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福医 卷五》 第1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正文开始】 "来了来了……" 今儿个是三朝回门日,袁家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一大早丁芳华就起床,先着人把蕴宁之前住的院子好好收拾了一番,又一遍遍的跑小厨房,就没有一刻静下心来过。 "娘,你坐下来歇会儿吧,什么事情全您一个人做了,外人瞧见了,知道的说您是心疼闺女心疼媳妇儿,不知道的,还不得说我们这些小辈不懂事?" 自打蕴宁归宗,袁家这几年真是喜事连连—— 过门一两年都不曾有孕的蒋氏一举得男,头年上生了个大胖小子;紧接着就是袁钊睿成亲了不说,还因为蕴宁的施粥舍药之举,补了宫中二等侍卫…… 眼下说话的这位,正是袁钊睿的妻子冯氏。 冯氏出身公府,嫁过来时间并不久,和蕴宁相处也不多,对这个小姑子却同样很有好感—— 一则蕴宁性子随和,最是贴心不过,完全不似家中那些姐妹,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 二则,婆婆膝下可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公婆也好,丈夫也罢,都疼的什么似的,身为媳妇儿,跟着捧捧小姑子,绝对没有什么坏处。 还有最后一点,冯氏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虽然大嫂语焉不详,却是透漏过那么一两句,说是能一举得男,真是多亏了小姑子。 冯氏就心痒痒的,又不好意思追着问,等回屋了就特特拿这事问过丈夫,结果袁钊睿"噗嗤"一乐,抱着她敦伦了一回,神清气爽后告诉她,没错,宁姐儿就是这么牛,然后扭头出门去了。 冯氏脸皮薄,一直找机会想要好好问问蕴宁,最好,也能赶紧在肚子里揣个和爷一样的小包子才好。 "二嫂说的是,我们做人媳妇的,也该为长辈分忧。"说话的这位是蕴宁的庶兄袁钊鸿的妻子辛氏。 正说着话呢,下人就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主子,小姐回来了,就要进二门了。" 丁芳华忽的就站了起来,又打发人去给同样等着消息的高老太君并聂老夫人送信。 蕴宁被陆瑄从马车上扶着下来时,一抬头就瞧见迎上来的丁芳华等人,眼圈不自觉就有些发红,忙快走几步,来至丁芳华面前,就要跪下磕头,却被丁芳华一下捞住,抱进怀里,叫了一声"我的儿",就先哭了起来。 看见母女相拥而泣,同样迎出来的袁家男人也都个个动容。 尤其是袁钊霖,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恶狠狠的瞧着陆瑄—— 当初是自己蠢,竟然信了他的话,把陆瑄崇拜的什么似的,结果倒好,这家伙上来就抢了自己姐姐。 陆瑄已是过来,和众人见礼,对袁家众人的横眉怒目根本就视而不见。 恭恭敬敬上前,先亲手拿了三个盒子奉给高老太君,并聂老夫人和丁芳华: "听说老太君喜欢苏杭的点心,我特意让人快马加鞭采买了些过来,老太君尝尝,可还合口味?" "这个盒子里是当初在少林寺意外得到的一对儿会打拳的小铁人儿,祖母闲来也可当个乐子……"聂老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年轻时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要当个仗剑走江湖的侠女…… "这盒子里是西域天蚕丝制成的布帛,不独保暖,更兼轻薄。宁儿每每说岳母受不得寒,用这个裁剪成衣服,即便我们不能日日守在岳母跟前,也能放心不少……" 又指挥下人把准备的礼物送给各位嫂子并袁家小姐,每人的礼物都完全不同,却又全合心意的紧。 一时人人欢欣不已。 尤其丁芳华,方才的种种忧心瞬时一扫而空,一叠声嗔怪袁钊钰弟兄几个: "怎么还傻站在哪儿,还不快陪姑爷进去。坐了这么久的车,怕是早累了……" 一番话说得袁钊钰直想翻白眼—— 陆瑄是谁啊,当初闯荡江湖时,连夜奔袭三日三夜都一点儿事没有的,现在从朱雀桥到这里,这才哪儿到哪儿了,怎么可能恁般娇弱? 话说回来,今日的陆瑄也让自己大开眼界了,平日里都是板着一张死人脸,不开口则已,一说话就能把人给噎死。 可母亲既然发话了,便是再不愿,也只能挤出一丝笑容: "妹夫,里面请……" 从前被打趴下叫"老大"时不爽,现在被抢走了妹妹,叫一声"妹夫",可是还不怎么舒服啊。 陆瑄笑了笑,先上前跟袁烈见礼: "见过岳父……" 袁烈瞪了他一眼,心说我可不敢那些娘们儿似的,眼皮子浅,随随便便递上个盒子就被收买了。正想训几句,出出这些日子以来心头的怨气,不想还没说什么呢,聂老夫人就开口了: "年纪这么小,却要撑起那么大一摊子事,瑄哥儿这几日怕是也累的不轻,阿烈你多心疼着瑄哥儿些。别让那几个臭小子闹他。" 第2章 袁烈:…… 自己之前看的果然不错。这小子,他就是天下第一奸邪小人!瞧瞧这才多长时间啊,自己老娘就倒戈了! 蕴宁就有些无奈,有些嗔怪的瞪了陆瑄一眼—— 要论玩心眼子,这一大家子加起来,都比不得夫君。上一世就知道,这人啊,最会哄人了,真是想做什么,就没有他做不成的。 把个袁烈给苦逼的,偏是老娘的话还不能不听,没瞧见祖母高老太君正一眼一眼的往这边瞧呢,那模样,随时都会为陆瑄那个臭小子挺身而出。 得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待会儿没了这帮女人们护着,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啊。 只可惜袁烈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待得到了男宾那里,才发现了一个让人沮丧的事实,这家伙根本就是男女通吃、老少咸宜,竟是转眼就和小叔袁成阳成了莫逆之交…… "这下不担心了吧?"瞧着终是破涕为笑的丁芳华,聂老夫人揶揄儿媳。 "还是娘眼光好,给宁姐儿挑了个好姑爷。"丁芳华也是心悦诚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当初担心女儿嫁过去会受委屈,眼下瞧着,根本就是毫无必要。 毕竟,女人的心可是比男人细的多,这会儿丁芳华何尝看不出来,姑爷分明是稀罕惨了女儿,不然绝不会在家人的礼物上花这么多心思。 其他袁家女孩儿可不也这么想?都说金银容易得,却是难得有情郎,也不知将来夫婿待自己可能如宁姐儿的夫婿一般? 一行人转身刚往里走了几步,又有陆家下人匆匆赶了过来,手里托着一袭披风,嘴里还一叠声道: "我们少爷说,少夫人有些体寒,受不得凉,这披风先穿上,待会儿觉着热了,再脱下来……" 一番话说得蕴宁益发不自在,很是忸怩的让人接过来,却是知道陆瑄的性子,自己不回话的话,说不得又会让人跑来嘱咐一遍,这些日子算是体会到了,自家相公可不是一般的唠叨。 只得点头,细声细气道: "跟他说我知道了,让他也少喝些酒……" 下人应着忙又跑走了。 高老夫人先撑不住笑了起来: "啊呀呀,瑄哥儿眼里,咱们这么多人,还照顾不好宁姐儿呢。我怎么觉着,咱们成了隔断牛郎织女的老古板了……" 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笑成一团。 尤其是性格活泼的冯氏,若非辛氏撑着,好险没笑的滑到地上去—— 自己这小姑子真是好命,即便陆家有些家道中落又怎么样,有这么个夫君珍宝似的爱着,就是天天吃糠咽菜,心里也是和蜜一般甜吧。 又想到自己丈夫,虽是有些粗心,也是个会疼人的…… 一时更加心热,到底寻了个机会拉着辛氏一块儿厚着脸皮向蕴宁求教: "那个,妹妹,大嫂说,他能生下小侄子,多亏了你……我和你嫂子就想问问,要怎样,才能快点,怀上……" 早看出来两人有话说,不想却是因为这个,蕴宁看看冯氏又看看辛氏: "我当初跟在祖父身旁,确然学了些这方面的医理。只两位嫂子听我一句话,最好晚些时日再要。年龄小生宝宝对身体不好……" 冯氏十七,辛氏十六,要孩子的话还是早了些。 "不过倒是可以从现在开始调理了。正好我给了大嫂一个药膳方子,二嫂三嫂先跟着一起喝。至于说要孩子,两位嫂子把月信的日子跟我说说,我帮嫂子们算算,什么时候容易怀上……" 当初在农庄上时,被庄头宣扬的,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蕴宁一手好医术,多得是询问有关孕事的女子,时间久了,也让蕴宁摸出些道道来: "……二嫂这两日是容易怀孕的日子,三嫂的则是再往后错个两三天,等调养个一年半载的,一定能很快就生个健健康康的宝宝……" 甚至多吃蔬菜容易生男孩,多吃肉容易添个小棉袄这样的话都有。 初时辛氏并冯氏还有些将信将疑,想着家人是不是把小姑子夸得太狠了,这会儿听她说的头头是道,甚至把了脉,连两人身体的一点儿小状况都说的奇准无比。 一时只觉惊喜不已,两人都是识字的,当时就跟蕴宁道了声恼,拿起纸笔把蕴宁说的注意事项全给写了出来。又无比宝贝的收起来。 辛氏更是小心翼翼的询问: "我娘家嫂子自打过门,已经连生了三个姑娘,妹妹的话,我能不能告诉她一声?" 辛氏家里情形也有些复杂,继母和她不甚亲,倒是嫂子待她好,便是这门亲事,也是兄嫂帮着争取来的,偏是嫂子一直生不出儿子来,继母那边就想着往兄长房里塞人…… 蕴宁点头: 第3章 "三嫂看着办就成,只一点,爹娘不太想让旁人知道我懂医……" 两人立马懂了蕴宁的意思,实在是小姑子年纪太小,这会儿满打满算也不到十五岁。自家人倒是自豪,家里有个生而知之的聪慧人,就怕外人会乱猜。当下纷纷保证,绝不会说出去。 又担心蕴宁,照她所说,怕是要停两三年才能说要孩子的事,陆家人丁可不似袁家这么兴旺,会不会被为难…… "不会。"一说到陆瑄,蕴宁就开始脸红,"夫君说了,停几年再要孩子。" 成亲前,陆瑄特特去拜访了程仲,一则感激老爷子多年对蕴宁抚养的恩情,二则请教老爷子,有那些事是对女子身体有损害的…… 生孩子不能太早,就是老爷子的原话。陆瑄当时就奉为圣旨,每回两人敦伦时,再动情,都不会忘了这一茬…… 三人又说了会子闲话,蕴宁转向辛氏: "三嫂是保定府人,可认识保定府齐家的次子媳妇儿?" "齐家的那位二夫人吗?"辛氏一听就知道,蕴宁要打听的是哪个,"不瞒妹妹说,我娘家和齐家还有些亲戚关系,齐家的那位二夫人,闺阁时也见过几次,瞧着是个很温柔和善的人,齐二公子温文儒雅,也很是知礼,和二夫人瞧着感情还好,只一点,听说就是性子软了些……倒是她那个婆母齐夫人,听说是个不好相与的……" 夫婿软弱,婆母强势,若是那等性子刚强有手腕,能笼络住夫婿心的,应该还不会吃大亏,偏是听陆瑄说,怡姐儿性情最是柔弱,自来不会和人相争…… 看蕴宁脸色不好,辛氏不免有些担心,忙安慰: "齐家也是保定府大户人家,怡姐儿又是陆家的女孩儿,想来应不致受什么磋磨才对……对了,没几日就是我伯娘家的兄弟成亲的日子,正要安排家里管事跑一趟,把贺礼奉上,我这就去嘱咐一声,让他仔细打听打听齐家二夫人的事……" "是吗?三嫂不介意的话,我和宁儿陪三嫂回保定府去辛家讨一杯喜酒喝可好?" 陆瑄的声音忽然在三人身后响起。 辛氏登时惊喜至极: "只要妹妹和姑爷不嫌弃辛家简陋,自是再好不过。" 辛氏和继母关系不睦,从小到大,颇得身为宗妇的伯娘的照顾,她口里的堂弟,名叫辛明堂,也是辛家下一代的宗子。 自打嫁过来,可不是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归宁? 若是有可能,辛氏梦里都想要回娘家一趟,参加堂弟的婚礼,不过是做了媳妇儿,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现下小姑既然说了,自然顺水推舟——小姑可是婆婆的心头肉,既是她提出来了,自己这趟保定府之行可不就能美梦成真了。 果然,蕴宁同丁芳华一提,事情就定了下来。 丁芳华索性好人做到底,吩咐袁钊鸿也陪着媳妇儿一道回去罢了。 只两家里并不一同走,依着陆瑄的意思,先去蕴宁的清河封邑转转,然后再去辛家。 蕴宁还有些担心,毕竟公公病情虽是稳定了下来,却还没能坐实,到底是谁下的手。虽然有陆珦撑着,可依旧不能抹杀陆瑄才是整个陆家主心骨的事实,若然因为两人这会儿跑去保定府,家里却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候可不是悔之莫及。 没想到陆明熙虽是犹豫了下,最后长叹一声,终是应了下来。 陆瑄是个心细的,自然瞧出蕴宁的担心,当下安慰道: "陆家暗卫可不是吃素的,家里的事我自会安排妥当,爹爹安全必然无恙。" 语气里却是有些冷意。所谓引蛇出洞,自己不离开,怎么能钓出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呢? 陆瑄蕴宁乘坐的马车,前脚离开京城,后脚便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一时帝都又开始暗潮汹汹,窥探朱雀桥陆家的面孔,又多了几张…… 同一时间,袁钊鸿并妻子辛氏,也欢天喜地的踏上了归途。 接到消息,辛氏的兄长辛明远一早就到城门处候着了。远远的瞧见武安侯府的车驾,辛明远快步就接了出来: "妹夫,妹妹……" 眼圈已是有些发红。 兄妹俩相差足有七岁,辛夫人病故时,流着眼泪,把三岁的小女儿托付给了十岁的辛明远…… 别看辛明远年纪小,也是个有担当的,这些年来,一直明里暗里护着妹妹,都说长兄如父,辛氏心里,说是兄嫂,根本就是爹娘一般了。 从前想着袁家高门大户,和袁家的这门亲事也算高攀了。虽然之前已是打听过不知多少回,确定袁家即便世代勋贵,却是门风极好,绝不会做出磋磨媳妇那样的事,可耐不住依旧有些担心。 这会儿瞧着妹夫竟然肯亲自送妹妹回来,辛明远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些。 第4章 和袁钊鸿寒暄着往府里而来。 马车甫一进了辛家,一群妇人便迎了出来。 站在正中间的是一位身材丰润,圆脸中透着喜兴的中年妇人,正是辛家现任族长夫人,杨氏。 左边容长脸的女人是辛氏继母李氏,下首同样激动的脸颊绯红、眼角含泪的鹅蛋脸少妇,就是辛氏的嫂子元氏了。 袁钊鸿和辛氏上前一一见礼,又拿出贺礼: "这一份是我和娘子给明堂弟弟的。" "这一份儿是家父家母给堂弟准备的……" "侯爷和夫人真是太客气啦。你们能回来,伯母已经很开心了。"杨氏拉了辛氏的手,神情无疑极是满意—— 保定府距离京城不算远,武安侯袁家作为百年世家,在大多保定人心中,可不是天上一般的人物? 辛家即便在保定颇有根基,可能在武安侯府有偌大脸面,也是相当颜面有光了。 旁边的李氏瞧着心里就有些泛酸—— 瞧瞧继女这一身的珠光宝气、红润的脸庞,掩不住的幸福笑意…… 还真是让她掉到福窝窝里面去了。 当初听老爷说起想要给继女定下的这桩婚事,李氏第一个念头就是拦下来,给自己亲生女儿才好,甚至辛老爷都让她说动了,不想却被辛明远知道,横插一杠子之下,又把和袁家的婚事送还到了辛氏的手里。 李氏每每气不平时,就会安慰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啊,也就是占着武安侯府的名号罢了,不过就是个庶子吗,继女嫁过去,腰杆可也别想挺直。 及至这会儿瞧见袁钊鸿一身的器宇轩昂,听说已是跟着父亲武安侯历练,更甚者对继女还颇为照顾,就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儿。 只袁家人在呢,倒是不好甩脸子…… 正自寒暄,又有门人进来,对辛明远低声禀道: "外边来了辆马车,说是大小姐的故人……" 袁钊鸿顿时一喜,定然是妹妹和妹夫到了。之前已是商量好的,蕴宁和陆瑄暂且不亮明身份,待得婚宴上先和陆嘉怡悄悄见一面再作打算。 这之前,就暂住辛家。 辛氏也想到了这一点,忙跟杨氏道了声恼: "我这妹妹是个爱热闹的,许是正好经过此处,听说我在这里,就寻了过来,伯母瞧着……" 杨氏也没有多想,想当然的以为,来人定是辛氏在帝都玩得好的哪家少夫人,成亲本来就是热热闹闹的大喜事,有京都贵人肯来捧场,自然是件好事。 当即点头: "这有什么不好办的,来者是客,快请进来啊……" 李氏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连张帖子都没有,就这么大喇喇上门来喝喜酒,瑚姐儿这位妹妹未免有些唐突……" 辛氏双字明瑚。听李氏这般说,心知继母这是又想借题发挥了。 只杨氏既是已然发了话,李氏也就敢发发牢骚,并不敢往外赶人。 倒是在心里又给辛明瑚记上了一笔。 这会儿过来的"故人",果如袁钊鸿所料,正是陆瑄并蕴宁。 两人这会儿并不欲表露身份,便特特把随从安排在客栈里,又另外从车马行雇了辆车子来。便是着装也很简单。 李氏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了回去,心说瞧这两人的装扮,就知道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 白瞎了继女嫁了个那么好的人家,却还要交些上不得台面的人。 看袁钊鸿和陆瑄甚是相熟,理所当然的认为,十有八、九,也是哪家庶子。待得听介绍说陆公子、陆夫人,已是抢先笑道: "这位公子也是姓陆啊,正好我们家有位亲戚也是姓陆呢,朱雀桥陆家听说过吧?就是他们家的姑娘……" 蕴宁心里一动,这是说怡姐儿了? 不想那李氏和想起来什么似的忙又改口: "你瞧我这记性,眼下不能说朱雀桥陆家了,该说隆福街陆家了,我那亲戚正是隆福街陆家、当朝陆尚书的女儿,你既是也姓陆,想来是听说过的了。" 陆瑄点了点头: "不错。确然听说过。" "倒还有些见识。"李氏矜持的揶揄了一句,便不愿再和面前这两个也就长得好些,明显不是什么贵人的陆瑄蕴宁说话。 倒是杨氏,待蕴宁相当殷勤,又亲自指挥人帮着收拾好院落。 令得元氏也颇有为过意不去: "本是瑚姐儿的客人,却要劳烦伯母这般操劳。" 杨氏看左右无人,却是悄悄嘱咐元氏: "瑚姐儿这个姐妹,怕是家里来头也不会小了,别看他们衣着简单,可身上穿戴皆不是凡品……" 第5章 也就李氏那个眼皮浅的,判断人贵贱的标准就是人家是不是浑身上下,金光闪闪…… 元氏忙应了下来,做为辛家宗妇,杨氏也是辛家精心挑选的,相貌倒不是顶顶好看,出身却很好,眼光见识更不是李氏那样的能比得上的。 元氏本就心疼小姑子,听杨氏这般说,自然满口应了下来。 这边儿刚送走杨氏,那边儿李氏就派人来请,说是有些话要同元氏并辛明瑚说。 两人不敢怠慢,忙去了李氏那里。 没了杨氏在跟前,李氏自然再不愿收敛,沉着脸对两人道: "你们坐下吧,这个时候叫你们过来,不过是有几句话要嘱咐。" 说着先看向辛明瑚: "大姑娘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回到辛家,可也是客人呢,再没有主人还没说什么呢,客人倒是摆起了主人的谱。" "要我说今儿个你那什么姐妹,根本就不应该领咱们家来。辛家好歹是名门大族,这么贸贸然领个不熟悉的人过来,可不就极为失礼?何况人心隔肚皮,咱们家吃的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可别让人生出些其他心思来……" 看辛明瑚想要辩白,根本就不容许她开口: "大姑娘别嫌我烦,我也就是这么提醒你一句,不拘怎么着,你帮着给那两个捎句话去,就说明日府里山珍海味尽管敞开了吃,只一点,别惹事。" 说完也不理哭笑不得的辛明瑚,又看向元氏: "还有你,这会儿也就瑚姐儿在,都不是什么外人,我也就直说了吧,你这肚皮一直没什么消息,老爷膝下可就只有远哥儿一个儿子,咱们二房即便不能跟大房似的,添丁加口,可也不能到你这辈绝户了不是?不然等过了堂哥儿这事儿,咱们就来个喜上加喜,择个日子,给远哥儿纳一房妾室回来。" 一番话说得辛明瑚和元氏脸色都是一变。 尤其是元氏。 正如李氏所言,二房里,就只有丈夫辛明远一个儿子罢了,往日里即便李氏有些糊涂,可有辛明远出面拦着,也不敢做的太过了。 唯有子嗣一条,就是辛明远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古语有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元氏压力可也不是一般的大。 偏是成亲后,连生三胎,都是女儿。更因为连年生产,亏了血气,这两年,肚子更是半点儿消息也没有了。 每每思及此事,元氏就夜不成寐,暗自垂泪不止。 这会儿听李氏这般说,心里更是难过,却也不敢反对,红着眼睛点头: "但凭母亲吩咐便是。" "你能想通就好。"李氏明显看出一旁辛明瑚的不满,冷哼一声道,"这女人啊,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可不只是嫁个好婆家,还得赶紧想法子生个儿子出来,不然,可是有你受的。" "不是所有做婆婆的,都和我一般,事事为媳妇儿着想,咱们保定府出了个布政使的那个齐家,那位齐夫人,怎么对媳妇儿的,你也听说过吧?凭她是朱雀桥陆家的姑娘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的受磋磨?" 言下之意,分明是她这个做婆婆的,已经够好了。 辛明瑚听了心登时一紧: "母亲说的是齐家那位二少夫人?不是说夫妻很恩爱的吗……" 李氏哼了声: "刚成亲的男女,有几个一开始不是好的蜜里调油?可人过日子吗,那些情情爱爱的能维持多久?齐二公子又是个风流倜傥的性子……要是那陆氏之前的孩子生下来,这会儿自然已经站稳脚跟了,就是丈夫在外面偷吃,有个得力的娘家当靠山,也碍不了她什么事了,可现在吗……" 却是不再说下去: "我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好了,我也累了,你们俩也去歇着吧。" 明显就是赶人了。 出了李氏的房间,元氏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辛明瑚更是直接气道: "母亲这会儿还是没有死心吗?" 李氏自打嫁入辛家,和辛明远兄妹关系并不甚亲近,可惜后来同样一直生不出儿子来,接受了现实之后,才开始想着和继子打好关系,只彼时,辛明远已经长大成人,已经不需要李氏的关心了。 李氏无法,就想着把娘家侄女儿定给辛明远,不想辛家老爷子不乐意,以为李家门第配自己儿子有些低,李氏女资质也就平平,相貌不过中人罢了,最终做主择了元氏。 只李氏的这个侄女儿命却不大好,订了亲没过门呢,未婚夫就去世了。然后就一直呆在了娘家。 看李氏的样子,要塞给大哥的妾室,应该还是这个侄女儿吧? 元氏眼圈都要红了。说心里话,一直生不出儿子来,元氏之前已是主动给丈夫房间里抬了人,只元氏选的和李氏给的,地位自然大不相同。真是等人过门了,再生个儿子出来,元氏在这个家里怕真就一点儿地位也没有了。 第6章 又恐小姑子担心,只得强打了精神挤出一丝笑意道: "我没事儿的,妹妹莫要放在心上。赶了这么久的路,妹妹也定然累了,快去歇着吧。" 辛明瑚却是看不得元氏难过,紧紧挽了元氏的胳膊,小声道: "嫂嫂莫要担心,我这次来,不独是要给堂弟贺喜,还从高人那里给嫂子求到了一个药方子……" "……需要的药物我已经带来了,便是要注意什么,都记得有,嫂子只管按照上面说的做,不出一年,管保嫂子给我生个大胖侄子来。" 一番话说得元氏惊喜至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颤着嗓音道: "妹妹说的,是真的?" 辛明瑚把头靠在元氏肩上: "我怎么会骗嫂嫂呢。这么多年来,瑚儿早把嫂嫂当成了自己娘亲一般,嫂嫂放心,便是易受孕的日子,我都帮你问清楚了呢。" "明儿个我就跟大哥说,让他再想法子拖延个一年半载,到时候嫂子生下儿子来,母亲就无话可说了。" 继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女人只有生了儿子,才算是在婆家彻底站稳脚跟。 知道小姑子并不是那等轻狂的,既是这般说,定然有个六七成的把握,元氏简直喜极而泣。 "对了,我还有件事想要问问嫂子,"辛明瑚又道,"就是方才母亲提的,那位齐家二少夫人。怎么听母亲的意思,她曾经,落过胎?" "你怎么关心起他家了?"元氏还有些不明白,忽然想到一点,不觉失笑,"瞧我这脑子,倒是忘了,你那小姑子嫁到了朱雀桥陆家,眼下可不就是齐家二夫人的嫂子了?" 忽然顿了下,直接拉着辛明瑚进了自己房间: "你跟我说老实话,和你前后脚过来的陆家少爷和少夫人,不会就是……" 之前伯娘可是再四叮嘱,说是瞧着这对儿年轻人都是人中龙凤,如何也不要把人给看轻了。 辛明瑚也没想到元氏这般聪颖,好在之前姑爷和小姑子也说过,若是家人真看出来,也不用非要瞒着,当下点头: "嫂子好眼力……" "真是清河县君,和陆阁老的公子?"元氏神情惊愕至极,转而又有些紧张,"啊呀呀,他们两个可都是金贵人,咱们这般,是不是有些太简慢了……" 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辛明瑚拦住: "姑爷和小姑子都不是那等难相处的,嫂子这般,反要让他们不好意思。" 元氏也想到了这一点,倒也没再坚持,却是有些感慨: "之前我和你兄长还有些担心,今儿个见了姑爷和你那小姑子,这心呀,总算能放下来了。姑爷也好,你那小姑子和妹夫也罢,都是重情重义的……" 陆家遭了难,以袁家的门第,本可以给女儿找个家世更好的婆家,却依旧坚守诺言;陆家眼下自己尚且自顾不暇,陆公子还能跑来给庶妹撑腰…… "能嫁入这样的人家,是瑚姐儿的福气,这人呀,千万得惜福,回去后,可得好好孝顺公婆……" "还有你这小姑子,生的可真真好看,你是做人嫂子的,眼下陆家形势怕是有些艰难,能帮衬的,就多帮衬些。" "小姑子哪里就到了需要我帮衬的地步了。"辛明瑚失笑,想要说什么,又顿住—— 前儿个听丈夫说起,就是皇后对宁姐儿也是喜爱的紧呢。还有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这还不算,妹夫那人,就是公公,私下里就不止一次说过,说即便是要传承袁家的大伯袁钊钰,都比不过他的。 当然,这些话却是不宜直说,只笑着说起一件事: "嫂子怕是还不知道呢,我这小姑子可是个有大福气的,之前成亲那么急,原因嫂子也听说过吧?" "说是,给,昏迷的陆阁老,冲喜?"这样的消息,元氏自然听说了。 "后面的事,嫂子怕是就不知道了。"即便现在说起,辛明瑚脸上依旧兴奋不已,"就在成亲当天,我们家宁姐儿跪下磕了个头,叫了声‘爹’,陆阁老,竟然立马醒过来了!" 话说当日晚上,听到来送嫁的男子回去说起此事,曾祖母和祖母那等见多识广的,也是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婆婆更是直接就跑去给菩萨烧香了。 "什么?"即便没有亲见,元氏依旧惊吓不小,"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事?" 忽然想到一点: "怎么和我听到的不一样啊?" 前几日从齐家传来消息,明明说陆阁老怕是不久于人世。 "齐家从哪儿听的啊?"辛明瑚很是不以为然,"真是胡言乱语。" "不瞒嫂子说,陆阁老身体越来越好了呢,听说皇上眼下已经开始把一些需要处理的公文让人给陆阁老送去……" 第7章 如果说之前还不懂为何小姑子的婚礼这般仓促,这会儿辛明瑚哪里还不明白,分明是要去给陆阁老诊治。 再有妹妹和妹夫会这么闲的跟着跑来,明显都是陆阁老已经大好的信号。 "真是那样就太好了,齐家少夫人就能少受些苦了。"元氏不停"阿弥陀佛",脸上神情便有些感慨,"也是,齐少夫人受的苦也该到头了。" 辛明瑚听得一惊: "姐姐的意思是,陆小姐真的过的不好……" 明明印象里,那位齐家二少,性情还算温和…… "何止是温和,简直是太温和了。"元氏冷哼一声,"不独如此,还有一点,齐家二少,对他母亲齐夫人,更是言听计从的很……" 说好听点儿那叫孝顺,说难听点儿根本就是没有主见。 "那位齐夫人性情又强势的紧,陆家小姐初嫁过来时,齐夫人就没少给她立规矩……" 外人瞧着以为齐家娶了陆家的女孩儿,或者还有些高攀,齐夫人却不这般认为。总觉得自家的儿子好的紧,陆嘉怡也就是个庶女罢了,明明是她高攀才对。 又恐陆嘉怡摆阁老女儿的谱,到时候再给儿子气受,就想着怎么也得先训得乖顺了,才能好好服侍丈夫。 陆嘉怡第一胎怀的孩子,就是这么着没了的。 "那会儿陆阁老仕途上正一帆风顺,听说可把个齐夫人给吓坏了,不住的赔不是,又嘱咐齐二公子好好笼络,终究把这事压了下去……" 叫元氏瞧着,陆小姐的性子也委实太柔顺了些,要是当时闹出来,给齐夫人个教训也好,结果自己屈成那样,也不曾给娘家捎个信…… 人都有些欺软怕硬,齐夫人之后可不是越发厉害了?及至近来,陆阁老重病,陆嘉怡的日子也就越来越难过了。 "听说好容易现在有了身孕,齐夫人还使着她站规矩呢。" 如果说上一次是不知情,这一次可就有些作践人了。 偏是齐谦,身边又有了红袖添香的红粉知己,对妻子根本就没多上心…… 齐家。 正堂里一片欢声笑语。 "这是京城稻香斋的特产,当初在娘家时,我最爱吃这个,母亲尝尝味儿道如何?"说话的是一个着红色衫子满面春光的少妇,正是齐家长媳陆嘉欣。 齐夫人接过来,尝了一口,含笑点头: "味儿道果然不错。你既是爱吃,就交代小厨房,每日里做好了给你备着——你现在可也是双身子的人,就是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的大孙子。" 齐家两个儿子,长子齐训好原配生了两个女儿,齐谦则是成亲了这么久,膝下犹空,齐夫人可不是日日盼着能抱上孙子? 倒不想长媳几日前回京城给祖母过寿,却是今日才到家,问了原因才知道,长媳竟是怀了孕,为着怕走得快了,路上出事,才在路上耽搁了几日。 除此之外,长子更是带回一个天大的消息,他那岳父有望入阁,至于次子的岳父,则是病入膏肓,说不好这几日就会有报丧的过来。 把个齐夫人给晦气的—— 要知道次子齐谦可是齐家小辈里最有出息的,当初千挑万捡,肯和陆家做亲,不就是为了,将来仕途上好有人提拔吗? 现在倒好,自家没沾上什么便宜不说,还要被拖累。 一抬头,正瞧见下首的陆嘉怡低垂着头、眼角含泪的模样,当下越发不舒服,直接斥道: "谦哥儿家的这是做什么?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偏你哭丧个脸,真是晦气。不愿意在这儿呆着,就回自己房间吧,没得旁人也不舒服。" 陆嘉怡神情越发惨白,慢慢站起身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流着泪道: "母亲,媳妇儿求您一件事,让媳妇儿回娘家一趟吧,求您了……" 自从听说父亲昏倒的消息,陆嘉怡就如坐针毡,不止一次向齐夫人求情,可明明之前,即便知道陆嘉怡怀了孕,也不肯免了晨定昏省的齐夫人却以担心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为由,坚决反对,如何也不准陆嘉怡回京城探病。 便是陆瑄成亲时,陆嘉怡都不被允许离开齐府一步。 日夜担惊受怕之下,陆嘉怡明明已是四五个月的身孕,身体却是越发消瘦。 而就在近日,陆嘉欣从京城回来,却是带回一个更加不得了的消息,父亲陆明熙已是在弥留状态…… "弟妹这是做什么?"齐夫人还没有说什么,陆嘉欣已是似笑非笑的接口道,"母亲不让你出府,可是为你着想。瞧瞧你现在这个模样,纸片儿人一般,就是为了腹中的孩儿,也不能再东奔西跑。你怎么就不明白母亲的心呢。再有就是,二弟那里也离不得你不是?之前二弟就因为身子骨虚弱,错过了今年春闱,你做妻子的,可不得好好照料着?你现在是齐家媳妇儿,可不得事事以齐家为先?总不能都成亲这么久了,还没把这儿当成家吧?" 第8章 一番话算是说到齐夫人心坎里了,一想到最宠爱的小儿子,这一辈子说不得就要因为娶了这么个妻子,受尽拖累,齐夫人就不是一般的愤怒。直接撂了脸厉声道: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要是不明白这个理,一心念着娘家,我看这齐家,你也不用再呆下去了。" "扶二少夫人回去吧。" 陆嘉怡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两个仆妇便上前,强行搀了陆嘉怡离开。 一直出了齐夫人的院子,两个仆妇才松开手,转身回去,直接把院门给关上了。 "母亲——"陆嘉怡泪水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得更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还请母亲准许我回娘家一趟,不然,媳妇儿就不起来了。" 齐夫人的院内却是寂然一片,没有一点儿声息。 陆嘉怡这一跪,就是足足小半个时辰,齐夫人院里照样欢声笑语,却是始终没有一个人出来看一眼。 还是陆嘉怡的奶娘听了丫鬟带过去的消息,忙匆匆赶了过来,一眼瞧见跪在冷地上的陆嘉怡,惊得话都快说不成了: "啊呀,我的姐儿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能再遭这个罪。" 小姐肚子里可还有个呢,齐夫人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抹着泪让丫鬟把陆嘉怡从地上扶起来,低声劝道: "小姐这么跪着也不是事儿啊。要是家里知道了,不定得多心疼呢。夫人真是心疼你,如何还会这般?眼下再去求,十有八、九也是不成的,不然,咱们去求求姑爷,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只要姑爷肯帮你,这事儿准能成,毕竟,夫人平日里最疼的就是姑爷了。" 陆嘉怡这会儿已是浑身没力,听奶娘这么说,眼睛登时一亮,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眼泪: "咱们快去,找姑爷……" "不然小姐先回房间里等着,老奴去寻姑爷来。"奶娘转了头,悄悄抹了把眼泪—— 早在过来之前,就派人去寻过姑爷,却听说姑爷去了新收的妾室苗姨娘那里…… "你们请不来他的,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陆嘉怡拭去脸颊上冰凉的泪水,却是摇摇头。冷风中的瘦弱身形,明显有些瑟瑟发抖—— 犹记得初成亲的那一年,两人琴瑟和谐,恩爱逾恒,彼时还庆幸,觅到了一生的良人,现在想来,却是遥远的如同上一世一般。 蹒跚着转身,往苗姨娘的紫苑去了。 和陆嘉怡住处的清冷不同,因为齐谦这些日子屡屡歇在此处,紫苑可不是一直热闹的紧? 罩着轻纱的宫灯,来往不断的下人…… 一下到了这样一个热闹的所在,陆嘉怡甚至有些不太适应。 "小姐在这儿等着,老奴去叫门。" 奶娘让丫鬟扶好陆嘉怡,自己则上前叫门。苗姨娘的丫鬟从里面出来,一眼瞧见外面站着的奶娘,"呵"的一声就笑了出来: "啊呀呀,还真是稀客啊,陆嬷嬷怎么过来了?" 陆嬷嬷也没跟她啰嗦,直接道: "去请二少爷过来,二少夫人有事要找二少爷。" "啊呀呀,这话说的,你是奴才,我也是奴才,你说找二少爷就找啊,"那丫鬟却明显不买账,"再是少夫人的奶娘,总不能连主子歇在哪里都要管吧?" 说着抬手就要关门。 "去叫二少爷出来,就说我有事找他。"陆嘉怡一步从阴影里跨出来,气的嘴唇都是哆嗦的——虽然早料到自己的人过来会受刁难,却依旧没想到,不过一个姨娘的下人,就敢这么猖狂。 没想到陆嘉怡也在外边,那丫鬟吓了一跳,却也不敢再推诿,只得道: "少夫人恕罪,奴婢这就去跟姨娘说。" 熟料这一去,就是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陆嘉怡再也忍不住,直接推开院门,进了紫苑。 刚走到廊下,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苗姨娘披着个镶毛边的斗篷,衣衫不整的探出头,瞧见几乎站不住的陆嘉怡,抬手抿了抿头发,正好露出脖颈出一点啃咬出来的殷红: "啊呀呀,我还以为是画眉那小蹄子说谎呢,怎么真的是夫人过来了。可真是不巧的很,爷已经歇下了呢,说是有什么事让夫人明儿个再说。" "你——"陆嘉怡已是羞愤难当,可一想到病卧在床、命在旦夕的老父,却也没办法掉头离开,上前一步,就想进去,"相公,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苗姨娘明显没想到,一向性子柔弱最讲究大家闺秀仪态的陆嘉怡会做出这般事来,先是一惊,然后直接就翻了脸,一把扯住陆嘉怡的衣服,就嚷嚷了起来: "夫人这是做什么?您自己怀着孩子呢,不能侍候爷,难不成也不让旁人侍候不成?天下善妒的人多了,就没见您这样的,传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 第9章 陆嘉怡本就体虚,之前又跪了那么久,哪里禁得住苗姨娘这么拉扯,头晕目眩之下,一头撞在门框上,身子一软,委顿在地。 "小姐,小姐——"再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奶娘魂儿都要吓飞了,拽着苗姨娘的头发拉到一边,又去扶陆嘉怡,"小姐,您怎么样了,啊?您不要吓老奴啊。" "啊呀,你这是做什么?"苗姨娘忙松开手,又哭着冲里面道,"爷,爷,您快出来,再不出来,妾身真要被夫人的人给打死了。" 话音一落,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果然响起,却是匆匆在里衣外面披了件外套的齐谦,怒气冲冲的从房间走了出来,上前几步,先把苗姨娘扶起来,然后一脚把陆嬷嬷踹飞了出去: "都是你们这些刁奴把主子教坏了。" 说完看一眼依旧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的陆嘉怡,眼神失望之余,又有一丝厌恶: "亏我之前还夸你温柔贤惠识大体……不舒服就回房间歇着,别到处乱跑,出什么幺蛾子。" 又心疼的看怀里的苗姨娘: "可有磕到哪里?你放心,等明儿天一亮,我必为你出了这口恶气!" 说完,竟是连问陆嘉怡一声都不曾,就直接揽了苗姨娘的肩转身回卧房了。 眼瞧着门紧紧闭上,陆嘉怡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好容易从地上爬过来的嬷嬷吓得惊叫一声,忙上前扶住: "小姐,小姐,您别吓我……" 入手处却是一片濡湿。却是鲜血正顺着陆嘉怡的裤腿流下。顾不得身上被踹了一脚的疼痛,忙拼命去拍门: "二爷,二爷,您快出来啊,小姐她昏过去了,孩子怕是要不成了……" 苗姨娘的哭声紧跟着响起: "爷,爷您救救我,我瞧着夫人的意思,怎么是一定要让我死啊……" 水杯掷在地上的碎裂声音随即响起,齐谦满腔怒火的声音跟着传来: "外面的人都是死的吗?还不快送夫人回去。" 眼瞧着这边是不成事了,奶娘让人先把陆嘉怡抬回房间,又跌跌撞撞的去寻齐夫人,却是同样吃了闭门羹。 无奈之下,只得咬牙: "快,找辆车子,咱们自己去医馆。" 可即便紧赶慢赶,到了医馆那儿,也依旧是晚了,等陆瑄和蕴宁得了消息急急赶到时,陆嘉怡已然产下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来…… "大,大哥——"一眼瞧见急匆匆进门的陆瑄,陆嘉怡死井般的眼睛登时一亮,却是伸出手,"我,我不是做梦吧?" 虽然想到陆嘉怡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却没想到竟是惨到这般地步,蕴宁先就忍不住,直接堕下泪来: "怡姐儿。不是做梦,是我和你大哥,来晚了。" "莫再说话,先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就交给大哥和嫂子。" "嫂子?"陆嘉怡一下攥紧了蕴宁的手,眼泪终于汹涌而下,"大哥,嫂子……" 眼瞧着外面曙光初现,齐谦伸了个懒腰,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锦被下面却是伸出一双雪白的玉臂来,抱住齐谦的腰,柔柔的娇声道: "爷,您起这么早做什么?昨儿个被夫人那么一吓,妾身这会儿还心惊肉跳呢。" 昨儿个虽然出了一口恶气,可看齐谦的意思,明显对陆嘉怡并非全然无情,便是两人的房事也是草草结束。 好容易抓住这么好一个机会,苗姨娘如何肯放过?一边抱怨着,水蛇般的身子还不时往齐谦身上蹭。 齐谦正准备下床,却被苗姨娘勾的心痒难耐,俯身把人抱住,刚要亲下去,外面忽然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又是夫人吧?"苗姨娘喘息着,脸色就有些不好——什么大家闺秀,简直就是娼馆里的下贱女人,不然如何敢厚着脸皮,一而再再而三的跑来跟自己抢男人? 齐谦脸色也是难看至极,仅有的一点儿对妻子的怜悯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厌恶: "滚——" 一句话未完,齐夫人满是怒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谦儿,你出来。" 再想不到外面的竟是齐夫人,苗姨娘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齐谦也不敢怠慢,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衫,慌慌张张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被两个丫鬟搀着还几乎站不稳的齐氏。 一张脸顿时羞得通红: "娘,您怎么在外面?儿子还以为外面是陆氏呢。" "我怎么在外面,你说,我怎么在外面?"齐氏气的浑身都是哆嗦的,脸上还带着心有余悸的惊惧,"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齐家的脸面都要让你那个媳妇儿给丢尽了啊,还害了你大嫂……" 第10章 "陆氏?"齐谦怔了一下,咬牙道,"那个贱人,又做了什么?" "二弟到外面瞧瞧就知道了,"说话的是齐训,脸色也不是一般的难看—— 一大早,齐家的门就被人叫开,等齐谦和陆嘉怡闻讯出去时,外面早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待得驱散人群,才瞧见跪在中间的不是旁人,正是陆嘉怡过门时的陪嫁丫鬟。 几个丫鬟含悲带泣,哭声震天。面前还放着一个柔软的摇篮。 陆嘉欣接过摇篮,打开只看了一眼,两腿一软,就昏了过去。 "你那媳妇儿根本是来害咱们家的吧?深更半夜跑出去,肚里的孩子没保住,还故意送回来,吓昏你大嫂……唔,我苦命的孙子啊……要是你大嫂腹中的孩儿,有个什么……" 却是哭的说不下去。 要说齐夫人心里也是真的难过。 毕竟,盼着陆家添丁,也是齐夫人多少年的愿望了。现在陆嘉怡怀的果然是个男孩儿,顶多再等三四个月,就是个活蹦乱跳的大胖小子,结果却这么着…… "那个贱人!她怎么敢!"齐谦登时火冒三丈。 孩子什么的,齐谦自然也是在意的,更在意的却是陆嘉怡这次的胆大妄为。 要说娶了陆嘉怡后,齐谦最满意的,一则是陆嘉怡出身好,二吗就是生的美不说,还特别听话温顺。 再没想到,昨儿个跑到苗姨娘这儿闹不算,她还作出花来了。 "她这会儿可就在隔了两条街的赵家医馆那里,你去,去把那个毒妇给带回来。"一想到失了金孙不说,连带的齐家还在保定府颜面扫地,齐夫人就觉得胸口疼的更厉害了。 "娘放心,"齐谦点头,"我总要帮娘和大嫂出了这口气才是。" 送走了齐夫人并齐训,齐谦收拾好东西,就要往外走,不意苗姨娘却是追了出来: "爷,爷,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您是我们的天,夫人忒狠心,怎么就舍得这样委屈您……" 一番话说得齐谦越发委屈——白瞎了之前对陆氏那么好,却是连个妾室都比她明事理。 待得驾车出了门,才发现,外面的情景竟是比想象的还要糟糕。陆嘉怡的丫鬟倒是都已经走了,围观的人群却还在。 瞧见从里面出来的齐谦的马车,纷纷指指点点: "还真是心狠的……" "就是,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怎么能对老婆那么狠呢?" "啊呀呀,听说是少夫人想回娘家看有病的父亲,结果倒好,这一家人愣是不许不说,还让个妾室把少夫人给打了……" "不是说这位二少夫人出身名门,她爹是当朝陆阁老吗?齐家怎么就敢……" "方才不是说了吗,陆阁老病了,说是病的还很重……不然,齐家怎么就敢这么作践陆家女儿……" 齐谦听得越发心烦意乱——果真是毒妇。竟是泼了这么大一盆脏水到自己头上。 气的朝着车厢狠狠的踹了一脚: "快着些。" 马车很快到了赵家医馆门前。 眼瞧着医馆外面也是站满了等着看热闹的人,齐谦真不是一般的愤怒,好半天才喘着粗气吩咐苗姨娘: "你去,让那个贱人出来。" "爷莫要生气,夫人不懂事,爷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苗姨娘心里已是乐开了花,夫人这样闹,分明是自寻死路,要彻底惹了爷生厌呢。既是如此,那以后就好好的呆在齐家,做个摆设罢了。 眼瞧着齐家马车过来,众人还想着,应该是齐家二少到了呢,不想却是下来一个娉娉婷婷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女子。 苗姨娘扶着丫鬟的手,傲然穿过人群,很快进了医馆,却是不再往里进,只拿腔拿调的高声道: "夫人啊,您这还想要闹到什么时候?爷也来了,就在外面车上呢,您赶紧出来吧,不然爷真是发了火,妾身可也护不住您。" 一番话说得围观众人瞠目结舌——原还以为那些丫鬟的哭诉有些夸大呢,怎么这会儿瞧着分明还给齐家留了脸面的。 听听这话,哪像个妾室的语气? 毕竟,谁家的妾室敢在正房面前摆这么大的谱? 亏那齐家还敢称什么书香世家,啊呀呀,简直连一般的百姓都不如。 房间里气氛顿时一凝。 陆嬷嬷先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少爷恕罪,夫人恕罪。老奴不该擅自主张……" 脸上神情便有些羞愧。 要说方才齐家门前哪一出,也是陆嬷嬷气不过,才让人做的。没想到却招来这么多人。 此举固然让齐家名声扫地,怕是对帝都陆家也会有些影响…… 第11章 "也不算什么。"陆瑄却是丝毫不在意,深深看了眼陆嬷嬷,"你是个好的,知道护着主子。" 陆嬷嬷心里一跳,头顿时低的更加厉害,眼泪跟着下来了—— 小姐是个性子柔顺的,再在齐家这样吃人的地方呆下去,要不了多久,命都得搁在这儿。 陆嬷嬷这般做,可不是为了和齐家彻底撕破脸,好让两家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以少爷的聪明,推波助澜之下,必能带着小姐顺利离开,再有一点,既是少爷把人接回去的,以后怎么也不会把小姐丢到一边,不管不问吧。 却是如何也没有想到,少爷竟是一眼就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既是要闹,何妨闹得更大些。"陆瑄声音不大,"陆家人要做什么,还怕旁人说不成。" 陆嬷嬷听得大喜。 少爷的意思,分明是同意了自己的意见。 当下再无迟疑,直接叫了几个粗壮的仆妇,掀开门帘就走了出来。 苗姨娘还正在外面耀武扬威,不想里面的人就出来了,偏是对方瞧着就来势不善。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你们,你们……夫人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仆妇上前一左一右拽住胳膊,又有一个仆妇抬手朝着苗姨娘左右开弓: "你算什么阿物,也敢跑到我家小姐面前张狂!" "打死你个贱人,看你还敢不敢张狂!" 那两个被推开的丫鬟,吓得尖叫一声转头就跑,边跑边喊: "二少爷,二少爷,不得了了,夫人的人把苗姨娘给打了……" 齐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贱人,是不是吃错药了?这是要上天啊。 再也坐不住,从马车上下来,气冲冲就进了医馆。 一眼瞧见正被扯着扇耳光的苗姨娘,齐谦哆嗦着手指指着陆嬷嬷: "不知死活的老刁奴!" 说着上前,抬脚又要去踹陆嬷嬷: "以下犯上,和你主子一样该死!我打死你……" 陆嬷嬷自然不会乖乖的站在那里等着他来踹,一挥手,两个仆妇捉住苗姨娘的胳膊往齐谦怀里一送。 齐谦收势不及,这一脚正好踹到苗姨娘的小腹上,惨叫着跌倒在地。齐谦愣了一下,忙上前把人拉起来,低头看去,头上青筋直跳——怀里的哪里还是之前那个千娇百媚的苗姨娘,分明就是个嘴歪眼斜的猪头!手一抖,好险又把苗姨娘给推出去。 却被苗姨娘死死抱住胳膊: "爷,爷……我要死了……夫人,夫人她……这是……这是想要我的,命啊……我是,替您,替您来请夫人的……夫人,夫人哪里是打妾身,这是……拿着爷的脸,往,往地上踩啊……" 齐谦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本想跟着退回房间的陆嬷嬷等人冲进去,揪出陆嘉怡,只苗姨娘吓破了胆,如何也不肯松手。当下站在外面,厉声道: "陆氏!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了你这样的毒妇。故意害死我的儿子不算,还差点儿害了大嫂,这会儿又当着我的面这般对待云娘……你这样的毒妇,不要也罢。现在给我滚出来,我要把你这毒妇送回陆家,让世人看看,朱雀桥陆家教出的好闺女!" 陆嘉怡最是看重名节,但凡自己这般说,不怕她不爬出来给自己磕头。 不意一个女子的声音随即响起: "混账!" 连带着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怡姐儿,这事儿,你怎么看?" 这房间里竟还有男人? 齐谦愣了一下,火气更大,一把扯掉布帘,拥着苗姨娘大踏步走了进去,正好对上一双泪眼的陆嘉怡。 下一刻,陆嘉怡抹去脸上的泪珠,盯着齐谦的脸,一字一字道: "我要和你,合离!" "贱人,你竟敢背着我和旁的男人……"齐谦张嘴就骂,不想,一句话未出口,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抱着苗姨娘和皮球般一起被从房间里踹了出来。 一直滚到台阶下,才堪堪止住去势。一时疼的好险没昏过去。刚想爬起来,一只脚却是随即踏上。 苗姨娘被摔得头晕目眩,一边嚎叫着,一边挣扎着抬起头来,却在瞧清居高临下踩着齐谦的男子时,明显一愣。 方才没瞧清楚,这会儿却是看的明白。面前的人分明就是个和齐谦年岁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子,月白袍子,皂底深靴,面容俊美,却是神情极冷。 苗姨娘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明明对方面无表情,苗姨娘就是觉得,真是自己敢撒泼耍赖,下场一定不是一般的惨。却又直觉,对方的目标好像只有齐谦一个,眼下最明智的是不要被连累到才好。 第12章 这般想着,虽然浑身上下疼的厉害,为了避免被齐谦连累,依旧强撑着哆嗦着身子往旁边爬了几步。 齐谦从小娇生惯养、养尊处优,那受过这样的罪,跌落台阶的那一刻,简直觉得五脏六肺都要移位了。更为可怖的是踩在背上的那只脚,明明对方瞧着云淡风轻,齐谦就是觉得身上如同压了一座大山,更甚者仿佛剔骨一般的剧痛。当下就涕泪交流,却还想强撑着摆少爷的谱: "混账东西,放……" 却在瞧见陆瑄的面容时,身体猛一瑟缩—— 当初成亲时,陆瑄依旧在外游历,还是陆瑄归家后,齐谦陪着陆嘉怡归宁时,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着了陆瑄。 彼时陆瑄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印象最深的就是陆瑄的眼睛,好像有种能看透人心的力量,齐谦当时就有些不喜,只觉不自在至极。之后就不愿再单独同陆瑄相处。 可饶是如此,却也不能否认,这个清清冷冷的大舅子给齐谦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更是潜意识里以为,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这人的好。 如何也没有想到,陆瑄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岂不是说,自己之前所为,全落到了陆瑄耳中? 心虚之余,更是羞恼不已。 毕竟这里可是保定府,齐谦日日鲜衣怒马、招摇过市,也算是保定这里的风云人物,哪回出现不是前呼后拥?何尝如今日般被人踩在脚下? 再加上之前所受的羞辱,竟是心一横直接道: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陆公子到了,正好,你们陆家的女儿,我也承受不起……我要……" 这儿是保定府,可不是帝都。齐家依旧繁华如昨,倒是陆家已是大不如前,自己可不愿忍气吞声,受这份羞辱…… 只"休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陆瑄脚尖一挑,趴在地上的齐谦就被踹了起来,刚一站稳脚,肩胛骨处却被陆瑄扣住,齐谦疼的好险没晕过去,耳旁随即响起陆瑄的低语: "念。" 却是手里被塞了张纸进来。 身上的剧痛随即消失。 "我干嘛要听你的?"齐谦如何肯受摆布,大怒道。 陆瑄手旋即下移,却是放在了齐谦脖颈的地方,这次剧痛更胜之前百倍千倍,甚至寒气从脚底直透顶门,齐谦直觉,不听的话,说不好会直接死在这里。 齐谦的傲气本就建立在家族之上,现下孤身一人,落在陆瑄手里,又见识了这位大舅哥鬼神莫测的手段,哪里还敢再抵抗?当下只得抖开纸,看了一遍,脸色就有些发青—— 说手里是一张合离文书,倒不如说是一张认罪的罪状更恰当! 当然,这认罪的倒不是自己,而是这会儿就卧在脚下的苗姨娘。真是当众承认了,苗姨娘怕是再不能在府里呆下去了。 一时就有些犹豫。 实在是苗姨娘不独生的貌美如花,更兼惯会奉承人,齐谦跟她在一起时当真不是一般的舒心。 真是就这么把人赶走了,还真是有些不舍…… 正自踌躇,陆瑄手又是轻轻一按。 齐谦只觉骨髓中一阵奇痒,紧接着又是剧痛,好像有千百只蚂蚁一起涌入,活了将近二十年,齐谦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却偏是,别说声音,就是一呼一吸,都在陆瑄掌控之中。 陆瑄再次抖开纸,塞入齐谦手中,齐谦再没有丝毫犹豫——就委屈苗姨娘这一回,待得打发走陆氏,再把人接回来,好好疼爱。当下一咬牙,不用陆瑄催,照着纸上写的就念了起来: "齐谦,保定府人士……当初仰慕朱雀桥陆家小姐高华……陆氏想要归宁探父……不意被姨娘推倒,以致孩儿不保……齐谦自觉愧对发妻,愿和陆氏合离……" 在齐家门前看了那么一出热闹,围观的人本就不少,方才听齐谦的语气,这个和他并肩站着的温润如玉的年轻人,竟是朱雀桥陆家的少爷,一时跑过来围观的人更多。 说是里三层外三层也不为过。 之前远远瞧着,还想着这两人不定怎么闹呢,不想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还好奇陆家公子会怎么收拾妹夫,谁想到两人一开始有些剑拔弩张之外,却是再没有动手,然后就听了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和离文书。 而听了齐谦的话,苗姨娘已是完全傻了。 苗姨娘本是宁中省一个商户之女,会嫁给齐谦为妾,最根本的一点是看中了齐家的势力,想要给家里找个保护伞。 要说之前和齐谦在一起时,苗姨娘确实没少给陆嘉怡使绊子,一则妻妾哪里有不争宠的,二则也是齐家人对陆嘉怡的态度所致。换句话说正是齐谦的纵容,才让苗姨娘一日日越发嚣张,更是起了取陆嘉怡而代之的心思。 而齐谦现在这番话,分明是要舍了自己保住齐家的名声! 第13章 围观的人果然炸了锅: "原还说齐二公子少年举人,谦谦君子,现在瞧着,分明是纣王一般的人物,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就这么薄待发妻!" "更可恨的是那个女人。哎,你说,是不是就是这会儿躺在地上的那女的?" "刚才我还说,如花似玉的,打成这样也是可怜了,现在瞧着,真是活该!" 也有不少妇人,家里丈夫也有在外胡搞的,不由得就把陆嘉怡的经历带到了自己身上,一想到身为妻子不独得操持家务相夫教子,还得被个妾室这般作践……越发义愤填膺: "这样的贱人,就该打死才对!"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抬手就推了苗姨娘一把。 苗姨娘惨叫一声,下意识的就向齐谦求救: "爷……" 齐谦浑身剧痛兼且也有些被汹涌的人流给吓住了,抬手就推开了苗姨娘。 苗姨娘再次歪倒,眼前一片晕眩,恍惚中只觉得人群好像都化成了青面獠牙一般的怪物,个个张牙舞爪,要把自己撕吃了一般,吓得嘶声尖叫,忽然伸手拼命捶打齐谦: "不对,说谎,你方才全都是说谎!事情不是你说的那般,不是……爷身边的妾室又不止妾身一个,是爷你自己说的,少夫人只是个摆设罢了,说你读书时最喜欢红袖添香,偏少夫人就是个木头美人儿罢了……不是冲着陆阁老的名头,你才不会娶她……" 她这会儿委实是恐惧使然,慌不择路之下为了自救,才吐出真言,只落在外人眼里,却是苗姨娘被齐谦给刺激的太狠罢了。 唯有陆瑄,眼睛却是亮了亮,神情里有无奈还有纵容——苗姨娘会如此,明显是宁儿出手了。 再没想到苗姨娘突然发疯,齐谦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你胡说什么!贱人,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不想苗姨娘越发彪悍,蹦起来,朝着齐谦脸上就挖了几道血檩子: "我才没有失心疯,失心疯的是你们齐家才对!不就是看着陆家失了势,怕被陆家拖累,才故意处处针对少夫人,又不许少夫人回娘家归宁……少夫人有了身孕,夫人还处处为难她,日日让她站规矩,每天指桑骂槐,见天说少夫人是个丧门星,又说陆家人黑了心肝,想要拖累齐家,门儿都没有……之前少夫人已经在夫人院子外跪了半个多时辰,这事儿二爷也是知道的,二爷还说,就是不想让少夫人缠上,才会到我院里来……就是少夫人寻过来,求着回娘家看一回亲家老爷时,也是二爷说,让我把夫人打发走,不拘用什么法子都成……还说弄走了少夫人,就会把我扶正……不是你这么说,我怎么会推倒少夫人……" 齐谦头一阵阵发蒙,之前那些话不过是情浓时拿来哄苗姨娘的,毕竟齐家什么门第,怎么可能扶一个商户之女做正房。不想这会儿却被苗姨娘当众拿出来说。一时又羞又窘又恨,抬手就给了苗姨娘一个耳光,两人前不久还是郎情妾意,恩爱无间,不过这么会儿功夫,却是就当众扭打成一团。 等齐夫人闻讯赶到时,瞧见眼前一幕,好险没晕过去,一面让人驱散人群,一面厉声道: "反了,真是反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去把这些闹事的全给我抓起来扭送保定府!" 后面齐训领了一群人呼啦啦就围了上来。 "啊呀呀,齐家人怎么这样……" "就是。还以为齐家是什么积善人家呢,这会儿瞧着,原来根本全都是假的啊……" "可不。要是陆阁老这会儿好好的,齐家早跑过去捧人家的臭脚了,还敢这么嚣张?" 齐家人这般凶悍,即便同情那位陆家小姐的遭遇,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再往前凑,忙往后面躲。 只齐夫人虽然能驱散众人,却是无法堵住人家的嘴,当下便把之前的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一时气的好险没晕过去—— 老爷在外为官,眼下已是三年期满,正是要谋求高升一步的关键时期,真是家里的事情被有心人传扬开来,传到那些御史耳里,一个家道不修的名声是跑不了的。 这也是为何之前齐夫人再厌烦陆嘉怡,也要把她死死扣在府里的根本原因。 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就是那么巧,陆家人正好就赶过来了。 甚至齐夫人猜测,说不好陆家人是跑来报丧的吧…… 这么想着,暗暗后悔大意之下,才会让陆家人拿了把柄。更是把所有罪责都算到了陆嘉怡和苗姨娘以及赶来的陆瑄等人头上—— 原来陆氏不过是表面上乖巧,其实就是个刁钻狠毒的。这会儿更是信实了长媳的话,小产什么的,或者根本就是陆氏故意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死死咬住齐家。 还有苗姨娘,一个蝼蚁罢了,竟也敢打齐家的主意,真真是找死。 第14章 甚至认定宝贝儿子齐谦,之所以这些年来科举不力,说不好也是这两个贱人的缘故。 已然有了定论,齐夫人也不愿多说什么。先是冷冷瞧了被人推搡着送回来的苗姨娘一眼,阴沉沉一笑,慢慢道: "苗家生了你这样一个好女儿,还真是有福啊。" 苗姨娘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脚一软,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夫人,我……" 却是害怕的浑身都在哆嗦—— 方才发生的一切实在太为诡异,自打入了齐府,苗姨娘就明白自己的使命,那就是无论如何得抓住齐谦的心,好为娘家铺路。 方才即便齐谦的和离文书把所有罪责都归到苗姨娘身上,苗姨娘也是敢怒不敢言。 然后紧接着,就瞧见了无数可怕的画面。甚至隐约间,似乎还有剥皮下油锅这样的恐怖画面…… 这会儿清醒了,再往四周看,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热辣辣的阳光下,哪里还有什么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 难道方才,其实是自己中了邪?一想到齐夫人方才看自己时的眼光简直和看死人一般……吓得趴在地上不停磕头: "夫人,您听我说……" 只可惜齐夫人盛怒之下,哪里肯听她解释?只让人把苗姨娘堵了嘴巴拉下去,丢到后面车上。 然后怒视陆瑄,神情仿佛要吃人一般: "敢算计齐家,凭你是谁,都要付出代价!看在我们两家有亲的份上,老身也不和你计较,只要你自己写下认罪文书,说明是如何毁我齐家名声,害齐家子嗣的。否则……" 所谓墙倒众人推,只要先把所有罪责都推在陆家身上,就不信朝中有人非要和如日中天的齐家过不去。 毕竟,自家老爷官声尚好,长媳的父亲执掌一部不说,也即将入阁…… 齐谦这会儿却是依旧在陆瑄掌握之下,一眼瞧见齐夫人,眼泪都要下来了,只觉生死全有旁人主宰的惶恐,这会儿终于散去了些,颤声道: "娘……" 却听身后陆瑄哼了声,吓得当即住了嘴。 对气势汹汹过来的齐训一行,陆瑄仿佛没瞧见一般。却是直接对上齐夫人的视线,慢慢道: "我这人平生最恨的,就是旁人敢威胁我。" 齐夫人当即就觉得有些不妙,还未反应过来,陆瑄已是抡圆了胳膊,朝着齐谦就是一耳光。 陆瑄这一巴掌并没有使用内力,饶是如此,齐谦依旧被揍的原地转了个圈,左边脸颊当时就肿胀了起来,和苗姨娘相比,丝毫不逊色。 "你——混账!"齐夫人再没想到,陆瑄会这般行事,一时简直要疯了。 而回应她的是陆瑄又一声嗤笑:"嘴巴这么臭,一巴掌可不行。" 口中说着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齐谦身体旋即又逆时针转了个圆圈,登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你再打我儿子一下试试,我要杀了你……"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遭碰见这样的狠人,齐夫人情绪不是一般的激动。她这般暴怒,若是在齐家,所有人早噤若寒蝉,跪在地上请罪了。 可惜这回却是碰见的陆瑄: "夫人既要我试试,如何敢不试……" 一个"试"字出口,又一巴掌扇了过去,左手随即在齐谦背上由上而下连拍三下,齐谦惨叫着就朝齐训砸了过去。 齐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砸了个正着,兄弟俩登时滚到一处,两人竟是半天没从地上爬起来。 "反了,真是反了!什么阁老公子,分明就是当街行凶的暴徒!"亲眼瞧着最宠爱的儿子被打,齐夫人真觉得心都要碎了,心疼齐谦之外,更恨陆瑄如此不识好歹,剥下自己的脸皮往地上踩。只这陆瑄也是蠢的,若然他真是扣着次子,自己再是痛恨,也只得忍着些。眼下既是放了谦儿回来,齐家这边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抓起来,全都抓起来,连同那个毒妇,一块儿扭送保定府!" 齐训这会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还是有些头晕,却也气的咬牙: "好好好!既是你自己找死,就别怪齐家不客气。" "和这样的凶徒不必讲什么情面,只管给我打,打死打伤,有爷兜着,等回去了,一律重重有赏!" 说着,一挥手,齐府家丁就冲过去,一个个凶神恶煞般,只他们还不曾靠近陆瑄近前,又有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听着分明是有整齐的队伍跑过来。 众人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猿背蜂腰的年轻人,正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如飞而至。 齐训还没反应过来,那青年已是到了近前,直接护在陆瑄身前。 第15章 齐训就有些纳闷,又恨这人没一点儿眼里劲,这个时候还要跑来凑热闹,当下怒声道: "我们是保定府齐家的人,你身后这人,还有后面医馆里的全是凶徒,识时务的就赶紧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扭送保定府。" 本以为对方听了自己的话,会麻溜滚到一边去。毕竟不管是保定府本地人也好,外地经过保定府的也罢,只要到了保定府这地面上,必然都听过保定府齐家的名号。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总不会有人不长眼,非要自己找死。 不想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讲,对面男子却是直接怒了: "谁给你的狗胆,敢在我妹夫面前无礼?" 要说袁家几兄弟中,袁钊鸿性情最稳重些。之前袁明珠在袁家时,对这个庶兄并不曾看在眼里,两人关系也是平平。到了蕴宁时却又不同,和袁钊鸿关系颇好,便是给几个兄弟炖补药时,也必然有袁钊鸿一碗。 便是对辛明瑚这个嫂子也很是敬重。 袁钊鸿虽是话不多,却是把之前点滴都记在心底,对蕴宁的感情并不比其他兄弟差。 眼下听齐训的语气,对付陆瑄还不够,还要拿妹妹蕴宁说事,如何能忍得? 当下抬腿,一脚把齐训踹飞了出去。 好巧不巧,正好再次把惊魂未定的齐谦给砸倒在地。 眼瞧着两个儿子趴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齐夫人吓得尖叫出声:"训哥儿,谦哥儿,你们怎么样?" 又冲着同样愣在当地的齐府家丁道: "还愣着做什么,抓起来,全都抓起来!" 那些家丁也是横贯了的,听齐夫人如此说,挥舞着棍棒就冲了上去。 只蕴宁既是跟着来了,丁芳华如何能放心?即便陆瑄身边带的有人,依旧准备了府里一些好手让袁钊鸿带上,是以别看袁家过来的也就一二十人,却全是身经百战的好手,齐府家丁冲上去的快,被打倒的更快。 那边齐夫人还没反应过来,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齐府家丁就倒了一地都是,等齐谦齐训哥俩凄凄惨惨的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时,齐家过来的人除了他们母子三人外,已经再没有谁还是站着的了。 母子三人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见此情景,登时鹌鹑似的缩成一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又有呼喝声传来。却是保定府府尹金子明带着差人匆匆赶过来了。 齐夫人顿时和瞧见了救星般,被两个儿子搀着,连滚带爬的迎着金子明去了: "金大人,您怎么这时候才过来,再晚一会儿,我齐家老小说不得就要命丧凶徒之手!" 语气中满满的全是后怕—— 那陆瑄果然早有准备,不然从哪里寻来这么一个凶神恶煞来? 保定府毗邻帝都,从来治安尚好,之前齐家人跑过来报案说有凶徒想要谋害齐家时,金子明还有些不以为然,这会儿亲眼见到齐家人躺了一地的场面,脸色就有些不好。 只还没等他兴师问罪,袁钊鸿已是寒着脸一样马鞭指着齐家人怒声道: "凶徒?你们齐家算什么东西,也敢诬告我武安侯府是凶徒?" 一句话成功阻住了金子明到了喉咙口的喝问。毕竟武安侯府名震大正,何人不知哪个不晓? 早看出对方气质不同寻常,再没想到竟是侯府之人—— 齐家也算富贵,可和武安侯府袁家相比,照样是一个天一个地! 若然是换个人家,金子明或者还会为齐家谋划一番,毕竟想要太太平平的在这里继续做官,这些豪门右族,还是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可眼下对方竟坦承乃是武安侯府的人,金子明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想要趟这个浑水。 明显看出金子明的顾虑,齐夫人登时大怒:"什么武安侯府,全是一派胡言。金大人莫要被贼子蒙蔽,只管将他带回府衙严加审问……" 陆家是文,武安侯府是武,如何会无缘无故为陆家人强出头? 倒是旁边齐训脸色却是变了下—— 之前帝都陆家共着人送到府里两张请柬,一张是陆瑄成亲的喜帖,还有一张,则是妻子祖母做寿的帖子。 彼时陆明熙重病的消息已是传的沸沸扬扬,齐夫人心里厌烦之下,直接把陆瑄的喜帖给丢了,更不许陆嘉怡前往帝都。 最终齐训和妻子成行。 也是到了帝都后,齐训才知道,虽然朱雀桥陆家已呈败落之势,陆瑄却是娶了个了不得的妻子——武安侯袁烈的嫡女。 当天因为陆嘉欣身体不太舒服,齐训就带了妻子提前离开,后来诊出喜脉,夫妻俩兴高采烈的踏上了归程,到家后光顾着说有喜的事了,却是把陆家和袁家结亲这事给忘到脑后了。 金子明明显根本没把齐夫人的话听进耳朵里。毕竟保定府距离帝都这么近,贼人可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充勋贵后人。 第16章 再有为官这么多年,金子明自问还是有些眼力劲的。像对面这两个年轻人,俱皆龙章凤姿,仪表出众,但看一身的气质,就是帝都世家大族出身,怎么也同匪徒挂不上钩。 当下不管齐夫人如何催促,就是不肯上前拿人。 袁钊鸿已经翻身下马,冲金子明一拱手: "武安侯府袁钊鸿见过大人。" 陆瑄也上前一步: "陆瑄见过大人。方才和齐家却是因家务事起了纠纷,倒不想竟然还惊动了府台大人,在下甚为惭愧。" 即便不认识袁钊鸿,金子明也知道袁家这一辈的孩子,确然是"钊"字辈的,去年进京述职时还有幸结识了武安侯府世子也是皇上身边颇受宠幸的一等侍卫袁钊钰,对方既是名字里也带了个"钊"字,应该就是武安侯府的公子没错了。 倒是旁边这位陆公子,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更甚者对方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家事",忽然想到一点,心里登时一跳。 那边齐夫人已是怒不可遏: "混账东西!还敢提什么家事!什么书香门第,我瞧着你们朱雀桥陆家分明是天下第一无赖恶霸、穷凶极恶之徒!陆家的女儿我们齐家可要不起,你们还是领回去吧!齐陆两家以后再无半点干系!" 又看向金子明,一指地上躺着的齐府家丁: "陆家这般欺辱齐家,齐家必与他家势不两立。金大人也瞧见了,这些人可全是他们出手打伤的,人证物证俱全,还请大人秉公处置,给齐家一个交待。" 说话间还特意在"朱雀桥陆家"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陆家并齐家,孰重孰轻,想必金子明定能很快做出抉择。 "您是,朱雀桥陆家的长公子?"金子明果然大吃一惊。身为官场中人,金子明自然对朝廷中的变动更加关注。 早在昨日,就已经知道了当朝首辅陆明熙清醒过来的消息。更甚者,连清醒的原因也都一清二楚。 这也就怪不得袁家人会为陆瑄出头了,两家分明就是亲家吗。 倒是齐家的做派,让金子明彻底糊涂了,毕竟即便陆明熙眼下尚且不能上朝视事,可依他的资历和威望,将来重返朝堂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齐家这么急着撇清关系,怎么瞧怎么有些像得了失心疯了。 瞧在齐家家主的份上,便想着稍稍提醒一下齐夫人。只他还未开口,陆瑄已是接口道: "齐夫人所言甚是。正好金大人也在,便请金大人做个见证。" 说着,把齐谦签了字的和离书呈上: "陆家从此后和齐家再无干系。" 齐夫人一时就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想着自己这边说要休掉陆氏,陆瑄不定要怎么闹呢,怎么也想不到陆瑄竟然这么爽快的就应下了,那模样倒不是齐家摆脱陆家,而是陆家急于摆脱齐家一般。 金子明也没想到,两家竟是闹到这样势不两立的地步,又一目十行的看了和离书上的内容,心知多说也是无益。便是对齐家也颇有些看不上—— 齐大人还好,怎么后辈这般不成器。还有那齐夫人,人说头发长见识短,果然不错。这陆氏再在齐家待下去,还真会有性命之忧。 有心跟陆家结个善缘,便爽快的用了印。 陆瑄接过,一份收好,另一份则直接扔给了齐夫人: "把陆家的嫁妆收拾好,明日我会派人到贵府取回。" 又冲金子明拱手: "多谢大人仗义,他日大人到了京城,陆瑄再摆宴谢过大人。" 说着,和袁钊鸿直接上马,接了蕴宁几人一道往辛家参加婚礼去了。 "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瞧着扬长而去的一行人,齐夫人脸色铁青,这金子明可是自己请来的,即便不给齐家出头,如何也不该站到陆家那边去才是啊,"什么和离,是我齐家要休了他陆家女才对!还有那陆瑄,打伤齐家这么多人,要是放他就这么走了,齐家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在保定府立足?" 看齐夫人不依不饶,金子明就有些不耐:"齐夫人还是莫要闹了。您今日所为,可有跟齐大人商量过?" 不待齐夫人回答,又压低声音道: "陆阁老已然清醒,听说不日就能痊愈,这位陆公子,还是武安侯府的娇客,您眼下和他家闹到这般田地,怕是齐大人那里,也会有些为难……" 金子明胡说什么呢?之前陆明熙可是已然昏迷月余,根本就是活死人的状态。从古到今,就没听说有人昏迷这么多天还能活过来的。 且长子夫妻回府时也说了,就在陆瑄成亲当日,陆明熙就处于弥留状态了…… "金大人莫不是被骗了吧?还陆阁老呢,说不好这会儿人在不在都两说……" 第17章 所以说这就是齐家今日所为的原因了?金子明对齐家便有些看不上,反正自己也尽到了提醒的责任,齐家不信,那就算了。也不愿再留,直接道: "既是陆齐两家的私事,本官也不便插手,以后齐家再有事,还请讲明前因后果,毕竟,保定府乃是国家公门,不是齐家私器。" 说完,留下面面相觑的齐夫人母子,扬长而去。 齐夫人灰头土脸之余,也没脸再这么站在街头。当下叫来一个伶俐的家丁,吩咐他赶紧去辛家找人打探一番—— 方才袁钊鸿一说,齐夫人也想起来,辛家的女孩儿可不是嫁了袁家庶子?对方既自称是武安侯府人,方才言语间又提到辛家,必然就是辛家女婿无疑了。 一路上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总觉得今儿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刚到府门前,陆嘉欣就从里面接了出来: "母亲,相公……" 又往后面瞧,一门心思的等着看陆嘉怡的笑话。 不想第二辆车门打开,下来的却不是哭天抹泪的陆嘉怡,而是一个脸肿的和猪般的男子,吓得陆嘉怡往后一踉跄,好一会儿才惊道: "二弟?!" 齐夫人却顾不得和她啰嗦,只怒声道: "你和训儿都过来。" 待两人进了屋,才咬牙道: "你们俩不是说,陆明熙已是病入膏肓,活不了几日了吗?还有陆瑄,怎么会和武安侯府扯上关系了?" "母亲息怒,是孩儿的错。"齐训一下慌了,"我们也是到了京城才知道,陆瑄娶了武安侯府嫡女为妻……说话时却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样重要的事你都能忘了?"齐夫人却是猛转头,盯着陆嘉怡,"难不成,你也忘了?" 长子愚钝,说是忘了自己还信,长媳却是个精明的,这么重要的事,肯定不会忘,而不提的原因,怕是防着自己对二儿媳妇改观…… 陆嘉怡可不就是这个心思?只这会儿她自然不会承认: "儿媳自打怀了孩儿,镇日里都昏昏沉沉的,竟忘了把这事告诉母亲了,还请母亲责罚……" "好好好……"齐夫人明显气得不轻,好半晌才道,"那陆明熙病重弥留的消息又是怎么来的?方才我可是听说,陆阁老已经醒过来了,不日就能上朝视事……" "娘听谁胡说的?"陆嘉怡一下睁大双眼,"什么醒过来,全是一派胡言。即便我们当日离开的早,可也确知,陆明熙拖不了几日了……" "什么胡说八道!说这话的可是金子明。" 齐夫人越想越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派去辛家打探情况的家丁回来了。忙叫人进来: "可打探出什么消息来?" 也是巧了,辛家今日来做客的就有一位是京城某位太医的亲家,一来就把陆家娶亲冲喜,结果新娘跪下来磕了个头就把陆阁老给磕醒的事当成奇谈说了。当下便有人找辛明瑚求证,待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件奇事也和在京城中一般,很快传扬开来…… 不待下人说完,齐夫人就身子一歪,软倒在地。陆嘉怡也慌了神,忙上前去扶,却被齐夫人一下把手打开: "滚出去!竟敢撒那样的弥天大谎,是处心积虑,想要害死齐家不成。" 一大早,辛家就开始热闹起来。 辛家族长辛文礼更是笑容满面。 要说辛家的门第,在保定府也就是中上人家,便是比起齐家来,也颇有些差距, 辛文礼如何也没有想到,儿子成亲,竟能引来大正两大家族—— 武安侯府袁家兄妹并朱雀桥陆家公子齐齐光临。 两家俱是名满天下,昨儿个又听闻了清河县君一跪,就让昏迷多日的陆阁老瞬间清醒的奇闻,啧啧称奇之余,对几人明显更加恭敬。 一想到昨儿个满座宾客听闻陆公子夫妻的来历后一脸羡慕的表情,辛文礼就觉得真是太有面子了。 看族长夫妇这般热情,干笑着陪在一边的李氏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想着继女还真是会作妖,诓骗自己说什么就是京城故人,谁知道人家身份恁般显赫。 可也就敢心里埋怨一下罢了,面子上却是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昨儿个齐夫人母子当众出丑的事已经以最快速度传遍整个保定府,连齐家那样的人家都敢上手就揍,这样的贵人,李氏可不觉得自己能惹得起。 眼瞧着蕴宁并陆嘉怡和辛明瑚都上了车,陆瑄和袁钊鸿也翻身上马,正要启程上路,不妨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马匹嘶鸣之声。 李氏眼尖,最先瞧见马车上的徽标,分明就是齐家来人了。 这是,昨儿个吃了亏不服气,一大早就跑来报复了? 第18章 一时就有些幸灾乐祸—— 这保定府可是齐家的地盘,昨儿个就觉得当族长的大伯子考虑事情不甚周祥,毕竟,陆瑄也好,自己那便宜女婿也罢,拍拍屁股就回京了,自己一家可还要继续在保定府呆下去呢,这要是被齐家给盯上,以后日子可得难过了。 瞧瞧,齐家人这不就追过来了。 待会儿真是再闹起来,可得跟嫂子说一声,想个法子跟齐家那边把关系修补修补,最不济也得两不相帮…… 只还没等她把要说的话斟酌好,齐家马车已是到了近前。 更是直接拦住了陆瑄等人的去路。 随着车门打开,齐谦先从马车上下来,紧接着是齐训扶着齐夫人也下了车。 陆瑄一勒马头,冷冷盯着母子三人。 最前面的齐谦登时一哆嗦,下意识的就往母亲身后缩。 被迫站在最前面的齐夫人顿时气结。却也明白这会儿并不是教训儿子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做呢。 可经过昨天的事,不独齐谦对着陆瑄觉得怵得慌,齐夫人也是不自在的很,好大会儿,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哪个,亲家公子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好歹到齐家盘桓数日,也让谦儿尽尽地主之谊不是?" 又给齐谦使了个眼色: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你大哥赔罪啊。" 又眼泪汪汪的冲着停在陆瑄身后始终静默的马车道: "怡姐儿,我的好媳妇儿,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管好儿子,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只要你回心转意,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谦哥儿,咱们齐家,可是离不得你啊。" 这些话齐夫人委实发自内心。昨儿个几乎一夜未眠,思来想去,想要补救的话,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想尽法子,留下陆嘉怡。只要陆嘉怡能回心转意,看在女儿的份上,陆阁老即便不喜齐家,也定然不会出手对付齐家。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再缓缓图之便罢。 一番做派,别说辛家一干人,便是袁钊鸿也目瞪口呆。 心说天下真有这么脸皮厚的?明明昨儿个还剑拔弩张,恨不得把人弄死才好!今天就跑来满脸笑容口口声声"亲家"了。 齐谦这会儿也镇定了些,却是一眼都不敢看陆瑄,畏畏缩缩的往前走了几步,勉力提高声音道: "贤妻,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为夫不该错信苗氏……昨儿个,我已打发了苗氏……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咱们成亲也有四年了,你怎么就舍得,这般狠心抛下我而去?还请贤妻息怒,恕了我这一回吧……" 颤抖的嗓音,配上他鼻青脸肿的模样,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陆嘉怡这会儿正坐在蕴宁身侧,齐夫人的话也就罢了,听了齐谦所言,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却是又慢慢的归于死寂。 蕴宁握住陆嘉怡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莫要难过了,咱们回家。" "嗯。"陆嘉怡应了声,却是不自觉把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泪水缓缓淌下—— 嫁入齐家以来,也曾夫妻恩爱,可惜那样的时光却是转瞬即逝。 之前陆嘉怡也曾期盼过或者会有奇迹,却在付出了两个孩子的代价后彻底明白,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这会儿心灰意冷之下,再听齐谦的话,不独没有感动,反而更觉出自己的凄惨。 蕴宁探身微微掀开车厢帷幔,冲着陆瑄并袁钊鸿道: "相公,三哥,既是无关人等,无须再和他们啰嗦。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陆瑄应了一声,手中鞭子一扬,齐谦一激灵,下意识的就往旁边闪。 还没反应过来,陆瑄并袁钊鸿各领一队人马,护着车驾扬长而去。 亲眼目睹了往日里威风凛凛的齐夫人狼狈不堪的模样,李氏惊得嘴都有些合不拢了,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庶女嫁的人家果然了得,袁家的亲家陆家更是不得了。 有了这个念头,便是对儿媳妇元氏态度都好了不少。 齐夫人神情又是羞愧又是不忿,更多的是惶恐和无可奈何。 正所谓祸不单行,齐夫人回到家里时,下人又报告了另外一个了不得的消息,说是昨儿个被她狠狠打了一顿又丢到柴房里的苗姨娘竟是带着丫鬟,跑了。 没多久,宁中省那边就传来一则消息,说是一个姓苗的商家抬着女儿的尸首状告布政使齐明德三条大罪—— 一则巧取豪夺;二则贪污受贿;三则纵子行凶…… 闹到最后,事情竟然上达天听,折子最终转到了陆明熙的案头,即便陆明熙以"避嫌"的名义很快又将折子送呈皇上面前,更有陆明廉帮着从中周旋,齐明德依旧没有逃脱夺官去职、抄没家产的下场。 第19章 消息传到京城时,梅学海正在和人吃酒,听人讲完保定府齐家的遭遇,竟是当场摔了酒杯。 然后不待周围狐朋狗友挽留,就急匆匆离开了。 待得到了家里,第一时间去寻了母亲梅老夫人,却是一进门就跪倒磕头: "娘,娘,您快想想法子,咱们梅家,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齐家虽是远在保定府,可比起梅家这样就剩下个爵位的空壳子家族来,还是强的太多。可就是那样厉害的齐家,短短几日时间,就轰然倒塌。 究其原因,不过是管教陆嘉怡严苛了点。 现在,自己可是做了更了不得的事。 一番话把梅老夫人吓得,手里的茶碗都摔了: "胡说什么呢?什么大难临头?" "娘,"到了这会儿,梅学海也不敢再隐瞒——要说自己那表哥姐夫狠,他家那个小兔崽子陆瑄却是更恨,甚至梅学海隐隐猜测,齐家会落得这般下场,全是陆瑄下的黑手。 "姐夫,姐夫昏倒前,吃了,吃了咱们府里做好送过去的杏仁酥……" 梅老夫人身子一软,好险没晕过去,好半晌才道: "你是说,是你,是你给你姐夫,下了药?" 慌得梅学海忙上前扶住,迭声道: "没有,没有,我没有给姐夫下药……那不是阿姐镇日里在府中以泪洗面吗,我心里也愁得慌,出外散心时,正好遇见隆福路陆家的二公子陆瑛,都说病急乱投医吗,我也是昏了头,就想着能不能央着他帮阿姐和家里说说情。" "陆瑛当时就给我出了个主意,说是姐夫最爱吃杏仁酥,正好他那里有个新得的方子,不然就帮着咱们做些,再借着阿姐的名义送到陆家……说不定姐夫一高兴,就会过来接姐姐了。" 当然,陆瑛后面还暗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可以加些让人昏睡的药物,到时候阿姐就可以以此为借口自己回去了。 如果是从前,这样的法子,梅学海自然不会也不敢接受。可事实却是,从陆瑄名声被损那件事后,但凡梅学海登陆家门,就总逃不脱被赶出去的下场。 连带的昔日的朋友都纷纷把他当瘟疫般避之唯恐不及。 这么骤然从众人前呼后拥的云端跌落到太多人看不起的谷底,梅学海不甘之余更是恨上了陆明熙。 竟是一点儿犹豫都不曾,就接受了陆瑛的建议。 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和陆瑛说的一般。陆明熙昏迷在床后,梅学海也提心吊胆过,后来发现那些太医竟然没有一个发现里面的猫腻,这才放下心来,还借此上了陆明廉的船。 还想着陆明熙只能就这么睡完一生了,谁知道对方还会醒过来。自打陆明熙醒过来,梅学海就没一天睡安生过。现在听了齐家的下场,更是五雷轰顶—— 陆明廉的女儿可也是齐家的媳妇儿,关乎颜面之下,陆明廉可是豁出了老脸来,结果却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齐家的事情上,一点儿忙都没帮上。 足可见隆福路陆家绝不像陆瑛吹嘘的那般厉害……倒是姐夫和那便宜外甥,是真狠。 刺激太大,梅老夫人一下昏了过去。等醒过来,逮着梅学海又打又骂: "孽子,孽子!全家人都要被你害死了!" 可话虽这么说,思来想去,外甥女婿如何也比不得儿子金贵。 等梅氏匆匆赶来,瞧见的就是直挺挺跪在那里的梅老夫人和梅学海…… "祖母。"陆瑄和蕴宁疾步上前,一左一右搀住迎出来的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瞧瞧这个,看看那个,脸上全是遮也遮不住的笑意。 "祖母。"陆嘉怡跟着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却是好半晌不敢抬头—— 祖母出身大正名门崔家,最讲规矩,自己现在却是和齐家和离,虽说有陆瑄做主,这会儿瞧见老太君,依旧惶恐不已。 崔太君沉默片刻,亲手扶起陆嘉怡: "你身子骨弱,莫要跪了。你是个好的,是齐家有眼无珠,回家了,就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你爹也是挂念你的,去吧,去看看你爹……" 听祖母如此说,陆嘉怡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抱着老太君的腿大哭出声。 旁边崔琳琅忙上前,帮着扶起陆嘉怡: "表姐快莫要伤心了,回家了就好。" 又转向蕴宁,眉眼里全是喜悦: "嫂子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论岁数,崔琳琅比蕴宁要大,这声表嫂却是叫的再自然不过—— 别看嫂子年纪小,可做了多少大事?先是救了自家兄妹,又让姑丈清醒,把陆家从危机中解救了出来,还对家中兄弟姊妹这般爱护,亲自去了保定府对上齐家接了嘉怡表姐回来…… 第20章 "琳琅——"蕴宁也很喜爱秀外慧中的崔琳琅,更甚者之前母亲可也侧面打探过琳琅的为人,不出意外的话,琳琅说不好很快就是袁家的人了。 见蕴宁和一干姊妹那般亲近,陆嘉怡也颇为感慨,更为自家大哥感到庆幸。毕竟当初嫁人时,陆嘉怡还担心,自家大哥会不会这辈子都不成亲了…… 站在一边的崔浩,忆及初到陆家时的悲惨绝望,再瞧眼前的其乐融融,总是没有情绪的眼眸间也不觉染上了浓浓的暖意。 一行人说笑着往陆明熙的房间而去。 正好和从里面出来的梅氏撞个正着。 一眼瞧见走在崔老夫人身侧的陆瑄并蕴宁,梅氏明显僵了一下,下一刻勉强挤出些笑容: "母亲。" 又笑着冲陆瑄和蕴宁道: "瑄哥儿回来了,你爹这些日子可不是一直念叨着你们?" 口中说着,闪开身形: "快进去吧。" 神情却无疑有些黯然。 早在陆明熙醒过来时,就搬回了自己的院子,只一点,却是以喜静为名,去了客房,甚至连近身侍候这样的事,都没让梅氏沾手,而是交给了崔老夫人派来的人。 蕴宁恭恭敬敬的应下,这才和陆瑄一块儿进了房间。 梅氏在原地站了半晌,瞧着众人的背影,神情明显有些怔忡,好半晌,扭头离开了。 知道儿子媳妇儿回来了,陆明熙精神也明显大为好转。 和蕴宁离开时相比,不独胖了些,面色也不似原来那般苍白了,渐渐有了之前掌管朝纲时的风采。 "你们下去吧。"崔老夫人环视周围的人,吩咐道,"在外面侍候着便好,有什么事再叫你们。" 一众丫鬟仆妇应了一声,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母亲这边坐。"陆明熙欠起身,把住崔老夫人的手臂,眼神温暖。只他腿不能动,行动间便有些艰难。只得又不舍的放开。 陆瑄扶住老夫人另一条胳膊,服侍着老夫人坐好。 崔琳琅已经搬了另一张椅子,放到陆明熙床前。 陆嘉怡瞧着就有些疑惑——连老祖母也是坐在一侧罢了,放眼身边所有人,实在想不通,还有哪个可以坐这正中间的位置。 正自愣神,那边蕴宁已是自然的坐下,执起陆明熙手腕,轻声道: "爹爹且躺平些。" 怎么出手救治爹爹的,竟然是,嫂子?! 陆嘉怡目瞪口呆之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房间内所有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一时心情激荡不已。 那边蕴宁已是放开手,脸上渐渐浮起些笑意来: "恭喜爹爹,贺喜爹爹。" 众人顿时精神一震。 果然,蕴宁接着道: "爹爹的腿五日前开始发麻,三日前复转为疼痛,昨儿个又没了知觉,媳妇儿说的可对" 陆明熙点了点头,神情间也不免有些激动—— 腿刚有了知觉时,陆明熙兴奋至极,本想下床走走的,不想却根本使不上力气,之后又陷入彻骨的疼痛之中,而比疼痛更打击人的,则是再次没有知觉之时。 若非陆明熙毕竟是一朝阁老,性情之坚毅远超常人,说不定早就崩溃了。 怎么现在看儿媳妇儿的模样,倒是一件好事不成? 蕴宁含笑点头: "我再为爹爹开个药方,等这剂药服下去,爹爹行动时虽还有些不便,下地走上几步,却是可以做到的。" "真的?"陆明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崔老夫人眼睛也一阵阵的发热。 蕴宁点头,拿过笔墨,挥笔写了一个方子,待得下人把药物送过来,又亲自煮了,送到陆明熙床前。 这药跟前面的药物明显有些不同,不独味儿道有些冲,苦辛之味儿更是极浓,陆明熙接过来,却是眼睛眨都没眨的就全喝了下去。 可刚喝完,便觉得一阵血气翻涌,竟是张嘴吐出了一口血来。 陆珦站的最近,见此情景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爹……" 忙要问蕴宁怎么回事。却听蕴宁道: "莫要慌张。这是好事。不信大哥看看血的颜色。" 陆珦忙低头去瞧,果见血色颜色黑紫。 又接连吐了三四口,陆明熙才止住,蕴宁又喂他吃了做好的药丸,在陆明熙脚踝处施以金针: "长时间食物相克,虽是剂量小,可日积月累之下,已然伤及肺腑,更是使得下肢血气凝滞,这样发散出来,才能再次站立……" 随着蕴宁拔出金针,陆明熙第一时间感觉到,一直僵硬的两条腿忽然就再次有了感觉,明明比起之前的疼痛来,还要更加剧烈,陆明熙却是激动至极: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112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