊没有说话,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她的表情神态,想要从中找到一丝她说谎的痕迹。 抿唇薄笑收回了手,淡淡的抬眉看着她的眼睛道:"方才朕杀了这么多人,你不怕吗?" "不怕呀,她们是坏人,陛下是好人。" 余妈妈说了要听陛下的话,陛下是天大的好人。 在宫外的时候,余妈妈就时常会和他们兄妹说起陛下,尤其是每回她从阿花那听了关于陛下的坏话回家问余妈妈的时候,她都会说陛下的好话。 "陛下怎么会是坏人呢?要不是陛下为咱们百姓减免赋税,你哥就要被拉去充军了,就他那身子板能在军营活上一日都是祖上烧高香了。" "陛下还下旨允许女子和离休夫,这放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临村的乔姐你很喜欢的那个,嫁了个丈夫天天喝酒打她,若不是有陛下的这个旨意她怕是被活活打死娘家都不敢管,她现在休夫才能如此潇洒的搬出来独居。" 第18章 "我是寡妇带着你们两个小的,前几年你还小我天天被人丢石头院子外还被人放动物的尸首,陛下登基之后再有人敢来我便去衙门大老爷那告状,去年不就没人敢来欺负我们了。" "陛下那都是欺负当官的坏人,对咱们小老百姓好着呢,你们兄妹都要记着陛下是好人,天下最好的好人。" 这会沈如年就想起了余妈妈的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赵渊,陛下长得这么好看又是好人,她只要乖乖听陛下的就可以了。 赵渊听了却是哂笑一声,好人?他长这么大听过羞辱听过谩骂听过憎恶恨他的话,却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好,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端详良久,她说的句句都不似假话。 竟真是个憨傻的。 "你分得清什么是好坏?" 沈如年乖乖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陛下分得清,我只要听陛下的就好了。" 以前都听余妈妈的现在就听陛下的,准没错。 呵呵,真是个马屁精比常福还会拍马屁,她以为这么一两句奉承的好话他就会当真了? 沈如年或许是忘了自己只穿个肚兜兜,动作有些大被子又滑了下来,赵渊看着她露在外头的肌肤上还印着他的指痕,眼底闪过一丝的暗潮。 不仅会拍马屁,还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诱惑人,他突然又觉得方才的定论下的太早了。 她或许不是憨傻,而是在装疯卖傻。 拧着眉收回了目光,"你没有做梦,你的脖子是朕掐的。" 沈如年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抚摸上有些发疼的地方,原来昨天那种难受的窒息感不是吃撑了啊。 还不等她想明白就听见赵渊哑着嗓子的继续道:"朕若是让你去死你也听?" 这句她听懂了,但彻底的陷入了迷茫,那些死的不是坏人吗?她不是坏人为什么也要死? 见她不说话一副为难又痴傻的样子,赵渊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他的内心觉得自己的醒来可能与她有些关系。 可他从小多疑从不相信任何人,对于这个凭空出现还看着目的不纯的女人更是觉得可疑。 她若心怀叵测就不得不防,若不是心怀叵测那就是真蠢。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弱者和蠢蛋,刚好她把这两样都给占了。 但她现在还不能死,她还有点用处。 赵渊本就没打算听到她的回答,就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懒得再与她多说话,半眯着毫不留情的下命令:"下去,离朕远点。" 陛下的问题太难了沈如年回答不上来,只能乖乖的点头,然后抱着被子从赵渊的身上迈着小步子往外垮。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脚步跨的太小还是被被子拖累了,只见她细白的脚丫子一跨确实是跨过去了但没能站稳,便直直地跌坐在了赵渊的身上。 赵渊寒着脸看着她只裹了前面却忘了身后一片白皙娇嫩的后背,尤其是她此刻还跌坐在他的身上,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正有些蠢蠢欲动。 他眉头越发的拧紧,赵渊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今日皱眉的次数多。 偏偏干了坏事的当事人一点做错事的自觉都没有,还回头冲着赵渊可怜巴巴的道:"陛下,我过不去。" 赵渊体内即将失控的怒气瞬间消散了,呵,原来是个真傻子。 然后撇开眼沉默的屈膝,让她抱着被子爬了出去。 沈如年下了床回头冲着赵渊弯了弯眼,脆生生的道:"多谢陛下。" 她就知道陛下是个好人不会真的要杀她的,就和余妈妈生气时说要把她丢山上喂老虎是一样的,她才不怕陛下呢。 等到她下了床自有宫女进殿带她去屏风后头梳洗穿戴。 又过了一会外面就有太监通报国师来了。 常福激动的引着国师往殿内走,"国师真乃神人也,昨夜沈姑娘冲喜今儿一早陛下就醒了,方才太皇太后被横着送回慈宁宫去了。" 国师明显脸上也是满面喜色,冲喜确实是他最后的办法了,尽人事知天命赵渊到底能不能醒只能看上苍是否怜悯,好在他终究是赌赢了。 殿内沈如年正在乖巧的坐着由宫女替她挽髻梳头,而御床上的赵渊正闭着眼躺着。 常福以为他是发了一通邪火又有些不舒服的躺回去休息了,就小步的到床边轻声的道,"陛下,国师来了。" 没有人回应。 常福又大着胆子的提高声音喊了一遍,"陛下,国师来给您请安了。" 可还是没有回应。 常福瞪大了眼陷入了惊恐,"陛下?" 这回终于有人回他了,说话的却是梳好头正在快乐吃点心的沈如年,"常公公,陛下睡觉了。" 常福:……??? 信你个鬼,这睡得是哪门子的觉啊,陛下分明是又发病了! 第19章 常福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方才一早上都是他在做梦不成? 好在赵渊这次发病的时间并不长,到了傍晚时分就醒了。 高吕荣哪里都没去一整日都守在乾清宫,一见他醒了就摒退所有宫人到了内殿。 他修道这些年跟着师父学过些医术,他为赵渊把了脉又看了面色,才起身回话,"陛下今日感觉如何?" "不像之前那般的毒火噬心,可依旧无法控制这怪病的发作时间。" 高吕荣脸色跟着凝重起来,"陛下的脉象依旧紊乱,臣的药只能治标不治,但请陛下放心,这些日子臣日夜翻阅古籍,相信很快就能寻得秘方为陛下根治次怪病。" 赵渊看着他没有说话,沉默良久道了声:"师父。" 高吕荣站着的身形有些轻晃,他没有答应而是将脑袋更加的往下低了低,"陛下不可,自您登基以后你我便是君臣。" 赵渊冷笑了一声,缓缓的撩起了袖子露出了手臂上可怖的斑纹,"那国师大人还想瞒朕多久?朕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怪病分明是中毒之象。" 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高吕荣才将他了解到的实情和盘托出。 "臣起初确实也认为是某种罕见的怪病,可翻阅医经药典却苦寻无果,后来才觉得有可能是中毒,却不敢枉下定论,直到前些日子在一本医典内翻到了张残书破卷,上面记载有一奇毒为痴情丹它发作时症状与陛下有些相似,但那残卷上只有此毒的病症却并无解药。" 赵渊看着他的脸,想从中找出破绽,但高吕荣此人极擅诡辩,赵渊不愿意与他消磨时间,便直接了然的道:"那冲喜又是怎么回事。" 他才不信高吕荣什么都不知道就给他塞一个莫名其妙的傻子,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却没告诉他。 "冲喜的法子是记录在残卷背面的,只说是八字相合之人阴阳调和,若为药引或能解此毒,却并未详细记录,陛下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臣不敢放过任何能救治陛下的机会,这才冒死斗胆一试。" "朕身上这些毒斑便是国师大人所言的解毒?" "毒若在体内则药石无救,可在体外便说明还有的救,由此可见那残卷或许真是破解关键,沈姑娘也是救陛下的有缘人。臣还在遍寻此毒的解药,相信很快就会有所获。" 药引?阴阳调和?救他的关键? 赵渊只觉得头冒青筋,这没准是高吕荣想要控制他的另一种手段,想让他和那女子交好想都别想。 然后再问高吕荣就什么都说不出了,好在赵渊发病这么久国事堆积了许多,高吕荣提起了除夕祭祖的事岔开了话题。 "越王对祭祖一事虎视眈眈,离除夕还有半个月,陛下若还是不能下床,就得早做准备了。" 赵渊对自己这次突然醒来是什么原因还不清楚,他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病,只能趁着清醒早作谋算。 "他想替朕祭祖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此事朕已了然。" 高吕荣瞧赵渊的神色是不想再和他说话,就行了个礼恭敬的退了出去。 赵渊看着他出了殿门脸上的暴戾尽显,当初他也真的全心全意信过高吕荣视他如师父,可坐上了这个位置后他才知道这天下之大无人可信。 高吕荣之所以尽心竭力的辅佐他是因为他身上流着赵家的血,他登基名正言顺,两人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只要一日未查出下毒之人,他就不会信任何人。 "常福,明日让祁无名进来见朕。" 安排好一切后,小太监就按着赵渊的意思在床榻上放了小几方便他翻看奏章,这么多月积压下来如何是一时半刻能看完的,他只能挑选最为急迫的看。 常福不敢出声打扰就留了两个小太监伺候自己退到了屏风外,一直等到傍晚他才端着药碗进来。 常福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炕上和宫女玩花绳的沈如年,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乾清宫人人自危各个低着脑袋唯恐被赵渊盯上的,唯独沈如年和个没事人一样,甚是心大。 吴嬷嬷也没来教沈如年规矩,她高兴的很,一整日都在玩闹,玩了投壶玩花绳就连午膳都多吃了一碗。 常福现在瞧见沈如年那就跟瞧见再生父母似的,恨不得给她去庙里塑金身供起来,看着托盘里的药碗就笑盈盈的喊了声:"沈姑娘。" 沈如年学规矩经常挨罚反应也慢,可她玩这些东西却厉害的很,而且在乡下野惯了的人花样也多,她能和小宫女们玩上一天的游戏不带重复的。 听见常福喊她,就呲溜一下从炕上下来,"常公公你喊我?" "沈姑娘,这是陛下的药汤。" 之前赵渊昏迷不醒的时候也是她的喂得药,她并没有觉得不对,接过了药碗脚步轻快的往里面去。 冬日里天黑的快,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内殿早就点上了烛火,赵渊披着银灰色的狐狸毛大氅坐在床上翻看奏章神情严肃凝重。 第20章 小太监得了常福的教训,一看见沈如年就悄悄的溜走,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两个主子。 沈如年探了身子进来好奇的打量着床上的赵渊,轻声试探的喊了声:"陛下。" 赵渊最不喜欢有人在他做事的时候出声打扰,每当这个时候他的怒火最盛。 他刚登基那会,宫人都还摸不清他的脾气,为此不知多少人挨了责罚,但从那之后也就不再有人敢轻易的打搅他,没想到上午丹陛的旧血未干居然就有人敢来添新血。 "滚。" 赵渊的眼皮都不屑的抬,压低着嗓音从唇齿间发出一声低语,声音不重却足够在殿内回档。 可来人却像是听不懂似的,又往前走了几步,"陛下,该喝药了。" "朕说滚你听不懂吗?" 赵渊眉峰微拧,怒意几乎溢出眼眶,这就是他讨厌蠢人的原因,听不懂人话不知死活还爱找死。 "可是不喝药病就不会好啊。"沈如年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她也最讨厌喝药了,又苦又难闻看着都觉得胃里翻腾,但就算讨厌她也还是会听话的喝完。 她感同身受的去安慰他,原来长得像神仙一样的陛下也有弱点啊,他也不喜欢喝药。 原本她觉得陛下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两人之间有云泥之别,她连睡觉的时候不小心靠在他身上都会觉得羞耻,等看到醒着会动的陛下这种距离感就更清晰了,让她下意识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和陛下相处。 可现在她知道了陛下的小秘密,两人之间的距离感瞬间就被拉近了,看着陛下的俊美的脸也不觉得害怕了。 沈如年弯了弯漂亮的杏眼甜甜的笑了起来,"陛下,我偷偷的尝过了这个不苦的,而且喝了药可以吃糖哦,这个糖又甜又软特别的好吃。" 木托盘上不仅放着黑色的药碗,旁边还有个精致的小碟子,上面齐整的摆了几块白糖糕,味道可好了。 她之所知道这糖好吃,是因为她之前偷吃过,陛下病着昏迷不醒只能喝下药汤,那些糖可不就都进了她的小肚子。 常福早就发现了,他知道沈姑娘爱吃糖,吴嬷嬷又拘着不给她吃,她每回都义正言辞的说陛下喝了药要吃糖,傻子都知道陛下昏睡着怎么可能吃糖。 但常福不点破,每回都会配上白糖糕就是故意讨好沈如年的,她可是未来的主子,早点抱大腿才是聪明人。 不喝药怕苦? 赵渊终于忍无可忍的抬了眼,漂亮的凤眼半眯着,只见烛光下小姑娘穿着桃粉色的衣裙梳着简单的发髻,小脸扬着灿烂的笑,认真的看了他才发现她是有梨涡的。 平时瞧不出浅浅小小的一笑起来就在脸颊两侧,看上去比瓶中花碟中糖都要甜美。 偏生赵渊软硬不吃,她越是笑他就越是觉得有股心火不停地冒,这人是真的听不懂人话吗? 那脖子上的掐痕可刚褪她就忘了疼,还眼巴巴的往他眼前送,若是旁人都不知掉了多少回脑袋了,这世上还真有不怕死的人不成。 沈如年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他默许了,就又往前了几步,等赵渊寒着眼去看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床榻前,药碗都快怼到他的脸上了。 "陛下冷了以后更苦呢。" 赵渊的手指发出声响,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他的底线,现在已是赵渊爆发的边缘,心中正在思考怎么解决这个不知死活的傻子,就见沈如年舀了一勺药汤,朝着他递了过来。 "陛下,啊。" 赵渊:…… 沈如年看赵渊没有动作就深刻的反省了一下,她是来伺候陛下的,之前都是她喂陛下喝药,怎么能让陛下自己喝呢。 难怪陛下看上去脸又丑又黑原来是不高兴,等想通了她才豁然开朗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她就该伺候陛下喝药才对! 赵渊看着那只白得发亮的细滑手腕在他眼前晃着,只想闭上眼不看这蠢货,高吕荣是怕他一个毒还死不了,故意寻了个傻子想来活活气死他的吧? 沈如年伺候的特别到位,还举着勺子呼呼的吹了吹,"陛下,已经不烫了,可以喝了哦。" 赵渊是真的很想把她活活掐死,但解药尚未找到,他也清楚自己今日能清醒一定和眼前的人有关,只能硬生生的压下怒火。 怕她真的要喂自己,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碗,忍着不适将整碗的药汤一口灌入。 耳边还要听着她甜软的声音念念有词,"陛下乖乖喝药药,喝了药药吃糖糖,病病全都飞跑了。" 赵渊险些一口药全吐她脸上,原来他昏迷时不是在做梦,她真的在耳边不停絮絮叨叨,当时他闭眼沉睡就在想,终有一日他要睁眼砍了这聒噪的声音。 没想到一切都成真了,她就过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偏偏沈如年察觉不到赵渊脸色更差了,看他喝完就把糖也递了上去。 虽然有些不舍,但心里想着陛下应该不爱吃糖吧?到时候她就又可以把这些糖给吃了,就特别诚恳的夸了一句,"陛下可真厉害。" 第21章 赵渊眼皮跳了跳,原本想要连糖带她人一块给丢出去,可看见她举着小碟子说着你吃,却又依依不舍的小表情,突然嘴角翘了翘,一把将碟子端了过来。 两三口就将里头的白糖糕全给吃了。 看得沈如年笑容瞬间垮了,瞪大了眼不敢相信,陛下怎么欺负人啊,她的糖…… 不过好在欺负人的陛下并没有得意多久,他喝了药汤正打算继续翻看奏章就又发病了,前一秒还在沉思后一秒便昏睡了过去。 沈如年趁着常福在紧张的在看陛下的病情,偷偷的把盘子里的苹果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准备晚上饿了吃。 等常福出来的时候,她就坐的腰背笔直一点都看不出刚刚干了坏事的模样。 一看到沈如年,常福担忧的心情又好了一些,只要有沈姑娘在陛下的病早晚都会好的,就讨好的上前去喊她休息。 "姑娘早些歇息。" "我睡哪里啊?" "姑娘说笑了,自然还是由您伺候陛下。" 沈如年还以为陛下醒了,她今晚就不睡在这里了,毕竟早上陛下很凶的让她下床去,就有些疑惑的看着常福,"我还睡在这里吗?" 她怕新住的地方没东西吃,所以她才偷偷的藏了苹果准备饿了就拿出来啃两口子。 常福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不想住在这里是想搬出去有自己的宫殿,这是在意名分呢。 就悄悄的把她拉到了一边安慰她,"姑娘别担心,陛下这是病情还未稳定呢,等明儿奴才肯定提醒陛下给您册封的事。" 册封?是什么东西,好吃的吗? 沈如年一知半解只能胡乱的点了点头,落在常福的眼里就更像是她失望的模样,心里把这事给记下了。 然后想起了今早见到陛下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就抿着唇的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小声的提醒了沈如年一句。 "昨夜陛下劳累了,姑娘今日不妨让陛下歇一歇。" 虽然侍寝是好事,但太过频繁他也担心陛下的身子会吃不消,尤其是那满身的痕迹,沈姑娘实在是有些不知轻重了,连他一个太监都不好意思多看。 沈如年又听不懂了,陛下昨夜怎么就劳累了,分明累得是她啊,原以为是吃东西吃撑了,没想到是被陛下掐的,不管怎么看疼的累的都是她啊。 "常公公,是我比较累。" 常福顿时无语,听听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小姑娘会说这样的话吗?知道你辛苦你累,但也不能把陛下这样那样吧。 常福只觉没耳听,赶紧让宫女伺候着她换衣裳洗漱上床休息,沈如年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袖子里藏着的苹果给吸引了,只顾着小心翼翼的护着苹果其他的都给忘了。 一躺上床她就舒服的滚了滚,睡着之前沈如年还记着不能靠陛下太近,陛下做梦会掐人的,整个人卷着被子巴着床沿小心翼翼的躺着。 怀里还藏着她的红苹果。 可最终她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睡姿。 等第二日一早,赵渊意外的又清醒了过来,睁眼时便看见了一张放大的脸。 他拧着眉嫌恶的伸手要去提她的手臂,结果他的手刚从被子里动了动,就摸到了一个又硬又圆的东西。 暗器?密匣? 赵渊屏息凝神眸色深幽飞快的将东西拿了出来,定睛一看。 一个大红苹果。 "啊,疼。" 沈如年是连人带被子一起滚下床的,她揉着屁股坐在被子中央,眼神很是迷茫和无辜,她睡的正香怎么突然就从床上掉下来了? ☆☆☆ 沈德楠知道自家女儿进宫的消息急得全家鸡飞狗跳,他是个见风转舵不要脸面和风骨的人。 他资质平庸除了一张脸眉清目秀在学识上并无高亮之处,全靠了妻子母族才能一路顺风顺水当上礼部侍郎。 赵渊登基之后他是朝中最会拍马逢迎的文官,看着忠心不二可以为赵渊上刀山下火海,可等到赵渊病重他头也不回的投靠了越王麾下。 依旧是吹嘘拍马不要脸面,最是被其他官员所不耻,但他不在意,人活于世不就是求一个享受自在,脸面什么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也和其他人一样翘着脚等赵渊驾崩。 万万没想到,等着等着,他的女儿居然进宫给赵渊冲喜了! 来给他通风报信的人阴阳怪气的恭贺他要成国丈了,而他听到消息险些没有吓得背过气去。 越王本就对他的投诚不大信任,这事一出岂不是要被越王以为他两面三刀左右逢源?虽然他这人是见风转舵惯了,但是天地良心他对效忠的主子都是忠心不二的。 最重要的是赵渊那怪病人人都知道已经药石无救了,什么冲喜简直就是胡扯,能醒过来的机会几乎为零,等到时候赵渊死了越王登基,他这个所谓的国丈不就第一个遭殃? 第22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他急得一宿没睡着嘴角都冒了好几个水泡,赶紧去越王府外求见。 恨不得举天发誓他巴不得赵渊赶紧死,而且还要和沈如年划清父女关系。 "王爷明鉴,下官那女儿从小就养在外头,从未见过也未曾喊过下官一句父亲,下官也早就当没了这个女儿,她突然进宫冲喜下官是一概不知啊。" 可只得了越王轻飘飘的一句:"沈大人如此大礼本王可受不起,不过还是要恭喜沈大人爱女能入宫伺候陛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越王看着温润如玉从来没有一句狠厉的话,可老话不是说了,‘会咬人的狗不会叫’,越是表面风光霁月的人越是心狠手辣。 被越王拒之门外沈德楠回去后怕的要命,唯恐什么时候赵渊死了越王登基他的脑袋就会不保,只能四处求人。 谁知道第二日就峰回路转了,陛下一冲喜人就醒了。 原本沈德楠都打算抱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去投湖了,结果一大早就有了好消息。 "老爷,从宫里传来的消息,陛下醒了。" 这是沈德楠的发妻孙氏,孙氏是宁伯侯家的嫡出小姐,出身显赫却相貌平平,偏生家中姐妹都各个貌美,她就卯着劲的要在夫婿上胜过她们。 最后就瞧中了徒有其表的沈德楠,一心一意的要嫁给他,正巧沈德楠是个只想往上爬的并不在意妻子长相的,两人一拍即合婚后也非常的美满。 唯一的插曲就是沈如年的母亲。 她实在是太美了,沈德楠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将家中落难的她纳为了妾室,还怀上了孩子。 孙氏一面装作大度容人的样子,一面暗地里动了手脚,让她在生产之时难产而死。 这些沈德楠都知道,他也头一次的冲孙氏发火动怒甚至想要休妻,可现实还是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没有孙氏他如何坐得稳这个位置,最后夫妻二人又变回了恩爱夫妻,只是沈德楠从那以后再没有添过一个妾室。 "你说的可是真的?陛下醒了?" 沈德楠在屋里团团转,他该把宝压在那个病鬼赵渊身上还是压在越王上好呢? "千真万确,听说还发落了好些人,乾清宫内一片哀嚎声,太皇太后直接就病了。" 沈德楠的第一想法就是回去继续抱赵渊的大腿,之前是冲喜不成功他要害怕,现在冲喜成功了他不就成了国丈,以后荣华富贵可比越王门前的狗要强多了。 "我要进宫去见见我的好女儿。" 孙氏就怕沈德楠会这么想,赶紧的拦住了他,孙氏不愿意看到沈如年得宠,孙氏当年害了沈如年的生母又将她赶到乡下,她的心里肯定恨死自己了,若是她得势岂不是要报复自己。 "老爷糊涂啊,陛下虽说是醒了可病能不能好还不一定啊,现在您进宫岂不是真的要让越王记恨上咱们家了。" 沈德楠一想又觉得孙氏说的很对,"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见他不再冲动,孙氏赶紧继续安抚,"老爷您想,若是陛下真的醒了并且好转,沈如年左右总归是逃不出是沈家的姑娘,咱们势必能跟着得宠,这能作为退路。现在你们不如借着与沈如年的关系进宫为越王打探消息,若是陛下还是不能好转,越王真的得势也会记着老爷您的情。" 沈德楠眼睛一亮,"夫人实在是聪慧,不愧是女中豪杰,我现在就去求见越王殿下。" 越王府书房内,越王和温远道等幕僚也在说昨日宫中之事。 "倒真是离奇,这冲喜还真能让人死而复生不成?" "欸,不是市井常说回光返照嘛,大约是春宵一刻让咱们这位陛下又活了过来。"温远道讥讽的嘲笑了两声,惹得其他人也跟着发出低笑声。 其实他们的心中也没底气,毕竟赵渊登基那一年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他拖着滴血的长剑披着染血的盔甲,一步步的走上宝座。 他望着所有人的目光就像是看着蝼蚁,肃杀寒寂。 温远道甚至怀疑若不是他一个人无法撑起整个北赵国,他可以将世人都屠尽。 昨夜温远道是睡前听说赵渊醒了的事情,当即来不及穿外袍就趿着鞋往越王府跑,现在趁口舌之快也不知是应和他人还是安抚自己。 赵晖烨闻言只是露了个轻笑,"没准国师就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呢?"豆_豆_网。 一时满屋寂静,还是另外一个幕僚干巴巴的接了一句,"若国师真这么厉害,也不会拖到现在,依学生看怕是强弩之末在硬撑着罢了。" "而且昨日太皇太后先去了一趟乾清宫算是替咱们去试探了,如此一来陛下也会先对慈宁宫那边下手,反倒没时间来管咱们,除夕大祭一定是由王爷去。" "有诸位大人在本王放心,只是这乾清宫里的情形究竟如何我们尚不清楚,还是得知己知彼才好做决定。" 第23章 赵渊登基之后大刀阔斧的罢官,换上了一批他的人,他得病之后赵晖烨已经笼络了不少到自己阵营,还有一部分是在观望。 若是除夕由他来祭祖,那部分观望的人就会明白如何站边,若是赵渊病情好转,那他这些时日的谋划就全都落了空。 书房内没人说话,又陷入了一片僵局,正巧这个时候外头下人来报,"启禀王爷,沈大人求见。" 温远道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的喜色,"王爷您不是想知道乾清宫的情形吗,这就有现成的人送上门来了。" ☆☆☆ 赵渊早上精神很好并未发病,但他有心在所有人面前隐瞒自己的病状,就算有所好转也还是装作虚弱的样子。 此刻殿内就跪着一身穿黑衣的男子,他是祁无名,赵渊最忠心的暗卫,之前在外为赵渊寻访名医,现在赵渊醒了他就又回到了御前。 "有几件事要由你去办,一是继续盯着高吕荣,二是查清楚赵晖烨和哪些人往来,三是外面这个傻子的过往朕都要详细的知道清楚。" 刚说完,外头就响起了清脆的脆裂声,然后就是一个委屈巴巴的声音传了进来,"嬷嬷我不是故意的。" 赵渊觉得她没事做在眼前太碍眼了,就把她撵去学规矩,吴嬷嬷可没因为她侍寝过就对她手软,这已经这一早上碎了的第四个瓷碗了。 "那就请姑娘继续吧,多罚半个时辰,再摔一个晚膳减半。" 接着就是小姑娘吸鼻子的声音,和软软糯糯的一声沮丧:"我知道了。" 光是这声音听着都觉得可怜。 赵渊盯着屏风的方向许久未语,他没有想到一向寂静犹如冰窖一般的乾清宫竟然也会有一日如此的热闹。 就连祁无名也忍不住的的看了一眼,何人如此的大胆?最古怪的是陛下居然也没有半分要责罚的意思。 "陛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赵渊回过神来淡淡的道:"其他事让常福去办,你去吧。" 他开始思考早上常福说的事情,是该给沈如年赏个身份挪出去了,免得一直在他眼前晃眼,连这乾清宫也没半刻的清静。 只可惜还不等考虑清楚,一阵困意袭来,他又发病了…… "沈主子,沈大人派人送了帖子,说是想要进宫看您,奴才已经斗胆的替您回绝了两次,您看您可是要见?" 常福早上跟赵渊提了册封的事情,赵渊当时要见祁无名没空管这样的小事,随便应付的点了点头。 常福就当是陛下首肯了,不管是册封什么品级的,沈姑娘都是要做主子的人,他就让所有人都改了称呼,不再喊沈姑娘而是沈主子。 "沈大人是谁?他为什么要看我。" 常福呵呵的干笑了两声,他是知道沈如年被养在乡下的,他还以为这是沈如年的气话不愿意见沈德楠呢。 别瞧沈主子平时都是笑眯眯一团和气,其实鬼精的很,这是记着新仇旧恨的呢。 "沈主子说笑了,沈大人是您的父亲啊。" 沈如年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嘟囔着嘴哦了一声,小的时候她和恒哥都被村里的小孩丢过石头,说他们的野种没爹的孩子。 以至于她从小都对爹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知道她是被她爹不要了的就更是对所谓的爹亲不起来。 她的家人是余妈妈和恒哥,沈家的人不是她的亲人。 "我不认识他,我不想见。" 常福嘿嘿的笑了起来,他就知道沈主子不想见,不过这几日沈德楠又换了法子的递帖子,说是沈家四姑娘想进宫见妹妹。 他就做不了主了,把这话又如实的转达了。 "我的姐姐?" 爹她不喜欢不想要,但是姐姐好像很新鲜,小的时候她就非常的羡慕过邻居们都有姐姐,现在突然说她也有姐姐了,这种感觉很奇妙。 沈如年想都没想就连连的点头,"要见要见。" 常福一猜就准,沈主子之前在乡下肯定没家中姐妹过的好,现在进宫了可不得好好的炫耀一番,他果然是个称职的奴才非常的懂沈主子的心。 "那奴才就去回帖子了,让沈四姑娘明日进宫。" 沈如年捣蒜似的连连点头,心里就在想该给头一次见面的姐姐准备点什么见面礼才好呢。 那边沈府里,孙氏正在安抚女儿,沈家四姑娘是个娇蛮任性的,上头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她是最小最受宠的,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苦事事顺心样样都要最好的。 "明日你进宫去见那痴儿,别的什么也不用管,主要是探听探听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顺便看看那痴儿过得如何。" 孙氏从听说沈如年侍寝之后就一直在担忧,既是害怕沈如年得了圣宠会报复她,又是不能忍受那个贱婢的女儿爬到她的头上去。 沈思琪有些不高兴的嘟着嘴,"娘亲,我不想去,进宫难不成还要我给她行礼啊,而且都说陛下生性暴虐,你怎么舍得让女儿进宫去。" 第24章 孙氏赶紧千哄万哄,要不是她自己的身份尴尬,她肯定舍不得宝贝女儿冒险,只能哄着她。 "不气不气,陛下没有给她封赏,她就算是侍寝了也不过是个玩物,你还是她嫡姐哪里能轮得到你给她行礼,明儿你带上梅妈妈和几个得力的丫鬟同去,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那好吧,就当是为了娘亲和爹爹,我去看看那小傻子吧。" ☆☆☆ 赵渊这次发病又是昏睡了半日,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天,常福进来小声的和他禀报今日都有哪些大人来求见过。 "国师来了两回陛下都睡着,便留下了药方子说明儿再来。" 赵渊点了点头让常福把药方拿进来,看了几眼然后面无表情的撕了丢在地上,寡淡的道:"烧了吧,以后他送进来的东西一律由你经手。" 常福心惊胆战的低头称是,陛下平日最信任国师而且沈姑娘也是国师找来冲喜的,为何陛下会突然对国师如此戒备? 但常福对赵渊忠心不二,国师和陛下他自然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听陛下的,此刻就把所有的疑问都放进了肚子里。 "不仅是国师,还有曹首辅和几位尚书大人也先后来求见,奴才没说您又发病了只说是您在修养暂不见人,留了奏章就送他们出去了。" "你做的很好,若是下回朕再发病你也如此挡了他们。" 赵渊薄唇轻抿嘴角向上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他病了这么久突然转醒,这些人自然是坐不住想要知道他的情况,更想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死。 他们越是想让他死,他就越是不能让这些人称心如意。 每回发病他都在经历非人的折磨,不仅身体要承受冰火两重天的煎熬,神智也要忍受无尽的撕裂,只要闭眼妥协他就能脱离苦海,可他不愿意就这么屈服。 赵渊苍白的手指微微的蜷缩,泼墨般的眼眸内戾气翻腾。 只要一想到他若是死了这些人将会如何的痛快欢愉,他就不舍得死,他要好好的活着。 等着看他们如何的生不如死。 赵渊趁着清醒将今日大臣们呈上的奏章都看了,他昏迷的期间下了圣旨由曹首辅暂代朝政同时国师监国,倒没有出什么乱子,只是有些人的手伸的太长了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心里在思索该先从谁身上动第一刀,窗外就响起了说话声。 "沈主子那是野猫可不敢伸手去碰当心被划伤了,您若是喜欢,过几日让小太监抱只乖顺的小狗儿来陪您玩。" "可是它看着也很乖啊,它肯定不会伤害我的,姐姐你就让我摸摸它吧。"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听上去十分的可爱。 赵渊想起今早醒来时看见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细细白白的,这若是被划拉一下,可有的让她哭,忍不住就拧紧了眉头,乾清宫怎么会有野猫? 就听外头宫女还在耐着性子的哄她,"沈主子该用晚膳了,今儿御膳房做了您想吃的豆花,您不想赶紧尝尝吗?" 豆花? "陛下该用膳了。" 这会天色已经暗了,宫内各处都点上了华灯,常福实在是怕陛下的身子撑不住,只能硬着头皮的劝他用膳。 常福还以为陛下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传膳吧。" 常福马上一脸喜色的喊宫女们摆膳,要知道陛下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正经的用膳了,昏迷的时候只能喝些汤汤水水的,醒来的时候他的胃口也不太好。 不管御膳房做出什么样的花来他都吃不了几口,陛下便是真神仙那也不能不吃不喝啊,常福为此已经担忧了很久。 但他们这位陛下是最不喜欢别人劝的,只能期盼着他什么时候想起来自己想吃了,今日他也只是试探的问问,没想到陛下竟然点头了。 常福出去传膳,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个小尾巴,沈如年看上去很高兴,要不是殿内不能喧哗,她都能蹦着进来。 方才不是还哭丧着想要猫,这么快就被哄好了? 呵,果真是个傻子。 沈如年是真的心情很好,虽然宫里的东西都很好吃,各种各样她叫不出名儿来的山珍海味,可吃多了就觉得还是家里的饭菜香。 她进宫都好几天了,她有些想余妈妈了,也想余妈妈做的饭菜。 前几日她就嚷嚷着想吃豆花,那些宫女都懒得应付她,可昨日侍寝完可就不同了,陛下一醒,沈如年顿时就水涨船高了,宫女为了讨她欢心马上就给弄来了。 一听有豆花吃,什么野猫小狗都被她给抛到了脑后,现在豆花才是最重要的。 外头天寒地冻的,小姑娘在外头玩了一下午,这会小跑进来脸上还有些淡淡的红潮。 看上去……有些像早上那苹果。 这会早就忘了被人从床上踹下来的事情,弯着眼看着床上的赵渊,甜甜的喊了声:"陛下。" 第25章 她进宫之后不仅每天自己一个人吃饭,而且还有吴嬷嬷在旁边看着她,动不动就是姑娘不能吃这个姑娘不能喝那个。 今儿有人和她一块吃,还能吃许久没吃过的豆花,怎么能让她不高兴。 赵渊披着深灰色的大氅盘着腿坐在炕桌上,他还不能下地只能由宫人扶着靠在炕上,听见她的声音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没有搭理她。 沈如年已经习惯了赵渊睡着不说话的样子,他现在寒着脸不理她反而还让她觉得自在,乖乖的坐在赵渊的对面眼睛亮晶晶的等着开饭。 很快宫女们就把膳桌布置好了,陛下用膳自然道道都是玉盘珍馐,而且还考虑了他尚在病中菜肴选的都是清淡软糯的,可落在赵渊的眼里却觉得胃中翻涌,瞬间又没了胃口。 就想让常福扶他起身,这些菜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犯恶心,直到看见角落里摆着一盏白嫩嫩的豆花才停下了动作。 而对面的沈如年已经娴熟的开始调豆花,她不吃葱不吃香菜就爱吃紫菜,晒得干干的脆脆的紫菜碎铺的满满一层,再放上榨菜丁、黄金豆和小虾米作配料,最后倒上一勺调好的酱油和辣椒油,用小勺子拌在一块,混着豆花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沈如年拌好就等不及的想要尝一尝,也不知道这宫里的豆花是不是比家里的好吃。 可她刚动勺子准备要吃,手上就空了,沈如年一脸迷茫的去找,才看见她的小瓷碗已经到了赵渊的手上。 赵渊就连吃东西也比旁人要赏心悦目,骨节分明的手指晃动着拨了拨瓷碗,三两口下去碗就见了底。 沈如年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自己的豆花吃光了,还无赖的把碗朝她眼前一伸。 "再来一碗。" 沈如年:??!!! 沈如年有了小情绪小嘴嘟着都能挂油瓶了,偏偏这个耍无赖的人是陛下。 余妈妈说了她要听陛下的话,要好好伺候陛下,她还想回家,就算她好委屈但也只能乖乖的又给赵渊调了一碗。 "多放些辣油,那个豆子少放些。" 沈如年暗暗的嘟囔了一句,"黄金豆又香又脆加了以后豆花才会更好吃,陛下一点都不识货。" 却没想到这么轻轻的声音还是入了他的耳,"哪这么多讲究,朕就是随便吃吃。" 随便吃吃还连吃了三碗? 沈如年看着大碗里的豆花越来越少都快哭出来了,却又不敢哭,陛下喜欢吃她应该高兴才对啊,可是她忍不住。 呜呜,陛下真是太欺负人了。 好在吃了三碗赵渊就停了勺子,沈如年赶紧宝贝的把剩下的豆花都拌在了一块,弯着眼享受的吃了起来,看来陛下不识货不爱吃黄金豆还是有好处的,都进了她的小肚子。 从小到大吃食对赵渊来说的意义就是果腹,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把食物吃得这么香。 明明动作粗俗不堪却带着些稚气,让人看着反而不讨厌。 而且方才他也吃了这豆花,确实味道不错不然他也不会连吃三碗,他是个喜行不于色的人,就算是喜欢也会克制,能连吃三碗已经是对这东西十分的满意了。 可看沈如年珍惜又享受的样子又有种两人吃的不是同一个东西的错觉,不禁有些好奇,真的有这么美味? 兴许是豆花里的辣油开了胃,又或者是沈如年吃东西的神情实在是太香了,赵渊的胃口也忍不住的被调动了起来,让宫女又盛了一碗饭。 站在旁边伺候的常福人都看傻了,甚至忘了提醒陛下应该要少吃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主子真是神了。 沈如年满足的吃光了豆花,把白米饭盛进了小瓷碗里,去勺桌上的菜,她喜欢把爱吃的菜都盛在米饭上再一起吃,每回这么吃就会被余妈妈说她没规矩,可她觉得这样吃起来很香一直都不肯改。 赵渊吃两口就看她一眼,她夹什么菜他就跟着去夹。 有一道鸡汁嫩笋就摆在沈如年的眼前,平日里赵渊是不爱吃笋的,他嫌弃涩口,而且鸡汤他也觉得腻,可看沈如年喝汤时满足的小表情也忍不住的想尝一尝。 "盛一小碗汤。"他的本意是让宫女来盛,但沈如年吃饱了反应的特别快,同桌吃饭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自然以为赵渊肯定是喊她,就直接伸手去够他的碗。 非常熟练的勺了小半碗的汤,里头还飘着一些笋片和撕碎了是鸡肉丝,白黄的颜色让汤看起来格外的清爽鲜嫩,然后邀功般又把汤递了过去。 "陛下快尝尝,这个笋特别的鲜嫩就着鸡汁可好吃了。"要不是她的小肚子已经吃的鼓起来了,这么美味的汤她是绝对会喝完的,她说的时候眼睛都是发亮的,倒映着烛火像是碎星落在她的眼里。 最近她跟着吴嬷嬷学规矩还是有些进步的,就连端汤的动作也学的有模有样的,双手恭敬的把碗递过去。 赵渊原是讨厌她这样的傻气,可看着她笑颜听着她轻软的声音,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伸手去接。 第26章 两人的手就碰到了一起。 明明炕上烧着火屋子里暖和的很,可赵渊的手却冰冰凉,这不是沈如年第一次碰到赵渊的手了,却是头一回在赵渊有意识的情况下,而且还能如此光明正大的看清楚他的手指。 骨节分明根根修长,陛下不仅人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连手都这么的干净漂亮,真是让人羡慕啊。 她本就在院子里玩了一身汗吃的又饱自然浑身都热乎乎的,突然碰到这么凉凉的手指让她忍不住的打了个激灵,凉飕飕滑滑的好舒服哦。 而赵渊则是动作微滞,在碰到她手的那个瞬间,他冰寒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暖流,他从小就体寒不仅是冬日手指发凉就是酷夏也是如此。 尤其是他发病昏迷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个死人一样的冰寒没有热度,就算醒来也是一样,不知冷热不晓苦辣。 直到碰到沈如年手指,她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让热流通过指尖注入他的身体。 他能感觉到暖热了,因为她的手。 "陛下。" 沈如年看赵渊没有动作还紧紧的按着她的手掌,按的她的手有些生疼,就忍不住轻声喊了一句。 赵渊的薄唇微抿,掩下眼中翻涌的暗潮,缓慢的松开手指接过了她手中的碗。 之前高吕荣说沈如年或许能解他的毒,如今他终于隐约的明白了一些其中的意思,或许她真的是解毒的关键。 "陛下,好喝吗?" 沈如年一直期待的看着赵渊,她想知道自己推荐的这道汤陛下会不会喜欢。 赵渊嘴角向上一勾,将碗里的汤喝光细细的品了品,确实浓郁又鲜美,可他从不喜形于色即便心中喜欢也只是冷淡的嗯了一声,"勉强入口。" 沈如年还以为陛下不会答复她,听到他回应就灿烂的笑了起来,脸侧那两个浅浅的梨涡也露了出来,又甜又可爱,还给赵渊继续说她觉得好吃的菜。 就这样,两人的第一次共同用膳圆满的结束了。 用完晚膳时辰还早自然不能直接就躺下,赵渊以前有用膳后练字的习惯,这会不能下地就改成了批阅奏折。 这也是沈如年进宫以来吃的最畅快的一顿饭,肚子都撑了现在躺着睡觉肯定也不行,就在殿内自己玩自己的。 常福为了讨好她给她准备了好多小玩意,什么孔明锁九连环陀螺等,够她玩上几天不重复的。 现在她就在摆弄一个九连环,她脑子是不太好使但手挺巧的,可这个东西光手巧可没用,她已经玩了半个多时辰了,却一直不得要领。 赵渊已经将成摞的折子看完了,抬头去看沈如年还在摆弄同一个东西,就下意识的拧着眉,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人,但想起方才他看到自己身上的紫痕变浅了,沉默半晌最终还是硬邦邦的开口。 "沈如年。" 沈如年抬头去看赵渊,湿漉漉的大眼睛灵动的眨巴着,眼里满是好奇,"陛下?" 烛火在耳畔炸开,赵渊不得不承认沈如年确实很美,但若是没有这一双眼她的美是空洞俗气的,或许是上天偏疼蠢人,给了她这么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让她整个人脱俗清丽。 "过来。" 沈如年乖乖的跳下凳子像只欢快的小鹿,一蹦一跳的坐到了赵渊的身边,歪着头很可爱的看着他。 赵渊没理她而是直接拿过她手里的九连环开始解,沈如年马上就被吸引了目光,认真的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上下翻转。 他的动作并不快慢条斯理的,仿佛手里的并不是铜铁而是什么珍宝,沈如年看着看着就被他的手指给勾走了,哪里还能注意到他是怎么解的。 等赵渊解完所有的扣环就发现小丫头已经看傻了,离得这么近可以看见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长翘的卷睫以及小巧发红的鼻尖。 有些像他当年猎到的第一只兔子,也是这样毛绒绒的一团,又怂又可爱,让他想想后来那只兔子是烤着还是红烧着吃了? 沈如年还看得入迷,突然脑门就被用力的弹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自己的脑门,瞪大了眼睛小嘴扁扁的看上去十分的委屈。 "陛下你干嘛呀。" 赵渊冷淡的呵了一声,更像那小兔儿了。 他懒得同她说话,只是把解完的九连环递到她眼前,就听见前一秒还捂着脑门委屈的小丫头又高兴的笑开了花。 捧着他手里解开的九连环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哇,解出来了!我玩了好久一个扣都没解出来呢,陛下你真的是神仙啊,怎么这么厉害。" 赵渊登基以后听过太多拍马屁的话,但都没沈如年拍的真诚夸张,她的声音甜甜糯糯的,根本就不像北方人,反而有些南方吴侬软语的味道,听着还蛮受用的。 心里受用面上却是不显,抬着眼帘目不斜视,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把扣又还原递给了沈如年,"你做一遍。" 第27章 沈如年信心满满,她已经看懂了,可眼睛看懂了不代表她的手就会了,一刻钟后她看着手里没有丝毫变化反而缠的更繁琐的九连环眼泪汪汪。 "陛下,我还是不会。" 赵渊:…… 他刚刚到底是为什么会想不开要教她玩这种需要脑子的游戏? 赵渊很想嘲笑她猪都比她聪明,然后把九连环丢到她的脸上让她出去,可看着沈如年崇拜又期待的表情心中有些躁意,女人真是麻烦。 最后冷着脸寒声道:"最后一遍,看清楚。" 常福在屏风外看不见赵渊的神色只能听见声音,误以为两位主子相处的很愉快,就捂着嘴偷笑,沈主子这么可爱陛下肯定会喜欢的。 又在外头等了一刻钟,就听里面赵渊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睡觉!" 外头伺候的宫女赶紧进去伺候两人更衣梳洗。 宫女们的动作娴熟,沈如年很快就穿着里衣躺在了床上,掀开被子躲进去之前沈如年还偷偷的打量了赵渊一眼。 赵渊紧闭着眼一动不动,陛下是睡着了还是又发病了? 在家时村子里人都笑话她嫌弃她学东西慢手脚很笨,只有余妈妈偶尔会让她打下手,就连她想学写字恒哥也含蓄的和她说姑娘家不用会写字。 这些东西没人告诉她,但是在她的心底里都明白,只是从来不说。 沈如年边想边缩进了被窝里,今天好快乐,虽然陛下看上去凶巴巴的不爱说话,但是他好厉害而且还愿意教她解九连环。 余妈妈说的没有错,陛下确实是个好人,她从小就是个认死理的,别人对她好她就要十倍百倍的报答回去,陛下对她好她也要对陛下好。 沈如年心里高兴就有些睡不着,悄悄的又探出了脑袋想看看陛下是不是睡着了,就在她又要探出脑袋时一只冰凉的手掌握住了她抓着被沿的手。 低哑的道:"不许动,睡觉。" 像是做错事被当场抓到,迅速的闭上眼一动也不敢动,慢慢的困意就涌了上来。 她睡着之前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可又想不起来,一直到了第二天她才想起来。 陛下一直握着她的手睡了一夜。 ☆☆☆ "太皇太后,陈家递了帖子说是府上听闻您旧疾复发让大姑娘进来侍疾。" 不过几日时间,太皇太后就苍老了许多,手上不停地转动着佛珠,听到这话才慢慢地睁开眼。 她身边的宫女嬷嬷都被常福领着换了一批,只剩下几个忠心的,回来之后她大病了一场,等再清醒才想明白,她是被赵渊那兔崽子给唬住了。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放过她,现在他没后续动作就知道他的病根本就没好,就算醒了那也是个废物,都怪她这次太急于求成打草惊蛇了。 这些日子她被禁足也没机会和外界联系,就一直待在慈宁宫韬光养晦,只要赵明熙还在她宫里,她就还有机会翻身。 "让她明日进来吧。" "还有件事,方才毓庆宫那位派人送了东西过来,您看要不要收?" "呵,她终于也坐不住了,收下,明儿你亲自过去一趟,记得别让人发现。" "奴婢明白。" 沈如年醒来的时候整条手臂都麻了,她才发现自己枕着的右手一直被另外一只手掌紧紧握着。 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就瞧见了陛下,他的双目紧闭着好似还在休息。 沈如年觉得奇怪,她的身子发烫就算手整宿放在被子外头那也是热热的,可陛下的手却像冰块一样硬邦邦冷冰冰的。 她试探的往外拉了拉手掌就又收紧了两分,这让她还以为陛下已经醒了,但他依旧是紧闭着眼没有动静就连呼吸都是浅短微弱的。 "陛下?" 手好麻哦,沈如年晃动了两下手臂都不见有有反应,不得不轻声地低唤了一声。 可陛下并没有回应她,就在她以为得一直被握着等他醒来才能脱离自由时,那只紧紧握着她的手却又突然松开了。 沈如年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放进被窝里,不停地揉搓着手掌和手臂才慢慢的舒缓开来,过了一会也没听见身边有响动声才重新探出脑袋去看。 咦,陛下还是没有醒。 陛下又发病了? 不过赵渊的手臂在被子外面,衣袖滑落下小半截,露出的肌肤上可怖的斑痕四处可见,但比她头次看见的时候已经淡化缩小了许多。 还不等她想清楚这些是什么东西,外头常福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沈主子可是要起了?" 沈如年一贯睡得早每日醒的也早,这会天光大亮早就过了平时她起的时辰,也就难怪常福会问她了。 赶紧答应了一声就有宫女进来伺候她梳洗,等她梳洗穿戴好早膳就端了上来,昨日她说想吃油炸桧,今早就真的给她准备好了。 第28章 油炸桧她们乡下也叫馃子,做法简单又松脆好吃,余妈妈常会做给他们兄妹吃,她有些想家了从小到大她还没有离开余妈妈这么久过。 尤其是昨儿吃过豆花以后就更想家了,就拉着常福说想吃油炸桧,这宫里的御厨都是做山珍海味的谁会做这种民间小食啊。 但常公公说了,这是陛下身边的沈主子想吃,马上就有个机灵的小厨子钻出来说他小的时候在市井待过他会,不仅会做油炸桧还会做其他民间小食呢。 常福马上就让他去做,一炸出来就是金黄酥脆的,果然沈如年一看就高兴了。 油炸桧配上白粥,再加上酱黄瓜玫瑰腐乳这样的小菜,吃的沈如年特别的满足,常福在一旁打着如意算盘,沈主子吃着好的没准陛下也会喜欢。 等沈如年用完早膳,常福就笑得一脸贱兮兮的凑到她身边小声的道:"沈主子,人已经进宫了。" "什么人?" "沈家四姑娘,昨儿才说要进宫探望您的。" 沈如年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眼睛亮晶晶的赶紧点头,"记得记得,常公公快让姐姐过来。" 按理来说她见家人应该是在偏殿,可沈如年既没有册封也没有赐宫殿一直都住在乾清宫,她就只能在乾清宫见客。 当然常福没有这么大的权利能做这个主,是昨儿他把沈家来人的消息禀告给了陛下,想问问陛下的意思。 原本以为会让沈如年去偏殿见人没想到赵渊直接点了让她在西暖阁见客,这才有了这一出。 "主子别急,奴才这就去召沈姑娘进来。" 为了进宫,沈思琪天未亮就起床梳妆打扮在宫门外等着了,一直等到天亮宫门开了,她以为这会总能见到沈如年了,结果内侍把她领到了一个偏殿让她等着。 沈思琪也不是头回进宫,她的母亲孙氏是宁伯侯家嫡出姑娘,在先皇后跟前都是有脸面的,逢年过节宫内大宴孙氏都会带她进宫。 可从来没有一次让她等待的这么久过,尤其是这偏殿满是灰尘未曾打扫过。 沈思琪的神情瞬间就僵了,引路的内侍是常福的徒弟叫王百庆是个很滑头的小子,一见偏殿情形赶紧招呼宫女进来清扫。 "沈姑娘真是对不住,底下奴才竟然耍滑偷懒奴才这就去好好教训他们,就劳烦您在殿外稍候片刻。" 沈思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狠狠扇这个太监几巴掌,可这是宫内她又不敢,只能把气都往肚子里吞。 身边的梅妈妈赶紧安抚她,"姑娘忍一忍,万不能忘了夫人的叮嘱。" 沈思琪臭着脸没好气的嗯了一声,她进宫不仅是为了爹娘,还有她自己的私心也想见见这所谓的妹妹,沈如年出生的时候她两岁,她从来没把沈如年放在心上过。 她是几个姐妹当中出落的最好的,也是脾气最像孙氏的,从小就爱和姐妹们攀比,她不仅要比她们都长得好看还要比她们都嫁的好。 亲事自然是挑了又挑,年前孙氏给她相看了吴尚书家的嫡长子,那少年也是风度翩翩学问上佳的好儿郎,她心中满意也觉得很好。 可没想到突然蹦出来个沈如年进宫冲喜了,进宫伺候陛下这少不得也是个贵人妃子的,以后岂不是要让她进宫行礼。 光是想到要给一个粗俗的庶女行礼问安她就觉得睡不着觉,故而孙氏提起她就有了进宫探探虚实的心思,她得亲眼看到沈如年过得不好她才能安枕入眠。 沈思琪是个闺阁内的娇小姐,从未吃过苦更别说是站这么久,而且这几日的京城格外的冷,即便出了太阳这风依旧是刺骨,在外头站了一会就冻得发抖,一双腿更是被吹得僵硬。 每多站一刻沈思琪的心里就记恨沈如年多一分,直到她的双腿麻木脸吹得惨白,内侍才走了出来。 "哎哟,你们这些狗奴才怎么伺候的人,没瞧见沈姑娘在这吹冷风吗?沈姑娘赶紧殿内请,里头烧了炭还有热茶快些暖和暖和。" 一听见有热茶,沈思琪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迈开脚步的时候还险些由于站不稳而摔去,身边的梅妈妈赶紧扶着她慢慢的往里走。 她刚坐下准备烘烘手脚喝口热茶,外头就有小太监跑过来在王百庆的耳边说了句什么,王百庆就快步过来一脸喜色的道:"沈主子用完早膳了,这会请沈姑娘去说话。" 沈思琪:…… 要不是这在宫里以沈思琪的脾气已经发脾气了,她好不容易才要暖和一点,这热茶都还没喝到嘴里就要让她走,之前她在吹风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来喊? 她不想走,这个沈如年让她吹了久的冷风,她也得让沈如年多等一会,但王百庆就笑盈盈的对她做这请的动作,一丝要让她缓口气的意思都没有。 看她还捧着那杯茶,王百庆就恍然大悟的道:"姑娘可是要喝茶?沈主子已经备好茶点了,都是上等的贡茶外头等闲尝不到的。" 第29章 这小太监什么意思?以为她会稀罕这茶水?还贡茶?沈思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也不喝茶了,把杯子一丢就硬着头皮的往外走。 梅妈妈看她的样子想要找个机会顺一顺沈思琪的脾气,可王百庆一直都在旁边看着,梅妈妈都找不到机会。 等到了乾清宫殿外,梅妈妈想要跟着进去就被王百庆给伸手拦了。 "几位就在外头候着吧,陛下寝殿未得召见不得入内。" 梅妈妈看着怒气腾腾像是被激怒了的公鸡一般的沈思琪暗道不好,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老实的站在殿外干着急。 希望四姑娘没被气糊涂还能保持一丝的理智,千万不能说不该说的话。 乾清宫正中间是陛下面见大臣的明间,左右两边是东西暖阁,他的寝殿在东暖阁内的稍间里,平时沈如年的活动空间也在东暖阁。 这会她正坐在西暖阁的炕上晒太阳玩九连环,昨晚陛下教了她好久,只是她解着解着就又忘了,这会闲着无事就想自己试试,也好等陛下醒了给他一个惊喜。 沈思琪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初阳落在她的肩头,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明媚又美好。 眼前的人穿着名贵的衣裳此刻正在把玩着什么脸上一派天真可爱,沈思琪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输了,她不得不承认沈如年长得比她好看太多了。 她本就受了一肚子的气,这会看到比自己美的沈如年整个人都要炸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上去把人给拽下来狠狠的踹上几脚。 可还不等她有动作,耳边就响起了常福的声音,"沈主子,沈四姑娘来了。" 沈如年如梦初醒,赶紧放下手里的玩具抬头去看,脸上马上就绽出了灿烂的笑容,"你就是我的姐姐吗?" 啊呸,一个养在乡下的庶女也配叫她姐姐? 不过她也没这么蠢,她还记得这是在宫里不是在沈府,只能掩下心中的愤愤,脸上挂了个假笑,"你是如年吧,我们姐妹总算是相见了。" 沈思琪的声音里像是掺了半斤的糖甜的腻人,说着就想要往沈如年身边走,而沈如年的笑容却在看见沈思琪后跟着消失了,脸上挂满了不解就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沈如年心思单纯,做什么事都比别人要慢,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蠢笨,相反的她比普通人还要敏感。 就像她见到太皇太后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个坏人,在昨日她也感觉到了陛下是个好人一样,她能隐约的感觉到眼前这个姐姐来者不善。 可这是为什么呢?她们不是姐妹吗?姐妹不是应该像她和恒哥一样互帮互助的吗? 沈如年的神情有些迷茫,下意识的就往后面挪了挪。 恰好这个时候常福伸手拦住了沈思琪的动作,"沈四姑娘该先给沈主子行礼问安。" 常福看着笑眯眯的一脸和气,可脸上的神情却挂满了不屑,好似在说沈家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沈思琪被他的表情给刺激到了,顿时脑子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道:"我是她姐姐,要行礼也理应她给我行礼才对。" 让她给一个乡巴佬行礼问安?做梦! 话一出口沈思琪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了,顿时阁内一片寂静。 还是常福的反应最快,他就知道沈家这些姑娘定是有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他们沈主子单纯的很,绝对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常福睨了沈思琪一眼,阴阳怪气的开口道:"沈主子现在可不仅是沈家的五姑娘更是陛下的人,沈四姑娘说话可要慎重。" 沈思琪的笑就僵在了脸上,马上给自己找台阶,"是臣女见到沈主子太过激动失礼了,还好有常公公提点。" 然后深吸一口气眯着眼带着笑,缓缓的俯下身去行了个礼,"臣女沈思琪叩请沈主子万福金安。" 常福这才满意了,见沈如年还傻愣着赶紧提醒她,"沈主子可以让沈四姑娘起来了。" 沈如年还有些懵懂,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对她有敌意,但她心底实在是希望有个姐姐,就为她找理由大约是因为两人一直没有见过面,才见到所以有些陌生不熟悉。 听到常福的话回过神来赶紧让她起来,坐到自己对面的炕上喝茶吃点心。 "四姐姐尝尝,这是荷花酥这是桂花糕都很好吃,配茶吃一点都不会腻。" 为了今天见姐姐,沈如年特意让常福准备了她最喜欢的点心,她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重要的人,沈如年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她已经忘了方才的不快,卖力的介绍糕点。 可这落在沈思琪的眼里反倒成了炫耀,不就是些破点心,至于嘚瑟成这样吗? 果真是乡巴佬就是没见识,往年进宫她若是说喜欢皇后都会让宫女包上许多让她带回去吃,这些东西她早就吃腻了,也就是这等乡野粗俗之人会觉得喜欢。 但常福一直站在旁边,沈思琪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挂着笑客气的道,"多谢沈主子,这点心瞧着就好吃,只可惜思琪最近身子不好大夫说了要禁甜食少荤腥,只能辜负了沈主子的好意。" 第30章 常福听得直撇嘴,说的真是冠冕堂皇,这么面色红润也好意思说病了?若是身子不好那还不在家养病到处乱跑做什么,而且有病还敢进宫,这是想把病气过给谁呢。 "那是该听大夫的不要吃了,姐姐喝茶。" 沈如年单纯没想那么多,以为她真的是病了,在她的观念里大夫的话是一定要听的,只是有些可惜这么好吃的点心她都尝不到了。 常福看沈如年一副惋惜的样子就讨好的为她出主意,"沈主子不妨给沈四姑娘包些放的久的,可以等她病好了再吃,也不会白费了您的一片心意。" 她被常福给点醒了,马上又高兴了起来,她好笨,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个方法,赶紧兴冲冲的让常福去准备。 "这个这个都很好吃,给姐姐多包一些。"她是个实诚的人一直点到食盒都要装不下了才心满意足。 沈思琪坐在对面看着她忙活的样,心中止不住的冷笑,呵,这姐妹情深是要做给谁看,真是恶心,她稀罕这些点心? 但她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常福给支开,只要有常福在旁边她想试探这个乡巴佬的机会都没有。 等到常福一走,沈思琪瞬间就觉得空气都舒爽了许多,现在阁内就只剩下两个小宫女,沈思琪就说有姐妹间的私房话要和沈如年说,也把这两个人宫女给支到了屏风外。 阁内无人,沈思琪抓紧时机道:"妹妹这些日子在宫内过得可还好?爹娘都很担心你呢。" 这个荷花酥外形好看又甜糯可口,她头次瞧见都不舍得吃,沈思琪是因为生病不能吃糕点,她可没有生病哦,这是御膳房刚做出来的现在吃最是好吃放久可就不香了。 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沈如年拿了一个塞进了嘴里,听见沈思琪的话就飞快的擦了擦嘴边的碎屑,配了一口茶咽下去。 "我很好啊,有好吃的还有漂亮的衣服,每天都很暖和。" 沈思琪暗暗的在心里记下,看来沈如年进宫确实没受什么委屈,心中有些发酸,这是没当上正经主子就开始摆主子的款,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你过得好爹娘也就能放心了,陛下有你日日伺候病情肯定有所好转了吧。" 她就算心里再发酸还是没忘记今日来的目的,赶紧拐弯抹角的提起陛下的病情,这个人看着又蠢又笨的肯定很好套话,一准把赵渊的情况给说出来。 沈如年哪里会想这么多七弯八绕的东西,张口就想说陛下很好,不然你自己去瞧瞧,但还没说出口就想起来余妈妈交代过,不管是谁问都不能把陛下的事情告诉她。 她就跳过了陛下的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担心我呢?之前我在庄子里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听说有人担心我啊,而且我没有爹娘。" 沈如年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奇怪,甚至在国师来接她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余妈妈捡来的孩子,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十多年时间没有任何人来问过她一句过的好不好。 现在她在宫里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沈思琪被沈如年的话给噎着了,看着她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的没心肝样,终于绷不住的沉下了脸。 "你怎么能这么说爹娘,他们这是好心关怀你,你不该质疑长辈,更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如年盘着腿坐着有些麻了,就把双腿挂在炕边一甩一甩的晃,把剩下的荷花酥塞进嘴里轻快的道:"我没有质疑啊,我在说实话。" "若真是我爹娘,为何这十多年来从来无人来关心过我。" 她只说自己看见的听见的事情从来不说谎话,在这之前她都觉得自己是个无父无母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野孩子。 就算真的有娘亲那也该是余妈妈,至于沈家的人她根本就不认识。 "那肯定是伺候你的那个婆子撒了谎,故意隐瞒了娘亲去探望你的消息,真是个黑心的婆子,好在你现在进京了,也可以回家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沈如年舔了舔粘在嘴角边的碎屑,等把荷花酥咽下去喝了口茶顺了顺嗓子才冲着沈思琪露齿一笑。 "原来姐姐的意思是说你的爹娘还没余妈妈有本事,不然怎么会被余妈妈给瞒了呢?既然这样,那我就更不要回那个什么家了。" 尤其是后头这闪亮的笑容,更是把沈思琪气得胸闷,她还以为这丫头是个憨傻好哄的,随口骗骗她就能从她口中套话,没想到她这么的能言善辩,真是太会装了! 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俗言说得好,‘这世上无不是的父母’,爹娘心中也是记挂你的,他们有些难处我们做儿女的也要理解。" 一个荷花酥下了肚沈如年的眼睛又盯上了旁边的桂花糕,偏偏耳边还有嗡嗡嗡跟蚊虫一样讨人厌的声音不停地响着,让她连吃点心的心情都没有了。 不过是说了会话,她已经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姐姐了,和她想象中的差太多了,她还是喜欢恒哥和陛下。 第31章 得想个办法让她赶紧走,她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就耍起了无赖:"姐姐说的什么意思啊,我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太难了我听不懂。" 沈思琪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长这么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难缠又不要脸的人,真是油盐不进。 她气得将桌上的茶水饮尽,等冷静下来后仔细一想才有了别的办法。 "我们还是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今日我进宫也不是为了与妹妹争辩的而是来探望你的,毕竟就算你不想认爹娘也改变不了你是沈家的女儿,在宫内若是犯了错连累的也是我们整个沈家。" 沈如年下意识的回应道:"我没有犯错。" 她每天都很乖很听话,为什么突然要说她犯错。 "是吗?我可是听说陛下已经醒了,若是妹妹没有犯错,为何还一直住在陛下的寝宫也无封赐,到现在也不过是个侍妾连身份都没有,只怕是妹妹这身野性未脱惹了陛下的不喜吧,你还口口声声的说没有爹娘,到时候真的惹了陛下不快,还不是要爹娘替你求情救你性命。" 沈如年是真的生气了,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冤枉,说她蠢笨说她傻她最多就一个人难过罢了,可冤枉她做错了事还说她惹了陛下不快,这就不能忍了。 "你胡说,陛下明明对我很好,你是坏人你不是我姐姐,我不喜欢你。" "哦?我胡说吗?那你拿出证据来啊,陛下哪里对你好了?而且我之前听说陛下醒了,却一直都没上朝,该不会就是被你又给气病了吧。" 沈思琪就是故意要拿话刺激她,反正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这么丢脸的话沈如年也不可能拿出去说给别人听,她就等着沈如年憋不住把关于陛下的事情给漏出来。 她想的没错,沈如年确实是气急了,她很想说陛下根本就没有生病,陛下的人很好昨日两人一块用膳了,而且陛下还很‘耐心的’教她玩九连环。 根本就不像她说的那样。 可话都到了嘴边,她又想起了余妈妈交代的话,她才不理坏人,更不能把陛下的事情告诉坏人。 就哼了一声,然后气鼓鼓的侧过头去不理沈思琪。 沈思琪见这招有用,就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你这就是心虚了,就是你把陛下气病的,还说我坏这到底是谁坏呢?" 沈如年嘟着嘴眼睛都气红了,她辩不过沈思琪又不想把陛下的事情乱说,只能孩子气的脱口而出:"你这个坏人我才不要和你说话。" 然后就跳下炕要出去,没想到又被沈思琪给拦住了去路,"话都没说清楚你要去哪里?难不成是不打自招了,那我可得回去告诉爹爹你犯事了。" 沈如年红艳艳的小嘴一扁,瞧着下一秒就会哭出来,正在她难过无助的时候,一个虚弱又透着冷厉的声音响起。 "想知道朕的病况,便来当面问朕,又何必为难她。" 两人都被这个声音给惊到了,同时朝着屏风望去,只见屏风上映着一高大的身影。 是陛下。 不过他是被人搀扶着的,从屏风上的倒影看去站着颇为吃力,而且声音也虚弱的很,但沈思琪依旧是感觉到了来自帝王的威慑力。 她的那点小心思或许能瞒的了别人,却瞒不过眼前这位年轻帝王,脸色瞬间就白了,颤颤巍巍的迅速跪了下来磕头求饶:"臣女不敢臣女不敢。" 而站在她旁边的沈如年已经忘了生气只剩下好奇了,陛下怎么能站起来了? 看她还傻乎乎的看着自己不动,赵渊低骂了声傻子,寒着聊朝她勾了勾手指,"沈如年,过来。" 然后沈思琪就眼睁睁的看着她那有些憨傻的妹妹,乳燕投林般的朝着屏风后的高大帝王扑了过去。 而那通身透着寒意的年轻帝王非但没有嫌恶的推开她,甚至在沈思琪恍惚间还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肃杀之气变得柔和了。 是因为沈如年吗? 赵渊很清楚自己昨夜又发病了,但奇怪的是他这次没有继续体会冷热相交的痛苦。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通体舒畅,甚至身体有了微弱的力量,他掀开自己的衣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皮肤上的那些毒斑又变淡了。 看来昨日他的想法是对的,他和沈如年亲密碰触真的可以有助于解他的毒。 前几日就算是醒着他也只能由人扶着走动,便是因为他使不上什么气力,只能靠着倚着,看奏折也只是勉强的勾画。 可今日却不同了,他坐起身的时候根本就没喊内侍来扶,自己就坐了起来,不仅坐起来他还下地了。 还把正巧进来的小太监给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花瓶都险些给打碎了,但赵渊并不想人知道他已经能下地行动自如,便马上装作要倒的样子由内侍扶着。 很快常福就赶了进来,其他太监退了出去等到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赵渊才重新站了起来,常福看到站在御床前的高大身影瞬间眼眶就湿了。 第32章 "陛下,您可以起身了。" 赵渊知道整个北赵国人人都盼着他死,唯独常福是忠心的,寒着的脸上露了个浅浅的笑意。 他虽然好转了许多,可依旧是没什么气力也没逞强,尤其是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站了一会就由常福扶着坐到炕上用早膳。 常福就把沈如年早上吃的那些又重新上了一份,他方才就想着什么时候能给陛下尝尝,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 "陛下,您能好的这么快,没准就是因为昨日的膳食,您前些日子一直昏睡着,总是喝汤药又无法进补自然身子就无力,若是每日都正常的用膳定然会好的快。" 这话虽糙可理不糙,赵渊也觉得是昨日的胃口开了用了膳确实手脚都有气力的多。 再看炕桌上丰富的早膳也有了些食欲。 指着碟子里炸的金黄的油炸桧问常福是什么,他从小对吃食上并不关注,就算当上了皇帝也对山珍海味并不过多的追求。 而且御膳房为了不出错,上的膳食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些,他更是不会花时间精力在这上面,可这几日膳桌上出现的奇怪东西却有点多,多到连他都发现了。 常福赶紧上前介绍,"陛下,这是油炸桧是一种民间小食,松脆可口还能沾着酱油食用。" 民间小食?听到这个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捣鼓出来的了,赵渊这才发现身边少了个叽叽喳喳的声音,难怪耳边清静了许多。 赵渊生性多疑本是很排斥新鲜事物的,对那所谓的油炸桧也没多大的兴趣,可吃了两口小菜和粥又觉得口中寡淡。 不知何时伸出筷子将那分成两节的东西夹了起来,拧着眉试探的咬了一口,咬下去才知道原来中间是空的,头次吃味道有些奇怪,但也不觉得难吃,松松脆脆的口齿留香。 想到常福说的沾酱油,就试着沾了一点再尝了一口,好像解了一些油腻,再喝米粥的时候竟然不似方才那么口中无味寡味了。 一开始看陛下拧眉不说话,常福捏着掌心的汗,唯恐陛下吃了不喜,却没想到陛下就这么拧着眉把一碟子的油炸桧都给吃了。 末了连一大碗的米粥还有小菜也都吃光了才停下筷子,看得常福惊喜之余又有些担忧会不会吃太多,赶紧让人上消食的茶来。 "陛下觉得味道如何。" "有几分野趣。" 虽然他没有正面的夸好吃,但能得他一句野趣的可不多,常福一脸喜色的伺候他起身更衣。 "陛下是打算召见大臣还是批阅奏章?" "先不急着召他们,将今日的折子都呈上来。" 他还没能掌握这毒的发病时间,现在还没到见他们的时候,等过些日子再给这些盼着他快死的人送个大礼。 原本赵渊是打算就在东暖阁批阅奏折,但他病了这么久一直都在东暖阁有种被困在笼狱之感,而且今日他刚能下地躺了这么多个月就想走动走动。 便沉声道:"去书房。" 常福愣了一会,陛下的书房就在西暖阁里头的稍间,若是去书房岂不是会路过西暖阁。 是他想多了还是陛下真的忘记沈主子在西暖阁了? 不等他想明白赵渊已经大步的朝外走去,殿内的侍从都被常福给遣到了外头,倒未有人瞧见他能行动自如的样子。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听见沈思琪在哄骗沈如年,一句句咄咄逼人的话听得常福细汗直流。 在心里暗骂这个沈思琪真是不要命了,不仅欺负沈主子还敢在这乾清宫内妄议陛下之事,实在是愚蠢至极。 常福偷偷的打量了一眼陛下,只见他面色阴沉看不出一丝的情绪,但常福还是能感觉到他正在生气。 就想赶紧去给沈如年解围,可他刚要动就见赵渊摇了摇头,不急,他也很好奇沈如年会如何应答。 他可以容忍身边人是个蠢笨的,却不能接受一个心怀叵测的人。 况且沈如年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尚不可下定论。 赵渊就这么站在屏风后,一直等到沈如年被逼得狠了才忍不住的出声。 "沈如年,过来。" 小姑娘跑出来的时候赵渊才看清楚她的一双大眼睛红红的,这是真的受了委屈。 之前她即便是被吴嬷嬷罚的狠了也最多像是被淋湿了的娇花恹恹的,这还是头一回红了眼,真是我见犹怜。 平日里赵渊最讨厌有人哭了,他宫里的奴才若是犯错也不敢哭求那运气好些的还能活下来,可一旦犯错还哭的一准没命。 在他的眼里哭是弱者才会做的事,想要的东西那就去争取,哭不能解决任何事情,故而他最厌恶的便是软弱无能的人。 可今日看到沈如年红着眼他却意外的没有厌恶,只是心烦的胸口发闷。 这种情绪有些陌生,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因为这傻子被人欺负而生气。 第33章 想不通只能归咎于明面上沈如年是他收用了的人,欺负沈如年就是在打他的脸,他气得是有人探听他的病情又打他的脸,和这个傻子没有半点关系。 "陛下?" 沈如年还在好奇陛下为什么突然可以站起来了,见陛下不理她,就大着胆子的伸手去扯了扯陛下的衣袖。 站在旁边的常福看到就瞪大了眼,想要出声提醒一下沈主子,陛下可不喜欢有人碰他,就算是衣袖也不行。 正好这会赵渊回过神来,狭长的凤眼低垂一眼瞧见了她嫩白的手指,眉头就拧了起来。 想要厉声呵斥她,可对上她那双兔儿似的红眼睛又硬生生的将话给憋了回去,罢了,他和个傻子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没准她还要顶你一句听不懂。 "傻站着做什么,回去了。" 说完转过身去,沈如年因为还抓着他的袖子没丝毫准备就被带着也转了个圈,然后就看着方才还行动自如站着的陛下,将半个身子都倚在了她的身上,"搀着朕。" 而西暖阁里的沈思琪已经看傻了眼,呆呆的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跌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沈如年真的得了陛下的宠爱,而且陛下不是应该躺在床上起不来吗?虽然现在也是要人搀扶着和废人无异,但他是陛下啊,就算是个半死人他也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难道她这辈子都要被一个乡野出身的庶女压得抬不起头来吗? 不,她不甘心。 但不等她心中扭曲的恨意达到顶峰,常福的声音就传到了耳边,"沈姑娘对陛下不敬背后妄议陛下,奴才传陛下口谕掌嘴五十。" 沈思琪瞬间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往后退,可这里是乾清宫她哪里都逃不了,几个力气大的宫女上前迅速的将人擒住,直接拖到了殿外开始掌嘴。 一开始她还挣扎,等两巴掌下去人就被打懵了甚至听不清外界的声音,脑子里只剩下疼和后悔。 在殿外的沈家下人一看自家姑娘被打人都傻了,赶紧跪着过去抱住常福的大腿,"公公手下留情啊,我们姑娘年纪小还不懂事,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主子奴婢在这替姑娘赔不是,可千万不能再打了。" 常福一脚将人踢开,冷冷的笑了一声,"你们姑娘可是个主意大的,居然敢背后议论陛下,还被陛下给听见了,你要求啊去求佛主保佑吧,咱家可没这个本事做主。" 梅妈妈被踢开就势跪下,听到这也不敢求情了,心中不停地喊苦,四姑娘这胆子也太大了,这下回去该如何交差啊。 书房内沈如年正在替赵渊研墨,原本赵渊以为还要教她,没想到她却动作娴熟的很。 赵渊面上瞧着没什么表情,状若无意的随口问了一声,"何人教你的?会写字?" 沈如年觉得研墨很有意思像是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听见陛下问她就脱口而出:"是以前恒哥教我的,每回他写字抄书都是我给恒哥研墨的,不过我不会写字。" 恒哥又是谁? 她还替别的男子研过墨?不知为何想到这个赵渊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好在沈如年是个嘴巴闲不住的,吧啦吧啦的把谁是恒哥谁是余妈妈给倒了出来,倒省得赵渊去问了。 "你为何不学。" "恒哥说姑娘家不用会这些,读书求取功名都是男子的事情。" 赵渊嗤笑了一声,这种话也就是哄哄这种小姑娘的,男子确实要求取功名却不代表女子就没有权利读书识字,他最是看不上这种打着旗号的人,当然被哄住的人也是够蠢。 正想让她出去找宫女们玩别在这碍眼,就听见她甜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可我觉得恒哥说的不对,余妈妈也是女子啊但她能一个人照顾我和恒哥,说明女子也不一定比男子差,既然男子可以读书那女子也可以读书啊,只可惜家里的束修只够给恒哥上学了。" 她不是在抱怨,而是在说她的心中所思所想,有些可惜又带了些许的可怜,让人想笑又忍不住的心疼。 "而且他们说得对,我这么笨肯定学不会的,还是不去学堂被人笑话了。" "想学?" 沈如年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赵渊,有些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小声道:"想的。" 就见赵渊把手中的笔递到了她的眼前,"过来,朕教你。" 话音落下的时候外头正好响起了惨叫声和啪啪的耳光声响,沈如年下意识的朝外头看去,是谁在挨打? 赵渊头也没抬冷淡的道:"专心点,不然一块出去挨罚。" 沈如年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胡思乱想,生怕惹恼了陛下,挨罚还是小事不教她写字那可是大事。 等到她再想起来沈思琪这号人的时候,她早就已经被沈家的下人带出宫去了。 第34章 "陛下,都按您吩咐,除了沈主子没人知道您今日能走动的事,只是咱们真的就这么饶过了那位沈姑娘吗?只怕她的嘴巴是个不严的,出宫后会乱说您与沈主子的事情。" "要的就是嘴巴不严,朕留她一条命,就是让她出去说的。" 好戏现在才刚开始。 "看清楚如何握笔,手指怎么拿捏。" 看沈如年有些走神,赵渊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他这是难得的大发善心她居然还敢走神。"注意力集中不要总是东张西望的。" 赵渊教了她最基本的握笔方法,大概真是对这个感兴趣平时研墨时也偷偷的下功夫去记了,握起笔来倒是像模像样的。 可真让她写马上就露馅了,她只会模仿却不得要领。 不知是紧张还是真的抓不稳,她写出来的笔画不是断断续续就是歪曲发抖的,赵渊原本看她握笔勉强的点了头,现在眉头又皱了起来。 观察了一会他才发现原因是她根本就没使劲,可不写出来就是断断续续软绵无力的。 "早膳不是刚吃过?手上力气使出来,这笔不是摆设,握紧了。" 沈如年根本就不是没力气,相反的是她怕自己力气太大了,之前她就把恒哥的宝贝笔给折断过,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劲使大了就把这支笔也给折断了,所以格外的小心谨慎。 被笑话倒是其次,她就怕陛下也不肯教她写字了,陛下看着冷冰冰凶巴巴人却很好,他就算罚人那也是别人做错了事该罚。 赵渊的耐心可不够,他会教她写字也是因为他的病情好转,算是奖励沈如年的,连教了几次都是一样的问题,她每回都说好,可就是跟榆木脑袋似的改不了。 他的脾气瞬间就上来了,他真是吃饱了撑的,那么多奏折和国事等着他处理,他居然在这和个傻子浪费时间,真是愚蠢至极。 正打算不再搭理她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听见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软软的道:"我怕把笔给折断了。" 赵渊看了一眼她握笔的手,上天果真是偏爱蠢人,明明是从小在乡下养大的却有一双闺阁女子都比不上的细白玉手,再看她手里结实的御笔竟不知该笑还是该骂她蠢。 "你只管可劲的往下摁,先断的只会是你的手不是这笔。" 沈如年就像是拉满的弦整个人都紧绷着的,赵渊让她用力她就真的使劲把笔往下去摁,暗黄色的纸张上瞬间就染上了一团的黑墨。 看着这黑乎乎的东西她又升起了一丝的羞耻感,虽然她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感觉但她知道自己很后悔,不该逞强学什么写字的,她就不是这块料,大家说的都对,她就是蠢人。 正打算丢了笔放弃的时候,带着些许薄茧的冰凉手掌握住了她要松开的手。 抓着她的手的文呢重新蘸了墨汁又提回纸张上方,她亲眼看见笔尖的墨汁在纸张上晕开漂亮的墨花。 "看仔细,朕只教一遍。" 墨汁纸上留下一笔横,一笔竖,一笔撇,一笔捺…… 一开始她还有些紧张,她怕陛下嫌弃她笨,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等仰头看到了陛下俊朗的面容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认真的看着赵渊是如何握笔如何下力道又是如何的勾勒出笔墨千秋。 虽然只是简单的笔画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字,可这已经足够让她喜悦了,就算是陛下握着她的那也是她写的呢。 写完笔画赵渊就迅速的松开了手,退回到了自己的御座上,一副要与她划清界限的模样,仿佛方才教她写字的人不是他。 过了一会才听到赵渊低沉的声音响起:"朕今日能走动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 沈如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能走路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呢? 虽然想不通但不妨碍沈如年听话,陛下说的都得听乖乖的点头说好,握着笔还忍不住的偷偷笑,陛下真的好好哦,除了余妈妈和恒哥,对她最好的就是陛下了。 就算陛下永远都是寒着脸不笑还凶巴巴的,但从九连环到教她写字都是对她好,即便余妈妈不说,她也要报答陛下的。 接下去的时间赵渊在批阅奏折,沈如年则是在认真的练字,即便只是普通的笔画也足够她学的了。 "陛下,国师大人从御书房差人来问,陛下一会可有空闲召见。" 赵渊心中对高吕荣是有怀疑的,高吕荣难道甘愿只做个无实权的国师吗?他身上的毒来的诡异,他与高吕荣合作就像是与虎谋皮更该时刻警惕。 但想来也是可笑,他现在还没能解毒也行动不便,即便知道高吕荣此人居心叵测行事捉摸不透,却还是要继续与他合作。 "让他半个时辰后来。" 他需要高吕荣陪他演这场戏。 ☆☆☆ "既然诸位大人没有其他事要商议了,那本座就先走了。" 第35章 高吕荣得了赵渊的回话,等旁听完今日的朝会就起身准备离开御书房。 "国师大人请留步,还请国师大人给我们交个底,陛下的病情犹如悬在我们脖上的刀,好似时刻都会落下来,陛下的龙体关系国家安危,只要陛下一日未愈我们便也食不能咽夜不能寐。" "曹首辅说的是,眼见着除夕在即,每年都是由陛下带着百官祭祀,若是陛下除夕还未醒那可如何是好。" 这几日关于赵渊的传闻甚多,其中最为逼真的就是有人说赵渊醒了是高吕荣放的假消息,乾清宫里早就是一具尸首了,不敢让人知道是因为高吕荣想借此一直摄政。 尤其是那日太皇太后去了乾清宫后就病了,这些日子也一直待在慈宁宫,莫不是撞了邪见了鬼。 不然为何陛下醒了也不肯召见群臣,曹首辅等人每日都要去乾清宫外苦等,可既不传召也没一丝消息传出来的,不就显得这个说法越发的真实。 "诸位大人莫要担心,陛下已经醒了,不召诸位大人觐见自有他的理由,这些折子不就是陛下御笔亲书,陛下的身子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好,距离除夕还有十几日,到时陛下一定能亲自主持大典。" 说完就直接扬长而去,留下其余官员面面相觑。 温远道等人离宫之后转过几道弯就直接进了越王府,越王已经换下了朝服在书房等他们了。 "高吕荣这不男不女的东西真是可恶,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什么御笔亲书,谁知道那是不是他模仿狗皇帝写的笔迹。" "稍安勿躁,莫要在王爷面前失礼。" 他们原本已经谋划好了,赵渊一直不醒他们便可按照计划推选越王主持大祭,只要能顺利主持大祭朝中那些举棋不定的人自然就都会倒戈支持越王了。 "现如今见过陛下那日醒来的人不是死了便是被禁了,整个乾清宫连一只鸟都进不去,谁都不知道他的病情到底如何,依臣看王爷还是得慎重。" "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等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昏君病重,难不成是要让我们放弃这个机会。" 温远道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是原先太子的派系,当初可是有机会入阁拜相的,太子出事后他在朝堂的地位一落千丈,他是最想让赵渊出事也是最早投靠越王的人。 其他人都没说话,他们自然是知道这个机会难得,但他们对心里对赵渊忌惮颇深,唯恐这次棋差一招就会搭上全家的性命。 温远道见没人附和他只能去看越王,"王爷如何看待此事?" "本王年轻没有经验自然是听诸位大人的意见,不过就此事本王想问温大人,若是陛下真的醒了,我们可还有退路。" 是啊,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赵渊病死了最好,他们名正言顺的辅佐越王登基,若是赵渊没死…… "那就想办法让他死!" 不知是谁咬着牙低声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众人都忍不住的心惊,就听那人继续道:"他能不顾伦常弑兄夺位,吾等为何不能用同样的办法诛之。" 然后就是其他人的附和声,"臣也觉得应当破釜沉舟。" 越王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才顺势起身,"本王能得诸位大人相助实乃本王之幸北赵之幸,本王以茶代酒先敬诸位大人。" 再就是让他们各自回去想办法,就算真的是要让赵渊死又该如何让他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等到众人离府,外头下人才匆忙的来报,说是沈德楠求见。 沈思琪昏迷不醒被打肿了脸由王百庆带人亲自送了回来,沈德楠这次是真的吓傻了。 尤其是王百庆还拉着他轻声说了几句,"陛下最不喜欢不懂规矩的人,这次是看在沈主子的份上只是赏了罚好让沈四姑娘长长记性,若还有下次只怕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沈德楠听到这腿都软了险些当场跪下去,再有下次他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等王百庆一走孙氏就喊来了大夫把沈思琪给弄醒了,沈思琪醒来先是哭然后就是一脸的恐慌。 沈德楠赶紧摒退了所有下人一问才知道真是赵渊亲自罚的,当下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恨不得把沈思琪给一棍子打死。 "我让你进宫是打探消息,谁让你直接问陛下的病情了,现在我沈家是真的大难临头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 要不是方才王百庆说了沈主子不见人,他都想拉下父亲的面子亲自去见沈如年了。 还是孙氏沉稳,赶紧哄住了沈德楠,"老爷,咱们琪儿虽然是受了苦但也不是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到啊,至少陛下的消息是真的。" 沈德楠赶紧拉着沈思琪让她回忆见到的赵渊是什么样子的。 沈思琪其实根本没见到赵渊的真面目,只是看到了屏风上的倒影,她怕给出的消息不够会被父亲继续责罚,只能说是亲眼所见的,而且还编了许多她的臆想。 "陛下病恹恹的脸色惨白,声音也很虚弱根本就听不清,像个活死人一般,他走动的时候全靠人搀扶着……" 第36章 沈德楠跪在下面将沈思琪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学给越王听。 "哦?真有此事?沈大人可真是本事,连曹首辅都见不着陛下,倒不如您的两个女儿厉害。" 沈德楠一直跪在下面擦汗,"臣对王爷忠心耿耿,只要是对王爷有利的事臣都会去做,臣的女儿也是心甘情愿的。" 越王在心里不停地揣摩这件事的可信度,闻言勾了勾唇角露了个笑,"沈大人严重了,本王从未疑心过沈大人。" 顿了下又道:"王妃身边有个善于医术的女大夫,可以去给沈姑娘瞧瞧脸,女子的脸如此的重要可不能留下了疤痕。" 沈德楠以为越王是真的信了他的话,赶紧跪下千恩万谢,美滋滋的带着那位女大夫回府去了。 等到晚上那位女大夫回来第一时间就去见了越王。 "回王爷的话,确实是挨了罚,脸都肿的像猪头似的再打下去就该废了绝不是苦肉计,奴婢反复的询问关于陛下的事,她的回答与她父亲的并无出入,应该是真的。" 越王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句知道了,她便要退出去,越王又喊住了她,"王妃的病情如何。" 女大夫犹豫一二才道:"王妃的病您该比奴婢更清楚,王爷还是该早做准备。" 这回越王没再拦她,等她出去后,才望着月光伫立良久。 他的时间不多了。 ☆☆☆ 而同样望着月光心情不好的是沈如年。 "沈主子赶紧进殿吧,外头风大小心冻着了。" "可是我想要小猫。" 常福赶紧哄着她,"您再不进殿陛下该不高兴了。" 听见陛下不高兴沈如年没办法了,是猫还是陛下?她飞快的做出了选择,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猫跑走的方向可怜兮兮的进了殿。 殿内赵渊正靠在御床上看书,听见她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的道:"碰了猫,不许上朕的床。" 沈如年觉得自己和小猫都好可怜,她一直就很喜欢猫,家中的院子也宽敞可以随便小猫玩。 只是有回余妈妈晒在院子里的小鱼干和野菜被小动物踩乱叼走了,那段时间她们家周围又总能听见野猫的喵呜声。 余妈妈就一口咬定是野猫干的坏事,别说是养猫了就是听见猫叫她都会发脾气,即便后来证明叼走鱼干的是山林里的其他小动物余妈妈也还是不许她养猫,就怕她万一被猫抓了哪可就要留疤了。 她只能偷偷的趁着余妈妈不在家,拿她省下的馒头和烙饼喂它们吃,它们从来不会笑话她也不会因为她笨就不和她玩,沈如年仿佛多了几个好朋友,其中就有一只通体雪白的鸳鸯眼长毛猫,特别的好看。 只是入冬之后小猫们就一起消失了,原本她还想着等来年春天再偷偷带着好吃的去见它们,可惜现在入宫了也不知道等她回家小猫们还在不在。 前几日她就发现宫里有野猫,而且也是鸳鸯眼的白色长毛猫,她刚瞧见就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宫人们都不给她碰,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猫跑走了。 一连几日都没能再看见过小猫,今日居然又听见了猫叫声她就跑去了后殿找,给它喂了肉干和水,没想到它一点都不怕她。 这让沈如年心都融化了,很喜欢很喜欢这只小猫,就可怜巴巴的看着常福说想养。 常福可做不了这个主,进去问了陛下。 乾清宫的人都知道陛下喜静,出了这个宫想说话随意,可进了陛下的地盘都是噤步噤声唯恐吵到了陛下。 唯独沈如年没人敢让她别说话,安静的宫殿内只要她一开口,赵渊就算在东暖阁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是不喜欢猫而是不喜欢所有的动物,包括人,常福进来还没开口赵渊连头都没抬就说了不允,她若是喜欢便带着猫一块滚。 得,陛下说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沈主子若是喜欢,奴才让人明儿提只鸟笼挂在院子里,画眉金丝雀都有,欢蹦乱跳的可好看了。" 沈如年一听陛下不允许就算再喜欢也只能恋恋不舍的放弃,陛下对她那么好,她还要跟陛下学写字呢,更不能惹陛下生气。 只能以后再看见小猫就偷偷的去喂不被陛下发现,实在不行便等出宫了再养。 听见常福说要给她养鸟就乖乖的说不要了,然后探了小脑袋去看陛下在做什么,是不是在生她的气。 赵渊上午在病榻前见了高吕荣,下午他们又将折子递了进来,他翻看直至方才都未曾发病。 这是他中毒之后头一次一整日没发病,这让赵渊又惊又喜,但知道他没发病的人只有常福和沈如年。 看来昨夜的方法确实管用,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效果能持续多久不再发病,难道这解药只需要两人握着手这么简单? "陛下,该吃饭了。" 第37章 正在苦思冥想的赵渊就被小姑娘的声音给打断了思绪。 赵渊眼里闪过一丝的阴戾,他习惯一个人在黑暗里,最讨厌的就是有人不合时宜的出现。 抬眼朝她看去时眼神便是如此的冰冷漠然,他此刻的心情很糟糕,若是平时这人只怕是要横着被抬出去了,可进来的人是沈如年,暂时还不能伤到她。 赵渊额头的青筋直跳,他现在怀疑高吕荣可能是故意的,明知道他厌烦吵闹又不喜欢与人亲密,居然弄来了这么一个女子。 偏生要想解毒就必须忍着她,这简直是在不停地的击垮他的底线。 沈如年看不懂陛下的眼神,还以为是陛下没听清楚,等了一会没回应就直接走了进去。 凑到赵渊的身边停下,眨着漂亮的眼睛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他。 赵渊都忍不住想撬开她的脑袋瞧瞧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不是吃就是玩,方才还在为小猫难过,现在居然又跟没事人一样只想着吃了。 斜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在她脸上扫了一眼。 大概是这些日子的伙食太好,沈如年原本巴掌大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些肉感,她之前的皮肤就很白,但那白里总是透着些不健康的青,现在白里透红就似一块无暇的美玉。 就连赵渊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若是她能一直这么不说话安静的待着倒也没这么让人觉得心烦。 可这样的安静并没能持续太久,沈如年就露齿灿烂的笑了起来,"陛下,吃饭啦。" 脸颊两侧的酒窝像她的人一样的甜,赵渊看得有片刻的发愣然后不自然的移开了眼,他居然看个傻子的笑看愣住了,这实在是让他无法接受。 只能归咎于他病了太久病糊涂了,咬牙切齿的从喉间低哑的突出两个字,"出去。" 沈如年虽然没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她出去,不过她的优点就是听话,乖乖的点头哦了一声,闻到外头食物的香味瞬间就加快了步子。 等沈如年出去后赵渊才发觉自己这次醒来又恢复了之前,虽然没发病但依旧不能自由走动,只得喊来内侍扶着他出去,他在膳桌上坐不稳就还是摆在炕桌上用膳。 这会炕桌上已经上齐了菜肴,看着和之前一般无二的汤汤水水赵渊顿时又没了胃口,捡起筷子随便的夹了两筷子也没有一点想吃的欲望。 顿时就将筷子给搁下了,今早还不是这种画风的菜色怎么突然又变回了以前,这是御膳房的人都不想干了吗。 等赵渊停下筷子才发现对面的沈如年坐着没动,甚至连筷子都没拿,和她往常吃的‘豪放’样完全不同。 不等他问这是为何,小宫女就端着托盘快步过来,沈如年看得眼睛都亮了,顿时挺直了腰板坐的笔直,还不等大汤碗放好就要伸手去拿。 "沈主子小心烫,这浮元子刚出锅烫嘴的很呢。" 沈如年没有收住手,手指就碰到了瓷碗的壁被烫了一下,赶紧的收回去捂住了自己的耳垂吐了吐舌头这会不敢乱动了。 只见大汤碗里浮着好些白白的糯米球,看着像元宵又比元宵要椭圆些长一些,看上去白白圆圆的很是可爱。 浮元子是什么? 赵渊忍不住皱了皱眉,现在还不到小年也不是吃元宵的时候,怎么突然吃起元宵来了。 而且元宵一般是芝麻馅甜甜的,饭点的时候吃这样的甜食岂不是腻的慌。 还不等赵渊拧眉呵斥她,就见沈如年开始往汤碗里放辣椒油和醋,瞬间表情都不对了,甜食里头放辣椒醋是什么古怪的吃法? 然后赵渊就看着沈如年开始吃白白胖胖的元宵,一口咬下去想象中要流出来的黑芝麻并没出现,反倒是露出了里面饱满的肉馅。 肉馅? 站在旁边的常福看到赵渊的神情马上贴心的上前解释,"陛下,这不是元宵而是浮元子,也是糯米粉做的皮不过里头是肉馅,俗称肉元宵是南方的吃法。" 余妈妈祖籍在浙江,那边流行吃肉元宵,她每年都会做给两个小孩吃,肉元宵吃着不腻个头大,吃下肚暖洋洋的胃里都是舒服的。 进宫之后顿顿都是汤饭,沈如年有些吃腻了,就想到了这个肉元宵。 常福就去御膳房一问,没想到还是上回做油炸桧的小太监说他会做浮元子,这不晚膳就端上来了。 元宵里面的馅还加了点笋,这会正是冬笋鲜嫩的季节,混在里头别提多香了,赵渊原本都想搁了筷子不吃了,突然间被勾起了食欲。 "给朕也上一碗。" 常福早就让人另外准备着了,听他要吃赶紧差人送上来,热腾腾的元宵白白胖胖在汤碗里上下浮尘勾的人食欲大开。 赵渊即便是心里很想吃可面上还是高冷的模样,一副朕只是赏脸尝尝,然后慢条斯理的勺了一个咬了一口。 刚入口的味道有些奇特,毕竟以前从未吃过这样口味的元宵,但细细的去品又觉得这样的搭配十分契合,忍不住的吃了剩下半个。 第38章 还学着沈如年的样子在里面放了辣椒油和醋,酸辣的口味将糯米的腻滑口味给压了下去,吃起来更加的酸爽过瘾。 沈如年吃了半碗才发现陛下也在吃元宵,她之前听福公公说宫里都不吃肉元宵的,她觉得陛下很可怜。 虽然住着这么大的房子,可是从来没有吃过豆花没有吃过油炸桧,居然连肉元宵都没有吃过,实在是太可怜了,她一定要对陛下再好一点。 赵渊不是特别能吃辣,却很喜欢酸辣的口味,没有忍住的又加了一勺辣油后就有些太辣了。 一口下去的时候面上没有反应,肚子里却跟烧起来了一样,恨不得赶紧灌几口冷水下去。 偏偏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他自己加的辣椒要是喊辣岂不是太丢人了,就面不改色的继续吃,可他能控制情绪却控制不了身体的正常反应。 他的额头开始冒细汗,嘴唇也辣的有些红,沈如年看了一眼他的碗,浮着火红一层的辣油。 眼睛都看直了,她是发自内心的崇拜,"陛下你好厉害啊,好会吃辣啊,是我见过最会吃辣的人。" 然后又问他:"陛下好吃吗?" 赵渊都被辣的快烧起来了,这会都被沈如年这么夸了,他想开口喊茶的话就又憋了回去,只是冷淡的嗯了一声。 沈如年看他满头大汗眼眶都有些红,误以为赵渊好吃到都要哭了,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元宵,还剩四个,她还很想吃,但是陛下看着也没吃够的样子。 想起陛下对她的好,一咬牙就把自己碗里的元宵勺着放进了赵渊的碗里。 她的动作太快了,周围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而赵渊是被辣糊涂了,没有注意这是谁给的,看着不红也不辣,下意识就勺起来送进嘴里吞下。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一个,抬头就看到沈如年一副忍痛割爱的小表情,差点没把她的脑袋摁进汤碗里。 赵渊顿时也不觉得辣了,只觉得脑子有片刻的空白。 他居然吃了她碗里的东西?! 赵渊吃了一半就突然丢了勺子不吃了,由内侍扶着回了内殿。 沈如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陛下明明吃元宵吃的很开心啊,而且她还忍痛割爱的把自己的元宵分给了陛下,那陛下怎么突然就不吃了呢? 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但既然陛下不吃了,她就可以继续吃她的元宵了,沈如年快乐的把自己碗里剩下的三个都给吃了,揉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一本满足。 常福在旁边则是看的心惊胆战,简直都想给沈主子竖一个大拇指,陛下有些洁癖别说是别人吃过的东西了,就是别人碰过的东西都要重新洗一遍。 方才也是沈主子的动作太快了,他都没来得及拦,不然绝对不会让沈主子把她碗里的东西递给陛下的。 最不可思议的是陛下不仅没有责骂还吃了,真是惊得常福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若是换了别人这会怕是半个身子都已经跨进鬼门关了。 沈主子高,真是高,他常福不得不佩服。 但这样争宠的法子还是太冒险了,虽然这次陛下没有责罚可瞧着是气着了,他还是得提醒一下沈主子,下次可能就没这么走运了。 不过还不等他提醒,沈如年就很疑惑的拉着他问:"常公公,陛下怎么好像不高兴了?他为什么不吃了?" 常福干笑了两声原来您还知道陛下不高兴了,怕沈如年面子薄常福委婉的道:"陛下不喜与人太过亲近,沈主子下回注意分寸便是。" "可陛下晚上都牵着我的手睡觉呀,上午还教我写字了。"他们两明明靠得很近啊,都睡一张床呢,这也不算亲近吗? 常福语塞,感觉被秀了一顿,知道您与陛下感情好陛下独宠您,但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常福只能再说的直白一点:"陛下不爱吃别人碗里的东西。" "可是上回陛下还抢了我的豆花啊。" 沈如年觉得更奇怪了,她还以为陛下和她一样呢,她就很喜欢和恒哥抢东西吃,就算每回她和恒哥吃的是一样的东西,但她就是觉得恒哥碗里的好吃,东西不就是抢着才好吃吗? 然后又很委屈,她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才把自己碗里的勺给陛下,"我怕陛下不够吃,才把我的分给陛下啊。" 常福感觉到了一阵无语,您当还在乡下村子里呢,这御膳房的奴才都是摆设不成,他们还能让陛下饿肚子?这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活活笑死。 罢了罢了,沈主子哪回不是触碰了陛下的逆鳞,可回回都好好的,没准是他在这瞎操心呢。 看常福也解释不了一副沉思的样子,沈如年就反过来的安慰他,"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没事的,我也经常有搞不懂的时候我不会笑话你的。" 然后喝了饭后甜汤就快乐的跑进稍间去看陛下在做什么,留下常福满脸的感动。 沈主子真是个好人还安慰他,等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方才明明是他在安慰沈主子啊,怎么突然就成了他被开导安慰了? 第39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稍间内赵渊在写字,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被气糊涂了,他突然像打通了全身血脉一般手脚都有了气力。 他浑身都有一股无处发泄的情绪,全都宣泄在了笔下,沈如年一进屋就看得痴了。 陛下本就丰神俊秀可之前都是躺着的给他添了几分的羸弱,此刻这么挺直着身姿站着就有一种凌厉的气势,让人移不开眼。 陛下真好看。 赵渊对声音很敏感,沈如年进来的时候他就听见了,只是全神贯注在自己笔下的事情没有抬头去看她。 等笔下最后一个字收笔才让心绪彻底沉静了下来,也不再去想吃了沈如年碗里东西的事,他从小到大受过的折磨与这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他要解毒就必须要忍受沈如年待在他的身边还不如早些习惯她。 赵渊安慰自己,好歹她长得好看嘴巴紧只要随便给点吃的就能哄骗住,除了蠢笨些比起那些莺莺燕燕来还是要顺眼许多的。 仔细想想她每回想出来的那些吃食也很新鲜,最近他的食欲渐长,就当看着这个的份上勉强忍一忍。 若是她能一直这么听话,等到毒解了就封她一个妃位赏她金银保她此生荣华,要是她要是想出宫到时就还她自由身让她出宫。 想通后赵渊再看沈如年心情就平复了很多,可看着她痴痴的看着自己的模样,又忍不住的拧眉。 强忍住让她滚出去的冲动,怕她在这里吵着他干脆让她跟着在旁边写,"过来,把今日教你的写十张,朕满意了才能休息。" 沈如年听说又能写字了还是和陛下一块写,就想起下午陛下握着她的写字的样子,高兴的快步过去,认真又听话的握笔开始写。 常福来送茶看了一眼就笑眯眯的出去了,陛下神武不凡沈主子娇美绝色两人站在一块的场景,真是赏心悦目再般配不过了。 期间有宫女太监要进来伺候都被常福给打发了,笑话,这会屋内两主子气氛好着呢,他可不能让人去打搅了他们。 沈如年很快就把字写完献宝似的给赵渊看,赵渊想着不过是几个笔画再难看也不会难看到哪去,然后他就发觉自己错了。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把几个笔画都写的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他记得自己两岁握笔的时候就能比她写的好了,她到底是什么绝世宝贝。 "这就是你写的?" 赵渊的眉心直跳声音低沉嘲弄,这也能叫写? 沈如年听不出声音里的危险还高兴的点头,这可是她头一次自己写的字呢,有些期待又有些小骄傲的问道:"是我写的,陛下我是不是有进步了。" 她抬头两人的目光就撞在了一块,烛火下她的眼睛水润晶亮就像繁星一般的璀璨,赵渊眼里的冷漠在这瞬间有些微微的闪动。 进步?他闭着眼换只手写的都比她好,这惨不忍睹的东西也能叫字? 赵渊在心里这么嘲讽着,可不知怎么的看着她的眼睛却脱口而出,"进步了,但仍不够,还要继续勤勉刻苦。"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到,而后就见沈如年弯着眉眼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 有那么一瞬间赵渊以为眼前便是春日,这满园的花都开了。 罢了,就她这小脾气要是凶她又要掉眼泪了,说两句假话安慰她一下吧,就当是她替他解毒提前给的赏赐吧,赵渊如此安慰自己。 然后他就看着沈如年小心翼翼的把几张纸放平整对半叠好,最上面的是下午她第一回 写的那张,赵渊有些不解她又想做什么。 "这些废纸你留着做什么。" "才不是废纸呢,这是陛下亲手教我写的字是宝贝,我要藏起来,还有这些我自己写的以后出宫要带给余妈妈看,让她知道我会写字了。" 在听见亲手和宝贝的时候赵渊心跳的有些不正常,胸口也是闷闷的,低骂了声不害臊,至于后面她说了什么都没再认真听,就急忙让内侍搀扶着去洗漱。 等沈如年把纸折好洗漱完准备休息的时候,就见陛下已经躺在御床上闭眼睡觉了。 可奇怪的是床前架了木板上头铺了厚厚的被褥,放着被子和枕头,像是支起了一张小床,和御床紧紧的挨在一起,只是比御床要低矮了许多。 "陛下,这是什么呀。" 赵渊闭着眼没看她只是平淡的道:"你的。" 沈如年想起来了,陛下之前说的摸了猫就不许上他的床,沈如年倒没觉得难堪或是羞辱反而觉得这样的小床很新奇可爱,乖乖的哦了一声就迫不期待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虽然没有陛下的床软但是也很暖和呀,而且这样她就不用担心她的睡姿差了,沈如年美滋滋的蹭了蹭满足的闭上眼开始准备入睡。 而床上的赵渊却有种难以言喻之感,她就不会反抗吗?平时这么会撒娇会装委屈怎么这会不说了,他就是想要给她点教训,让她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 第40章 只要她撒个娇委屈的说不想睡那个床,他就会勉强的让她上来,现在反而搞得他骑虎难下了。 赵渊冷哼了一声,活该,那就睡你的小床吧! 两人都入了睡,唯有常福担心了一整晚的睡不着,陛下之前还很喜欢沈主子,怎么好端端的就分床睡了呢?! 第二日,常福熬了一夜眼圈都是黑的,到了时辰就进到寝殿去看两位主子醒了没有。 结果进去就看见了年轻的帝王侧着身子朝外躺着,一只手紧紧的握着睡在小床上沈如年的手。 常福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又看了一遍还真是紧紧握着,身边的内侍看了一眼就迅速的低下了头。 呵,白瞎他担心了一夜没睡好,感情这是主子们在玩闺中情趣呢。 沈如年还挺喜欢她的小床的,除了手伸在外头会有些冷和麻以外都很舒服。 可她在外面玩了一天再睡觉的时候就发现她的小床不见了,她又重新睡回了又软又暖和的大床。 陛下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肉眼可见赵渊身上的毒斑在变浅,大小颜色都只有原先的一半大。 不仅毒斑有变化他也能下床走动了,从只能走一刻钟到了能行动自如的走上一个时辰,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好转。 就在他以为马上就会痊愈的时候毒斑却不变了,不管两人握着手的时间有多长依旧没有变化。 既然不变了赵渊就有一夜没握着她的手睡,然后当晚他就发病了,毒斑开始变深,昏睡了半日再醒来的时候也不能下地了。 赵渊不得不向这古怪的毒药低头,重新调养了两日到他又可以下地自由走动后他便开始召见大臣。 不过他以任需调养为由每日只见两人,召见的时间控制在半个时辰内,期间还会时常用虚弱的咳嗽声打断议政的进程,佯装出依旧病弱的样子。 就这么相安无事一直到了小年这一日,赵渊和平时一样在三希堂召见曹首辅。 "这段日子朕龙体不适,多亏了曹大人为国事劳心伤神,若是无事便回去歇着吧。" 曹首辅就收好折子站了起来,却不急着走,而是重新又跪了下来,"陛下,此事老臣本不该说,但除夕祭祀关乎社稷,老臣实在是担心以陛下如今的龙体恐难以支撑大祭。" 赵渊听清以后虚弱的脸上慢慢的染上了怒意,一时之间气急攻心扶着案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整个人往前滑险些坐不稳。 曹首辅是两朝元老本一直未能入阁拜相,早年辞官归乡,在太子遇害后被赵渊找回重返朝堂。 他并不站任何的党派一心只为了北赵,赵渊登基之后,曹首辅发觉他看似暴虐无度,可在政事上却极其的有天赋。 看似打压勋贵实际是提拔寒门学子,他的每一个看似毫无章法的政令其实都以百姓为先,明白他的本心之后,曹首辅就自愿的辅佐他。 之前太皇太后还有越王的人都有找过他,他是一概不见,可如今赵渊病弱,随时都有可能驾崩,他自然不愿意看着国家再起动乱,只能为国为民早作打算。 曹首辅见赵渊没有说话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陛下,老臣句句肺腑字字真心,若是您不愿意越王代为祭祀,七皇子年幼未尝不可……" "看来这朝中盼着朕早些死的人又多了一个。"赵渊哑着嗓子冷笑道,笑到后面就又开始咳嗽。 曹首辅赶紧抬头去看他,额头一片红肿眼里含着泪诚挚的道:"老臣从未如此想过,老臣日夜都盼着陛下早日痊愈。" "除夕祭祀朕必然亲躬。"赵渊气息虽是不稳,可身上那股戾气却不减反增。 "朕念您是长者今日之事可不予追究,但若还有下次罪并罚。"然后闭了眼,毫无商量余地的挥了挥手道,"出去。" 等到曹首辅出去后,赵渊才收起了脸上的虚弱和愤怒,勾了勾唇角冷笑出声,等了这么久鱼儿终于上钩了。 曹首辅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脚步还有些恍惚,明明是冬日却感觉到了烈火的煎熬,后背早被虚汗给浸湿了。 他现在回忆起赵渊那阴戾的眼神还是一阵的后怕,他虽然为国为民愿意冒死进谏,但不代表他就真的不怕死。 若是再年轻十岁二十岁,他倒也不怕死,男儿志在建功立业,现如今两鬓斑白儿孙弄膝反倒不舍得死了,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曹家他都不敢有一步出错。 出了乾清宫,曹首辅就直奔宫外去,没想到路上就被温远道给拦了下来。 "恩师。" 温远道年少曾拜在曹首辅门下,在知道赵渊肯召见曹首辅后,温远道就动了这个关系。 要是放在赵渊没生病之前,曹首辅是不会听温远道的意见,他只需要忠君即可,但现在君都要没了,他也不能一味的愚忠。 "依我看,你们还是早些打消这个念头吧。" 第41章 "这是为何?恩师不是说陛下病重,他拖着病体如何能主持大祭,学生也是担心陛下的身体,边陲不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陛下若是此时出事只怕会起大乱。" 温远道当然不怀疑曹首辅的话,但就像他在越王府说的一样,这是最后的机会若不把握住,可又要再等下去了。 这朝中觊觎那个位置的人可不在少数,他们必须要利用祭祀的机会拉拢人心,只有把京中的势力都归为己用才能离皇位更近一步。 "我三朝为官对几位陛下的脾性都有所了解,当今陛下心智之坚更胜高祖。"曹首辅回忆起方才赵渊看他的眼神到现在还觉得后背发寒。 他为官数十载,官场波诡他都过来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会被个小儿一个眼神一句话给震慑住了,足以见得他的魄力。 "陛下说除夕当日亲至,既然金口玉言那就算是病得只剩一口气,我也相信他定会到场的。" 温远道已经有很久没有面圣了,几乎要忘了赵渊是何等模样,听到曹首辅这样高的评价心中不免冷哼一声。 他这位恩师可真是老了,哪里还有当年朝堂之上舌战群儒的豪情壮志。 好在温远道也没想过他恩师几句话就能把赵渊说服,今日不过是让他去试探一二,若是能成就最好,若是不能那就只能用别的方法了。 "恩师说的是,学生只是防范未然做最坏的打算,陛下能亲至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曹首辅看他能想通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对了,陛下如今清醒了,你也莫要与那边走得太近。" 曹首辅是作为长辈好心的提点,怕他会因此受到牵累,毕竟赵渊是个眼里不容沙的人。 "学生谨记恩师的教诲。"温远道面上恭敬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赵渊即便再厉害那也是病入膏肓了,一个将死之人何惧之有。 他是绝不会让任何人阻止此事,当初赵渊将他从内阁贬职至兵部让他受尽嘲笑和屈辱,定是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日。 既然赵渊撑着病体也要去主持祭祀,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彻底下不了床,他倒想知道赵渊的心智是何等之坚毅。 ☆☆☆ 沈如年现在每日的时间都很固定,上午学规矩下午学写字,赵渊若是得空就会偶尔的指点她一二。 但他每日都要抽出半日时间召见大臣,这个时间沈如年自然不能在里头影响到议政,便会在乾清宫里玩。 她在宫里已经待了十多日,对乾清宫一点都不陌生,俨然是她的小院子般熟悉。 宫女太监们更是捧着她,她要玩什么都有人陪着。 她的身边有两个贴身的宫女,一个叫翠珠一个叫翠玉,都是内务府千挑万选来伺候她的。 翠珠手巧会梳头搭配衣裳,人很老实话不多但做事很细致,而翠玉长得出挑嘴巴也巧很会投其所好,经常陪着沈如年玩游戏。 今日难得的出了太阳,盍宫上下都在晒洗东西好不热闹。 之前风雪大沈如年都被拘在抱厦或是游廊里玩,今儿终于可以出去晒太阳玩耍了,她等赵渊开始召见大臣就带着翠珠翠玉跑去了乾清宫后头的小花园。 沈如年最近迷上了玩陀螺,她以前没有玩过陀螺但在玩上面她一贯无师自通,常福耍了一遍她就学会了。 这会就听见啪啪的抽陀螺声和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给这绿瓦红墙的幽深宫闱添上了几分活气。 "沈主子抽的可真好,还有各种花样呢,比常公公玩的还厉害。"翠玉在一旁卖力的夸她,沈如年挥的就更起劲了,认真又专注整个人看上去都在发亮。 翠珠原本捧着布巾和水盆准备让沈如年可以随时擦洗,可那边造办处的人喊她,让她去收为沈如年新制好的衣裳首饰,她只能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了翠玉离开了一会。 瞧见翠珠一走身边没了人,翠玉的眼珠子也跟着转了转,等沈如年停下来就替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沈主子,奴婢去给您端茶水,您在亭子里歇一歇,奴婢很快就回来。" 沈如年玩了这么久确实是有些渴了就乖乖的哦了一声,她本来就不太习惯有人伺候,起初把这两个送来伺候她的时候她还别扭了好久,她更愿意把她们两当伙伴朋友而不是奴婢。 翠玉有些不放心,还回头看了好几眼,确定沈如年坐在亭子里没有动,才转身快步离开。 看她们两都没人了,沈如年就坐在亭子里玩着手上的陀螺。 这还是那日赵渊看她在玩陀螺送她的,有红白的花纹抽转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展翅的蝴蝶,她宝贝极了每次玩了都要擦拭上面的尘土,所以玩了这么多回还是和新的一样。 突得她听见了几声小猫的呜咽声,沈如年迅速的站了起来朝着声音看去,是上回那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 说来也是奇怪,它是只野猫自然要四处的钻,可它身上却还能保持着通体雪白,衬着那双漂亮的鸳鸯眼看着你时心都要融化了。 第42章 沈如年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手上的陀螺这会也不香了,只想过去摸一摸这漂亮的小猫。 可她还记得赵渊不喜欢猫的事情,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它却没有迈开步子。 小猫像是记得沈如年,朝着她又喵呜的叫了一声,它的声音又轻又软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沈如年,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 它是饿了吗? 沈如年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她经常会肚子饿,翠珠就给她的荷包里装满了好吃的糕点,正好今天她的荷包里装着桃酥准备一会饿了吃,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朝着小猫走了过去。 猫猫饿肚子多可怜啊,一会等回去了再向陛下主动承认错误吧。 她慢慢的靠近,小猫儿也不怕她,就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沈如年慢慢的蹲下身子从荷包里拿出了桃酥放在掌心里。 学着小猫喵呜了一声,小猫就真的低下脑袋凑过鼻子来闻。 桃酥很香又脆平时沈如年就很喜欢,小猫闻了闻好像也很喜欢,就伸出了红红的小舌头想要舔一舔,可正在此时身后响起了小太监走动的声音。 应该是来打扫园子的,三两个太监提着水和扫帚,小猫警惕的抬起头,因为赵渊不喜欢这些动物,平时乾清宫里也不会出现猫狗,小太监们看到野猫就会驱赶。 一看到小太监,小猫哪里还敢吃桃酥,直接就顺着后面的树木跳了上去,然后翻过高高的宫墙到了另外一边。 小猫转过身的时候沈如年这才看见,它的尾巴掉了一大片的毛,它跑的太快了也看不清是不是在流血。 沈如年心都跟着揪起来了,之前在家里村子里很多小男孩也会欺负小猫小狗,不仅抓着玩还没起打他们,每回她都会和恒哥偷偷的把它们救下来。 没想到在这宫里也会碰上这样的事情,沈如年第一反应就是跟着小猫跑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小猫对宫里的路非常的熟悉上下的窜跳动作灵活,好在沈如年从小就在乡下长大,读书写字她不行,这种跑跑跳跳的她却很拿手。 沈如年跟着小猫不知穿过了几道偏门越走越远,好在小猫过的都是人少偏僻的地方,一直都没碰上什么宫人。 等停下来的时候沈如年才发现周围是陌生的环境,看上去像是个花园,比她之前在玩的那个花园要宽大很多,种着很多的花木,只是因为冬天显得有些萧条。 她现在好像是在花园的偏门,往里看去正中间有座殿宇,只是瞧不清上头的匾额和字。 这会园子里也很安静并没有太监宫女的走动声,小猫就躲在假山石上,舔着身上的毛发连喵呜声都不曾发出。 沈如年看得心疼,可又够不到那假山,只能踮着脚尖往上去探,"猫猫你别怕,你不记得我了吗?你饿不饿?我有好吃的桃酥,不要害怕,我不会欺负你的。" 大概是她的声音很有亲和力,被这样甜甜软软的声音不停地的安抚着小猫的害怕也缓解了一些。 从假山的石缝间探出了小脑袋跟着喵呜了一声,沈如年马上就站了起来,把桃酥重新放在了掌中。 "猫猫下来。" 可能是方才被太监给吓了,虽然它愿意朝着沈如年叫,却依旧不敢下来。 沈如年有些犯难,小猫不肯下来她既不能给它喂东西吃也不能给它包扎伤口,这可怎么办呢。 就在此时,她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御书房内关于如何应对西北敌寇之事分成了两派,大臣们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赵晖烨现在的身份敏感,他又一贯是以劝和为主,见大臣们争执不下他便以坐久了为由出来通通气。 先帝喜静将御书房设在了御花园内,众人只知御花园繁花美景,却不知先帝重修这御花园主要为的是后面的这些奇山怪石。 他从出生有记忆起便一直跟在先帝身边,比起父皇他的心中更敬重的是这位皇兄,从小他便以皇兄为榜样。 先帝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就会在御花园里嬉闹,先帝不仅不会斥责他,还会带着他赏花赏景。 等到他成年远去封地,每年唯有圣寿才可进京一次,没成想他们兄弟二人再见已是天人永隔。 每每心烦意乱之时,赵晖烨就会到此静心凝神,想象着若是皇兄会如何处理当下的局面,今日也是如此。 没想到他刚走近,就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不免有些奇怪,此处一向人少,而且御书房议政闲杂人等是不可随意靠近的,这里怎么会有人。 再定睛一看正好瞧见了小姑娘的侧脸,穿着粉色的袄裙,梳着齐整的发髻,看样子像是个宫女? 再顺着她的视线去看,原来是有只小猫躲在了假山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若是平时他定不会多管闲事,但今日却忍不住的出声。 "你想让它下来吗?" 沈如年听见声音奇怪的回头去看,就见一身穿石青色华服的矜贵男子站在身后不远处。 第43章 他束发戴冠眉目清隽,说话的声音温润亲和,看见他就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沈如年眨了眨眼心里忍不住的感慨,果真皇宫就是不一样,以前在庄子里她觉得恒哥就是最好看的男子了,后来见到了国师觉得气度不凡。 等进宫之后又见到了陛下,现在还见到了这位大人,才知道恒哥平日说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男子虽然不如陛下气宇轩昂却也是芝兰玉树翩翩贵公子。 沈如年在偷偷打量来人,赵晖烨也在看她,沈如年回眸的那一瞬间让赵晖烨的脚步微顿忘了言语。 他一直觉得外貌乃身外之物,尤其他是天潢贵胄,从小什么美好之物都是唾手可得,美色财帛亦无法打动他的心。 就连他与表妹成亲也是因为表妹身子弱更是为了让皇兄安心,可他对表妹是亲情是知己之情,从未有过情动,他洁身自好院内没有一个妾室,就算有人送美也不曾多看一眼。 世人都艳羡越王妃命好能嫁给越王这般风光霁月之人,还视她如珠如宝,却不知赵家的男人都是心如磐石无法轻易触碰。 直到这一瞬间赵晖烨才明白,不是他真的够心志坚定,而是他之前都未能遇上让他一见倾心之人,等到遇见了才知动心远比诗中所言种种还要美好。 眼前的女子纯澈的就像是一块美玉,眼中似有星光,笑中似藏花颜,让人看见她就算有再多的戾气和不忿都能瞬间的平缓下来。 "你真的可以帮我把它抱下来吗?" 沈如年在乾清宫待久了,日日被常福他们给捧着,在她心里需要尊重和敬畏的人只有陛下,其他人都和她差不多,就很自然的向他求助。 她方才是在抽陀螺,就穿了一身方便跑跳的衣服,既不施粉黛也未戴首饰看上去还真像是个新进宫的小宫女。 赵晖烨看了她一眼而后浅笑着点头,他的身手是先帝亲自带出来的,虽不能上战场但上个假山还是绰绰有余的,很快就将小猫抱了下来,递到了沈如年的怀里。 沈如年眼睛都亮了,脆生生的道了句多谢,小心翼翼的安抚着怀里的小猫,等到它不再害怕的发抖才给它喂桃酥检查身体。 小猫的尾巴根部确实缺了好大一片的毛,伤口已经结痂了,看上去格外的可怜。 沈如年不厌其烦的给它顺毛,或许是感觉到了沈如年的善意,小猫终于吃了桃酥,还把脑袋往她的手掌心上一点点的蹭。 "也不知道是哪个坏蛋把你弄伤的,你还疼不疼呀?" 赵晖烨哑然失笑,这是真把猫当人了?和一只猫说话有它能听懂吗。 这小宫女不仅不认识他,行事做派也是天真无邪,瞧着真不像是宫里的人,便忍不住的问出了疑惑。 "你是刚进宫的?" 沈如年全情投入都把身边的人给忘了,听见他说话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仔细的想了想确实是刚进宫的。 就乖乖的点头,还很天真的道:"你怎么知道啊。" 赵晖烨嘴角勾了勾发自内心的露了个笑容,他带着这个贤王的面具,很多时候他并不想笑,却不得不装的和善宽容,直到今日在这小宫女的面前他感觉到了从未有的放松和自在。 "管事姑姑没教过你规矩吗?"赵晖烨没有回答他是怎么知道的而是反问她。 "吴嬷嬷是管事姑姑吗?规矩我学过的,就是我笨学不会老是忘,吴嬷嬷总是罚我。" 还让她饿肚子,还好有陛下在,只要陪陛下一块吃饭每回都能吃得饱饱的,当然这些她都没说,她时刻谨记陛下的事情是不能乱说的。 "你不笨,这样挺好的。" 别说是皇宫里了,就是再这京城能保持如此纯澈之心的人都不多了,看见她就好似世间所有的肮脏事都消散了,幸好这样的人还能被他碰上。 沈如年觉得这人虽然是个好人但看上去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她还不笨?那天下就没有蠢人了。 赵晖烨还想继续问她叫什么名字哪个宫里的,可正要问那边就有人来寻他了。 他出来也有段时间了,御书房里估计已经吵出了胜负,他也该回去了便对着她道:"明日还是此处,本王在这等你。" 说完不等沈如年回答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留下沈如年抱着猫一脸的纳闷,明日? 这里是哪里她都不知道,而且她也不认识他,这里阴森森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石头一点都不好玩,她才不来呢。 不过他说本王是什么意思啊,是他的名字吗? 真是人怪怪的名字也怪怪的。 她找到了小猫,自然不会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待着了,赶紧抱着它往来时的那条路往回走。 沈如年常年在山里林间玩,练就了记路的好本事,虽然来时的路七拐八绕的但还是被她找回去了。 第44章 还没等她沾沾自喜自己真棒时就听见了里面吵嚷的声音,难道是她跑出去找小猫被陛下知道了?陛下要罚她了? 呜呜呜,不要啊,她这就乖乖的承认错误。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把小猫藏起来,常福就带着人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一边走的飞快还一边的责骂着身边的人,"若是沈主子有什么闪失,小心你们的脑袋。" 然后就听见沈如年可怜巴巴的声音响了起来:"常公公你是来抓我的吗?" 常福险些撞上沈如年,赶紧停下脸上就露出了惊喜,"沈主子您去哪了,可让奴才担心死了。" 等听清楚她说的话就有些哭笑不得,"沈主子又打趣奴才了,奴才是来寻您回去的。" 抓?谁敢啊,方才陛下见完国师说要考校沈主子的字,他才赶忙的跑去花园里寻,结果花园里根本就没人,翠珠和翠玉两个宫女居然把主子丢在这自己忙去了。 吓得他三魂出窍六魂升天,喊了太监宫女们把整个乾清宫都给翻了一遍,还是没人。 他根本就不敢去告诉陛下说人丢了,唯恐一开口就是一顿板子,这不就带着人打算去外头找找。 好在佛主保佑,一出门就撞上了沈主子。 沈如年听见不是来抓她的,这才重新高兴了起来,只是这么多人让她怀里的小猫又感觉到了害怕,不停地在挣扎着喵呜的叫。 常福这才注意到她怀里的小猫,得,他算是知道沈主子上哪去了。 "常公公,你能不能不要告诉陛下呀。" 沈如年抱着小猫睁着大眼睛看着常福,那小表情瞧着比她怀里的猫还可怜,可对常福来说最忠心的还是陛下,呵呵的笑了两声安抚住沈如年,要把她怀里乱动的小猫给抱走。 "您放心,奴才找了专门养猫狗的小太监来伺候这小猫,一准把它照顾的好好的。" 虽然常福是这么说了,但沈如年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只小猫的警惕性很高,之前又受过伤肯定没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就全程抱着小猫喂它喝水吃东西敷上药包扎了伤口才放心。 眼见天色不早了,陛下都等了一个下午,常福看沈如年一点要撒手的意思都没,急得额头冒汗,小声的哄着她。 "沈主子若是喜欢,奴才让王百庆那小子亲自来养,您可以千万个的放心。" 沈如年不怀疑常福说的话,可这只小猫看着就很野不喜欢生人,若是把它强行的拘在身边那只是单纯的想要拥有一个玩伴,而不是喜欢它。 反正陛下也不喜欢小猫,她就干脆的抱着小猫往外走,等到了空地就把它放了下来,"你走吧,我们下次再一块玩。" 小猫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在她的掌心舔了舔,然后几步就跳走了。 常福是真的不明白了,沈主子不是很喜欢这只猫吗?这么辛苦的找到了猫怎么又直接的放了,沈主子的心思怎么比陛下的还要难猜。 不过他可是人精子,还是从沈如年的话里得出了讯息,‘下回一块玩’说明主子很喜欢这猫,就算不派人养那也不能再随意的欺负,赶紧交代下去,以后瞧见宫里的野猫不能打骂欺负,这些可都是小祖宗。 沈如年进殿之前先里里外外的去洗漱换了衣服,才敢去见陛下。 赵渊已经批完了奏折,这会正一手抵着额头在看信,是祁无名送回来的,上面有沈如年的身世和她这些年的生活,事无巨细的全都呈了上来。 刚刚看到最后一张他就听见了脚步声,抬头看去,沈如年正在想常福会不会已经把她供出去了,有些做贼心虚。 被陛下这么轻飘飘的扫了眼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在离着十几步外就站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赵渊当然知道她不仅玩了一下午没写字,而且还玩的疯,这么大的乾清宫都不够她玩的,还要跑出去找猫玩,她可真够可以的。 他不说话,就这么淡淡地看着眼前人,想着纸上写着的最后一句话,"幼时脑袋受过伤资质愚钝。" 呵,只怕这愚钝的人已经开窍并且有了小心思了,居然还敢合着他身边的人一块来骗他。 刚想审一审她,眼前的小姑娘就磕磕绊绊的说话了,"陛下,我晚上还是睡小床吧。" 赵渊:…… 他误会了,愚钝这种病比他的毒还要难治得好。 ☆☆☆ 夜里,小床真的支了起来,沈如年穿着细白的里衣,抱着她的枕头在等翠玉给她铺床褥。 今日两个宫女犯了错本来是要罚的,居然敢把主子丢在花园里自己忙去了,就算有天大的事那也没主子的安危重要。 按照赵渊的意思打死都不为过,原本都已经有内侍来把这两个宫女拉出去了的,正巧这个时候沈如年看见身边的两个宫女不见了,仰着脑袋好奇的问陛下,"翠珠去哪里了?" 第45章 赵渊也不知当时是怎么的,眼前就浮现出了沈如年泪眼婆娑的样子,下意识的给拦了,冷淡的丢了句下不为例,便把人给放了。 两个宫女都是劫后余生,却有了不同的心思。 接下去几日都和往日一样,眼看着除夕越来越近,宫里的年味也重了起来,处处都开始挂上宫灯贴上窗花和年画。 赵渊也不知是不是解毒的法子不管用了,这几日发病的次数又开始变多,每日都会发病,一睡便是半日。 腊月二十七这日早上,赵渊刚醒来没多久,正坐在榻上翻看奏折就又发病了。 现在内殿的人对他发病已经习以为常,常福扶着赵渊躺下沈如年就被带去吴嬷嬷那学规矩。 赵渊说除夕大宴她也要出席,为了不丢人吴嬷嬷正在抓紧时间教她,连下午的写字时间也被占用了。 沈如年在学规矩,她身边的宫女就在外头陪着,过了没多久翠玉突然道:"我想起来沈主子的荷包还落在殿内,我这就去拿。" 翠珠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让她快去快回,没多久后翠玉就回来了,里头沈如年也正好学了一个时辰可以歇一歇,两人就进去伺候。 沈如年刚坐下端了茶水喝,就听外头闹哄哄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乾清宫一向都是规矩严明没人敢高声说话,这可有些不对劲。 翠玉出去看了一眼,就神色匆匆的跑了回来,"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陛下的寝殿着火了!" 她的话音刚落便觉得一阵风快速从她身边扫过,原本坐在凳子上休息的人已经朝着外头的方向跑走了。 寝殿着火,可她的陛下还在里头啊,她不能让陛下出事…… 沈如年一出偏殿就发现整个乾清宫都乱了,宫女太监一脸的慌色手忙脚乱的抬水喊叫,这会也没人顾得上给她请安了,全是往寝殿跑的。 等她到正殿时火已经混着烟直冲天际,整个东暖阁都已经烧了起来。 赵渊休息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再加上他病情好转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平时御前伺候的只有常福。 而常福这几日又要忙除夕大宴的琐事,就更是脚不沾地的连轴转,火烧起来的时候众人都未曾察觉,等到有人发现时火已经烧到了东暖阁。 宫女太监们从水缸里将水一桶接一桶的往上泼,可这几日都是晴天火势蔓延的很快,殿宇又都是木瓦一烧就着,这水的效果甚微,火势还在越来越大。 沈如年看见了常福一脸的急色,"常公公,陛下呢。" 常福急得都快跪下去了,指挥着太监们往火里冲,这会哪里还顾得上和他说话的是谁,看都不看怒冲冲的就吼了一声,"陛下还未出来,别在咱家跟前添乱。" 等看清楚是沈如年又急得跳脚的匆匆道,"沈主子您怎么来了,这可不是玩笑的事情,快来人,赶紧带沈主子去别的宫里避一避。" 翠珠翠玉这会才追着沈如年过来,听了常福的话赶紧请沈如年出去,现在可不能再让沈主子也出事了。 可不管谁拉都不管用,沈如年就稳稳的站着不肯动,她的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那火光冲天的殿宇整个人都傻了。 "沈主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怕是吓着了吧,翠玉咱们赶紧带着主子走。"翠珠看沈如年呆傻的样子很是担心,就扶着她要往外去。 这会已经有两三个太监往身上浇水了,沈如年就盯着他们看,翠珠瞧见了就安抚她,"他们是进去救陛下的,主子放心陛下绝不会出事的,咱们去避一避。" 话音刚落下,沈如年就挣脱了她们的手掌,飞快的朝着一个举着水桶的小太监跑过去。 她身上原本披着带狐狸毛的斗篷,不知何时解开丢在了地上,然后一把夺过小太监手里的水桶从头顶直直的浇了下来。 腊月时节天寒地冻,尤其是京城的冬日尤为的冷,这冰水浇下来别说是女子了,便是身强体壮的男子都有些扛不住,可沈如年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她确定已经和其他人一样浑身都湿了,便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朝着殿门冲了进去。 常福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门口的方向,他恨不得自己冲进去救陛下,可他若是进去了乾清宫乱起来有人浑水摸鱼怎么办?所以他只能焦急的等着。 等着等着他就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袄裙的娇小身影朝着火舌冲了进去,她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 不仅是常福傻眼了,就是所有宫人都傻了,指着着火的殿宇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是不是眼花了? "方才进去的是谁?" "是……是沈主子。" 常福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陛下还未救出来这又进去了一个,若是出了事他常福有几条命够死的。 火已经从稍间烧到东暖阁如今正殿也已经满是火星子,沈如年浑身浇了水可一进到殿内依旧是感觉到了火焰的炙热。 第46章 里头已经有几个小太监在了,他们也想立功想救陛下,可越到里头的火势就越猛,他们都被困在了东暖阁和稍间的多宝阁外。 尤其稍间是火源地,里面早就浓烟混着火光根本连方向都辨认不出了,有两个太监已经身上受了伤却还在硬撑着,沈如年用湿布巾捂着口鼻也被拦在了多宝阁外。 "看不清陛下的床在哪,也不知道陛下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更不好找了。" 沈如年探着半个身子往里面看,可全是火光什么都看不清,她的眼睛也被熏的睁不开。 但她丝毫不怕,她知道陛下在里面,那个虽然嫌弃她笨却会耐心的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虽然会抢她东西吃却会牵着她的手睡觉的陛下。 沈如年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陛下出事。 这么想着眼前的多宝阁就翻了下来,原本上面摆了许多的奇珍异宝现在什么都烧没了,还把眼前的路给拦了。 只留下一个狭小的空间可以过去,有个小太监突然就拦住了众人道:"我个子小我去试试。" 沈如年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太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被他堵着路口没人进得去。 只见他说着话要往里钻,可不知怎么的就撞到了上面的框架,横栏整个压在了他的身上瞬间衣服就着了起来。 他滚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其他太监都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了,既不敢去碰他也不敢往里走,顿时救人的动作便被拖延了。 耳边是嘶哑的哭喊声,眼前的触目惊心的火光,沈如年没有感觉到怕,他们看不清方向但是她记得,她在这里住了十多日每个地方都熟悉,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那张床。 就在几个小太监犹豫着怎么进去时,身边的人已经速度飞快的往那个狭小的通道钻了进去。 等过了片刻,他们才后知后觉,进去的人好像穿着粉色的袄子。 稍间内的火势没有东暖阁的大,但依旧是浓烟滚滚很多东西都烧了起来,沈如年有些心疼,这里每一处她都记得,她已经把这里当做了她的屋子,现在屋子着火了怎么会不难过。 但难过也只是片刻的,她更担心的人还在里面。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周身都是火焰,可沈如年就是能灵巧的避开一切火源,稳稳当当的往深处去。 她其实也看不清路全凭直觉,很快就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她记得这是床前的那道屏风,只是此刻也已经被火吞没的差不多了。 而陛下就在这屏风后面。 沈如年不自觉的露出了喜色,加快了步子,有火星子落在她的手背肩上她都感觉不到疼,硬生生的从各处的缝隙间挤了进去。 "陛下,陛下?" 床上都是被褥什么都看不清楚,也没人回应她,沈如年有些着急,陛下难道还昏睡着吗? 她脚步不停地的从火舌中穿行跑跳着到了床前,撑着眼睛让自己看的清楚些,床上有些许的火苗烧着,她模糊的可以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是陛下。 可陛下为什么不动呢?沈如年记起了她以前养的小鸡,有一日被隔壁的大黄狗给咬死了,小丽就是一动不动的。 后来余妈妈告诉她小鸡是死了,陛下现在也不动,难道陛下也死了? 她是全凭一股子的冲劲进来的,现在突然颓然了,到处都是火,陛下不动不说话也不理她,她该怎么办…… "陛下你快醒醒,陛下,陛下。" 沈如年急得要哭了,一双眼本就被熏得发红,现在就更是涩的难受,她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床眼泪就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陛下,你不要死。" 是她没有照顾好陛下,那她是不是都不能出宫了? 她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她不明白生死却懂了离别,她知道她的小鸡再也没有回来过,陛下是不是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如年感觉到了难过,这比丢了她心爱的点心衣服玩具都要难过好多好多,她愿意拿自己所有心爱的东西去换陛下醒过来。 她不想要陛下死,她用手轻轻的去推躺着不动的人,火星子掉在她的手上,烫伤了雪白的手臂可她感觉不到疼,她只有心里像是被烧穿了一个窟窿,疼的厉害。 沈如年沉浸在自己的小悲伤里,根本没发觉底座烧断了的屏风正在朝她的方向砸下来…… 等她回过神听到嘎吱声时,瞳孔中只能看见燃烧着的巨大屏风在一点点放大。豆_豆_网。 然后她看到那只苍白的手掌硬生生的抵住了燃烧着的屏风,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腰,耳边那熟悉的声音正嘶哑着骂她,"蠢蛋,就知道哭。" ☆☆☆ 乾清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连带着满朝上下都坐不住了,御书房内除了高吕荣和曹首辅坐着,其他人都在不停地转圈。 第47章 "曹大人,国师大人!乾清宫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如今生死未卜,你们二位怎么还如此的淡定!" 说话的是礼部尚书孟知州,他原先不过是礼部五品小官,是赵渊登基之后看中了他的才干加以提拔才有了如今地位。 赵渊喜欢任用这些无根基无家世的寒门学子,只是这些寒门学子就算得以提拔重用,依旧是有读书人的风骨气节,不爱钻营也不会拉帮结派。 之前赵渊一言九鼎倒也无妨如今他一病重,他提拔起来的这批人又开始受人牵襟掣肘,他们自然还是盼着赵渊好的,只是人微言轻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曹首辅哪里不急,他原本都商议完政事准备出宫了,结果刚上马车就听到这个消息,险些整个人从马车上摔下来。 还是被两个下人抬回的御书房,他坐着不动那是因为他浑身都僵着动不了。 "孟大人先不要着急,咱们现在慌也没用,先等太医的消息。" "这如何能不慌?陛下乃国之根本,陛下若是出事便是国危矣,吾等为臣子者如何能不着急!" "急有什么用,我们就不急吗!" "你急?我看你是巴不得陛下出事才好吧,好端端的乾清宫如何会走水,莫不是有些人心中有鬼。" 另外一个说话的是越王的派系,两人说着说着火气都上来了,恨不得在这御书房就撩袖子干一架才好。 还是高吕荣看不下沉声道:"这里是御书房不是市集,要闹给本座滚出去闹。" 这回没人敢说话了,两方的人面面相觑都坐了回去,曹首辅定了定心神慢慢的起身安抚众人,"诸位着急的心老夫能理解,但老夫相信陛下有上天庇佑,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曹首辅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手都在发颤,陛下先是得了离奇的怪病现在又出了事,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来报信了。 "多亏沈主子救驾及时陛下已救出,暂无性命之忧,只是暂还未苏醒。" 御书房内诸位大臣神情皆有不同,但所思所想都是一样,虽无性命之忧,但恐怕一时半刻也醒不了了。 等到报信的内侍推出去,御书房内依旧是安静的很。 直到角落里一个声音颤抖着响起,"陛下若是一直不醒,除夕祭祀该如何是好。" 不仅是祭祀,他没说出口的话都在众人心中,若是一直不醒,这皇位又该谁人来坐。 ☆☆☆ 乾清宫着了火还在修葺,赵渊和沈如年都受了伤,就被移到了乾清宫西面的养心殿修养。 自从出了事,常福就寸步不离赵渊的身边,也不要其他人伺候,就自己守在两位主子的跟前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明日便是除夕,可赵渊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高吕荣每日都会准时来养心殿关心赵渊的病情,今日他是和曹首辅一道来的。 两人隔着床幔看见了躺着的赵渊和沈如年,按理来说沈如年的身份不配与陛下同寝,但两人救出来的时候赵渊就一直紧紧握着沈如年的手。 常福怕硬把两人分开会弄伤陛下,就干脆把两人放在一块照顾。 看了两眼确定两人都昏迷未醒,高吕荣和曹首辅才退了出来。 "常公公,陛下的伤势到底如何?" 一说起这个常福就想抹眼泪,"陛下的伤都在手上和背上,尤其是背上烧了一大片,好在御医说伤势虽然严重但敷了膏药会慢慢恢复,只是陛下吸入了不少的浓烟之前的病又未大好,这才迟迟未能苏醒。" 探望完陛下,两人就回了御书房,将陛下的病情告知了其他大臣,毕竟陛下的安危关乎国家,不是他们两人能做的了主的。 曹首辅叹了口气,他前几日还与温远道说陛下一定会亲自主持大祭,可谁人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诸位大人别忙着议论,还是想想,明日便是除夕,陛下若是一直不醒该如何是好。" 宫中一切事宜都已经安排好了,除夕大宴除夕祭祀样样都需要陛下,是直接取消还是继续办,若是继续办又该谁来主持大局。 "边陲本就不稳,若是取消了大宴和祭祀不仅朝中人心惶惶,敌寇也会以为有了可乘之机,若是这个时候攻打西北岂不是又起战乱,下官以为不可取消。" "若不取消又该由谁来主持?" 关于谁主持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论,有说太皇太后的有说七王爷的也有说越王的,一时众说纷纭,唯有坐在角落的越王不慌不忙神色不变,就像清风明月不与俗世所扰。 最后还是高吕荣喊了停,"依本座之见,除夕大宴百官将至本就该由太皇太后来主持。" 这个大家都没意见,往年也是太皇太后领着朝中女眷,她的身份来主持大宴也合乎礼制。 第48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高吕荣的身上,大宴他们不在意,他们更关心的是明日祭祀,就听高吕荣淡淡道:"本座相信陛下也相信天佑我朝,明日陛下一定会醒的。" 大家都以为他会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结果就等了这么一句,忍不住的要嗤笑出声,便是没有这场大火他也是个走路需要人搀扶的帝王,你说他明日会醒?这真是笑话。 听说陛下从乾清宫被救出来时身上都着了火,半边脸都看不清了,就这样还牢牢的拉着女子的手,说出去可真是笑掉旁人的大牙。 国师这冲喜可冲的尤为的妙,将他们这原本暴戾成性的陛下变成了一色令智昏之辈,难怪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只怕是不知节制夜夜宠爱佳人吧。 "明日若是陛下还不醒,难不成国师想自己替陛下祭祀不成?越王乃陛下嫡亲皇叔,由他代为祭祀合乎理法。" 不知是谁嘲弄的说了一句,御书房内顿时没了声音。 高吕荣的视线掠过众人落在了越王身上,赵晖烨也正好抬眸看他,朝着高吕荣露了个谦和有礼的笑。 "若是明日陛下未醒,理当由越王殿下代为祭祀。" ☆☆☆ 除夕当日。 天还未亮,太庙殿前已齐整的站着身穿朝服的大臣们。 领头的便是越王赵晖烨,后面是王侯公爵们再后面的才是朝臣,就连年幼的七王爷赵明熙也一脸昏昏欲睡的站在人群最前面。 此刻太常司在前面引路,神牌已从后殿恭请出了中门,日出前四刻皇帝就该穿着祭服出宫。 太阳即刻就要升起,吉时也要到了。 太常寺卿以及鸿胪寺官员引领着陪祀官员都已到位准备恭请陛下,高吕荣作为国师,将由他引领陛下主持大祭。 今日他未曾穿朝服而是身穿道服头戴偃月冠手执拂子,他本就清瘦高挑穿上道服之后还真有了三分世外高人的仙风道骨之气。 殿外乌压压的站着如此多人,却没人敢动一下发出一丝声响,这殿内不仅供着神牌还供着北赵国历代的君王。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不仅百官心中焦虑起来,就连典仪官也开始频频的去看高吕荣,陛下若是还不来,吉时就要过了。 温远道站在百官的中间位置,这会也是仰着脑袋不停地的等待着,他当然知道赵渊不可能出现。 出事前乾清宫被常福守得固若金汤,可移到了养心殿后就成了漏水的筛子,他的人自然也混了进去,赵渊出事后根本就没醒来过,原本他都安排好了这次大火一定会让赵渊葬身火海,只是没想到让个小丫头搅了局,不过好在没出岔子。 现在唯一还值得担忧的就是高吕荣这不男不女的东西,怕是还不舍得放弃还会整出幺蛾子来,不过只要赵渊出事,他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典仪官看着时辰终于忍不住的低声与高吕荣道:"国师大人,吉时快到了。" 若是错过了吉时那此次祭祀就等于白费了,高吕荣将手中的拂子换了个方向,望向日出的方向缓缓道:"还有一刻钟,再等等。" 典仪官心里发急却面上不敢露出来,只能恭敬的退下去。 两人之间的交流自然也落在了其他人的眼里,温远道有些心急安耐不住的出声。 "国师大人比我们都清楚祭祀的重要性,若是错过了吉时就是对神明不敬对祖先不敬,国师大人可是担得起这罪责。" 高吕荣一直漠然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他的目光从太常寺卿开始往人群里扫去,"那敢问温大人有何高见。" "太庙祭祖应由陛下引领众臣拜礼,可如今陛下龙体欠安就该由皇室宗亲血脉替代,臣以为越王乃皇室宗亲中身份血统最高的,理应由越王代替陛下完成祭祖。" 高吕荣眯着眼嘴角露出淡淡的笑,"越王爷意下如何?" 越王就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头戴红宝石朝冠身穿靛蓝色的蟒纹吉服,他平时给人的感觉更多是清秀温和,今日如此正式的穿戴着反倒有了几分威严之气。 语气依旧和煦从容仿佛说的人不是他,"为国为陛下本王都义不容辞。" 初阳的第一抹阳光穿透云层落在了太庙的重檐庑殿顶上,温远道重重的跪下磕了一个响头朗声道:"臣温远道,跪请越王代陛下祭祀神明祭祀祖先庇佑我北赵。" 有了温远道的领头声响起,就有了接二连三的人跪下,跟着他齐声道,"臣等复议,跪请越王代为祭祀。" 七王爷身边的官员用力的在他腰间掐了一下,正在低垂着脑袋打瞌睡的他冷不防的浑身一个激灵,晃了晃不清醒的脑袋记起了皇祖母交代他的话。 仰着脖子突然道:"本王反对。" 赵明熙年幼本就比正常的孩子瘦弱,声音也比一般的孩子要轻细稚嫩,这样的声音响起让众人都下意识的一惊,哪里跑出来的奶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第49章 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七王爷赵明熙。 温远道在心底冷哼了两声,祭祀轮不到太皇太后出面,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就派了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出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下官斗胆请问七王爷可知晓祭祀之礼,可识的祝文之字,可诚心敬畏神明先祖?" 赵明熙本就胆子小,被太皇太后养的更是什么都不会,这会温远道句句都问的他无法还嘴,什么礼制祝文他哪里懂这些啊,现在他只想躲起来不看见这些凶神恶煞的人。 看到他这幅模样,温远道就放心了,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跪请越王代陛下祭祀。" 还有半刻钟吉时便要到了,越王代天子祭祀合情合理,高吕荣不行赵明熙更不行,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今日之事。 典仪官急得满头大汗,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国师,高吕荣没有回应,他只好看了太常寺卿一眼。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见事已至此再不决定就要错过吉时了,便不再犹豫朝着越王跪地叩首,并恭敬的奉上祝板,"恭请越王代天子祭祀。" 越王面色不改,而宽大的袖子下握紧的手掌却缓缓松开,这一日终于让他等到了。 "赵晖烨,喏。" 他恭敬的跪地叩首,跪地时上身挺直目视前方,伸手去接典仪官手中的祝版,就在要接到的那一瞬间。 太庙东面的戟门大开,一个阴戾低哑的声音在这肃静的时刻蓦的响起。 "朕竟不知,这天下何时易主了。" 赵晖烨的动作瞬间僵在了半空,但也不过停顿片刻就迅速的收回手退后半步重新跪拜。 赵渊头戴朝冠身着蓝色金龙十二章纹吉服,后头跟着齐整的仪仗,常福等他话音落下便捏着尖细的嗓子高声道:"陛下驾到。" 顿时太庙之外一片寂静,文武百官看着眼前站立着的赵渊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说陛下昏迷不醒,不是说陛下时日无多,不是说北赵国要改天换地?为何陛下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了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贫道恭迎御驾。" 高吕荣的声音仿佛晴空霹雳,顿时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给唤醒了。 眼前这个俊美无双的男子可是嗜血暴虐的帝王,翻手云覆手雨,现在可不是他们思考陛下为何清醒的时候,而是如何能活下来。 众人迅速的跪下恭敬虔诚的叩首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日光透过云层落在了赵渊的发梢眉眼上,浑身像在冒着金光,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鸷和寒意。 吉时到,太庙的殿门便打开了,赞引和对引官从里面走了出来,"陛下,吉时已到。" 赵渊眉眼微抬嘴角轻扬,寡淡的哼笑了一声,"平身。" 不急,这些账朕都记在心上,一笔一笔慢慢算。 "迎神。" 吉时到,乐声起,殿门开。 赵渊在神位前下跪,王公、百官皆随其后跪拜,行三跪九拜之礼。 而后乐止,奠帛、爵,司祝奉祝版跪在祭台左侧,赵渊再次协百官下跪听读祝文。 常福就等在殿门外时时探着脑袋往里看,只能看见陛下的背影,身姿笔挺丝毫未有松懈,却看得常福心惊胆战。 没人知道陛下所经历的是何等的苦痛,每行走跪拜都如刀口针毡上行走,在今日之前他甚至都以为陛下不会再醒来了。 可他醒了,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死定了绝无可能的时候,他醒了。 赵渊的耳边是嗡嗡的诵读声,眼前是肃穆的神牌,他的内心却毫无触动,他不敬鬼神不敬先祖,在他的眼里从未有值得敬畏的东西。 他的母妃是父皇当年从宫外带回来的,身份不明家世不清甚至连宫中婢女都不如,却偏偏貌若天仙独得恩宠,进宫几个月便怀上了他,封了丽嫔。 长得貌美又得恩宠还无家世,在这后宫自然是处处受人针对,在他三岁那年就看着母妃的尸首被人从池中捞了上来。 身子都泡的浮肿了险些辨认不出模样,不仅死的凄惨还要被人污蔑她不洁,背叛了父皇与人苟且。 事关天子的颜面,父皇并未细查就将此事轻描淡写的掠过了,仿佛那丽嫔不过是园中的花,谢了便再无踪迹。 母妃的死对幼小的他打击极其大,母妃离世之后他又被移去了皇子所,父皇也不再见他,一时之间他从最受宠的皇子成了野种可怜虫。 嫉妒他曾经得宠的兄长们欺他打他,钻胯下吃剩饭,就连那高高在上满口仁义道德的太子大哥见了也从未阻止过。 他们何止是不把他当兄弟,甚至根本就未曾将他当个人,可笑的是就连那些腌臜的奴才都敢随意的欺凌他。 直到他十岁那年,错手杀了一个奴大欺主的太监时,他才彻底的明白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佛庇护,与其指望昏庸无能的老天爷,不如手握利刃逆天改命。 第50章 他们笑他野种废物,他既堵不住天下人之口,那便站到那天下人都够不到的地方,让他们只配仰望他。 这些人又何尝有一日想过会跪拜匍匐在他的脚下? 眼前的香火越烧越旺,赵渊的膝盖也开始如针扎般的发疼,他手臂微抬露出了上面发紫的毒斑,痴情草的毒还是没能完全的化解。 不过无妨,这样小小的疼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早就在炼狱遍体鳞伤,既已在深渊炼狱又何惧生死。 等到祝文声止,又是三叩三拜,再将祝、帛送进燎炉焚化,由他携百官出了太庙便是礼成。 按照礼制礼成后赵渊就该乘坐金辇回宫了,可此刻除了参与祭祀的道士们退下外,所有的王公大臣全都站在太庙之外的广场上,陛下还在没有一个人敢离去。 赵渊本就高瘦此刻站在台阶之上头戴朝冠金珠,更显得气度非凡天人之姿,百官们除了曹首辅大多都已经好几个月未曾见过他了。 可和众人想象中病弱蜡黄的样子完全不同,芝兰玉树风光霁月好似所有美好的词用在他的身上都不足以形容他的俊美。 "许久未见,竟是有些想念众位爱卿了。"赵渊的声音有些低哑像,听着云淡风轻的,可瞬间就让百官们回忆起了曾经那些让人害怕的记忆。 当年太子突然遇袭,朝堂闹成一片,他手持传国玉玺由高吕荣陪着一步步的走上了金銮殿,坐上了龙椅。 恍惚梦醒看着眼前之景,竟然与那日有些相似。 高吕荣依旧是站在他的身旁,这位可不是什么温润玉如的少年郎,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暴戾帝王,他们是过了几个月的安稳日子,居然把曾经血流漂杵的记忆都给忘了! 话音刚落下,百官就下意识的膝盖一软,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赵晖烨没有赶上赵渊金銮殿立威,他知道太子遇袭赵渊登基时已经来不及从封地出发,等他赶到京城只来得及送先皇出殡。 当时赵渊已经手握传国玉玺又有太皇太后懿旨,直接就登基了,他是来奔丧的未带兵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能看着赵渊登基而后返回封地。 故而他一直只是听闻赵渊嗜血暴虐,却并未亲眼所见,这会他就比旁人慢了一步,依旧挺身站立着。 赵渊的目光朝他看了一眼,赵晖烨才眉头微皱缓缓的附身跪了下去,如今的天下早就不是他皇兄的了,而是眼前的少年郎。 等到所有人都跪下了,赵渊才勾着唇角轻笑出声,他不说话只是笑反而比责骂他们还要让人觉得煎熬。 众人心中皆是一凉,难道陛下连回宫的时间都等不及了?要在太庙外就与他们算账,百官纷纷在想这些日子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被抓到把柄的。 赵渊的眼神尖锐的从人群中扫过,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后面的温远道,嘴角的笑一点点放大,然后平淡的开口,"温爱卿好似在躲着朕?" 温远道顿时背脊发寒,瞬间跪直了身体,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有恐粗鄙之颜污了陛下之眼。" 赵渊如何不知道他在背后搞得那些鬼,闻言只是轻笑,"哦?原来如此,朕还以为是爱卿不愿意见朕,这才躲得远远的。" "微臣不敢!" "不敢?"赵渊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朕倒觉得你敢的很,方才高谈阔论的模样朕还记着,温爱卿难道不是巴不得朕早点死吗。" 温远道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走进陷阱的猎物,一步步的按着赵渊的计划在走,不然为何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他是故意的! 一想到这一点,他顿时泄了气,跌坐在了地上,完了,赵渊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他就算诡辩也没有用了,突然想起了曹首辅之前说过的话,‘陛下心智之坚更胜高祖’,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病好的,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和这样的人作对实在是太可怕了。 或许是被赵渊的精神压迫所刺激了,又或许是穷途末路的绝望,让温远道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 指着赵渊开始咒骂,"是,我就是巴不得你早点死,你这色令智昏的暴君,你不得好死!你以为光靠杀人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吗?我温远道不怕死!今日我是代表我一人骂你,与旁人无关,你是不是想杀我,我偏偏不如你所愿。" 说着飞快的就要往旁边的汉白玉石柱上去撞,但祁无名的动作比他更快,在他要撞上石柱之前硬生生的扯断了他的手臂。 只听清脆的断裂声和惨叫声就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时刻愈显渗人。 听了这样的咒骂,赵渊不但没生气反倒很高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张扬,还忍不住的为他鼓掌。 "骂得好,好一个不怕死,既然温爱卿连死都不怕想来也是不怕疼的。" 然后平静的一字一句道,"剜其目断其四肢,让他终身留在太庙内祈求上天,看能不能如愿让朕早日暴毙身亡。" 第51章 温远道彻底的傻眼了,捂着脱臼了的手臂跳脚的痛骂道:"赵渊你这竖子不得好死!" 然后反应飞快的就要咬舌自尽,却被身旁的祁无名更快的卸了下巴,面无表情不顾温远道如何的血水直流架着他就往太庙里面送。 赵渊很享受的点了点头,仍觉不够笑盈盈的看向下面跪着的其他人道,"还有没有想要骂朕的?或是对朕心有不满的,可以一道提出来,朕是个讲理之人。" 讲理?呵呵。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文官居多,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的,何尝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浑身出汗,再由寒风一吹瞬间就是一个冷哆嗦。 赵渊每多说一个字,他们的脑袋就往下低一分,简直是恨不得把脑袋缩进地底下,唯恐自己就是下一个温远道,若是要这么活着受罪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响,就连赵晖烨也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赵渊不杀温远道是为了什么,是在警告他!警告一切窥觊皇位的人。 赵渊今日撑得时间已经够长了,若是再硬撑着只怕会当场发病,便向常福微微颔首,常福赶紧让抬着金辇的内侍过来。 "看来是众位爱卿都还没考虑清楚,那便在这神庙面前继续想想,等想清楚了再回去。" 这便是要一道罚了,不过罚跪好啊,只要不掉脑袋就算是跪个三天三夜他们也愿意,没人敢有怨言,反倒是一个比一个跪的姿势标准。 正在赵渊要上金辇准备离开时,一个嚎啕的哭声响了起来。 赵渊最烦有人哭,皱着眉低头去寻,就看见跪在最前面的小个子赵明熙正哭的不能自已。 他被接进宫以后在太皇太后那天天都有人哄着他,要什么都有,从来没人凶他骂他,现在居然要他罚跪,而且方才温远道那一幕给他幼小的心灵上带来巨大的冲击。 这个皇兄好好好可怕啊,他也不想哭的,但他太害怕了实在是没有忍住,好疼好冷啊他不想跪了。 赵渊横着眼轻轻瞥了赵明熙一眼,"闭嘴。" 话音一落,哭声戛然而止,白皙的脸蛋上挂着泪珠子轻轻抽泣,看上去十分的可怜,虽然他还小但他知道这位皇兄是得罪不起的。 赵渊原本想将他拖下去打顿板子,可想起来这小子现在养在太皇太后那,这次乾清宫突然着火没人能逃脱的了干系,倒不如给她点教训让她安分一些。 "看来是皇祖母太宠你了,纵的你一点规矩都没有。常福,带回去,朕要亲自教他规矩。" 赵明熙惊恐的瞪大了眼,慌忙的要找身边的人求助,可所有人都是低着脑袋没有一个人敢为他求情的。 都要被带走了,赵明熙再也忍不住的又哭了起来,赵渊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就随便他哭,他便哭的声嘶力竭的一路被拖回了养心殿。 等到了养心殿后,常福就来问如何处置这位七王爷,这么一直哭也不是个办法啊。 赵渊听了一路的哭声早就不耐烦了,这会就挥了挥手道:"关起来饿两天,别让他吵着朕,头疼。" 说完大步进了内殿,更衣后才往东暖阁去,此刻稍间的御床上沈如年正紧闭着眼安静的躺着。 平时赵渊总觉得她聒噪,可她真的不说话了,又觉得有些过分的安静,他是天未亮便出发去太庙,这会回来时辰尚早,沈如年还睡得正香。 他硬撑着病体在外面半日,这会也有了些许的疲惫懒得上床去挤就坐在床前的锦凳上,手掌习惯性的握住了沈如年的手。 每回他只要这么握着她好像就能恢复精气神。 赵渊低垂着脑袋一手撑着侧脸的额头,一手握着沈如年,心中在想不知今日还会不会发病,他身上的毒斑好似又变淡了些,但到底何时能彻底的解毒? 正这么想着,他突然感觉到一只热乎乎软绵绵的手指碰到了他的眼睑下方,不仅碰了还轻柔的蹭了蹭。 然后她听见一个又甜又软的声音轻轻的安抚着他道:"陛下,不要难过。" 赵渊:??? 那日乾清宫着火赵渊并不意外,或者说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放出自己没死的消息伪装成身体一直没有好转的样子,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发病却依旧装作每日发病。 又在曹首辅说起祭祀一事时绝不松口,为的就是给那些犹豫不决的人推一把力,让他们以为他病重从而破釜沉舟搏一把。 他的毒到底如何解还未可知,他也不能永远的受制于人,与其一个个的去收拾还不如趁他们没有防备之时出现,釜底抽薪的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赵渊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前几日发生的事。 那日大火刚烧起来的时候他是将计就计装昏迷,让他们以为得手他真的受了重伤。 可计划的再完善还是出现了意外,他已经许久未曾发病,那日竟然又发病了,殿内只有他一个人常福自然不知道他发病,还按照计划继续进行着。 第52章 最可怕的是这次发病时他是有意识的,知道火势越来越大,火星子甚至在他的枕边跳跃翻腾,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赵渊头一次感觉到挫败,他能从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的走到皇位,便是相信人定胜天,这天下没有什么是他处置不了的事情。 偏偏这毒却让他无能为力。 他能感觉到周围滚烫的热浪气息,也忍受着体内灼热的煎熬,甚至有片刻的恍惚,或许这便是他逆天改命的下场,他该认命。 越是沉沦就越是迷失自己,赵渊好像沉浸在深渊底下,无尽的黑暗将他撕裂,就在他要彻底失去意识时,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的喊着:"陛下。" 好吵,好吵的声音。 他不想搭理甚至想挥开可是他动弹不得,然后他就听见了低低的抽泣声,下意识的就想拧眉呵斥出声。 而下一秒他就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滴在了他的手掌,那个娇娇的声音还在低低的在他耳边说着话。 "陛下,你不要死。" 谁死了? 赵渊终于有了片刻的清明,是了,他才刚坐到那个位置,他母妃的仇还未报,他的恨还未宣泄,他绝不能死。 可他睁不开眼,像是有一层束缚的东西困着他让他挣脱不了。 直到那双柔软温热的手紧紧地抱住了他,"陛下,我害怕,你不要死好不好。" 赵渊猛地睁开了眼,入眼便是一片通红的火海,还不等他动弹,他就听到了轻微的动静,床前的那面巨大的屏风因为底座被烧毁屏面整个砸了下来。 沈如年也终于听见了声响回头去看,可她刚哭完又只想着陛下昏迷不醒的事,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 只能傻傻的坐着看那屏面直直的向她砸来。 赵渊原本动弹不得,可不知为何,在看见屏面砸向沈如年的瞬间有了气力,凭着本能将她拉进了怀里,以血肉之躯硬生生的挡住了砸下来的屏面。 "蠢蛋,只会哭,躲都不会吗?" 怀里的沈如年彻底的傻眼了,连被赵渊骂了都没什么感觉,等看到火在赵渊的背上烧起来的时候才愣愣的仰着头看他。 还指了指他的背,"陛下,你着火了。" 赵渊真是要被这个傻子给气笑了,咬牙切齿的瞪着她:"闭嘴。" 他当然知道着火了,不仅着火了还烧着他的皮肤疼的厉害,可屏面又大又重压着他的背脊,他只能硬撑着一手抱着她一手用力的将屏面给推开,两人一块滚到了旁边。 赵渊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做出了保护她的决定,直觉再往下细想是他无法接受的答案,便安慰自己,都是因为沈如年对他还有用。 只有她才能解他身上的毒,只有她会在这滔天大火中不顾性命的进来救他。 宫中很多地方都有密道尤其是皇帝的寝宫,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危自然是少不了,同理为了安全这样的密道也不可能被外人知晓,而乾清宫就有这样的密道。 好在密道的入口并未被堵住,赵渊忍着疼痛拉着沈如年往密道走,他的心里虽然知道沈如年是为了救他这些,可嘴上依旧是嘴硬的呵斥她。 "你进来能做什么,那些奴才都是废物吗?这么大的火,你跑进来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 也该让她多长点记性,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就来凑热闹,这是她能玩的地方吗?方才要不是他醒来,她就该被砸中了,居然还一副懵懂的样子,实在是可气。 等进了密道沈如年就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四处的看,这也太神奇了吧,原来她一直睡觉的屋子下面还有这样秘密的地方,火也烧不进来,还可以玩躲猫猫。 看了新奇的东西这会也不哭了,听见赵渊问她也没思考就直接的回了话,"可是陛下在里面,我想救陛下啊。" 赵渊的脸色有些怪异起来,很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着的都是棉花。 他幽深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沈如年的脸看,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的破绽来,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傻子。 就算是讨好也不必豁出性命来,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凭什么要不顾安危舍身救他? 母妃离世之后他就学会了明哲保身,学会了如何在这深宫之内活下去,他能装傻扮疯能忍受屈辱。 他见了这世上太多阴暗的东西,在被骗了一次又一次尝过血淋淋的教训后,便清楚的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 换了他,就算今日在火海里的是他母妃他都不一定能奋不顾身,可沈如年却可以。 最可怕的是赵渊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看见她眼里的澄澈,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她是真的可以为了他豁出性命。 她纯粹的就像燃烧着的火焰,瞬间照亮了赵渊心中的阴暗和不堪。 简直是愚蠢,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也! 第53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蠢货。" 赵渊低哑着嗓音,发黯的眸子里有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这样傻得彻底的蠢人他还真是头次见。 沈如年从小就被人骂蠢她早就习惯了,根本不在意赵渊骂她什么,只是紧张兮兮的去扒赵渊的衣裳。 赵渊横着眉将她不安分的手给推开,他最不喜欢有人靠着他这么近,还拿她那脏手碰他,简直无法忍受。 可沈如年却没察觉他的不悦,这会紧张的五官都拧巴在了一起,手忙脚乱的脱他的衣服。 还不等赵渊问出口她在做什么,就听见沈如年倒抽气的声音,"陛下疼不疼啊?" 他方才为她挡屏风的时候整个背上都烧了起来,这会已经红肿了。 赵渊这才知道她在扒衣服是为了什么,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脸色有些古怪的撇开了脸。 呵,这算得了什么,当初他被丢去和猎犬比抓猎物被猎犬咬过小腿,那才是真正撕心裂肺的疼,到现在他的腿上还有伤痕,与那比起来这不过是挠痒痒。 尤其是看到沈如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实在是心烦,便僵硬的吐了两个字,"不疼。" "可是都红了……" "没有可是。" "而且烫伤的地方还有水泡……" "没有而且。" 赵渊有些抓狂,他怎么之前没发现这个傻子这么的啰嗦,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告诫她闭嘴。 结果一低头就对上了她泪汪汪的双眼,固执的看着他一眨不眨,她娇嫩的小手还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怎么扯都扯不出来,赵渊额头的青筋直跳。 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她的固执。罢了罢了,看在她不要命的冲进来救他的份上不与她计较了。 "说,你想做什么。" 沈如年瞬间破涕为笑,"我想给陛下敷药。" 赵渊寒着脸勉强的点了点头,他们确实得先离开这里,从密道再往前走很快就遇上了祁无名。 他是在这接应的,体型与他相似又烧伤了的太监也已经准备好了,只不过现在还要临时再准备一个沈如年的替身就得多耽搁一会。 之后他们便在养心殿养伤,一直等着祭祀的到来。 赵渊还沉浸在前几日的回忆里,想着接下去的应对之策。 今日虽然照着他的计划完成了,但却不代表这就一劳永逸了,相反等着他的是更大的困局。 别人或许真能被唬住,但赵晖烨等人肯定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他若真的痊愈了大可直接处置他们,不必如此费尽心思的设局,故而他的这个局也只能拖一段时间。 他必须想办法找到解药早日痊愈。 沈如年舔了舔下唇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最近不知为何她都睡得格外的沉,陛下还不许她到处乱跑只能躺在床上装睡。 不能出去玩也不能一直吃东西,她都觉得自己快长在这床上了,好难受哦。 但她愿意乖乖的听陛下的话,陛下对她这么好,为了保护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要是自己跑去玩不就只剩陛下一个人躺在床上,那多孤单啊,她愿意陪着陛下一块躺着。 沈如年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点奇怪,陛下不在身边,第一反应就是探着脑袋四处去找,结果一眼就看见了低着头靠在床边的赵渊。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赵渊的连,只能看见他微垂着脑袋,一只手好像还抵在眼下的位置。 沈如年瞬间就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陛下该不会是哭了吧? 她被拘着躺在床上不能乱动她都可难过了,恨不得赶紧跳下床去跑一跑跳一跳,陛下这么厉害的人肯定更觉得憋屈了。 沈如年非常的能理解陛下难过的心情,就用没被赵渊握住的另一只手去蹭赵渊的脸颊,想要帮他把眼泪擦掉。 "陛下,你别哭,别难过了。" 赵渊拧着眉头抬眼去看眼前这个傻子,为了演给其他人看他们两真的在火里受伤了,赵渊就拘着沈如年不许下床不许出门。 怕她做不到老实睡觉,就在殿内点了对身体无害的安神香,每日他也一块闻着这香他什么事都没有,怎么这人还能越睡越傻。 他会哭?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赵渊什么都会,唯独不会哭。 他不说话,沈如年以为他真的难过的不得了,就绞尽脑汁的想,往日在家的时候余妈妈不高兴了应该怎么哄。 突然就灵机一动,拉着赵渊的衣袖轻轻的晃了晃,"陛下别难过了,我给陛下唱小曲吧。" 赵渊不喜欢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他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兵书典籍上面。 可不等他拒绝,沈如年已经跪坐在床上,一手拉着他的袖子一边微微晃动着脑袋哼唱起来。 是他以往从未听过的歌谣,她的声音又甜又软哼唱着这样的江南小调显得格外的婉转动听,好似所有的疲惫和烦恼在这瞬间都消散了。 第54章 赵渊没有发现,他脖颈上那块最深的毒斑变淡了。 沈如年唱的很投入,赵渊也鬼使神差的没有打断她。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南方姑娘的吴侬软语,哼着小曲让人仿佛此刻就在江南,眼前便是春水的波光粼粼,不舍得打破这样的美景。 直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赵渊眉头紧锁低头往她的小腹看去,沈如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扁扁的小肚子,冲着赵渊笑得一脸傻气。 然后用特别可怜的语气道:"陛下,我饿了。" 实在是煞风景,赵渊忍不住伸手在她的额头用力弹了一下,"下床,用膳。" 沈如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已经三天没有下床吃饭了,每天都是偷偷的在床上用一点,饿了只能忍着睡觉,突然和她说可以下床了,简直是喜从天降。 像是怕赵渊会后悔似的,她飞快就穿上了鞋子追着赵渊出去。 只是还没摸到他的衣摆就被宫女给架回去了,这么衣衫不整的实在是有失体统。 等沈如年穿戴好出来,早膳已经准备上桌了,除了她喜欢的小米粥和包子,蒸笼里还有发糕。 宫里的发糕比家里的可漂亮多了,雪白的米糕上面画着红红绿绿的花样还点缀着红枣,沈如年一看见眼睛都亮了,下筷子的速度飞快。 味道也与余妈妈做的有些不同,更软更香甜。 赵渊赶着去太庙未用早膳,这会也有些饿了,便在沈如年的对面坐下。 以前这种甜不拉几的东西别说是吃了,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这会瞧见沈如年欢喜的样子就忍不住的想,有这么好吃吗? 刚这么想着,碗里就多了一块发糕,赵渊现在可以自由走动就不再坐在炕上用膳,膳桌很大,沈如年给他夹发糕的动作就有些滑稽。 手撑在桌案上,半个身子探出在桌上,另外一只细白的手腕摇晃着将发糕艰难的放进他的碗里。 她的动作这么大自然就撞到了身边的碗碟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有个精致的碟子就顺势的翻了。 沈如年大概是被这个声音给吓着了,她之前跟着吴嬷嬷学规矩总是打翻茶碗,每回都要被吴嬷嬷罚。 她对这样的声音尤其的敏感,而且里面的东西还洒了,一时动作便僵住了,傻愣愣的倚在膳桌上一动不动。 如此惨不忍睹的画面,若是之前赵渊这会肯定青筋直跳,让人把她拖出去了,可他已经清楚沈如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觉得奇怪。 看她傻傻的不动,还能保持冷静的道:"砸了就砸了,便是金银宝器你也砸了不少,现在才知道害怕?" 沈如年听不出赵渊语气的嘲笑,只觉得他是在帮她说话,顿时紧绷的神经就放松了下来,乖乖的收回手坐了回去,这会也不难过了,还冲着赵渊感激讨好的笑。 露出齐整的小白牙笑的一脸傻气。 赵渊面不改色冷笑了一声,他可不是在乎她,要不是看在她救了他而且还对他有用,他怎么有功夫搭理她。 又觉得不说她两句她还会变本加厉,就没忍住多说了一句:"要什么和宫女说,她们都是伺候你的人。" "可是我想夹给陛下吃啊,别人夹的就没有我的心意了啊。" 赵渊被她的别人的我的给饶的头晕,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这是听不懂人话还是给他夹菜夹上瘾了?他有手有脚的还要她夹菜不成。 他的心里这么想,也打算趁这个机会和她说清楚,她在乡下喜欢和别人互相夹菜那是感情好,他们两的感情可还没到这份上。 可一抬眼就对上了她明亮亮期待的眼神,她的小嘴巴还在说个不停,"陛下,这个酱黄瓜可好吃了,比余妈妈做的还好吃,辣辣的陛下肯定喜欢。" 赵渊亲眼看着她再一次探出身子撞翻了面前的碗碟,而后又手足无措的看着他,语气极尽可怜:"陛下,我不是故意的。" 赵渊拧着眉沉声道:"怎么这么笨。" 常福在一旁看着,赶紧推着宫女上前清理桌上的东西,心里在想是不是要换张小一点的桌子,这样也太不方便沈主子施展了。 结果就听赵渊语气里带了些许的无奈道:"你就不会把椅子移过来。" 常福一拍脑门,他怎么没有想到!桌子太大变不小但是椅子可以移啊,他怎么突然变笨了。 还不等宫女们动手,那边沈如年已经动作迅速的端着椅子眼巴巴的坐到了赵渊的身边,仰着脸冲赵渊甜甜的笑。 等过了一会,常福才后知后觉,不对啊,陛下不是最讨厌有人挨着他这么近吗。 看着眼前的两人相邻坐着用膳,沈如年还时不时的给陛下介绍哪个好吃。 常福才忍不住的感慨,沈主子就是沈主子,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 吃完发糕沈如年听常福问赵渊晚宴的事,她才想起来原来今日是除夕,这个消息突然就冲淡了她的喜悦,她好想余妈妈和恒哥啊。 第55章 赵渊是头次吃发糕,软软的却意外的合口味,他都忍不住的在想是不是这毒还会改变他的感官,最近吃的东西都是他以往从未尝试且不喜欢的东西。 他把碟子里的菜就着粥吃了一半,才发觉不对劲,碟子怎么空了?而且身边叽叽喳喳的小东西也不说话了。 赵渊回忆了一下,是他太凶了?可方才也没说什么。呵,真是脾气大了,还会在他面前摆脸色了。 低头一看就发现小姑娘的表情好像很是低落,这好端端的是怎么了。 就清了清嗓子故作淡然的样子道:"这酱瓜倒是可口。" 常福赶紧上前介绍,这就是御膳房那个小太监叫张迎春,之前沈如年想要吃的东西都是他给做的,赵渊随意的嗯了一声,他对是谁做的并不感兴趣,只说了句伺候的好赏他,便没了。 期间眼睛余光都注意着沈如年,见她一动不动自顾自的伤感,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赵渊觉得头有些疼,这女人果真是麻烦,先有已故皇后那个恶毒妇人,后有心思不纯的太皇太后陈氏,女子在他心目中除了恶毒就是麻烦。 他从未想过要娶谁也没想过要有子嗣,他孑然一身势必要搅这天地变色,便也要独自一人的走,千秋笔墨的骂名他也从不在乎。 若不是这莫名其妙的毒,他根本就不可能和一个女子这么亲近,原以为她这样蠢笨的总该比那些作妖的贵女事少些,没想到也这么麻烦。 修长的手指有些不耐的在膳桌上轻敲,透出了他此刻心情。 不爽,极度的不爽。 赵渊忍着脾气看了沈如年好几眼,她一直没换过姿势,就这么呆坐着不动,好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那边沈如年还在伤感中,从小到大别说是除夕了,每一个重要的日子她都是和余妈妈还有恒哥一起过的,什么爹娘什么沈家,她心里的母亲的和兄长就是他们。 今日就是除夕了,每到年末家里就会写对联贴门神包饺子做发糕,余妈妈还会给她准备漂亮的过年衣。 这里虽然有好吃的好玩的,却没有家里红火的气氛,她已经进宫半个多月了,她好想好想他们啊。 她想回家。 可沈如年不敢说,余妈妈说过的除非是陛下让她回去不然哪里都不能去,她要听话不然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虽然都明白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手指绞着衣袖,眼眶也有些微微发红,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沈如年感觉到眼前有一团模糊的黑影一晃而过,而后她跟前的小碗里发出一声闷响。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东西才清晰起来,不是她的错觉而是她的小碗里真的被放了一只小包子。 是她喜欢吃的龙眼小笼包,开口处还在冒着热气光是闻到那香味都觉得馋,沈如年侧头去看陛下。 赵渊却没看她,正在认真的喝粥,时不时还与身边的常福说两句话。 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他夹的,沈如年有些迷惑了,这是陛下夹的吗? 不管怎么样沈如年的心情好了起来,虽然身边没有亲人但是有陛下,陛下也会像余妈妈一样给她夹东西吃。 赵渊喝粥的时候眼睛的余光还在看她,看着沈如年一脸傻气的夹着包子快乐的吃了,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还好她没问是谁夹的包子。 他方才也是鬼迷心窍的就去夹了,等夹到她的碗里时,连他自己都傻了。 别说是小笼包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未给任何人夹过东西,更别说是沈如年这样一个他以前根本瞧不上的人。 赶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是样子,好在沈如年只顾着吃也没有发觉包子是怎么出现的。 刚松了口气,便看见他的碗里也多了只小笼包,身边的小姑娘还在拉他的袖子,弯着眼露着小牙齿笑的一派天真。 语气激动又可爱,"我很喜欢,陛下也吃。" 笑靥如花、秀色可餐,赵渊脑海里不自觉的便浮现出了这两个词,下意识的喉间一紧,胡乱的嗯了一声,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将包子塞进了口中。 不仅别人就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耳尖有些不自然的潮红。 喜欢是能挂在嘴边乱说的吗?真是个不害臊的傻子! 乾清宫是先皇的寝殿,原本赵渊就想搬出来,只是养心殿未修缮过,正好乾清宫着火要重新修盖他便搬了出来。 养心殿也是正殿加东西暖阁的布局,东暖阁内的稍间改成了书房名为三希堂。 用过早膳,赵渊便要去三希堂批阅奏折,他虽然提早布置好了计划但那场大火还是受了点伤。 尤其是背上和手上有烧的最为严重,为了演的逼真能瞒过宫中众人的眼线,便也真的在床上修养了几日,堆积下来的折子都在三希堂摆等着他。 第56章 沈如年还是有些垂头丧气的,她身边的两个宫女翠玉翠珠不见了,吃了饭想家的心情又被勾了起来。 赵渊看她坐在榻上甩着脚没有说话,想起之前她还跟自己练字,就干脆把人一块提进了书房。 一问才知道她是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伤感,忍不住的嗤之以鼻,就这也值得她难过这么久?瞧着都是及笄了的人,怎么还跟稚子一般没得回家过年就要哭鼻子。 在赵渊过往的十九年里除了母妃还在世的那三年,每一日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宫里便是如此,被皇帝厌恶的人是不会有人记得的,没人会因为这一日是不是过年而多看他一眼,哪怕是皇子那些奴才想欺负了也就欺负了,母妃过世后他从不过节也不过生辰。 他只想长大,只渴望长大带来的能力。 等登基之后过年过节他就更不必放在心上了,他不需要虚假的亲情,这些人与他来说不过是蝼蚁,所有人只要奉承他害怕他仰望他就可以了。 但这些话怎么和沈如年说?看着她那张要哭不哭的脸赵渊就觉得头疼的厉害。 "过年有什么好的?" "余妈妈会做好多好吃的,还会教我剪窗花包饺子,恒哥会带我放爆竹还可以去抓麻雀,而且还有新衣服穿。" 这是赵渊第二次从她的嘴里听到恒哥,在之前祁无名送来的文书里他看过,这是那婆子的儿子小名恒哥,是个平平无奇的少年郎,不管长相学识都无一处出众的地方。 不知怎么的,看沈如年说起那人时眼睛亮闪闪的,好似在说什么很厉害的人物,赵渊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之前他教她解九连环和写字的时候她好像也是这般的夸他厉害,原来她的夸赞并不是只对他一个人。 "就这些?宫里哪样没有?让常福去给你找。" 沈如年的手指不停地揪着衣袖,衣袖都快被她给扯烂了,也不回答赵渊的话,算是无声的拒绝了。 "就这么想回去?" 沈如年用力的点头,然后又飞快的摇了摇头,咬着下唇可怜巴巴的道:"我不回家,我要陪陛下,我要是回家陛下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很可怜的。" 余妈妈还有恒哥陪他,她要是走了陛下又生病了怎么办。 赵渊嗤笑出声,狂傲的道:"可怜?朕坐拥江山天下都是朕的,朕不用任何人陪。" "可是没人陪陛下吃饭没人陪陛下说话也没人陪陛下睡觉啊,过年就该一块吃饭然后穿着新衣服一块守岁,宫里不是这么过的吗?" 赵渊狭长的凤眼眯着,懒得搭理她这样的傻话,怎么过年和他有什么关系,她方才说的这些他一件都不屑的干。 可落在了沈如年的眼里,就是他真的从来没人陪他过过除夕,陛下真的好可怜啊。 然后就见她一点点的蹭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用又甜又软的嗓音像是哄骗的口吻道:"我可以陪陛下一起吃年夜饭一块守岁。" 赵渊:??? 谁说要你陪,谁说要过除夕了? 但不管怎么样,沈如年的心情好起来了,她把待在宫里陪陛下过年当成了使命和报恩,把想回家的情绪给压了下去,像只花蝴蝶一样跑来跑去,快乐的让常福准备东西。 赵渊懒得管她想要怎么折腾,只要别打扰他清静做什么都行。 没过多久高吕荣就来求见,两人在三希堂议事,沈如年自然不会去打扰。 "沈主子想要什么,奴才这就让人去准备。" 沈如年掰着手指头一样样的数,饺子一定是要的,鱼也不能少吃了鱼年年有余,还要有爆竹新衣服。 衣服不用她担心,造办处的人早就送来了好几件新衣,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要准备呢? 沈如年总得有什么给忘了,咬着手指不停地想,突然想了起来,悄悄的问了常福,得知真的有那东西就让他准备还不许告诉陛下。 三希堂内高吕荣面色有些凝重,"今日之事百官定是敢怒不敢言,尤其是越王和太皇太后只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赵渊翻看着手中的战报,随意的嗯了一声,"国师放心,朕明白怎么做。"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七王爷?" "怎么,国师对这只会哭的孩子也感兴趣?" 赵渊倒不是忌惮太皇太后和陈家,只是当时看到他就想起了自己年幼时。他讨厌只会哭的弱者,同样都是从小受制于人,他能活下来赵明熙为何不能。 没想到高吕荣也会关心赵明熙的死活,赵渊凤眼微眯嘴角带了个玩味的笑,国师这是觉得他不好控制了?也看中了赵明熙年幼又蠢笨? "微臣只是听说七王爷有些顽劣,怕孩子太小会吵着陛下养病。" 赵渊闻言轻笑一声,"养病?国师不是最清楚朕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吗?这是光靠养就能养好的吗?" 第57章 "是微臣无能,陛下且再等等,微臣已在竭尽所能的寻解药,定当……" 不等他说完,赵渊就将手中的笔给重重的搁下,"国师送了个所谓的药引到朕的身边,到底是无能还是无心?" 高吕荣顿时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赵渊居然会疑心他,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缘由,只觉有些苦涩。 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陛下中毒微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微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微臣会用解药来证明此言,还望陛下好些休息,朝堂和百姓都离不开陛下。" 这样的话赵渊已经听腻了,嘴角噙着笑淡淡的道:"那朕便等国师的好消息了,只是也别让朕等太久。" 话已至此,高吕荣自然知道赵渊对他误会颇深却也没办法解释,只能恭敬的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没想到出殿门的时候还碰上了沈如年,沈如年也看到了他,丢下常福就跑过来和他说话。 高吕荣没有丝毫不耐烦,认真的与她见礼:"沈姑娘许久不见。" 他对这个小姑娘还是很有好感的,至少有她在才保住了赵渊的性命,而且他发现沈如年在宫里住了段日子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见沈如年一直没走,就猜她是有事找她,"沈姑娘找本座可是有事?" "我想问问高大人有没有再去过我家,有没有见过余妈妈和恒哥,余妈妈答应会让恒哥给我写信,可我都进宫这么久了都没消息,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 高吕荣听着这样的话不禁有片刻的恍惚,这般心思单纯如稚子般的人除了那人竟还有第二个,许久才回神道:"不曾见过。" 沈如年期待了许久,没听见想要的答案就有些失望,看来只能等陛下病好了她才能出宫见到他们了。 看她小脸上挂满了失落,高吕荣沉思片刻道:"沈姑娘若是想知道近况也不难,本座可以让人替姑娘走一趟,或者姑娘也可以写信,本座可让人代为转达。" 沈如年顿时惊喜的瞪大了眼,她怎么就没想到呢,之前是她不会写字,但现在陛下会教她呀,那她就可以写信给余妈妈了。 一想到这个她兴奋的小脸都红了,连连的点头,"谢谢高大人。" 高吕荣答应了过几日就让人去看望余妈妈,再传消息给她,沈如年就高兴的与他道别,然后蹦蹦跳跳的去三希堂找赵渊。 赵渊没在批奏折而是在练字,沈如年探了脑袋进去,他正好写完一张字帖,听到动静下意识的寒着眼看向来人。 两人四目相对,看清是是沈如年,赵渊眼里的戾气才淡了些,没有说话继续练字。 "陛下,我可以学写字了吗?" "连笔画都不会写,你想写什么字。" "可我想写信,给余妈妈还有恒哥写信,高大人答应要帮我送回去。" 赵渊下笔的动作顿了顿,冷笑出声,"就照你这么写一刻钟玩半日的样子,想写信?下辈子吧。" 沈如年这次听懂赵渊是骂她不勤奋只知道玩,赶紧凑上前去表忠心,"那我再也不玩了,陛下我一定认真的学,你不要不教我。" 她不知何时已经拉着赵渊的衣袖在晃了,又圆又亮的眼睛这么看着他,嘴里不停地说着保证的话。 赵渊原本静下来的心一时又被晃乱了,沉着脸硬生生将袖子从她手里救了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沈如年是他见过最不害臊也最会撒娇的女子,没好气的用笔杆在她手背上敲了一下。 "最后一次,若是再敢写字的时候走神或是出去玩,就别想朕再教你。" "陛下你最好了,最喜欢陛下了。" 赵渊的耳朵尖再次不自然的发红,心中暗骂了一声蠢货不知羞耻,然后黑着脸将笔塞进她手里,恶声威吓道:"不许说话,写字。" ☆☆☆ 今日是除夕按照往年原本该有除夕大宴,可赵渊心情不好文武百官们在太庙跪了一日,这会都没人敢起来。 赵晖烨跪在最前头,膝盖已经有些隐隐发疼,却依旧是面色不改,远远瞧着像芝兰玉树一般。 天渐渐的黑了,太庙的灯火也点上了,终于听到了走动声,众人都以为是赵渊开恩要放他们回去了,却没想到来的是一长串的宫人。 领头的王百庆尖着嗓子道:"陛下体恤众位大人,怕大人们饿着肚子,特将宴席移至此处供各位大人享用。" 后面便是鱼贯而出的宫女们,在每个人的面前摆上了小几,送上了汤饼却没说让人站起来。 这是让他们跪着吃,这算什么?打发要饭的? 可即便是如此,也没有任何人敢有怨言,陛下先是以温远道来杀鸡儆猴,再以此来惩戒他们,若是有所反抗那下场都等同温远道。 就这样王公、百官们都吃了一顿特殊的除夕宴,等王百庆看着他们用完之后,才笑眯眯的说散席,可以回去了。 第58章 赵晖烨起身的时候双腿还在发颤,身边的侍从赶紧上前搀扶,却被他给推开了,他回头目光灼然的看着太庙的殿门,一言未发,缓慢的朝外走去。 赵渊今日给他的所有屈辱他全都要讨回来。 高吕荣出宫后就直奔道观,他从入道观起就与高家划清了界线,赵渊登基后为他重建了紫阳观。 他一进道馆来不及换洗用膳便进了丹药房,这些日子他从未放弃过研究痴情草的解药。 小童见他一脸的倦色有些担忧,"师父,您许久未能好好歇息了,正好趁着过年百官休息您也能适当的调养身子。" 高吕荣却摇了摇头,"为师无碍,陛下的解药一日未能研制出来为师便一日不能安寝。" 小童一听这个就有些气愤,"师父待师兄这般好,为他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可师兄一点都不知感恩,师父又何苦呢。" "虚言,为师教了你多少次,他如今是陛下不再是你师兄,你怎么一直改不过来,若是再有下次,为师便赶你出紫阳观。" 小童瞬间就闭了嘴,脸上挂满了委屈,"师父,您别赶我走,徒儿不敢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高吕荣看着丹炉里的火焰出神,当初是他亲自将赵渊推出去的,也不怪他记恨自己这么久。 许久才道:"你说的不对,我做这些是我的事与陛下无关,来年陛下四海一统功盖社稷,我还将为陛下做更多的事。" 师父的话有些深奥小童一时听不懂,为陛下做事为何又与陛下无关呢? 高吕荣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有解释太多,找出古方继续一味药一味药的去试。 ☆☆☆ 很快夜幕就落了下来,华灯初上。 原本今日是除夕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可陛下取消了大宴今夜便处处都是静悄悄的,其他宫人反倒因祸得福在这最忙的日子里得了空闲,能偷偷的吃个团圆饭。 除了太皇太后宫内依旧赏了丰盛的席面,由她娘家的侄孙女陪着,此刻她还不知道赵明熙已经被赵渊给带回了养心殿。 七王爷被关在小屋子里反省,之前闹腾了一整日,这会也哭累了趴在床上睡着了,宫人小心翼翼的进屋把饭菜放在了桌上又退了出去。 与外边的寒冷肃静不同,东暖阁里却热闹的很。 当然这热闹主要是沈如年小嘴不停地在说,赵渊只会偶尔的给她一两个眼神,或是被她缠的烦了才会应和一句。 "陛下一定得吃发糕,年年高,我前几年都不长个,余妈妈说就是因为我没吃发糕,我这两年吃了就真的长高了,长了这么多呢。" 沈如年用两只手指比划了大约半尺的长度,脸上表情笃定又真切,好似真的不吃就会长不高似的。 赵渊嗤笑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坐着的沈如年,他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罩在其中,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根本就不需要再长高了。 沈如年其实并不矮,但她的骨架很小,身上也不像京中女眷们所追求的那样纤细无肉,相反的摸上去还有些肉感,可就是看上去就是娇小可人。 这好像是沈如年头次意识到陛下有多高,不仅是坐着就算是她站起来也没到陛下的肩膀。 她突然就泄了气,用筷子戳着碗里的发糕,吃完自己的仍觉不够,还把赵渊碗里的也戳着吃了。 "肯定是因为我吃的还不够多,等我吃完肯定能和陛下一样高,那陛下吃鱼。" 看着碟子里因为来不及制止而越堆越高的东西,赵渊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筷子。 偏偏沈如年还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问他好不好吃。 让赵渊一句不爱吃鱼卡在了嘴边,缓慢的夹了一点尝了尝算是给了她面子,等到饺子上来吃了大半碗才算结束了这漫长的年夜饭。 原本他还以为今日肯定会发病,可奇怪的是今日他的精神头格外的好,吃过饭喝了盏茶就靠在东暖阁窗边的炕上休息。 外面就传来了沈如年的笑声,翠玉和翠珠被常福拿下带去调查了,沈如年连着问了好几天,今日翠珠回来了,翠玉却一直没有回来。 常福其实是从那次沈如年追猫起就发觉翠玉不对劲了,她经常会以各种借口离开沈如年的身边,趁着殿内无人翻看东西,还会偷偷的观察陛下的情况。 她还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很隐蔽没人知道,其实都看在赵渊的眼里。 一开始赵渊还疑心重,连带着把沈如年也怀疑了,只是后来顺藤摸瓜摸到了翠玉和温远道有所联系,才知道她是被温远道埋在乾清宫的暗线。 但他没有打草惊蛇,还多次在翠玉面前装发病,终于让她放下戒心点了火。 现在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也可以着手收拾这些心怀叵测的奴才,原本赵渊是打算连带着翠玉一块处置了,他的性子便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个。 第59章 可翠珠这宫女对沈如年十分忠心,见沈如年飞蛾扑火的救人她也义无反顾的一块冲进了火海,中途被烧断的木梁砸伤了腿。 查明之后她确实也不知道翠玉的所作所为,念她对沈如年忠心伺候的也算细致,等她养好了腿脚便又放了回来。 至于沈如年问起翠玉,所有人都保持了一样的口径,她偷了主子的东西被打发去浣衣局了。 沈如年虽然很舍不得翠玉,但她还是明白道理的,知道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便不再提起翠玉。 常福又另外仔细的挑选了两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宫女伺候她,一个叫翠烟一个叫翠霞。 现在就是那两个宫女陪着沈如年在殿外玩爆竹,"沈主子小心火,奴婢来点。" "我每年都玩爆竹,我会的。"恒哥说只有点了爆竹才能把年兽给吓走,她再小一点的时候余妈妈还拿年兽来吓唬她,说是年兽最喜欢吃白白胖胖的小朋友。 彼时小小的沈如年就被吓得不轻,故而每年点爆竹都是她来点,一定要确保把年兽吓跑才好。 宫里的爆竹比民间的可要华丽多了,她以前玩的都是那种竹子包着便宜声音又响的爆竹,而宫里的是红纸包着的捆成长长的一串看上去像是一串的红果子。 沈如年兴奋的举着点燃的香去够爆竹的引线,她上山下水的在乡下野一点都不怕这些,可大概是风有些大,那引线和火苗怎么都碰不到一起。 急得沈如年想要伸手去拿那个引线,把身边的宫女吓得一身是汗,"沈主子不能靠那么近,还是奴婢来点吧。" 赵渊听着窗外闹哄哄的声音,手里的书信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拧着眉低骂了声笨蛋,连个爆竹都点不燃,这么大一个脑瓜子光用来看了。 沈如年有些小固执,她总觉得这个爆竹要她自己点才能吓走年兽,就不肯松手还要再试。 正好寒风拂过将宫人手里的爆竹又吹偏了,那引线就像鱼饵而沈如年就是那笨头笨脑的小鱼,故意躲着她怎么都让她抓不着。 眼看着香都快要被风吹灭了,沈如年嘟着小嘴有些泄气,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手上一凉,她被另外一只冰凉的手掌给包裹住。 不等她发愣就听见耳边想起来人低哑的声音,"除了吃什么都不会,连个爆竹都点不着。" 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握着手,可沈如年却有种不同的感觉,陛下虽然在骂她,但反而有种被纵容的错觉。 沈如年侧过脸仰头去看他,身边的年轻帝王在灯火下格外的高大俊美,她唇角的笑也忍不住的放大。 赵渊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在里头看书被她吵得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干脆出来散散心。 正好就瞧见她的蠢样,半天连个爆竹都点不起来而且看着还很是危险,身边的那些宫女居然一个都不拦着她。 她出事了是与他无关,但她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让人头疼,而且他的病也没好,沈如年还不能出事。 赵渊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才大步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这会被她看着总觉得有些心虚,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了一些。 "朕脸上又没花看朕做什么,眼睛看前面。" 沈如年被握着有些吃疼就乖乖的哦了一声,低头之前还嘴硬的应了一句,"陛下脸上没花,但陛下比花还好看。" 正好赵渊抓着她的手将香触碰到了引线,火光微闪发出滋滋的声响,下意识的皱了眉,真是没读过书,谁会说男子好看的。 但他来不及纠正,沈如年看见爆竹燃起就兴奋的推着赵渊往远的地方跑,"陛下我们快跑,爆竹会弹到我们的。" 也不知道她这么娇小哪里来的气力,赵渊真就被她推着跑出了好远,刚一站定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就响了起来。 火红的爆竹带着星火迅速炸开,赵渊的眼前是满目的红火以及小姑娘灿烂的笑脸。 他的内心有了片刻的松动,他就像是住在深渊的恶龙,触目所及满是黑暗和疮痍,他不需要温暖也不需要欢笑。 可沈如年就像是炙热的火焰,带着微弱的光亮一点点的照亮他心底的那些黑暗。 他竟然有一瞬间觉得沈如年很美,美到让他渴望去触碰,但等他真的伸手时又瞬间的清醒了过来。 忍不住自嘲的摇头,他真是病的糊涂了,他怎么可能会觉得一个傻子美。 在很久之前他就下定决心孑然一身,不信任何人,更不会允许有人试图闯进他的世界来。 回过神来,沈如年正在张着嘴朝他说些什么,但是爆竹声太响了都被遮盖了,等到爆竹燃尽他才听见沈如年大声的在朝他说。 "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有多少年没有人如此的对他说过了。 从小他就知道想要什么便得努力去得到,为了将憎恶的人都踩在脚下他就必须变强。 第60章 至于平安喜乐那都是弱者才会有的愚蠢念头,他一个被所有人所遗弃不喜的人只配与黑暗为伍,一生都脱离不了血腥。 可就在此刻,天空中炸开了五色的焰火顿时天幕流光璀璨。 每年的除夕京城都会有漫天的焰火,虽然赵渊取消了除夕大宴,却没有取消焰火,此刻所有人都忍不住的被这漫天的华光所吸引,仰头驻足的欣赏。 沈如年以前住在乡下自然没见过如此绚烂的焰火,这会正兴奋的拉着赵渊的手往天上看,还叽叽喳喳的在他耳边不停地说着有多好看。 赵渊试了几次没能挣脱开,他不喜欢这样美好光亮的事物,便心烦意乱的撇开眼。 可一低头就看见了仰着头的沈如年,在五光十色的焰火照耀下,她整个人也像是在发光。 像是感觉到他的视线,沈如年偏头看了赵渊一眼,冲着他莞尔一笑,那一瞬间,赵渊好像看见焰火在他心里绽开,将他的理智和坚持烧毁。 赵渊愣了片刻,天空中的焰火也停了下来,这时便见沈如年掏出一个红色的荷包邀功般的递到了他的眼前。 "陛下,这个送给你。" 赵渊没有伸手,只是沉着脸看她,"什么东西。" "压岁钱呀,余妈妈说收到压岁钱就可以压邪祟,一年都会平平安安的。" 若真是有这玩意就可驱鬼压邪,这世间何来这么多邪祟?他可徒手捉鬼斗邪,用不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便不去接。 平淡的道:"小孩儿才会信的玩意,自己留着玩……" 他还未说完,沈如年已经将荷包塞进了他的掌心,"这是我自己用彩绳穿的,第一次学,穿了好久呢,一定可以保佑陛下平平安安,再无邪祟近身。" 原来她一下午就是在弄这个东西?赵渊原本要丢掉的动作微顿,只觉这小小的荷包都有些发烫。 沈如年塞完了压岁钱就又笑着跑开了,宫女们在等着她继续放焰火。 眼前是红衣少女的笑靥,耳边是她甜软的笑声,赵渊鬼使神差的就打开了手里的荷包,里面是用彩绳穿着的一串铜钱,编成龙形。 只是编的人手笨拙,根本看不出是龙更像是弯曲的虫,可就是这么歪歪扭扭的东西,却是赵渊此生收到的第一个压岁钱。 也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说:"岁岁平安。" 赵渊缓缓的合上手掌,将那串铜钱死死攥紧,那力道像是要捏碎一般,双眼却是深邃的盯着在笑的沈如年。 是你强行想要闯进我的世界,再想要走,却没这么容易了。 "传朕口谕,封沈如年为如妃,赐翊坤宫。" 太皇太后知道七王爷被赵渊带走的消息时正在喝茶,瞬间被惊得跳起,手上的茶碗直接撒了一身。 太祖在世时她只是个不得宠的贵人,别说是封妃了连侍寝都是寥寥数次。 等到太祖驾崩先皇登基她好不容易被封了太嫔,却无子嗣出不了宫,只能和一众太妃们丢去了宁寿宫,依旧给太妃们伏低做小。 但好在她能熬,熬死了皇太后和各路太妃们,也熬死了先帝,等到赵渊登基被封了太皇太后,却还是处处受制,从未做过一日的主。 太皇太后气得直哆嗦,"他带走明熙到底想做什么!" 坐在她身边伺候的是陈家嫡出的大姑娘,太皇太后的亲侄孙女名叫陈诗雨。 陈家原本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六品京官,还是赵渊登基之后要给太皇太后提身份,给她亲弟弟封了个国公,只是世袭的公候并无实际的官职。 太皇太后手里养着七王爷,就算是有名无权的国公府也多的是人拍马上前奉承,如今还真沾染了些许王公贵族的气派来。 陈诗雨是家中的大姑娘,从小被教养的知书达理,突然之间家中被圣恩砸中,她就从无名无姓的京官女成了国公府大姑娘简直是惶恐又无措。 即便陈家一夜荣盛她也依旧谨言慎行,这才被派进宫伺候太皇太后,只是进宫之后她才发觉她这位姑祖母脾气有些古怪。 就像这次,别说陛下昏迷时她做不了什么主,现在陛下都醒了,她算是被半禁足在慈宁宫,不考虑着怎么讨好陛下修补关系,一天到晚的做着太皇太后掌权的白日梦,实在是一言难尽。 总觉得她这五十多年的阅历还不如自己一个小姑娘看的清楚。 这会赶紧去安抚她:"姑祖母,您先别急,陛下是七王爷的兄长,照拂幼弟也是人之常情。" 太皇太后急得在屋内直转圈,怎么都安抚不好,时不时还要口出惊天之语,吓得陈诗雨赶紧将殿内的人全都遣退了,心里不停地在想该怎么破局。 她原本在家时也不懂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原先只是听说陛下病危,可突然有一日起家中上门拜访的人越来越多,再过了些日子就听父亲酒后说了醉话。 说他们陈家祖上冒青烟,马上就要位极人臣光宗耀祖了,她心中却觉得忐忑,就算七王爷真的有机会登基,那陈家又凭什么辅政。 第61章 要她说如今能捞到一个国公的身份就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不该再有这样的妄想。 可父兄都像梦魇了似的,根本没人听她说这些,她只能寝食不安的夜夜担忧。 原以为姑祖母会是个脑子清醒的,进宫之后才知道宫里还有个做白日梦的。 原以为陛下醒了,她爹爹祖父都该清醒了,可没想到他们还不放弃。 尤其是这位姑祖母既不修补与陛下之间的矛盾,还要给七王爷灌输些大逆不道的思想,她每每听了连觉都睡不好,唯恐哪日醒来脑袋都没了。 太皇太后还在焦虑的一直打转,出去打探七王爷消息的宫人很快就回来了。 可带回来的却是陛下封了沈如年为如妃的消息,至于七王爷只知道是进了养心殿,其他的一律都打探不出来了。 "咱们之前的人都被换了,如今养心殿密不透风,太皇太后咱们得另想法子了。" 太皇太后这次是真的傻眼了,"那野丫头被封妃了?" 凭什么沈如年一个乡野丫头一进宫就能封妃,而她耗尽了一生却依旧是伏低做小看人眼色过活。 陈诗雨被她这句野丫头吓得不轻,看了眼殿内无人赶紧跪下,"姑祖母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太皇太后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养心殿,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慈宁宫里干着急。 这可如何是好,七王爷被带走了她手上可就一点筹码都没了,难道真的要就此罢休吗? 她坐在靠椅上平复了很久的心情,这才看见跪在下首的陈诗雨。 陈诗雨今年十七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原本前年也说了个人家,可陈家突然飞黄腾达成了国公府,哪里还看得上原先的穷秀才,自然就有些不愿意了,故意拖着不定亲。 她是陈家孙辈中的嫡长女,亲事自然是要仔细的挑选,她若是能嫁入正经的公候之家,以后他们陈家才会脱了暴发户的印象,慢慢成为真正的世家望族。 陈诗雨长得婉约清秀,虽然算不上一顶一的美人,但好在知书达理大方怡然。 一直打量着她的太皇太后突然有了个主意,陛下之前不纳妃那是顾及国丧,现在他既然封了沈如年为妃,没道理后宫只有一人。 天下男子都是一个模样,天性喜爱美人,既然高吕荣可以献美,她为什么不能效仿? ☆☆☆ 赵渊封妃之事顿时惊起了惊涛骇浪,沈如年之前没有名分最多就是个被收用的宫人。 可她如今被封了妃将来若是生下孩子便是皇嗣,赵渊若是留下皇嗣就有正经的继位人选,那还有什么越王七王爷的事。 刚从太庙颤颤巍巍被扶着回府的大臣们,还来不及坐下喝口热茶,就被这个消息惊得继续四下奔波,明明是大过年的却片刻不得安宁。 对此影响最大的便是沈家,沈德楠今日也跪了太庙,他麻着腿心情万分复杂的回到家。 孙氏赶紧上前扶他休息,喊来奴才端热水替他敷膝盖。 "老爷今日可是瞧见陛下了?" 沈德楠一听到陛下两个字下意识的就膝盖疼,"见着了,你是不知道,今日温远道的下场有多惨,我都不忍多看一眼。你说现在怎么办才好,若是被陛下知道我与越王走的这么近,岂不是下一个挨收拾的就是我了。" 孙氏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局面,手上的动作一顿,滚烫的布巾贴在沈德楠的腿上,将他烫的险些跳起来,才发觉自己走神了。 "老爷别担心,不管如何越王总是陛下的叔父,陛下不敢真的拿越王如何的。" "他不敢?他连兄长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叔父呢。"沈德楠被烫的直抽气,又唯恐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惊恐的道。 孙氏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当初不是谁都以为赵渊要死了,谁能想到他还会活过来。 就在沈德楠愁眉不展的时候,外头下人急匆匆的敲响了门,"老爷天大的大喜事!" 沈德楠心情不好只觉得是讽刺,这会天都要塌下来了哪里还有喜事?好好的一个大年夜就成了这幅模样,便没好气的问他,"什么喜事。" "咱们家五姑娘得了圣宠,被陛下封了如妃娘娘赐居翊坤宫!" 沈德楠被这巨大的惊喜给砸懵了,这会也顾不上水烫不烫瞬间从榻上站了起来,也不擦干就汲着鞋子往外跑。 "如年,我的宝贝女儿啊,真是给爹爹争脸了。" 留下孙氏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完了,那个小贱蹄子被封了妃,下一步就该来找她报仇了,她该怎么办…… ☆☆☆ 封妃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京城,几家欢喜几家愁,唯有当事人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渊下旨封她为妃,满院的宫人听闻齐刷刷的给她行礼高声道:"奴才给如妃娘娘请安,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第62章 这响亮的声音把正要点爆竹的沈如年给吓了一跳,手里的爆竹都丢了出去,再回头院子里的人都跪下了。 这是什么情况?娘娘?谁是娘娘啊?不是只有陛下吗,哪里又来的娘娘。 她此刻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平时他们也给她请安,但都是行福礼喊句沈主子,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跪过,顿时吓傻了。 手里的爆竹丢了也不知道去捡,直接朝赵渊跑去紧紧的抱住了赵渊的手臂,"陛下,你快让他们起来呀。" 赵渊飞快的掩下眼底那些奇怪的情愫,嫌弃的把她的手给拉开。 之前常福也提了好几次给沈如年册封的事情,他一直都没有松口,因为他把沈如年留在身边只是利用她解毒而已,等到毒解了自然会赏赐她金银放她出宫。 若是册封,那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妃子,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也是为何赵渊一直没有下旨的原因,一旦册封两人的关系就不一样了。 可现在不同了,这个女人好似对他爱的不行,不然怎么会奋不顾身的冲进火海救他,还想方设法的讨他欢心,又是爆竹又是红封定是爱他爱惨了。 当然他是不可能感动也不会因此喜欢她的,他只是看在她还有用又救了他的份上,全当是可怜沈如年勉强的成全她一下,施舍她留在他身边。 这么一想赵渊的心情就好多了,看着沈如年也顺眼了些,一边扯开她的手一边教她:"你让他们平身。" 沈如年有些害怕这样陌生的关系,明明平时大家都玩的很好,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跪她啊,这一点都不好玩她不喜欢这样。 赵渊把她扯开她就又抱回去,脑袋还要往赵渊的怀里钻,总之他们不起来她就不想见他们。 最后还是赵渊招架不住败下阵来,咬着牙喊了声:"平身。" 然后转身拖着个巨大的尾巴回了养心殿。 回东暖阁后赵渊越想越觉得后悔,他怎么就一时心软真封了个傻子做妃子,简直是个笑话。 偏生她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陛下我们要一块守岁吗?" 守岁? 呵呵,又想骗自己陪她做傻事,这天下哪有都让她称心如意的事。 赵渊沉着脸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替朕洗漱更衣。" 沈如年奇怪的啊了一声,这平时不都是宫女太监们做的事吗,怎么会突然喊她做啊。 但是她一贯都是赵渊说什么就做什么,也不反驳就乖乖的哦了一声,真的伸手去解他的斗篷。 "蠢货,连个系带都解不开,你还能做什么。" "你手在摸哪里,我让你更衣不是让你到处乱摸,还摸!" "睁大眼睛看仔细,朕只做一遍,以后每日都由你替朕更衣洗漱,再错以后不教你写字。" 沈如年可怜巴巴的哦了一声认真的学,不教她写字这威胁实在是太大了,可她又确实手笨,学了两遍还是会解带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搞成了死结,越解结越死。 "呜呜呜,陛下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不教我写字,我这次肯定不会错了。" 赵渊眉头紧皱,被她摸她浑身是火气,忍住的想要扶额叹息。 这哪里是在惩罚沈如年,分明是在折腾他自己啊。 ☆☆☆ 沈如年虽然被赐了翊坤宫,但赵渊的毒未解,就以翊坤宫还在修葺为由将她留在了养心殿。 外头甚至还给她取了个雅名叫"养心殿娘娘",所有人都对她好奇的不得了,私下都在讨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能把英明神武的陛下迷得神魂颠倒步步离不开。 而沈如年对此却浑然不知,此刻她正处在吴嬷嬷教导的水深火热之中。 她先前只是个没名分的侍妾,实在规矩教不会也就罢了,可现在被封了妃就不同了,尤其她还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妃子,宫里宫外人人都盯着她。 钦天监挑了吉日在春日里,要举办封妃典礼。 原本若是有皇后在,应该由皇后主持典礼赐玉牒,但赵渊并未立后,礼部问了他的意思那日将会由他亲自主持,这么一来外头对沈如年的好奇就更重了。 要参加封妃典礼可不能什么规矩都不懂,没封妃之前丢的还是她自己的脸,封妃之后再丢的就是赵渊的脸了。 赵渊对吴嬷嬷也很满意,并表示不用顾及他,反正沈如年皮厚罚不坏,就该让她多长点记性。 过年本就要封笔停朝半月,按照往年惯例都是正月十五以后才会重新上朝,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也不会报到御前,可赵渊却歇不住。 他昏睡好几个月,虽然折子都由曹首辅等人处理了,可他还是要全部重新翻阅一番,这样才可做到对朝局心中有数。 便每日早起就在三希堂翻阅奏折,正好这个时间也是沈如年学规矩的时候,每每他看这些折子觉得糟心时就听一听沈如年如何挨罚,便能让他的心情瞬间变得好起来。 第63章 今日也是,赵渊翻到了上个月西北吃了败仗死伤惨重的消息,朝中不得不增派了粮草和兵马,那几日正好是他中毒后发病最严重的几日。 大约是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便没人告诉过他,翻到这样的折子真是一整日的好心情都没了。 赵渊眼里闪过一丝阴鸷,这些人只想着如何将自己的党羽安插进军营,却从未考虑过能力可否胜任,真是一群窝囊废。 今日是正月初五,再过几日便是十五,这些日子足够让越王等人想清楚其中的因由,一定会再次的试探。 就算他有理由取消元宵大宴可也该重新上朝了,好在最近痴情草的毒好似压制了些,至少从除夕起他都没有再发病,只是他还没办法彻底弄清楚这毒到底是靠什么来缓解的。 他必须得趁着清醒将朝堂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通通处置了才行,一想到这些让人糟心的事情,赵渊便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情,坐了许久干脆出去散散心。 "沈主子,走路时不可跳不可跑,注意手势仪态,脚步不可迈的太大,眼睛不能东张西望当然也不能闭着眼走。" 沈如年可怜巴巴的哦了一句,又挥着帕子从头再来一遍,她最近被折腾的都瘦了,之前吃的有了些肉感的脸蛋都小了一圈。 吴嬷嬷其实没有真的罚她,之前没有册封之前她还敢打个手板子罚她跪,现在封了妃尊贵了她自然也惜命,就改成了在耳边不停地念叨。 一遍不懂没关系,她念十遍,十遍还不懂那就五十遍,就算是顽石也该开窍了。 正好沈如年是个不怕打不怕跪唯独怕念叨的人,现在只要听见吴嬷嬷一句:"还请主子再来一遍吧。"她就会下意识的站直身体。 有一天夜里甚至还做了噩梦,就是梦见吴嬷嬷让她再来一遍。 她吓得手脚不停挥舞,嘴里说着再也不敢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做了噩梦也没醒,反倒是把睡在旁边的赵渊给硬生生吵醒了。 赵渊走出来时正好就看见吴嬷嬷交叠着手,叹气道:"主子再来一遍吧。" 再对上沈如年吃瘪的模样,他方才心中的郁结瞬间就散了,忍不住的嗤笑出声。 吴嬷嬷瞧见陛下自然是迅速的跪下行礼,身边的沈如年也听到了动静,一见赵渊就朝他抛了个求助的眼神。 今日她穿了身素色的袄子衬着这委屈的小表情就像朵可怜的小白花,可赵渊不仅不觉得可怜还越发的想笑了,当然他不仅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却把沈如年给震惊了,陛下怎么能这样呢,不帮她还笑话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吴嬷嬷跪在一边看的直抽气,沈主子这些日子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见着陛下既不问安也不行礼,搁了旁人脑袋都不知道掉了多少回了。 为此她也觉得奇怪的很,她们这些宫女嬷嬷们,哪个瞧见陛下不是怕的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尤其是陛下寒着脸的时候能吓得魂不附体连话都说不全乎。 怎么偏偏沈主子就不怕陛下呢?瞧瞧她还敢朝陛下嘟嘴生气,最可怕的是陛下居然还冲她笑。 从她在陛下身边伺候起,这一年多来就未曾见过陛下笑,这简直比让顽石开花还要惊奇。 沈主子是美,可她的美不带攻击性就像她的人一样又软又甜让人忍不住的亲近,难道陛下就喜欢这样乖顺愚笨的? 吴嬷嬷还在想,那边沈如年已经一点点的挪到了赵渊身边,委屈兮兮的扯了扯他的衣袖,"陛下,我饿了。" 呵呵,真是个饭桶,整日除了吃什么也不会。 赵渊将衣袖从她的魔爪中解救出来,期间轻飘飘的看了跪着的吴嬷嬷一眼,吴嬷嬷对上了他的眼迅速的低下头整个人都伏在地上。 他一句话没说,既不责怪吴嬷嬷也不帮沈如年,转身就走了,沈如年看着他无情的离开,站在原地揉着自己的小肚子回味着昨晚吃了的狮子头,真是越来越饿了。 好难过哦,陛下居然不帮她,亏得她昨晚还把最后一个狮子头留给陛下没吃,现在真是无尽的后悔。 她还在惋惜自己的狮子头,就听见几步外的赵渊不冷不热的淡淡道:"不是饿了吗,还不跟上。"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沈如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和自己说的,眼睛一亮就露出了笑,像只小乳燕朝着赵渊走的方向飞快的追了出去。 吴嬷嬷被身边的宫女扶着站了起来,双腿还在打着颤,想起方才陛下那意味不明的深邃眼神,她就觉得背脊生寒。 陛下说着不要顾忌他随意惩罚沈如年就好,可实际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方才他嘴上虽然一句偏袒沈如年的话都没有,但那眼神分明就是责怪她太严苛了。 这份偏爱绝对是全天下独一份,管沈如年是聪明还是愚笨,只要是投了陛下的眼那就是顶顶的好。 吴嬷嬷之前确实有些瞧不上沈如年,觉得她蠢笨粗俗出身差,经常会故意加重惩罚,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第64章 沈如年是主子她是奴才,管她蠢还是聪明,她只要忠心就可以了。 从大年初一开始下的雪今日总算是停了,还难得的出了太阳,沈如年追着跑到抱厦才停下,眼前常福正在和陛下说话。 赵渊乌黑的长发高高竖起只插了一支玉簪,外头披了件银灰色的大氅更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看得沈如年双眼发亮,站着的陛下比躺着时还要英武不凡。 常福是在向赵渊禀报赵明熙的情况,除夕那日把赵明熙带回来以后只有第一天是关着他的,后来并未据着他的自由,衣食住行上也未曾亏待他,只是不允许离开养心殿。 可到底还是年幼,那日被赵渊给吓了又关了一夜,让他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恐惧,尤其是不能听见陛下两个字,一听见就开始哭。 赵渊虽然厌恶朝堂这些人也烦太皇太后,但这乳臭未干的小孩与他无冤无仇,他不屑对孩子下手,不过是想给太皇太后点教训好让她安静几日,并不打算真的收拾个小孩子。 "陛下,七王爷不吃不喝,这几日还有些头疼发热,太医也说再这么不吃怕是会不好。" 赵渊明显的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他真是无法理解赵明熙是怎么想的,他在十岁的时候已经懂得看人脸色求生存了,赵明熙还只是关禁闭,吃喝无忧有人伺候,居然还敢闹脾气。 都是娇惯的。 "这点小事也要来问朕?不吃就塞进去,不喝就灌下去,只要留口气别死了就行。" 常福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惯不怪了,知道陛下不喜七王爷就恭敬的应了一声赶紧要去办。 正好沈如年过来听见了他们的话,有些好奇的道:"陛下,他为什么不吃饭啊。" 她会知道赵明熙是因为前天她的藤球不小心滚到了外头,她去捡的时候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这才知道偏殿还住了个陛下的弟弟。 听见说他不吃饭就觉得很奇怪,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不爱吃饭的呢? 赵渊想起她说肚子饿了的事情,狭长的凤眼里看不出情绪,但嘴角弯了弯随意的道:"你想知道?" 沈如年认真的点了点头:"想啊,为什么会有人不想吃饭呀?那肚子饿了怎么办啊。" 在她的眼里天大的事情都没有吃饭重要,而且粒粒皆辛苦,不乖乖吃饭的人是要挨罚的。 赵渊就勾着嘴角拦住了常福,不就是不愿意吃饭吗,他有的是主意。 常福打开偏殿大门,在赵明熙的眼皮子底下将茶点齐整的摆好。 此刻的赵明熙已经哭了半个时辰了,方才太医刚来开了药,可他连饭菜都不吃更不愿意喝药了,现在就一脸虚弱的看着常福。 "我不吃我不吃,除非你们送我回皇祖母那,不然我就算饿死也绝对不吃。" 常福嘿嘿的笑了两声,"七王爷说笑了,您不愿意吃,奴才们怎么会强迫您吃呢,这是陛下给咱们娘娘准备的。" 赵明熙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但他听见了陛下两个字,下意识的就身子往后一缩,然后就看见殿门口出现了那个让他夜夜做噩梦的人。 他惊恐的瞪大了眼,这些日子他都活在这位皇兄的恐惧之中,现在看见真人简直吓的魂都飞了。 赵明熙的大脑都要转不动了,他开始思考是应该坚持英勇无畏不吃嗟来之食好呢,还是屈服在皇兄的威迫之下乖乖吃东西。 就在他伸出试探的脚脚想要屈服,便看见一个漂亮的姐姐坐在了桌案前面,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拿着糕点,一口一口的把糕点吞进了肚子里。 赵明熙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把整个碟子里的绿豆酥全给吃了,并且开始对下一个碟子的糕点下手,他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他错了,他再也不要饿肚子了。 沈如年吃的认真投入,好像不管什么样普通的食物到了她的嘴里都会变成人间美味。 赵明熙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之所以能熬住这么多天不吃,主要是那日被吓着又关了禁闭有些入魇,见什么都没有胃口,就趁机想要通过绝食来作为要挟。 他记得之前只要每次他哭不吃饭,皇祖母就会什么都由着他,还以为这样的方法在赵渊的头上会有用。 却忘了他这位皇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皇帝,想要他死我都不过是眨眨眼的事情,他不吃不喝根本威胁不了赵渊。 最重要的是沈如年吃的实在是太香了,光是看着都觉得很好吃,明明方才他看着这些东西一点食欲都没有,现在却在狂吞口水,他好想尝一尝啊。 赵渊冷眼旁观,觉得有趣极了,这小东西不是不愿意吃吗?那以后每日就看着他们吃,他倒想知道这小子能坚持的了多久。 要真能坚持个几日依旧不吃,他就敬他是个有骨气的,直接放他回去。 他正冷笑着眼前就多出了块粉润的荷花酥,顿时便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味,他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可荷花酥又往他嘴边递了过来。 第65章 "陛下这个特别好吃,你也尝尝。"沈如年自己吃的高兴也没忘了赵渊,两人现在都是一块用膳的,她发现陛下好像和她一样喜欢吃甜的东西,就献宝似的把荷花酥递了过去。 赵渊第一反应就是不要,而且被沈如年捏着都有些碎,他嫌弃的神情都溢于言表了。 可他又扫到了旁边拼命咽口水还要掩藏的赵明熙,突然觉得好玩,这小子不是嘴硬说不饿不想吃吗?现在想吃了? 呵呵,晚了。 赵渊强忍着不适接过了沈如年手里抓着有些支离破碎的荷花酥,当着赵明熙的面姿态优雅的两口吃掉了。 虽然外表不怎么样,但确实如沈如年说的一样,又甜又香脆尤其是里面还有酸甜的果酱吃起来也不会太腻。 吃完之后便冲着赵明熙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味道不错,御膳房伺候的好,赏。" 赵明熙一开始看赵渊的样子明明是嫌弃不想吃的,还以为那个漂亮的神仙姐姐会问他要不要吃。 可没想到皇兄不仅吃了还说好吃,他想到自己饿了这么多天非但不能回去还得罪了皇兄,可能要饿着肚子掉脑袋了,一时之间悲伤的无法抑制嚎啕大哭起来。 这么一哭把还在吃点心的沈如年给打断了,嘴里还塞着半个荷花酥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 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不能浪费粮食,把剩下半个飞快的吃掉然后手指蹭了蹭帕子,好奇的看着不停在哭的赵明熙,"陛下,他为什么要哭啊?" 他这么伤心的哭,搞得她也不好意思继续吃了,好为难哦。 赵渊没有回应,他很讨厌有人哭尤其是在他面前哭,这让他才好一点的心情又烦躁了起来,只觉得见什么都不爽,这暴怒的情绪瞬间就上了头。 便迈着修长的腿慢条斯理的朝着赵明熙走去,在他身前一步外停下。 居高临下眼神寒厉的看了他一眼,原本还哭的忘乎所以的赵明熙感觉到了危险,瞬间停止了哭泣,他惨白的小脸挂着泪痕还在抖着肩膀轻声的抽噎着。 "闭嘴。" 赵明熙被这清冷的声音吓着了,屏住呼吸连抽噎的声音都不敢漏出一丝,顿时殿内寂静的渗人。 只见赵渊朝着赵明熙的脖颈处伸出了手,他许久不晒日光手掌更显得白皙修长,可此刻却处处透着危险的气息,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宫人们更是害怕的低下了脑袋不敢看。 就在这个时候,殿内突然响起了一声打嗝声。 众人都在想是哪个倒霉蛋偏偏在这个时候打嗝,没看见陛下心情不好想要见血吗,简直就是不要命的疯狂往刀下送。 结果赵渊回头一看,就见沈如年正双手捂着肚子,见他回头还冲着他咧嘴笑。 不笑还好一笑又是一声嗝,其他人飞快的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原来那个不要命疯狂找死的是沈主子! 沈如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小肚子,"陛下,我吃饱了。" 你那饱嗝都要响震天,不用再说他也知道了。 看着满脸无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沈如年,赵渊才酝酿起来的戾气顿时散了,他也觉得有些奇怪,刚刚他被赵明熙的哭声吵得脑袋疼,好像着了魔一般突然失去了理智。 那一瞬间只想直接拧断他的脖子,让他彻底的安静下来,好像这样才能缓解他的头疼,没想到沈如年突然的一个嗝正好打断了这一切,也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没有泄露出内心的疑惑,也没责骂沈如年,只是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赵明熙。 此刻赵明熙还不知道自己方才侥幸的逃过一劫,只是瞪大了眼害怕的浑身发抖却又不敢求饶不敢说话。 "你可以不吃也可以寻死觅活,但前提是别脏了朕的眼。" 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的对他说过这么凶狠的话,赵明熙傻眼了,但本能求生的欲望让他明白赵渊和那些哄着他的人是不同的。 脑袋像拨浪鼓似的飞快的摇着,"我吃我吃,我会乖乖听话的,皇兄别杀我。" 赵渊满意的直起了身子,早这么识趣不就好了,何苦吵着他头疼。 事情解决了,赵渊就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要走,但刚一动突然之间头疼欲裂,整个人像是被烈火焚烧一般的煎熬,而且还四肢乏力连站直的气力都没有。 但他不敢倒下,他相信只要此刻他漏出分毫的身体不适,明日便会有人带着兵马杀进养心殿,他要活着。 最先发现他不对劲的是离他最近的沈如年,她不是看出来的,而是两人朝夕相处下的直觉,她好像能感觉到陛下不舒服。 赵渊的脚步开始有些虚浮,头疼欲裂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发作,好在他要疯魔的时候,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发凉的手掌,在他耳边轻声的喊他:"陛下。" 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的握着她的手不停地攥紧,力气大的像是要将她捏碎。 第66章 沈如年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在颤栗发颤,陛下平日里面无表情可这会却如此的失态,他一定很难受吧?沈如年这么想着,故而就算被捏着很疼,她不喊也不动就这么任由他更用力的抓着。 往日只要这么握着过一会就会好转,可今日却只能让他头疼的不那么厉害,浑身依旧像是灼烧一般的煎熬着。 这与之前发病时的病况完全不同,以前虽然也会如此的煎熬却是在昏迷的状态下,可这次却是完全清醒的,更像是进入了痴情草毒素发作的下一阶段。 赵渊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只要一思考脑子就会越发的紊乱,此刻若是有人想要杀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方才想要掐死赵明熙的那股冲动似乎又出现了,有一种想要释放的暴虐情绪在脑海里浮现,但又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脚步虚浮身子开始倾斜,还没有倒下完全靠的是自身的意志在强撑着。 沈如年有些着急,殿内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陛下连生病躺在床上都不喜欢被人看见,还要拘着她也不许下床,肯定更不愿意被人知道他现在很难受。 她要帮陛下,可她应该怎么帮陛下呢? 刚这么想着赵渊的身子就朝着另一边歪去,不知怎么的沈如年的脑海里闪过两人初次同床前那个画本上的绘图。 下意识的就伸出双臂紧紧的环抱住了赵渊的腰间,脸也埋进了他的怀里。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陛下千万不能有事,她答应过余妈妈要照顾好陛下的,不管出什么事她都要照顾好陛下。 赵渊突然被抱了个满怀,她的身体冰冰凉很舒服,还能闻到小姑娘身上淡淡的体香,而这香味好似有镇定的作用。 原本虚晃的身子也有了个着力点,搭在身侧的手掌虚空的握了握,然后像是找到依托般的圈紧了沈如年的细腰,将她更加用力的贴紧自己的胸膛。 好像只有这样他的疼痛才能得到缓解。 而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也听到了动静,还以为陛下是因为沈主子打嗝发脾气,结果偷偷的一抬眼,就看这沈主子娇滴滴的扑进了陛下的怀里。 以前陛下明明最讨厌有人投怀送抱,一有宫女想要有爬床他就毫不客气的发落出去,她们还想看沈主子的笑话。 可只看了一眼众人就脸红心跳的迅速低下了头。 眼前高大英俊的帝王正紧紧的拥着怀中娇美艳丽的小美人,两人密不可分气氛旖旎暧昧,这哪里是看笑话,分明就是看他们亲热! 到底是谁谣传说陛下有断袖之癖,分明是还没遇上沈主子,一旦遇上了便是陛下这样的英雄也难逃美人关。 就连赵明熙也看傻了眼,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才还一脸戾气要杀人的皇兄突然像是换个人。 原来皇兄也有弱点的,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在皇兄宫里活下去了。 ☆☆☆ 越王妃姓孟名容舒,是越王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一块长大自小感情就好,后由先皇赐婚,婚后夫妻二人也是相敬如宾。 只可惜孟氏打小就身子不好,婚后刚怀上孩子却没能保住,之后身子就越发的差,这几日又是频频咳血,正好碰上了除夕太庙的事,越王便干脆的闭门不出概不见客,一直守在孟氏的院内寸步不离。 屋内丫鬟伺候着孟氏喝了药,越王问了大夫今日的病情,等暖和了手脚才进屋。 孟氏面容消瘦惨白着脸,却也不难看出她之前是何等的美人,看见越王进来就挣扎着坐起来。 "你好好躺着,我与你之前哪里还需这些规矩。"越王不等她起身就扶着她躺好,屋内的丫鬟瞧见他进来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孟氏艰难的扯着嘴角露了个难看的笑,然后缓慢的和赵晖烨说着话:"王爷昨日是不是又没睡好。" 越王替她掖被角的动作微顿,脸色未变却也漏出了心事,"是不是又有多嘴的拿这些事来烦你了?" 他从除夕那日起就没有一刻是舒坦的,不仅势在必得的事落了空,还让他受了从未有的屈辱,这让赵晖烨既难堪又失落。 到底是他太过小看赵渊了,此人心思可比他想象中还要深沉。 可他不甘心,他已经错过了一次,绝对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表哥,没人和我说,是我看出来的,表哥有心事。" 赵晖烨拢了拢她的长发眼里满是怜惜,"你不必忧心这么多,只要把身子养好,才能长长久久的陪着我。" 孟氏想说好,却又剧烈的咳了起来,赵晖烨赶紧要喊大夫就被她抓住了手,"表哥,没用的,什么药我吃了都一样,我不难过,能多陪表哥一日都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胡说,你会好的,这世上已经没有别人了,皇兄和母妃都不在了,只有你是我最亲之人,我答应过你早晚有一日会登上皇位封你为后就不会食言,你也不能食言。" 孟氏的眉眼有几分像他的母妃,赵晖烨对孟氏的爱与其说是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亲情与知音之情。 第67章 只有孟氏从小与他为伴,知道他所有的秘密,是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好,我会陪着表哥……"孟氏又剧烈的咳了两声,大夫赶紧进来给她诊了脉又喂了安神的汤药。 期间赵晖烨就一直守在塌前,即便他嘴上说着长长久久却也知道孟氏的病情不容乐观,他的时间不多了。 等到孟氏睡着他才缓缓的松了口气,母妃说有些事是生来注定的,他改变不了,可他非要逆天改命。 只是赵渊病好了,原本的计划也不得不搁置了,他得另想法子才行。 他看着孟氏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隐约觉得那日赵渊的行为有些古怪,当时局势危机他唯恐温远道会直接将他供出来,一直没时间去想。 回来之后也有些消极,闭门未见客,现在想来,若是赵渊真的痊愈了,他为何不直接处置了他们,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只惩处一个温远道,而且还如此的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除非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赵晖烨茅塞顿开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就冒了出来,赵渊的病根本就没好。 ☆☆☆ 赵渊这次的发病与之前不同,来得快去的也快,抱着沈如年半刻就觉得好了许多,接下去整日也未有发作。 隔日晌午他在三希堂召见高吕荣。 高吕荣并不知道他发病的事情,只是碰巧的得了关于此毒的线索匆匆的进了宫。 从赵渊发病起他就派人多方调查痴情草,可一直无所获,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了消息。 "这毒是药王谷失传的奇毒,名曰痴情草,毒发时如烈焰玄冰入体痛苦难耐,不仅如此还会渐渐的失去五味变得无知无觉最后永远昏迷不醒。" 这与赵渊的发作时的病状相吻合,赵渊又并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他发病时的何等的痛苦,故而可以证实这手稿上所写都是真的。 高吕荣光是看着便觉口中苦涩难耐,他只知道陛下中毒会很痛苦,却从未想过如此的九死一生,可陛下却全都忍受了下来,并且从未透露过分毫。 他也一直都知道赵渊从小便忍了常人所不能忍之苦,初见他时就知此子是潜龙在渊,早晚会得愿以偿,只是他如今才知赵渊所受之苦不过他能想到的万分之一。 赵渊注意到高吕荣眼里的怜悯,眼里透出一丝寒意,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也没人配怜悯他。 "既然国师已知此毒来由,那想必也知道如何可解了?" 赵渊的声音像是渗了雪水冰冷透骨不带一丝情感,瞬间让高吕荣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跪地俯身卑微恭敬。 "据手稿中记录此毒并无解药……" 赵渊原本还抱有期待,一听此言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并无解药? 他不怕毒发时的痛苦也不怕无知无觉,却怕永远的昏迷不醒,他不甘心长眠。 赵渊想着眼前竟然浮现出了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她这么的爱他,爱到愿意为他去死,若是他真的长眠不醒,她是不是也要相随? 赵渊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此时此刻居然还有心情去想一个痴恋他的傻子,她的死活与他何干。 还是说这世间从无人爱他,突然出现一个沈如年就让他时不时的联想在一起? "虽是无解药,但手稿中提及了另一种解法。" "说。" "需解此毒需最为纯澈的情爱,此有情人每多爱您一分毒便可缓解一分。" 赵渊漂亮的凤眼微眯,"手稿在何处?" 高吕荣小心的将手稿呈上,纸张有些泛黄破损,看着像是从某一页上撕下来的,赵渊一目十行的阅过,确实与他的种种病状都能对上,也不像是高吕荣伪造的。 手稿中还有说发病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昏迷不醒,第二阶段便是今日病发的模样,还有第三阶段他会更加的无法控制自己。 但只要熬过三个阶段便能解毒,推动的关键便是这个所谓的爱他至深之人。 赵渊细细的推敲,他初次醒来是因为沈如年,后来每次好转也与沈如年有关,看来这个解毒之法确实是可信的。 当初高吕荣所说的八字相合是从残卷上得来的,手稿上并未特指某个人,高吕荣也没想到沈如年竟然因缘巧合下真的压制了赵渊身上的毒。 赵渊想通后脸上的神情就有些怪异,下毒之人是在嘲讽他吗?他出生至今唯一爱他的人便是母妃,母妃死后再无人爱他。 到底是何人如此撒费苦心的想要折磨他,再将他置于死地? 不过可惜的是那人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高吕荣会献上沈如年冲喜,而沈如年又恰好会对他如此的痴恋。 连赵渊自己都没有发觉,在想到沈如年的时候他眉眼间的肃杀之气都收敛了许多。 所有人在他的眼里都是一样的,只有有用和无用,那就看在她有用又听话的份上,便勉强的让她爱他吧。 第68章 或许他还能以此为铒将那幕后的鱼给钓出来。 "只是现今还有一事为难。" 赵渊没发话让他起身,高吕荣就依旧跪伏着没有抬头,闻言才恭敬的道:"陛下所烦心的可是越王等人。" "越王?不过是跳梁小丑不成气候,朕思虑的是开朝之后每日上朝该如何应对。" 就算知道沈如年可以解毒,可他这发病的时间是完全不能控制的,而且手稿上也没有写如何才算多爱一分,要是在朝堂之上突然发作,只怕暴毙身亡的便是他了。 高吕荣说来说去也说不到点子上,赵渊就留下了手稿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他则是拿着手稿继续坐在御案前思索此困局该如何破,常福就在堂外小声的提醒该用膳了,赵渊这才发觉是该用膳了。 一出三希堂赵渊就听见到了沈如年的声音,赵渊下意识的皱了眉。 原本他的身边就像是一潭静池,自打沈如年进宫以后她走到哪里都是欢声笑语,连带着这养心殿也热闹了起来。 说不上讨厌,就是有些吵。 还不等赵渊问她又在闹腾些什么,沈如年就看到了他,欢快的蹦蹦跳跳着到了他的跟前。 "陛下,你看我的新衣裳好看吗?"说完还原地转了个圈。 这下不用问赵渊也知道她在嚷嚷些什么了,是造办处的人来给她送新衣了。 之前也做了一批,但那会她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侍妾,现在被封了如妃这些衣服就配不上她了。 造办处的嬷嬷连夜赶工,挑选了最好最华贵的花样做了新衣裳想要讨好沈如年,这不一做好就急匆匆的送了过来。 赵渊上下的打量了她一眼,沈如年身上穿的是一件桃红色的常服,颜色选得好衬的她肤若凝脂娇艳欲滴,就连赵渊也有片刻的失神。 这么一看沈如年也不是全都无可取之处,至少她的脸胜过他所见的任何女子。 他没有接话,沈如年就自顾自的说的高兴,"是钱嬷嬷送来的,还有好几件呢,都很好看。" 之前送来的都是成衣,款式花样都没花心思,今日的这些就连沈如年都能看出下了功夫,哪个姑娘家会不喜欢新衣服呢。 "颜色倒也过得去,只是料子太过普通花样也俗气的很。"只胜在穿的人还算顺眼。 沈如年受了打击还来不及难过,钱嬷嬷和一众的宫女就齐刷刷的跪下了,陛下说不好那就是她们差事办的不好,办砸了差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就在她们瑟瑟发抖等着挨罚时,赵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常福你带人去开库房,将蜀地进贡的那些缎子每样颜色各挑一匹,让造办处全都重做。"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陛下是嫌弃给如妃娘娘做的衣裳料子太差了。 所以开了库房赏了缎子,蜀地的缎子都是御贡的每一匹的颜色不同都只有一匹,是何等的贵重,结果陛下说赏就赏了,还是每一种颜色的都要赏! 直到今日,她们才明白外头传闻的如妃是何等的盛宠。 这简直就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不敢再有分毫的怠慢。 沈如年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只顾着拉着赵渊锲而不舍的追问:"陛下,真的不好看吗?" 赵渊眉眼微抬,嘴角扬起一个古怪的笑,就在方才他有了个主意,这衣裳不仅得重做还要多加几身别的…… 不过一天,陛下盛宠如妃的事情就传的盍宫上下都知道了。 太皇太后气得摔了好几盏茶碗,原本她只要养着七王爷朝中半数的朝臣就会站在她这边,她也可以与越王相互制衡。 可现在赵渊醒了七王爷又被他给带走了,她手上没了筹码连说话都没什么人听了。 "诗雨那丫头呢?" "回太皇太后的话,御医来瞧过了人还烧着呢,看着是连床都下不了。" 前两日她好不容易想了法子要把陈诗雨送给赵渊,可那丫头实在是没出息一听说赵渊就给吓病了,夜里就开始发烧梦魇,眼看着人都要烧糊涂了。 太皇太后是见过沈如年的,虽然人是蠢笨了点,但模样长得好就能得宠,这世上的男子都是一样的,只贪图美色。 陈诗雨本就模样比不上她,胜在善解人意温柔大方,若拖着这病体赵渊哪里能看得上。 "真是没用的东西胆子比虫鼠还小,不过是让她去见一见赵渊就吓成这样,如今出了事哀家连一个能指望的人都没有。" 身边的太监赶紧的安抚她,这太监叫马逢春,原只是慈宁宫一个跑腿的小太监,之前太皇太后身边都是宁嬷嬷把持着,他们削尖了脑袋也没有露面的机会。 赵渊发怒那次不仅处置了宁嬷嬷连带着慈宁宫得用的人都被惩处了,马逢春嘴巴会奉承也会看人眼色很快就得了重用,如今已是慈宁宫的总管太监。 "太皇太后消消气,大姑娘性情温顺,您是送姑娘去争宠的,就算是真将大姑娘送到了陛下身边也会适得其反。" 第69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 "那你说该怎么办好?如今我是连明熙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活像个睁眼瞎,难不成坐着等死吗?" 马逢春眼珠子转了转就有了主意,"太皇太后别急,陈家又不止大姑娘一个女儿,奴才听说底下的姑娘个顶个的貌美出众。" 太皇太后原本扶额头疼,听他这么一说才重新睁开了眼,恰好外头宫女来报,说是陈家听闻太皇太后身子不适陈诗雨又病了,递了帖子要换三姑娘进宫来侍疾。 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太皇太后的眼睛一亮说了句允,召她赶紧进来,然后让马逢春去挑几支漂亮的朱钗和镯子。 陈三姑娘叫陈诗云,比陈诗雨小两岁不谙世事,本就比姐姐要娇惯也更懵懂天真,见了太皇太后规矩的行礼问安。 为了打动陈诗云的心,太皇太后这次可是下了血本,拿出来她压箱底的东西,都是御赐的好宝贝。 果然陈诗云一见眼睛都亮了,她当然有不少好的首饰可哪里比得上宫里的,"姑祖母这也太贵重了。" "这不过都是些小玩意算什么贵重东西?陛下随便的赏赐两件都比这精美华贵的多,可惜你姐姐没有福分,与你正是般配。" 太皇太后和马逢春在她耳边不停地说陛下有多英俊神勇,宫中的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只要她能得了陛下的喜欢什么样的赏赐都会有的。 陈诗云年纪小心志不坚,一通忽悠就信以为真,真的做起了贵妃梦。 太皇太后见她动心也就不再多费口舌:"好了,你刚进宫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哀家身边也不用你伺候,你去瞧瞧你大姐姐,有不懂的问问她,也好叫她放心。" 等陈诗云由宫女带着去了偏殿,太皇太后才露出了一丝的犹豫,"这三丫头和她姐姐比起来到底是太过稚嫩了些,哀家只怕她会坏了事。" "奴才倒觉得三姑娘这般天真烂漫的才好,之前什么样温婉贤淑的姑娘陛下没见过,可都没见陛下动心的,这位如妃娘娘不就是与众不同吗?" 太皇太后没有说话,但也觉得马逢春说的有些道理。 "而且奴才方才瞧着三姑娘的体型背影都有些像如妃娘娘。"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还真是有点像,两人都是体型偏娇小的,一样的小脸细腰,没准赵渊就好这一口呢。 顿时就露出了满意的笑,"明日让人来给诗云重新做几身衣裳,打几幅头面,小姑娘的还是打扮的漂亮些好。" 马逢春是人精子马上就听出了话外之音,这是太皇太后也认可了这个主意,打算将陈诗云献给赵渊了。 只是这人该如何献又是另一个问题了,赵渊与慈宁宫还有嫌隙,自然不可能毫无芥蒂的就接受了陈诗云,她得想个万全之策。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奉旨冲喜》卷一 作者:雀喜 02、《奉旨冲喜》卷二 作者:雀喜 03、《奉旨冲喜》卷三 作者:雀喜 04、《奉旨冲喜》卷四 作者:雀喜 注2:本作品由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