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正派的我怎么成了魔皇》 1.武当山上小师叔 夏极看了眼远方初秋里的山景。 他也成了武当山第九代弟子眼中的风景。 那是个眉眼带笑的魁梧少年,着宽松到近乎算是露肩的白袍,黑无束披散而下,乱糟糟的地方足够当个鸟巢。 “小师叔~~~” “是小师叔啊!!” “小师叔要去哪儿?” 一群九代弟子挥着手,呼喊着。 这倒不是尊敬,而是一种包裹在笑容里的尖锐嘲讽。 因为师叔实力太弱了,天赋太差了。 有师叔在,他们的师父就不能骂他们“不堪教化”,这会让他们的师父想起小师叔,然后就觉得连带师祖一起骂了,这就很不好。 夏极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他走在一条蜿蜒山道上,远处则是圈墙构出的道宫。 如从高处俯瞰,这山道,与那圈墙包裹的道宫,恰如一蛇一龟。 太极宫供奉的是真武大帝。 真武大帝又称玄武大帝,是龟蛇合一的水神,亦是斩妖除魔的荡魔天尊。 夏极走到道宫时,檐牙过道里的两个小道童忙上前道:“小师叔,师祖等你很久了。” 夏极仰头看了看道宫牌匾上的“紫霄”两字,有些感慨,穿越到这个世界,一晃十七年了。 前一世,他为供养家庭,而曲意逢迎权贵,虽说也是八方逢源,走到哪里都有人敬称一声“夏老板”,但他却越活越不知道自己是谁。 而后,不过一次失败,一场大病就直接要了他的命,一世辛劳赚取来的金钱甚至还抵不过那一次失败的代价。 同时,他的大病也是个烧金的无底洞,每天都需要大量支出,而且还只是苟延残喘拖延时日罢了... 他为了不拖累家人而选择拔了呼吸机电源,在那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用尽全力地爬到了窗前,拉开了那扇厚重的帘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着窗外那夜风里的人间。 心底只想着,这一世活着也是热热闹闹,忙里忙外跟真的似的,但又得到了什么?若有来世,必要抛开那些弥散着名利钞票味儿的羁绊,逍遥自在,才不算白活一场。 他看着寂夜里,五光十色的人间,如同尘埃般闭合上了双眼。 夏极也闭了闭双眼,紫霄两字依然在头顶挂着。 而秋雨就落下了, 雨幕似要谢尽这浮世残存的繁华,打落每一朵还倔强在枝头的花与叶。 肃杀的西风呼啸起来,就满山都是枯叶了。 紫霄宫里,白眉老道早在等他了,师徒俩也没什么话,老道指了指桌上的两个托盘。 左边盘里是把剑,右边盘里是张符。 老道一副永远混混僵僵没睡醒的样子,据他自己说,这就是“大道之初、阴阳未开,混混沌沌”的形态,见到夏极还要啰嗦,他简单明了地打断,然后道了声:“去吧。” 夏极早知道流程,抓起那剑,又把符放入怀中,恭敬地行了个礼就转身了。 流程什么的早就很熟了,师兄师姐们也多有提点,让他明白这是太极宫立宫以来的就有的仪式,只有掌教亲传弟子才需要去做。 他是老道的关门弟子,自然少不了这一茬。 师兄师姐们也曾叮嘱他“用符不仅可以主修符道,还能多个帮手,用剑就需要外出历练了,而且斩了也没什么好处”。 是的。 这仪式名为——观心。 后山会有一个早被掌教准备好的妖怪,那妖怪已经到化形期,却被关押于“锁妖塔”, 而每个亲传弟子入宫三年后就要去到这后山,见那妖怪。 然后,可以用剑斩了妖怪,也可用符收了妖怪。 斩妖还是收妖,武当山上并无忌讳,就连真武大帝亦曾收服水火二魔而化龟蛇二将,更何况他们呢? 这是一场心性的测试。 山道上,白色道袍的少年撑着黑伞,走过起伏的山道,山道渐窄,宛如羊肠,在竖着“后山”字样的石碑前,他停了停。 再往前,就是清修的太子洞,据说真武大帝曾脱了俗世太子的身份,在这里修道,而现在这洞里却是有不少隐居的太极宫前辈。 但夏极要去的地方是锁妖塔。 他侧身走上失修的小道,而开始登山。 山巅有四重塔,即锁妖塔,除了塔檐下贴着的一张张暗哑无光的符箓,没什么特别的。 守塔的道士认得这位掌教的关门弟子,行礼让开。 此时,锁妖塔第一层外围的囚笼里。 一个颇有些媚态的化形女子正坐着,她双手双腿都锁着镣铐,镣铐上符箓让她妖力被完全抑制了。 媚态女子听到脚步声,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今天是判决自己命运的大日子,佛门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道门更是妖可共生、只需洗去过往罪孽就可以了。 媚态女子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跪伏下来,露出可怜兮兮让人不忍的模样,待到一道身形站到了囚笼前,她才抬眼,小心打量。 那是个眉眼带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的白袍道士,大一号的道袍,随意披散的黑明明会给人邋遢之感,但或许是年轻的缘故,却给人一种逍遥的意味。 媚态女子躬身道:“小妖已经认错了,还请仙长能带我出去...小妖必定竭尽平生所能,洗清过往罪孽。” “妞儿,抬头。” 柔和的声音响起。 媚态女子早酝酿好了情绪,双目噙着的泪水于一抬头之间而落下,宛似春杏沾露、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地看向夏极。 但她忽地察觉有些古怪,因为这小道士的目光有些...太色了。 她心中一喜,挺了挺胸口。 然而...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嘛。”夏极就看了一眼,鄙视的目光扫了扫,笑笑着道,“太小了。” 然后,他什么都没继续说,拔剑就运力斩下。 那媚态女子还处于愕然之中,就见一道寒光闪过,头颅就已经被斩断了。 头落地,化作一个狰狞的蛟,而那婀娜的躯体亦是因失去了化形力量的支撑,膨胀开来,化回一个长十多米的断蛟身,横呈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蛟血洒了一地,很是刺目。 而这一幕,也让通过“显相符”观察着的师兄师姐们炸开了。 “师弟居然说太小了?这个视角实乃贫道之盲点...” “师弟怕是不知道有显相符吧?也对,师弟道法肤浅,不知道显相符也正常。” “我一直以为师弟是在藏拙,今日才如大梦初醒,师弟是真拙。” “师弟是真的傻...能免费收服一条蛟妖都不要,按照他本身的修为,这下山都难吧?如果有了蛟妖的帮助,那可是好多了。” “欸...师弟也不小了,也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他这不外出闯荡,谁养他啊?” “我养他啊。”一名双眼下各有一颗泪痣的娇美师姐很认真地接了一句。 众师兄师姐纷纷侧头看去,然后眸光低垂在那师姐胸前扫了扫,出意义不明的笑。 师姐也低头看了一眼,就很伤心,她默默地取出了怀里的一沓符... “虞师姐,请务必淡定...” “你是一个修道之人,要清静无为...” 娇美师姐听到“清静无为”四个字,觉得有道理,就从那一沓符里抽回了一张, 但转念一想,歪着脑袋道:“师父说,修道之人,就要随心”, 说罢,她又从怀里多抽了几章符,然后御符,向众同门打去。 画面一时有些凌乱。 ...... 锁妖塔里,夏极看着那化成原形的蛟龙。 脑中闪过的是这些天他搜集来的信息。 这蛟龙为祸钱塘一带,常于夏末秋初潮汛最大时卷走江边渔民, 而这些渔民又会化作水伥,永远地只能潜伏于浪潮之间,日以继夜地推动白浪,无有停歇... 除非,这水伥能够寻到替死鬼,这才可以解脱去往轮回。 而师父抓来的这个化形的蛟龙,更是钱塘江水患里作恶最甚的一个妖魔,所杀之无辜百姓不知几多。 而他乃是名门正派之人。 岂可饶恕? “我夏极从不是个会为了得到好处,而委屈自己的人。” 夏极不悔,收起剑,转身离开锁妖塔,同时在心底淡淡道:“系统,给我签到!!!” 2.戒律清规 宿主实力低微,绑定门派为武当山太极宫,开始签到... 一行字体于夏极眼前显出。 紧接着,一颗“二十倍修行丹”在夏极脑海的虚空里显出。 那虚空混混沌沌,边界模糊,不知存在于何处,但夏极却可以将签到获得的物品存放其中,也可以随时取出。 明明这储物虚空给人以很高大上的感觉,夏极却称这个地方为“大黑箱”。 这一颗“二十倍修行丹”可以使得他一年的修行等同二十年,效果持续为一个月,可谓很是玄异了。 他看完丹药,就随手放到了大黑箱里。 这丹药悬浮在虚空之中,静止于诸多“二十倍修行丹”之间,陷入了永远不会变化的状态。 夏极看到“宿主实力低微”那几个字,也觉有些无语,“等过了今年的年底,就开始修行吧,再不有点进步,老头子怕是真要对我失望了。” 他之所以不修行,其实也是迫于无奈。 他是穿越而来,但也是个弃婴,被武当掌门张真人捡回了武当山,然后交由山下农妇抚养长大,只为他为什么叫夏极,大概是他脖子上的银制长命锁上刻着“夏极”两个字,老道没改名字。 十三岁的秋天,张真人考校了一番他的心性,就收他为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只不过,夏极资质实在普通,一晃两年多过去了,即便只是些粗浅的强身健体法门,却竟也一无所成。 即便如此,张真人也什么都没说。 去年年初,大雪天,山下镇子里张灯结彩,夏极下山陪着那位被他视为娘亲的农妇,一起吃了新年饭,然后一觉醒来,就忽然现自己多了个系统。 他还依然记得那一串儿在脑海里响着的系统声。 叮! 您可以进行签到了,您实力越弱,获得的奖励将会越丰厚。 叮! 请选择绑定门派,所获签到之物和所绑门派相关。 叮! 选定之后,除非获得“解绑玉”,否则无法更换门派。 叮! 特别提醒,请不要断签,否则月底大奖和年底大奖将会进行时间重置。 夏极好歹是穿越者,虽穿越前的经历已被他视为前世,那段儿经历也被他自嘲地调笑为“奈河桥上忘了喝汤”,但他对于“系统”、“签到”、“断签”却不陌生。 于是,他直接绑定了武当山太极宫,开始了签到之旅。 这签到也不花里胡哨。 周一到周四,百分之九十九是修行丹。 周五,百分之九十九是特殊丹药,诸如疗伤,毒药。 周六周日,则是免签卡。 月底大奖是一次性底牌类用品。 年底大奖是功法。 而第一年,夏极获得的功法叫做《八荒**唯我独尊功》。 夏极虽然没有修炼,但是也大概翻了翻这本由暗金色书页构成的功法。 这功法威力奇大,甚至能够彻底改造人体,将人的经脉结构进行一次彻底的升级,这样的功法夏极是听都没听过。 但这功法却有一个弱点。 这弱点就是每过五年,就需要“返老还童”一次,还童之后,功力清零,如果想要恢复,只有慢慢等上十天时间。 这十天里,每天会恢复一层功力,也会长大十分之一的年龄。 这弱点不错,夏极很喜欢。 这意味着,即便他变强了,也可以卡着时间点去获得最丰厚的年末大奖。 ...... 初秋萧索,风雨似有悲怆的女人跪于黄土,嚎啕大哭, 泪滴子挥洒在天地里,又糅杂着那穿林打叶、钻洞过孔而出的鬼哭狼嚎之声。 夏极背着剑揣着符,撑着黑伞回到紫霄宫时, 两个小道童接过他的伞、剑和符,其中一个仰头对他连连挤眼,然后又瘪了瘪小嘴,示意好像有不好的事要生。 夏极愣了愣,挠挠鸟窝般的头,正待问什么,而紫霄宫内却已传来老道的声音: “进屋。” 夏极不再管小童,踏前几步,推门而入。 门里,真武大帝的金身高大威猛,着黑衣,披金甲,腰缠玉带,脚踏龟蛇,仗剑怒目,看着每一个从大门进入的人, 而那看似浑浑噩噩的白老道就佝偻着背,坐在这位荡魔天尊的脚下,双手交垂遮在袖中,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模样。 而除了老道,一旁还站着三个道士两个道姑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废人, 这是夏极的四个师兄,两个师姐...本来不止这六个,其他的要么还俗,要么...死了。 夏极看着气氛严肃的要冻死人,笑了笑道:“师父...生什么事了?” 老道说:“我山上四戒,念一遍。” 夏极道:“一戒不得杀生以自活,二戒不得淫yu以为悦,三戒不得偷盗以供己,四戒不得妄语以为能。” 老道问:“知道错了吗?” 夏极有些摸不准脑袋。 六师姐道号白梅子,约莫二十五六,扎着拖到小腿弯下的麻花辫,神色不动,嘴唇却轻嚅了几下,传音道:“师弟,有显相符,你在锁妖塔里的一言一行,我们都看着呢。” 夏极在心底对六师姐道了声谢,他得了提点,急忙反省,这一想就想到自己说的那句话。 他试探着问:“是...太...太小了?” 众人立刻神色肃然。 夏极笑道;“师父啊,我就说她眼睛小而已嘛,又怎么...” 老道打断他的话,淡淡道:“去外宫的帝君玉像面前,跪罚半天,半天之后再来找我。” 夏极不再诡辩,恭敬应了声:“是,师父。” 大师兄是一个沉稳而颇有几分仙气的长须中年人,他操着一口能闻到乡土气息的话在旁提醒道:“师弟啊,往边上跪点儿咧,待会有香客的,别影响咯。” 夏极道:“知道了,大师兄。” 说着,他出了门,来到了紫霄宫外宫,绕着真武帝君的玉像绕了半圈,跪在了侧边的蒲团上,低眉垂。 而在内宫之中,老道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道:“清泉子浪荡,你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可要多照看他。” 一名娇美道姑道:“师父,让师弟跟我学符箓吧。” 这女子名虞清竹,道号清竹子,年龄虽才十八,但却因为入门过早,而是二师姐,是个符道的天才。 说到这个,微胖界的三师兄刘尘也急忙跟着开口了,附和着师姐道:“师父啊,师弟虽然看似高大魁梧,但这三年都没练出什么来,一看就是个不会降妖除魔的道士嘛...别说五年了,就算十年,他都下不了山。画符比较适合他。” 五师兄坐在轮椅上,沉吟了下,还是道:“师父,师弟气度风流,九代里不少女弟子都对他颇为喜欢... 只不过,那些男弟子可有些瞧不起师弟,只觉得这师叔名副其实,可谓绣花枕头一包草。” “是啊,师父......师弟实在是令人担忧啊。” 老道环视了周围一圈,隐约察觉到周围六个弟子都是一样的想法。 他轻轻叹了口气:“帝君曾是太子,那时候,谁又会想到他能斩尽北冥三万妖,威压妖魔,镇得人间太平呢?” 众皆无言,看来老师是把小师弟和真武帝君去比了。 这比喻真让众弟子心底有一口老槽想吐,但又无法吐,总不能说“师父,您老人家真的瞎了眼了,帝君是帝君,师弟是师弟,这不同”,只能纷纷称是。 3.身在道乡 滴答,滴答... 宫外雨水垂成冷冽的珠帘。 却犹有香客匆匆而来,小心地收了伞,然后侍以香火,再跪在玉像前祈福求平安。 如今世道混乱,盗寇横行,妖魔作祟,行路艰难,这心若不能安下,就连觉都睡不好。 香客有男有女,进入紫霄前宫,都会好奇地向那罚跪的白袍道士投去目光,尤其是女香客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只觉这山上仙长果真是出尘飘逸,而且还那么高大,一瞬间整个武当形象也在她脑海里拔高了。 而那年轻道士诸神无念,神色平静,浓眉如蚕,只如枯石老松,双手垂拱藏袖,认认真真地跪在真武帝君玉像前,一跪就是半天。 半天后,天色已黑,午餐的点早过了,晚餐的点也过了,远处传来道士道姑们的诵经声。 酉时是晚课时间,对应的是卯时的早课。 早祈平安,晚度亡魂,这是传统了。 夏极动了动身子,揉了揉麻的双腿,有一种前世被罚站的感觉,“老头子也太较真了。” 他只是随口嘀咕,心底倒真没这么认为。 想起之前老道的话,他又穿向紫霄宫后宫,前宫承香火,后宫则是修炼之处了。 道士安身、立命、修性。 身为外物,衣食住行。 命为躯体,求个不可得的长生。 性为心灵,可驱神魂离体,上借诸神道法。 吱嘎... 紫霄后宫大门推开。 夏极走入,又反手关门,然后看定那老道,诚声道:“师父,徒儿知道错了,如今受罚归来。” “唔...清泉子来了啊...”老道如是忘了惩罚的事。 “你既取了剑,斩了那妖,今后就主修命做一个剑修吧...虽说性命双修,但总归要有个侧重。”老道嘴唇轻轻动着,又如没动,但声音却清晰地传了出来,这是念咒念多了的特点了。 “盘子里的东西,取了去,早晚课正常。 另外...你该修行周天行气法和真正的金光咒了。” “行气不懂,就去问你三师兄,金光咒不会,多问问你二师姐。” “是,师父。”夏极恭敬地应了声。 他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投向黑木桌上的一个托盘, 里面放着一把长剑,长剑正是斩那蛟妖的剑,是把好剑, 除此之外,还有两本书册,一本《周天行气法》,一本《金光咒》。 他取了起来,看向老道。 老道睁开浑浊的眼睛,那瞳孔无比的清明,仿如洞察了一切世事。 “清泉子啊...” “师父,请说。” “很多人说你不学无术,说你是绣花枕头,他们在暗中嘲笑你,看不起你,说你此生了了,不会有什么出息......但是,师父从来没这么觉得。” “......” “去吧。”老道合上眼,再不说半句话。 夏极行礼,离去。 “咕咕咕...” 忽地,他肚子响了,中饭没吃,晚饭没吃,能不饿么? 但武当有规矩,过点不食,这时候怕是吃不到东西了。 老道没给什么反应,直到他出门之后,那闭着的双眸才缓缓睁开,浑浊的眸子看向那闭拢的宫门,而显出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也有这么一个小道人如此的徘徊在门前,如此地被人嘲笑着,却依然自得其乐。 ... ... 晚课是人人都要参加的,夏极虽然受了罚,饿着肚子,但还是得去参加。 他悄声进入诵经殿,大殿前的蒲团上已经坐满了弟子,那些都是九代弟子,这些九代弟子里有不少都是中年人了。 虞清竹微微仰面,朝着诵经殿远处的神像,口中诵着经文,似有所感,这才稍稍侧头,一双泪痣静悬在眸子下,她看向夏极,抬手远远地招了招,同时挪了挪屁股,让出她霸占的两个蒲团之一。 夏极就走了过去,盘膝在二师姐身侧的蒲团上,开始跟着诵那些已经倒背如流的经文。 此时,众道士念的是《救苦拔罪经》,念完这个还得继续念《升天得道经》、《解冤拔罪经》,再之后还有种种宝诰需得诚心诵读,最末是朝上三礼,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 而待到早上,道士们需得五点起床,迅洗漱之后,然后在晨光微起时赶到诵经殿,起《澄清韵》,直后又是《举天尊》等等,然后念八大神咒,接着再诵读《消灾护命经》等等等等,林林总总数十篇需得念下来... 穿越以来,夏极的活动区域虽然小,但也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 这绝不是他穿越前的世界,而是个玄奇瑰异的世界。 据说,在距离道乡很遥远的城市里,有车头喷吐着烟雾的火车,有凡人亦可用以斩杀妖魔的圣枪,有穿着锦绣旗袍、别着绒花在滩上洋场慢摇的绝色佳人,有伫于斑驳时河里的千年王朝,有力拔山兮的大将军,还有与道乡遥遥相对的佛土。 便是道乡,其实也远远不止武当一处。 便是道乡,其实也内里各有观念千千万,总而言之,却分为三种,这三种被世人称为“天人道”、“逍遥道”、“长生道”。 武当,太极宫,属逍遥道。 而逍遥道的道士们其实细细说来,也有品阶。 为道童,入门三年,先锻体,诵经,观心性,这算是道童。 其次为掌烛道人,当了三年道童,则可以行冠礼,而名掌烛,这时候就可以正式修行山门里的功法了,但道士清净修行,逍遥随心,功法高固然受人敬佩,但德行高却更让人尊重,在这里功法为辅,修德才为主。 道德,道德,没有德,谈什么道?贪恋力量,不过是入了歧途小道罢了。何况,力量再大,大的过借来的神鬼之力? 再次为游方道人,五年掌烛期满,就可以下山历练,云游四海,以求心中之道,这需得十年时间。 再后为受箓道人,十年游方若是德行武力俱佳,就可以正式受箓,从此可以真正地谴神役鬼,斩妖除邪,救济困厄,也能够留名于道宫书卷,传诸后世。 再后则为真人,受箓三十载,若是德行武力俱能匹配,则可被称为真人。 武当老道,就是这么一个真人。 而夏极如今刚入掌烛。 至于二师姐虞清竹,三师兄刘尘,则都算游方道人了。 4.这些魔功会伪装?!! 师兄师姐都是游方道人,回来不过是见证一下小师弟的观心仪式,见完了就踏上云游历练、问心求道的旅途了。 说都走,其实也不是,至少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都留着。 大师兄是个有着和气、仙气、土气的中年男人,一口土话说的贼标准,又快又溜,据说他年轻时受了重伤,之后就潜心在太极宫主持内务了,斋蘸仪式,拜宫香客,采买饭菜等等都得管,同时也是“财务总管”,负责给做事的道士们“薪水”。 他平时是个大忙人,即便忙里抽闲了也不会修炼,而是跑过去道藏阁寻四师兄下棋。 四师兄是个书生气的男子,待人平和,相貌美丽的让女孩子都嫉妒,他管着太极宫的道藏阁,是个不修命而只修性的怪胎,所以...从不外出,宅的很。 五师兄则是双腿残废,据说他在俗世曾有过不小的身份,之后却只觉黄粱一梦,而登山拜求师父收他为徒,至于他的双腿为何会残废...整个山上却是没人提也没人问,但有一点却是清楚的。 那就是,若不是一只雀妖相救,他怕是不止会断腿,还会连命都没了。 这一点人尽皆知,因为五师兄只要一喝酒就会把这事翻来覆去的说,说到最后就趴在桌上恸哭,没有半点平时冷漠的模样,谁靠近他,他就会把“妖也分善恶”这句话洗脑般地和你说。 夏极和五师兄喝了很多次酒,被“洗脑”了很多次。 所以,夏极也不会见了妖就想着一棒子打杀。 毕竟五师兄还欠了一只雀妖救命之恩,而这恩他是没法还了,因为那雀妖救他时候就死了,还不了的恩情,就是最大的遗憾。 六师姐白梅子是最早离开的,她似乎有要紧的事,所以往凤鸣山城赶火车去了。 二师姐和三师兄走的晚一些,两人分别为小师弟普及了些修炼常识,然后和武当九代弟子里一些游方道士协同外出了。 在这个乱世,走到哪儿,几乎都会撞见作祟的妖魔。 官府忙,道士也忙。 三师兄身为胖道士,很面善,也活络,到哪儿都吃得开。 二师姐这种,就属于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却是秘密武器款,无论碰到什么妖怪,一众剑修都像守宝贝一样守着她,因为只要二师姐在,就一定可以翻盘。 ...... 接下来的日子,夏极除了每天签到之外,并没有闲着。 他身为掌烛道士,需要在太极宫里待够五年才行。 而五年之后,他身为主命的剑修,无论愿不愿意,都需要下山去历练,除非他也是纯修性不修命,或是断了腿,受了不可治愈之伤等等。 掌烛道士,是需要负责宫内实务的,辈分是一回事,但身份又是一回事。 早课晚课,自然从不能缺席。 再算上这些掌烛道士的杂务,一天下来,若是懒散点,时间就是统统溜走了。 和夏极一同成为掌烛道士的还有几位师侄,这些师侄大多是跟着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的,谁让这三位守在山上? 而这几位师侄在获得《周天行气法》和《金光咒》之后,都是拼了命的修炼。 无论主命还是主性,行气和金光咒都是必学的。 夏极可轻松多了,他没修炼。 每天该吃吃,该睡睡,清风明月,饮几两山下村镇打来的水酒。 武当太极宫,只禁淫邪,但不禁道侣,事实上,在太极宫甚至道乡看来,“性”是一种自然的生理需求,不必刻意戒除,而是要“乐而有节”,从中收获身心健康。 甚至道书有言“人复不可绝阴阳,阴阳不交则坐致壅阏之病,故幽闭怨旷,多病而不寿也,任情肆意,又损年命,唯有得其节宣之和,可以不损。” 简而言之,就不禁恋爱,但不要影响修道,不要伤风败俗,不加节制就是了。 所以,年方十六却生的高大阳光的小师叔,就成了不少师侄道姑们去贯彻“人不可绝阴阳”的对象。 夏极在宫里接迎香客的时候正正经经,但一离开紫霄宫就放飞自我了。 宽松的白道袍,腰间挎着的酒葫芦,一把长剑,丢了拘束的月牙冠留的长垂肩,在山风里狂舞如火,强壮的躯体,阳光的模样。 前一世太累太累。 屋子如格子。 一栋栋高楼大厦里,只有一个个装饰各异的格子,而大部分人一生之中大部分时间都会在格子里度过。 但现在不同了,只要空了,他就会喜欢去看风景,就如弥补前世的缺憾一般,什么都不想,只是徜徉于山水之间。 漫漫青山,蜿蜒起伏,如龙似蛇,白袍的小道士拎着酒葫芦,悠哉悠哉地走在龙脊蛇背上。 这天地群山的背景里,似只有他一人了。 别人都在忙着,但他这一世,不想那么忙了。 秋水里鱼儿肥。 霜天上大雁飞。 孤崖前猴子扔果砸他,起初被砸了几次,猴子们搔搔着笑。 后来,他就能准确地抓住果子了,不仅如此,他擦擦尘土就开吃。 秋天里的山果子都熟透了,轻轻一咬,都是汁水,凑着美酒,仰头饮上一口。 美酒入喉,筋骨俱酥,只觉是神仙的滋味。 猴子们就很气,在外龇牙咧嘴,可渐渐地竟也和他熟了。 久而久之,九代的弟子们都知道了, 小师叔虽然修行不精,但是帅啊。 小师叔虽然帅,但是高大阳光啊。 小师叔虽然在紫霄宫里正经的如老道士一般,但出了宫就贼不正经啊。 小师叔虽然在宫里时只会在紫霄宫、睡觉的静室两点一线的打卡,但出了宫,就会漫山遍野的跑,总之那些最美风光的地方总能遇到他。 总而言之,他把别人修炼的时间都用来喝酒了。 男弟子们对这位师叔暗中嘲笑不已,女弟子们却沉迷于师叔男色无法自拔。 可女弟子越是这样,那些暗地里嘲笑地声音就越大。 “小师叔这样的,吃软饭还是可以的。” “我觉得也是这样,不过师叔可得抓紧时间寻一个厉害的道侣了,否则...年老色衰了就不好了,哈哈哈。” “力量终究还是自己的才好,我们当把小师叔引以为戒,不可如他这般。” 另一边,小道姑们也看透了师叔的本质,虽然痴迷于师叔的潇洒帅气,但是谁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然而,还有几个痴迷的特别深的小道姑,就会邀请师叔下山吃饭,然后试图给师叔灌下毒鸡汤,让师叔幡然醒悟,浪子回头。 道士没什么钱,有人请吃饭,夏极就很开心。 但师侄们错了。 小师叔前世喝下的毒鸡汤可以灌满整个大海,所以...师侄们的投资统统打了水漂。 ...... 这么过着,转眼就到了冬日的最后一天。 大雪纷飞里,夏极垂手坐在静室的屋檐下。 他长舒一口气,打了个酒嗝,“终于到修行的时候了。” 在他的计划里,从明天开始,他就要用“二十倍修行丹”开始修行了。 “系统,给我签到!” 心念一动里。 夏极只觉脑海响起熟悉的声音。 叮! 宿主绑定门派为武当山太极宫,开始签到。 ...... 一篇暗金书页构成的册子在他脑海浮现。 在迷雾笼罩的书名之下显出五个大字: 【炎魔焚域功】! 这五个大字一闪而过。 很快字迹变化。 叮! 您获得了【日曜黄庭经】。 两道声音之后,暗金页册功法的名字显现了出来。 夏极取出翻看了一下,忍不住赞叹出声... “真是高深的道法啊。” “只是修炼到高处,可以为罡气里添入大日真元...什么叫添入大日真元?” 他虽然没修炼,但好歹也请教过二师姐三师兄,再加上“行气”也是山上道士们平时讨论的诸多话题之一,所以对于“气”的境界还是了解的。 行气法,第一个层次的终极,是能够生出罡气,并且在任督二脉之间进行周天运行,哪怕无意之间也能如此进行。 此为“周天行气”。 第二个层次的终极,是能够在行气之间触及任督二脉以外的所有行脉, 能达到这个层次,真气的运用能力会上升到一个十分高的层次,即便是生病中毒受伤,只需要引气过去,那伤口都如被火焰焚烧,可以很快痊愈。 这叫“引火烧身”。 第三个层次的终极,则是在气入奇经八脉后,能够再深入达到凡人所不知的一百零八隐穴,甚至覆盖全身,达到这个境界...几乎在水中也可以生存了,功力再高深的,在火中焚烧也不会死去。 这叫“先天胎息”。 呼吸的不再是后天空气,而是先天之气,便是把鸿毛放在鼻口之上,也不会有半点飘动。 “周天行气”、“引火烧身”、“先天胎息”就是行气的三大境界。 但是... “什么叫做添入大日真元?” 似乎这门功法过了自己认知的上限。 5.此生,无人能阻我逍遥!(感谢盟主“馀生寄林川”) 新年第一天,武当香客极多,就算抢不到头炉香,也算是头日香,可见心诚了。 还有不少大胆的香客居然爬到断崖上去烧那一炉所谓的“通天香”。 “通天香”其实只是个放在突出于深渊上的香炉,传说在这里烧的香能够上达天外,直接被仙神感知,所以虽然危险,每年却有许多人来此烧香,屡禁不绝。 其余的男女老少正常香客则在紫霄前宫上香,祈福。 夏极身为掌烛道士,也没能因为辈分而逃过忙碌, 他自早课后一直忙碌到晚课,晚课之后才空闲下来。 回到静室后,已是精疲力尽,他略作洗漱才稍稍恢复了精神,然后吞下一枚“二十倍修行丹”,开始修行。 道法神通虽有万般, 但对于主命的剑修来说,基础是气, 而对主性的符修来说,基础是神。 所以符修虽然也行气,但却会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观想中去。 “二十倍修行丹”可以使得夏极一天的修行,就抵得上旁人二十天修行。 修行这东西虽说有天资之别,但总体来说,大家都是人类,而能够入门又都证明了是可以修行的,所以在尽了应有力量的情况下,修行也大差不差,不存在什么你运气一次就忽然顿悟的情况...那种情况不是天才,而是该吃药了。 ... 所以,夏极足足花费了五天时间才“顿悟”,从而直接突破了运气的第一境界“周天行气”。 第二境界“引火烧身”就难了。 夏极竟花了五十天时间,才“顿悟”出来。 在提早两个多月修行的勤奋师侄们欢呼着“终于成功突破并巩固了第一境界,达到周天行气了”,“苦心人天不负”,“我天赋不错”的时候,夏极却已经突破了第二境界。 但他什么都没说,平时依然那副模样。 师侄们隐约知道小师叔开始修行了,但估摸着师叔也那样,根本不知道夏极的突破度如此恐怖。 夏极也无意去表现,或是证明什么。 他乐在其中。 师侄们说什么,嘲笑什么,他毫不在乎。 师兄师姐们的恨铁不成钢,他也不在乎。 只不过,修炼太快也有问题,那着本行气法的册子上并没有记载第三层次“先天胎息”的修炼法。 夏极是想直接练【八荒**唯我独尊功】或者【日曜黄庭经】的,奈何这两本功法似乎层次太高了,你如果没有能够在体内修出高深的罡气,根本连入门修炼都做不到。 而这两本用暗金奇异金属组成的册子,里面根本没有记载“先天胎息”之法。 夏极也曾揣度,莫不是因为不屑记载? 至于直接跑去紫霄后宫,对老道说一声“老头子,你教的行气法我已经练到头了...能不能换一本”也不太妥。 这等修炼度,实在是惊世骇俗。 夏极这点儿逼数还是有的。 他不想出风头,不想当天才,不想背责任,不想人尽皆知。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压力越大。 前世操劳半身,一场大病,恍如一枕黄粱梦让他醒了过来。 今世他就想当个透明人,什么事都别找他,什么人都不要知道他厉害。 他就舒舒服服地修炼、喝酒、逍遥于山水之间。 而在这徜徉的旅途里,有三五个知心好心,能够结伴而行,却不会不自在的那种。 这样就很好了。 等到老了,他就做个醉翁。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也。 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何况,逍遥道的书里也有记载的圣贤“宁愿逃跑,都不愿出任皇朝丞相”。 当时皇朝的皇帝亲自去请那位大贤,希望他能当丞相,但大贤只问“一只三千多岁的神龟,是愿意被供在庙里呢,还是活在泥浆中悠然摇尾呢”? 答案不言而喻,自是愿意在泥浆中快活地摇尾。 那圣贤平生所恨,就是出了名,让别人知道他有才华有能力,可以治理一国。 名是红尘毒。 名是世间锁。 名这东西,不要也罢。 此生,他定要逍遥自在,而这一点...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绝对没有! 夏极紧握住双拳,哪怕指甲嵌入肉中,也没有丝毫痛觉。 前世的他兢兢业业地追求名利。 这一世,他只要逍遥! ...... 夏极日复一日地修行着,这罡气不是说你练出来就行了,还得持之以恒,如此功力才会更加精湛。 同是行气第二境界,修了十年的,就肯定比修了五年的厉害,这基本是没跑儿的。 行气的同时,他也开始练习金光咒。 金光咒对于一个诚心修道的人来说并不难,基本是掐一指诀,配以最基础的观想,同时把金光咒念一遍就可以了。 金光咒是如下的: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受持万遍,身有光明。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金光现,覆护真人。” 合计一百零四个字。 你要念完了才能动。 而一旦动,会有一层淡淡的金光透体而出,覆盖你的躯体,但很淡很淡,然后你会感到五感清明、力量增强、反应变快等等。 总而言之,这在有着穿越史的夏极看来,金光咒就是一个综合BuFF,只要加上,就可以提高自身的各项属性,三维up,攻击up,移动度up,攻击度up等等等等。 但问题来了。 这是足足一百零四个字啊...就算你嘴皮子再快,十几秒是要的吧? 为了上一个BuFF,花费十多秒时间,这可真是一言难尽啊,总不成和敌交锋时,喊一声“你先别动,让我上个BuFF先”。 所以,提高念咒度,就能提高战斗力。 另一边,也许是看到徒儿开始修行了,老道便是传唤了了夏极,很粗略地查验之后,就让他去道藏阁找四师兄。 道藏阁除了各种经书、各种留档的记录之外,自然也藏着功法。 只不过,那些功法平时都隐藏在秘柜里,只有四师兄知道在哪儿。 这倒不是说功法比经书贵重,而是功法能让人执刀,执刀就易让人目空一切然后作恶,经书却不会。 夏极随口提了句“徒儿想看看先天胎息行气法”。 老道居然随口就答应了。 至于徒儿为什么要看,老道没问,似乎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外人看来,这位坐在真武大帝金身雕像下的真人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道士,也许再过几年就会驾鹤西去了,可竟没人还记得他的本事,即便大师兄一撸大袖欲要说说他过去的牛逼事迹,他也会轻轻咳嗽一声,提前打断,然后道一句“些许小事,再提做甚?” 但无论如何,夏极终于可以去道藏阁,从四师兄处取来一本“御剑之术”,以及第三层次的先天胎息行气之法了。 6.娘炮与酒鬼 武当道藏阁在紫霄后宫侧边的清幽竹林间, 四师兄是个文雅异常、皮肤比女子还要白皙的美貌男人,和小师弟这种阳刚帅气、散着酒气的浪子站一起,竟然有一种意外的娘炮和酒鬼cp感。 夏极入阁时,四师兄正坐在一张古琴边,一双比女人还要修长的剥葱般的指头正在琴弦上抚弄着。 这位师兄曾很是让夏极憧憬了一下“师兄其实是藏经阁扫地僧”一般的人物,毕竟...相貌这般女性化的男人也算是天生异相了,就算演电影,这般的皮相也不会是路人甲,不是么? 更何况,四师兄不经意的笑容之间,还会露出几分特有的沧桑和邪魅,这让有过穿越史的夏极又会去想“师兄莫不是某个大佬累了,所以才隐居在此”之类的。 但事实上,并不是。 四师兄从身侧取出一张纸页和一本册子,抬手之间,一副要赋予这死物以生命的架势。 就在夏极期待着那两物飞到自己手上时,师兄默默地把纸和书放在了桌上,道了声:“师弟啊,这张纸上记载着诸多御剑之术,你挑一本就是了,这册子上则是胎息之法,你取了去,莫要给他人看。” “是,师兄”,夏极已经习惯了。 四师兄的起手式永远很高人,如在云端,一副下一秒就要装逼的架势,但落手式就很普通,普通到有一种挂着“假冒伪劣”牌子的既视感... 夏极走到桌前,取了两页纸,看到琴桌边还有一杯水,似乎是什么泉水,晶莹剔透,而带着某种香气,显然不是凡物。 似乎感受到小师弟的目光,四师兄抓起那杯水,一饮而尽,微笑着看看小师弟。 夏极无语了下,就是不仅不给自己喝,甚至连让自己开口询问的机会都没有呗。 他将胎息的册子放入怀中,开始挑选御剑之术。 之前他请教过三师兄刘尘,对剑术是有一些基本认知的。 对于主命的剑修而言, 行气是基础,就好比普通人的力气, 而御剑术,就是挥这力气的手段。 简而言之,行气类似“基础攻击力”,而剑术则是技能,这一剑下去,会造成“百分之两百八十基础攻击力”的伤害之类。 但现实毕竟不是游戏,这想法只能供夏极粗浅地理解了一下两者的关系。 事实上,刘尘师兄告诉过他,剑术和行气一样,也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名为剑力。 这个层次的终极就是需要学会将自身的力量,行气所得的罡气运用到剑上,并且汇聚在剑斩击或是刺击的部分,即“外力、罡气与剑”三者一体,凝聚一点,从而爆出极强的力量。 第二个层次,名为剑气。 这个层次的终极,简而言之,就是可以将那爆的力量外放,而形成远程杀伤力,剑未至,人头已然落地。 第三个层次,名为剑意。 这个层次的终极,就是体悟剑气,而形成剑意。 剑意一旦形成,就可以通过自身力量而在外界形成一道道如有实质的虚影,宛如风景,充满力量感而又危险无比。 但是有一点是,你的行气若是不破了“触及隐穴,胎息”的第三境界,剑术一道上也别想达到剑意的层次,简而言之,就是出能力范围了。 夏极细细看着那张纸页。 纸页上的字体娟秀纤细,如女孩子写的,但道藏阁没有女孩子...有的只是四师兄。 一行行字在他眼前掠过: 《抱一御剑术》; 以静制动,修行到高深处,可在雨天斩落所有雨滴,而使得脚下不湿; 可兼修观想之法,以额外提升。 建议用剑:长剑。 《白鹤御剑术》; 以鹤行引导术起,动静合一,修行到高深处,可于秋风落叶的密林里行走,使得片叶不沾身; 可兼修啸法,以额外提升。 建议用剑:软剑。 《紫电御剑术》; 极动之法,修行到高深处,宛如惊鸿掠影,无人可见出剑轨迹,甚至行动踪迹; 可兼修雷法,以额外提升。 建议用剑:细剑。 《望气御剑术》; 动静得宜,修行到高深处,虽无石破天惊之威,但进退得宜,凡有所出必有所得,凡有所退必避灾祸; 可兼修望气术,以额外提升。 建议用剑:任何剑。 《腾蛇御剑术》 《玄龟御剑术》 ... ... 夏极一行行看下去。 他本以为四师兄只会拿出两三本简单的诸如《武当入门剑法》、《第六套剑术体操》等等来让自己挑选,没想到这本本都硬核的很,绝不是易得的法门,这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要知道,他也看了师侄,那些师侄都是拿着《武当入门剑法》在屁颠屁颠地修炼。 或许这就是掌教弟子的特权? 四师兄见他在犹豫,便是温和着道:“清泉子啊,我倒是有个提议。” “师兄请说。” “我的建议是,你挑选《玄龟御剑术》或是《白鹤御剑术》。 你身材颇为高大,《玄龟御剑术》所需要的重剑定然是可以用的,只要勤加修炼,定有所成,届时剑意若成,就真如玄龟,牢不可破了。 要知道我辈在外,十方云游,妖魔鬼怪会遇到不少,激斗在所难免。 能在妖魔各种诡谲的攻击下存活,远比杀死妖魔更为艰难...其实,在你大师兄之前还有不少师兄师姐,但他们都死了。 但这一门御剑术的问题是需要配合顶级的横练功法,才能挥最大的作用,而我太极宫虽也有横练功法,但绝没有顶级的那种...所以,你选择这门御剑术,也注定无法臻至顶级,除非另有造化。” 四师兄顿了顿,继续道, “至于《白鹤御剑术》,所需虽是软剑,但修成之后,身法奇快,别说秋风落叶里行走,就是万箭齐也未必能沾到你的身子。 道理和《玄龟御剑术》相似,都是易成,保命的好功夫。 而这门御剑术所兼修的啸法,我太极宫亦有上等功法,一口先天气,啸尽人间邪,岂不快哉?” 夏极实在觉得四师兄不去做个“喊着神丹治百病,药到病除的假道士”实在可惜了... 这话说的,他每一本都想练啊。 而四师兄的推荐思路他也懂,不是加防御,就是加闪避...就这意思呗... 四师兄提完建议,也不多说,耐心地等待着。 良久,他看到小师弟动了动,这才笑着问:“怎么样,小师弟,有决定了吗?” 然而,他眼中的小师弟有些愁眉苦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师弟,有话直说无妨。” “嗯。” 夏极点了点头,比划着道,“师兄啊,有没有那种不需要兼修什么啸法、观想法、雷法,就能学完的御剑术?” 见到师兄美丽的眼睛里露出疑惑。 夏极直接道:“我要学起来最简单,最轻松的那种。” 四师兄美瞳圆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7.一式剑诀 “没有。” “师兄,再想想吧,我们偌大的武当山,难道连一本不掺花头的御剑术都没有吗?”夏极仰天长叹。 “并没有。” “师兄...” “不必多言。” 四师兄没见过小师弟这种人,其他弟子来道藏阁哪个不是想最强的最复杂的,师弟的这个要求很特别啊,可他无法满足。 他有些严肃道:“师弟,你可知道我们今后外出,需要面对妖魔?你若是不学好一身本事......” “师兄,不必多言。” 四师兄露出无奈的神色。 夏极看着那页纸,决定挑个看起来兼修法门最简单的那种。 忽地,他眼睛一亮。 “师兄,我觉得这《望气御剑术》不错。” “哦,这本啊...”四师兄如数家珍般道,“《望气御剑术》是一门入门易,但精通很难,甚至练不成的剑法。 这门剑法的兼容性很高,任何剑都可以使用, 可就是因为如此...它少了确定性,而需要更多的悟性,才能形成属于自己的望气御剑术,可以说一百个人修炼这剑术,会是一百种不同的剑术。 入门易是说这门剑法只需要望气术配合。 而望气术是每个游方道士在踏出山门之前,都必须学会的一个小法术,以明善恶,知吉凶,看妖邪。 精通难是说你动望气术本来就需要时间,在电光火石的交锋里,这一点时间是要命的。 而望气术本身虽是小法术,但后续却能演为大神通,虽说是大神通,但需要的时间和准备也越来越多... 你真的能将更高层次的望气术和御剑融合起来吗?” “师兄,我就问你,如果不融合望气术,能不能练成?” “师弟...修行之人,总想着练的高深一点吧,怎么能只想着练成呢?” 夏极心道,脑子都要留着嚼那些签到出的功法,其他地方就不想死脑细胞了,于是,他义正言辞道,“师兄,你误会我了......我...” 两人大眼瞪小眼。 “算了,师兄,你没有误会我,我就是问不融合望气术,能不能练成?” 四师兄沉默良久,点了点头,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能。” 夏极赞道:“好功法!” 四师兄默默看着他。 四师兄的眼神逐渐变化。 四师兄嗅了嗅鼻子,闻到了酒味。 四师兄丧失了和小师弟继续说话的兴趣。 四师兄一言不,沉默着起身,走入阁中,再返回时手里已经抓了一本蓝色封面的册子,他递给小师弟,然后摆摆手道,“快走快走。” 那一年,四师兄娇美可人,小师弟阳刚帅气,风轻轻地吹,叶静静的落。 ...... 有了先天胎息修炼之术,以及望气御剑术,夏极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斗转星移,时间变动。 不觉又是一个风雪年末到了。 武当山上,风如刀,雪如箭。 刀卷山如席,箭过天地白。 群山如驰象冻结于时间里,而呈现出庞大起伏的雪白山形,山阶上鼓着微突的小雪包,却了无脚印,可谓万径人踪灭。 武当春秋交际时,香客最多,年初第一天权贵商人最多,可此时...却是没了人,空寂深幽,又随着晨间大雾而宛如仙人居所。 白袍的年轻道士手挽长剑,脚裹云袜穿十方靴,于静室庭院之中飞挪动。 剑很快,体覆罡气。 他身形猛地一顿,剑指远处。 顿时之间,一股无形物质的剑气透剑而出,在风雪里刺出一道非常明显的轨迹。 他剑势不断,转而回身再斩。 一斩之下,他身后的雪白空间竟直接撕裂了。 漫天的雪花多出了一道丈许的伤口。 望气御剑术并没有起手式,也没有固定招式,只是分了上下两篇。 上篇循规蹈矩,教你如何汇力与剑,继而以气御剑,以剑生意。 下篇天马行空,教你如何如何将望气融于御剑,甚至做到一气既望又御。 一炷香时间后,夏极停下动作,周身汗气蒸腾,从白袍中逸散而出,如一条条白蛇往天空窜去。 他把剑放入剑筒,然后看向一边的炉火。 炉火上大水壶的铁嘴儿刚好开始冒腾水汽。 他上前取了热水倒入一个加了药材的大陶缸里,再加入冷水试了试水温,这才脱了衣服钻入缸中。 那是如狂野豹子般健壮的躯体顿被温水淹没, 他全身线条轮廓流畅无比,虽然没有如同铠甲般一块一块的巨型块垒肌肉,但肌肉之中却充满了一种随时扑出、择人而噬的强大爆力。 夏极双手伸展,用最舒服地姿势搭着陶缸的边缘,药味儿升腾而起,让他颇有一种躯体正在吸收药物而变得更强的感觉。 他这才幽幽舒了口气,仰头看着被灯光照红的风雪山夜。 再过几天,就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八年了。 前世的自己这时候还在读书,也是一般的忙碌... 再后来,一世操劳,酒肉财色,名利场上,身体更是被掏空了,若不是这样,后来也不会一场大病,然后在遗憾中拔了呼吸机的电源,而跪着爬到玻璃窗前,撑手看着外面的世界,下“若有来世,不求名利,只求逍遥”的誓言。 他捏了捏拳头,强劲的罡气破体而出,随五指而汇中碰撞,出一声惊雷般的爆炸声。 他露出满足的笑,“前世...可真是没想过还能拥有这样的好身材啊。” “只是...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吗?” “如果能长生,谁不想?” “如果不能,也无妨,能多活这一世,能逍遥这一世,我也满足了。” 说没遗憾也不恰当,或许他该穿越的再晚几个月,晚到刚好被老道捡到的时候才好,那才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但谁让他穿来时是个胎儿呢... 是在那个女人肚子里待了十个月然后生下来的胎儿呢... 是的,他是弃婴,但他还记得自己的母亲是谁,还记得那位背负自己母亲身份的女人对他露出的最温柔的一面。 可即便记得,他却已经不准备去找了。 太累了,太远了,太沉重了,何必,何苦?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冬夜割出一道撕裂的轨迹。 一周之后,又到今年的最后一天了。 凌晨时分。 夏极只觉脑海响起熟悉的声音。 叮! 宿主绑定门派为武当山太极宫,开始签到。 ...... 一页暗金书页构成的册子在他脑海浮现。 在迷雾笼罩的页之下显出一行深邃得黑色大字: 【灭世黑莲经——第一篇】! 每一个字都暴戾无比,带着宛如血海怒涛般的悚然魔意。 很快字迹变化。 当夏极看到时, 它已经变成了【一式剑诀—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那是一页暗金色的书页。 夏极略作翻看,忍不住点点头,赞叹了声,“很有意境的名字...不愧是正道法门。” 8.突破行气第三境 “一式剑诀,这是从某个完整的功法里截取了一式么?” 夏极斜靠着静室木柱,左手边挂着酒葫芦,右手抓着这一页暗金色的书页,细细看着这名为“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的剑诀。 良久之后,他已大概明白了。 这剑诀隶属于【黑莲十二景】之一,所以,这是【黑莲十二景】的残篇。 而不说【黑莲十二景】了,单单这一式剑诀练成,就可以形成“剑相”。 什么叫“剑相”? 他不知道。 就和什么叫“在罡气里添入大日真元”一样,就过了视野范围。 “大概是剑意之后的层次吧?” 夏极以手枕头,随意给出猜测。 忽地,他右手伸开,五指握住墙边的皮质包裹的剑柄,猛然拔出。 亮眼的雪光拉出白练,他如豹子般狂野地冲入庭院的雪地,尝试着演练这一式。 结局没什么意外,失败了。 他的力量不足以驱动这一剑,在勉强摆出起手式后,下一个姿势无论如何都递不出去了。 肌肉、血液、经脉每一处都在隐隐颤抖,而若是他要强行递出这一剑,下一刹那,他的肌肉就会抽筋,经脉就会撕裂,整个人也会受伤很重。 剑尖颤颤着指着远处刚绽开的白梅。 铿!! 一声脆响。 夏极已将长剑随手抛回,而长剑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剑鞘之中。 这位武当山上的小师叔打了个哈欠,心底开始盘算还有多少钱,还能去镇上买多少水酒。 武当山上,管食宿,而负责内务的弟子也能分到劳作的铜钱,大概忙一个月能有二两银子到三两银子的样子,也就是两三千文钱。 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他混过了掌烛道士,再做十年游方道人,就可以成为受箓道士。 受箓道士大致就是真正的“编制”了,除了可能被授予箓章外,拿的“工资”也会增多。 就很期待。 ...... 元月过后,新的一年开始。 夏极继续着正常的修行。 虽说今年签到的慢慢都变成“十九倍修炼丹”、“十八倍修炼丹”...甚至到年底已经成了“十五倍修炼丹”了,但前两年签到所得的“二十倍修炼丹”却基本管够,至少十七八年都能以最大效率来修炼。 他一天的修炼可抵别人二十天。 一年就抵别人二十年。 那些比他提早修炼了几个月的师侄们已经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所谓的一天修炼,并不是说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修炼,而是完成固定数量的周天行气,完成固定数量的行气御剑,就好像前世游戏里的“每日任务”似的。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 新一年里,老道又丢给他一本册子——《望气术》。 望气术,观善恶,判吉凶,乃是下山道士必备的法术... 也许你看不准,判不准,但这个动作却是必须要做的, 否则明明前方血煞冲天,你还毫无防备地一个劲儿地往前跑,横死当场都只会成为道乡的笑话。 ...... 六月盛夏之时。 庭院里,山花含苞。 自修开始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年半时间了。 盘膝在庭院树荫下的年轻道士运行着体内罡气,一遍又一遍,一遍再一遍,一口气游过奇经八脉,再点入百零八凡人不知的隐穴中,如潺潺涓流奔腾于山间。 人体本就是一个小天地,头象天,足象地,四肢象四季,五脏象五行,一念不生于心,万神自注于体。 这气于体内游走,自如溪行群山,风过蓝天。 一夜暴雨,花却更盛,花苞绽放,显出含雨藏露娇艳欲滴的姹紫嫣红。 庭院里,云来,云过。 少年坐,少年起。 少年醉,少年醒。 醉生梦死,优哉游哉。 一日又一日。 不过是这某一日里的某一时里的某一刻,夏极睁开了眼,他神色平静看向远方。 行气的第三境界——先天胎息,成!! 即便不用刻意去运行罡气,罡气也会游遍体内的每一个角落,使得自身处于彻底被激活的状态,从今往后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可以直接吸取这天地之间的至纯之气,甚至可以如同鱼儿一般钻入水中,在水里呼吸。 “剑。” 夏极右手平举,宽大的袖袍鼓翻起来,烈烈而动,斜靠在老树边的长剑好似被巨大磁铁吸附,而出轻微颤鸣。 嗖!!! 剑柄携风飞入他五指之间。 哧~ 哧~ 两个定格,拉出两道残影,再看时,夏极已经闭目,握剑竖于面前,剑身的寒光印出他平静的脸庞。 剑。 剑力。 剑气。 然后是...剑意。 意成虚影。 “我意...” 伴随着轻声的呢喃,柔和却浑厚的罡气冲入剑身,使得这剑仿是成了这人的延伸。 夏极松开剑,那剑居然在半空悬浮,他双手展开,若白鹤展翅般往两边划开弧度。 而剑也随着他的手开始展开,斩出了一个六叶剑轮的虚影,在他面前逆时针旋转着,缓慢着,仿似正在流逝的时间。 夏极却没看这剑,而是侧头看向一边的花...轻声道:“一剑如花开,花秋谢春荣,剑弹指生灭,天地之间自然之事,竟也蕴藏在这力量之中,修道修的不正是这份自然么?” 他哈哈笑着,随手一挥,剑轮消散,长剑凭空落回了老树下的剑鞘里。 “快到月底了,该找大师兄拿钱买酒了。” 想到能多二三两银子,夏极就很开心。 然而,有顺心事,自也有不顺之事。 夏极固然在“行气”和“御剑”两道都达到了第三境界,但是金光咒实在令他头疼无比。 那一百零四个字,怎么在战斗的时候念出来? 他试过各种办法,但没用... 这让即便天天以二十倍修行度修行的夏极,也不禁感慨一声“口技不行啊”。 9.与三师兄的日常 七月初。 外出云游的二师姐,三师兄,还有三名九代弟子的“小队”回山了。 夏极想起师父说的那句“行气不懂就去问你三师兄,金光咒不会,多问问你二师姐”。 他刚突破“先天胎息”和“剑意”境界,自是需得时间巩固,而这时候刚好可以想办法去解决一下其他的修行问题。 于是,他决定趁着师兄师姐难得回来,前去讨教一下。 他先找了三师兄。 三师兄刘尘,被称为尘道人,年纪长了夏极八岁,但却还要叫只比夏极大一岁的虞清竹为师姐。 尘道人自称微胖,其实就是胖,当初选了【白鹤御剑术】,据说战斗的时候可以显瘦。 他当年上山的时候年岁和夏极差不多大,已经具有了当地人说话的土味儿,夏极本来也该这样...只不过,他好歹有着穿越史,知道要“说好普通话,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在私塾里是好好跟着老师学了这个世界的普通话音,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普通话和穿越前的世界居然差别不大。 农妇自然给不起上私塾的钱,这些都是老道偷偷出的。 夏极感谢老道,但亦感谢农妇,行孝道,而每年都会回去好几次探望。 此时,尘道人正坐在一张石桌前嗑瓜子。 他穿了身青色道袍,高挑的裤腰带恰到好处地收住了大肚腩,他低头时会显出肥嘟嘟的双下巴,手里捧着一把拂尘剑,也就是在原本该饰以剑穗的地方做成了拂尘 夏极抱拳道:“师弟见过三师兄。” “是小师弟啊。”尘道人抬起头。 夏极道:“三师兄乃是我武当太极宫八代弟子之中,唯一下山行走的道士,还请教师弟行气的精妙之处。” 刘尘身姿不变,嗑瓜子度也不变,指了指对面的空座道:“师弟啊,坐下说。” 夏极坐下。 刘尘抬手推了一半瓜子给师弟道:“边吃边说。” 夏极嗅嗅,瓜子挺香,居然还能闻到盐味儿,就不客气了。 刘尘想了想道:“师兄还带了腊肉条,是云游时得到的,特别好吃。” “师兄,我们还是谈行气吧。” “不碍事不碍事。”刘尘挥挥手,“你帮我吃掉点儿,我就能少吃点了,这样就可以变瘦咯。这些都是云游时,那些人家给的心意啊,贫道不收又不好。” “也行...我帮你吃。”夏极感觉来对地方了,三师兄竟是个真正的大好人啊。 “师弟啊,来点儿酒不?” 话题忽然歪了,尘道人想减肥,可始终对吃喝很感兴趣。 “可以。” “师弟,这个东西叫香烟,人家说是蓝海城洋场里得的,把仅剩的三根给了我,说叫香烟。 香烟香烟,自然也是香,我就插在了香炉上,结果点燃没两分钟就没了。 我只觉古怪,后来才知道要放到嘴上吸...如今还剩两根,可要试试?” “不会。”夏极很专业地摇手,但他心中暗暗震惊,这个世界居然还有香烟... “有什么会不会的,师兄试过了,没毒。”尘道人对着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好奇,他仰起头,如同一个香炉似的,然后双手高举着香烟,恭恭敬敬地插入了嘴里,就如给自己上香一样。 夏极则是随手点燃了香烟,双指一夹,深吸一口气,这一口仿是嗅到了前世的味道,闭上眼,那模糊了如梦一般的前尘往事竟犹如还在眼前,那一口烟在他口中宛如白蛇般翻滚,又幽幽吐出。 “师弟,你这姿势很是雅致嘛。”尘道人觉得自己这姿势傻逼透了,于是把香炉般的头摆正了,模仿着小师弟的样子也吸一口,紧接着就咳嗽起来。 他再看师弟,只觉师弟置身云雾之中,潇洒无比,宛如神仙中人,他不禁叹息道:“贫道服了,师弟不愧是我武当的山草,此等姿仪,学不来。” 夏极愣了下,觑眼道:“居然还有此等名号?” 尘道人郑重地点点头:“不仅有,还传出去了,逍遥道其他几宗也大致知道了。” 夏极无语道:“谁要害我?给了我这名号?” 继而,他真情流露,愤怒地拍了拍桌子:“方外之人,居然还看重相貌?!实在荒唐!可笑!” 尘道人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被这不知是不是凡尔赛的语言给伤害到了,他咳嗽了两声,“师弟啊,稍安勿躁,我们还是来聊聊怎么行气吧。” “师兄,你说这些人无不无聊,没事给我安什么山草的名号...”夏极义愤填膺。 “师弟啊,这行气之道呢...” 尘道人试图拨乱反正,让话题转回来。 “我从不以相貌而自喜,居然有人将我奉以武当山草之名,是可忍...” “师弟,师弟!!”尘道人嗓门高了几分,“方外之人,清静无为,莫要生气了。” 夏极这才平复下来,轻叹道:“也罢...听师兄的。” 尘道人默默转了身,抹去泪水,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道,“对咯,你修行一年半的时间,应该快到引火烧身的这个层次了吧?周天运气,在奇经八脉里打转儿,能转几条了?这行气急不得,正常来说,引火烧身需得近三年才能达到。怎么样,师弟,你现在啥程度了?” 这话没法接。 如今,夏极不仅通了奇经八脉,还通了百零八隐穴,他甚至能够闭上鼻子,以毛孔呼吸。 至于“快到引火烧身”更是不知从何说起,他刚刚过了“先天胎息”。 于是他岔开话题道:“三师兄,周天运气,奇经八脉,这些书上都有,师兄能不能和我说一些行气方面的精妙之事,或是所见所闻?” 尘道人心底明白。 师弟着怕是修炼太惨,惨到没法见人,所以才岔开话题。 也罢,给师弟一个面子吧。 他也不想让师弟难看,于是想了想,一边嗑瓜子一边道:“其实道乡各宗的行气法都差不了太多,总不可能奇经八脉给你再加一条?一百零八隐穴给你再多戳几个穴眼儿? 人的身体就放在这儿,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一样,行气上顶多有着先天上的一些细微差距,但除非身体非常孱弱、天生经脉有亏的人,其他都大差不差。 不过呢,师兄倒是听说这行气的第三境界‘先天胎息’往上,还有更高的境界,不过这事得问师父了。 所以,行气最重要的就是脚踏实地,不要想着讨巧,日积月累,自有收获。” 夏极道:“就这些?” 尘道人道:“那你还想要哪些?成之法么?修炼没有成之法...有的,都是欺世盗名邪魔外道! 就好像那些妖精,嫌着修炼拜星辰太慢,竟是去吸人精元,以苍生为药渣,为害人间,修炼快是快了,但能那么做么? 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人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如今这世道,哎!” 夏极问:“师兄,外面很乱么?” 尘道人仰起头,看了眼铁灰色的天空,叹道:“道乡佛土沧桑路,群妖作宴太平年,外出云游走一遭,回不见几人归,乱...乱的很呐。” 10.与二师姐的日常 次日。 夏极在半道遇到了二师姐,他正要拜访师姐,如此巧遇,自不放过,便是走上前挥手道:“听说二师姐乃是整个武当嘴巴最快的女人,师弟特来讨教。” 虞清竹穿了身月白色道袍,黑暗的长在头顶扎了个并不复杂的髻,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揉了揉嘴唇,两滴泪痣随着睁大的漂亮瞳孔而往下垂着,似乎还在疑惑着“嘴巴最快”是什么意思。 夏极咳嗽了下道:“师弟是想讨教念咒方面的问题,金光咒一百零四字,师弟...念不快。” 虞清竹明白了,抬手一扯他衣袖,拽着就往远处走,显然要赐教于他。 师姐说话一向言简意赅,能动手的绝不动口。 她乃是命修们的宝贝,外出降妖除魔,谁都可以受伤,但二师姐不行。真要打起来了,一群拿剑的就围拢在外面,二师姐这秘密武器被包围在中间,然后开始放下案几摊开笔墨进行画符。 符成,神来,敌破。 就这么简单。 符箓之术,借的是天地鬼神之力,虽然施展需要时间,可一旦施展出来,却是远胜过命修的力量,至于提前画好,那又要看“保质期”了,符箓的“保质期”很短,甚至大多道士都只能现画现用,否则就失了效果,即便是登峰造极的符道高手,提前画的符箓也有一个“衰退期”。 想着的时候,夏极现两人已经走到了山门处。 而师姐不依不饶,依然拖着他往山下走。 此时,天色已暮。 “师姐,师姐...”夏极无奈地喊着。 可师姐不回话,只是拽住他。 “师姐!”夏极声音大了点。 “去个地方。”二师姐这才回答。 两人又走了会,在半道忽地一拐弯,往荒山野岭去了。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一片荒郊。 七月的花开得漫山遍野都是,空气里仿佛都飘着“以天为被、以地位席、把酒花下”的味儿,颇有点醉人。 然黄昏已暮,天色渐晚。 二师姐终于停了下来,她挑了一个年轮模糊的大木墩子,半跪下来,从怀里抓出一张黄符纸,以及四方神兽的青铜镇纸。 镇纸压住黄符纸以防山风吹跑了这纸。 二师姐这才取出朱砂笔和朱砂砚,开始画符。 道士们认为朱砂乃是天地纯阳之气所化,其色大赤乃为天地纯阳之色,故足以辟阴邪,增符箓之力。 现在刮得是东风,二师姐围着树墩转了个圈,挪了挪屁股,背对着东边,这才开始落笔。 夏极对画符是很好奇的,这个世界的符箓可是真的有效。 但是...他对此时二师姐要做什么更加好奇。 二师姐先闭上了眼,这是观想,也是净意,同时双指拈花般拈起朱砂笔,在符上以古体云篆从上而下勾勒出了一道透着神仙风韵的符图。 符箓成,二师姐搁笔套上笔套,收好朱砂砚,取回四方神兽青铜镇纸,抬手一招... 树墩上的黄符纸如有了生命,而师姐的五指如一个乐师的指挥棒,猛地一动,就奏到了高氵朝之处, 符箓焚燃, 师姐喊道:“土地土地,急急如律令!” 这言简意赅的语句让夏极稍稍震惊了下, 在他看来...这一类敕令词不应该都是很高大上,很玄之又玄么,再不抵也该是中二到令人羞耻的“那青山黄土之间的土地呀,请听从我的敕令,幻化无尽的尘沙,编织彼此的心愿,将誓言洒落,降临吧”。 这“土地土地”怎么听都有一种地下情报组织之间的对话感。 但随着二师姐的话音落下,灰蒙蒙的大地之上骤然凝显出一个面容模糊、手持拐杖的怪异巨大人形。 那巨大人形出手度极快,飞腾而起,如巨型怪物般砸击在远处的地面上。 轰!! 尘土飞溅之间,那地面已然改了地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呈现在眼前。 同时,怪异巨大人形则向着师姐拜了拜,又消失不见了。 夏极好奇地看了一眼,这名为“土地”的东西,和他想象里的不同啊。 尘埃落定。 两人走上前。 那是一个大坑,过去显然是猎人用以困兽的,两三丈深,直上直下,没个搭手,掉下去就别想爬上来了。 “这是...”夏极有点记忆。 二师姐指着坑道:“我掉下去过。” “嗯?” “就是掉这个坑里。” 夏极仔细看了看周围,记忆更清晰了点,这里似乎挺熟悉。 二师姐道:“你救了我。” 夏极想起来了,当年他住镇上时,长随猎人打猎,虽然年龄小,但却也有小豹子般壮实的身体,有一次在山上确实现一个掉在坑里灰头土脸的女孩,他自然就把那女孩救了起来。 这...这是救了师姐? 真有缘分啊。 “是你啊。”夏极恍然。 “是我。”二师姐眨眼看着他。 夏极惊呼道:“我当时看你哭,还把兜里的糖给你了!那糖可贵了,后来还绝版了,想想就挺后悔的。” 二师姐:...... 夏极心中一惊,觑着眼问:“师姐为什么说这个...” 二师姐虽然看起来有点呆呆的,但人不呆,她也觑眼看着小师弟,如是无声之间已经洞悉了师弟的心思, 她跑上前,拉开夏极的袖子,往里瞅了瞅,又伸手扣成碗,虚罩了一下他的肌肉道:“我喜欢大的。” 此时,夏极双手环抱,抱着一把冰冷的长剑,嘴里叼着根不知何时摘下的长草,在嘴里一晃一晃着,目光在师姐胸前扫过,唇边带笑,道:“巧了,我也是。” 师姐震惊了,默默地伸手入怀里,掏出了一沓符箓。 夏极是知道师姐符箓厉害的。 符这玩意儿,用的不是自己的力量,如果不是符的“保质期”很短、“准备期”又过长,这世上怕不是根本没剑修的事了。 师姐这种符道天才,能够在特殊的符种上有效延“保质期”...而师姐平生最爱就是画符,所以身上总会带着一堆符... 夏极转身就跑,他身后泥石飞溅,传来了轰炸声。 11.落定 虞清竹只是把当初的事揭开而已,就好像是完成了某个仪式一般。 见天色已晚,两人就返回了武当,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依然是午后。 次日,夏极在紫霄前宫忙完了,就往约好的地点赶去。 他算是现了,他签到功法都是偏向命修的,少部分的性修也是一次性物品。 而金光咒这种,明显是介于性命之间,他掌握不了窍门,只能请教二师姐了。 此时,二师姐坐在山泉旁的小亭子里,侧影轮廓柔和。 夏极一屁股就坐在了她对面,正要说话。 师姐却忽地开口念道:“扁担宽板凳长,扁担想绑在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扁担偏要绑在板凳上,板凳偏偏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到底扁担宽还是板凳长。” 她一气呵成地念了出来,度极快。 念完,师姐问:“快不快?” 夏极道:“还行。” 师姐道:“你试试。” 夏极也快念了一遍,大概十秒出头就念完了,他对这个度是比较满意的。 师姐点点头,赞了声“口技挺不错”。 夏极笑笑,“彼此彼此。” 一时间,一股惺惺相惜之情油然而生。 下一秒,师姐深吸一口气,夏极知道师姐要教导秘法了,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抹了桃花般的红唇,想要看清她的音。 但师姐的嘴皮却没动,只是唇缝之间隐约出一串儿带着嗡声的“扁扁扁”的声音。 这高频率的声音就一刹那,就完事了,师姐吐了口气,叉着腰问:“快不快?” 夏极愣了下:“念完了?” 师姐点头表示确认。 “怎么念的?” “舌头,舌动而唇不动,意动而心不动,当每一个音节你都正确的出来了,那么你就是念出来了。念咒不是念给旁人听,也不是念给你自己听,而是念给天地听的。天地可需听到你出声音? 咒分心咒,微咒,秘咒。 心咒乃心神存意而咒,此术极难,修性不至登峰造极是无法用出的; 微咒乃是轻声念着只有自己听到的咒,大多人都是如此; 秘咒则是口中有言,却无人能听到声音。 师弟要念,就得以这秘咒之法来诵念。”二师姐难得说了这么多话,也算是认认真真、毫无保留地把这里面的要诀说清楚了。 夏极明白了。 这就是舌技。 二师姐极擅舌技,所以才念的快。 而从前他只想着把金光咒的一百零四字念完,却没有想到反倒是走了歧途。 道士和道姑看着盛夏潺潺的溪流。 一个教,一个练。 不觉已到日暮。 虞清竹累了,夏极虽然不累,但却觉得精神上有些疲惫了。 两人便都停歇下来,吹着习习的山风。 夏极觉得师姐果然相当精于此道,得她指点,自己也已经把握到窍门了,生出跃跃欲试的冲动,他心底顿时生出了些感激,侧头一看,只见师姐裹着月白道袍,正落寞地坐在溪畔,看着远方出神,眸子里蕴藏了些遥远的愁绪,配着那两颗泪痣,让人只觉她在哭泣。 夏极这才注意到师姐其实很白,月白终究还带些淡蓝,师姐白的就跟一尊白瓷观音似的,双目流下的尽是慈悲。 他察觉到师姐似乎有些不开心,好像忽地就陷在了一些往过里,而显得有些忧愁,便是舒展长腿坐到她身侧,然后笑道:“这世上没什么坎过不去,开心的不开心的,总会被时间埋没,我们就如这清风来世间走一遭,又何必被那些琐事牵挂住呢?” 说着,他从身侧石头里挑了一块薄薄的石片儿,飞抛而出,石片儿在泉水上雀跃着弹了五六下这才落定。 虞清竹看着那石片,还有缓缓落定的涟漪。 夏极继续道:“就拿我说吧,你看我嘻嘻哈哈的,其实我是个弃婴,师父找到我时...我被丢在雪地里,四肢冻僵,若是师父再来晚一些,世上就没我了。 后来,师父把我交给了山下农妇,十三岁的秋天又领我上了山。” 夏极其实是记得的。 就是因为记得,心底才有了个疙瘩。 他是记着有个女人抱着自己,用最温柔的声音喊着他“宝宝”,但却又不知为何绝情地将他丢到了雪地,就在他觉得自己的穿越者宿命要断了的时候,师父寻到了他,救了他。 前世死前但求来世自由,今世刚刚降临却又遇到了被抛弃的事,夏极心底总有一种自嘲的味儿,总觉得衰透了。 如今,他也不隐瞒,直接说开了,甚至用这个来劝慰别人,反倒是意味着他认了,想开了。 虞清竹屈起双腿,抱膝看着山泉里粉碎的黄昏,轻声道:“其实,你还好啦,你被抛弃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而我...” 夏极心底无语了下,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只不过... 他听这语气有些不对,便问道:“师姐,你不是五岁就被老头儿收上山的天才么?” 虞清竹轻轻叹了口气,幽声道:“五岁的时候,我被阿爸抛弃了。 他带我去很远的集市,又让我在树下等他,说一会儿就会来。 可是,他再也没回来。 我等了他很久很久很久...” 师姐往后仰倒,躺在泉边的石头上,看着苍云奔腾的夕霞,轻声道:“阿爸的胡子很扎人,我扑到他怀里想要蹭他脸庞时,他总会很小心翼翼地托着我的脸,生怕他的胡子扎疼我。 而只要我瘪起嘴想要哭了,阿爸就会放下手里的一切活计跑过来看我,逗我,哄我,直到我的委屈的没了,他才会去忙事情。 然后,我就嚎啕大哭,哭的很大声,心想着阿爸说不定是迷路了,而我哭的那么大声,他一定会听到,一定会认路... 我哭了很久很久,他始终没有出现。 然后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看到了我,就直接上前捂住了我的鼻子,然后我只觉天旋地转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是师父打跑了那个黑衣人,带着我回了武当。 那黑衣人应该是人贩子,师父下山行走,无意撞见,所以救了我...若不是他,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其实... 我一直想不明白... 阿爸为什么要抛弃我。 后来我成了云游道人,下山也想方设法去找他...但他早就不在原地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亦或在哪儿。 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虞清竹也算是坦诚了。 夏极倒是不知道这位被剑修们视为秘密武器的宝贝师姐还有这等过往。 他翘着腿,也后仰着躺在师姐身侧,笑道:“那我们还真是衰透了啊。” 虞清竹听到了“我们”,忽地多了一丝开心,她轻轻应了声“嗯”。 一片绿叶被风刮来,她伸手拈住,凑到唇边,竟是吹起了口琴。 哀婉而沉静的自然天籁,弥散在四周。 夏极闭上眼,悠闲地听着这一片绿叶吹出的琴声,只觉往事如烟,心神安宁,好似整个人都浮沉于白云之间,而往事逐渐平息。 他抬手,拈起一片刚刚飘到身前的叶子,道:“师姐,你吹的真好,这是什么曲子?” “这是从前阿爸教我的,他告诉我,这曲子叫【落定】。” “...” “其实我不恨阿爸,如果再见到他,我大概还会安慰他不要愧疚当初抛弃我...毕竟,我没事,不是么?可若是我出了事,却怕也已经死了,死了也不会恨他。” 夏极心道“师姐真傻,但曲子却很好听”,他沉默良久道:“师姐,可以把这【落定】教给我么?” “好呀。” 12.师弟你可真是个小浪货 师姐师弟两人经过一番坦诚相见,情谊又深了几分。 回宫参加晚课的路上,虞清竹道:“师弟可以和我比赛念经,看谁念的快,如此...可以最快地学会这秘咒之法。” “求之不得,多谢师姐了。” “你救过我,我吃过你的糖,你还叫我师姐,应该的。” 武当命修们的宝贝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女, 她的过往和性格注定了她对任何人都不会敞开心防, 除了眼前这个在她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救了她、又哄了她、还给了她糖吃的少年。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夏极刚好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在一扇心防的门即将死死关闭前,站到了那门口。 所以...他对于这虞清竹而言,就成了永远不会再有的特殊之人,是和抛弃她的阿爸,救了她的师父一样,恰好在那个时候进入了她心底的人。 是她在最黑暗的时候抓到的一束光。 她,要保护这一束光。 ...... 从那日起, 酉卯之时,早课晚课,虞清竹和夏极都会早早的到了, 然后开始进行这两人间的比赛。 早祈平安,晚度亡魂,口言秘咒,也许...这也是一种别样的浪漫。 尘道人看到命修们的宝贝和小师弟成了“同桌”,他也死皮赖脸地挤了过来,定要做闪闪光的存在,但凡看到小师弟和二师姐之间的距离靠近了,他就会咳嗽一声。 这么一咳嗽,本来虞清竹和夏极没什么的,现在倒好,直接就好似在进行着“结为道侣前的彼此熟悉”。 夏极无奈,拉着三师兄好好地把这事说了一遍,三师兄瞪大眼,如是倔着气道:“那我和你进行秘咒比赛。” 这一来...夏极算明白了。 他直接道:“师兄,你喜欢二师姐?” 尘道人翻了翻大眼,摸了摸微微突出的肚皮,有些娇怯地反问道:“谁不喜欢?” 夏极严肃道:“师兄,我辈逍遥随心,你若真是动了心,那就该说出来。” 尘道人叹气道:“说了。” “然后呢?” “你二师姐告诉我...我其实是一个好人。” “师兄,你这就放弃了?” “哎。”尘道人继续叹气,“你师姐冷冰冰的,我就算和她在一个小队里外出云游,也感觉很疏远。” “我觉得师姐挺和善。” 尘道人眼都黄了,瞪了他一眼道:“其实吧,也不止我一个,向你二师姐表白的还有不少师侄。” “然后呢?” “你二师姐告诉他们...她对小辈不感兴趣。说起来我还挺开心的...就我一个好人。”尘道人长叹一声,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这事也该了结了,若不能挥剑斩了情丝,就注定成为心魔,那可是大忌。 师兄想明白了,如今和你说出来,心中也舒坦了许多,以后你和二师姐比赛,师兄再也不会参活了。 只不过,你真的真的要好好努力修行了,你二师姐是天才...你若不努力,配不上她啊。 这五年下来,你至少得把奇经八脉给通了吧?至少得出剑气吧?” 夏极道:“师兄,别啊...我和师姐真的什么都没有。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尘道人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看着师弟,他算明白了,师弟看似阳光帅气,骨子里绝对是个小浪货。 ...... 数日后。 “望气,判断吉凶,需得临场变化,感悟才能体会...现在倒是学不了。” 午后的庭院里,烈日如滚火,夏极静站着。 这段时间,他开始学习【望气御剑术】的下篇。 望气术和御剑术融合,其实不难,关键在于实战。 但宽泛来说,他其实已经算彻底练成了【望气御剑术】,后续就是存乎一心的施展使用了。 虽然嘴里说着不想练, 可身体却很诚实地练好了。 此时,夏极正静静思索着。 “先天胎息术既成,金光咒的事在请教师姐后也上了正轨,是时候开始尝试修炼【日曜黄庭经】了。” 道乡之中,是有《黄庭经》这本书的,黄庭的“黄”字,意指中央之色,“庭”指四方之中,但内里所讲只是一些养生之道,并不涉及修炼。 在这个世界里,七曜指的是日、月、镇、辰、岁、太白、荧惑,而这七曜又被称为真曜。 对应的,还存在虚曜。 虚曜有四,名罗睺、计都、月孛、紫炁。 《黄庭经》说的正是人体内的中央四方各处的修养法门了 而【日曜黄庭经】却大大不同。 “日曜”属天,“黄庭”属人。 “日曜黄庭”便是以天接人的精妙之法,所以才有“引大日真元灌于体内罡气”的说法。 这些年,夏极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之前修炼不了,是因为体内罡气不够, 简而言之,就是不够格去和天对接,但现在他已经破“先天胎息”之境,也许可以尝试一下了。 他脑海的虚空里,那一本暗金色的书册缓缓翻开,其上内容映显出来。 夏极盘膝坐下, 在这盛夏时分阳光最毒辣的午后坐在院子里, 双手举高,掌心朝天,开始遵循着书上的法门进行修炼。 阳光好似有了生命, 凝聚成一缕缕极细极细的金色游丝,往他毛孔里钻去, 镀染地他金光灿灿,宛似一尊坐在人间的神明。 但面子上好看,身体可不舒服。 经脉里仿有火辣辣的灼热刀子在刮动。 夏极强忍着这份疼痛,继续以那方法摄取烈日之中的大日真元, 但数十秒后...他实在熬不住那凌迟般的疼痛而缓停了下来。 他躯体有些战栗,豆大的汗珠从干燥的皮肤渗出,于躯体上生出了一个个晶莹的汗珠,只是手臂稍稍一动,那些汗珠又凝汇成流淌了下来。 “虽说有了资格,但罡气还不够,不足以容纳这大日真元...” “抑或说,我躯体里的经脉无法容纳天地中这等残暴而蛮横的力量...” “经脉...” 夏极顿时想到了【八荒**唯我独尊功】。 他记得这门同样有由暗金色书页构成的功法,能够改造人体,将人的经脉结构进行彻底的提升。 之前练不了,也是因为罡气根本无法达标。 如今,他动了心思。 但片刻后...他放弃了, 他如今的罡气还能勉强接纳一丝大日真元, 但想要运用【八荒**唯我独尊功】里记载的法门去改造躯体...根本是杯水车薪,完全不够。 可越是如此,越见得这两本功法的厉害。 “积跬步方可至千里,积小流方能成江海...如今既已达到先天胎息之境,修炼度已然提高许多了,那么...还需继续修炼。” 夏极缓缓起身,那一式暗金纸页记载的黑莲十二景“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他试都不用试,就知道还不行,或许待到【日曜黄庭经】入了门,才可施为吧。 他起身走到一处墙角的大缸前。 前两日天降暴雨,所以这缸早就存满了水,如今清水汪汪,水面给人以清凉的感觉。 夏极脱了道袍,钻入缸中,就如淬火之钢初入水中。 一股舒服惬意的感觉传来。 夏极抬手伸向缸边墙上手工钉制的小木架子,架子上有大葫芦,葫芦里面存了足足一斤半水酒,他拧开盖子,舒爽地饮了一口。 山风习习而来,千花万叶出漫山遍野的沙沙声。 夏极忍不住轻轻哼着:“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13.三闪金光咒 武当山上夏去,秋至,冬来。 转瞬又快是一年到末了。 虽说道宫里年初很忙,但夏极去年新年未曾回家,今年便是要回去一次了。 掌烛道人有不少,道童也有,大师兄就许了他多下山几天。 新年前的最后一天,夏极一大早就下了山,然后在小镇上买了许多菜,用篮子拎着,这才往那生活了十多年的家走去。 沿着熟悉的道路,他很快来到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屋舍前,抬手敲门。 “娘,我回来了。” 屋里老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忙放下手中活计,跑到门前,用生满老茧的手跑开了门。 门外的少年披散长,一身悠闲的道袍裹覆着金刚玉珏般的躯体。 夏极看到那老妇,上前温和地抱住她。 老妇个头不高,只到他脖子间,相貌更是和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此时,她却也贴脸靠在儿子怀里,老泪纵横,轻声道:“娃儿,你在山上要好好修行,莫要辜负了真人的心意啊。” “娘,我知道...” 老妇名为庄慢慢,是庄家村的人,村里人都姓庄,也不和外往来,她和村子里的一个男人成了婚,然后生了个女儿。 流年不利,天灾饥荒,庄家村不和外往来的传统也只能被打破了,而这竟是糟了灾祸。 庄家村和外交流的结果就是引来了盗寇,也引来了灭村之灾。 这一家三口也不例外。 混乱火海之中,杀声阵阵,哀嚎遍野,庄慢慢看到她的男人和女儿都被山贼所杀,而她却因为是个女人而被山贼掳入山里,和其他女人关在一起,用以行淫暴之事以泄。 轮到她时,她反抗不从,结果被狠狠鞭打虐待。 幸运的是,数天后,正在云游的武当老道现了这伙山贼,一人一剑全灭了这伙山贼,而救了山中被关押的人。 她也得救了。 老道陪她去庄家村看了看,村中自已无一活口,大大小小三百多人一个不剩。 她心如死灰,然后在老道的劝解之下,搬到了武当山下的小镇上。 而十九年前,老道为她带来了一个男婴,交给她,让她养大。 那男婴可真漂亮,乌溜溜的大眼睛,便是哭闹起来,也特别好看。 她顿时喜欢上了这孩子,但她又有些惶恐,因为那男婴包裹在一个锦绣丝绸的襁褓了,她识货,识得那襁褓的料子只有大富大贵的人家才用得起。 但老道告诉她,这是个弃婴,她顿时又愤怒起来,然后又把男婴好好的护在了怀里。 就如...她儿子现在护着她一样。 “怎么今年回来的这么早?” “新年快到了,儿子回来做饭,娘...儿子手艺可以进步了不少。”夏极哈哈笑着,松开老妇。 庄慢慢这才看到他身后还放着个竹篮子,篮子里有不少菜,居然还有肉,她露出轻微的责怪之色:“买这么多菜干嘛。” “娘,您别管了,只管坐着晒晒太阳,和邻居闲聊闲聊就是了。” “不要你烦”,庄慢慢只去抢夺竹篮子,“我知道你们山上年底年初特别忙,你这时候还能下山来陪娘,娘就已经很满足了...你难得回来一次,出去走走,让娘来做菜。” “娘。” 夏极扶住她双肩,微笑道,“儿子来吧。” 庄慢慢看着他,只觉这孩子真是好,将来也不知便宜了哪家闺女了,她轻轻点头道:“那娘和你一起。” 母子俩忙了小半个早晨,待到中午时却已经忙好了菜,就四菜一汤,但比平日里丰盛了很多,还有的则是留着做晚饭的。 忙忙碌碌的年末,就这么过去了。 黑暗的天空响起了炮竹,亮起了烟花。 终于... 午夜到了。 庄慢慢早已熟睡。 夏极心底默念签到。 他只觉脑海响起熟悉的声音。 叮! 宿主绑定门派为武当山太极宫,开始签到。 ...... 紧接着,夏极脑海里出现了一本金色页册的书。 这功法明显比前两本弱了。 书册封面显出五个字:【三闪金光咒】。 “金光咒就金光咒,还三闪?” 夏极也顾不得困意,好奇地看了起来。 片刻后。 他已经大概了解了。 “原来...我平日所诵的金光咒后面居然还有咒文,只是这每一个咒文,想要正确念出,却都很是艰难。” “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急急如律令。 这般直接就读出来了,而且没有感到任何阻碍,可对应的,也没任何效果。” “据这功法上所说,需得配合观想法才行,否则根本无法顺畅地完成念咒。” “但这般看来,之前的金光咒只能算是未闪层次的,而这三闪...则是更高层次了么?” 夏极仔细翻看着。 只见这【三闪金光咒】一共有三开,六页纸。 一三五页上,分别以古朴到深邃的字体写着“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这分别对应着三闪。 而二四六页上,则分别绘了三张玄之又玄的观想图,图中隐隐显出三道玄奇的身影。 那身影似以渺渺星河为背景,衬着万万年或是万万万年前或是更久远的黑暗与神秘,其间隔层如纱似雾,不知多少。 一眼看去不见什么,再看视线彷如被什么阻住,三看只觉眼睛开始酸胀流泪无法停止...然后才仿是见到那一层一层颇有结构的古老世界群落的深处。 简而言之,就是在念完正常的金光咒之后,再续念着三句话,每念一句话,需得全身心的去观想对应的观想图。 夏极长于修命,但这正儿八经地修性还是头一遭,想来这三闪也怕是顶级之物了。 性修之道,主在存意观想,符箓尤甚。 而说起符箓,似是人人都能说上两句。 但俗语云“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能说上两句,不代表能够摸得清内里高深的窍门。 尤其是在这个世界,符箓更是产生了奇异的变化,规则和夏极穿越前的世界有很多不同。 金光咒本是不涉及观想,但这么一来...却似乎绕不开了。 夏极对符箓虽然知道的很肤浅,但好歹和二师姐聊过很久,隐约知道这观想里的一个血的法则: ————无图不观想,观想需按图!! 二师姐说,观想时需得双目凝视着观想图,将内里每一个细节,哪怕是纹理,头的细节,都要仔细看着,印刻入脑海。 然后全神贯注,心无杂念,使得脑海里只有这一副图。 再然后...你就会现自己处于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好似在很远很高很陌生的地方飘着。 待到观想熟练了,就可以于施展道法时完成瞬间观想。 这是水磨的功夫。 此为其一。 其二, 观想的时间如果偏长,必须用手指按着观想图,否则...存在疯的可能。 具体为什么会疯,二师姐也不知道。 这是大师兄告诉她的,大师兄让她不要问为什么,因为问了就会想,想了就容易出事,就会落得和他一样无法再修行。 “看来是很凶险的知识啊...” 夏极感慨了声。 但是,他有图册在,也不怂就是了。 而且,这图册在他脑海之中... 根本就不需要按着。 因为,这图册随时和他接触。 他一念沉浸在图册的第一幅画上。 这是一幅天空图,云层万里,而云层后隐约有一道身影,其间色泽渐次变化,而显出一种“极多层次感”的感觉。 细节极多,但是...这画是在他脑海里的,他很轻易得就可以完成观想了。 14.神奇!这功法还能吞噬? 冬去春来,四季变幻。 夏极的日子也算规律,午前山居勤修炼,午后焚香紫霄宫,逢年过节下山去,拎着葫芦满山走。 在十九岁的夏末的时候, 夏极一身修为已是达到了五十年了。 他虽然才修行了两年半,却已相当别人修行了五十年。 他体内罡气浑厚无比,而在这等层次的罡气之下,【日曜黄庭经】的大日真元也终于开始成功地被引入体内了。 这给了夏极一种“一转二转”的感觉。 行气的三大境界,其实就是用体内罡气冲破“任督二脉”、“奇经八脉”、“一百零八隐穴”,这对应着“周天行气”、“引火烧身”、“先天胎息”。 而引“大日真元”入体,则是取天地间暴戾的太阳真元,然后也是分别引入“任督二脉”、“奇经八脉”、“一百零八隐穴”。 只不过,这“大日真元”终究不是体内自然而然产生之物,想要引之贯通经脉,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夏极卡着时间,在十九岁的尾巴时分,开始修炼【八荒**唯我独尊功】,而这门功法的改造躯体作用刚好可以配合【日曜黄庭经】,而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只不过,在修炼起来之后,夏极才现这门【八荒**唯我独尊功】的改造躯体作用有些古怪...这远远不是他之前所想的那样。 独尊功作为他第一个获得的功法,这功法的强大很可能还在【日曜黄庭经】之上。 而此时... 夏极感受到了这股强大。 因为,他现这门纯粹的道法,为什么还有吞噬的作用? 他闻所未闻啊。 所有被他杀死的存在会如“上贡”一般,对他“上贡”生命真元。 他杀的生命越多, 得到的生命真元越多, 自己的躯体就会越强大,甚至会突破人类的桎梏。 这当真是一门强大的道法了。 不知哪位仙人天赋卓绝才能创出此等法门。 …… 年末。 他再次签到,这一次,因为他实力已经增强了许多的缘故,竟是没有签到出功法,而是出了一把剑——寒渊。 剑为木剑,但这剑本身竟然就蕴藏着极大的力量,一旦以罡气催,竟是可以轻松的冻结一个湖面,而罡气越深,所能催动的寒气就越多,效果就越强。 最关键的是,这样一把剑居然也可以存放在“大黑箱”里,就很舒服和方便。 力量上了正轨之后,一切都如是顺理成章般。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这一式剑诀,他也终究是用出来了。 随着这一剑的用出,他于“御剑”一术上,也终于突破到了第四层次的——剑相。 而入了剑相,夏极才真正明白御剑术的第四层次究竟是什么,也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何无法驱动这一式。 因为,这一式本就是天人层次的御剑术。 若是无有“大日真元”这一类的“天地之气”入体,如何施展能够近乎法天象地的剑术? 但即便知道了这个道理,他却无法使出“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的全部。 这一式,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而内里又分为五重剑相。 第一重,蛇相。 第二重,风相。 第三重,目相。 第四重,心相。 第五重,一叶黑莲相。 以如今他体内的罡气,也只是能够勉强施展“蛇相”而已。 “真不愧是和【日曜黄庭经】和【八荒**唯我独尊功】一样层次的剑诀...” 时间流逝。 转瞬,就到了二十岁的初秋,而他的修为也已经达到了近乎八十年的层次。 这是掌烛道士的最后一年了。 而在距离成为游方道人也就剩一年的时间了。 此时道宫也不会再安排什么杂务,而会任由其自行安排,以为一年后的游方做好准备。 大师兄特意叮嘱,让小师弟一定要收心修炼,然后又说九代弟子里的某几位天才如何如何的努力,用以刺激他,让他知道羞耻。 但,大师兄注定失望了。 ...... “秋日的鱼儿最肥美,赶紧来一条,下酒菜就有咯。” 这位武当九代弟子眼里的小师叔往后靠在还未枯黄的草地上,用双腿夹着鱼竿,嘴里叼了根草,悠闲地看着天空飘来又飘去的云絮。 身为一个乐在其中的穷逼,只能靠着钓鱼才能吃到鱼。 但话说回来,把自己钓到的鱼去了鳞再烤熟,撒点儿盐粒子,不香么? 夏极打了个哈欠,头畔放了大酒葫芦, 双颊微显酡红,躺在这初秋的青山碧水之间, 听着风吹小湖,泉从天上来。 这可是难得的闲工夫。 掌烛道人最后一年可以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修炼上,以为来年成为游方道人做准备。 否则,夏极可是不得这份清闲。 不知过了多久。 滴答。 似乎有眼泪砸在他脸颊。 他眼皮动了动,睁眼眼,看着天空。 明明还只是午后,明明刚刚还蓝天白云,这时居然彤云密布了,一副秋雨将至的样子。 夏极双腿提了提,忽地一愣,“睡过头了,鱼饵居然被吃了!” 他收回鱼竿,又重新上了条肥饵,在扬起鱼竿,把线远远抛入湖中,继而也不躺下来,而是宛如老翁般半佝偻着身体,垂钓在这“放在前世需得人满为患”的鱼湖边。 一个人享用,可真奢侈。 夏极心底舒畅。 就在这时,刚刚那试探着落了几滴雨的天空忽地倾盆了,秋雨随着一阵啸过山林的风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湖水上泛起了圈圈涟漪。 万万的树叶在雨水里被打的上下起伏。 而湖边那白袍道士却是一动没动,衣服也没湿,甚至周围丈许的地面犹然干燥。 可天上明明在下雨,为何天地皆湿,只有他却没有受影响? 因为...他周身已形成了一道罡气的圆域。 一切雨水但凡落在这圆域,都会自然而然地滑开,而无法进入这圆域,也无法淋湿他的衣服。 这等的罡气外放对于这年轻道士而言,就如呼吸一般自如,他甚至只是下意识地用了用,就如同一个普通人下雨了打开伞一般的自如。 夏极认真地看着湖面,这次鱼儿若是咬了饵可决然逃不掉了。 ...... 此时, 距离他不远的山道上。 “呀~呀~呀~~” 山林间,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少女举着青伞在快跑着,这少女相貌极美,双颊因为跑动的喘息而显出融融的霞红。 “呀呀呀~~呼呼~~” 紫衣少女跑的很急,如在逃命,度也很快,快到如山林里迅捷的野兽,在树间掠出道道倩影。 没多久,她就出现在了夏极身后的山道上。 似乎有所感,夏极侧头撇了撇,一瞬间感到了妖气的袭近,眸光一动,口中念念有词,一缕气释放而出,遥隔天地触碰过去。 只有气能辨气,这是望气术的根本,而不是靠眼睛。 刹那间,他看清了,这不知是什么妖,但身上居然干干净净,没有血煞的红,也没有怨灵趴着的黑,是个未曾作恶的妖。 夏极自上山一来,早被瘸腿的五师兄天天念叨“他欠了妖不少人情”,而他自己也不会对未曾作恶的妖出手,就又收回了目光。 那撑着青伞的紫衣少女跑到他面前,看到雨幕里坐着个年轻的小道士,也是愣了愣。 夏极右手抓着鱼竿,左手伸出,远远地挥了挥算是打招呼,然后道:“再往前就是武当山了,小妖精若不是拜山的,就绕个路吧。” 紫衣少女听到“武当”,如遭雷击,怎么着,跑到道乡来了? 她一双眼睛含着泪珠,急忙向着那小道士鞠躬道了声“谢谢仙长”,然后一扭身子又往旁边跑去。 夏极看她这一副迷了路的样子,也是无语。 妖怪活成这呆样,也不容易啊。 正想着的时候,忽地,一股邪恶且糅杂着浓郁腥味的妖气从远处浮现, 如一条狠狠鞭挞的巨鞭凌厉地甩击着, 竟似是不开眼地向着他飞甩而来,如是要将这湖边垂钓的小道士如蝼蚁般一鞭子抽杀至死!! 15.一指弹雨斩蛇妖 妖气化作的鞭子,在雨幕里轰出一声惊雷般的炸响,只不过却是未曾真正攻击到那湖边垂钓的道士。 这只是一个威胁。 一个警告。 让这小道士自己自觉,掂量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要多管闲事。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夏极神色淡然,侧头看去。 林子里正追出一个白衣男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干净的男子,但长披肩又显出几分妖娆感,浓郁的妖气即便普通人也能感觉出这男子的可怕。 紫衣少女看到这男子,吓得一个哆嗦,青伞吓得往天上一丢,拔腿就跑。 男子瞥了一眼河边的年轻道士,伸出分叉的舌头舔了舔薄唇,双瞳显出两道危险的竖纹,似是出无声的警告,让这小道士最好乖乖地坐着,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否则他不介意多吃一个。 白衣男子目光瞥向了那紫衣少女,正要追出去。 他就听到了一声咳嗽声。 白衣男子皱起眉,眸子里乍现出凶光。 他还未说话,就听到了那小道士的说话声。 “妖孽,吃了许多人,身上爬满了怨魂,还敢来这里?” 夏极看定这妖,神色平静,在他眼中,这白衣男子满身妖气,而其上缠绕着一个又一个的怨魂,那些怨魂痛苦的哀嚎着,却无法解脱。 白衣男子俊俏的面容顿显狰狞,他向着那年轻道士方向出一声威胁的龇牙声,但因为靠近,他忽地看到那道士周身居然有个气罩...水幕般的秋雨正被隔在那气罩之外。 白衣男子凝视着那气罩,面色愕然。 然后... 他狰狞的面容默默消退了。 龇着的獠牙也默默收起了, 他转而抱拳道:“此乃我妖族内务,道士不要多管闲事。” 夏极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看天空, 他忽地撤去了气罩,而漫天雨水就落下了。 一滴又一滴。 他伸出手指。 这一刹那,时间若是静止了,或是被放慢了数百数千倍。 慢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定格。 而这个画面终于定格在,他屈指于一滴雨水之前。 嘭! 他轻轻一弹,弹在了那雨滴上。 但这不是弹雨,而是出剑。 指尖为剑柄,雨水为剑身。 弹雨,即为弹剑。 长剑出鞘。 茫茫秋雨里化出一道绝厉的寒光,那寒光飘摇蜿蜒,度极快,瞬间形成了一条宛如真正存在的长蟒,飞窜游射,激地雨水里开出一道洋洋洒洒的轨迹,直向那白衣男子而去。 那白衣男子真没想到这道士二话不说,竟这么果断的出手, 他本还想反击,但看到那道士指尖生出长蟒的这一幕,竟是震骇地躯体神魂皆缚于地, 游蟒长相,遍体皆剑。 雨水化作的长蟒瞬间将他吞没,从他身周掠过。 剑相长蟒在他身上落下凌迟般的细密剑痕,密密麻麻,难以计数。 白衣男子立在原地,双眸里凶戾的神色消失无踪,眼珠子也在这长蟒剑相里被割成了许多碎片。 嘭。 轻轻的倒地声传来。 再看,那哪里还是人, 不过是个两丈多的白蛇, 全身开了花,正流着血, 而夏极眼中,这白蛇上还趴着十多道黑幽幽的怨魂,正痛苦地仰天出无声哀嚎。 下一刹那... 那全身开花的白蛇骸骨迎来了第二次的剑气爆, 整个蛇躯在那强横罡气的轰击下, 既是如被绞肉机般的剑刃凌迟绞旋,在风雨里旋即灰飞烟灭, 夏极感受到这剑相的霸气,也不禁吓了一跳。 道门之中,很少有这种可怕的剑法。 威力真是很强了。 正想着的时候,那灰烬中析出一道无形气息, 这是白蛇妖的生命真元。 这生命真元如遭受了强大的引力一般,飞射到了夏极身侧,钻入了他体内。 而八荒**唯我独尊功自动运行,开始将这一缕气息消化, 懒洋洋的舒适感升腾而起。 杀戮着蛇妖,然后吞噬它的生命真元,竟是舒服无比,连带着他的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而另一边, 彻底脱离了束缚的诸多怨魂,则是茫然的漂浮在半空。 夏极把鱼竿压在屁股底下, 转身闭目,神色肃穆地轻轻诵道:“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他念诵着《救苦拔罪经》。 而随着他一字一句的落下, 那十多道黑幽幽的怨魂若是有了知觉,寻到了方向,纷纷从那蛇尸身上飞腾而起, 向着那湖边的年轻白衣道士遥遥拜了拜,然后往天空而去。 夏极只是诵经,半炷香时间后才缓缓睁眼,而怨魂已解束缚,安息而去。 他忽地心有所感,摸了摸鱼竿。 “该死...鱼饵又被偷吃了。”夏极大惊。 他侧头幽幽地看向不知何时重新取回青伞、默默撑着呆的紫衣少女。 忽地一道电光闪过,那站在原地的哪还是什么翩翩而立紫衣少女,分明是一只小狸猫,她手里拿的伞是柄大荷叶。 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荷叶上,滚出一粒粒晶莹的水珠子。 电光消散,举着荷叶的小狸猫又变成了撑着青伞的紫衣少女。 ....... “仙长仙长,我帮你钓鱼...”小狸猫灵机一动,她心底就害怕极了,妖要追杀她,而道士也是要斩妖的。 这道士能够一瞬灭了那蛇妖,实力可谓是极强了,若是没有这道士的允许,她根本不敢逃。 夏极随口问:“哦?你怎么钓?不是用妖术吧?妖术的话就算了。” “不是...不是妖术...” 小狸猫跑到湖边,撩起裙子,半蹲下来,身后“哧哧”地生出一个毛茸茸的长尾巴,拖拽到了湖中。 没一会儿,她猛一扭腰甩尾,一只咬着她尾巴的大黑鱼顿时被甩到了草地上,活蹦乱跳着。 夏极吃惊地看着她的尾巴,脑海里浮出一幕画面: 他躺在一艘随波逐流的扁舟上,手里抓着鱼竿,而这只小狸猫就蹲在鱼竿尖上,尾巴探入水中,不一会儿就会甩甩尾巴,甩一条鱼到扁舟上来。 而这必须是一个长舟,如此在舟尾可以盛放一个小小的烤炉。 鱼儿来了,他就用清水洗干净,然后插签上烤炉,不一会儿那鱼皮就烤的金黄,香喷喷的味儿弥散于风里,引人食指大动。 小狸猫见仙长没啥反应,又撩着裙子蹲在湖边,尾巴垂耷,噗通一声落入湖中。 没一会儿,她又是扭腰甩尾,一只咬着她尾巴的大青花瞪着懵逼的鱼眼,落到了草地上。 啪... 啪... 啪... 夏极忍不住鼓起掌来。 这小狸猫加上一根竹竿儿,就可以成为一个成熟的鱼竿。 而众所周知,成熟的鱼竿是会自己钓鱼的。 16.为何这么随意就杀戮了? 夏极想归想,却不可能为了“一个成熟的鱼竿”,而收留小狸猫。 一个人多快活,何必再增一双碗筷? 他拎着木桶悠然起身,把两条新鲜的大肥鱼捡了丢入桶里, 然后看向紫衣少女道:“妖族的内务事,和小道没什么关系。我杀那妖,也只是因为他作恶,救你只是顺道,你赠了我两条鱼,够了,走吧。” “谢谢仙长,谢谢仙长。”紫衣少女伏地,连连叩拜。 “走吧~~”夏极一副懒散的样子,心底想着怎么烤鱼。 “是,仙长”,那小狸猫妖恭敬地应了声,这才一扭屁股,飞快地往远处跑去。 夏极拎着木桶,走到湖边,就开始收拾鱼了。 他熟练地处理着,没多久就已经用两个竹棍将大黑鱼和青花鱼做成了串儿。 左手右手各抓一个串儿,于秋雨里行走,但冰冷的雨水却全然无法触碰到他的衣衫。 他如同呼吸一般自如和简单地撑开罡气, 在他周身丈许的范围里,雨水全部都会自动滑开。 他生了篝火。 做了木架。 两条肥鱼上了木架,任由火舌舔舐,很快就鱼皮金黄,散着诱人的香气。 他抓了葫芦,饮了酒。 雨水停下了,山与山之间有一道彩虹。 空气清新,山风阵阵。 夏极看看天色还早,便是盘膝在湖边,准备调息运气。 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动静。 是“嗖嗖嗖”的声音。 有人在往这里跑。 他也不看,自己是武当太极宫弟子,只要不招惹谁,估计也没人会招惹自己吧。 “啊,仙长...又见面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夏极抬了抬眼,只见刚刚跑远的紫衣少女又拖着青伞,从远处跑了回来。 紧接着,紫衣少女忽地跪了下来,一个劲的磕头,连连喊,“仙长救命,仙长救命呀。” 夏极笑道:“又被妖怪追了?我武当山什么时候成了妖怪窜行的地方了?” “仙长救命呀~~”紫衣少女词汇有限。 此时... 四道身影从林子走了出来。 居然是四个外面的道士,不是武当山上的。 青衣,覆斗笠,云袜方鞋,再加手中一把剑。 这四人一来,就呈包围之势,包围住了紫衣少女和夏极。 夏极神色不动。 那四人之看到小道士的装扮,稍稍舒了口气。 不过区区掌烛小道罢了。 于是,为之人扬声道:“小道士,我们乃是天罗山星宿宫的游方道人...此妖乃我星宿宫所有,冒然逃出,我们为防她作乱人间,特来带她回去。还请道友让开。” 这青衣道人话音才落,那紫衣少女急促道:“仙长仙长,我不是星宿宫的妖怪...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星宿宫。” 夏极稍稍沉默了下。 可见到他迟疑,那四人里的一人立刻扬声道:“小道士,你武当山和我天罗山同属道乡,你该不会要帮这小妖吧?” “哦?” 夏极问,“帮又如何,不帮又如何?” 那人哼道:“若不帮,让开便是!” 紫衣少女几乎带着哭腔了,她对着夏极一边磕头一边连连道:“我不认识他们...我真的不认识他们...” 她说着说着,忽地一愣,若有所悟般面色惨白,然后喃喃道:“我知道了,他们...他们和...” 话说到一半,她竟不敢说下去了。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就算是妖怪也是明白的。 但即便她不说全,夏极也已经察觉了可疑。 显然,这小狸猫要说的是“他们和蛇妖是一伙的”。 道士和恶妖勾结,这是大事! 于是,夏极沉吟了下道,“既然如此...几位道友,不如随我一同去见掌教真人吧。” 那四名道士彼此对视一眼,眸光闪烁,似乎在交流着什么异常的信息。 其中一人忽地厉声道:“小道士,你竟听信妖魔之言,而意欲偏袒,你这等行径若是被张真人知道了,怕是会重罚吧...乖乖让开!!” 另一人又道:“你若要强行帮助妖魔,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说罢。 这四名青衣道士竟是不再管他,其中一人面色冰冷,站立不动。 另外三人竟是化出三道疾风分别向着紫衣少女扑来。 紫衣少女哪里敢逃,只吓得缩在这救过她的道士身侧, 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那扑来的三人也是暗暗可笑,这小妖怪竟是连找保护伞都找不对。 一个掌烛小道士而已,她难道觉得自己能得救? 可笑。 转瞬间,那三名扑来的道人已呈现三角之状包住了一人一妖。 他们脚下踩踏着奇异的步伐。 夏极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步子叫禹步,相传起源于某位圣贤的跛脚步胎,本身并无特殊,武当也有... 只不过,这星宿宫的道士明显是以禹步而为阵法,他们脚蹬云靴,缓步而行,走着曲折的线路,如是在步罡踏斗,而三人之间竟是隐隐流动着三面薄薄的金色罡气,罡气彼此流动,使得三人浑然一体,而笼罩此方。 这笼罩的范围竟然包括了他,还有那紫衣少女。 剑尖如锋芒,旋转着,对着他。 剑之后,则是三双带着杀意的冰冷眸子。 夏极没看他们,他随意撇过那些眸子, 然后摸了摸紫衣少女的头,淡淡道:“怕不怕?” 紫衣少女不知说什么好,她隐约认得,这是道教的阵法,能够汇聚阵中之人的力量,而使得每个人每一次出剑都如阵中之人一同出剑。 可现在,不是该问怎么应对么? 这位白袍的小道士为什么要问这个? 下一刹那,她就看到小道士的袖子抬了起来。 袖中一卷刺目的金色苍蟒探出了头颅,于雨后初晴的世界里,游了出去。 之前杀蛇妖的时候,她见过一次,但那一次却无此时的璀璨夺目。 这力量,让她害怕。 道士,都这么可怕吗? 大日真元驱动的剑相蛇相,随着夏极的一挥大袖,就在他周身萦绕成了一个血腥的环。 剑蟒盘旋,覆笼了立阵的三人,还有远处观望的那一人。 阵法,摧枯拉朽地被撕碎。 剑蟒里的剑刃,斩杀了覆笼里的一切生灵。 位阶差的太大, 四名道士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立在原地不动了。 他们已经死了。 他们的眸子里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再下一刹那,剑气第二段爆, 那四具躯体就灰飞烟灭了。 四道无形的生命真元,飞入夏极体内,如水入海绵,被他迅吸收。 唯我独尊功自行运转,为他消化着这些真元,而强化他体内的经脉。 夏极往后仰倒,紫衣小狸猫依然趴在他身前。 小道士有些疑惑。 “我是怎么了?” “为什么...抑制不住地想要杀了他们?” 夏极还是第一次杀人,他忽然就动手了,忽然到他自己都没想到。 他脑子还没去想,却已经出手了。 一出手,就是秒杀。 异常果决,似乎杀戮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怎么回事? 当然,如果他不杀,任由这几人离去的话,必定会带来几多麻烦。 难道说...这就是为了逍遥自在所付出的代价吗? 唔... 紫衣小狸猫瑟瑟抖,妈呀,这也太强了吧?而且这杀伐果断的性格,究竟是道士,还是大妖啊。 夏极想了会,想不明白,于是侧头道:“保密。” “嗯嗯。” 小狸猫急忙连连点头。 17.撑荷小狸名阿紫 片刻后。 夏极扫了眼小狸猫道:“恶妖和道士都追你,你随我去见师父吧。” 道士与恶妖勾结,这里面肯定有很大问题,而他却又对道乡事务、妖魔背景知道的不多,还是让见多识广的师父师兄们去管比较好。 他前世处理过许多事,自然明白处理事情需要讲究分寸,否则就是瞎捣乱,后患无穷。 何况,他这一世只想逍遥,自然不想被牵扯进这些繁琐的事之中。 “嗯嗯...” 紫衣小狸猫连连点头,她也算看出来了,自己如果离开武当,怕是还会有人追杀她,凭她的能力是不可能躲过去的。 她只有留在这儿,才可能安全。 何况,这白袍小道士给她的安全感太强烈了。 就算这山上没有一个人,但只要有这个小道士,她觉得就可以了。 何况,这小道士好帅呀。 所以,她想了想。 她又犹豫了下,问:“我能认你做主人吗?” “我看很多道士都可以带妖的...”小狸猫紧接着又补了句,然后带着星星眼紧张地看着他。 夏极摸了摸她的头,淡淡道:“你还小。” 小狸猫:??? ... ... 片刻后。 武当山。 紫霄后宫。 “见过各位仙长~~”紫衣少女拜伏在地,而那黑衣金甲、仗剑怒目、足踏龟蛇的真武大帝金身像让她心如万千小鹿狂跳,骇得瑟瑟抖,声音都打颤了。 紫霄后宫,老道混混僵僵地佝偻背,盘膝坐在真武大帝金身像下的蒲团上,身侧站着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还有夏极。 夏极自是把事情说清楚了,但那四个道士的事他却没说,那蛇妖他也只说是个小蛇妖,被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击败后,就钻入溪流逃跑了。 众师兄都颇感欣慰。 没想到小师弟居然能独自打跑一个妖怪。 真是太不容易了。 小师弟,这是长大了啊。 只不过,这种小打小闹,真的重要到要向师父禀报? 大师兄看向紫衣少女,笑道:“小狸猫啊,不要害怕,说说吧,那蛇妖为什么要追你?听师弟说,其中似乎有很大隐情,到底咋回事啊?” 紫衣少女张开嘴,动了几下,却忽地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大恐怖降临到身上,她颤声道:“我...我...我忽然觉得自己说了就一定会死。” 大师兄奇道:“你不说,他们就放过你吗?而且你身上没有怨魂气息,在大帝面前还能说话,说明没吃过人也没害过人,那你怕个啥子?大不了,你说了之后,就留在我武当,哪锅还敢动你不成?” 但那紫衣少女却只是颤抖不已,显得很是恐惧。 众人也察觉了这个异常,只是觉得奇怪。 老道忽地抬手招了招:“过来。” 紫衣少女愕然了下,连跪带爬地到了老道面前。 老道抬头,一双浑浊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少女,抬手缓缓触贴在少女的额头上。 众人皆静。 良久。 老道缓缓道:“她是说不了,有大妖对她下了血咒。” “血咒?!!” “怎么可能?” 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纷纷瞪大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这种层次的事,怎么可能牵扯到血咒? 夏极侧头看看几人,有些茫然。 大师兄顿时严肃起来,事关血咒,这可闹大了,他甚至开始想师弟的运气真是好,牵扯到血咒的事居然还只是打了一条小蛇妖。 同时,他解释道:“师弟啊,血咒这东西可狠毒了,和我道家法咒是一个系统的,但那东西属于诅咒。 血咒血咒,就是以精血诅咒,这精血需得以大妖之血和这小狸猫之血糅合一处方可进行...而一旦诅咒成功,这小狸猫就等同被下了禁口令,但凡说出一个字,就会横死当场。 这小狸猫之前怕是还没被下血咒,也就这上山的功夫,估摸着才被下了血咒... 这件事啊,看来水深的很哟。” 夏极问:“如何破咒?” 大师兄道:“简单,杀了施咒之人,或者施咒之人自己解除...否则这咒就会存在下去。” 紫衣少女显然也知道血咒,此时吓得面色苍白,只是一个劲地匍匐在地,磕头不息。 老道却已不说话了。 大师兄看向夏极道:“师弟啊,你怎么看?” 夏极道:“放她下山,她必死无疑,而她既然身怀着一个秘密,那么留着也未尝不可。” 大师兄点点头,然后看向紫衣少女问:“小狸猫,你叫啥名字?” “阿...阿紫。” “阿紫啊,你要不就在我武当锁妖塔第一层待着?” 听到“锁妖塔”,阿紫脸色更白了。 大师兄道:“没事的,锁妖塔一共四层,二三四层那才是真锁,第一层的后狱只上镣铐,第一层的前狱只限自由,伙食还是不错的...而且,若有人作保,还能带你出去看看山水。 前狱通风光照都不错,你没事还能修炼啥的,这是个好地方啊。” 阿紫稍稍舒缓,但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夏极。 她在这六神无主的时候,根本辨不清真假,只能看向这个等她长大了就可以成为她主人的对象... 因为在这小狸猫简单的心思里,只有这位准主人可以相信了。 而且,准主人实在是太强了。 夏极想了想,对她点点头道,“天气好的时候,我带你去钓鱼。” 他还记挂着这狸猫的尾巴。 阿紫这才对大师兄道:“小妖愿留锁妖塔中,多谢各位仙长。” 18.为何逼我?我没想让你魂飞魄散 七天之后。 夏极晚课与修炼之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困意慢慢袭来,他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过了不知多久,远处大地忽地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那声音空灵飘渺,贴地而行,透着恶毒。 不过一小会儿,那声音已越近了。 “吃了你~~” “吃了你。” “吃了你!!!” 令人恐惧的嚷嚷声,如火引点燃的哧哧声,从远处飞靠近。 不过半息功夫,门扉就被猛然从外撞开, 一股散着令人身重头旋的诡异腥气扑入了整个静室。 夏极睁开眼,只见这梦里的静室和平日里不同, 失了色彩,而唯有黑白。 “这是在梦中?”夏极喃喃着,却没有声音, 侧头看去, 只见一道惨白的长影正向他飞快游来,到了床边,那影子一拍地面,直接向他飞扑了过来。 夏极看清了, 那是他七天前斩杀的那条一条白色蛇妖。 半空里, 它瞳孔涣散,分叉的舌头不停抖动着, 覆有白厚鳞片的大嘴张开,露出其后的血色,还有獠牙。 此时,这蛇妖死了之后,竟还能恶魂不散,在头七的时候闯入他的梦境,来报复他? 命修虽然弱于神。 但在梦境里只要无有恐惧,那是什么事都不会有。 夏极心中无有半点恐惧, 而在师姐的帮助下,他早已将金光咒锻炼到几乎可以瞬的地步了。 金光咒则是性命双修的力量,在梦里自然也能使用。 待到那白蛇飞扑而来的时候, 他就随意伸出了手。 他伸手的时候,金光咒已经念完了。 这不是普通的金光咒, 而是二闪金光咒, 是配合了两幅观想图,额外多了“天之闪,地之闪”的金光咒。 那白色的大蛇恶魂只觉撞入了一团茫茫的光明里, 光明里,有一双如神似魔的手影轮廓掐在了它七寸之上。 然后把它拎着提了起来。 夏极在梦境里盘膝而坐, 他的左手已化成了一只金光灼灼的大手,随手高举着。 而白蛇则是疯狂扭动着躯体,尾巴在地面扫地般的来回快动着。 那尾巴猛地一挺,竟又顺着他手臂攀缠了过来, 只不过,这白蛇想多了,蛇尾才一碰到夏极的身体,就如碰到了滚烫的油锅,直接弹开缩起。 夏极道:“身死道消,今世成空,你不去入轮回,头七之日反倒来我的梦境找我?不怕神魂俱灭么?” 那白蛇只是扭着躯体,了疯似地狂动着,却不回答。 夏极细细看去,只见这蛇妖瞳孔无比涣散,一副疯了的模样。 难怪它不回答了,这是无法回答啊。 可是,神魂还会疯癫? 这真是闻所未闻。 再加上师父断定的那血咒...这件事似乎牵扯了很大的事件啊。 这个世界...似乎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见那蛇一副疯狂不醒,一个劲地要在梦境里攻击他的样子,很是不死不休。 夏极心底生出了一股愤怒:“我只想逍遥,你为何非要逼我杀你?” “为何非要逼我让你魂飞魄散?” “为何啊?” 充满委屈和悲哀的声音,于梦里响起。 似乎在倾诉着一个只想白衣飘飘、悠然自得的名门的愤怒。 “难道说,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 “你可能理解我的痛苦?” 夏极看着那扭曲的蛇妖,握紧五指。 嘭!! 一团金光塌陷,旋即又炸开,将这黑白的世界照明。 而那白蛇好似一块被巨力握碎的惨白水晶,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落地后又化作了道道白烟,这是神魂俱灭了。 金光逐渐暗淡消散... 夏极看了一眼这黑白的梦境世界,这世界本就是他的主场,而入侵者本就是弱势的一方。 这些妖进入别人的梦本身就会受到精神损伤,若不是焦急之事、拼命之事,没有妖会这么做。 而对凡人来说,他们在梦境里根本一点掌控能力都没有,自是任由妖魔宰割。他们只要梦里受点伤,醒来之后则是大病一场,若是伤的重了,则会一命呜呼。 当然,还有的妖还能跑到人的梦境里来报恩,这些都是存在的。 神魂杀伐,从来是两败俱伤的事。 但一来这梦境是夏极的主场,二来金光咒无论在现实还是梦境都通用,所以他直接用了金光咒,在毫无伤的情况下直接碎了这蛇妖的魂。 只不过,这蛇妖为何不顾一切,了疯地来找他? 他想了一会儿,不得其解。 正要继续入睡时,他忽地眼睛眯了眯。 那白蛇神魂化作的白烟竟出歇斯底里的怪异尖吼: “肉~~” “肉~~~” “肉!!!” 而白烟则在半空里勾勒出了一个飘飘渺渺的图景轮廓。 隐约可辨,那是一个云蒸雾缭的神秘世界, 透着古老荒凉与寂静悚然, 不知是山还是巨物的诡谲身形,于白纱雾气之间若隐若现,充满了令人震撼的神秘感。 这世界一闪而逝,白蛇神魂也从这天地间彻底消弭无踪了。 “这是...” “神魂的回光返照...” “这照出的云雾世界是什么?” “这蛇妖为什么会疯?” 白袍道士于梦境里床地而坐,喃喃着,“肉...又是什么?一个神魂都了疯的蛇妖,忘记了一切,却用最大的力气去吼出肉? 这是对肉有多渴求。 它是想吃人肉吗? 不像啊...” 梦境的黑白静室内,寂静下来。 夏极侧头看向微微敞开的房门。 门是黑的,世界是白的。 门外,黑暗深邃无比,透着难以言喻的神秘,再无半丝光明。 ... ... 蛇妖事件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星宿宫四名道士的死亡竟也没引起什么风波,或许是他们的行动本身也是秘密的,而并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过武当。 年末的时候,二师姐,三师兄陪着夏极一起回了小镇,陪夏极的那位养母庄慢慢过年。 如此也算是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师兄弟还有师姐之间的感情也加深了许多。 而今年,签到的大奖乃是【望气术——望穿山水】。 这并不是一门攻防法门,而是【望气术】的层次的提升。 在这门书册里,说望气术可以分为好几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也就是所有人都掌握的层次,名为——望气天地。 而第二个层次,就是望穿山水。 望气天地,望的气乃是天地里自由而无束的气。 但事实上,许多气都是在闭合的环境之中的,比如闭合的屋舍,比如被群山遮蔽的峡谷, 这就导致了未曾抵达到近处就无法窥探到气。 但望穿山水,却可以无视这种封闭,而进行穿透式的观望。 虽说看起来确实是几样签到物品里最废的了,但却不折不扣是一个很好用的能力,而且掌握也不算艰难,只要罡气量足够就可以了。 时间这般过着,转瞬就到了夏极二十一岁的秋天。 此时, 在“二十倍修行丹”的帮助下,他的修行年数已达到了近乎百年。 行气的修为早突破了第三境界的“先天胎息”,而成功地将大日真元彻底融入了任督二脉, 如今距离彻底融入“奇经八脉”也只有半步之遥了。 如果说“周天行气”是第一境,“引火烧身”是第二境,“先天胎息”是第三境, 那么...引真元入任督二脉则是第四境,引真元通八脉则是第五境,引真元通百零八隐窍则是第六境。 他现在应该是命修的第四境巅峰了。 而另一边,对于【八荒**唯我独尊功】,他也是越练越明白内里的道道... 似乎,修炼这门功法的正道并不是靠自己的罡气, 而需要如暴君般去掠夺其他存在的生命真元才行... 之前,他斩杀白蛇妖获得的生命真元,远比他的罡气有效多了。 这就很离谱。 这不是逼他杀戮么? 当然,除此之外,每月月底签到赠送的一次性物品,还有周六周日赠送的免签卡都还有不少。 夏极五年掌烛期既满,下山历练,云游四海,则是无可避免之事了。 而免签卡的存在,也让他外出云游存在可能。 成为云游道人的简单仪式结束后,夏极被分到了三师兄所在的“小队”。 原因是,三师兄尘道人“小队”里刚好有有一位云游道人脱离了,而要去进行受箓仪式,从今往后登名于箓册,而成为受箓道人。 而这一位要去受箓的道人就是二师姐——虞清竹。 命修的受箓和性修的受箓并不相同,但具体是什么,却也不是小辈们能知道的了。 师姐和师弟错身而过,待到下次早课晚课再见,却是师弟云游归来了。 而尘道人则是兴冲冲地拉着小师弟,迫不及待地开始为他介绍一同云游的其他几位同伴了。 19.百年修为云游去 四名剑修一名符修,似乎是一个小队的标配。 而尘道人所在的这支小队今年则是更换了两人。 虞清竹十年期满、可转受箓道人,这是第一人。 还有一名九代剑修弟子,在云游之中死于妖魔之手,这是第二人。 夏极的到来弥补了剑修的空缺。 除此之外,还有个名为怜星子的符修弥补了虞清竹的空缺。 如此一来,这小队就确定了。 剑修四人,为尘道人,清泉子,清风,明月。 符修一人,为怜星子。 尘道人自然不需要多说,是八年资历的云游道人,正式修行时间可以推断为十三年左右。 清泉子是夏极的道号,正式修行时间为五年左右。 张松、张柏是一对双胞胎,都是九代弟子里的剑修,而且都用双手剑,两人配合,心有灵犀,简直就如四人一般,这两人都是五年资历的云游道人,修行时间为十年。 怜星子则是一年资历的云游道人...而她之所以能调来这里,是因为她之前云游小队的队友全部死了。 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小镇上。 镇名——寒雾。 那小镇上本来只是个小事情,却没想到让五名太极宫的道士几乎全部陷在那里而无法回来。 遇到这种大事,武当太极宫自然有受箓层次甚至真人层次的七代弟子前去探查, 那些七代弟子对夏极而言,都是师叔师姑辈的。 七代弟子里,有仙缘的则在太子洞修行, 若是受过重伤、毁了心神的而无法再进修的,则如大师兄一样,开始主持内务。 只不过,他们通常在武当太极宫驻外的道观里做个观主。 在太子洞修行的师叔师姑甚至师祖们,夏极是一次都没见过。 但遇到寒雾镇这种特殊情况,自然由他们前去调查了。 ... ... 外出云游的日子终于到了。 夏极有足够数量的免签卡,自然不担心外出。 此时... 山道上,不少道士正在目送他们远去。 “哇,木剑~” “小师叔居然用木剑?”一群男弟子忍不住笑着,高喊着。 “木剑厉害啊,刚好配小师叔这般的强者。”阴阳怪气的声音响着。 “有尘师叔在,完全可以弥补小师叔,应该无事。”有颇为高高在上的弟子频频点头,把居高临下的嘲讽包裹在关心里,喃喃着评点。 但另一边的女弟子就不同了。 “小师叔太帅了...木剑才是我们道士该有的剑。” “小师叔!!” “小师叔~~” 九代的弟子们好奇地看着小师叔下山历练除妖,居然还有不少人相送。 走在人群里的三师兄听到众人声音,觉得师弟太过装逼了,于是凑到夏极身侧,轻声道,“清泉子啊,这个...山下呢和山上不同,妖怪都不是上锁的,要不,咱换把剑吧。这木头做的,看起来不好使啊。” 夏极严肃道:“师兄,铁剑杀伐太重,木剑才能显出我道士逍遥本色。更何况,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能使好木剑?” 三师兄哼了声:“你也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能使好木剑?” 夏极不想玩这个绕口令的游戏,他双手抱胸,在阳光里扬着头,水墨般的长披散在宽松的白色道袍上,越显出几分飘逸出尘之感,而在那道袍之下,宛如山河般兼具着硬度和流线感的肌肉又让小师侄们很馋了。 顿时,一个小道姑跑出,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夏极手上,轻声道:“山下花钱的地方多。” 夏极愣了愣,大大方方地取了荷包里的钱,居然有十两银子,不得了,但他又把空荷包塞了回去,温柔道:“谢谢你,云棉。” 名为云棉的小道姑不依不饶把荷包又推了推,一副“要拿一起拿”的架势。 夏极道:“荷包你不用了吗?” 云棉道:“师叔,你拿着。” 夏极不客气地收起荷包。 再走两步,又一个清纯的小道姑跑了上来,咬着牙羞怯地站在小师叔面前。 夏极认得她,小道姑名为苏蓉,两人一起在山下镇子里吃过糖醋鲤鱼。 苏蓉也取出荷包塞给了他,进行第二次“投资”。 夏极接过荷包,双手搭在小道姑双肩,诚声道:“好好修炼,来日方长!” “明年...明年我也可以做游方道人了,到时候我要和你一起。”苏蓉抬起头,闪烁着水汪汪的眼,然后才跑开了。 一旁的刘尘只看得一阵蛋疼,这就是武当山山草的排场吗? 他只得眼观鼻鼻观心神游太虚地昂踏步,往前走去。 没多久... 又有不少漂亮可爱的小道姑跑出来了,甚至还有十代的小小道姑也凑热闹般地把荷包递来。 夏极高喊着:“写好名字,大家都在荷包上写好名字,不要乱。师叔回来后会还给你们的。” 而人群里,虞清竹手里握了一沓符箓,这些符箓是她昨天花了一个晚上认认真真画好的,能持续的时间足有数日之长,虽说本想着今天送给小师弟作为践行礼物。 她甚至已经想好要和小师弟说哪些话。 可现在,她只是轻轻握紧那一沓黄纸,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那下山的少年。 夏极看到她,挥手喊了喊:“师姐,我下山了!” 虞清竹手一动,急忙把符箓别到身后藏了起来,抬手也挥了挥,喊道:“师弟,要保重呀。” 三师兄本来不说话的,看到二师姐动了,这才跑到夏极面前,伸手搭在他肩上,笑道:“师姐放心,小师弟有我照看,一定平平安安地回来。” 虞清竹冷静道:“三师弟也要保重。” 三师兄无语了:“敢情你刚刚喊的师弟,就只喊了小师弟啊...” 虞清竹被抓到了盲点,有些呆呆地瞪着漂亮的大眼,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夏极笑道:“师姐,你也保重,回山再见。” 虞清竹这才笑道:“回山再见。” 她露出笑,两颗泪痣于素白肌肤上,带着一种难言的娇美与慈悲,仿是深秋肃杀的百花忽又开了。 ... ... “小师弟,不是我说你,你留这么多情债真的好吗?” “师兄,债是债,但不是情债。 我回来之后,会把钱还给她们。 更何况,你想啊。 我受了师侄们的钱,她们没了钱才会断了杂七杂八的心思,才会认真专注的修炼啊。 她们看我背着木剑,觉得我厉害极了,肯定会想追上我啊,然后就会越勤奋,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炼中去。 我这是为她们好。 再说了,现在世道乱,喜淫的妖怪就爱勾引女子、吸取精元,师侄们道行不深,只有没了钱才不会出去乱跑,也不会遇到这些事。 我这是助她们修行。” 三师兄略一思索道:“唔...小师弟,贫道竟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啊。只是...你回来后真能还她们钱?” “这个...” “师弟啊,你可能误解了,我们下山云游,赚不到钱的。” “别人请我们除妖,不给钱么?” “武当山高风亮节,不要钱。”三师兄苦笑着,“可以吃可以喝可以睡,但不许拿钱。” “谁定的?”夏极的声音都颤抖了。 “口口相传,代代相传,我辈求道不求钱,斩妖除魔也只是求道的途径。若是别人真的心存感激,自会来武当多给些香火钱。” 夏极没话说了,有些小失落。 “每次云游,宫里都会给钱的...”三师兄拍了拍袋子,“这里藏了五十两银子的巨资,合计五万枚铜钱啊,足够我们五人用了。” 夏极摸了摸怀里鼓鼓的荷包香囊们,这里合计有一百两银子,其中有十两是自己的私房钱,不会出现看到美酒买不起的情况了。 但是,斩妖除魔不收钱,就很难受了。 虽说不会刻意去赚钱,但总不至于该得的不拿吧? 这一遭云游跑下来,不会还亏了吧? “若是旁人过于感激,你不收钱,他就要自绝于你面前呢?”夏极问。 三师兄拍了拍他肩膀,什么也没说,语重心长道:“师弟啊,你的心情我理解... 可事实上,外面的人都穷得很,就算你斩杀了妖魔,人家也没钱给你。 至于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可都是住在风水上等的地方,遭不到什么妖。 让你失望了。” 20.黄林古村疑云生 尘道人为的云游小队出了,而他们的云游的第一站就是凤鸣山城。 凤鸣山城,是道乡之中的一个大城市,处于逍遥道五大宫之间。 因为地理原因,这里成了一个类似“中转站”的存在。 凤鸣山城里,作为官府刑部下属的六扇门有着错综复杂的渠道,会搜集周边的案件怪案疑案,然后设立“明榜”和“暗榜”。 明榜里的卷宗都是一些鸡鸣狗盗、盗寇作乱的案件,这些由六扇门解决。 暗榜里的卷宗则是一些疑似妖魔作祟的案件了,而这些案件则自会由六扇门的捕头亲自去拜访道观,然后递上相应暗榜。 而正常来说,道士也不会拒绝,因为这本就是他们的历练,而暗榜的存在则是为他们节省了许多时间。 ...... 凤鸣山城,也是皇朝十二道山南道上的大城市。 这样的大城市,居民自然也是很多。 甚至连铁轨都有, 蒸汽火车会冒着烟从这里经过,然后往北去达天阙皇都,往东去往蓝海洋城,火车的往来之间,会带来不少奇异的小玩意儿,倍儿受女人和孩子欢迎。 所以,这里的街头,常可见到花枝招展、穿着格外洋气款式衣裙、裸露肌肤的女子,也可见到西装笔挺,戴着绅士帽的男子。 但这里毕竟是道乡。 道乡之中,几乎人人都信道。 所以道观自然不会少。 这里的道观都属逍遥道,但教派却足足分了五个。 分别是“太极宫”、“云山宫”、“幻尘宫”、“玄素宫”、“天灵宫”。 太极宫,认为性命双修,臻至极致,可以入道。 云山宫,古名茅山宫,宫中人认为唯有立功才可入道,所以格外擅长抓捕妖鬼一道。 幻尘宫,认为唯有洞悉心神中的魔念才可入道,所以需行悖乱怪诞之事。 玄素宫,认为阴阳双修可入道,甚至可以达到“白更黑,齿落更生”的境界。 天灵宫,则是认为立德可以入道,所以这些道士大多都和皇朝官员有联系,传授官员甚至帝皇养生之道,同时宣传道家思想,使得他们不用暴政,谦和待民。 ...... 而太极宫于凤鸣山城的道观,就是夏极的第一站。 道观的观主是与张真人同一代的一位老者,因为当初曾经受过重伤,无法继续修行,所以没有能够成为真人,而止步于受箓道士。 此时,这位观主迎来了尘道人为的云游小队。 天色已晚。 一番简单的行礼之后,观主取出了一卷“暗榜卷宗”,用平和的声音道:“这是最近得到的暗榜信息,诸位择时前去调查一番吧。” 尘道人接过那微显黄色的图轴,然后展开,图轴上分为上下两部分。 上部为地图, 地图上绘制了从凤鸣山城到目的地的详细路径,以及周围的一些山形水势。 而这里的目的地则是显出“黄林村”三个字。 这是一个距离钱塘江大概三四十里远的村庄,远离城市,周围只有些起伏的小山。 下部为事件的大致描述, 尘道人草草扫视了一遍,大抵还是正常的祸患情况,就是村民失踪死亡。 他收起图轴,微微行礼道:“师叔,我们明天一早出。” 观主点点头道:“今晚便好生休息吧。” ...... 第二天。 凤鸣山村太极宫道观的小道童驾着马车,在赶了大半天的路程后,则是进入到了一个弯弯绕绕的山村中。 然后小道童微微行礼,就驾车返回了。 这流程就是这样。 马车送人,而等到事情结束了,云游小队则可以通过“灵犀玉环”来联系,观主自然会再派出马车前来接应。 如果说目的地的路程很远的,马车则会停在附近的城市里等待。 要知道,太极宫在外的道观可不止一处。 山村里, 村子早带了许多人在外迎接了。 三师兄见到那白老者,就带着四人一同迎了上去。 双方开始了正常礼节性的寒暄,三师兄很擅长这个。 但很快, 三师兄觉得小师弟的视线不对劲儿,他顺着师弟目光看去,那视线落在的地方更不对劲儿了。 那是一个丰腴的美妇,有着周围那些灰头土脸的村民衬托,这美妇简直是太有风韵了,丰腴如熟到恰到好处的蜜桃,即便隔着距离仿也能闻到肥美多汁的桃甜味儿,而轻挽的盘上还有一朵漂亮的白珠花,半坠的珍珠摇摇晃晃,撩人心弦。 三师兄忽地回忆起小师弟曾在锁妖塔里说的那句话“太小了”。 这美妇可刚好符了师弟的审美观啊。 糟了! 小师弟动心了。 经过这些天,三师兄很清楚的知道,小师弟表面是武当山草,内里是个小浪货。 这眼睛不怀好意啊。 而就在这时,那美妇似乎感受到了这年轻道士的目光,只不过这道士高大而潇洒,强壮却不失柔和,她竟也羞怯地低下了头,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 三师兄惊了。 这么容易?该说是我武当山草太强了吗? 小师弟的修为若有他颜值的十分之一,那也算是可以了...可惜啊。 三师兄暗暗叹了口气。 另一边,因为美妇站在偏后方的缘故,村里没人看到她的动作神色。 为的老者面怀忧色走上前,老树枯皮的额头被蹙眉压的如雨后的烂泥地,充满期待的神色看着面前的道士们。 三师兄走上前,扶住老人家。 那老者嘴巴颤颤着,竟是直接跪倒了下来,“还请仙长们救救我们。” 三师兄扶住老者,抬眸看了一眼村子,他周身的气释放出了一丝,如是眼睛般在这里睁开了。 但怪事生了。 什么都没有。 出奇的平静。 三师兄眼睛眯了眯,双手运力,托起老人笑道,“老丈啊,您细说。” 那老人是这村子的村长,他长叹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 这黄林村别看小,但还出了个人才,这人姓黄名正,在天阙皇都做正四品的文官。 只是两年前,这黄正似乎写了一篇什么文章,触怒了当今圣上,然后被撤去了官职,恢复了布衣身份,返回家乡。 他带了一妻一妾,两个侍女两个家丁,就回到了黄林村,之后一切正常。 但忽地有一天,这黄正一病不起,不得不卧床休息,起初众人还以为这是刚从皇都回来水土不服的缘故。 可是...慢慢的,怪事生了。 这黄正嘴里虽然还在说话,但却惊恐地尖叫着“我的身子,我的身子”。 黄正的小妾急忙上前,却被黄正用手死死抓着动弹不得。 那小妾好不容易挣脱了,急忙跑出来喊村里的郎中。 结果郎中返回去看时,却现黄正的脑袋斜斜地侧在床榻上,双目圆睁对着门口。 小妾觉得不对劲,上前掀开被子,结果......黄正竟是全身化水,只余头颅。 后来,城里六扇门的巡捕也来查过,却是一无所获。 本以为这事就结束了,但随后没几天,那黄正的正妻竟是离奇失踪了,等到被现时,却是在山上的半截身子,若不是那脚上穿着的绣花鞋...还真没人能认出她来,因为那半截尸体已经腐烂很久了。 村里人并没有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只是觉得这黄正或许是中邪了。 前一件事好像是巫术,后一件事又似乎是猛兽所为。 城里的巡捕又来了一次,上山砍了几只野狼就算交差了,可谁都知道那半截身子绝对不是狼能够啃出来的,但黄林村所在的山并不算太高太深,能找到野狼就不错了。 日子逐渐恢复了平静,黄林村的人也有意识地避免入夜外出,家家户户一到天黑时间就在家中,而村子里还特别安排了壮实的小伙子晚上夜巡,结果全然无事生。 时间一晃又是大半年,这事的风波也终于平息了。 而黄正那小妾相貌美丽,这很正常,能被正四品文官纳为小妾的女人会不漂亮么? 山村里,守寡的寡妇最是诱人了,没多久,村里一名巡夜的精壮小伙就和那小妾勾搭上了,晚上趁着巡夜的时候偷偷钻入小妾屋子里,干柴烈火,春意燃燃。 村里不少男人早就眼馋那小妾了,见她开了荤,也在平日里想方设法的或巴结,或勾搭,或威胁,林林总总。 一个月后,村里大量年轻男人都得了病,只觉全身难受,天旋地转,然后...竟都如之前的黄正一样,身体化水,只余一颗头颅落在枕上,很是恐怖。 这一下,黄林村炸开锅了,原本的丑事也都揭开了, 但这已经不是什么丑事了,而是一桩妖鬼惑人之事, 一众人抓着割草镰刀,举着铁榔头就包围了那年轻小妾的屋子,结果开门一看...那小妾竟也只剩一颗头了,脖子下面全部都是尸水。 21.有妖气 官府的巡捕也请了道士来查,但没有道士能查出什么情况来,这倒是成了个不解之谜。 黄林村子里的人都没什么钱,也祖祖辈辈都在这地方住惯了,再加上外面世道混乱、盗寇横行,这冒然地跑出去保不准被盗寇来上一刀,那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所以,村子里的人也都打着再看看的想法。 结果这一看,竟就没事了。 一晃又过去近一年,村子里又有怪事生了。 但这一次,倒没死人,而是常常有大雾,大雾里偶尔还能见到诡异的巨影,很是让人毛骨悚然。 那老者颤颤巍巍的讲述着,瞳孔圆睁,其中犹然藏着深深的恐惧。 三师兄听得很认真,而他身侧的三名武当九代弟子也都在各自思索着。 四品文官这种层次的人物,本身带着的官印足以辟邪,使得妖怪无法近身,更不敢攻击他。 但黄正被剥夺了四品官名,一介布衣,自是可能遇到灾祸了。 忽地,三师兄目光一拐,只见身侧的小师弟竟和那群村民后的美妇在眉目传情。 他心中一凛,莫不是这女人有古怪,所以师弟才一直看她? 想到这里,他又稍稍眯起了眼,一缕气息试探着蔓延了过去。 而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正常的白色,只是有些暗淡,这说明那美妇其实很虚弱。 这很正常,黄林村几乎就没有人精神不虚弱的。 不是妖? 三师兄伸手拍了拍小师弟的后背,传音道:“瞎看什么呢?” 夏极传音道:“师兄,这女人...古怪。” 小师弟实力虽弱,但三师兄并不会因为师弟弱小就看不起他,所以只是反问了一句:“我怎么没看出来?” 夏极正要说话。 三师兄却是一抬手,严肃道:“回去再说。” 村长很快安排了农舍给道爷们居住,而待到五人汇聚到一间农舍后。 尘道人道:“都说说吧,你们有什么现?” 几人顿时肃然,进入了状态。 张松捏了捏胡须开口道:“师叔,我看过了,这里没有妖气,但却透着一种古怪感... 如果说是下毒,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人现蛛丝马迹。 更何况六扇门把这件事交给我们,就说明这件事已经过凡人的能力范围了。 所以,我认为很可能是妖怪盘踞在村子周围,极可能是村后的山中。 那妖怪只有下山狩猎时才会吃人,平日里就躲藏着,所以村子里才不会有妖气。我觉得我们该去后山探查。” 张柏跟着道:“断头尸水的事,很可能只是妖怪掩人耳目的手段。” 尘道人点点头,看向小道姑问:“怜星子,你怎么看?” 小道姑有些瑟缩,她坐的位置几乎就是四人中间,大有一种四狼护一兔的感觉,符修就是这样,出手需要时间,但一旦出手威力却又远胜过同阶剑修。 她年龄只比夏极大了一岁,但面相看起来却比夏极嫩了不知多少,她心底本就有些紧张,听到问急忙道:“我觉得这村子里的男人这么那样,人家成了寡妇就一定要去勾搭吗?” 尘道人无奈地挠挠脑袋,怜星子的关注点明显不对啊,他侧头看向最后的小师弟,这个小浪货总会给人一些惊喜。 “师弟啊,你之前说那个女人有古怪,到底古怪在哪儿?” 夏极指了指自己眼睛,淡淡道:“眼睛,她的眼睛出卖了她。” “嗯?” 众人顿时生出一种不明觉厉之感。 夏极道:“她一直在偷偷看我,可是我与她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为何会如此?若是没有古怪的话,这绝不可能。” 张松:... 张柏:... 尘道人:... 怜星子瞪圆眼看向小师叔道:“师叔,她看你很正常啊。” “啊?为什么?”夏极很费解。 怜星子道:“我还在山上的时候,我和师姐师妹们都会偷偷看你。” “竟还有此事!”夏极大惊失色,然后追问,“为什么?” 怜星子低下头,有些羞怯地不再说话。 “咳咳咳...”尘道人一阵咳嗽,赶紧把这事揭过去,然后严肃地岔开话题道,“贫道也认为后山有问题,而那正四品的文官黄正很可能也存在问题,譬如他当初是因为何事才被撤职的,但这估计已经无从考察了...所以,我们的线索之一就在后山。 除此之外,村长说大雾天气会出现诡影轮廓,那么雾天则是我们第二个线索。” 夏极道:“怜星子能不能叫土地出来问一问?” 小道姑道:“师叔~~土地不会说话,只会打人。” 尘道人道:“那么...就这么暂定了,明天白天我们先去黄林村后山探查。今晚老样子,大家睡在一个屋里,我已让村长再搬四张床过来,如此可以方便行动。” 夏极道:“师兄,我还是想去那女人处夜探一下,她真的有问题。” 尘道人见他坚持,便是点点头道:“那行,晚上师兄陪你去。”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张松张柏两兄弟已经开始捡拾一些柴火堆,怜星子寻了个案几放在空旷的位置以备紧急时候能够趴着画符。 没多久,天就黑了。 午夜时分,夏极睁开眼,然后起身。 尘道人听到动静,也一同起身了。 出门在外,自然不可能宽衣解带,都是挟衣而睡。 两人起身后,就开了后门,借着阴影向远处掠去。 山中多寒烟,雾气如一个个漂浮在半空的怪兽,张牙舞爪着掠过这山村。 师兄弟轻松地落在了那美妇家的屋顶上。 尘道人熟练地寻到了一片松动的瓦片,然后悄无声息地掀开。 这熟练无比的动作实在让夏极想吐槽,但此时不是吐槽的时候。 两人都凑过头,顺着瓦片揭开后的小窟窿往里看去。 这一看,两人瞳孔都不禁微微收缩。 只见屋内的床榻上,正有两人相拥在一起。 尘道人急忙别过头,夏极也没有偷窥的癖好。 两人只能用耳朵听。 听了一会儿,实在没察觉什么异常。 就在尘道人要把瓦片放回去时,忽地听到那屋中美妇叫着“清泉子道长,清泉子道长”~~~ 尘道人猛然一惊还以为那美妇现了他们, 但稍作观察却又现并没有, 他忽地醒悟过来,双目圆睁,看向师弟,一脸“卧槽”的表情, 师弟...你是行走的催情药吗? 他默默地把瓦片放了回去。 夏极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难道说穿越之后真的自带了魅力光环?或者说...这也是金手指的一部分? 两人在村子里继续暗中巡视了一圈,竟没看到半点异常。 至于刚刚那美妇叫“清泉子”,这个确实属于疑点,比如为什么那男人不嫉妒什么的,可这...已经偏离了探查的范畴了,说不定是人家夫妻自己的古怪爱好之类。 尘道人回去后,好好地念经以清心,很久之后才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给彻底抹干净了。 夏极心性稳固,倒不至于被那美妇的一声“清泉子”而扰乱了心。 黑暗里,他微微眯眼,看向远处。 师兄师侄们的望气法都是第一层次的——望气天地。 而他的,却是望穿山水,哪怕是隔着重重屋舍,他也可以窥见远处。 随着这看去,他的眸子平静地微微缩起。 映照在他瞳孔里的...是如火山般忽然喷薄而出的...妖气! 22.分开行动,单刀直入 妖气的方向,正是那美妇的家中。 夏极的望气能力比师兄要强,所以他察觉那美妇不对劲。 但之前,他即便用了望气术,也没有看到妖气。 那么...此时,这喷薄而出、却又局限于一个屋舍内未曾逸散出来的妖气,又是什么? 有什么生改变了么? 毫无疑问,他若想见证真相,只要单独去找那美妇就可以。 但是,事情是否就这么简单? 夏极躺在床上想着问题,体内强大的罡气运转使得他休息只需要稍稍运气就可以完成了。 忽地身侧床榻传来怜星子的小声:“师叔,师叔...你睡着了吗?” “没。” “那个...”怜星子有些扭捏,欲言又止。 夏极侧头看去,只见小道姑裹在被窝里,只露出小脑袋,干净的鹅蛋脸,黑白分明的瞳孔珠子里露出焦急。 她传音道:“师叔,你能不能陪我去茅厕...” 夏极回了声:“行。” 在这种荒山野岭、诡云重重的陌生山村,一个人凌晨去茅厕就和去自杀没多少区别。 至于小道姑为什么找他,而不找尘道人或是张松张柏,夏极这点数还是有的,因为他的床离怜星子比较近呗。 两人起身出门。 怜星子随在高大阳光的师叔身侧,道了声“谢谢啊...” 黑暗的夜,茅厕的木门在山风里“吱嘎吱嘎”响着。 但茅厕里并没什么异常,普通人或许无法察觉什么,但对于他们来说,望气术足以完成“有没有妖”的判断。 小道姑蹲入茅厕,然后两人隔着门开始说话,这是以防意外生。 如果声音中断了,那就是意外生了。 “师叔有道侣了吗?”小道姑问。 夏极随口道:“没有。” “师叔心目之中,道侣该是什么样呢?”小道姑追问。 夏极道:“没想过。” “那师叔知道我想找什么样的道侣吗?”小道姑腼腆地问。 夏极沉吟了下,叹息道:“三师兄为人成熟稳重,女孩子应该都喜欢他那种吧?” 小道姑:...... 夏极听到没声音,问道:“生意外了吗?” “没...没有。” 忽地...小道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这里的茅厕好干净啊,一点儿都不臭。” 这么一说,夏极也觉得有些古怪了。 正常来看,山村里的茅厕不知道会臭成什么样子,但他来到这里后,居然没闻到什么臭味。 厕门打开,小道姑理好了白袍,双手局促地交叉着,然后跑到了夏极身侧。 两人正准备将这茅厕查看一番,忽然之间,一股古怪却悚然的感觉升腾而起。 雾气。 茫茫的雾气,如从天穹覆笼而下, 镇压地整个小村笼在一股骇然悚然的氛围里。 而每一分每一秒,视线都在变得朦胧。 再细细去看,不仅是天上下雾,地上也在升腾雾气... 天地好似化作了一只惨白诡兽的双唇,正在向着中间狠狠地咬下,若要把这黄林村的一切生灵嚼的粉碎! “下雾了,好美。”夏极忍不住感慨道,“这样的大雾,让我想起在武当山的日子。” 他微微眯眼,露出些开心,回忆,还有小小的兴奋。 怜星子如见鬼一般看着他,师叔...这种时候,这种情景,你居然还能联想到这个? 夏极也觉得有点不对。 自己的心态好怪啊...有什么好兴奋的? 很快,怜星子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痉挛感,似乎某种妖气,也正在随着这大雾升腾。 “师叔,我们快回屋子。” 怜星子好歹有过一年云游道人的经验,更是经历过寒雾镇的“团灭”事件,对于这种恐怖将临的征兆都有些认识。 而在她看来,小师叔虽然阳光帅气,但是...众所周知,师叔的修为实在是一塌糊涂。 小师叔做掌烛道士那些年,从没和同期的掌烛道士交流,也没有去请教任何一位云游道士....倒是和那位性修的虞清竹师姑走的很近。 这能学什么? 明显是,颜值相吸啊。 小师叔能使用剑气,就已经让人觉得很惊喜了。 其他的,完全不指望。 而他这还是第一次外出。 此时,明显是经验非常不足啊。 怜星子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直接拉住夏极的袖子,拖着他匆匆忙忙地往回跑。 随着这跑动,一股越来越恐怖的感觉在两人背后浮现...似乎预示着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茅厕距离五人入住的农舍并不远。 但两人就回到了屋内时,屋外已是朦胧的伸手不见五指了,就算透过窗户,也只能见到窗下一两米远泥土地,再远就都是一片茫茫的白雾了。 屋内,尘道人,张松张柏竟都醒了,严阵以待地看向窗外,一副准备打仗的样子。 见到两人回来,尘道人摸着肚皮严肃道:“妖气在升腾,准备出手... 怜星子你开始画符吧。 师弟你往后站一点,记得保护好自己。” 小道姑才如厕好,急忙抓取了朱砂笔、朱砂砚还有黄符纸。 但古怪的是...随着两人的入屋,外面的雾气竟是慢慢地散去了。 但众人不敢放松,而是警惕着绷紧身体。 过了很久。 一声雄鸡破晓的嘹亮叫声里,天色...逐渐明了。 薄薄的雾霭里,村民也早起了,准备去干农活。 他们似乎对昨晚忽然下大雾的事,毫不知情,就算知道了,也会说一声“大山里头下雾不是很正常么”。 此时,山村特有的清新空气,令人心旷神怡,只觉昨晚的那一幕都只是幻觉而已。 “这村里有妖,而不是人为事件...”尘道人直接断言了,“昨天那雾气就是证明。” 夏极心道师兄你说了句废话。 尘道人道:“按计划,我们去村子的后山看看。” 他胖脸上写满了严肃,“这一次的妖绝不是小妖,你们都要当心。” 夏极忽道:“师兄,你们上山吧,我留在山村里观察这里有没有异动。” 尘道人愣了愣,“这种环境下,你留下来,很可能遇到危险啊。” “师兄,天气这么好,而且之前出事都是在入夜后,所以...我觉得我不会遇到危险,反倒是这个村子,需要人时刻看着。” 尘道人想了想,觉得多师弟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而根据他和张松张柏兄弟的推测,祸患的根源很可能就在后山。 如此...留在村子里反而安全。 昨晚妖气如此之浓,他都没信心去应对,如果带着师弟...反而是累赘。 更何况,后山距离村子也不远,即便村子里出事了,他们也能立刻赶回。 更何况,妖精大多拜月,而入夜了才是它们的主要活动时间,白天就相对安全多了。 于是,他道:“那行,师弟你小心点。” 稍稍静了下,尘道人又从包袱里摸出一把剑拍在桌上,同时道,“你那把木剑别用了,真出了事拎这把剑。” 显然,三师兄担心小师弟为了耍帅把命搭进去,所以特意为他准备了一把剑。 ...... 等到尘道人等四人离开后,夏极才默默起身。 他先去昨晚的茅厕处看了看,茅厕臭不可闻,但昨晚并不是这样。 是生了什么改变? 或者是幻觉? 离开此处,他又施展身法,直接来到了那一家农屋之前,手掌压在屋门上。 门没上锁,他略一犹豫,就直接推开了。 然后,走了进去。 屋内很暗, 美妇正坐在角落里,好似阳光里的污点,侧脸霜白,让人想到阴恻恻的覆雪绝壁。 她看到夏极时,不禁愣了愣,但旋即竟是露出喜色。 那一双眸子可真贼,从来村子的那一刹那,美妇就觉得自己看透了这小道士那些的想法。 所以,她抬起雪白的皓腕,手指拂过桌旁的一根粗粗的红烛,呵气如兰之间,轻轻地刮擦声响起,红磷燃起,点燃了红烛,烛光跳跃之间,将美妇整个儿照清楚了。 真是个挠人的小娘们。 眉眼藏媚,青丝挽了个简单的髻,长颈香肩,肌肤如村头奶牛挤出的奶汁般白皙,娇躯似熟着恰到好处的蜜桃高挂枝头,再联想到昨晚的画面,任何男人都无法抑制那种悸动和冲动。 美妇柔柔道:“见过清泉子道长。” 夏极温柔道:“小道这厢有礼了。” 气氛忽地旖旎了起来,透着某种春色满园的气息。 “奴家相公...刚刚出门了,天黑了才回来呢。”美妇忽地轻喊了声,然后又娇怯地问,“其他道长呢?” 夏极反手温和地关上木门,然后上了锁,柔声道:“巧了,他们啊,他们都上山了,就我一个留在村子里。” 屋内一片黑暗,除余远处残存烛火照出的光明。 美妇听到他的话,呵托着脸,媚眼如丝,手指在唇边轻轻拨动着,用挠人的声音细声细气道:“那光天化日之下,小郎君为啷个来找奴家呢?” 夏极感慨道:“我也不知道啊。” 美妇嘻嘻笑了起来,柔声道:“其实,村子口时,小郎君看着奴家,奴家的眼睛虽然低着,却也念着小郎君呢...” “只可惜奴家是有家室的人,只能按捺着这份情丝...” “可小郎君既然来了,那奴家就让小郎君吃个饱,但是天黑前,小郎君记得要离开,不要撞了我家相公哦...” 说完这句话,她媚眼如丝,喘息加快,红唇如熊熊燃烧的欲望,也如涂满了恐怖的人血。 23.杀 此时。 黄林村后山。 初秋的枯叶如蝴蝶,飞个不停。 萧索的风迎面拍来。 山上有个荒废的破庙,还有一个歇脚的破败石亭,亭子的一边角被不知什么东西带着断掉了。 三名剑修以三角型的队形往前行走,怜星子则被包裹在中间。 一路太平,风平浪静,阳光灿烂,从叶间落下,望气四方,没有半点妖气。 然而,尘道人一行人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只是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应对妖怪。 可奇怪的是,他们四人即便动用望气术进行搜查,却依然只能现若有若无的淡淡妖气...于天地之间弥漫着。 ... ... 与后山紧张凝重气氛完全不同的是,村子里的某个农舍里则是旖旎无比。 “小郎君~~” 美妇的声音娇的要滴下水来。 夏极好奇地看着她,还是没有感到妖气,这究竟是什么原理? 难不成...妖怪不是她,而是她丈夫? 毕竟他昨晚看到的那如火山般喷薄而出的妖气,就是从这儿来的。 他没见过几个妖,但只是从昨晚大雾里弥漫出妖气时众师兄弟的表现来看,这妖气是很强的...所以,他才和众人分开,单独来这里作死。 一来他是怕其他人受到波及, 二来他是担心人多了,这位善于隐藏的妖魔就不现身了。 “我来了~” 夏极柔声说着,他好歹有前世的经验,逢场作戏的能力还是有点儿的。 美妇呼吸加快,轻喊着:“快来呀,来快活呀~” 他走到美妇面前,稍稍一绕,绕到了美妇身后,修长的五指就直接摸索到了美妇的头上。 美妇声音娇促了起来,胸口起伏如如拉扯的风箱。 夏极的手指压在她头颅上。 都这么近了,还没有妖气? 但即便没有妖气,妖精化形之后都会留存一点本体特征,譬如水獭妖的手指比较短,譬如长颈鹿的脖子比较长,譬如猴妖的体毛比较旺盛,譬如一些鱼妖的颈部皮肤会有鳞片。 这种特点无论是化形,还是幻化都是会存在的。 道士杀妖是很果断的,但杀人这种事...却不会有人去做。 如果这美妇真是人,那可是白用美男计了。 夏极先摸了脖子,没鳞,也不长,在近距离看她皮肤,体毛也不多,侧头看了看手指,不短... 这就怪了。 美妇不疑有他,只觉着俊俏的小郎君慢慢吞吞,实在是磨人耐性,便是娇躯一扭,拉着他坐在了身侧,而她则是主动地钻入了这小郎君的怀里。 然后双眼迷离地凑近他的脸庞。 窗外阳光斜落,农人躬耕劳作。 屋内却是红烛慢摇,春意无边。 哔哩哔哩轻炸的烛光,糅杂这轻柔的喘息声。 夏极也慢慢靠近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只想着再等等看,若是还没什么现,他就要把这美妇直接推开了,开玩笑,这可是初吻啊。 然而... 就在美妇张口的时候,夏极瞳孔微微缩起。 她的舌头是分叉的。 即便竭力掩饰,但在舌尖处还是岔开了,这是...蛇信! 而美妇也在忽地察觉了某种古怪。 这一刹那,旖旎春意的氛围忽然变了。 夏极飞地抛开怀中的美人,往后退开两步。 无声的诵咒,于舌动之间极快的念完。 当他足尖踏地时,一层金光已经从他周身浮出,覆映的他如是金身般。 半空里的美妇眸子也变得狰狞起来,她的躯体就如一张人皮似的,被拉长到扭曲,她那美艳的脸如被两只手生硬地撕开,原本红艳艳的嘴唇被拉长了长长的o字型,双眼、鼻子,一切都在拉长,诡异无比,可怖无比。 嶙峋的蠕动感于她体内显出,紧接着那拉长的双腿直接裂开了, 一条蛟尾破开人皮,钻了出来, 瞬间拉长到数米,狠狠甩击在地面上。 噗! 美妇的脸皮炸开,一张覆着鳞片的蛟龙的头露了出来,其上爬满了黑色怨魂,而那双人头大小的眸子戏谑地看向夏极: “小郎君,你居然让我浪费了一张画皮...画伥做这个可是要好久时间呢。” 她戏谑地说着话,话音带着笑,有恃无恐。 夏极没说一句话,在美妇说前半句话的时候,他稍稍闭目,瞬间完成了那“云层万里图”、“大地万里图”的观想。 金光咒的第一闪——天之闪,第二闪——地之闪,瞬间覆映他周身,使得他躯体上的金光往外膨开了近乎一尺。 这金光如有实质,而一尺就是零点三三米,顿时间,原本就高大的夏极更是如个金色的小巨人。 他毫不停歇,在美妇说后半句话的时候,他借着踏地足尖的反弹之力往前做出俯冲姿势, 体内携裹着大日真元的罡气狂暴运转,五指瞬间握住腰间木剑——寒渊的剑柄, 而随着这一股煌煌大日之气... 他就如喷射而出的火箭般,往前踏出一步。 地面的气息如流星坠海,往周边轰然掀飞。 他的剑,他的罡气,随着那金灿灿的手往前斩去。 从旁看去,就如他整个人狠狠撞击在空气里,撞出了一道炫目璀璨的金色残月,蛮横地带动这一方空间的力量往前怒推而去。 哧!!! 轰!!!! 狂暴的巨响里,这撕裂一切的一刀斩在了化作美妇的蛟龙身上。 美妇蛟龙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剑太快太快, 这出剑的念亦太快太快, 可以说她身形还在半空,还未完全落地时,夏极已经倾尽力量,斩出了至强的一击。 没有什么底牌可言, 因为死了,就不会拿出底牌。 没有什么翻盘可言, 因为死人,不会翻盘。 没有什么判断可言, 因为这一剑,已几乎是他的全力。 在这样绝对力量,绝对度,绝对心念之前,即便是妖气也挡不住,蛟鳞也挡不住,唯有死亡。 这一剑, 就是死亡。 一剑, 飞血! 蛟龙瞬间断为两截,尾分离,红血喷洒。 而这个农舍也被这一剑砍为两半,往周边哗啦啦地开始坍塌。 金光散去,地面上显出一个高数米、长二十多米的染血冰轮。 冰轮是寒渊剑在罡气的推动下形成的。 寒渊拥有着冷冽的寒气,在罡气推动下即便冻结湖面也完全没问题,此时...竟是直接将空气里的水汽全部凝结了,这才化出这样的一个巨大血腥冰轮。 夏极也不收剑,右手拿着木剑,静静看着那正从半空坠落的蛟龙头。 他凌厉的目光缓缓消散,又变成了平日里逍遥悠闲的样子... 而同时,他心底莫名地升腾起一丝快感。 啪,啪... 两声。 犹带着愕然的蛟龙头颅,还有粗长的蛟龙尾巴重重落地。 蛟龙一双瞳孔死死瞪着他,如是死不瞑目,又如是充满震骇。 24.阴谋 咕碌碌... 蛟龙头忽地动了两下。 夏极直接右手一抬, 狂暴的大日真元驱动剑相远远掠出,再一道金光剑相急掠而出,将蛟龙头再斩为两半。 夏极侧头看着蛟龙,抬手又是几道金光剑相斩出,顿时间,蛟龙头如砧板上的肉,被剁的上下飞舞。 而这里的动静,也使得村子闹腾了起来,不少远处务农的山民都往这边跑来。 其中一个男子正是这美妇的男人,那男子感到出事的地方好像是自己的家,就急忙丢下活计往这里跑来,他只觉脖子痒痒的,一边跑一边抓,而在太阳光,他脖子竟也反着鳞光,这倒不是他是妖,而是人和妖待久了,竟也会被妖气侵蚀而趋向同化。 夏极随意闪身到阴影里,他若是不想让这些普通人现,那些人就无法现他。 然后,他才开始思索这蛟妖说的话。 ————小郎君,你居然让我浪费了一张画皮...画伥做这个可是要好久时间呢。 画皮? 画伥? 类似的知识,他在山上道家藏书里看过,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伥鬼大多是死于妖精手中的人所变化而出的,死后如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般,会为杀死它的妖怪服务。 但伥鬼的形成也颇为艰难,并不是杀多少人就会有多少人变成伥鬼。 而“技术含量”越高的伥鬼,越是难成。 画伥,在道书记载之中,唯有冰雪聪明、多才多艺的女子在惨死之后,再受到妖力侵蚀,才有可能变成。 这让夏极想到黄林村那位四品文官黄正的正妻。 因为只有这位正妻的死法比较古怪,据村长说,她...是在山上被某种猛兽啃得只剩半截身子了,若不是那脚上穿着的绣花鞋...还无人能认出她来。 而黄林村里,第一个死去的人不是这位正妻,就是那位黄正了。 之后的小妾则是已经彻底变成了这裹着画皮的妖怪。 这妖怪吸取村中强壮男人的精元,而她体内的毒素则是会将那男人的身体彻底融化,只留下一个头骨在外面。 小妾的身份被人怀疑后,这妖精又金蝉脱壳,再换了个身份。 而望气术对她无效,是因为她穿着画皮。 昨晚妖气之所以喷薄而出,很可能是因为她行欢之后,脱了皮。 他脑海之中,前因后果开始贯通。 而此时,一股强大的引力从他身体里生了出来, 无形的生命真元从那蛟妖体内分离了出来, 游丝一般游进了他体内。 而他的躯体如海绵吸水般,将这一缕生命元气引入了经脉之中, 经脉得此真元,则以一种只要静下心来就可以感觉到的度开始变化, 连带着,他体内的五脏六腑也开始有些微变化。 生命真元是“命”里最本质最精华的东西, 正常来说,身死就会消散,但此时...却被这“唯我独尊功”如同暴君般掠夺了过来。 夏极看向那一道道正在从蛟妖尸体上浮起的怨魂,口中念念有词,算是度了。 怨魂们纷纷向他行礼,然后又往高处飞去。 夏极看了一会儿,忽然心底一凛,因为... 这些怨魂里没那位画伥。 还有妖? 他一瞬间静了下来。 双目闪烁着平和的光。 望气术——望穿山水,可以透过遮蔽物而窥探到气息的变化。 他转头看着四周,没有妖气。 而当他俯瞰脚下时,忽然愣了愣... 在那泥土的深处,很深处... 灰不溜秋的尘埃下,竟有一团又一团的妖气,快掠来! 地鼠么? 他忍不住想... 可地鼠不至于这么快吧? 是自己斩杀了这蛟妖,而引了后续的连锁反应么? 蛟和地鼠,一个在水,一个在地,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夏极眯着眼,淡定地仔细观察。 妖气越来越近, 他看的越来越清晰。 这轨迹...这形状,不是蛟就是蟒。 可是蛟和蟒怎么会在土里? 除非...这里不是土,而是江。 这个念头才一出现,就如雷电击穿了天心,瞬间清晰起来。 昨晚茅厕之所以不臭,是因为这地下早就不是土,而是水。 而为了掩饰这一点,才在早上施展妖术,将那些秽物重新挪来。 若都是水的话... 夏极猛一跺脚。 轰! 一声闷鼓般的声音里,尘土飞扬。 紧接着,以他为中心,地面出“咔咔咔咔”的声音,皲裂如蛛网忽显的裂痕道道生出,泥土好像融化了一般,在纷纷往下塌陷,如是大地在死亡,在毁灭。 而在地下三尺处,竟是浪涛滚滚,洪波巨浪。 大片大片的泥土如崩碎般,纷纷落入巨浪,转瞬被淹没,连半点影子都不见。 夏极瞪大眼。 即便再怎么冷静,这一幕也足够突兀和冲击了。 他也愣住了。 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吧? “我去...难怪这雾说来就来,说生就生,这么大水汽,这么大的浪,这地下都成了江了。” “这些蛟妖疯了吗?距离这里最近的钱塘江也有三四十里,它们把江搬了这么远?” 妖作乱,讲究一个地形。 蛟在地上和在水里,是不同层次的战斗力。 而村长说的雾天看到的巨大轮廓,想来也是蛟了。 夏极俯身看向脚下。 那洪涛之中,茫茫的黑影向他涌来。 他冷静下来,同时竟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兴奋感。 也许是生命真元入体太舒服了,所以渴求更多? 又或者是唯我独尊功带来的躯体进化,让他本能地渴求加这个进程。 生命于无穷的时光里完成了进化,物竞天择,而这种渴求进化的本能则是烙印在了每一个生命的基因里。 “来吧。”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唇角竟开始露出微笑。 ... ... 阳光暗淡了,铁灰的彤云从八方掠来,几个眨眼的功夫里就让天色呈现黄灰。 狂风如万骑席卷平冈,带动村头村尾的杂物和霜秋里的枯叶混在一处,漫天呼啸地飞着飘着, 就算瞎子都能看出来... 天灾将至! 九月本就是江水最汹涌的时候,此时那不过区区两尺的高度怎么抵挡的主江水的怒涛? 无光的水里,黑色巨影搅动着、翻腾着,带动原本低伏的平静江水轰然冲天,一掀近数丈之高。 整个黄林村都在这动荡里开始崩塌。 泥石大块大块坠落,农舍如积木屋子被抽了桌布纷纷倾斜、翻落入水。 本来还跑往这里的山民们顿时慌了神,纷纷愣在当场,直到有人高喊了一声“跑”,他们才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远处逃开,还有想要回家拿些财物的,则是被旁边的老乡死拽着。 蛟妖们或许本来某个计划还在实行之中,或许本来还想着再等等,等到江水暗中掏空更多的6地,让更多的村镇置身于江上,到时候再来享用这饕餮大餐, 但现在...这计划却被那小道士的一脚给踩碎了,而不得不提前暴露在人面前。 村人才上远处的高地,整个黄林村就被淹没了,水深不可测,其上怒涛激扬,拉扯着一道又一道澎湃的巨浪往四处拍打。 25.钱塘起妖潮,入陆四十里 “快跑!” “大水了。” “这哪是大水,这是龙王爷怒了吧...” “就算是龙王爷,距离我们这儿还有距离,怎么可能。” “我家的娃子,我家的娃子在哪儿!” 村落忽然塌陷,大地忽然变成江水,天空忽然一片灰黄, 大滴大滴的雨水如铁坨子般砸落,地动山摇之间,村民们现就算逃到地势高些的地方还是没用,还需要往更远处足狂奔,根本无法停歇半刻。 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仅如此,原本黄林村区域,正在蒸腾水雾。 就如昨晚的那大雾一样,混杂着浓郁的妖气,升腾而起,伸手不见五指,就如惨白的诡兽对着那村落砸吧下了血盆大嘴。 而正在后山探查的尘道人等人,也呆呆地看着正在陷落、正在模糊的黄林村。 这天灾般的震撼画面,印刻在他们脑海里。 “刚刚天气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这样了...”张柏抓着剑,脸上带着吃惊,而稍稍望气一探,他几乎吓得要跳起来,那雾气里的妖气肆无忌惮...一片黑色。 “好浓的妖气。” “小师叔还在村里。” “我刚刚看村民都跑了,清泉子不会傻到不跑...”尘道人摸着肚皮,眯着小眼,沉吟道,“村民都能跑掉,清泉子好歹修行了五年,行气入了第二境,他真要逃肯定比村民跑得快。”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也露出担忧之色。 第一次带师弟出来,就碰到这种事。 而且师弟...实在是无法让人放心啊。 不过话说,这黄林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尘道人看看这种级别的妖气,还有那山崩地裂的架势,完全是谁去谁死啊,连个水泡儿都翻不起来。 三人背剑,一人执朱砂符笔,站在山崖上。 山崖的对面本是一个宁和的村庄,但现在已是雾气腾腾、水涛起啸,天空还落着大滴大滴的雨,瞬间就淋湿了四人的道袍。 怜星子抬手遮在额上,雨水砸击在手背上还挺疼的,她努力地抬眼看向远处,但什么都看不到了,而使用望气法则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黑,无数的妖气如疯子画家手里的星空,扭曲翻滚... “师叔,要没事啊...”她喃喃着说着没有意义的期盼,这让她又想起之前在寒雾镇上的团灭,心尖儿一颤,瞳孔露出恐惧来。 尘道人当机立断,小师弟能跑自然可以跑掉,如果跑不了那也是他的命了,换了自己一样,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返回凤鸣山城,然后把这里的所见所闻传递出去。 这种规模的水患,必然才是刚刚开始,接下来,或许是群妖云集的时候。 这种量级的妖气,这种层次的场面,已经不是他们这种云游道士能应付的了。 而且,周围城池的百姓也需要疏散,否则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别愣了,先撤。” 胖胖的身影一转身,就冲入了雨幕里。 张松看到怜星子愣在当场,喊了声“师妹”,瘦瘦的小道姑这才清醒过来,她急忙转身。 四人依然维持着三角阵型,往黄林村相反方向飞快离去。 忽地,雾气里的黄林村陷入了短暂的沉静,就如是第一次地震的停歇。 众村民不敢停步,虽然已经是气喘吁吁、全身湿透了,但还是不敢停下,这等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甚至他们想不明白的灾祸已经让他们吓破了胆子。 果然... 没多久,更加令人震撼的一幕生了。 大地好似有环绕世界的土蛇翻身似的。 以黄林村为终点,以三四十里外的钱塘江为起点的地面,出现了蜿蜿蜒蜒的裂痕,地面或凸起或陷落,抖抖索索... 这种场面,别说百姓了,就连见惯了妖怪的道士都没怎么见过,太震撼了!! ... ... 夏极站在江面的一块木板上,随波逐流。 轮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郁雾气里,宛如一座魔峰。 天穹雨流狂落,好像打开了水龙头的水阀一下,哗哗地飞流而下。 但这些雨水在距离夏极一丈之处就全然滑开了,宛如天地里有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罩住了这位白袍的年轻道士。 夏极本想着将蛟妖斩杀,然后再离开。 但两三分钟之后,一切变了。 变得如此的夸张和让人难以置信。 他以为蛟妖是在黄林村下积蓄出了一个巨大的水域,这已经足够夸张了。 可是,看现在的架势和阵仗,水妖们是把钱塘江和这里贯通了起来... 这已经不能用夸张来形容了,而是恐怖,是噩梦,是比天灾更天灾的浩劫。 这算什么? 可以想象,如果他没有一脚踩破这大地,让这江面显露出来的话,这江水还不知道要偷偷延绵多远。 这些水妖是计划一口气吞下数十座城镇的人类吗? 夏极完全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妖怪,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其实还非常非常陌生,陌生到他远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样的危险,这里有怎么样的敌人。 过去,他在武当山上翻书,翻来翻去只觉人寿不过百余年,再怎么养生的也撑不过两百四十年,而他虽然资质一般,但已经有了近百年修为,已经足以出山了,但现在...他才知道可能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世界越的神秘而危险, 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却藏着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暗潮。 而他...无意触碰了一起又一起。 小狸猫的算一起。 而这个又算一起。 夏极有些凝重,也许...他不该贸然离开签到地点,而该学会苟在武当山才是。 此时... 他右手抓着木剑寒渊,宽松的白色道袍在罡气罩子里无风而鼓。 口诵金光咒,一层浅浅的金光覆照周身,使得他度力量反应都得到了提升。 此时... 即便看不到,但他也能感到,他脚下的水域里,有不少体型庞大远人类的黑影,正用骇然的瞳孔幽幽盯着他,就如午夜狩猎的凶兽盯着无意闯入的猎物。 而远处尽是轰隆隆的声音。 他脚下的木板摇来晃去,怒涛如一根根触手抽打在他的罡气气罩上。 而他的视线也完全失去了作用,有的只是通过望气而窥见的一团团浓郁妖气。 夏极忽地把左手伸入虚空,从大黑箱里,抓出了一个木头做的老虎,栩栩如生,宛如有着生命一般的精致。 这东西,是他第二年的某个月底签到获得的一次性物品——桃木神虎。 道乡的城市里流传着一句俗语,说是“饰桃人,垂苇茭,画虎于门”,可见桃人对妖有震慑之力。 但其实这也不对,因为只有灌注了精神力量的桃木,才会具有强大的杀妖灭邪的力量。 夏极前两年签到时,那是一点力量都没有,那时候签到出来的一次性物品“桃木神虎”...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级别的东西。 此时,他也暂没准备用,就是把这木头做的小老虎丢入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不能再等了...周围江水越来越多,再等就出不去了。” 思索之间,他将罡气灌入寒渊剑,抬手一划...... 剑气纵横。 化出一道寒冰。 寒冰铺筑之江面之上,竟然化出了一条路径。 只不过路径的尾都是迷雾。 他眸色微动,飞掠上这道路。 而同一时间,他脚下那些死死盯着他的巨大黑影也动了。 26.倒骑桃木虎,踏水过大江 雾气、雨水、江水化作快倒退的风景。 嗒...嗒...嗒... 轻而间隔颇长的落脚声,在此时山崩地裂的鸣奏前被彻底淹没。 白袍的道士大袖挥舞于罡气罩中,右手五指抓着的木剑,随行走而往后拖着,扬着。 罡气入寒渊木剑,而在江面凝结出延续往前的冰道。 但当他踏过,这冰道就会被怒涛给冲垮。 就好像,他奔跑在一个正在毁灭的世界,他不停地往前跑,而身后的世界在不停地毁灭。 夏极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他目光飞往脚下和周边扫着。 而临时冰道下,那些巨大的黑影左摇右晃,对他穷追不舍,好像在嘲讽着戏耍这猎物,好像这猎物已是囊中之物,又好像在寻找他露出破绽的时候,所以,只是兴风作浪,行云布雨。 别说蛟妖了,但凡有点儿道行的水妖都能做到兴风作浪。 而水妖在水中,能够挥的力量远6地。 所以,外面的人还看不到,但夏极所踏的世界,真的是不分天地,云泥颠倒了。 浪涛激荡,怒波翻滚,要将他拖下水去。 但,小道士的度却极快。 “左边。” “不,在右边。” “脚下。” 夏极心思转的飞快。 他判断准了方位,而放缓了踏步度。 而那脚下飞而来的黑影,就如射的导弹一样,轰的一声直接从他即将落步的地方,撞碎冰层而冲了出来。 若是他这一步落实了,很可能就被这黑影给撞上天了。 铁水浇灌的鳞甲在那飞起的黑影周身,如万刀急割空,而出尖锐的撕裂声。 夏极正要出手,和制造下一个冰道,忽地...一股拖拽感从他脚下生出。 他俯头一看,只见不少惨白的人形诡影正趴在冰面上,如是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全部凑了过来。 而再往下看,这浑浊的江面下,这许多的人形诡影就如一串挂着的白葡萄。 “水伥。” 这是死于江水,然被妖气侵蚀,然后日以继夜的推动波浪,除非能寻到一个替死鬼,否则永远无法解脱的悲惨人类。 这些大多是渔民,还有过江的旅客。 如今,这些受妖驱使的伥鬼,如疯了般向着江面唯一的人扑来。 夏极口中念念有词,观想之景在脑海里闪过。 他体表金光铺展开,往外延了两尺有余,填入罡气罩中。 顿时间,那些触碰他的水伥,如肉手碰到了煮沸的油。 种种怪异的尖锐惨叫里,水伥们急忙缩手,纷纷散开。 这一散,就如多诺米骨牌倒下,在水下散开了一圈又一圈。 而此时,之前飞冲上天的黑影又是一个绕弯,如导弹带着漫天浊水妖雾,向他压来。 蛰伏在水下的黑影,又摇摆着强有力的躯体,同时向他冲来。 这就如天空大地,无数只重甲骑兵在对着他疯狂冲刺,哪怕不用妖力,只是这股力量就足以重创他。 夏极想快躲闪,但他能闪,那些巨大黑影的蛟龙就能调整角度。 一句话,闪不了。 若换了地形,他能打。 但在这种环境下,就算在惊涛海浪里站住都需要精力,更别谈全力挥了。 他再无犹豫,心念一动之间,怀里顿时烫了起来。 是那只木头老虎在烫,亮,散出幽幽桃香。 一念之间,它就跳了出来。 这木虎见风就长,转瞬就化作了两丈有余的巨虎。 明明是死物,但那双瞳子却忽地转了起来,如是忽然有了生命。 上下的巨大黑影几乎近在咫尺,夏极悠悠吐了口气,双手握正了木剑。 剑尖朝上, 一圈数百的金色剑轮之相显出。 他心中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而,桃木神虎也感受到四周浓郁的妖气,双瞳凶光乍现,顿时也兴奋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 正是道士斩妖时。 这一瞬间,玄幻无比画面若是定格了。 心神交融之间,白袍道人倒骑上了桃木神虎。 两丈有余的神虎往下扑,扑向那飞冲而上的蛟龙,而道士周身的数百金色剑轮则随着他那一剑往天斩去。 说时迟,那时快。 全部的过程,也不过是木虎跳出,道人上虎。 而上下冲击的蛟龙却已经张牙舞爪地扑来。 白袍小道士对天斩出了数百剑。 数百剑又化作一道巨大的金灿灿的寒冰残月,如波动着冲天的月牙。 这是糅杂了太阳真元的罡气驱动的剑相。 那冲天的月牙切入了蛟龙的妖气气场里,生出折磨人耳的互碾声。 蛟龙在这个环境里,实在太占优势了。 可月牙终究是撕裂了妖气,往上逆风斩破了那妖气气场。 妖气气场后,只听一声惨叫,大把大把的蛟血掺杂着雨滴往下流落。 另一边,木虎的两只爪子却已经按住了一只冲来的蛟龙。 只见那爪子轻轻一撕,就如撕纸一样,把那蛟龙给撕扯开了。 瞬时间,那蛟龙死了,化作一道无形的生命真元,流淌向了夏极,进入了他身体,在唯我独尊功的被动运转下,开始迅地被吸收消化,以让他的任督二脉得到彻底的“进化”。 这木虎盯着妖气包裹的蛟龙们,就如饿了三天三夜的猛虎看到了迷路的旅人们,凶猛无比。 刚撕了一只,又抬爪搭向了另一个冲来的蛟龙。 这一搭,那蛟龙顿时感觉神峰压顶,内里恐怖的力量镇的它无法动弹。 而很快,木虎的另一只爪子又狠狠地插入它头颅,两边一拉,就又撕开了。 再一条生命真元游向夏极。 两条生命真元入体。 夏极只觉得筋骨酥软,任督二脉有一种涨涨的感觉,非常舒服。 但他自己心底也有些惊诧。 这桃木神虎强的出他预料了,甚至有一种放在这里,都是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似乎妖精在它面前,全部变成了纸糊的,脆弱无比。 就在这一念的功夫里,第三条生命真元进入了他体内,这预示着又有蛟妖被杀了。 紧接着, 第四条生命真元入体... 第五条生命真元入体... 蛟妖们一哄而散。 木虎也不入江,忽地载着夏极往远处跑去,天空上...那被夏极一剑斩的血淋淋的妖蛟正在坠落。 这木虎扑上去,又是无视妖气地一爪子撕了它。 再一条生命真元入体... 这时候,一个倒计时在他脑海浮现。 桃木神虎的存在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夏极骑在这木虎上,往远处飞掠而去,而这江水泛滥的区域里,水妖何其之多。 但居然没有哪个水妖能撑得住这木老虎一爪子。 茫茫大雾里,白袍小道士手执木剑,倒骑木虎,就如于万军从中冲杀的绝世虎将一样。 时而猛地入水,时而忽然腾云,其身姿轮廓,远处隐隐可见。 其所到之处,留下一连串的水妖尸体。 一条条无形的生命真元化作旋涡,向他涌来,成为他的养料,滋养他的经脉。 他整个人如泡在纯粹的生命源头的泉水里,舒服极了。 而江水之中,早不知存在了多少的水妖尸体... 那些尸体死状惨不忍睹。 夏极隐隐有着预感,等他消化掉这一大批生命真元后,他绝对可以提升一大步。 此时,雾气浓郁,根本不见东南西北。 待到冲杀一阵后,趁着桃木神虎还有些时间,他就挑了一个方向,直直的掠去。 没多久,就看到远处隐约有许多房屋的黯淡轮廓。 隐约是个镇子。 洪水虽然还没淹过去,但雾气却已经笼罩了那镇子。 27.魔化的征兆 夏极骑着桃木虎上了岸,进入了前方不知名的小镇。 镇子很乱。 镇里的人早逃了远了,还有些剩下的也在匆忙背着包袱,慌乱地往镇外奔去。 惊哗的喧闹在灰暗的氛围里响着,身后是好像万千炸弹洗地的轰鸣声,是大地都如脆弱的鼓面,被远处的动静擂动着,沉闷的雷鸣,山林的颤摇。 小镇的房屋在这连锁反应带来的地震下快崩塌,尘烟扬荡,于这铁灰的迷雾里,更添几分黑暗的色调。 桃木神虎的存在时间已耗尽,于虚空里逐渐透明,然后消失。 夏极右手压着木剑,仰阔步,走在这灰暗小镇的过道上。 他目光不时看着四周。 忽地,他身形一闪,掠到不远处,抬手之间,袖袍劲气推出,一块坠落的木柱被他随手甩飞,木柱下则是一个正倒地的大娘。 那大娘吓傻了,见到得救,又看到迷雾里轮廓脱俗的白袍少年,忙上前连声道谢,然后抱紧包袱匆匆往远跑去。 夏极随手救着人,维持着警惕,往前踏行。 灰雾的风里传来各种怪异的吼叫。 他沉默地站到一处废墟里,四周泥石砸落,雾气如诡兽一阵阵扑来,但在他周围却又都顺着罡气滑开,而无法沾他半点。 其实,如果不是他无意撞破这件事,伤亡不知会有多大。 现在是水妖们被迫提前曝光,所以周边的百姓还来得及逃。 如果等水妖们准备充分了,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知多少人会亡于这些妖兽的口中。 夏极心底有些自责,毕竟虽然从整体来看,他做了件好事,可此时灾祸的导火索却是他。 而且,他现自己的心态有些古怪。 那是一种很兴奋的状态。 是身体产生的兴奋。 在他看不到的体内,之前所得的生命真元正飞融入他的经脉。 使得那原本小刀子就可以割裂的经脉在变得坚硬,变得高效,变得更粗壮,有一种从毛竹管子变成枪管,再变成炮管的感觉。 这个过程让他很舒适。 也让他去渴求获得更多。 渴求杀的更多。 ... ... 数日之后。 这灾祸之事很快传开了,尘道人一行四人赶回凤鸣山城也就花了半天时间,又把前因后果大概说了。 很快,道乡的道宫里,辈分大的道士们纷纷出山,向爆水患和水妖的区域赶去,要斩妖除魔。 这些道士里不乏真正的强者。 尤其是修性的道士,更是力量恐怖。 和命修不同的是,性修的力量大多是借来的,而命修的力量则是自己身体的。 性修的力量起初在于符。 而后在于箓。 符可以驱动地灵。 而一旦入箓,一旦手持了神秘的箓章,在符上盖章之后,则可以驱动天神。 箓章之于道士,就如官印之于官员。 官员盖章,盖而生效,驱使百姓。 道士盖章,亦是盖而生效,可借天神之力。 天神之力,搬山移海,亦不在话下。 ... ... 此时的武当山上。 虞清竹已经焚香沐浴,静坐了许多日了。 师父告诉她,她是符道的天才。 她会和其他受箓道士不同,许多受箓道士只是一个名而已,因为他们无法执掌箓章。 但她不同,她可以。 只不过,只有有资格的人才能执掌箓章,否则必遭反噬,轻则精神受创心中留下阴影,重则痴愚疯癫。 这个资格,就是心神。 极一切情,了一切果,然后心如止水,天地无色,才能有资格借用天神的力量。 否则,以区区俗人之心之情,天神怎么可能买账? 这个要求自然很难做到,可是道乡有一处福地,名为——黄粱山。 黄粱山为逍遥道五宫所共有,是一处隐蔽到近乎神秘的地界,寻常弟子,或者说普通的受箓道士连知道这个地方的资格都没有。 这山很是玄奇,只需登上高崖,俯瞰脚下,就能见山水如图。 而这图,被逍遥道称为“黄粱一梦图”。 很可能有不知名的大能曾经在此留下了无穷伟力,而能够使得观图者深陷其中,如若做梦。 梦不过几日几夜,但梦中却会享尽喜怒哀乐,人间起伏,从生到死,从聚到离, 从与心爱之人相遇相知相爱,再到结婚生子,茶米酱醋油,再到功成名就,再到一切成空, 直到极了一切情,了了一切果,看了一切繁华,悟了一切落幕,这才能决然地心如止水,心境成空。 老道本来准备等这位二弟子调整好状态,就带她去黄粱山。 但就在刚刚,老道已经拎了把木剑,独自一人下山了。 钱塘水祸,他身为道乡诸多道宫的掌教之一,必须于这乱世下山,斩妖除魔。 临走前,他关照了大师兄,让他到了时间就带他的二师妹去黄粱山,不必等他。 虞清竹本来还无动于衷,毕竟她需要调整心态去黄粱山,这机会很难得。 可就在刚刚,她忽然听说了一件事。 小师弟和三师弟失散了。 三师弟的四人小队回来了,但小师弟似乎被遗落在了黄林村中。 而据三师弟说,黄林村正是灾祸爆的源头所在。 小师弟被遗落在了灾祸爆的源头,生死不明,下落无踪。 虞清竹立刻放下了一切,叫了几名相熟的九代剑修弟子,不分昼夜地往山下赶去。 “不要出事啊,师弟…”,二师姐喃喃道。 她捏了捏兜里的一颗糖。 这糖,她存了十多年,早就不能吃了,但她还存着,因为这是一颗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由正确的人交给她的一束光。 糖会坏,但光不会黯淡。 ... ... 此时。 夏极也彻底弄清了自己在哪儿了。 这是黄林村再西边的一片区域,原本距离凤鸣山城有近两天路程,而距离武当则有五天路程。 现在因为江水冲击内6,水妖不知原因的大规模暴动带来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地理生了改变,原本很多熟悉的地形现在陌生了,所以,这两天路程和五天路程也不作数了。 四处村镇逃出的居民都继续往西逃着,而少部分则是想要绕过这一片妖雾笼罩的区域,往东去。 夏极随在一支往东的车队里。 他道士的身份,和模样都很受欢迎。 而一路上如果碰到小妖,他也能手到擒来。 这让起初还因为年龄怀疑他的人都改变了观念,看到他都会称一声“小仙长”。 车队的度并不快。 夏极也不想太快。 一来,他觉得自己心态有点古怪,杀心有点重,他需要时间调整。 二来,他需要时间消化之前得到的力量,以达到更强的境界。 此时,他静坐在车厢里。 独尊功运转着,在飞吸收之前杀戮得来的生命真元。 而他则是闭目,吸收着天地里的大日真元,以融入体内。 轮毂转动着,碾碎着天地间的尘埃,车厢里也有些颠簸。 夏极开始运气。 片刻后, 一股舒服无比的感觉升腾起来。 他抓着这个契机,全力驱动大日真元和生命真元。 生命真元让任督二脉更为“强壮”,可以承载更多强大的罡气和真元。 而早已贯通了任督二脉的大日真元越璀璨... 夏极肌肤的毛孔里,溢出了一丝丝焰光。 焰光缱绻,如纱如雾,细细去看,却是阴森的细腻的火焰。 火焰呈现淡紫色,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意。 “这是什么火?难道...是道门的三昧真火?”夏极好奇地看了一眼,深感这功法确实很玄奇。 28.烈阳下,无敌 夏极毛孔之中,火焰越的浓郁,于体表三寸生出阴冷的火焰,似波涛静静流淌。 而这些火焰完全受到他的控制,而不会烧毁衣袍。 夏极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试探着稍稍一运力,五指虚握, 掌心的火焰顿受他催,升腾了而起,化作了两团腾高近乎半尺的紫火。 嗤... 火焰还未靠近车厢的布帘。 那布帘居然直接烧了起来。 夏极心念一动,那火焰又如有生命一般的返回了。 “居然能达到这种程度的掌控力?” 夏极继续试验。 腾腾的火焰随着他的手指流淌出,如同一条火蛇缠绕上了车厢的布帘。 然而,神奇的是,火是火,窗帘是窗帘。 火在窗帘上流淌,却没有点燃窗帘。 可这种控制力只存在了短暂的两三秒,就有一种趋向于无法顾及的失控状态。 夏极一念收回了火焰。 火焰又顺着他的毛孔,如大海退潮般回到了他的体内。 夏极轻轻舒了口气,有一种变强的感觉。 而在这个世界,只有无声无息地变强了,才能更好地逍遥自在。 想起这两天生的事,他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小仙长,吃饭啦~~”车外传来一个小姑娘甜甜的叫喊声,这是个最近几日总是缠着他的漂亮少女。 车队里的人叫这少女雯姑娘,而雯姑娘喜欢穿绿裙子和嗲声嗲气的说话。 在这种妖孽横行、盗寇混乱的年代,难民能吃上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而夏极这种道士则是格外受到欢迎,饭食之类的虽然难得,但绝对少不了他的。 而不知为何,他的风姿相貌对女子拥有着近乎Bug般的吸引力,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受到欢迎,可谓是男性公敌一般的人物。 夏极听到应了声。 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车外,绿裙小姑娘正别着手摇晃,双马尾也跟着摇晃。 小姑娘看到他走出,不禁露出笑容, 她正要迎上,却不知怎的忽然笑容凝固了,然后惊呼出声,止步不前,紧接着又瑟缩地往后退了两步。 夏极莫名地看着她,奇道:“怎么了?” 那小姑娘死命挤了挤眼,再睁开看向夏极,似乎想把他看清楚。 她愣愣的。 过了几息才平静下来,心底暗道着“这可是小仙长呀”来说服自己。 然后这才舒了口气道:“小仙长,我失礼了...应该是看错啦~~” 夏极问:“你看错什么了?” 也许是刚刚修炼结束,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透出一股奇异的阴冷,对普通人而言有些极强的压迫。 小姑娘忽地又紧张了起来,夏极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了她极大的压力,让她觉得自己会死。 她忽地如受惊的小鹿,转过身,逃跑似地飞奔而去。 夏极很是莫名其妙。 过了片刻,车队的领队这才取了些干粮,然后跑过来道歉,说雯姑娘最近可能有些状态不好之类的。 但夏极能感觉到,这车队的主人竟是在打量他,观察他,想要看清他。 他心底有些奇怪,却也不多说,只是默默地吃了干粮。 回到车厢后,他取出一面铜镜。 一念之间,大日真元和雄浑罡气被驱动。 如是冲天而起地火焰明柱从他体内生出,又从诸多毛孔钻出,化作三寸火焰覆盖周身。 而此时...再他看向铜镜。 镜子里,映着一张沐浴于淡紫色火焰里的脸庞,而一双深邃焚烧着的眸子正出现在镜子的世界里,和他静静对视。 夏极自己都感到了一股奇异的压迫力,好像是魔鬼在注视着他。 “这...” “是...” 夏极愣了半晌,沉吟着恍然道:“这一定是三昧真火的改良版......嗯,一定是。” ... ... 旅途很枯燥。 但对夏极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车内修炼,而仅有的几次外出都是吃饭,或是帮助车队解决可能性存在的妖怪。 之前斩杀的那些水妖、蛟龙给他贡献了极多的生命真元。 这些生命真元无时无刻不在改造着他的经脉。 不过一两天的时间,他的任督二脉就彻底“进化”了。 而现在,他的奇经八脉也开始飞快进化。 简而言之...他的经脉已经不像是人类的了。 然而,经脉在身体里,谁能看到呢? 原本还会灼烧到经脉的大日真元,现在竟能完全承受烈日真元的灼烧了。 “无量天尊,真不愧是配套的道法...果真是相辅相成。” 夏极掀着帘子,感受着窗外烈日的射入,而这丝丝阳光里最纯粹的烈阳则化作真元...进入他体内。 这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大日真元,却变成了可以在他体内流动的能量,就如血液般自然地流淌。 夏极隐隐感觉到从今往后,在正午烈日下的自己会比在夜晚的自己强上许多。 因为夜晚没有太阳,他在用完体内储存的大日真元后,就只能动用罡气了。 而在烈日下,他可以无止无尽地动用天地里这炙热的力量,肆意挥霍。 ... 转瞬,已是七八天过去。 车队也已经绕过了钱塘水妖的重灾区,而从南折回,向凤鸣山城而去。 到了凤鸣山城,他就会和这支车队分道扬镳了。 夏极现之前很爱和他说话的小姑娘忽然不来了。 而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害怕的味道。 每次都是车队的领队送来干粮。 他问了问,距离山城还有三天路程。 三天也好,至少他的心绪已经平静了许多。 道士杀妖有什么错? 杀再多,也没错。 那还有什么问题么? 至于自己会兴奋这种事...应该是少见多怪吧? 这不是杀心不杀心的问题,而是自己想多了。 这放在前世,算是一种焦虑症了。 夏极想明白了。 至于,车队的人害怕自己,那完全是因为他修炼的缘故。 他一直这么想着。 直到这一晚... 他盘膝修炼。 感到生命真元几乎完全吸收完了。 而这一波真元已经帮他彻底改造完了经脉。 浓郁的大日真元化作火焰,从他体表冲刺而出。 或许是因为密度或是程度的原因,这一次的火焰浓郁无比,从淡紫色地火焰变成了纯粹地紫焰。 紫焰包裹着他。 他站到湖边时,只见湖水倒影里的那一位...怎么看都不像是得道高人。 而这火焰更不像是道门的三昧真火...而是魔焰里的不知哪一种稀有火焰。 夏极看着倒影良久,有些默然和无语。 感受到远处有脚步声时,他急忙一念收回了紫火,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不可能啊,明明是独尊功和黄庭经,怎么看都是道门功法...怎么会练出这种效果? 道门神通博大精深,我竟不曾听过此法,实在是奇妙无比。 看来我对这个世界认识的实在太少了。” 夏极有些沉默。 次日... 车队抵达了一座凤鸣山城附近的村镇。 要知道,之前的车队大多在荒野里度过,这是第一次入镇子。 不出所料,整个镇子都阴沉沉的,沉浸在一种恐慌之中。 “钱塘的妖鬼好多好多...” “好多人都死了。” “道乡各宫的真人们都出动了。” “还得继续往南逃才行。” “可是南方有盗寇啊...这怎么办?哎,真是不给人活路的世道啊。” 然而,就在这些声音里,还有一些充满了希望的声音。 “你们别担心,有神灵降世了,我亲眼看到的...那神人于云中骑虎,上穷碧落下黄泉,所到之处,斩杀妖鬼不计其数。” “难怪...我有一个当差的亲戚说在钱塘江岸边现了不少妖鬼的尸体...那些妖鬼里,有些可强大了。” “巧了,我也有个朋友说了这件事。” 人们议论纷纷。 车队缓缓入了镇子。 夏极听了一会儿放下帘子。 今晚,会在客栈入住。 29.小镇偶遇 天色斜阳暮。 黄昏的光洒满乱世里的小镇,随风摇出红尘的荒芜。 因为难民的缘故,不少客栈都被官府临时征用了,用以临时安置重要人物。 车队寻了一圈,居然没有一处客栈得空,只能驻扎在城中一处湖边。 镇内不比郊外,无需担忧山匪之类,治安良好。 而远处依然飘来着种种声音。 大多是议论妖魔,或是那位天穹上骑虎仙人的。 这个时代,人们大多对怪力乱神充满好奇、敬畏和向往,妖灾出,神灵现,自然成了热度极高的话题。 而车队在稳定下来后,也有不少人去了解情况,并参与进了讨论。 然后,夏极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这样的话题了。 “道宫的真人们才到江边,就看到不少妖鬼的浮尸从远处飘来...这事看来没错了,肯定是骑虎仙人有所感觉,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灾区,斩杀那许多水妖。” “有真人查看过了,那些尸体上居然还有桃木之力...显然着仙人是用桃木斩杀了那些妖魔。” “桃木真的能杀妖,这也太厉害了....” “我一直觉得桃木只能做装饰的...” 但很快,一道突兀的声音从中插入。 “一派胡言。” 说话的是一个捧着拂尘的年轻道姑。 道姑相貌清丽,眸子里有一种脱于世俗的漠然。 青荷色的袍子往两边岔分开,迎风而走时,露出其中两条隐现的雪白长腿。 她身边行走着四名捧剑道士,具是同样漠然于世的神色。 这般气场,很是庞大。 以至于,她虽然说了“一派胡言”,却也无人敢去和她争辩。 这道姑也不欲多说,只是唇角翘着摇了摇头,又往前继续走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普通百姓又何敢言神灵? 忽地,她心有所感,侧过头。 轻风吹拂,她的视线投向不远处。 夕阳里,一名头散乱的道士正坐在秋风里的树下,出神地看向正起皱了的湖面。 西风吹着,他的黑就如一团火焰往后燃烧着,又露出那一双藏尽韵味的瞳孔。 些微的胡渣在下巴处生出,虽有点杂乱,但却很是有一种奇特的魅力。 似乎,他就能吸着你去看他,不停地看。 道姑漠然地神色忽地不漠然了,她强迫着自己回过头,似乎生怕道心有亏。 这男子...很可能会是每一个女子的心魔。 而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的道书里也有记载...他们或者她们被称为魔动。 道姑虽然无法确定这男子是不是魔动,但她可以确定天下没几个女人能躲地过这般的魅力。 她仔细想了想,只觉好像没听过道乡年轻一辈里有这一号人物,便是走了三步压下了心底地心猿意马,然后和四名道士一同转身走向湖边。 在距离微黄柳绦还有些距离时,道姑停下,远远作揖道:“天道宫玉蝴蝶,见过道友。” 夏极早在这几人走来时就注意到了,此时闻言起身,回礼道:“太极宫清泉子,见过道友。” 太极宫? 清泉子? 自号玉蝴蝶的天道宫道姑略作思索,似乎在想这一号人物。 只是这男子的相貌,就绝不可能平凡。 而这时,他身后一名捧剑道士嘴唇微动,传音道:“师姑,我听过此人。此人乃是武当山老道的关门弟子。” 玉蝴蝶传音回道:“是老道的关门弟子?那按理说和我辈分相同了...但,我为何之前不知此人?” 捧剑道士道:“清泉子应该是今年才刚刚下山历练...而且...” “而且什么?” “我听说这清泉子徒有相貌,其实没有太多本事,终日里游山玩水,不管修行...在武当属于垫底的角色,说白了,就是绣花枕头,小白脸。” 玉蝴蝶愣了愣,脸上露出些可惜的神色。 这等仙风道骨的道友,居然是绣花枕头...这真是让她难以置信。 但说话的师侄向来以沉稳著称,他自然不可能搬弄是非。 玉蝴蝶问:“清泉子道友为何在此处?” 夏极道:“我与师兄失散后,好不容易逃到安全的地方,遇到了车队就一路随行了...” 玉蝴蝶很想鄙视眼前这个道士,但她做不到... 因为,眼前的小道士实在是太有魅力了,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于是,她温声道:“不知道友有何打算?如果顺路,我们倒是可以同行。” 一旁的四名捧剑道士都愣住了, 玉蝴蝶师姑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男人说话过。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还在疑惑, 夏极却已经说话了:“我准备随这支车队去往凤鸣山城,然后回武当。” 说罢,他叹了口气道:“这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我还是回武当山待着吧...”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见识到了这个世界隐藏于风平浪静后的神秘与危险,他决定回山好好苟着,安心签到,不成神不外出。 四名捧剑道士露出些微笑,这是把嘲讽包装在笑容里,心中纷纷暗自摇头。 看来传闻果然没错,不过才外出云游了一次,就害怕地想要缩回山上,真不愧绣花枕头之名了。 玉蝴蝶心底是有些想与这位阴阳相合,互助修炼的。 虽说天道宫隶属天人道,太极宫隶属逍遥道,天人逍遥只见亦有些见解的不同,但终归是同属道乡...跨宫结道侣,也不是太罕见。 然而,双方的路实在不是一处,可谓南辕北辙。 玉蝴蝶道:“我们要去西北方与师姐会合,所以无法与道友同行了。” 夏极问道:“不知道友所说的师姐是谁?” 玉蝴蝶眸子里露出一些敬重的神色:“庄鱼师姐,道号晓梦。” 是的。 她充满了骄傲。 而她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四名捧剑道士的眼睛里也有了光芒。 似这个名字就是光芒本身。 是那般的光彩夺目,让人即便想起,也足以被照亮。 玉蝴蝶甚至没有去解释“庄鱼”是谁,因为在她看来任何道乡的人都该知道这个名字,否则就是无知。 可是... 夏极真的不知道。 ... ... 入夜后。 夏极独自来到镇外修炼。 这些天,因为体冒火焰的缘故,他无法再在车队里修行了,否则很容易被现。 在他即将离开时,车队领队寻到他,小心翼翼道:“小仙长,其实...那一日雯姑娘说瞅见你眸子里有火焰,很是骇人... 而其他人也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仙长这是受伤了吗?” 他之前不敢问,但现在道了镇子上。 这里人多,还有其他道士。 所以,他才挑明了。 夏极长叹一声,然后拉开袖袍,露出手臂。 只见他手臂里有着三道淤青,如是火焰在内里动着,所以连带皮肤处都能看到了。 领队愣了愣,恍然道:“仙长竟真的是受了伤...” 夏极道:“道法不深,斗法时被妖火攻体...见笑了。” 领队顿时有些惭愧,只觉此人若真是披着人皮的妖鬼,那么这一路有那么多下手机会都没有出手,反倒是帮助他们斩妖除魔,解决了不少麻烦。 而且,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现在可是亲眼见到了这道士手臂上的伤痕。 他连连道歉。 夏极却只是落寞地摇摇头,道了声“无妨,如今这盗寇横行,妖孽作乱地年代,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他放下袖子,手臂里地淤青也顿时消失了。 他只是控制着大日真元在经脉里微微积停在三处而已。 这是小手段,容易的很。 领队和车队里的人解释去了。 夏极则是离开了小镇,往外走去。 今日白天的时候,他越觉得体内有一种“膨胀感”,似乎是生命真元和大日真元达到了某个层次后,而产生的即将突破的反应。 不知这种突破会如何... 他心底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30.荒林哭丧女,月下紫炎魔 天道宫的玉蝴蝶并没有在小镇多停留。 夜晚时分,她已经出了小镇,往西北方向去了。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她就停了下来,等来了从另一个方向到来的小队。 四剑修一性修,是每一支云游小队的标配。 各大道宫的性修虽然不少,但是能够外出实战的就少了。 要知道,可以观想,可以画符是一回事,能够在战斗的时候用最快的度观想和画符又是一回事。 而用剑的命修则不同,他们体格强健,气血浑厚,拎一把剑、再身怀点道门的小术法就可以外出了。 若是遇到战斗或是妖怪,通常由剑修解决。 而若是这妖怪实在强大,或是数量实在众多,那么...则是由四剑修护住一性修,待到性修完成了观想,完成了符箓的绘画,则可以给予妖怪致命的一击,于茫茫妖潮里杀出一条血路。 只是从道门的队伍配置,就可以看出性修的重要以及厉害。 而一个强大的性修,则会受到每一个剑修的欢迎。 太极宫的虞清竹就是这样一个性修,可以说...她是年轻一代之中的天之娇女,也是太极宫八代弟子里撑门面的存在。 别人提起她时,都会想到...那是一个会在无聊的时候随时随地画符的怪物。 此时。 天道宫的十名道士已经碰头了。 彼此交流信息后,就准备暂时扎营,然后待到凌晨再往西北方向赶去,以便和天道宫的那一位碰头。 这一次钱塘决堤,入6四十里,水妖遍野,黑雾弥漫,道士纷纷下山...但这些道士大多是真人,或者资格很老、实力极强的受箓道士。 而还只是个才入受箓道士不久的庄鱼,却已经能够得到诸多弟子、甚至师门的信任,号召同门师兄妹,甚至其他道宫的存在,于这钱塘妖域里征伐妖怪。 俨然之间,庄鱼已是一副未来道乡执牛角者的领袖模样。 至少,是那些准领袖之一。 此时入夜的密林,气温陡然下降。 秋夜里,透着几分肃杀荒凉悲苦,不时有苍鸿辞远往南而飞,不时有林中野兽嗷鸣有声更幽。 篝火升腾了起来, 暖红的焰光让众人身影往外忽伸忽缩,贴附于冷暗的荒林中。 天道宫的道士道姑们静静坐着。 有一人忽然开口道:“来时一直听说骑虎神人的事,诸位道兄可听到了?” 玉蝴蝶道:“不过胡言罢了。” “会不会事某位真人刚好在周边,见到水妖作乱,就直接出手,以箓章唤来天神?”忽地,一名道姑开口。 另一名道士附和道:“天神?这倒是有可能了...除了天神,怕是没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了。” “师兄,师姐...天神不过短暂的出现就会消失,可我沿路听到的消息是...江畔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水妖浮尸。总不可能那许多水妖就凑在一处,让天神斩杀吧?” 众道士道姑又沉默了下来。 确实。 就算有道乡强者以箓章盖于符纸,请出天神,天神也只会存在很短的时间。 而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斩杀那么多的水妖。 除非这强者能够连续召出天神,但天神不同地灵,完全不可能频繁地召来。 但玉蝴蝶也不说话了,毕竟事实摆在眼前,确实那么多水妖死了。 她一甩拂尘,席地而坐,双目缓缓闭上。 另一名性修的道士也闭目养神。 八名剑修则是分为了两组,分别守上半夜和下半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忽地,远处传来了哭声。 哭声随着秋风,往这里飘着。 那哭声极其悲伤,有着强烈的穿透力,好像是素衣缟服的女人,于林子里哭天抢地,放声哀嚎。 “妖孽尔敢!!”一名道士双瞳猛然睁开,看向声音的方向。 望气术动。 数息后,这说话的道士愣住了。 因为没有妖气。 其他几人也纷纷睁眼望气探查。 然后,彼此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 荒山野岭,三更半夜,如此悲声的恸哭...不是妖怪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但居然没有妖气。 那就不是妖怪了? 八名剑修彼此对视了几眼,其中四人直接执剑起身,往远处探查过去。 四人为的道士名为孙不航,是天道宫里修行了十二年的一位游方道人,上山前曾经在都市武馆里做过武徒,所以底子很好,上山后更是勤修道法,如今实力在同辈人里算是不俗的了。 他在前行走,其余三人列阵随后。 绕过几段黑黢黢的林道,身后篝火光芒已经不见。 那哭声越来越近。 他们也终于看到了哭泣的人。 那真的是一个穿着素白丧服的女人,披头散,正靠着一处穿过林间的黑色溪流,跪在地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哽咽着哭泣。 而这尖锐的哭声,正是从着女人处出的。 孙不航只觉诡异,再次动用望气术...然而,还是没有半点妖气。 他舒了口气,看来是他们想多了。 他上前一步,想要说话。 然而,他嗓子才一动,一股难以压制的悲伤就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只觉沮丧到了极致,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孙不航跪下了。 双手撑在地面,大哭。 他身后的三名师弟也只觉悲从中来,开始嚎啕大哭。 顿时间...那女子在前哭,四名道士在后哭。 荒山野林,三更半夜,寒烟阵阵,残月高悬,如此一幕只让人觉得诡异无比。 ... ... “这里不错,安静无人。” 夏极来到了远离小镇的地方。 他立于霜白色月华下,长吐一口浊气。 浊气很快散尽。 而他也不再压制体内的“膨胀感”。 之前于黄林村,桃木神虎杀的水妖太多了。 而且那些水妖大多都不弱,还有少数可谓是很强了。 夏极觉得以自己当时的力量,虽然能够轻松斩杀其中的某一个妖, 但因为地形限制,因为各种原因限制,若是遇到数只妖,怕是就会存在风险; 若是遇到数十只妖,他怕是就会被困在江上,左冲右突,只能碰运气才能脱离了,甚至死在水妖的围剿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桃木神虎太过Bug,一切妖的攻击根本伤不到它,而它对每一个妖都是秒杀。 那许多的水妖都死了。 它们都成了养分。 它们都被夏极吸收了,消化着。 现在,这消化是结束了。 他的奇经八脉已经彻底被生命真元“进化”到了一个未知的层次,能将武者灼烧致死的大日真元已经能在他经脉里畅通无阻了。 人养气,气养人。 这种“膨胀感”正是气养人的结果。 夏极觉得自己的身体痒痒的,好像每一块肉之下都有着强烈的真元在驱动着,要让这些肉随着真元的驱动而变化。 稳妥起见,他先脱了衣裤,连同师侄们给的九十两银子巨资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好,这些天风里来雨里去,哪怕再苦他也没舍得花这些银子...身为穷逼,他很清楚的知道,若是花了这些银子,回山后就还不起了。 而“还不起”这三个字,岂不是世上最大的束缚? 此时,他站在月光里。 狂野的躯体展露无遗。 而很快...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压抑那种膨胀感。 嘭。 嘭。 嘭。 好似有什么在跳动。 哧哧哧~~~紫焰从他周身毛孔里流淌出来,直接将体表的一切污垢尘埃烧去。 紧接着,他那流线般的肌肉开始膨胀,灼热的真元如怒涛拍打,使得他每一块肌肉都变得如装甲般坚硬。 小片刻后,紫焰忽地来了一次暴涨,而他的身型也迎来了一次暴涨。 再到落定时,原地站着的已是一个身高四米多的紫焰巨人。 他每一块沐浴在紫焰里的肌肉都似铁水浇铸成的的钢铁长城,给人无法摧毁的绝望之感,充满了强大的视觉冲击力。 但夏极自己知道,这肌肉还不行,只不过是气养人所推动出来的肌肉。 毕竟,他没有专门修炼过横练硬功,基数不行,加成再多也应该只能随手秒杀一些普通妖怪罢了。 或许今后,他可以试试横练功法。 如此一来,他的体型就会变化,也许就可以让自己不再那么受到异性欢迎了。 没有人会理解,太受异性欢迎实在是一件很苦恼的事。 此时,夏极只觉树木变矮了,衣服如小虫子般... 他心底隐隐有了预感,抬手一吸,一面早准备好的铜镜飞了出来。 只不过...他很快无语。 那铜镜在他粗糙手心里,就和一个豆子差不多大小,根本照不清他现在的模样。 他此时只觉五感无比清明,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流水声,便是抱着“以水为镜”的想法,踏步而去。 这才一踏...他脚下狂暴的气流轰散而开,大地猛地打了个哆嗦。 而他,已高高飞起。 -- ps :小水恳求大家千万不要养书,这关乎到一本书后续有没有推荐...拜谢拜谢~ 这本书,小水自己写的很有感觉,有一种回归和融合的感觉,也觉得后续会很有意思,希望能够写很长很长很长,恳求大家能够支持~~ 新书需浇灌,再三拜谢~ 31.杀 黑云如神秘的轻纱,缓缓地遮过天空地月轮,又缓缓地挪开,照落一地的月光。 月光,惨白。 林间小道渐暗又渐亮,亮成了一条惨白色的小道。 玉蝴蝶睁大眼,倒在荒林地面上,身体下意识地抽搐着。 她的俏脸和湿漉漉的泥土贴合在一起,泥土里还有枯草落叶的味道。 如今,她也“枯萎”了。 她的一双长腿被残忍的扯断。 她的拂尘断了两截, 一截炸裂成了木碎,点在黑土里,还有一截如破抹布般散趴在地上。 在失去温度的血液,枯味腐味的泥土,未干的泪水,残肢和断臂,倒地的道士们,篝火的余烬,撕碎的符纸,泼洒的朱砂...... 于月光下,逐渐呈现,都被镀上一层惨白。 道士们都死了,可即便死了,却依然圆睁着眼, 他们的脸上布满了悲伤,双颊残留着泪水,似乎死亡的恐惧都无法让他们从这悲伤里挣脱出来。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一道素衣缟服的惨败身影走过。 那素白丧服的大袖下,正垂着两条哭丧棒样的手臂。 简而言之,就是有不少的尖刺从手臂里冒了出来,那些尖刺带着一种森然的白色,其上还隐约带着血。 玉蝴蝶眸光逐渐黯淡。 身死道消,无可奈何。 只是,这位道姑却无法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这里并不是妖怪作孽的重灾区啊,这里距离钱塘妖域还远。 她还只是和师兄弟去与庄鱼师姐见面,怎么会这么突然地就被灭在半路呢? 她全身剧痛,意识已恍惚,只是随着最后的本能,看着那素白丧服的诡异女子。 如果她真的是女子的话... 那丧服女子正在每一个道士犹然温热的尸体旁暂停,低头吸取着他们的精气。 而很快,就要轮到自己了。 这女子没有半点妖气,可竟然能够通过哭声感染所有人。 在她的哭声里,如果不及早离开,身体很快就会失去控制,心情变得悲伤无比,只想和她一起哭。 而人数达到一定程度时,这哭泣的女子就会一边哭一边起身,随手杀死正在恸哭的人,然后慢慢地享受精元。 现在,玉蝴蝶知道了。 这女子是妖。 她之所以没有妖气,很可能是有伥鬼为她做了画皮。 道书里曾经说过画伥这种传说中的存在,心灵手巧,死于大妖,故而成伥,助妖为虐,擅长剥他人之皮而制画皮,以供妖鬼使用。 画伥都出来了... 而且这披着素白丧服女子画皮的妖还是大妖。 小妖里,大多数只能幻化人形,欺骗别人,但是若被识破或者叫破,甚至还打不过人类里成年大汉。 厉害一点的,身体能够产生变化,神魂能够托梦于人。 再厉害一点的,可以凭借某个媒介下诅咒,或是给与祝福,这就是许多妖精杀人或是报恩的来源。 而大妖,和小妖完全不同。 大妖或是能够依据环境,在一方几乎称王称霸,而真人也无法管到;或是自身的某个力量特征变得极强,凶悍之极,诡谲莫测;或是能够不用媒介,只是靠着自身就动恐怖的诅咒或是祝福。 这种披着画皮还能通过哭泣无差别感染所有人的存在,定是大妖了。 在那画皮下,裹着的定是一个恐怖的存在了。 只是这里怎么会有大妖? 完了。 周边的城市,周围的百姓怕是要遭殃了。 玉蝴蝶意识逐渐模糊,痛觉也在模糊。 而逐渐黯淡的眸子里忽地回光返照般地亮了起来。 就连正在吸食人类精气地大妖也暂停了动作。 一团焚烧着紫焰的流星,撕扯出数百丈的距离,从天而落,轰于大地。 地面颤了颤。 那坠落的流星居然站了起来,化作一个高达四米有余的强壮怪物,浓郁的紫焰披覆于身,而一圈圈紫焰以他落地之点为圆心往周边扩散开, 宛如地上的魔阳,对应着此时天穹的皓月清辉。 道姑双瞳瞪大,几乎忘记了自己快死的事实。 这一幕极其震撼。 这是...什么存在? “域...是域层次的怪物...是行走在人间的魔?” “魔...降世了?怎么可能!” 她双目死死瞪大,透着恐惧。 有大妖,还有这种恐怖的魔。 居然悄无声息地入侵到了这里么? 人间,要污秽了。 玉蝴蝶美瞳圆睁,忽地她失去了最后一份力量, 世界一片黑暗。 她,死了。 夏极去到湖边看完自己的模样,又感到远处的异常就赶来查看,结果却看到了这一幕。 他目光扫过周围。 周围地上,一眼看去,横七竖八躺着地都是道士残躯。 同为道士,他如果能够早一步来此...说不定这些人就不会死了。 白天的时候还说着话,一到晚上竟是生死离别么? 夏极把眸子幽幽地转向了那素白丧衣的大妖。 大妖也好奇地看向他,目光里忽地露出崇敬之色。 夏极看到这妖怪靠近,下意识地默念金光咒。 二师姐手把手培育出来的口技可不是闹着玩的,一瞬间,夏极那紫焰的躯体表层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充满了一股道意。 只不过...这金光才碰到那紫焰,就劈里啪啦地炸了起来,如是水火不能兼容。 素白丧衣的大妖愣了愣,震惊了。 它自然认识金光咒。 小道士们都喜欢用这个。 但它平生第一次看到这种层次的炎魔用金光咒。 夏极也现了。 其实,他刚刚在湖面前,看着湖水里那四米有余的紫焰巨影时,就明白了。 他好歹是道士,这点儿数还是有的。 他这个肯定不是三昧真火了,而是走上了香火金身的道路。 是的。 否则为什么躯体会变这么大?这就是与道家有关联的一些记载里所说的“金身”啊。 据说修炼到高层,可以法天象地。 他长舒了一口气,毕竟修炼的是黄庭经和独尊功,看来还是在正轨上的。 至于为何金光咒和金身不能兼容,这个问题还需要回到武当山后再翻阅一些资料。 他对这个世界,认识的实在太少了。 此时... 他与那白衣大妖静静对视。 白衣大妖忽地微微弯曲膝盖,可能是一副要出手的样子。 然而,夏极出手更快。 他体内大日真元狂暴运转,如炮弹上膛,在迥异于人类的强大经脉之中疯狂轰出,暴涨的紫焰从体表毛孔里窜腾而出。 而不知何时,木剑寒渊已被他夹在了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他心中默默道。 斩妖除魔! 就在今朝! 杀! 嘭! 地面颤摇。 那一方空间好似被某个巨大的魔力推碾。 剑相生蟒,蟒卷狂风,风卷紫焰。 四米多高的小道士出剑了。 这一剑,宛如魔龙降世,从他双指之间生出! 往前斩出! 这近乎是夏极的全力了。 白衣大妖是强。 但再强也强不过夏极的全力一击。 一切抵抗和反抗,都如此的卑微和不值一提。 狂暴复杂的能量碾过。 大妖被魔龙穿过时,它已经没了气息。 剑相的第二段力量和紫焰爆,大妖灰飞烟灭。 夏极默默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找了一把断剑挖出了一个个深坑,然后把道士道姑们分别埋葬,又立上灵牌。 灵牌上大多只写了“天道宫弟子”五个字。 只有玉蝴蝶的灵牌上多写了三个字。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事后,自有人会现此处,然后告知天道宫。 “生命脆弱,世事无常...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少年披上白袍,于寒夜里轻叹一声,转身在月光垂落的荒林里,渐行渐远,渐远而无踪。 32.事、祸、灾、劫 数天之后。 凤鸣山城。 朝廷的铁甲军以一千人为编队,在四方城池外巡查, 金属铠甲鳞片于天光里反射着肃杀的光。 为的千人长腰间则别着饰以“莲”纹的枪, 这是教会的圣枪,可以使得普通人也能射杀妖物。 而城中的街道上,更是到处可见矗立如矛的守卫,站姿笔直,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周边的街头巷尾,以防暴乱生。 行走的人们都小心翼翼,细声细语,整个儿透着一股凝重的气氛。 无论行人,还是士兵, 所有的面孔上都有着严肃和沉重,还有不少挂着担忧。 山雨欲来风满楼。 钱塘妖域,无人禁地! 灾祸忽,江水入6四十里,但波及范围却远远不止四十里。 而这一次事件,也已被定名为“钱塘妖灾”,程度待定。 皇朝之中,一切坏事会按照严重程度而分为“事”“祸”“灾”“劫”四个层次。 能被冠以“灾”这个字,已足以见得此次事件的严重性。 所幸,这里是道乡,妖灾一出,顿时有不少真人和受箓道士下山,纷纷出手。 再加上武当太极宫刘尘道人的及时返回,众人大致确定了钱塘妖灾的起源之处,这就避免了不少无意义的工作,而有了一个探寻的因果线路。 ...... 此时... 凤鸣山城的太极宫道观之中。 两名道人正对坐交谈。 一名是观主,还有一名则是玄素宫真人层次的彭铿。 玄素宫一向崇尚阴阳交合,双修之法,还精补脑,守生养气,白更黑,齿落更生。 而身为真人的彭铿虽不是玄素宫宫主,但却是玄素宫里很出名的一位。 他最出名的地方在于...他有九十九位妻子。 这些妻子里没有普通人,除了个个修道之外,还都有着“副业”。 她们的“副业”遍布各行各业,身份亦是五花八门,俨然之间竟构成了一个独立的依附于玄素宫的第三方势力。 只靠老婆就组成一个势力,这也是一种很神奇的景象了。 而因为和彭铿双修的缘故,这些女人也都显得很是年轻,光鲜亮丽,颜值上佳,风韵挠人。 传闻之宗,玄素宫有两大传说中的道术,一术为玄女所传的【玄女经】,一术为素女所传【素女经】。 其中,【玄女经】包容众多,书中术法匪夷所思,很是神秘,玄素宫弟子大多修行其中的某一门术法。 【素女经】则单纯多了,就是阐述房中术的阴阳双修之法,只不过...这一门经大多是一脉相传。 而这一脉的传人则是彭铿。 所以,彭铿也是唯一一个有九十九个老婆的道士。 彭铿来这里,本是拜访太极宫老道,想聊聊钱塘水灾的事。 但老道不在,他就坐在道观和观主磕叨了。 不得不说,彭铿很有些美男子的风采,虽说不知年岁几何,但高冠博带、面如朗月、长须苒苒,周身散着仙风道骨的味道。 和他相比,本来还算有几分仙气的观主顿时成了糟老头子,不经看了。 “依贫道看,此事定有高人出手了...否则,妖患不止如此。”观主道,“水妖本来定是想将水域悄悄扩展,待到延伸至更多城镇后,在依循一些事件,突然爆。 只不过,有人揭破了它们的谋划。 再加上城里传着的云上仙人,倒骑木虎的事。 十有**就是这一位了。 真是可敬可叹。” 彭铿微笑着颔,淡淡道:“然。” 此事,普通人或许还看不清楚,但他们这种层次的道士,却已经心底透亮了。 钱塘妖灾的事幸好揭的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观主道:“只是...从那斩杀的水妖数量来看,这高人竟是一人斩杀了数以千计的水妖,这还只是看到了尸体的...若再算上那些没有看到尸体的,怕是更多。 如此数量,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又或者说...真的是神灵下凡?” 彭铿微笑道:“然。” 就在这时,前方一个小道童匆匆地跑到了庭院地门前。 “你来作甚?” “观主,清泉子师叔回来了。”小道童神色有些欣喜。 观主霍然起身,长舒一口气,道:“那真是太好了,掌教师兄可是很担心这位清泉子,还有那位...我太极宫的后起之秀,也是极担心这位。” 观主一边让人去通知消息,一边则是和夏极见面了。 不见还好,这一见却是大惊失色。 因为,这位清泉子居然重伤,体内充斥着奇异的紫火。 观主略一观察就明白了这等紫火有多么伤人。 那等狂暴的火焰在体内,别说再行气了,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果然,清泉子的话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夏极道:“小道只要一行气,体内就会如有无数小刀子割着,剧痛无比,而若是不行气,则会安然无恙。” 他早想好了。 身为云游道士,外出是必须的。 而只有功力全废,某种程度上才能够苟回武当山,不再外出。 这一次,他见识了世界神秘与可怕的冰山一角。 疯蛇魂,肉,云雾世界,黄林村,画皮伥,人皮蛟女,江水入6四十里,还有那穿着丧服的白衣大妖... 每一个都似在隐隐暗示着这个世界的危险。 每一个都在告诉他,他所看到的不过是如同普通人一般看到的表象。 所以,他要回到武当,安心签到,安心修炼。 观主长叹一口气,造化弄人,看来掌教师兄要失望了, 他的这位关门弟子虽是如他所愿成为命修、执剑出山,可却在第一遭云游里就重伤而归, 但这已是很不容易了, 据尘道人说,这位清泉子当时很可能是在妖灾爆的中心区域,这能活着,不可谓不是福缘了。 彭铿则是打量着夏极,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忽地,他抚须笑道:“清泉子,你可愿拜我为师,若是拜了,我能助你治疗此伤。” 观主诧异地看向彭真人。 夏极也是好奇地看向这风度甚佳地中年道士。 彭铿自我介绍道:“贫道乃是玄素宫真人彭铿。” “见过彭真人。”夏极正色看向这位中年道士,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老师之外的真人。 彭铿笑道:“清泉子,你不必担心,此事关乎性命,老道不会不同意,师父有一个就可以有两个,但我要你加入我玄素宫。” 观主忽地明白了。 这位彭真人竟是看中了清泉子,很可能想要传授他【素女经】。 要知道,传闻之中,【素女经】一脉的择徒要求很简单,就四个字...帅的过分。 当然,这要求只是外人的道听途说,不知真假,可却也能据此而见出些端倪。 而如清泉子这般的,却是刚好符合了这个要求。 观主忍不住侧头看向那白袍小道士,只觉如今...功力全废的清泉子,竟是更显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奇异魅力。 然而,夏极却是摇摇头,平静地回复了一句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岂可更换?” 观主听了,很是欣慰,心道掌教师兄你找了一个好弟子。 彭铿也不多说,只是笑道:“不急,再想想。” 夏极心道,根本不用想,他没有解绑石,只能在武当签到,其他地方哪儿都不会多留,更别谈更改门派了。 更何况,他和师父,师兄师姐感情深厚,根本不可能改去玄素宫。 33.你可知曾有人为你拼命? 钱塘妖域深处。 菅草覆霜,枯草含露,白骨残骸,触目惊心。 浓淡不一的黑雾,弥漫笼罩,衬出朦胧里那或大或小的轮廓。 怪异的叫声,此起彼伏,很是折磨人耳。 这些都是水妖。 既已被揭破,这些水妖就开始疯狂地攻击周边的村镇,食人血肉,吞**元,以求成仙!! 而入了妖域的道士,则是在和这些水妖对抗。 此时。 在妖域的东南角。 激烈的战斗正持续着。 四名穿着太极宫道袍的剑修如四道城墙格挡在外。 而之所以是城墙,是因为他们的作用只能是保护。 只有保护了中间的那一位,才能使得这个小团体有足够强大的战斗力。 城墙可以垮掉一面,但是中间的人绝不可以出事。 或许在小范围的战斗之中,剑修能够起到强大的作用。 或许在应变里,剑修能给出更快的反应。 但在此时,这小妖如潮的妖域里,他们却太单薄了,太普通了,就如一个将军被丢入了千军万马之中,那还能掀起轩然大波么? 不能。 但是,他们护着的那位可以。 一张张符箓从那纤白的指尖飞出。 一张张符箓与半空燃烧。 面目模糊的巨大虚影,在这片妖潮滚滚的大地上挥舞出属于地灵的力量。 不时还会迎来一波更为可怕的山神虚影,手持小山,如流星般居高临下地轰落,带动大地颤摇,水妖纷纷被压爆成渣。 而请出它们的,却只是一个娇美的小人儿。 这里,是钱塘妖域。 这人,是放下自己受箓仪式、不顾黄梁山之行的虞清竹。 “师弟...你在哪儿?” “你在到底在哪儿?” “你可知道...我不想你出事。” “我想你平安。” “若是你死在了这儿...我虞清竹对天起誓,今生定要屠尽钱塘江!有三千屠三千,有三万屠三万,有三十三百万,照样屠尽!!” 白袍飞扬,双手执符,地灵虚影在这符的接引下纷纷显出。 一双泪痣,慈悲如素白的菩萨玉像。 一双眸子,却清明又带着决然。 她是天才。 然,天才又如何? 她只想那个给了她一粒糖的少年能够平安,能够活着...如此,便是不要这一切又如何? “四灵符阵~~” 她娇叱一声,闭目观想之间,双手优雅地拉开,而四张符箓竟是于她双手之间飞腾了起来,悬浮半空,分别占据四极的东南西北。 金光熠熠,无火自燃,更于这黯淡的空间里衬出她脸颊的明亮。 以符成阵,威力巨大,但极耗心神,甚至会动心劳情。 然,劳情又如何? 娇美的道姑双目睁开,四张符箓燃烧殆尽。 四道身形同时出现在她身后,分别是土地、山神、河神、城隍。 此为地灵之中最常见,却也是最正统的四种。 说是如此说,但四者都面容极其模糊,而因为同时存在的缘故,四者之间竟存在了某种关联,而使得存在时间变长了。 轰轰轰! 狂暴的能量倾泻而下,周边妖潮里顿时飞腾起一泼又一泼的血光。 四名太极宫剑修只看的乍舌无比,这位二师姑不愧是天之骄女,是太极宫下一代里的翘楚...只这一手符阵,就已经足以傲视同辈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二师姑在用出这符阵后,竟是生生咽回了一口血。 他们只是施展金光咒,走马灯般旋在虞清竹周围,挥动长剑,以体魄抵御小妖,以剑气逼开小妖,而使得二师姑有出手的机会。 ...... 风,轻轻吹。 落叶,死亡,人的死亡,妖的死亡,交叠在一起。 生命的死亡,本就是秋天。 虞清竹所在的小队硬生生从钱塘妖域深处的妖潮里杀出一条通道,带着她往更深处的区域而去。 她一定要找到师弟!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忽地,她停下了挥符的手。 而立在原地,停下不动,颤抖着握向怀里...握住了那半块“灵犀玉环”。 玉环正在颤动,在烫,这是另一边传来的信号。 另一边掌握在凤鸣山城观主手里。 观主答应过她,如果清泉子回到了山城,或是出现在了安全区域,那么他就会通过“灵犀玉环”告诉她。 观主虽不是真人,但却也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前辈。 所以... 他的传信可信。 所以... 夏极没事。 师弟没事。 太好了。 虞清竹忽地整个人都放松了。 如此一来,她可以放心地去黄粱山了。 黄粱一梦,梦不过几日几夜,却会在梦境里与相爱之人度过一生一世,经历一切起伏,极尽一切感情,直到心如止水,方能驾驭箓章。 师父领她入山,师兄弟却已青黄不接。 大师兄身受重伤只管内务,三师弟资质平平难撑大梁,四师兄坐于书阁不问外事,五师弟双腿残废只能传教,六师妹心思在外常年不归...而小师弟...... 如今,能够撑起太极宫,从师父手里接过担子的人只有她了。 她不会拒绝,不会逃避。 “回宫。” 她对四名剑修说。 然后又补了一句,“若是小师叔问起近些日的情况,你们什么都不必说,否则...以门规处理。” “这...” 四名剑修愣了愣,然后纷纷恭敬应道:“是,师姑。” ... ... 数日之后,白袍的小道士负手挎剑,走在武当山的石阶上。 山径蜿蜒如蛇。 道宫蹲守如龟。 他独自行走着。 三师兄已经看过他了,那位胖道士心底难受,好好安慰了几句。 大师兄笑呵呵道“屁大的事儿”,然后撸起衣服给小师弟看了看当年他受的内伤。 那是一个近乎将师兄腰斩的腐蚀性痕迹。 这伤痕,毁了大师兄的丹田,使得他今生都无法再修炼了。 四师兄笑笑,告诉他“这样也好,安心在山上找一份活计吧,年限到了,还是能升受箓道士的,虽然拿不到箓章就是了,但那东西也不是正常人能拿的”。 五师兄只是转着轮椅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沉声道:“喝酒随时奉陪。” 而老道也查看过他的伤势了。 紫火淤积,堵塞经脉,这根本就不是治不治疗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活着的问题。 如此伤势还能不死,已是福缘。 老道也知道玄素宫彭铿要收夏极为徒的事。 彭铿甚至亲自找过他了。 彭铿告诉他,“阴阳分化之法”可以将夏极体内的紫火散出去... 具体原理是,用一些清纯女子行分化之法,以阴阳交合的方式,将紫火泄去,由其他女子共同分担,使得这火焰在一个人类能够接受的范围里。 如此一来,原本危险的紫火,说不定还能变得可以被他所用,被那几位女子所用。 福祸相生,阴阳相转。 老道知道彭铿这个人。 他能说出这些话,看来是真的有不小的把握。 所以,老道犹豫良久,还是同意让夏极转去玄素宫。 然而,让老道意外且欣慰且生气的是......他的这位小弟子竟拒绝了。 他无奈之下,只能做弟子的“思想工作”,让弟子再想想,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说来也好笑,天下哪儿有老师让弟子去拜其他人为师的? 而世上又哪儿有宁愿生命受损,也不愿拜入第二门的人? 真是个傻孩子。 老道轻叹一声。 算算时间,那孩子又该来了,这一次...他会说出自己最后的决定。 这时...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没多久,小道童传话道:“掌教,小师叔来了”。 老道念了声:“让他进来。” 门扉打开。 白袍的小道士踏入,走到老道身前,长跪于蒲团上,两人感情深厚,既是师徒,又如父子。 老道问:“决定了吗?” 紫霄宫外,秋雨忽起,垂檐落珠,串成雨帘,大珠小珠落于檐下的地面上,出清脆的响声。 夏极道:“徒儿心意已定,此生愿留武当,不入第二宫门。” 说罢,长拜不起。 氛围沉默良久。 老道温声道:“天凉了,多着衣衫。” “多谢...老师。” 34.重情重义,可惜太傻? 天是凉了。 老道不过是中途回来一次罢了,略作休息,他就再度提剑下山了。 而他在山下斩了多少妖,经了多少苦,却从不与别人说。 斩妖少说不出口? 这是绝无可能的。 因为,太极宫很大程度上都是由掌教支撑起来的。 老道虽是剑修,但却是剑修里的传奇,也是道乡之中老一辈的传奇。 八代的弟子们虽对他知之甚少,但都或多或少听过一点他的事迹。 大抵是说,这位老者常常一人一剑,深入妖域,于万妖之中取大妖项上人头,消弭灾祸于未起之时。 神人无功,无名。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哪儿需要什么功名? 钱塘妖灾,还未过去,老道岂能安坐武当山? 乱世下山,岂不是道士之宿命? 另一边,彭真人没有能收到夏极做徒弟,也不以为意。 而这件事,传出去后,明着给那位武当小师叔贴上了一个“重情重义”的标签。 暗地里,却是不知多少人说他傻。 玄素宫,一脉单传的素女派系真人要收他为徒,要救他性命,他却只为了不离开武当,而枉然不顾,这不是傻是什么? 哪个男人不想和九十九个貌美如花的妻子相敬如宾? 哪个男人不想齿落更生,白又黑,青春常驻? 可这样的机会,放在那位武当小师叔面前时,他居然拒绝了。 这是多傻的人才会做出的事? 夏极把荷包一一分还给了师侄道姑们,九十两银子,一两都没少。 而师侄道姑们也都知道这位小师叔身上生了什么事,也都知道从今往后他已经无法再修行了,更知道他甚至可能因为体内妖火而死亡。 于是乎,小道姑们都特别同情小师叔。 可却也没人再提道侣的事了。 小师叔,已经没有未来了,已经无法成为她们“不可绝阴阳”的对象了。 ... ... 夏极乐得清净。 妖火焚身的计划,是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没想到居然这么有效。 他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那些紫火,做出“堵塞在经脉里”这种假象,虽然不是太容易,但也不难。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事,这明明是道门火焰的紫火,居然骗过了那么多人,让他们真的以为是妖火...真是,太没有数了。 大日真元所生出的火焰,乃是太阳所产生的至阳之火,怎么可能是魔火? 对别人来说,下山云游是必须的。 因为,下山云游可以成就他们。 然后,受箓则是为了更进一步。 但对夏极来说,最好的成长方式就是一直苟在武当山上,安心签到,安心育,悄悄地窥探到这个世界的奥秘,而不要被这个世界的“奥秘”窥探到。 那么,他何必缘木求鱼,舍本逐末,非要出山去浪呢? 说起来,是有些欺骗了师父师兄师姐。 可是...他若能更好的成长,岂不是也能庇护整个武当山? 只不过是在暗处罢了。 ...... 一切似已尘埃落定。 霜叶枯草,瑟瑟山风。 夏极既然决定苟在武当山,他就直接去锁妖塔第一层领出了小狸猫妖——阿紫。 然后,以山门之中的特制符收了阿紫,作为与他签订了契约的小妖。 从今往后,他就是主人,阿紫就是“任劳任怨”的小妖奴。 阿紫还很懵逼地在锁妖塔第一层晒着太阳,就被收了。 而但凡和道士缔结了契约,妖怪就不需要再回锁妖塔了。 所以,阿紫还是挺开心的。 能在山上躺着,谁要躺回锁妖塔里呀? “主人主人,你不是说我还小吗?”阿紫蹦蹦跳跳,欢快地随在白袍小道士身后,如麻雀般用清脆地声音提出问题。 “小一点没什么。” “欸?” “能干就好。” “哦。” 阿紫迷迷糊糊的应了声,但忽地如被闪电劈中... 等等! 能干是什么意思? 她大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紫衣飘着,还只是个刚化形不久的小狸猫呢,虽说被下了血咒,但却终究还没能理解“血咒”是多么恐怖的东西。 忽然,她感到一只手向自己抓来。 “啊~~主人~~~”阿紫大眼里迷迷糊糊。 然后,她感到自己命运的后脖颈被捏住了。 她如被点了穴般,顿时安静下来。 夏极道:“变回小狸猫。” “哦~” 阿紫乖巧地身形变化,化作了一只可爱小狸猫的模样。 夏极随手把小狸猫丢在左肩膀,走到不远处的树边,卷起袖子,撸起裤管,拎起树下的一个木桶,还有鱼竿,继而往远处的山湖出走去。 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山歌。 宝石般的蓝天上,白云悠闲地飘过。 深秋的山风在午间的时候没那么冷漠,没那么萧索,没那么悲凉。 风吹时,山林出哗啦啦的响声,万籁俱起,好似一曲自然的琴箫合奏。 蜿蜒如蛇的小道延伸向远处。 走在小道上的少年,被婆娑的树影将一片片铜钱大小的光斑投落在身上、白袍上、头上。 来到湖边。 夏极放好鱼竿,回手摸了摸阿紫的脑袋,然后指向鱼竿的尖头处。 阿紫:??? 夏极道:“阿紫,听我说,展示你才华的时候到了,请务必不要让主人失望。” 阿紫明白了... 顿时“滴溜溜”地顺着鱼竿儿跑到了鱼竿顶端。 夏极坐在树下,用最舒服的姿势舒展开长腿,压在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枯草上,然后把鱼竿甩了出去。 对他来说,鱼竿上多个狸猫就和没重量似的,根本不影响。 倒是阿紫飞了起来,直到鱼竿落定了,她才舒了一口气, 四条小短腿抱紧了鱼竿, 然后乖巧地垂下尾巴。 啵~~~ 长尾惊破水中天。 乱了风云,碎了烈阳。 水波之间,涟漪荡漾,似一片一片又一片的金鳞,仿是此处藏着一条黄金的魔龙。 夏极打起哈欠来,闭上眼,耳中只听着“啪嗒啪嗒”的声音。 那是一条又一条鱼儿被甩射到草地上的声音。 偶尔才传来一声“噗通”的空闷声音。 那是鱼儿命中入桶的声音。 “看来阿紫的命中率,还有待提高啊~~”他心底这么想着。 不觉之间,午睡的感觉就来了。 他靠着大树,成熟的鱼竿自己在钓鱼。 这样的日子...真好。 35.晴天霹雳!“残酷”的真相 哔哔~~ 哔哔哔~~~ 油点轻微的炸响声浮动着。 白袍的道士毫不顾忌形象,披散头,卷着裤管,坐在云水之间,左手右手一同开工,转动着串成串的烤鱼。 然后,他又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抓着放在身侧地草丛里。 鱼皮很快成了金黄,火太大烤太久易焦,火太小却又熟不透。 但夏极对火候掌握地很好。 事关吃,那就是大事。 大事,绝不含糊。 紫衣少女趴在他身侧的草地上,身侧的泥土里插着青色的遮阳伞,她一双手掌如花儿般开放,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烤鱼,眸子里闪烁着星星。 而大尾巴则随着后翘地双腿,一起摇摆。 云影悠悠地飘过她,她的主人,还有她盯着的烤鱼。 “可以吃了吗?主人?”小狸猫很喜欢人类把食物煮熟的方法。 想过去,她可是都吃生的。 但自从吃了一次熟食后,就再也不想吃生的了。 夏极没回答她,而是忽地问:“阿紫,你平时换衣服吗?” 小狸猫道:“换呀,阿紫可爱干净了,都会洗干净,然后晒干。” 夏极指了指自己这一身沾满泥土的脏兮兮的白袍道:“阿紫,展示你才华的到了,今后我所有的衣裤清洗都交给你了,请务必不要让主人失望。” 阿紫:!!! “是!主人!” “袜子和鞋子也交给你了。” “是!主人!” 小狸猫激动地双颊通红,觉得过上了理想的生活。 从前只开了灵智,还没能化形的时候,不就是每天都眼巴巴地指望着有一天能过上人类的生活嘛? 忽地,她嗅了嗅小鼻子,烤鱼的香味飘来。 “哇~~~”她眼中星光璀璨,张开嘴。 夏极抓起一串烤鱼,随手丢出。 小狸猫飞扑而出,一口咬住烤鱼,然后又灵巧地在树身上蹬踏了两下,再坐回夏极身侧。 夏极想了想,又从兜里摸出一颗糖,这是在凤鸣山城时用自己的钱买的。 扯开糖纸,屈指一弹。 “啊呜~”小狸猫灵敏地扑出,一口咬住糖,然后又趴在地上“叽咕叽咕”地吃了起来。 小舌头一舔糖,那甜味儿直接攻破了味蕾的防线。 阿紫甜的双眼都眯成了新月,她凑到夏极身侧,大尾巴一扫一扫地蹭着他,以示开心和友好。 因为缔结了契约的缘故,小妖奴是无法做出对主人不利的事的,所以夏极也并不避讳在她面前修炼。 饭后。 下午的阳光里,夏极盘膝而坐,引大日真元入体,继续去冲破一百零八隐穴,以达到行气的第六境界。 这倒也正常,至少从表面看不出什么。 阿紫就把烤鱼吃的干干净净地,然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看到主人卷着裤管,便也有样学样想卷起裤子,然而她穿的是那种褶皱的裙子,无裤可卷。 阿紫只得脱了鞋,露出晶莹似多肉玉露的脚丫,在湖边的沙砾地上踩来踩去,欢快地玩耍着。 也许是玩的累了。 她看到主人还在修炼,就也跑到他身侧,继续有样学样,跟着修炼了起来。 然而,妖怪在白天的修炼效率低的吓人。 可夏极也没办法,他的修炼丹只能自己吃,无法分享给别人...否则就会失效,这一点,他早就试过了。 ... ... 入夜晚课之后,他来到了道藏阁。 四师兄得过老道吩咐,直接让他入内了。 毕竟,功法并不存放在何处只有他知道...其他人即便入了道藏阁也无法寻到。 夏极也不是来找功法的。 他是想要寻到一些信息,以便了解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或者说...他想翻到有关【日曜黄庭经】、【八荒**唯我独尊功】的文献,以打消心底的不安。 月光从窗户投落。 白袍道士在书柜前走动,翻阅着书册。 而在他作为居所的静室庭院里,阿紫已经洗完了衣裤,好好地晾晒了起来,然后盘膝坐到月下,开始修行。 妖,大多会靠着星辰修炼,同时也会崇拜星辰。 动物类的妖,大多拜月,所以才会有狐妖月下吞没妖丹的故事。 植物类的妖,则是拜日,因为只有在阳光下,植物才能成长,成了妖也是一样。 当然,还有不少特殊的妖会去拜一些异星。 阿紫是小狸猫,月光皎洁的夜晚刚好是她最佳的修炼时间。 夏极看了许多书...没找到自己要的答案。 一天... 两天... ... 转眼一周过去了。 夏极终于在一处道门古籍上寻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道士以星斗为观想,步罡踏斗,以借星力为阵法。” “妖魔以星斗为崇拜,十一星曜,以借星力而修行。” 简单来说... 就是在道士的修行里,星斗只是一种辅助,主要用途是在阵法,所以道士修行,哪怕在密室之内也可进行。 而妖魔则不同,星斗对它们非常重要,甚至会起到决定性作用,而它们则会借助星斗来修炼, 如果将它们囚禁在密室内,那么就是彻底断了它们修行的路子。 夏极放下书册,忽地有些心虚。 先不说利用生命真元修行了,就算是利用大日真元修行...那也完全是一副借助太阳修炼的法门。 根据这古书所说,岂不是自己修的是妖魔之术? 黄庭经明显是道法,借助的是自身之力,日曜则是星斗,是烈阳之力...这真的是天人相接之道么? 四师兄刚好准备关阁。 见到小师弟稍显迷惘的样子,就出声问道:“有何不解,师兄或能为你解惑。” 夏极问道:“四师兄,我道门在突破行气第三境之后,还有什么境界呢?” 四师兄略作沉吟,道:“也罢...今天师兄就把知道的说给你听听。 之前不和你说,是怕你好高骛远,现在却是没这么多担忧了... 只不过,你知晓之后,切莫告诉晚辈们,欲则不达,若是只看到高在云雾里的山峰,却不看着脚下踩踏的泥尘,怕是连山腰都未必能达到啊。” 夏极点点头,表示理解。 四师兄一边锁门,一边开口道:“行气乃是一切的基础,无论道乡佛土还是武馆都差不了太多,第一境乃是周天行气,第二境乃是引火烧身,第三境乃是先天胎息。 而这第四境...则需配合外在环境进行修炼了,对我道门而言,通常需要借助香火金身,或是洞天福地里残存的仙气,进行修炼。” 夏极奇道:“师兄,香火金身难道不能自己修行出来?” 他可是一直将自己那火焰之身当作香火金身啊。 巨大化,神兼神通,一股子法天象地的趋势... 难不成,自己还能帮助其他人修炼?? 四师兄呵呵笑了笑,道:“师弟,你想多了...不过这也难怪,小辈们偶尔会传一些三昧真火,香火金身之类的说法,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其实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香火金身指的是神仙像,三昧真火则是性修的一种神通。 老师说,在第三境界之后,命修们必须持有香火金身来修行,性修们若想再进一步,则必须要掌握箓章,但箓章这东西真不是普通人可以掌握的。” “为什么?” “传说箓章就是仙神的官印。 人间官分九品,仙神也有大小之别。 人间官员,官印就是权力。 仙神官印,亦是如此,所以可以调动天地间的天神。 但以人之躯体使用仙之官印,何其艰难? 稍有不甚,轻则昏迷不醒、沉浸在观想梦境之中,分不清真实和梦境之间的界限。 重一些的,直接变得痴愚。 这些都是道门的秘密,师兄也是近些日子才知道。” “那香火金身呢?”夏极心底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虽然他不太理解,也不太愿意接受。 四师兄指了指远处,那是紫霄后宫的方向。 “师兄,何解?” “老师每天坐在真武大帝的金身下,你还不明白什么是香火金身吗?” “......” 夏极明白了。 什么香火金身,什么法天象地,都是骗人的,真的香火金身根本就不是活物... 但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师兄,那我也去了紫霄后宫许多次,为何没有感受到那金身的神异之处?” 四师兄道:“清泉子啊,一万人诚心拜神,神之回应了其中一人,那么其他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可会感受到?” “那太子洞呢?” “金身或覆一域,或只回应一人。真武大帝的金身只会属于历代的武当掌教,而太子洞里的那位则会覆盖整个太子洞... 所以,行气的第四境,就是引神入体,然后通任督,奇经八脉,一百零八隐穴...这分别对应着第四境的初品,中品,上品。” “那...妖魔呢?” “妖魔啊...这个师兄倒是不太清楚,但大抵应该是引星辰之力入体吧。 真人端坐道宫,僧侣青灯古佛,而想来到了这层次的妖魔大多也只能停留在某处...如此才能修行吧。” “妖魔能不能随时随地修炼呢?” “呵...”四师兄笑了笑,“师弟啊,你也不想想,如果妖魔能够随时随地的修行这第四境界,那人间早就沦陷了。” 夏极:...... 他如遭雷劈。 这残酷的真相,让他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兢兢业业地修行着黄庭经的小道士啊,但怎么根据四师兄这说法,他就是妥妥的大妖魔了? 而且还是大妖魔里的那种特殊存在? 是可以随时随地以二十倍度修行的存在? 空前的失落感,充斥于他心头。 四师兄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小师弟被吓到了,便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师弟,这种层次的大妖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你若要知道它们,还需到古籍里面去翻查才能看到呢。 再说了,这是真是假,也没人知道,哈哈哈。” -- -- ps :有书友说希望加更,但新书期加更确实不太好,小水会努力地做好细纲,留好存稿,上架后爆。 实话说吧,这本书的成绩比较一般,但小水自己写的很开心,心底的构思也很爽,纯粹是各种花式无敌日常演帝碾压等等,让人舒服而又不会有任何憋屈,世界观也会一如既往的新奇、神秘与完整。 最后,再恳求大家在下面的几周一定要“追读”本书,看到更新后能够点进来看看,否则...这本书连正常的推荐都难保了,再三拜谢。 36.行走的“人形太阳” “根据四师兄所说,我这日曜黄庭经是有问题的,如果换个名字,就算说是植物类妖魔的传说功法,别人也会相信。” 夏极盘膝坐在武当山后山。 或许是这两门功法已经修行到一定程度了,以至于夏极哪怕不主动修炼,它们也会自动运转。 【日曜黄庭经】会自动吸取烈阳里最纯粹最暴戾的大日真元,用以冲破一百零八隐穴。 【八荒**唯我独尊功】则是已经彻底消化了之前的那一批生命真元,而在“催促”着夏极,让他再去多攫取些来,以便完成更多的躯体进化。 整个人间,都是行走的生命真元,不去取点儿来么? 就算不想杀人,那么去斩妖除魔获得生命真元,不也是极好么? 只要获取更多的真元,就可以变得更强啊。 偶尔的时候,夏极心底就会不自禁地浮出这样的想法。 这就很不好。 其实,这种事换成任何人,都会生巨大心理变化。 要么开始自责愧疚,觉得自己该摒弃魔功,重回正道。 要么心态变化,觉得既然有此机缘,那就一心向魔。 但夏极没有。 “就这么着吧...” 他想开了。 修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隐着藏着,谁知道呢。 他翻阅许多道书,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如何修炼,都不可能长生不老。 人的寿元极限是两百四十年,哪怕是再有本事、再传奇的人物都不过落得“一座墓碑埋骸骨,一抔黄土葬青山”的结局。 长生?人人求长生,可惜求之不得,无人能得。 既然如此,他就更加不想让这一世去折腾什么了。 反正都要死,逍遥自在地过一世就很好了,管他正邪道魔。 他不在乎。 只不过,他不能让师父师兄师姐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一点就是了,因为别人在乎,武当在乎。 在以前,人和妖或许还勉强能共存,但现在钱塘妖灾刚显,苍生被残害,人和妖的关系生了巨大变化。 如今,怕是除了道士所养的妖奴之外,其他的都必须杀之了... 他若被人知道修炼了如此妖魔功法,武当就无法再容他,师父师兄师姐即便再怎么不想,也不得不赶他离开。 “大日真元,入体!!” 夏极心念稍动,深吸一口气,周边地环境似乎都暗淡了,阳光如被收束、将高强度的光芒照落在他身上。 阳光里最炙热的真元则入水入海绵般,迅被他身体吸收。 一呼之间,紫色火焰如满月起潮,一丝一丝的紫火从他毛孔里汹涌而出,往周边散开一圈圈涟漪般的紫浪。 一吸之间,那散开的紫色焰浪,又如扩散电弧忽地紧收,再度回归他毛孔之中。 这是从烈日里获得的力量。 阿紫见紫焰卷来,吓得弹射而起,一溜烟就跑到了旁边地草丛里,只留屁股在外面,然后小心翼翼地又侧过头,看向主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 慢慢地,慢慢地,阿紫也就习惯了。 但她还是很怕这紫火。 哪怕她已经知道主人这紫火不会伤她,甚至连她的裙子都不会烧掉。 她却还是惧怕。 这或许就是动物类妖魔天生对于太阳的畏惧吧。 夏极也不以为意。 ...... 但是...让他意外的事很快出现了。 因为他习惯在两三个固定地点静坐的缘故,这两三个地点的风景竟然产生了异变。 尤其是在山顶的某一处,几株早枯了的向日葵竟然又开了花。 紧接着,桃花也开了。 樱花也开了。 漫山遍野都没开花,就夏极周围开花了。 这让武当山的小师叔再次震惊了。 他难道成为了行走的日? 向日葵感到了日的温暖,以为春天到了,所以就快地重新开花? 桃花,樱花,还有其他春夏类的花亦如是? 再没多久,向日葵长出了葵花子。 桃花结出了桃子。 樱花漫天飞雪。 如是自然女神脱了裙子大醉一场,引得一众花草失控了似的,怒放出花,诞生出果。 阿紫很开心,在花间跑来跑去,和松鼠抢葵花子,和猴子抢桃子,不时还撩起长裙把大尾巴甩入湖中钓鱼,不时则高举着双手在山里被猛虎追着。 阿紫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妖,她的本体怕老虎,即便成了小妖,还是怕猛虎。 而主人,就是她的安全地点。 只要她赶到主人身边,就会没事了。 可山里不知为何,忽地多了许多许多的猛兽。 阿紫再浪,也浪不过天敌。 很快,在一次可被称为“经典追击”的游击战里,阿紫被猛虎咬了一嘴毛。 她抱着大尾巴跪回主人面前哽咽、恸哭。 这尾巴她可珍惜了,能做顶级鱼饵去钓鱼,能做软绵绵的大枕头,肚子饿了还能抓着啃两下,特别香。 现在居然被老虎咬掉了许多毛。 夏极知道小妖调皮,也觉得自己一个人实在太静,有这么一个调皮的小妖也不错,所以从虚空里抓出一对平平无奇的金刚琢子,丢给了阿紫,然后抓着她的双肩认真告诉她:“阿紫,你要记住,打狗还得看主人。” 阿紫:...... “主人,我不是狗。” “我只是打个比方。” “哦...” 阿紫应了声,只觉得怪怪的。 话说回来,这金刚琢子,和桃木神虎一样,都是夏极前两年签到出来的一次性底牌类物品。 这样的物品夏极只有二十个。 而这一对金刚琢子的作用就很是鸡肋了。 虽然功效与物品没什么不同,甚至不会在使用后就消失,而会随着主人的成长而成长,挥出不可估量的作用。 但是,此物品却还是异常鸡肋。 夏极用前世游戏术语的理解就是:此物品仅提供一次性装备,装备后永久绑定,且无法再装备其他物品。 这么一来,哪怕金刚琢子的作用再大,夏极也不会用了。 阿紫是他的狸猫。 而他是阿紫的主人。 咬狸猫还得看主人。 那猛虎敢咬阿紫,就是咬他,这还得了? 所以,夏极就把金刚琢子给了阿紫。 阿紫抓到金刚琢子后,夏极抓着她的手随意一划,数滴血液落在了两个金刚琢子上。 顿时间,那明晃晃的、平平无奇的琢子消失了,从阿紫的两只小足里融入了进去。 同时,夏极感到一股奇异的联系产生了。 阿紫也感到了。 她觉得这金刚琢子好强。 她又觉得自己好亲主人... 这一世她都不可能做出半点对主人不利的事了。 甚至,她能为主人去死。 夏极也感到了。 这或许就是“如此使用金刚琢子”而产生的顺带作用。 是因为金刚琢子是自己签到所得的物品,而自己又将物品赐予了小妖,还是因为这小妖原本就是和自己签订了契约,还是其他原因?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阿紫大抵是真真正正地成了他的狸猫了。 阿紫也明白。 紫衣少女脸蛋红扑扑的,心底生出一种归属感, 那是一种“从今往后,甚至可以把大尾巴借给主人做枕头”的归属感。 夏极双手搭在她肩上,淡淡道:“阿紫,今后,就靠你保护主人了,现在...是时候去教训那敢咬你尾巴毛的家伙了。” 阿紫重重点头,然后试探着双脚蹬了蹬,顿时蹬出了一对闪亮的琢子。 小狸猫开心极了, 她踩踏着琢子, 琢子飞转了起来,带着小狸猫风驰电掣般往远激射而去。 宛似...一道凌厉破空的紫电。 37.梦不过几日,却度尽一世 有了主人的支持, 抢夺松鼠瓜子、抢山猴桃子的狸猫暴君反手就镇压了暴乱, 且拥有了坐骑。 那些欺负过她的猛虎们成了她乖巧的坐骑们。 少女的野望得以实现。 曾经欺负过她的存在,终会成为她的坐骑!! 此时,紫裙少女跨坐在毛茸茸的大虎上,在山野间飞奔,花草叶子漫天飞着,山林里热闹的很。 夏极舒舒服服地躺在湖边、崖上、深山之中。 再很快,猴子、松鼠等其他动物也被阿紫给驯服了。 不服不行啊,背景太大,后台太硬,它们还有谁是阿紫地一合之敌? 于是乎,在武当山会默默被嘲笑为绣花枕头的小师叔,俨然一副丛林太上王的架势。 之所以是太上王,那完全因为阿紫正在往这一片区域的“兽王”转化。 晚上拜月修炼。 白天,则是鲜衣怒虎,四处玩耍。 后山的诸多动物都开始明白...谁才是这一片区域的主人。 猴子把多汁的蜜桃洗干净,恋恋不舍地再看了一眼,然后决然地跑到那翘腿枕头的白袍人类身边,乖巧地把桃子放下,又吱吱吱地叫着跑开了。 松鼠们聚集在一处,抱着大颗粒松子,放到那白袍人类身侧。 熊瞎子站在湖边,一爪子呼死一条鱼,然后又讨好般地放到夏极身侧。 还有食铁兽可怜兮兮地抓着珍藏已久、没舍得下口的嫩竹子前来上贡... 野狼叼着兔子,兔子叼着胡萝卜,也一起丢了过来... 这些都是阿紫的功劳。 夏极悠哉游哉地喝着酒,磕着瓜子,身体沐浴在阳光里,时刻吸收着大日真元,也时刻在以二十倍的度修行。 一片落叶,悠然而至。 他随手拈起,凑到嘴边,闭目吹起了口琴。 悠扬的声音弥散飘扬,正是那一落定。 “似乎有很久没见到二师姐了,大师兄也外出了...他们是去了什么地方吧?” “二师姐现在是受箓道士,难道是去举行什么特殊仪式了么?” 这个问题,他想了有几天了,也随意问过人,但没人知道虞清竹和大师兄去了哪儿。 ...... 此时,某一处。 云雾缭绕,宛如天上仙乡。 俯瞰大地,竟是一张玄妙无穷的画,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尘埃一浮云一鸣虫一宿鸟...种种种种,皆是构成了这幅画,成了它的一部分。 这画里错落的几座高山,极有韵味,宛如国手名画,妙手偶得的那一勾一撇。 而在这名画的其中一座山峰上,正坐着一道白衣身影。 那是穿着月白道袍的道姑。 道姑忽地睁开了眼。 泪痣,也随着这睁开的动作,而往下“流淌”。 大梦初醒。 梦醒后,她的第一个动作是松开手。 她手里竟有一张紧紧捏着的空糖纸。 糖纸被风一吹,就出一声完全淹没于山风里的清脆声,飘远了。 而她的眸子,却已如经历了一切悲欢离合,一切繁华一切衰败,极于情然后明悟一切皆空。 黄粱一梦,不过几日几夜。 而她却已过完了一生。 没有人知道,她的一生是如何度过的。 也没有人知道,她梦里的一生是与谁度过的。 虞清竹也不会再让人知道。 她起身。 道袍如月,脸庞如霜,瞳如止水。 等到她走出黄梁山入口时,大师兄正在喝茶等她,见到二师妹这副模样,忍不住露出错愕之色,然后神色肃然,起身垂拱,遥遥行礼。 师妹显然成功了。 而黄梁山上黄粱梦本就是荒唐梦,说来简单,但真正算起来,又有多少人真能够一梦而悟? 每一个悟了的,都会成为了不起的性修。 师妹,本就是武当新一代里的天之娇女,如此一来...她几乎定了会是老道的接班人。 大师兄理当行礼。 ...... 话分两头。 钱塘妖域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老道下山之后,来回几次,归山几次,每次都是匆匆而回,略作停顿,又旋即下山。 老道不带武当弟子。 他不说原因。 但其实,大家都知道原因。 老道怕武当弟子跟着他送死。 钱塘妖域的事虽然没有结束,但因为诸多道宫的努力,这场被定性为灾的事件已经慢慢地稳定了。 皇朝将天下划分为十二道,而一道最大的长官则被称为——大将军。 大将军派军队配合道士们封锁山河,围剿妖怪,同时也给百姓们列出了安全区域。 如此一来,对百姓来说,只要不进入危险区域,那么...妖怪的威胁等同消失了。 没几天,初冬就到了。 山南道版图的天空,飘起了雪。 落雪,就如上天竖起了“免战牌”,钱塘妖域的妖怪们忽地偃旗息鼓,平日里...那涛涛大江上已经没有了黑雾。 但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真要灭了它们,那就只有钻入江里去追杀它们。 可这并不现实。 于是,陷入了僵局。 真人们立下轮换制度,这月你守,下月他守,配合驻扎军队,一同和江里妖魔遥遥相望。 老道...这才踏上了回山的道路。 这路上,他心底很不舒服。 夏极那孩子多好,不能让他受委屈,不能让他这一世废了。 想到此处,老道犹豫再三,还是在半路停下了,绕了个弯子,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心底暗暗道:都这么大年龄了,还要什么脸面,认个错罢了...若是真能救那孩子,别说认一个错,就算认十个又如何? 他要去的方向是镜山。 镜山,又称药王山,是道乡里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 腊月寒风,天地飘雪,山阶覆白, 风一吹,就如白被吹起。 一吹三万丈。 夏极坐在飘雪的湖边,吃着松鼠过冬的食物,啃着猴子珍藏的蜜桃,喝着三文钱一两的美酒,不时抓一颗被溪水洗过的冰葡萄丢入嘴中。 哒哒哒哒哒... 他身后传来鼓点般的脚步声。 很快,一道恶风从远扑来。 恶风伴随着令旅人骇然的腥味,呼啸而至。 夏极却看也不看。 那呼啸的腥风却忽地停下了,却是一个骑着猛虎的紫衣少女。 少女灵敏迅捷地飞空而起,双手按压着裙子,然后落在夏极身侧,道:“主人主人,你大师兄和二师姐到武当山入口了,看起来都挺好的。” 夏极吃桃子的动作慢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吃了起来。 他想了想,以刁钻的角度屈指弹出一粒“十五倍修行丹”。 阿紫“嗷呜”一声,扑了出去,张嘴吃下那颗丹药,脸上露出异常开心的神色,“阿紫多谢主人”。 大概是上个月吧。 夏极忽然现,“金刚琢子”使得他和阿紫产生的联系不仅仅是主仆,还有着一种奇异的共享关系。 之前,只有他才能吃修行丹修行。 可现在,有了这层绝对的主仆联系,阿紫竟也可以吃修行丹了。 38.山中有老虎,狸猫称大王 冬日,夜晚早早地降临,香客们亦是一早就已下山。 诵经宫里的诵经声又响了起来。 早祈平安,晚度亡魂。 夏极坐在最后排的蒲团上,虽说他在众人眼里成了废人,虽说不少年轻道士会对这位小师叔用“和善”、“同情”和“关心”去包装他们的优越感和嘲笑。 但夏极还是很受小道姑们欢迎。 就算不少小道姑已经断了与他双修的心,却还是会在入宫时情不自禁地坐在他身侧的蒲团上。 之前还没这么夸张,可现在...在道姑们眼中,这位小师叔在功力全废之后,周身反倒是平添了一分玄奇无比的魅力,端的是逍遥极了。 再加上小师叔那一股子洒脱气,就很让人舒服。 就算小师叔不能被用来双修,用来养眼也是极好的。 就算不想养眼,用来磨砺心性也是很好很好的。 师叔...可是一个能让人生出心魔的存在啊。 还有不少道姑忍不住去想,或许小师叔本就是这样的人,修行如枷锁,束缚了师叔,久在樊笼里,如今方得返自然。 而现在,一次云游,一次功力全废,却是把小师叔从这枷锁里解脱了出来。 更有一些脑回路清奇的道姑会想,不如在武当再设一个心魔阁,让小师叔去做这心魔阁阁主,后起修炼的道姑可以天天去看师叔,以磨砺心性... 所以,诵经堂的情景就很古怪。 夏极无比打酱油地坐在后排。 而他身周,尤其是身后坐着一众道姑,这些道姑里有貌美娇丽的,有勤修道法的。 前者使用师叔来养眼。 后者使用师叔来养心。 总之...这就成了一道很古怪的风景。 这又引了一群柠檬精的悄悄腹诽。 “绣花枕头就是绣花枕头,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可惜了。” “尘师叔,张松张柏师兄,怜星子师妹都没出事,就他出事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没有力量还能再修炼,但师叔这般连修炼的心都没了的人,实在是...” “我若是师叔,定然知耻而后进,哪怕功力全废无法修行了,也一定要努力奋斗,而终有一天可以让天下人知道我的大名!师叔若是能有我一半的上进心,怕是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我还曾好意提点过师叔,然而他却不以为意...” “可惜了。” 夏极偶然也会听到一些说出口的窃窃私语,以他如今的境界,师侄们就算说的再小声也会被他听到,可他真的不在乎。 这一世,他只想逍遥自在。 什么努力奋斗,什么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大名,不可能的...这一世,他绝不会有这种目标。 最好不要有人知道他厉害才好。 混吃等死,咸鱼不翻身,逍遥山水之间,这才是他的目标。 ......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诵经声响着。 又忽地断了。 门扉打开,潮水般的冬夜冷风从外吹来。 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回头。 只见诵经宫门口站着两个人。 “武当总管”的大师叔站在后面些,而在前的却是一个裹着月白道袍的道姑, 面似清霜,泪痣含悲,一双眸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强大的气场于那道姑周身生出,却又如深海藏波,转瞬不见,而显得平平常常,有一种乡间小道姑的随和感。 道士们自然都明白,这种随和感名为“和光同尘”。 而他们也都隐隐明白这位二师姑此番外出,是去了一个道教圣地,此时隔了这么久才回来,显然是有极大收获。 就算眼头见识再差的弟子也能看到大师叔走在二师姑身后,这就能说明问题了。 虞清竹看着忽地安静下来地众人,温和地道了声,“继续念。” 她目光扫过后排角落里的夏极,就如扫过其他人一样,未曾停歇半个刹那。 但是,她却已经不再坐到夏极身侧了。 因为...从这一天起,她需要坐到诵经宫的最前方,做那唯一面对着众弟子诵经的人。 她当仁不让。 因为...让无可让。 而随着她的坐定,整个诵经宫里的氛围竟是生出了变化,仿是有一抹若有若无的道韵开始弥散。 所有诵经的道士道姑,都忽地更加肃然了。 风雪于飘,满山都是,而这座与世隔绝的深宫里,却是虔诚的诵经声。 夏极看了一眼高台上,那垂眉闭目的二师姐,脑海里闪过过去两人坐在一处读书的情景,很多很多这样的情景,也有很多很多年了。 这一刻,谁都没说什么,谁也没解释什么,可什么误会都不会有。 你需逍遥。 我需负重。 这是选择。 我既负重。 便需在今后的某一日里,如老道一般端坐紫霄宫,坐于真武大帝金身之下,一坐春秋几十载。 这不仅是为你。 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整个武当,为了所有人。 我坐在哪里其实都好,但我既要为了整个武当,就需要坐在高处。 我无意于高处,但别人在意,武当在意。 这一点... 两人虽未曾对视一眼,却都已理解,两相安好,不存误解。 ...... 老道半路归来,绕路去药王山,腆着老脸去拜访那位神医,去认一认昔日的“错”,去低一低未曾低过的头。 只要他的那小弟子能够痊愈,能够重新修炼。 他这点儿脸皮,算什么? 都一把年纪了,还管个什么脸面? 可是,世间多有不巧事,这次不是低不低头的问题,而是神医不在山中。 乱世道士下山,神医也救人去了。 老道等了几日,神医却迟迟没有归来的迹象。 他无奈之下,只得返回武当,想着等段时间再来拜访。 ...... 风雪满山,天地裹白。 夏极托腮在树下,时不时张开嘴,任由阿紫把冻葡萄送入他嘴中。 葡萄这一经冻,果肉里的糖分就都析出来了,很是甜。 这段时间,阿紫的修为是突飞猛进,开始如火箭般快提升了,修炼一年就相当于别的妖修炼十五年,这是何等恐怖? 阿紫也开心坏了。 此时,夏极在想有没有可能让师父师姐师兄也享受到这份福利。 他暗中拿师兄试了几次,但都没有成功。 显然,必须成为他的奴仆,必须被他赐予了“金刚琢子”一类的物品而建立了更深层次联系,才可能共享修行丹。 “看来只能作罢了...” 夏极不再去考虑这个了。 他放空身心,就吃着葡萄。 而在他身后,俨然还有不少动物捧着各自最爱吃的东西...准备上贡。 忽然之间,远处传来快的脚步声。 一条吊额猛虎跑来了,对着紫衣少女如猫咪般“嗷呜”了几声。 阿紫:“嗷呜嗷呜?” 吊额猛虎:“嗷呜!” “嗷呜...” “嗷呜!!” 一虎一狸猫的谜之对话很快完成。 阿紫转动大眼,看向夏极。 夏极随口问:“怎么了?” 阿紫道:“主人...小黄它说最近有好多野兽从北边山脉跑来了,好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 夏极道:“问问它,害怕什么?” 阿紫扭头,叉腰,对着小黄淡淡道:“嗷呜嗷呜。” 吊额的小黄匍匐在地:“嗷呜呜呜呜~~” “嗷呜?” “嗷,嗷呜呜~~” 阿紫眼睛一亮,明白了。 她转身对夏极翻译道:“主人主人,小黄说它本来也是一只生活在北边山脉的虎,只是忽地有一种心悸的感觉,所以才跑来了这边。” 心悸的感觉? 夏极摸了摸下巴。 妈的,老虎还能有这种措辞? 阿紫继续道:“小黄说它过去也会在午夜惊醒,心底翻起无限愁思,看着东方,出吼叫,它不知道它在叫什么,但它叫的深沉而炽热。 可是那一夜,不同。 那一夜,它被伤害了。 它伤的很深。 它很害怕。 因为,它感到了一股邪恶的气息从北而来,它芳心颤摇,很是心悸。” “等一下。” “欸?主人,怎么了?” “阿紫啊,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啊,主人,你好厉害呀,居然连我最近看书都知道。 是这样的,这里的猴子不知怎么回事,在后山一处偏僻的山洞里藏了不少书...我问过猴子们,猴子们说这些书都是从各处捡来的。 要么在悬崖底,要么在一些绝地,要么在一些枉死于山匪的车队、读书人的骸骨里翻出来的。 猴子一代一代,藏了不少书。 它们带我去参观,我就随便拿了一本。” “给我看看。” “哦。” 阿紫从裙子下掏出一本书,书名【花魁回忆录】。 夏极:...... “怎么了,主人?是不是阿紫哪里做错了?阿紫只是想更好地融入人类。”小狸猫好奇地瞪大眼,无辜地看着主人。 夏极还不至于为这种事责备自家的小妖奴。 最关键是,你去责备别人,自己心情也会变差。 他明白北方山脉出事了。 野兽们有着强烈的领地感。 如老虎这般的猛兽更是如此。 它们之所以会往南来,是因为它们在逃。 它们原本的领地里已经出现了它们完全不能,也不敢抗衡的存在。 但这和他夏极有什么关系? 白袍小道士饮了口酒,道:“阿紫,带我去看看猴子们的藏书。” 39.横练《山经》,不动如山 嗖嗖嗖嗖~~ 山间,两只猛虎窜过。 在前领路的猛虎粗壮的身子上跨坐着个紫裙少女。 在后的猛虎身上,则是躺着一个白袍小道士。 小道士不仅躺着,还翘着腿,悠哉游哉地看着天空飘过的白云,腰间的酒葫芦随着猛虎的跑动而来回晃着,内里酒水撞击着葫芦,出颠来晃去的闷响。 “我观白云多悠闲,白云观我应如是...”夏极随口哼着。 哒哒哒哒哒哒... 两只猛虎才窜过,又是一群野兽呼啦啦地跑过,如随王出征的卫士。 这等风采,当真是这片山域的兽王和太上王了。 很快,猛虎停在了一处悬崖边。 崖下,云雾翻涌,淹没了山间以下。 猛虎们羞愧地停下脚步,为不能飞檐走壁,不能载着王和太上王去到绝壁里洞窟而感到惭愧。 但猴子们却已经吱吱吱地叫着,搔弄姿,在悬崖前列队了。 阿紫叉腰站在猴子们面前。 然后猴子们都不叫了,一副已经准备好的架势。 阿紫侧头看了看主人。 夏极点点头。 阿紫转身,淡淡道:“吱吱吱。” 顿时,猴子们欢快起来了,舒展长臂,借着那绝壁缝隙里长出的树木往下而去。 阿紫脚丫下生出两轮飞快旋转的金刚琢子,一溜烟也跟了过去。 夏极挎着酒葫芦,挥舞着宽大白袖,跟着猴子和狸猫纵身一跃,就跃入了白云里。 以他此时的境界,别说绝壁上有横生的树木枝干了, 就算没有,他也能在嶙峋的山壁上寻找到借力点,轻轻松松地行走。 孤云出岫,雾淹高山。 白袍小道士身形逐渐黯淡,起初还有个轮廓,很快就是茫茫不见了。 夏极脚下是深渊,一个不小心,就会跌的粉身碎骨,但他却没什么感觉,就是很简单地踏步行走。 很快,目的地到了。 那是一个绝壁上的简陋山洞。 这里就是猴子们的藏书阁。 猴子喜欢模仿人,而有些灵性的更是会模仿看书。 所以,当夏极走入这神奇的藏书阁时,竟见到三五只猴子端坐在洞里石凳上,借着洞孔里穿透的阳光在一本正经地翻着书册。 可惜的是,它们把书拿反了。 这山洞里,意外地很干燥,书籍也都保存的不错。 在猴子们的带领下,阿紫很快找到了【花魁回忆录(下)】,然后塞入裙子准备带回去看。 夏极则是有些感慨。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啊。 那么多的好功法,阿紫都不取,反倒是取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一脸没有上进心的样子,不错,真是个不错的狸猫。 他不禁暗暗点头,为自己的小妖奴默默点赞。 这娃,随他。 猴子们炫耀性地在前领路。 它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藏了什么书,就算那些在翻书看的猴子都只是“鹦鹉学舌”。 夏极是识货的。 他自然认得这些猴子们的藏书,品类杂多,但竟有好些本不错的功法。 于是,他随口称赞。 阿紫就把他的称赞翻译给猴子们听。 猴子们不停搔,吱吱吱地叫着,开心极了。 夏极随意翻着这里的书,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外,这里的功法虽然不错,但总归还比不上武当的道藏阁。 他也没打算有什么奇遇,就是来看看而已。 可当他走到尽头时,忽地目光垂了垂,他在猴子们的藏书柜下看到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册子。 书册的封皮上隐隐写着“山经”两个字。 他心神一动,抬起书柜脚,取出了那本厚册子。 猴子们震惊了,不懂太上王为什么要取这么破烂的一本书。 这要不是一本书,早就被它们丢掉了。 这么烂的书,捧起来看,多没面子? 夏极则是掸去册子上的尘埃,翻开开始看。 封面第一页,有着一行字:命不易古,山海长存。 他继续翻。 没想到这无心之举,却是让他目光被吸引了进去。 他连连翻看,竟是看到忘记了时间,一口气粗略地翻到结尾,不禁愣住了。 这《山经》竟是一本极为珍稀的横练功法,据书上描述,修炼到高深之处,可以身如一座巍峨的高山,甚至可能突破人类寿元的极限。 吹牛皮谁都会,但以夏极此时的境界来看,现这本书真的是极为特别,其中甚至还罗列出了佛道两门的一些常见的、不常见的横练功法,用以对比、佐证。 猴子们震惊极了,太上王居然翻它们用来垫书柜的书翻了这么久。 夏极摇摇手道:“这本书,我要了。” 阿紫翻译了下。 猴子们惊地不知说什么好。 忽地,它们恍然了。 难道说,太上王就喜欢这种破破烂烂的书? 猴子们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下次,一定还要找这些破烂书送给太上王! ... ... 横练功法的修炼本质,就是“请打我吧”。 当你适应了被打之后,你的身体就会“进化”。 当然,如何适应,就是问题所在了,其中囊括气劲观想各种法门,甚至涂抹身子的药膏,供泡澡的药汤等等等等。 【山经】自然也不会偏离这万变不离其宗的东西。 次日的午后,夏极来到深山中,盘膝坐在一条山泉边,按着【山经】描述的法门开始了修炼。 横练功法,本就是在他的修炼日程之上。 变不变强什么的无所谓,但肌肉是男人的浪漫,而且一旦自己变大变壮了,说不定就可以不再那么吸引异性了,就挺好。 前世的他很想去健身房练出一身肌肉来,到了夏天就可以如美女秀长腿一样秀出一身腱子肉,然后告诉别人“没办法,天生的,怎么吃都不胖,还长肌肉,真是要命了”。 可惜,他这个美好的愿望却被无止无尽的事务给压住了,为了生活,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家人的生活,为了家人更好的生活,他拼尽全力。 然而,即便那么努力又如何呢?一场大病,一次死亡,就让一切成空,就让他那所谓的“更好的生活”都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了,也让家人为他的病逝而恸哭。 这一世,他的生母已经抛弃了他。 而他的家,只是这武当山。 他不会再如前世一般去奋斗什么的,他只会安心签到,同时默默地守护住这个家。 “命不易古,山海长存...唔...简单来说,就是做人有极限,不做人就可以突破极限的意思么?” 夏极摸了摸下巴,胡渣刺的他手指有些糙糙的感觉。 他已经完成了【山经】第一篇的理解,此时合上书,然后尽力地收敛体内的大日真元,同时从旮旯里调出罡气,开始运转。 运转一圈之后,感觉不错。 他侧头看向正撩着裙子蹲在湖边钓鱼的小狸猫,喊道:“阿紫,去叫些熊过来。” 小狸猫应了声,快起身,踏着两个金刚琢子,往远处去了。 没多久... 远处山中就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四只黑色熊瞎子怨念满满地爬到了夏极身后,抖落雪尘。 冬眠被叫醒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可它们不敢不爽,因为它们打不过这只邪恶的狸猫暴君。 而眼前这为白袍的人类,据说是狸猫暴君的主人。 夏极脱下外衣,露出狂野的身躯。 阿紫急忙伸出十指捂住眼睛,这是从书上学来的,其实她不是真的害羞。 夏极道:“阿紫,叫它们用树打我。” 阿紫放下手指,一脸问号。 夏极道:“没错,就是你字面了解的意思。” 阿紫这才转身,对着四只黑熊道:“吼~~” 四只黑熊的小眼睛顿时瞪圆了,一股子不敢置信的表情。 什么? 还有这种要求? 那就不要怪它们了。 黑熊们兴奋了,纷纷跑到不远处,双爪左右开弓,拍断了树,然后横抱着树又跑了回来。 可是,它们还是不敢攻击,有些犹豫。 夏极道:“让它们打我的身子。” 阿紫转身,对四只抱着断树的熊瞎子道:“吼!” 熊们开心了,正好泄冬眠被叫醒的烦躁。 嘭!!嘭嘭!!! 如擂鼓般的轰声响起。 树木狠狠地重击在那夏极身上。 每一下,都能将寻常练家子给打的重伤,甚至直接死亡。 夏极感受着这力量,觉得勉强还行,就顺手拿了张纸,在四根断树不间断轰击他的时候,在纸条上刷刷刷地写下了许多药材,然后丢给阿紫道:“去山上找一找这些药。” 熊瞎子们感到了惭愧。 它们就算再瞎,也看得出来这位白袍人类根本没把它们的攻击当回事。 这怎么可能? 它们可是熊啊! 于是,熊们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重点。” “再重点。” “没吃蜂蜜吗?” 夏极极力地收敛着体内的真元,然后又把罡气收束在经脉之中,使得无论真元还是罡气都不会应激地去防御。 因为如果有气在,就无法起到修炼的作用。 行气和横练,虽然互有反哺,但却是两个不同的修炼方法。 行气修的是经脉穴道,是身体之内。 横练则是肌肉筋骨,是身体之外。 通过重量练习,还有捶打练习,使得肌肉充血撕裂,然后再愈合后就会更为强健,药膳、药浴还有药膏可以加快肌肉复原的度,同时也可以肌肉得到充分的补充。 【山经】虽然特殊,但这些基础的东西却还是必不可少的。 可夏极体内的真元实在太强了,这就导致他被反哺的肌肉早就很强了。 换句话说,他的起点非常高。 当阿紫返回的时候,四只熊瞎子已经累坏了,腆着肚子昏倒在地上,夏极背上也不过是稍稍红了一些罢了。 而夏极脸上,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失望,太失望了。 后山灵气养人,也养动物。 熊瞎子也是有简单思维能力的。 其中一头最壮的黑熊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鄙视,它努力地动着指爪,熊脸上浮出坚毅之色。 可恶。 太可恶了。 就要这么放弃了吗? 指爪按地,爪子抓着泥土,它不想屈服,它还想站起来,它还可以... 然而,它起不来了。 因为狸猫暴君一脚丫踩在了它毛茸茸的大熊掌上,嘀咕了声:“真没用。” 耻辱的泪水顺着熊脸流了下来。 夏极感到这些狗熊已经不能助他修炼了,就道:“阿紫啊,让它们回去冬眠吧。” 阿紫用玉露般的脚丫一脚一脚踢着狗熊们的脸,道:“吼吼吼。” 狗熊们忽地开心了,暴君虽然凶,但是,脚是真的软,踩着熊还怪舒服的。 它们纷纷起身。 溜了溜了,赶紧回去睡觉。 夏极这才起身,毛孔里,无数紫焰狂卷而出,将他体表一切的污垢、一切的尘埃、一切的汗水全部燃烧殆尽。 紧接着,他一抬手,抓起挂在树梢上的宽大白色道袍,穿在身上,然后对小狸猫道,“阿紫,陪我去山里走走,我想寻找新的修炼地点。” “主人想找什么样的地点呢?” “要能够大力打我的地方...有这样的动物吗?” “额...动物倒是没有,不过阿紫知道有个地方可能会让主人满意...我带主人去吧。” 白袍道士,紫衣少女并肩而行,行走在覆雪深山的水云里。 此处,不辨天上,不辨人间。 40.灾祸的征兆 一人一妖往北飞掠了很久,才放缓脚步,行走入一处未留半点人踪的林子。 轰隆隆! 巨大的水声从远处传来。 夏极漫步在这林中。 阿紫凑过来,严肃道:“主人,这边的区域已经有些靠北方山脉了,不在我平时活动的范围里,可能会遇到危险。” 话音才落下。 忽地,一条带着金属光泽的黑影从树梢上甩抽了下来,闪过一道狠辣的鞭影,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那是一条覆盖着类金属鳞片的蟒蛇,有着骇人的三角头,蛇瞳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好久没有生物敢贸然进入它的区域了。 那么,这条丛林霸主的蟒蛇自然不会放过狩猎的机会。 夏极如是没感到这蟒蛇的存在,继续往前走着。 而就在这蟒蛇靠近他、近到无法再溜走时,夏极才抬起了手。 他的手一瞬间紫焰翻腾,其上的肌肉也随心所欲地涨开了,带动他的右手化作蒲扇般大小的“装甲手”,一把抓住了蛇的七寸。 蟒蛇懵了,痛了,剧痛!! 但它还没有后续的反应,就被那只手抓到了面前。 夏极大拇指一挑,很平静地剔除掉了蟒蛇的头,一道无形生命真元钻入他体内。 再接着,他想了想,又把尾巴给扯掉了,就留了中间一段精华的蛇肉。 至于这一段蛇肉两边正在流着的血则是很快被火焰的高温给“止”住了。 “今天做个早晚饭,吃完了我回去上晚课,蛇肉应该不错,这到了冬天就得进补,你处理一下,一半烤着吃,一半加些山菜煲汤喝”,夏极随手把蛇肉段丢向旁边。 阿紫一把接过。 夏极忽地想起自家小妖刚刚好像在说什么话,但他没听清,于是问道:“对了,你刚刚说...可能会什么?” 阿紫:...... 她讷讷道:“主人,我是说这里的生物可能会遇到危险。” 夏极醒悟过来,随口道:“阿紫,你觉得我很喜欢杀戮吗?” “不不不,主人是世界上最爱好和平的人。”小狸猫连忙解释。 和平爱好者? 夏极仔细想了想。 他确实爱好和平,没想到居然被自家小妖一语道破。 看来这段时间阿紫看书确实有了不少长进。 他温和道:“阿紫啊,你看人真准。” 啊,是嘛? 小狸猫开心极了,两只眼笑成了新月。 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被淹没。 远处的水声越来越大,走在地面上都有一种丛林在颤摇的感觉。 一人一妖停下了说话,又走了一阵。 一道从云端垂落的瀑布出现在眼前。 冬季是枯水期,可这里的瀑布却依然呈现出一种震撼的视觉冲击感。 宛如天空破了,天河寻到了地漏,飞流直下三千尺,捶地恍如雷神鼓。 轰隆隆的水流轰击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可见其力量之强。 夏极走到这瀑布前,无数水沫溅射而来,却都在距离他丈许的地方被无形气罩格开了。 略作观察,觉得小狸猫还真是给他找了个好地方。 他在武当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有这么个瀑布。 不过也难怪,这里已经距离太极宫很远了。 再加上山道曲折,山谷藏音,这也的一个瀑布自然被隐在了深山之中了。 “你去准备晚饭吧。” 夏极随口道,说完,他脱了外衣长裤,从旁边物色了一块巨石,双手举起,往瀑布下的潭水丢去。 同时,他整个人也飞射而出。 轰!! 巨石拉扯出数十丈距离,轰击在了瀑布下。 他也落在了巨石上。 一脚踩定,巨石如流星入水,掀起激荡的水浪。 夏极闭目站着,细细感受。 强劲的水流轰击在他身上,力量比熊瞎子的拍击弱了一些,但贵在持久,贵在覆盖面极广,贵在无时无刻不在轰击。 这就很好。 夏极收敛真元和罡气,心底想着【山经】里记载的法门,开始以飞瀑横锻肉身。 天光垂落,化作真元涌入他经脉之中。 飞瀑激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横锻着他的躯体。 ...... 山色渐暮。 紫色衣裙的少女坐在篝火边,架着铁锅。 因为主人常常在外游玩的原因,阿紫就会在腰间挂着指节大小的瓶瓶罐罐和一个小铁锅。 瓶瓶罐罐里面放油盐香料,一个小铁锅则是用来煮肉炒菜之类。 身为小妖奴,这些可都是基本功。 蛇肉一分为二,一半已经和洗干净的山菜一同下了锅,浸泡在清澈的山泉里,在篝火上煮着。 另一半则是正在用尖枝条串成小串,但却不急着烤,而是在等主人来了再烤。 片刻后。 夏极从瀑布下起身了。 经过这么久的冲击,他的身体终于有感觉了,红彤彤的,如是在炉火里烧过一般。 他一跃来到湖岸,紫火从周身毛孔涌出,席卷周身,将一切尘埃一切潮湿全部烧尽。 夏极远远喊了声:“阿紫,可以烤了。” 小狸猫这才抓着串好的蟒肉开始烤。 很快,一人一妖就坐在了铁锅旁,喝着蛇汤吃着烤串。 夏极又吩咐道:“阿紫,回去之后烧些水,把之前采来的药物做成药袋,放入瓷缸里,我要沐浴的。” “嗯嗯。”小狸猫连连点头。 正在这时,远处忽地传来宛如千军万马铁骑冲锋的声音,浩大无比。 同时,丛林颤摇的更加猛烈了。 夏极看了一眼自家小妖奴。 阿紫会意,放下烤串,身形灵巧地攀爬到一棵古树的最顶端,现高度不够,就又踩着金刚琢子飞掠而上,去到了一处山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眺去。 这一下看清楚了... 那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兽潮,是漫天扬起的尘埃。 残阳如血,使得尘埃也如血雾般沸腾着。 无穷的野兽慌乱着奔跑,将血雾冲散,竟带上了几分莫名的阴冷和邪意。 “这是...” 阿紫看着这反常的景象,瞪圆了眼。 她仔细辨认,这兽潮的来向似乎还是北方!! ...... 此时。 武当山极深处的北方。 浓郁无比的黑雾正掠过一片林子,这黑雾恰如一朵蘑菇般的黑云,在半空缓慢地漂移。 隐约之间,还能辨出这黑云里藏着个可怖的巨大人形轮廓。 说是人形其实也不恰当,因为这轮廓佝偻着身体,显出十分怪异的形态,说是一只诡异的巨猴也说不定。 这雾气里,还不时传出女子恐惧绝望而抵抗地尖叫。 黑雾掠动地很慢。 过了片刻。 女子的叫声终于平息了。 再过了片刻。 一只铜筋铁骨般的毛绒绒巨臂从黑雾里忽地伸了出来, 那毛绒绒的大手上正拎着一具被吸干的女子干尸。 这干尸穿着道袍,竟似是个道姑。 干尸被随手丢出,落在地上,如一个破破烂烂的皮囊归于尘土,干瘪的脸颊死死地瞪着远方,双瞳里定格着死前的恐惧。 41.若要箓章,就需“联姻”?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期间,老道又下山了一次,去药王镜山拜访神医,可惜还是无所收获,神医中途虽是归来一次,但却错开了。 不过,这一次神医临走之前倒是留下了一个约定时间,让老道若真的有心,就带一抔武当的土、一杯武当的泉作为礼物来找她。 时间约在明年初春。 老道知道初春正是他与神医初识的季节,便转告山庄童子,说他会准时赴约。 童子保证一定会如实转告神医,然后目送这位白佝偻的老者背着木剑,踏步闯入了风雪之中。 时日更替,似乎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年末。 夏极二十二岁了。 今年师兄师姐是没办法陪他一起回家了。 三师兄在苦心修炼,以待开春下山,钱塘妖灾的事还没完,年后注定会有大战。 至于其他几位师兄...大师兄重伤,四师兄太弱,五师兄残废,再加上他这个功力全失的,充分阐释了什么叫老弱病残。 六师姐道号白梅子,中间返回过几次,但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在真武大帝的香火金身下跪了七天七夜,似在寻找心底的宁静,然后又启程回蓝海洋城了,显然她是个有自己世界的女人。 至于二师姐清竹子,这个和他道号只有一字之差的女人,则开始承担起属于她的担当,甚至平日进出,后代的弟子们都会对二师姐显出特别的尊重,甚至慢慢地连称呼都变了,从“师姑”“清竹子”变成“清竹大师”。 所以,今年夏极只带了小妖奴回家。 庄慢慢开始还以为阿紫是自家儿子地道侣,喜欢的不得了,狸猫变成的少女那真是可人的娇美娘了。 庄慢慢只觉这姑娘除了个子矮了点,其他都不错,而且关键是对儿子好,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夏极想解释,但又怕养母接受不了,所以见她开心,见她白簌簌却笑得开心,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于是就不多说了...大有一种“租了个女友”哄长辈开心的感觉。 然后,他趁着庄慢慢硬是要外出要给两人留下独立空间的功夫,给阿紫细数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的规矩。 再然后,等庄慢慢回来后。 阿紫忽然变得特别懂事,煮饭炒菜、洗锅洗碗、扫地拖地各种忙碌... 庄慢慢就更开心了,只觉这闺女会过日子,她忙和阿紫抢着做。 阿紫哪里肯让。 庄慢慢执拗不过她,只得看着这闺女忙碌。 一边看她忙,一边称赞着。 阿紫心底呵呵笑着。 这位人类的阿姨,你懂什么?这不过是主人的任务罢了! 午夜时分。 烟花炮竹响起。 庄慢慢早早睡了。 夏极躺在床上。 因为只有一张床的缘故,阿紫化成狸猫模样,绕成一个毛绒绒软乎乎的大团,尾相交,趴在窗沿上。 “年末签到!” 心念一动, 夏极只觉脑海响起熟悉的声音。 叮! 宿主绑定门派为武当山太极宫,开始签到。 片刻后, 一方暗红色的小章在他脑海浮现。 章约莫成人拇指大小,材质非金非木非石,看似平平无奇,只是章纹却很是繁复。 在迷雾笼罩的章上显出四个大字: 【炎魔箓章】! 但字迹变化。 叮! 您获得了【火德星君箓章】。 两道声音之后,暗红箓章就出现在了夏极掌心。 “这是四师兄说的箓章?只有极少部分天资卓绝的受箓道人才能拥有的章?这章可以挥天神之力?”夏极好奇地拨弄着。 “去年给我木剑寒渊,今年就给我一个火德星君箓章,一剑一章走天下,冰火两重天,是这个意思么?” 夏极握住箓章,把玩了一会儿,却也不知道怎么使用,随便盖在草纸上吧,似乎又显得不尊重天神。 略作思索,他抬手,喊了声:“爪子。” 阿紫睡得迷迷糊糊,就伸出了手。 夏极拔出章,刷的一下就要盖在小狸猫爪子上,想想又算了,还是改日找师侄道姑们寻张符再盖吧。 这个世界,太神秘了,未知的事物太多了,箓章就是其中之一。 ...... 一人一妖,在武当山脚的小镇度过了年初的几天,就又回山了。 夏极需要符,小道姑们就抢着画给他,不过一炷香时间,他手里就抓了一沓符了。 只想取一张,却收获了一沓,这也是无奈。 但夏极不以为意,照单全收,然后挎着酒葫芦、背着木剑,顺着去往后山的蜿蜒山道,往云水而去。 苍山覆雪,万径人踪灭。 天地之间,似只有两点身形在前进着。 夏极“遛”着自家的小狸猫,往深山而去。 走过熟悉的路径后, 一人一妖来到北方的瀑布旁。 夏极取出了符纸,摊放在一个平坦的青石上。 左手压着, 右手从虚空抓出“火德星君箓章”。 四师兄说过,箓章如官印,官有九品,箓章自然也有品次。 自己现在实力相较五年前,算是很强了,所以...这箓章的品次肯定不高。 虽说在他的常规认识里,火德星君并不算天上的小神,但在这个世界肯定不能这么想当然了。 他双眸微微眯着,然后将火德星君箓章盖向了一张普通的请灵符纸。 啪。 章盖下了。 什么事都没生。 夏极:??? 正躲在一边的小狸猫:??? 夏极又抓起其他符纸,“啪啪啪”地一通乱盖。 还是没反应。 “这箓章的使用,看来很难嘛...先存着吧。” “看来四师兄对这东西也是知道的不多,前两天我向他请教时,他还说普通人无法使用箓章,甚至连盖都盖不下去。 因为,心神不达标的人,会在即将盖下箓章的时候陷入昏迷,即便勉强盖下了,也会重伤。 我这盖着完全没事嘛。 盖出来的符也完全没反应。 真是奇怪。” 说罢,他把箓章随手丢入了“大黑箱”里。 ... ... 远处... 武当山上。 真武大帝金身下,两道人影坐着。 佝偻的老道,还有闭目盘膝的清竹大师。 老道忽地叹了口气,道:“清竹子,箓章一事,是为师对不起你了。” 是的。 虞清竹至今也未能得到一枚箓章。 她黄粱一梦,梦醒之后,理当得到一枚箓章,可惜...武当一共就三枚箓章。 掌教箓章在老道手里,这章不是留着用的,而是由历代掌教保存,据说是真武大帝的章,神秘无比。 其余两枚,分别在太子洞清修的一名受箓道人和一名真人手中。 那真人道号灵露,与老道同辈不同师。 那受箓道人名宋真青,是灵露真人的师弟,如今年方四十,可算是年轻有为了,而更有为的是,他参悟这些年里竟现自己做一名命修更好,并且于命修一道突飞猛进。 要知道,这是很厉害的事,这意味着这宋真青于性命两道皆可达到很高的造诣,届时出山,定会名垂太极宫,轰动整个道乡。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老道才与他说好了,说等清竹子受箓之后,这宋真青就将他的那枚箓章交给清竹子使用。 当时,宋真青答应了。 所以,这一次虞清竹从黄梁山回来后,老道就去后山太子洞寻他。 但,宋真青没出来,出来的是灵露真人。 灵露真人只道了句:“师弟无有道侣,不如让清竹子与师弟结为道侣,如此两全其美。” 什么叫两全齐美? 虞清竹得箓章,宋真青得道侣。 之后,可以说武当太极宫将由两人共掌。 宋青真是灵露真人的师弟。 而这相当于是灵露真人的分权之举。 老道是明白人,反问道:“灵露子啊,你这样,不累吗?” 灵露真人却不说话,只是一挥大袖,转身入了太子洞。 就因为这个,虞清竹虽已受箓,虽已于黄梁山上大梦一场,却还未能得到箓章。 没有箓章,她的战斗力就低了许多。 所以,老道思来想去,心里不舒服,便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然后又问道:“清竹子,你可愿与宋真青结为道侣?” 清竹大师微微颔,平静道:“老师,弟子没有箓章,也能闯出一片天地,也能护住武当。” 答案不言而喻,老道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42.桃妖!近水楼台先得日! 箓章。 有九品。 和人间官员一样。 有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 上者,天神大帝四御三清,中者山河星君,下者兵将使者。 持有一章,执掌一箓,就可以区区人身司天而行。 但虞清竹没有。 ...... 夕阳里。 黑披散的白袍少年,卷着裤脚笑眯眯地从后山走来,初村春寒,但他却还卷着裤脚,衣衫宽松,一双大袖随意摆着。 虞清竹正在山边。 师姐师弟不期而遇。 夏极远远喊道:“清竹师姐,又漂亮了嘛~” 虞清竹回头看了他一眼,她好久没听过这样打招呼的方式了。 她在黄粱一梦里过完了一生,以至于师弟的这种称呼,都让她觉得有些古老,夹杂着许多似真非真、如梦似幻的回忆。 她言简意赅地回了句:“师弟。” 夏极走到她身侧,趴在她身旁地木栏杆上,看着远处翻滚地云雾,随口道:“怎么了?又遇到烦心事了?” “师弟...” 虞清竹又喊了一声,但下面的话却如是卡在嗓子口,没办法说了。 夏极看着远处翻涌的云雾,笑道:“看看我,都是废人了,也没有烦恼,你该向我学习才是。” 虞清竹道:“师弟不冷吗?” 夏极卷起袖子,同时调动紫焰堵塞在肌肤之下,所以当袖子卷到上方时,他胳膊的上半段就如被一团火焰纹理的紫环箍住了似的。 “师姐,我受这妖火所伤,却也被这妖火所暖,冬天都不冷。你看...福之祸所倚,祸之福所伏,不用再受冬寒折磨,未尝不是好事。”他随口扯着。 虞清竹眸光微微流转,抬手触碰在他滚烫的肌肤上,又为他把袖口拉下。 夏极怪异地察觉到师姐的神情有点怪,师姐看着自己的情绪好像特别复杂,复杂到包含了各种情绪...... 一时间,有些沉默。 “师弟...” “怎么了?” 虞清竹沉默了下,和夏极趴在一起,往远处眺望着,然后开口道:“我觉得人生不过一场大梦,正如师弟所说,福祸相倚,既然如此...师弟何必再在山上留着呢?不如下山去寻找一世真正的生活,老来有一伴,白不分离。” “......” “这是我的想法,这也是老师的意思,师弟既是无法再修行,又何必在山上虚度时日呢?” “......” “有一件事,老师一直没和你说,他告诉了我,让我找机会告诉你。”虞清竹别过头,强忍着不去看夏极,很显然不论她在梦里怎么度过了一生,夏极都是她那一生里极度极度重要的人,她让这样重要的人离去,是为了对方好,可她自己却会失落,即便心如止水了,却还是会失落。 夏极问:“什么事?” 虞清竹沉默了一两秒,道:“其实,老师见过师弟的生母...那个女子在抛弃师弟后没多久就返回了,去到原地不停地找,又在周围不停地打听,每天都去,后来无意间遇到老师了。 两人交谈之后,老师不忍她哭求的惨态,就告诉了她实情。 那女子与皇朝有关,知道真相之后,对老师连连叩拜感谢,她说之前抛弃师弟实在是不得已,因为那时候她正在被追杀,她自己都觉得快死了,抛弃师弟是为师弟留一线生机。 在知道师弟处境后,她舒了口气,说皇宫局势复杂,师弟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挺好。 之后,她便是年年都为宫里赠许多香火钱,也曾混杂在人群里悄悄入镇子,看过师弟,又扮作普通民妇悄悄上山烧香,看过师弟。 师弟可以恨她,但师父和我觉得她或许没有那么可恨... 去年秋天,师弟下山的时候,我甚至见过她一次... 她和师弟长得很像,已经很多白了,在知道师弟不在山上的时候,她很难过,毕竟从天阙皇都来这里一次并不容易。 她和我与师父说,可能的话,她想师弟回去,然后她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弥补师弟...” 虞清竹顿了顿,继续道:“师弟功力全废,再无法修行,老师会去寻神医为你看病,但若是看不好...我们都希望你能随那女人回去,至少...可得一世荣华。” 夏极默然了下,哈哈笑了起来,神色恢复到笑眯眯的模样,似乎师姐刚刚说的话,根本没能入他的心。 “师弟...” “师姐,武当才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 ... ... 次日。 瀑布边。 阿紫剥着松子,看着瀑布里正在修炼的主人。 深觉主人之凶残。 太凶太凶了。 就在前天,主人开始吃石头了。 我去,吃石头啊。 阿紫心底狂呼着“我去”。 看着主人修炼了一会儿,小狸猫算算时间,快到准备中饭地时候了,她摊开花格子的野餐布,接下腰间挂着的铁锅压着餐布,然后一溜小跑到瀑布下游,撩起裙子钓鱼去了。 夏极闭目,感受着瀑布冷流的冲击。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 似乎在生气。 但很快,就平复了。 他仰起头,紫焰焚烧,冲击在他身上的水流一瞬间就烧开了, 巨量的水蒸气逆天而起,衬的他如是雾中择人而噬的魔物。 如今的他, 行气是【日曜黄庭经】,只要是晴天就可以自动修炼; 体内是【八荒**唯我独尊】,只要杀戮就可以获得生命真元,从而用来进化经脉、穴位甚至五脏六腑; 体表是【山经】,可以说猴子们的藏书果然厉害吗,听阿紫说猴子们最喜欢到悬崖下去捡书,他这是断了某些主角的机缘吗? 不管如何,这【山经】很是不凡。 根据【山经】记载, 前三重境界属于入门,这也是最难熬过的时间,需得身体承受住打击,而这些打击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承受下来的,换句话说,这本功法很可能如前两本一样,根本不是给正常人修炼的; 中三重境界属于精通,这是最危险的时间, 根据书中所说,“吞金食铁嚼石吸土,然后身化大山,不动如山”, 夏极觉得这东西太魔性,换做前世,他肯定不信, 但前世会有身高四米的炎魔巨人吗? 不会, 所以,他在开始的时候,虽然还是抱着怀疑批判的态度,但还是觉得可以试试, 这一试,成功了... 原来,人真的可以吃石头!!前提是牙口和胃口得好,否则即便按照这【山经】的记载,也不可能修炼到中三重。 后三重境界属于圆满,这是最需机缘的时候, 夏极还没修炼到,而根据书中所说,需得去寻找一种名为“异金”的东西吞噬。同时书里还有记载,天地五行,各有奇异,分为异金、异木、异水、异火、异土。这又开拓了夏极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太神秘了。 太危险了。 踏... 一步踏出。 白袍小道士已然逆冲瀑布,在半空划过弧度,落在了草地上。 随着他的落地,暴戾的紫焰一圈一圈往周围扩散,如涟漪般,然后又迅收回,汇聚到他身体。 腾腾蒸汽再度升起。 他体表和衣服上的水,已经干了。 夏极抬手一吸,就抓了块人头大小的黑石,在水里洗了洗,然后坐下啃了起来。 山经运转,这石头一入他体内,就被迅消化,石头之中的一些元素迅向他体表浮去。 他往后仰倒。 脑海里闪过昨天师姐说的那些话。 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前几日。 他在深山里搭了个木屋。 反正没人再管他了。 木屋面朝云海,往后就可以到达幽谷里隐蔽的瀑布边。 屋舍的窗沿上挂着不少酒葫芦,风一吹就出碰撞的响声。 如果修炼晚了,他就住在木屋里,反正有小狸猫陪也不会寂寞。 此时。 暖阳高照。 阿紫钓来了鱼儿,开始做饭。 饭后... 夏极继续盘膝坐在山巅,吸收着大日真元。 真元的积蓄终于从量变变成了质变,轰然冲破了隐穴,这代表着夏极正式迈入一个新境界了。 他不再控制力量,任由紫焰如潮水般从他周身涌出,往外淹没过周围的林子。 但这高温的紫焰在他的控制下,却如和这世界剥离开了一样,根本不会伤害到一棵树木。 一坐,就是一日。 云雾翻腾,夏极睁开眼。 随着他的睁眼,紫焰们好似宿鸟归巢,纷纷返回了他的身体。 这样平静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 小狸猫忽地出一声惊呼,她赤着脚丫跑到之前紫焰“潮水”淹过的地方,双手抓着一棵树,然后侧头到:“主人~~~我看到它动了。” 夏极缓缓走来。 阿紫抓着的是一棵桃花树,等到三四月就该开花了,然后该结果了。 此时那棵桃树一动不动。 “主人,我保证它动了...它成精了!”小狸猫有些兴奋,身为小妖,每天只能和禽兽们一起玩耍,她也玩累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成精的,她自然要抓紧。 然而,那桃树还是一动不动。 树不动很正常。 但很明显,这个桃树在害怕。 夏极摸了摸下巴道:“天有点冷,不如劈了做柴火吧。” 他这句话才说出口,桃树那光秃秃的枝干就狂舞了起来,出沙沙的声音,“不要劈我,不要劈我~~” 夏极点点头:“成精了。” 然后又问:“你怎么成精的?” 桃树挥舞着枝干,细细道:“暖暖的温度~~很舒服很舒服~~” 夏极双手一翻,两团紫焰从手掌升腾而起,问:“这个么?” 桃树好似是近视眼,或者说还没开眼,此时感到那紫焰,顿时愣了愣,然后欢快地喊起来:“是的,是的...哪儿来的呀?” 夏极随口扯道:“买包子送的。” 桃树:??? 阿紫:??? 阿紫抱着那棵桃树,蹭了蹭道:“是主人的火啦。” 桃树欢快地道:“真的吗?” “真的。” “多给我一些,好不好?” 夏极明白了。 自己吸收了极多的太阳真元,之前就如行走的太阳,如今这些小树“近水楼台先得日”,原本就在山林里长期受到山里灵气温养,现在又得了自己这个机缘,就成精了。 他还是第一次“手动制造妖怪”,心底也是好奇,于是抱着试验的态度直接站到桃树面前,双手一张,紫色的火焰如同壁垒般包围了那棵桃树。 他小心翼翼地操纵着紫火。 桃树顿时爽了,开始高喊着“好舒服好舒服,再多点再多点,还要还要”。 它要多少,夏极就给多少。 站在阳光下,他的紫焰几乎用之不竭。 只有到了夜晚,才需要稍稍省着点。 很快,桃树满足地长舒一口气,很开心很满足的样子。 阿紫还好好关照它,“要早点化形哦。” -- ps :新书求票啦~~ 43.树妖们的老爹? 第二天,主仆再来时,只见那桃花树竟已经枯萎了。 阿紫愣了愣,跑过去摇着桃花树的身体,喊道:“你怎么了?” 然而,那桃花树已经没有回应了。 “你说话呀!” 阿紫心中泛起了不详的预感,她如八爪章鱼盘在树上不肯下来。 但树还是没有回应。 “昨天还约定好要早点化形,今天怎么就不说话了呢...” 阿紫闪着泪目眼。 夏极走近,摸了摸树,略作感知摇头道:“这棵树已经死了。” 阿紫瞪圆眼睛,悲伤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昨天它还好好的...” 夏极想了想,忽地也叹了口气,道理估计很简单,过犹不及。 如果那桃树只是被自己的紫焰淹没过,那很可能是处于刚好能突破的临界环境。 可是,那棵桃树希望自己多给它些紫焰,结果...却无法消化过量紫焰,而死亡了。 这件事就如一个小插曲。 白天的时候,夏极继续修炼,累了就躺在山泉上随波逐流,或者说采摘一些反季节的果子。 他所在的地方,树木们总会产生“春天到了的幻觉”,然后早早地开花结果,可他一离开,树木们又感到“冬天忽然到了”,就很迷惑。 几天后... 阿紫忽地又兴奋了,她灵敏地一跃抱住又一棵桃树,然后侧头道:“主人,又有一棵桃树成精了!” 桃树瑟瑟抖。 妈耶,刚醒来,就现被什么东西抱住了喊我成精了。 不敢动不敢动。 她一定不是在说我。 阿紫指着它,憋着嗓子道:“今天天冷,把你劈了当柴火。” 桃树愣住了,紧接着狂舞了起来,出细细沙沙的柔弱声音:“不要呀~不要呀~” 刚成精的树老实的厉害。 阿紫叉腰道:“哼,一定要劈了当柴火。” 桃树开始求饶:“不要劈我~不要劈我。” 阿紫叉腰弯身,吐着粉粉的小舌头道:“就要劈,就要劈!” 下一刻,令人迷惑的事生了。 桃树抖了抖身体,根须竟缓缓从泥里拔了出来,须尖如蔓藤缓动,小心翼翼地往后方挪去。 阿紫瞪大眼,看着树在蹒跚学步般地走路...也是充满了好奇。 夏极只是瞥了一眼,就任由小妖精们折腾去了,他觉得这样的场景挺有趣。 桃花树生怕被劈成柴火,拔了根须在逃跑。 阿紫则是等它逃了一段距离后,就把它抓回来重新埋入泥土里。 桃花树求生意志很强,锲而不舍地逃跑。 阿紫则是乐此不彼地玩着。 夏极修炼结束,睁开眼时,现两只妖还在这么玩着...这是复读机啊... 阿紫看看天色,忽地明白该走了,这才把桃树好好地放入土中,然后道:“不把你劈成柴火啦。” 桃树就很开心道:“太好啦~~” 夏极:...... 这刚诞生的妖真是单纯的可怕,说什么就信什么。 不过阿紫本来也是逗它玩的,也没真想劈它。 似乎是他的存在,成为了一片树林的契机。 他身上那紫焰虽是魔焰,但却真真正正是大日真元所得来的,如今竟对这些“拜日”的植物妖魔有着催化的作用,这也算是意外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紫开心地在林子里跑来跑去,抓着各种树喊着:“主人,成精啦。” “主人,又成精啦。” “主人,又双叒叕成精啦。” 树木们成精本身就是一件令它们自己都震惊的事, 所以大多时候,它们不会说话,只会去假装还没成精,然后默默观察这个世界,继而小心翼翼地趋吉避凶。 可现在,它们被阿紫一一点破,一一威胁,凡是不说话的统统劈了。 于是,树妖们就不得不开口了。 “不要劈我呀~~” “也不要劈我呀~~~” “求求你,不要劈我当柴火~~” 阿紫叉腰道:“那好吧,今天不劈你们,谁能结出果子,我明天也不劈它。” 于是,树们开始努力地结果。 明明还是一月寒冬,这幽谷之中的树木却如疯了似地,开始结果。 阿紫看的开心极了,她拎着竹篮,在林间摘着新鲜的果子。 每摘一颗果子,总会有一个树妖说:“明天不要劈我哦~” “知道啦知道啦~”阿紫心底狂笑。 另一边又有树妖喊道:“我结了两个果子!也不要劈我呀~” “好,不劈,后天也不劈。”阿紫回应着。 那树妖快乐地“咻”了一声,乖巧地一动不动了。 她摘满了一篮子新鲜的山果,则是哼着“啦啦啦”的小曲儿,一蹦一跳地跑到湖边去洗水果了。 今天主人的餐点里又可以增加各种水果拼盘了。 残酷而等级森严的丛林制度里,再度添加了供应水果的一环。 在这个制度中,夏极立于金字塔尖,阿紫这个暴君就是个狗腿子,天天打劫动物们植物们,而可怜的动物们植物们则是被剥削者。 这样的日子,过的很悠闲。 ...... 咔咔咔~~ 夏极捏了捏拳头,他那狂野的躯体下,肌肉大筋如兽潮般突起,一块一块覆盖他周身,即便收敛着体内真元罡气,而纯粹靠肉体的力量,他的身形也已经拔高到了三米多,若是加上真元罡气,还会更大更高更强。 除此之外,他体表还浮着一层岩石样的东西。 岩石对他来说,早就不堪一击,但这不是岩石而是岩精,是极硬的物质。 咔咔咔... 越来越多的岩精浮现,直到包裹了他全身。 他迈出一步,出沉闷打鼓般的巨响。 再迈一步,巨响压过瀑布声。 再迈一步,大地稍有些颤摇。 狗腿子阿紫张大嘴巴,俏脸上写满了震惊。 夏极站到湖边,看了一眼湖水,“我...这是变成石头人了?难道这山经里说的练完之后,能够身化大山不是骗人的?” “唔...可是问题来了,为什么要练成一座山?” “应该也不是变成山,而是在战斗时可以像山一样。”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居然能修炼成山?那是不是还能修炼成太阳?” 夏极无语地拍了拍额头,要知道这外面的世界看起来还挺正常的,没听说有这些诡异的东西啊。 “都藏起来了,就像钱塘妖灾一样...” “看来要更加小心才是。” 夏极看着此时水面倒映出的自己, 略作思索... 他放开体内的真元罡气。 嘭!!! 大日真元如导弹进入了射轨道,向四处射而去,狂暴的力量,暴戾的紫火汹涌而出。 他看着水面的自己越来越大,越来越壮,在覆盖岩精的肌肉之外又多了一层缱绻的紫火,双瞳亦是紫火。 再转头看了看用作参照物的树。 “唔...应该到近八米高了,这是要修成火焰山吗?” “居然能修炼成这个样子,这个世界的水...太深了。” 一念。 岩精、紫火统统卸去。 肌肉大筋又恢复了正常。 远处,阿紫急忙伸出双手捂住眼睛,不看此时的主上。 夏极也没把狸猫当人,他恢复了原本的身高,站在湖边,看了看自己的躯体... “神奇,居然还是原来的模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说不定别人也和我一样呢,看起来平平无奇,结果却转身撕开人皮,化作一只恐怖的怪物。” 夏极思索了会,抬手一招,挂在树上的白色道袍飞了过来,落在他身上。 穿上衣服后,他又是一个眉眼带笑、头乱糟糟的年轻道士了。 ...... 几天后。 晨光穿透山雾,在瀑布和林间落入一道道光柱。 “哇,我睁开眼睛啦!” “我也是。” “还有我,我也睁开眼睛啦~~” 一大早,树妖们就叽叽喳喳地喊了起来。 阿紫拎着篮子,好奇地看着那几个树妖,就是树身上多了两个瞳孔,水灵灵的,非常呆。 树妖们认出阿紫的气息,大眼纷纷泪目:“今天也不要劈我~~” “不要劈我哦~~” 正在这时, 不远处木屋的屋门打开了。 头乱的可以当鸟巢的白袍小道士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他的气息,树妖们自然都认识。 一时间,树妖们纷纷瞅着大眼,盯着那身影。 忽然,一个树妖道:“我知道啦,那是老爹~” “对!是老爹生了我们~~” “老爹~~” “老爹~~” 许多树妖喊了起来。 夏极刚醒,懵逼地看了看周围,看到远处一群生着星星眼树妖在看他,在喊他老爹,这些树妖因他而生,但这么喊就很古怪。 他不禁一头黑线。 “阿紫,让它们叫主人吧。” “可是...主人是阿紫叫的。”阿紫也闪着星星眼。 夏极问:“那它们能叫什么?” 阿紫吹气鼓着双腮,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她还只是一只狸猫,哪里能想到什么好的称号。 此时,好像是约好了一般,很多树妖都睁开了眼,本来还有点茫然,看到许多树妖在喊“老爹”,就都跟着卖力地喊起来。 夏极心底泛起一阵无力感,他抓了抓头,道:“就这么叫吧。” 44.芥子细沙,深谷巨尸 养了这么多妖,自然需要做好隐秘措施。 夏极站在远处山峰,动用普通的望气术,向瀑布方向看去,结果却没有任何感知,他一直测试着,直到走到了那幽谷的入口,才察觉到了稀薄无比的妖气。 树们和阿紫虽然都是妖,但是这些都是小妖,妖气完全别说传于千里之外了,就算连十里都做不到。 而且这瀑布所在之地,实在是一处秘境,藏于幽谷,宛如世外桃源般不被外人知晓。 若不是阿紫从动物口中得知,也不会寻找到这个地方。 其实,夏极手里握着一个一次性宝物,可以解决“隐蔽躲藏”的问题,这宝物也是他最初签到所得的二十个宝物之一。 那二十个宝物,他已经用掉了桃木神虎,那木头老虎杀妖如撕纸,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金刚琢子,被他丢给了阿紫,如今和阿紫融合为一,强大程度自然也不容置疑。 而这一样一次性宝物名为——芥子细沙。 芥子乃是芥菜的种子,极其微小,几乎不值一提。 但这样宝物,却似乎取了“须弥芥子”之意,即“一沙一世界”之意。 夏极虽然没有用过这宝物,但也隐隐知道,这宝物可以在动用后“复制”一片区域,将这片区域里一切的非智慧存在都“复制”入沙子之中。 然后他则是这沙中世界的主人,可以感知沙中世界,和沙外世界。 在外人看来,这沙子就如普通的沙子。 风一吹,就和尘埃一起往远处飘,可以被人踩在脚下,也可以随风进入各个地方... 但是内里,却是一个小世界。 因为芥子细沙是一次性物品,使用之后就无法反悔,所以他一直没有动用。 主要也没必要动用。 可如果以后这些热热闹闹、喊着自己老爹的小妖多了,未尝不可以带它们进入芥子细沙。 可现在还不是使用的时候。 夏极想了想,忽然喊道:“阿紫~” 小狸猫正在和树妖们玩耍,听到喊声,就提着紫裙跑来了,半跪在夏极面前,优雅道:“主人。” 夏极看着这小狸猫古怪的姿态,明白她最近肯定又不知看了什么书。 “阿紫啊,去和猴子们说一下,我要去它们找到【山经】的地方看看。” “是!主人~~” ... ... 次日。 猴子们吱吱叫着在前带路。 据兼职翻译官的阿紫翻译,【山经】这本书是一个早就老死了的猴子在悬崖下的深谷里现的,本来猴子们记性也不会那么好,但因为那个深谷里出了不少好东西,所以猴子们还会时不时地看一下,说不定谷里又长出宝贝了呢。 山林如画卷。 暖阳把金光投落。 一群猴子在无有人踪的深山老林间,甩着膀子如秋千般一荡一荡地掠行着。 紫裙的少女则随着那裹着宽松白袍的少年往前飞快跑着。 夏极黑披散,往后如火焰盘旋,一双大袖逆风而舞,飘扬出尘,若是被人看到,还只当是云中仙人。 很快,猴子们来到了一处绝壁前,最大的猴子往前抱住一块绝壁前的石头,然后后面的猴子则是抱着他的屁股,如此一串儿往悬崖下延伸去。 夏极好奇地靠近,这才现它们在试图触碰一棵生于绝壁上地老树。 只不过那树的距离很远,猴子们不敢跳下去。 没多久,一串儿猴子就拉到了下面, 最末的一个小猴子来回晃了两下,纵深一跃扑到了那棵老树上,然后手爪在那树身上绕了个圈,又往前甩去,灵敏地抓着不远处地一块石头, 如此这般,居然在绝壁之间另辟蹊径,寻到了一条奇异的通道。 阿紫深吸一口气,脚下金刚琢子顿时生出,咕噜噜转成两团银光,然后“嗖”地一下就掠了出去,无视重力定律的竖直在绝壁上行走。 夏极一挥大袖,亦是纵身跃入了云雾里,手指运力,妙到毫巅地在绝壁的嶙峋石头间触碰,然后带着他或下坠,或转向。 约莫半炷香时间后,小猴子落在了一个绝壁上的石洞前,然后吱吱吱地叫着,对远处招手。 阿紫和夏极相继落下。 猴子在前领路,很快就到了石洞的深处。 深处又一个奇异的白柱,直通下方的黑暗里。 猴子吱吱吱地叫着,叫声急促。 阿紫翻译道:“抓着这个白柱往下,就可以抵达悬崖下地那个深谷。” 夏极看着那白柱,又看了看猴子。 可以啊,这些猴子真是玩转了整座山,居然连这种地方都能找到? 要知道,就算那些坠崖的“主角”也绝对不会掉到这种地方来啊。 他凑过去,看了看那白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也没多想。 如同丛林探险一般,三者很快通过那奇怪的白柱往下或爬或滑。 这白柱并不是笔直往下的,中间还有着弯弯折折,还有着分叉路口,简直如一个迷宫。 随着滑行,夏极心底最初的那古怪情绪开始加剧。 而滑了一炷香时间后,他的古怪感已经达到了极致... 随着亮光的出现,夏极感到路口开始分叉,岔开了五条道路。 猴子欢快叫着,一跃而起,顺着其中一条道路滑了下去。 阿紫也“嗖”地一下跑下去了。 夏极稍稍顿了下,这一刻...他心底的古怪揭开了。 “这...是一个东西的骸骨,这五条岔路就是它的五根手指, 而那些迷宫般的白柱...构成了它的整个躯体。 从我刚刚下来的路线,我能感到,这个东西是被镇压在这座山下的。 它是趴着的。 那我下来时,滑了这么久...这东西究竟得多大?” 夏极正想着的时候,外面的光明里传来阿紫的声音,“主人,这里好漂亮呀~~你快来看呀。” “来了。” 他应了声,就也出了洞口。 一阵刺眼的光亮照来,气温陡然升高,从冬天变成了春末,温暖而又不炎热。 而洞外,是一片枝繁叶茂、百花绽放的场景。 再细细去看,那些花根本就不是凡花,而是逸散着奇异的灵气,如笼罩在水晶的雾气里。 树木更是参天巨树,抬头看不见顶的那种。 就如进入了一片很久很久未曾有人打理的仙境一般。 夏极仰头,只见一轮小太阳悬挂在高处,正散着柔和的光芒。 显然,正是这个小太阳,才会带来谷底的这种奇异的生态环境。 “那是什么?! 怎么会有太阳。 这里可是深谷啊... 之前,我站在崖边看的时候,谷底可是一片黑暗。 不对,仔细想想,我也无法确定这里就是谷底...” 阿紫听到了主人的自言自语,就叉着腰问那个小猴子:“吱吱吱?” 小猴子道:“吱吱吱!” 阿紫:“吱?” 小猴子急了,快爬着,很快到了一个古树的顶端,又接着力量一晃,晃到了山谷的山壁上,接着连连攀爬,直到成了个大黑点。 从夏极的角度看,那猴子就在那小太阳上了。 阿紫也瞪大眼看着。 夏极感觉这一次心血来潮的外出,实在来到了一个了不得地方。 他原本也没这打算,只是修炼【山经】的时候,越练越觉得这功法厉害,就不由地对它的来源产生了好奇。 没想到,这好奇,居然让他到了这种地方。 他问:“阿紫啊,猴子说什么?” 小狸猫愣愣道:“猴子...猴子说那个太阳长在石头上,一点都不烫人,可以靠近。” 主仆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那小猴子又跑下来了,站在阿紫面前,学着阿紫的样子叉腰,出“吱吱吱”的嘲笑声,似乎嘲笑她不敢去。 阿紫仰头,脚下的金刚琢子一咕噜就飞转成银盘,带着紫裙少女如火箭般飞了出去。 夏极也随了过去。 片刻后... 他站在了一处半空突出在崖壁的石头上,仰头看着那“小”太阳。 这是一个约莫“前世足球场”大小的小太阳,而在这小太阳的右边,还有一个同样大小的微微鼓起的椭圆形。 小太阳散着热,但却并不滚烫。 同时还有一股死气,或许正是这死气,压抑住了这秘境里花草们的成精。 阿紫溜着金刚琢子跑来跑去,好奇地看着这“即便靠近了,也不晒人”的小太阳,不时叽叽喳喳着。 夏极则是忽地明白了... 也许,根本不是什么东西被镇在山下。 而是...这整座山就是那个东西。 而这个小太阳... 也许,就是那东西的左眼。 虽然,那东西已经死了,但它的左眼却还在散着光。 然后... 【山经】是在这儿捡来的?! 这东西是练【山经】练成这样的? 这里的灵花灵树,都是享受了这东西的尸体,所以才如此充满灵气? 好地方啊... 夏极略作思索,取出了能“复制”一方土地以制造一个“沙中世界”的芥子细沙,对着这面大地按了下去。 45.白焰!拜他如拜神 一粒沙,可成一个小世界。 兜里揣着那粒沙,就是装着你的世界。 芥子细沙,取自“芥子须弥”,须弥山何其之大,却可存放于小小的芥子之中。 这一刻,这一粒芥子亦已以一种人类无法想象的方式包裹了这片深谷秘境。 之前,夏极只隐约知道它的功用,却无法知道具体。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就好像大6版块的移动、星辰的转动不会如爆竹般喧嚣。 芥子收回,落在夏极掌心,不过如一粒尘埃,渺小而不可见。 但一股神奇的联系已经在夏极和这尘埃间构建起来了。 他抬手触碰了下细沙,然后心神一动,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一瞬间,他已进入了细沙。 顿时间,一片和这幽谷秘境一模一样的世界展现在他眼前。 头顶的小太阳依然还在。 山谷里的灵花灵草依然还在。 除此之外,夏极还记了不少外面景象的细节。 一一查看,都没有变化。 “真的...复制过来了?” 夏极信步走在芥子世界里,这里灵花灵草虽多,但因为那小太阳里存在的死气,这些灵花灵草不仅不得成精,甚至还无法结出果实。 因为,果实也是生命的象征,而那小太阳虽然给与了这里的一切以光和温暖,但却剥夺了再诞生生命的权力。 阿紫看到主人忽然消失,愣住了,踩着金刚琢子到处寻找,不停喊着“主人,你在哪儿”。 小片刻后,夏极已经走出了芥子世界。 他才一出现,阿紫就跑到了他身侧,“主人...你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夏极摸了摸小狸猫的脑袋,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刚刚在芥子世界里,虽然还没探查清楚这世界多大,但却已经明白了两三个小的规则。 第一,芥子世界的大门开关掌握在自己手里,换句话说,自己想让人进就进,想让人出才可以出。 第二,只要在这一粒细沙一米范围之内,自己可以强行拉人进入芥子世界。 第三,自己只是拥有着芥子世界的“复制权”,和进出权,而对这个芥子世界却依然还是一无所知。 此时,阿紫已经在他身侧一米范围内。 夏极心念一动。 阿紫只觉眼前一黑,下一刹那,她已经站在了这片秘境的另一个地方。 夏极心念再一动。 阿紫又被弹了出去。 阿紫:??? “保密。” 阿紫:??? 小狸猫呆呆的,不知道刚刚生了什么,毕竟里外两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夏极把细沙随意丢入耳中,再略作探索,就返回了。 ... ... 山中无甲子,度日不知年,转眼便是三个月过去了。 冬去春来。 春寒料峭。 钱塘妖域的镇守真人这个月轮到老道了,而老道也刚好准备下山和回山时再去药王镜山,拜访那位神医。 然后,若是小弟子能被神医治好,那最好不过。 若是神医都治不好... 老道希望他能和那位生母返回皇都。 而这,也是庄慢慢的想法。 老道已经把事和庄慢慢说过了,夏极的那位养母心底悲伤,但却也希望自家孩子在余生能过的开心,否则即便留在小镇上也只能种种田,或是这么游手好闲下去。 如此,能随着那位生母返回皇都,享受一世荣华,未必不好。 冬日冰雪解冻。 秘境的瀑布又湍急了许多。 轰隆隆的水流夯击声,使得万壑生雷。 这强大的力量,时刻不停地砸在那赤身裸体的男子身上。 男子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只如闲庭信步,甚至连半点身体的歪斜都没有。 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出那内敛的狂野躯体,黑如焚烧的魔焰,在清澈水流里盘旋着。 瀑布那般强大的冲击力,竟不能使他的一根头弯下。 他猛然睁眼,一双眸子里闪出骇人的光芒。 而肉眼可见的,是他体内如同“充能”般,一层层紫光涌动,但是... 那些紫光也许是达到了某种临界,而开始变白。 嘭! 嘭嘭嘭!! 一重重轻微的雷鸣,在他体内响起。 积蓄已经的大日真元,终于若鲤跃龙门般,冲破了他体内的第一个隐穴。 第一个破开后,又是一连串的炸响。 不过短短的半炷香里,夏极现自己居然已经冲破了三十六个隐穴。 这意味着,以外在的评判标准,他也已经达到行气第四境界“引神入体”的上品之境。 这修炼度让他有些吃惊。 因为之前,他可是花费了过一年半的时间才让大日真元贯通任督二脉,以及冲破奇经八脉。 如今,不到半年的功夫,他却已经冲破了三十六个隐穴了,这度不可谓不快。 也许是躯体的横练,独尊功的进化,反哺了行气吧? 心念过着的时候,大日真元已经稳定地进入了他那三十六个破开的隐穴。 境界的提升,意味着更强,也意味着他体内的大日真元更浓郁,更浑厚。 夏极长舒一口气,翻转双手。 五指虚握之间... 大日真元从掌心毛孔里逸散而出,于湍急的瀑布水流里构建成了两团苍白的火焰。 白焰的温度显然比紫焰温度更高,虽然还非纯白,但两团火焰才生出,整个瀑布往上十多丈,皆是瞬间煮沸,化作一幕难以想象的奇景,呈现在这秘境之中。 上面的水,因世界的重力规则而在往下流。 但下面的水,却因为夏极双手的白焰而在往上沸腾。 无穷的水汽,无穷的水,气态液态源源不绝地在半空对撞,产生了玄奇的定格。 生出脚的树妖们瞪大眼看着,对这位“孕育”它们的太阳,树妖们是格外崇拜加尊敬,见到如此强大和夸张的一幕,树妖们纷纷跪下,高喊起来: “伟大的老爹!” “老爹万岁!” “嗯...老爹!” “让开让开...伟大的老爹万岁!” “伟爹万岁!” “爹万!” “大爹!” 阿紫:...... 这是一群憨憨吗? ... ... 次日... 阿紫看到树妖们在做一件令狸猫迷惑的事。 “快点快点,在我肚皮上画上老爹的模样。” “老爹的头不是圆的。” “可是...老爹就像太阳一样呀,太阳是圆的。” “对,在我心里,老爹就是圆圆的太阳。” “那就画太阳吧。” “我也要我也要,在我肚皮上也画个太阳!” 树妖们自己无法触碰到自己的身体,所以在互相帮忙,互相画着画... 没多久,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在树妖们身上出现了。 远远看去,那是一个光焰沸腾的烈日, 虽如孩童涂鸦之作, 但出现在这么多树上,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古老神秘感, 似乎其中透出某种庄严肃穆和具有着宗教氛围的暗示,如图腾,又如圣像之类。 阿紫知道,树妖们画的是主人的头... 毕竟,主人在修炼的时候,大多时候,黑之中都会灌满力量,而如水草和光焰般往上舞着,这落在出生没多久的树妖们眼里,就成了...烈日的光辉。 正想着的时候, 忽地,一只猴子骑着老虎,从远处飞快地跑来。 猴子吱吱吱地喊着话,很急促。 阿紫曾受夏极的命令,让这些小动物帮忙看着武当山,尤其是夏极在乎的那几个人,如果出事了,这些小动物就会第一时间跑来汇报。 此时...猴子的话,阿紫听明白了。 很简单... 武当出事了!! 46.武当变故,咄咄逼人 武当紫霄宫前殿,香客依然络绎不绝,初春时候,山河解冻,青山绿水之间,就算不是真正的诚心烧香,前来踏青也是极好的。 桃花梨花樱花,各色山花都开了,衬显出一派道乡安宁的气氛。 而与前殿不同的是,在在太极宫后方,在远离前殿的一处空地上,气氛却是有些奇异。 老道才下山没两天,在太子洞闭关修行的灵露子和宋真青就出关了,这是七代弟子里的真人还有受箓道士,再加上辈分,在这里根本就没人能压的了他们。 就连武当内务总管的大师兄,都要叫一声师叔。 其余的九代弟子,更是需要叫师祖。 灵露子轻轻拂须,却不说话,只是坐在那空地尽头的一把交椅上,老成持重的模样。 而宋真青年方四十,但因为真正修道有成的缘故,故而仙风道骨,皮肤身体具是保养甚好,腰间悬着一个箓章小囊,背后则是负着把剑。 他打量着对面虞清竹,只见这小师侄相貌甚美,身形颀长,肌肤雪白,颇有一种糅杂了清冷的古典美,和他很是相配,甚至会让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心动的感觉。 之前,他就见过这位小师侄,觉得这师侄容颜姿仪都是上等,配得上与他双修了,只是还未长成,他也说不准,便是存了心再等等看。 宋真青乃是少年天才,心高气傲,觉得世界少有人能入他眼。 而既是觉得这师侄配的上他,心底就把虞清竹当成了“私人财产”。 在他看来,这师侄能和他修行,乃是天大的好事。 更何况,这还能帮到灵露子师兄。 更何况,他也中意。 如此,三全其美之事,乃是好事。 想到这里,宋真青微笑着上前,温和着关怀道:“清竹子,好久不见,修炼可还顺利?” 虞清竹也不知这两人今日出关做什么,但老师不在,这两人的辈分可谓是没人能压下,她行礼道:“见过宋师叔,修炼正常。” 宋真青微笑着,点点头道:“施展一式与我看看。” 虞清竹愣了下,她环视周围,只见诸多弟子都看着她,而大师兄也对她稍稍点头,毕竟双方虽是师承不同,可却终究同是武当弟子,长辈有此要求,没道理拒绝。 于是,虞清竹抱了抱拳,然后迈开长腿,清冷地走到这空地的一处石台前,取出随身携带的符笔,道:“宋师叔,我修行的是符道,便以一式符施展与师叔看。” 宋真青微笑着道:“善。” 虞清竹以符纸摊放在石台上,以四方神兽青铜镇纸镇住四角,然后又从腰间取出一个青铜小鼎放在面前,取三柱清香点燃,然后郑重地插入鼎中。 三柱清香化作笔直三柱烟,往上升腾。 虞清竹拜了拜山河,然后才取笔点砂,以古体云篆在符上落笔,笔走龙蛇,如云雾缭绕,外人看不真切,却只觉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飘逸异常。 宋青真微微点头,评点道:“这山神符,还不错,除了几个细节,其他都很好了。” 符成之时,就是力量最强的时刻。 所以虞清竹收笔搁笔,修长水嫩的双指夹起这符。 符燃。 灰烬现。 而虞清竹身后浮现出一道巨大的轮廓。 那轮廓充实,化作足有四五米高的巨影。 这巨影双手举着一座小山,气魄骇人,阳光被那小山遮挡,顿时在这处空地投下大片的阴影,将诸多武当太极宫弟子笼罩其中。 这是山神虚影,隶属地灵。 一旁弟子看的目瞪口呆。 剑修们只觉这一下落下,能将他们砸死。 符修们只觉清竹大师招出的地灵比他们的更加凝实,宛如真正的山神降临了一般,而他们只能勉强借用出虚影而已,更多的则是借用地灵土地的力量。 山神虚影没有得到号令,过了数息就消散不见了。 虞清竹默默地开始收符笔砂砚、青铜镇纸、青铜小鼎。 宋真青却是双手负后,微微笑道:“师侄定然觉得自己画的很好了,是不是?” 虞清竹淡淡道:“学无止尽,何谈好与不好?师叔是要指点我么?” 宋真青愣了愣,没想到这位师侄这般直接,便是摇摇头,轻轻叹息道:“师侄的表现在年轻一代里算是不错了,然而...终究是地灵小道罢了。” 虞清竹道:“地灵又如何?天神又如何?事在人为...” “此话谬矣”,宋青真抬手打断她,然后笑着摇摇头,扬声道:“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而叹。 师侄可知此话,是何意?” 虞清竹道:“未见北海之大,河伯便自高自大,而见北海之大,方知自己渺小。” “不错!”宋青真笑道,“也罢,我与师侄有缘,便让师侄看看这天神箓章的厉害。” 他的想法很简单。 师侄之所以还在犹豫不决,怕是被她那师父给误导了,以为天神箓章也没什么,否则...自己如此凡脱俗,再加上箓章的强大,师侄怕是会迫不及待地愿意成为他的道侣,怎么会如此拖着? 师侄到现在也没有正眼看他,这恰恰是师侄心中慌张的表现。 这不奇怪,小女孩遇到令她心动的人总归是害羞的,而恰是这等女儿家的姿态才值得把玩啊,哈哈。 虞清竹皱了皱眉,道:“箓章乃是斩妖除魔之物,师叔用来展示...不大好吧?” 宋真青抬手摸向腰间小囊,神秘兮兮地道:“无妨无妨,能让年轻一辈见识到我道乡的高深之法,如此才能明白北海之大,而不会如河伯那般自高自大。这也是好事嘛。” ... ... “什么?猴子看到太子洞有人出洞,似乎去前山了。这...奇怪嘛?”夏极咬了口大黑石,摸着下巴。 众所周知,山中的黑石富含诸多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多吃有益于身心健康,虽然口味可能有些不好,就像干馒头片的那种粉粉的味道,但为了营养均衡,挑食是不对的。 更何况,为了改善味道,夏极已经在这黑石上涂抹了一层新鲜的果肉肉糜,如此一来,就不仅富含矿物质,还富含维c了。 “太子洞里似乎住着几位太极宫的长辈吧...老师下山,他们出洞,奇怪吗?” “吱吱吱!!” “嗷呜~~嗷呜~~” 猴子老虎连连比划。 夏极侧头看向“翻译官”。 阿紫道:“主人,猴子说气氛很不对劲,老虎说就好像别的老虎进入它地盘时候的那种感觉。它们虽然听不懂人话,但是却有着很强的直觉...” 气氛不对? 入侵感? 夏极前世也不是没混过,顿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鸠占鹊巢,趁火打劫么?可是...我道乡众弟子一向纯良,唔...不好好修行,做这种事?” 夏极想到小道姑们对他那么好,而小道士们虽然偷偷在暗中嘲讽自己,但也都是口直心快的,估计自己只要稍稍暴露点实力,那些小道士就会...嗯...会更酸。 夏极虽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水有多深,但对于自家师侄们还是很了解的。 “吱啊~~” “嗷呜嗷呜。” 猴子老虎又嚷嚷了。 阿紫翻译道:“它们说,主人的大师兄、二师姐都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夏极听到此事和大师兄二师姐都有关了,便起身道:“那就去看看吧。” 说罢,他抓着没啃完的果酱黑石,直接倒骑在了老虎身上,双腿一夹道了声:“虎儿虎儿,给我跑!” 老虎:??? 阿紫翻译道:“嗷呜!” 老虎:!!! 这吊额白睛的大虫顿时撒开腿子,跑了起来,一阵带着腥味的恶风狂掠向远处。 夏极躺在虎背上,翘着腿,看着蓝天白云飞快倒退,不时抓起腰间酒壶就着石头来一口美酒。 老虎背可真软,有一种瘫下去的深陷感,特别适合天气好的时候躺在上面。 不过才过了几分钟,他就觉得有点慢。 于是,瞥了一眼踩着金刚琢子的小狸猫道:“阿紫啊,我想快点过去。” 阿紫灵光一闪道:“那...我来做主人的坐骑吧。” 夏极道:“你不行的。” 阿紫遇到困难了,老虎的度就这么快呀...怎么加快度呢?就算自己拿鞭子在后面抽老虎,老虎也顶多加快一点度。 可是,她是主人的好妖奴,主人也是她的好主人。 阿紫捏了捏拳头,告诉自己“总有办法的,一定不能让主人失望”。 忽地,她眼中机智的光芒一闪,“有了。” ... 片刻后。 老虎懵逼的浮空飞掠,双眼翻白。 老虎背上躺着那眉眼带笑的白袍道士。 老虎的腹部却被一双手托着。 阿紫! 她做到了! 她用双手举着老虎,然后金刚琢子如飞一般,往前急移动!! ... 两个多时辰的路程,被阿紫花了一炷香时间就赶到了。 夏极并没有直接靠近,而是在远处停下了。 老虎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阿紫也留在原地。 夏极则是一挥白袖,于山林之间,蹬风踏叶,来到了一处刚好可以看到二师姐等人的古树顶端,然后往远眺去。 远处,果如猴子所说,气氛不太好。 大师兄低着头,二师姐的表情有点冷,而诸多弟子脸上还带着震惊的表情...... 以及,最前面还有个老道士坐在交椅上。 他们之间,则是一个负手而立面带微笑的中年道士。 夏极听过太子洞里的一些事,这两人应该就是和师父同辈的灵露子和宋真青了。 此时... 远处的对话飘来。 那中年道士微笑道:“师侄看到了吧?和天神大道比起来,地灵不过是小道罢了。师侄若是有心,今晚来寻我便是,我可以把箓章交给师侄。” 虞清竹冷冷道:“不劳师叔费心,我不需要。” “那师侄可是永远得不到箓章了...可惜啊...”宋真青摇摇头。 想了想,这位中年道人忽地笑道:“师侄是还没用全力吧,所以觉得我刚刚运用箓章展示的力量,并不算什么么? 那么...正好年轻一辈的弟子们也在此处,不如请师侄再尽全力展示一下,以分清谁是河伯,谁是东海?” 他虽然还在笑着,但却多了几分阴冷的味道。 这师侄似乎有些不知好歹啊,看起来漂亮,却是蠢得可以。 看来不驯服她,她是不会乖乖听话了。 虞清竹深吸一口气,虽然她连半成把握都没有,但是她知道...这种时候若是拒绝了,那就是断了威望,那今后还如何再... 忽地, 她思绪断了。 因为她感到自己往后的左手手心忽地多了个什么东西。 入手冰凉, 有棱有角。 她下意识地一皱眉,低头看去... 那是一方暗红色的小章。 章底刻绘着古朴的纹理。 而身为符修,虞清竹完全能感知到这章所蕴藏的神秘力量。 这是箓章? 天上掉箓章了? 还能这样? 虞清竹:?????????? 47.我响应你的召唤,凡人 夏极把“火德星君箓章”抛给了二师姐。 以他的手段,刚好寻了个死角,悄无声息地把箓章丢了过去。 这玩意自己用不到,平时又无法找人测试,正好丢给师姐。 按理说,哪个星君的箓章就能召来哪个星君帮忙。 若是星君不空,也会有星君的下属前来。 而能被冠以星君之名,理论上也属于真箓之中的中三品了。 虽然...一切都是理论。 不过,夏极还是有了些期待。 二师姐能动用箓章召来什么样的存在呢? 这段时间,他的所见所闻可是一直在开拓着他的视界,让他明白这个世界的水有多深。 这一次,师姐应该招出的存在应该也会让自己大吃一惊吧。 ...... 风。 山风。 山风暖。 但人心冷。 冷冷的人心形成了江湖、世界,然后逼迫着其中的人,让他们去做不喜欢做的事。 逃不出去,就需要斗,就需要争。 这本是大争之世,人欲静风岂会止? 虞清竹无心表现,也不想动用这来历不明的箓章,但箭在弦上不得不。 在她冷冷清清、心如止水的表面下,却还有一股炙热如火的执念, 那就是守护武当,守护她在乎的人,现在有人在挑衅质疑她有没有能力去守护,她岂能后退? 至于被坑,不会的。 先,这箓章不假; 其次,真的箓章就不会出幺蛾子; 再次,她不觉得能随手丢出箓章的高人非要来害她。 所以,在宋真青带着一股“把傲慢、鄙视、阴冷、恶意”隐藏在平和里的神色时。 虞清竹摊开手心,露出那暗红古朴的箓章,淡淡问:“师叔真的要我展示?” 宋真青微笑的神色忽地凝固了,他皱起眉看向师侄巴掌心的箓章,道:“这是......” “箓章,我也有。” “不可能...师侄,你不愿展示也就罢了,弄一枚假章出来做什么?”宋真青不装了,眉眼里带着一股凌厉地冷色道,“师侄生怕输了,居然为了名利而弄虚作假,我武当戒律第四条不得妄语以为能,师侄还是犯了!!” “真假,一试便知。” 宋真青道:“我武当一共就三枚箓章,掌教箓章不算,还有两枚在我和灵露真人手里,你手上的哪儿来的!!” 他声色俱厉,出质问。 好似抓住了把柄,就要争这一线时机,让对方难以翻身,从而他和师兄顺理成章地掌控武当。 如此,即便老道回来了,也无力回天。 毕竟,老道的弟子里,就这么一个成气候的了,或许老三可能有前途,但剑修不比符修,需得更多的时间才能磨练出更强的境界,而老三...显然还嫩的很。 既然这师侄不知好歹,没有眼力劲,那就让自己好好教育一下她,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灵露真人悠闲地坐在交椅,笑呵呵道:“师侄啊,今儿个就不比了吧,我们好歹都是一个道宫里的,事不做绝,丑不外扬,这闹剧就歇停了吧。 其实啊,宋师弟对你没有恶意,你何必如此作假呢?呵呵呵呵呵...” 年轻一辈弟子也窃窃私语起来。 大师兄也低下了头,自家师妹他还不清楚嘛? 根本没这箓章...这突然冒出来的,难不成还能是真的? 箓章这东西,难得的很,这道乡里就没听过有暗红的箓章。 师妹一直都在山上,哪儿来的箓章? 难不成天上会掉箓章么? 没可能的。 糊涂啊,师妹...大师兄心底暗暗叹气。 这一老一少的两个师叔,就是趁着师父不在来夺权的,你被比下去了还能说一声对方以大欺小,这特娘的拿个假货出来,事情性质可就变了。 没想到师妹平时不声不响,冷冷清清的,骨子里竟是这般刚烈。 大师兄开始开动脑筋,准备想个馊主意,把这事给和稀泥和过去。 所以,大师兄走出了一步,两步。 他坚信,只要他走到第七步,就一定能想到馊主意!那么多刁蛮的香客都应付过去了,那么多缠着问小师弟联系方式的香客都糊弄过去了,这小小场合,算什么? 大师兄走出了第三步,脑海里闪过各种龌龊、下贱、无耻、卑鄙、不可思议、没有底线的主意... 大师兄走出第四步的时候,脑海里开始迅包装这些无耻的点子,使它们看起来可以冠冕堂皇,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然而,大师兄的第五步还没迈出去,他就看到师妹往前走了出去。 虞清竹什么都没说,她面色平静,坐在了石台前, 面朝云海,背倚光明,取出符纸笔砂、青铜镇纸、青铜小鼎。 然后引三柱清香,三拜祭天,然后抬笔点砂,全神贯注地在符纸上画了起来。 大师兄目眦欲裂,心态都崩了。 其他年轻弟子也不知如何是好。 宋真青露出微笑,摇摇头。 虞清竹很快画完。 然后,她取出了那个暗红的箓章。 瞅了瞅箓章的底纹。 古朴、神秘、苍凉... “真漂亮啊。” 她暗暗赞了声。 然后,握紧这暗红箓章,往符纸上盖去。 啪。 一声落章的轻响,如敲在她心头。 这是命运的落章。 盖完之后,她却忽地轻松了下来。 她没用过箓章,所以根本不知道后面会生什么。 另一边,正藏在古树树顶密荫里夏极也好奇地看着远处。 他同样不知道后面会生什么。 他只觉得师姐的动作太专业了,总归会生点什么吧? 火德星君会出现吧? 会和那些面庞都模糊的土地山神之类不同吧? 火德星君这种东西,应该很恐怖吧? 唔... 唔? 怎么忽然生出了一种被人祈祷和请求的感觉。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下一刹那,一股复杂而纯粹的心思传递到了他心底。 那声音是... “天神天神,急急如律令。” 是师姐的声音。 夏极:?????? 夏极:......... 忽地, 他明白了。 他用不了箓章,因为这箓章召唤的东西就是他啊。 顿时间,许多不解和迷惑变得清晰了。 他心底被一种喜悦所充斥。 原来,原来我修炼的不是魔功,我修炼的是火德星君的功法?我是正派的天神系? 虽说原本就没那么在意,但得知自己修炼的还是正道功法后,还是让夏极舒了口气。 太好了。 毕竟,可以选择的话,谁愿意做妖魔呢?他就说嘛,明明是黄庭经,怎么可能是魔功呢?现在算是真相大白了。 远处... 众人见虞清竹落章后,符纸迟迟没有反应,不禁有些尴尬。 宋真青负手而立,颇有风度地面带微笑,静静等着,看来师侄的心态实在不好啊,只是一激就这般冲动,日后还需好好调教才是。 而这一边... 夏极已经落在了地面,脱去外衣,然后心念一动,白火升腾,躯体沐浴在苍白火焰里,而衬的他整个人面容模糊不清。 身为被祈祷者,他自明地知道了流程,为了让二师姐放心,他在心底默默对二师姐回了句... “我响应你的召唤,凡人。” 48.夏极的商业互吹 夏极在认识到“回应火德星君箓章的居然是自己”这件事后,经历了短短的自我震惊,就响应了二师姐。 顿时间, 武当的空地上,一股令人彻骨冰寒的气势升腾起来。 虞清竹感到虚空里,一个巨大的轮廓正在产生,那轮廓近乎十米,有着神明的体魄。 此时,无论是谁,都只觉体内罡气无法正常运转了,好似仅仅是那轮廓的出现就已经令他们胆寒。 鸦雀无声! 戏剧化的反转! 瞠目结舌的宋真青! 霍然坐起,瞪大眼看着远处的灵露真人! 还有一众年轻的弟子们! 虚空如变得粘稠,紧接着,茫茫的雾气突兀地升腾而起, 那是高温的水汽,山中空气本就湿润,此时...随着那巨大轮廓的出现,这些湿润都被高温煮沸而瞬间化作了水雾。 而轮廓逐渐清晰,却见一道全身覆裹苍白火焰的巨躯出现在了这片空地的中央。 祂宛如讲道一般,盘膝而坐。 苍白火焰在祂周身流转不息。 不时有“白蛇”雀跃,在火焰表面搭起桥梁,旋即又淹没于那深深的白焰长河之中。 而祂的头如飞旋的水草,往上飞着。 祂的瞳孔无人敢注视,就好似无人敢用目光正视正午的太阳一样。 如神山般魁梧的体魄,让人感觉即便没有这些白焰,也能轻易碾杀红尘之中的人类。 众人的心仿佛沐浴在寒冬大雪,冰冷无比。 但众人的身体却已经开始大汗淋漓,即便这个“祂”极尽收敛火焰,却还是不小心外泄了一丝,以至于凡人的躯体如在盛夏正午的烈阳之下曝晒,而汗流不止。 还用比吗? 不用了... 当然不用! 仅仅从弟子们的表现来看,就已经高下立判了。 夏极来时,他们是好好的,顶多算是震惊于宋真青运用箓章所借用的天神力量之强。 但现在,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无法呼吸,无法心跳。 那是面对真正高位者的一种本能的敬畏和恐惧。 他们甚至不需要去思考,就已经恐惧。 他们想要努力动弹,却现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 虞清竹站在这白焰巨人的双腿前,仰望着这存在。 如此巨大。 如此滚烫。 如此的充满力量感。 如此的真实... 哪怕箓章所招来的只是这位存在的冰山一角,却已经恐怖如斯。 这箓章究竟是什么? 她本能地觉得面前这存在和之前召唤出的地灵不同,也和刚才宋真青召出的那个金甲神将的虚影不同,这是一个真真正正恐怖而伟大的存在。 和其他人不同,她身为动用符箓者,和这白焰巨人之间存在着奇异地联系,所以不会被祂所伤,也不会被祂的气魄所压制, 只不过...她看到其他弟子的表现,心底已经知道眼前这存在是如何层次的天神了。 她正欲恭敬地抱拳行礼。 不远处的宋真青却是忽地失态地大喊起来:“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师弟!!”灵露真人没想到师弟心态这么差,急忙传音提醒。 但终究晚了。 只见那白焰巨人抬手向着宋真青缓缓碾去, 一声惊雷平地起: “区区蝼蚁,也敢称呼本君为东西?” 祂释放了白焰,一瞬间,宋真青只觉死亡扑面而来。 他少年天才,顺风顺水,辈分很高,又常年在太子洞修行,哪里见过这般情景,只觉心中大骇,口中连连喊着“师兄救我,师兄救我,啊,不要,不要,啊~~~”。 而他的身体却比他的嘴巴诚实多了,竟是膝盖一软,直接重重跪倒了下来,大汗淋漓,眼泪直流,全身打摆子般颤抖着。 “神君息怒~~” 这时候,柔柔的声音传来。 虞清竹像白焰巨人拜了拜,道:“武当山清竹子拜见神君,清竹子初得箓章,不知竟令神君亲至,还请留下名讳,以供日后香火相供。” “小女娃倒明白事理。” 众人眼里,那白焰巨人收回了手掌。 逃得一命的宋真青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竟是吓得屁滚尿流,裤子湿了。 他骇然的现,他刚刚竟是连动用箓章去反抗都做不到。 或许,他借用天神之力后可以和这神君稍稍抗衡,但是...在这神君出现后,他却已经被恐惧震慑心魂,而无法再做出哪怕简单的一个“盖章”的动作。 然而,其实,夏极本也没打算杀他。 否则,二师姐动用符箓轰杀长辈,这问题可就大了, 而且,刚刚他的慌不亚于这里的众人, 还没会用符箓去召唤地灵天神,却已经被人用符箓给召唤了。 这种事...谁遇到都会惊慌吧? 夏极思绪一闪而过,努力地回归状态,淡淡道: “吾名火德星君...” “吾...好久未至人间了。” 众道士眼里,那白焰的巨人出一声沧桑万古的叹息。 好似这位星君在天上寂寞太久,好不容易下凡一次。 而众道士听到火德星君之名后,更是震惊地不知说什么好。 星君,名列九品箓章的中三品。 星君亲至,那这箓章就是正儿八经的真箓章了,和大多受箓道士甚至真人的仿制箓章是不同的。 说起来,普通弟子或许还不知道,但是但凡入了受箓道士的存在都是或多或少明白一点的。 箓章这东西不仅难用,而且难得。 你想要得到一方真正的天神箓章,那几乎不可能。 所以,在九品天神箓章前,还有着天神仿箓章。 可即便仿箓章也是很难得,要知道...这即便是“仿”也不是人类仿的,而是天神仿的,有点类似于公章和部门业务章。 绝大多数受箓道士即便有资格动用箓章,那也是天神仿箓章,而绝不可能是真天神箓章,更别说中三品了。 这几乎就是传说之中的东西了。 夏极只是普通弟子,只是一个甚至无法成为受箓道士的弟子,他自然也不会知道这种知识。 起初,他还有点慌,但看现在这局面,他却已经明白,似乎师姐赢了。 但是,他在自报名号后并不准备离开,而是正色看向虞清竹。 他决定来一波商业互吹!! 以帮助师姐一锤定音,稳固地位。 于是,他淡淡道:“小女娃可有其他事?” 虞清竹恭敬道:“清竹子此生唯愿守护武当,守护师弟...师兄,斩妖除魔,今后遇见妖魔,还会请出星君...清竹子请求星君能够助我,今后定以香火供奉星君金身。” 她心底有些忐忑,很忐忑。 众道士也为她捏了把汗,清竹大师可是在和真正的神明说话啊。 她怎么敢说的? 然而... 那火德星君却只是沉默着,平静地俯瞰着他脚下的虞清竹。 数息之后, 忽地, 众道士听到这火德星君出一声带着诧异,却又不失威严的惊呼。 “是你!!” 虞清竹感到这说话的对象是她,便茫然地抬头,看向这恐怖的白焰巨人。 然后,她看到这火德星君出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原来是你,原来这一世的你道号清竹子,既然是你,本君自会助你。” 这句话说完,这位天神本君的轮廓在天地里逐渐隐去,随后消散于虚空。 众道士这才觉得躯体如解开了束缚,能够活动了。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 一声声摔倒声传来。 这是许多人肢体麻倒地的声音。 只不过,刚刚那句话却在所有人心底掀起了轩然大波,震得耳膜都嗡嗡作响。 天神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原来是你? 什么叫这一世你道号清竹子? 什么叫既然是你,本君自会助你? 这... 这说明清竹大师不是凡人啊,这是...天神转世? 所以,火德星君才认识她?!! 49.难道我是神? 那么,清竹大师究竟是何等天神转世? 能够被火德星君认可,怎么也都是中三品的天神吧? 至于火德星君说谎,这种事是没可能的。 那么大的天神本尊,虽然只是展露了冰山一角,但用的着对凡人说谎吗? 所以,所有人都信了。 所有人看向清竹大师的目光都变了。 即便灵露真人辈分是七代弟子,身份是真人层次,但却也不可能压下一个真正的天神转世。 天神啊... 这种伟大的存在,从来都只有人借用祂们的力量。 这种伟大的存在,从来都只让人焚香叩拜,以香火沐浴金身。 可如今,祂居然真真正正地从信仰里跳出,来到了众人的眼前。 众人怎么会不震惊? 七步成计的大师兄看向虞清竹的神色都变了。 卧槽,师妹居然是天神转世? 这还得了。 这事师父如果知道,那一定会老怀大畅。 虞清竹性子清冷,大师兄一身土味儿,但该坏的时候绝不会去做烂好人。 于是,大师兄走到依然瘫倒在地的宋真青面前,抬手抓去道:“宋师叔,这是一场很好的论道,促进了年轻一辈对修道的热情!” 宋真青依然在大口大口喘着气。 刚刚他被白焰火德星君锁定了,承受的压力无比之大,大到身体都要崩溃。 要知道,如今的他在诸多资源和机缘的培养下,终于触碰到了行气第三境界“先天胎息”的大门,虽说命修在力量上无法和性修相比,但命修的风险更低,求得长生的可能更大。 性修用的是天神地灵的力量,成效极快,只需掌握了其中的道术,只需有时间完成符箓,那么别说同境界的命修了,就算再强一个层次的命修都未必能够抗衡。 所谓“百年苦修,不及一块箓章”便是如此。 但是,命修的力量终究是自己,这就很稳,而且出手灵活,根本不需要准备时间。 另一边,性修在借用的力量虽然强大,却存在疯的可能,因为...凡人即便心性接近天神了,但终究不是天神,借用天神的力量,迟早会被天神那浩大的思想淹没,而疯。可是这也不绝对,毕竟性修里也是有人活到了人类极限的两百四十年的。 宋真青手指天神仿箓章,身兼行气第三境界,可谓真正性命双修的奇才。 但如果把第四境界摊开了来说,夏极已经是第六境界了,而且是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第六境界。 横跨三个境界的威压与锁定,岂是宋真青能够承受的? 宋真青再不复之前的狂傲,此时双目犹然圆瞪着,还未醒来。 大师兄弯腰,一副帮忙的样子,然后笑道:“大家都很开心,不是么?” 宋真青回过神来了,瞪大眼,看着这位微笑的师侄,只觉师侄的每一句话看着和谐,但都很刺耳啊。 大师兄叹息着道:“师妹太不知轻重了,我还特意告诉她,宋师叔是自家人,能不动真格就不要动,没想到师妹...哎,师叔,你且躺着,我去说说她。” 此时,一个常随大师兄的道童跑出来道:“师伯,师姑没有动手,她只是请出了星君大人。” 大师兄一拍脑门,“好像是这样哦...” 转瞬,他又道:“这也不行,没看到宋师叔腿都软了吗,裤子都尿湿了吗,快快快,快给宋师叔拿条干净裤子。” 说着,他又低头看向宋真青,“师叔,别着急,别尴尬啊,这尿裤子吗,谁没有过呢。” 宋真青走的是天才道,平日里又在太子洞修行,哪里是天天在外面混的大师兄的对手,他只觉气氛越来越古怪,侧头茫然地扫了扫四周,只见诸多弟子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噗~~~~~” 宋真青仰头,喷出一口血雾。 大师兄那道童很懂师伯脾气,急忙道:“师伯,还有河伯和东海呢。” “对对对”,大师兄又一拍脑门,安慰道,“宋师叔啊,你千万千万别当回事,都是一家人嘛,什么河伯,什么东海,总不成师叔被吓尿裤子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河伯吧,不至于不至于,师叔心胸放开阔点嘛。” “噗~~~~~~” 宋真青的头如摇摆风扇,左右晃了一圈,再喷洒出一圈血雾。 大师兄负手而立,淡淡道:“夕阳无限好...欸,师叔,你怎么吐血了?来人,来人啊。” “玉鹤子,够了!”灵露真人出声了。 玉鹤子是大师兄的道号,就如老二和老七都以“清”字开头,大师兄和四师兄的道号都以“玉”字开头。 四师兄俗名东方蝉,道号“玉蝉子”。 大师兄微微退开,行礼。 灵露真人看向宋真青,怒斥道:“师弟,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师...师兄...” 宋真青全身颤抖着,起身,而刚刚被那白焰巨人锁定的恐惧感,犹然无法散去,狠狠地植根在他心底。 二师姐不喜言辞,不擅言辞,她对这位师叔很没有好感,便多连一个眼色都不肯给,多连一句场面话都不愿说。 她挥了挥清冷的玄袍大袖,转身离开,于一掀一掀的开叉袍裾之间,修长如玉藕的长腿若隐若现,而笼于大袖的五指里,紧握着那暗红的“火德星君箓章”。 神秘,强大,清冷,还有天神转世的光环,使得她呈显出一种玄奇的魄力。 武当第九代第十代的弟子们,纷纷散开,让出一条道,恭敬地看她走过。 而待她走过,弟子们竟是纷纷转身,跟在她身后,随她一起离去,俨然一副以她为的模样。 没多久,此处就空空荡荡了。 大师兄对灵露真人道了句:“师叔,玉鹤子先告退了。” 灵露真人没有回答。 大师兄微微一笑,就带着道童离开了。 ... ... 午夜。 万籁俱寂。 初春的清风在山,朗月在天。 武当太极宫后方的空地上, 虞清竹一身玄袍,走在这春色的夜风里,拾阶而上,来到了白天里论道的那片空地上。 她一挥大袖,垂托手,手上盛放着暗红箓章。 她恭敬道:“多谢前辈相助,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对于这位暗中施以援手的前辈,虞清竹是非常感激的,但前辈并未说将这“火德星君箓章”赠予她,她自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将这等宝物收归囊中。 更何况,这中三品的天神真箓,实在是太珍贵太珍贵,珍贵到她即便捧着,都如捧着一团滚烫的火焰。 虞清竹捧着这团火焰, 良久, 再良久。 没有任何回应。 虞清竹道:“清竹子请前辈现身一见。” 空旷的地面,只有她的声音响着。 再过许久...却始终没有人出现。 虞清竹:...... “清竹子不信天上会掉中三品的箓章,请前辈不要再戏弄我了。” 还是没人回话。 “前辈!” ... 正在这时,忽地一个大黑球从远处丢了过来, 轻巧地落在虞清竹托着的巴掌心上。 虞清竹借着月光看去,只见是一个大蜜桃, 她愣住了,再眺望远处,只见不远的古树树梢上有一只猴子在骚骚地笑着,出“吱吱吱吱吱吱”的声音。 虞清竹忽地恍然了。 箓章...是猴子无意在山中捡到的? 而白天时候,也是猴子玩耍时,随手丢给她的? 二师姐这么冷静的一个人,也觉得懵逼了。 这已经无法用恐怖来形容的气运... 莫非,我真的是神? 二师姐本能地对猴子招招手,那猴子“吱吱吱”地叫了两声,转身在月光下露出扭摆的红屁股,又一溜烟地跑远了。 溜了溜了,主人的主人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50.长生不老肉 “火德星君箓章!” “她怎么会有火德星君箓章!!” “那东西...真的是火德星君吗?好恐怖...而这还只是火德星君的冰山一角,还只是人间能承受他的一点力量。” “师兄,你见过真正的九品天神吗?我是说不是天神将...” “师弟,冷静一点。” “怎么冷静,刚刚我觉得自己真的会身死道消! 祂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就觉得无法抵抗... 真的有神,祂们真的存在! 三十三天和彼岸都是存在的! 人间官九品,天上神九品,都是真的!是真的啊!!师兄!” “师弟,冷静!” 灵露真人捋了捋长须,看向宋真青,淡淡道:“有或没有,重要吗?我们所求的长生和祂们无关,火德星君箓章虽然强大,但是动用这章的人却未必强大。” “她是天神转世啊!师兄,星君都说了,这一世她为清竹子。” 宋真青的道心就如玻璃一般, 未曾粉碎时,在阳光里闪烁光芒引人注目, 而一旦被打碎,就成了一地的碎玻璃渣, 他抓着头,神色又懊恼又狰狞,“怎么可能,她那么一个被抛弃的小丫头,差点儿被卖入勾栏青楼的小丫头,她是那么卑贱,她怎么会是天神转世?她凭什么?” “师弟!” 灵露真人有些失望地看向这位道士。 之前,他从未见到师弟如此失态,如此地遇到一点事就一蹶不振,实在是...还不如个普通道士。 宋真青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今天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在灵露真人连续的呵斥之下,他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气氛稍稍沉默了下。 宋真青道:“师兄...抱歉了。” “无妨。” 灵露真人微微笑着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未必不是契机,能磨去你过去的锋芒,福祸相倚,这也是好事。” 宋真青羞愧道:“师兄说的是。” 灵露真人道:“师弟不要忘记我们要做的事,今日无法执掌武当固然遗憾,但晚几个月,武当还是我们的...” “师兄,我们真的要去...帮妖怪?” “师弟此言就过于迂腐了。 天下大变在即,山南道不过其中之一,钱塘妖灾亦不过是被曝光出来了的冰山一角,那还未曝光的却已是黑暗里的庞然大物。 如此局势,又何谈帮妖怪? 这不过也是为了长生,为了时势罢了。” “长生?真的能长生?”宋真青眼睛忽地亮了起来。 “那师弟以为这么大阵仗,是为了什么?”灵露真人负手悠悠道,“还不是为了分一块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的肉? 火德星君出世,不正是也预示着天地大变在即么? 等着吧。 群魔乱舞,诸神降世的时候或许不远了!” “太好了,师兄。”宋真青顿时开心起来,然后沉吟道,“曲高和寡,大道之路何其狭窄,妖魔也是天地之间德生灵,人尚且会为善为恶,更何况妖魔? 然,在天地眼里却无有善恶,我们又何必执着于帮不帮妖怪呢。” 宋真青很快想通了,只要能长生,帮妖怪又怎么了?善恶算个屁啊。不对不对不对,善恶本就不重要,人能杀妖妖杀人又怎么了?他不过是窥见了长生的机缘罢了。 想到长生,他心头火热。 这么多年...两百四十年的人类寿元极限,终于要被打破了吗? 灵露真人颔赞道:“师弟的悟性当真不错。” “师兄,可需要我做什么?”宋真青忽地充满了干劲。 “唔...这倒还真有一件事需得师弟去做。” “师兄请吩咐。” 灵露真人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随手丢出,道:“此事,师弟务必隐蔽,若是做成了,师弟之前被乱了的道心又可寻回,同时我们也才会有资格去参加这分肉大宴。” “分...分肉大宴?” “不错,吃一块肉,就可长生不老。” “当真?” “师兄何时骗过你?更何况,师兄还指望你做师兄的守护剑修,又岂会害你?” 宋真青点点头, 他摸着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眼中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有些动摇,但很快想到“分肉大宴”四个字,顿时有些动摇的神色又坚定了下来。 “为了能吃到肉,帮助妖魔也无妨。” “如此...就算牺牲一些小道士小道姑又如何呢? 反正...在之后的天地大变里,他们这样也的也活不下来。与其让他们见识到世界的黑暗,不如让他们早早地葬身在此时的和平中。” 宋真青握紧瓷瓶,喃喃道,“贫道是为了你们好。” ...... 虞清竹捧起瓷杯。 轻抿了一口茶。 而她对面是道乡里制造金身像的老师傅。 虞清竹既然答应了要供奉火德星君,自然不会食言。 她和老师傅细细说明了那位白焰巨人的模样后,老师傅在纸上试画了几次,待到确认后,才说过一些时日再来请星君金身。 虞清竹为人冷冷清清,所以由大师兄陪着来。 大师兄和老师傅倒是熟稔的很,两人用乡里土话谈笑风生地聊着天南海北,胡天海地扯着虞清竹根本无法加入的话题,不时爆出笑声。 虞清竹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把一些废话聊那么久,还聊的那么开心。 她就如一尊冰冷的玉像坐着,静静喝着茶,不时伸手拂过腰间的小囊,囊里是暗红色的小章。 这事儿不是秘密。 已经传了出去。 火德星君本君显世。 武当清竹大师乃是天神转世,所以才在无有观想法、无有秘咒的情况下,能够成功地请出火德星君。 如今,天神降世,武当太极宫这是又要请一尊神仙像,或许不久之后,会再立一个香火宫了。 反对? 不存在的。 天神确确实实地降世了,这是福气,怎可能反对? 老道虽然不在,但其实老道大多起到的是一种“坐镇”的作用,而实际事宜早就放手给后辈了,所以他孑然一身可以入妖域斩妖魔。 清竹大师之名虽然还未如日中天,但却已经迅升温,她或许还差几场战斗来证明自己。 这些都是名。 虞清竹不喜欢,但武当需要。 她听着大师兄和老师傅的聊天,一时间思绪有些飘远了。 她想起了师弟。 然后又想起了一句诗: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师弟... 就是这样的人啊。 其实,她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但有师弟这么过,她就也满足了。 师弟... 我会守护你,还有大家。 清竹大师心底默默说,她的五指则是握紧了这天赐的箓章。 “星君,今后拜托了。” ...... 二师姐绝对想不到,那位恐怖的星君在做什么。 星君正翘着腿,躺在瀑布边青石上,在吃桃子。 这桃子可是极品,几乎一咬就溅出汁水来,甜而多水,非常好吃。 一个个树妖腆着“画着太阳”的肚皮,用小短手自己摘下枝头生出的水果,捧到那翘腿的白袍小道士面前,推推嚷嚷地喊着“老爹老爹”。 “老爹,吃我的桃子,我水多~~” “老爹,桃子哪有梨水多,我的梨子全是水~~” “哼!水多有什么用,要甜才行~老爹,我的最甜啦~~” “水多才好!” “要甜的好!” 明明没到结果的时节,但这群成了精的果树妖硬生生地结出了最甜的果子,然后争宠般地献给夏极,献给它们的太阳。 而那些非果树类的树妖则是有些难受,远远地站着,在春风里随风动着枝桠,出“杀杀”的声音。 其实,自夏极随猴子去那现【山经】的秘谷,现那小太阳还有巨骸骨,以及用“芥子细沙”复制出小世界,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这段时间里,他除了修炼,也会再随着猴子去探索一下,可惜再没什么大现。 同时,他自然而然地开始探索这属于他的芥子世界。 毫无疑问,这是个神奇的小世界。 地方不大,方圆两百里,再往外就是黑色的虚空,无法进入。 然而,曲折的山峰无形之间扩展了这两百里的直线距离,以至于在芥子世界的边缘竟然还“复制”到了武当太极宫的一座石阶。 夏极做了几件事。 第一,敲碎了秘谷山岩,使得镶嵌在石头上的小太阳升空,照耀着整个芥子世界,然后芥子世界就可以永远沐浴在光明里。 第二,从芥子世界带灵花灵草外出,然后又把外面世界成了精的树妖带入芥子世界。 第三,在芥子世界里漫无目的地散步。 51.邪恶树妖 夏极吃着果树妖特供的蜜桃、雪梨。 左手一动,就是一团炽热的苍白火焰升腾起来。 看着这白焰,小道士眉眼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原来我终究还是正道啊...真好。” 而那白焰浮现之时,其中的大日真元熊熊沸腾着,引得一群树妖带着星星眼,出一片“哇”的惊叹声。 还有的则开始趴在地上,喊着“老爹万岁~~” 夏极摘了酒葫芦,仰头直接灌了几大口,酒入五脏六腑宛如清泉入了烈火,舒服的很, 他抬袖擦了擦嘴角,指着远处的瀑布,扬声道:“君不见大河之水天上来,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命不易古,山海长存,不做山海做凡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喝!!” 说罢,他又是仰头浮一大白。 反正木屋屋檐下挂着的酒葫芦还有不少。 而且,现在他已经寻找到了新的生财之道:卖水果。 他看着如此多的果树妖,忍不住心情舒畅,真就是可以“桃花仙人种桃树,摘得桃花换酒钱”,这么大这么水多的水果,总归能卖好几个钱吧? 酒。 真好。 饮一场。 醉生梦死。 上不听鬼神不可一世,下不听苍生絮絮叨叨。 隐于世间,来过,走过,看过,何必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喝着喝着, 不知为何,他忽地想到师姐说的那句话。 “她年年都来,在镇上,在香客里,偷偷看师弟。她和师弟长得很像,已经很多白了,在知道师弟不在山上的时候,她很难过,毕竟从天阙皇都来这里一次并不容易。她和我与师父说,可能的话,她想师弟随她回皇都,然后她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弥补师弟...” 夏极揉了揉本就乱糟糟的头,忽地安静了下来。 这句话好像一根尖刺,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个年代不比他前世,除了修道有成的人才会长寿,普通人的寿命还是很短的,所谓“七十古来稀”就是大多人的现状,正常来说,能活到六十多岁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自己已经二十二岁了,那位生母应该四十多了吧... 四十多啊。 他又取了一壶酒, 正要饮时,忽地耳朵里探出阿紫的脑袋。 而阿紫的身体却还在他耳中的芥子世界里。 “主人主人,你快进来看看,这里好像有点奇怪欸~~”阿紫声音有些急促。 夏极收回思绪,应了声,然后随手把阿紫的头按了回去。 同时心念一动,也消失在了原地。 一粒沙从半空坠落,弥散入风中,又落在地上,成了诸多尘埃里的一点。 暖而柔和的光从天照下。 灵花灵草的气息弥散开来,空气格外清新,可以说...任何人,哪怕是普通人在这种地方都可以延年益寿,因为这片大地是以某个不知名存在的尸体温养而成,空气里都是闻得见的灵气。 夏极行走在这独属于他的世界里。 当然,他早试过了,这里虽然是武当山的某一处景象,但却无法签到,就在他将这土地“复制”来的时候,这片土地就已经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阿紫在前带路。 夏极挥舞大袖,黑如蛇,在林间的光影里奔跑。 “生什么事了?” “主人,你带进来的树妖们有些怪怪的。” “细说。” “就是...哎呀,就是很怪。”阿紫显然早就忘掉了花魁和优雅,措辞随意,能够用以表达的词汇有限。 路程并不长。 阿紫停下脚步,让在一边。 夏极站在一处高丘上,看向远处。 入目的数十个树妖给人一种狰狞与邪恶之感。 先就是长在树身上的嘴巴,完全成了锯齿形。 根须则是每一根都如同尖锐的杀人矛一样,充满着危险的味道。 一双瞳孔带着冰冷的杀意。 而更明显地是,整个树妖地身体都覆着一层诡异的淡黑色。 啪。 夏极从高丘一跃而下,直接向树妖们走去。 那些邪恶的树妖们开始拜倒,眸子里闪烁着暴躁,然后狂热地高呼着。 “老爹!” “是老爹啊!” “老爹!!!” 夏极直接运用望气术,顿时间,一股红色的煞气弥散开来,笼罩在那些树妖身上,衬显的树妖们越狰狞。 难怪阿紫惊慌,这些树妖太古怪了。 然而,这些古怪地树妖就如狂信徒一般地高喊着自己的名字,那就更古怪了。 自己可是正义的天神啊。 夏极明白这事不简单,走到树妖们前问道:“生什么事了?” “老爹,我想吃人!吃很多人!天天吃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吃!吃不掉我可以用树根包着藏在泥土里!绝不浪费!”一个树妖扬声吐露了心声。 夏极抬手拍了拍它。 明明是拍在树身上,却有一种拍在重甲上的感觉。 夏极心念一动。 嘭! 这个树妖顿时沐浴在一片苍白火焰里,然后狂奔了两步,就化作了灰烬,风一吹就散在空中。 而夏极精确的掌控力,使得火焰并没有烧到其他东西。 夏极看向其他树妖,再问了一遍:“生什么事了?” 他本以为他杀鸡儆猴,这些树妖都会害怕。 吃人? 想多了。 但意外生了,不知为何,这些树妖格外兴奋。 “老爹降下神恩啦!” “啊,这位幸运的树已经荣归老爹的怀抱了。” “老爹,我也要。” “我也要。” 树们就很狂热。 夏极明白了,这些玩意是疯了,是狂信徒中的狂信徒,死亡对它们来说不是恐惧,而是回归。 他无奈地揉了揉头,这些树妖可是他挑选出的第一批入芥子世界的树妖啊,怎么会这样? “老爹,老爹,老爹~~”邪恶的树妖们围绕成一圈,绕着夏极居然跳起了诡异的舞蹈,神似某个黑暗里的古老人种在祭拜着某个还在沉睡的邪神。 “别跳了,站好!” 夏极一声令下。 那些邪恶树妖顿时乖巧地立正,排成一队。 夏极问:“你们谁能说说,到底生什么事了?” 树妖们乖巧地各自展示自己的力量。 树根如长矛! 锯齿嚼钢铁! 树枝如刀阵! 树叶如飞刀! 巨大的树身则如大型装甲车! 而这些树妖还没化形,却已经学会了奔跑,树根如长矛般“哚哚哚哚”地插在地上,出骇人的声音,然后带动着树身往前跑的飞快,如一只只巨型蜘蛛一样。 还有的树会闭着眼睛装作普通的树,但是...它的树根能够从地下忽然戳起,将周边小范围里的所有存在贯穿,哪怕岩石也无法阻挡。 可想而知,无论什么人,哪怕道士,在密林里遇到这么一群玩意,那绝对是噩梦。 52.变故再起 对夏极来说,这芥子世界虽说是他“复制”的世界,是独属于他的世界,但是...他对于自己的这个世界只能感知,却并不能了解。 就如一个揣在兜里的苹果,可以看可以摸一目了然,但你却无法说清楚这苹果怎么生长出来的、为什么会长成这样。 甚至...某种程度上,这个世界里的存在还能杀死他。 当然,“复制”只是复制了一切非智慧存在,囊括山峰地形、没有成精的灵花灵草、以及整个的那具巨尸。 所以,目前为止,并不存在能杀死他的东西。 此时...那些邪恶树妖兴奋无比,或如蜘蛛般在地上、绝壁上乱爬,或是挥舞着刀阵般的枝干出利刃破空呼啸的声音,并没有哪个树妖能为他解释。 阿紫就更别指望了。 夏极只是略一思索,就大概明白原因了。 还能有什么? 就是这方土地,还有那太阳有问题。 灵气浓郁,却也暗藏死气,使得一切灵花灵树无法结出果实,无法成精。 这里是“生命成长”的圣地, 也是“生命诞生”的禁地。 是一个矛盾且复杂的区域。 夏极也正是看中了这片土地的不凡,所以才在不多的选择里直接用芥子细沙“复制”了这片土地。 看到邪恶树妖们兴奋嗜杀、视死亡为回归他怀抱的模样。 夏极也是无语。 他堂堂一个能被火德星君箓章请出的正道神灵,为何会养这么一批东西? “主人,怎么办怎么办?”小狸猫如没头的苍蝇,看着那些同样没头在乱跑的树妖,有些不知所措。 夏极问:“阿紫,你在芥子世界里也待了一段时间了,有没有觉得异常?” 阿紫愣了下,明白主人怀疑“一切是这个世界造成的”,她闭目好好感受了下自身,然后摇头道:“主人,我身体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 夏极摸了摸下巴,忽道:“你在芥子世界里没法修炼吧?” “是呀~”阿紫道,“我是要拜月修炼的,而芥子世界一天到晚都是阳光普照,所以我都是在这里吸收一点灵气,晚上就出去修炼呢。” 夏极仰头看向芥子世界天空的太阳,或者说那个已经死了不知多久的未知存在的瞳孔。 阿紫甩着大尾巴道:“主人怀疑是太阳的问题?” 夏极点点头,“阿紫啊,这一批树妖应该还有三十个,任由它们成长,看看会变成什么样。你的话,多关照一下从这个世界挪到外面的灵花灵树,如果成精了记得告诉我。” “是~主人~~”阿紫拉了拉裙子,优雅地欠身。 夏极道:“你表现一直都很好,想要什么奖励吗?” “奖励呀~~”阿紫亮了起来,忽地想起《花魁回忆录》里常常说的“团扇掩面、霓裳舞衣”,于是道:“主人能不能给我买个团扇还有霓裳舞衣,我要紫色的~” 夏极想想,这一套下来得不少钱了,但毕竟是这么乖巧的小妖奴,便是道:“行,有机会去城里的话,我们就买,这些东西镇上买不到。” “主人真好!!”阿紫兴奋的大尾巴藏不住了,从裙子里露出来,一甩一甩地蹭着夏极的腿。 夏极离开芥子世界后,就从怀里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白鹤御剑术】。 这功法来自于武当道藏阁,是夏极从四师兄那边借来的。 这功法只截至剑意为止,可兼修啸法而提高,修炼到高深处,可以于秋风落叶密林中行走而片叶不沾身。 也许对别人来说,这是很不错的进阶功法,但对夏极来说却很浅显了。 只不过, 如今, 他的行气只要坐在太阳下就可以; 他的横练只要坐在瀑布下,外带三餐加些富含矿物质的石头就可以; 至于生命真元,因为没杀戮,所以修炼不了; 至于那一式云之君兮,也是已经修习透了,如今就差行气境界的提升,来动用更高深的剑相; 而三闪金光咒的第三闪——日月星之光,也已经熟练掌握了。 简而言之, 他所有的功法都上了正轨,都已经很成熟了,都可以自动修炼了。 因而,他的时间空出来了。 如果不学点其他东西会太无聊。 但是,他已经没有其他渠道能得到功法了,所以就去了四师兄那边借书说要看些武理。 四师兄别人是不借的,但老道特别关照了小师弟不是别人,所以四师兄还是借给了他。 夏极修炼这【白鹤御剑术】,简直就如大学生去看初中生的教科书... 待到穿透树林的落地光斑暗沉时,宿鸟归巢,大片大片的鸟儿哗啦啦地巡弋过天空, 黄昏暮色,光明渐淡,蓝天转为蓝黑,很快就会星空漫天。 夏极收起【白鹤御剑术】,打了个哈欠, 然后随手一招,一根树枝就飘到了他手里。 白袍小道士一跃而下,站在瀑布边,喊了声:“叶来。” 没什么反应。 夏极侧头,对着悟性低下、正懵逼的树妖们看去。 其中一个聪明的树妖忽地灵机一动,恍然大悟, 它摇摆着身体,将枝头的叶子纷纷向夏极的方向射去。 这树妖这么一表现,其他树妖也开窍了。 顿时间,明明是初春时分,却是落叶漫天,化作一个庞大的漩涡,向白袍小道士卷去。 夏极抓着树枝,闭目凝神,收敛罡气,就往前踏步而去。 叶卷过,掠过,但他却如一只灵巧的白鹤,从这诸多落叶里走过, 身形好似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猛地闪一下,却又还在原地。 几步之后,漫天叶落。 片叶不沾身。 夏极随手弹开树枝,在二十倍状态下,他已经只需要一天就可以把一本功法修炼到高深之处了。 而额外参悟一本功法,也会为他带来视野的开阔,和从另一个角度去审视自己的力量。 “明天再借一本吧。” 夏极伸了伸拦腰,该泡药澡了。 阿紫如往常般,按照他的要求早早准备好了一缸热水,热水里沉着药袋,这是修行【山经】所必须的物品。 第二天, 夏极去了道藏馆,归还了【白鹤御剑术】,然后又借了本【紫电御剑术】。 四师兄也是无语,问:“师弟,你是不是把书盖在脸上睡了一天?” 夏极严肃地告诉他:“不,师兄,我已经全部掌握了。” 四师兄呵呵笑了笑,失去了和他谈话的兴趣,然后取了【紫电御剑术】丢给他。 如此这般... 一晃又是七八日过去了。 虞清竹请回了火德星君的金身像,虽然只有一米多高,但奉在神龛上也算是高高在上了。 而待到老道归来后,她和师兄都会申请去修建一座火德星君的6地行宫,以堂而皇之地供奉。 但此事是大事,需得昭告道乡,而不可随心所以的废立。 另一边,夏极以每天练成一本功法的度在度过着平凡而简单的日子。 这一天, 四月近末。 深夜,繁星点点。 夏极正睡在木屋里,忽地听到远处传来交集的“吱吱”声。 是猴子。 猴子来到这位“丛林太上王”面前,恭敬而又畏惧地比划着,奈何夏极听不懂。 他拉出了翻译官。 阿紫听了一会儿,对夏极道:“主人,小猴子说...它看到武当有一个道士在往北山行走,而这道士身后跟了一个道姑。 那道姑看起来非常不对劲,好像是在梦游一样。” 北山? 夏极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不少猛兽都从北方逃来。 他问:“猴子认识那个道士和道姑么?” 阿紫又问了问,然后翻译道:“主人,猴子说...这个道士和上次那个惹麻烦的道士是一个人。” 宋真青??? 提起这个人,夏极顿时觉得睡意没了,道了声:“去看看。” 53.午夜血字 夏极说罢,就纵身一跃,骑在了猴子身上,淡淡道:“走!” 也许这就是丛林王中王的特权。 每次外出,都可以更换不同的坐骑! 就如同前世有钱有权的人物,都会拥有很多名车一般。 猴子:??? 猴子承受不了主人的主人的体重,趴了下来。 但它是一只坚强的猴子,它咬着牙、倔着骨、捏着拳,以一股傲气顶起了傲骨,让主人的主人可以稳稳地坐在它的背上。 然后,猴子奔跑了起来。 夏极心底生出了一种浓郁的古怪感。 把猴子当坐骑怎么感觉在骑着人一样? 而且猴子全身都是骨头,坐着很不舒服。 虽然没人看到现在的他,但他还是觉得特别傻。 唔... 他忽地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本叫西游记的书,难怪狮子老虎大象孔雀都能成为神仙坐骑,偏偏没有神仙用猴子当坐骑... 想来,前世书里的神仙们都喜欢骑妖怪,尤其是骑着大妖,会有一种前世开着豪车的感觉。 美猴王这么强大的存在,本应该被不少大能看中,或许就因为他是猴子,所以才没有神仙对美猴王提出“当我坐骑”这个要求。 确实,无论从美观,还是舒适感来说,猴子实在无法胜任坐骑的职位。 “算了。” 他从猴子身上跳了下来。 猴子知道自己失败了,流下了耻辱的泪水。 夏极简短道:“带路。” 阿紫也过去拍了拍猴子脑袋,为这位失败者打气:“吱吱吱。” 猴子眼中露出坚毅之色,它振作起来了,继续在前面带路。 阿紫踩踏着金刚琢子,如月色夜风下的紫色魅影,琢子转的太快了,也带动着她飞快地来回舞着,以至于夏极的度都比不上她。 阿紫看到主人居然在亲自走路,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但这片区域里的猛兽有限,无论老虎还是熊瞎子都距离此地较远,无法及时调度到位。 她忽地贴近夏极,咬着手指,眼珠子咕噜噜转着,鼓起勇气道:“主人主人,要么...阿紫当你的坐骑,好不好?” 夏极瞥了一眼她。 呵。 呵呵。 呵呵呵。 这小身板,无论是化形还是不化形,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坐骑。 阿紫感受到了这无声的嘲讽,明白自己已经被拒绝了。 她的心顿时受了伤,抿着唇,眼中噙着泪水。 她哽咽着问:“主...主人...就因为我是一只小奶猫吗?” “小奶猫就不能成为坐骑吗?” 夏极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和道:“阿紫啊,这不是奶猫的问题,而是你太小了。” 小狸猫的体型,除非有朝一日法天象地了,否则怎么能支撑起他的重量? 阿紫鼓起腮帮子,大眼睛里有些生气,心中暗暗吐槽:“那不还是嫌我小嘛~总有一天我要证明给主人看,小奶猫也能成为强大的坐骑!!” 说话之间,一人一妖一猴,已是往远飞掠而去,逐渐淹没于黑暗里。 ... ... 深夜,群山起伏,残月投落的光在山脊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昏黄。 在山间奔行的人,根本无法被窥见。 至于奔跑的声音,更是被风声、树木声所掩盖。 而在这样的山道之间,此时正有数道身影在飞掠着。 严格来说,这是十个人,中央的道姑裹着玄色道袍,而周围的道士道姑都是白袍。 道袍之后皆是一个太极的图纹。 被众星拱月般簇拥在中央的道姑自然是虞清竹, 她身侧还有一个符修, 八方则是八名剑修。 十人很快跑到了一个岔路口,稍稍停顿,前后的两人分别点燃了火折子,在漆黑夜色里多了点光。 虞清竹侧头看向带路的剑修。 那剑修露出回忆之色,然后恭敬而急促道: “师姑,我没说谎,怜星子真的有异常,她半夜外出,往武当北山走去。 我问她去哪儿。 她不说话。 然后,我正要再搭话,她却忽地加快度冲了出去。 我想要拦她,天空却忽地射来一些叶子,警告我不要再追。 飞花摘叶做飞刀的手段,我也能办到,可是...那拦住我的叶子却比我厉害太多了。 这事有古怪,可我开始还想会不会是怜星子师妹的私事。 可我忽然想起师妹的神色不对...她的神色充满了迷惑,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样子,这让我想到幻尘宫的幻术之法。 所以..” 虞清竹静静听着。 飞花摘叶,这应该也是行气之人的手段,那么...这不是妖,而是人为? 人为? 怜星子师侄很是单纯,又经历过两次打击,一次是寒雾镇上的团队全灭,一次则是黄林村里遭遇的剧变,回来之后,她心神受了打击,正在调理。 若说是怜星子白天到后山散心,那还可能。 但深夜时分自己跑出去,那绝对没人信。 虞清竹平时沉默,但思维却很是敏捷。 她思绪如电。 武当一向太平,除了前些日子宋师叔和灵露师叔出洞引了一些骚动之外,再没有其他异常了。 这就很容易让人把两件事产生联想。 但是,她已经做出了安排。 十人小队暂时停下,很快远处又一道身影从远处山坳的雾气间飞掠而来,是一个年轻白袍剑修。 剑修行礼道:“师姑,我以急事为由去太子洞问过了,灵露真人让我无事勿要打扰。” 虞清竹忽问:“宋师叔呢,他可曾说话?” 剑修愣了楞道:“不曾。” 虞清竹神色动了动, 正要说话。 忽地,四散开的剑修里有一人大呼出声:“师姑,这里,这里。” 那年轻剑修举着火折子,正站在一棵古树前。 山雾已起,焰光如红墨渲开,在黑暗里撑开一个小范围的光域。 荒草摇晃,远处的狼嚎或是不知名野兽的吼叫,随风断断续续。 虞清竹霍然转身,踏步而去,众人也随她而动,时刻在她数米外构建出一道“防御长城”,以防任何偷袭。 若是有大战,他们谁都可以受伤,唯有师姑不行。 有师姑这种层次的符修在,任何逆风局都可能翻盘,但若是师姑受伤了,那就是断了一切可能。 道乡之中,剑修符修,定位很是明确。 师姑这种,就属于“行走的宝贝”,挥极其稳定,爆力也很强大,属于每个剑修都希望和她组队的人物。 现在师姑又得了“火德星君箓章”,再加上“天神转世”的光环,更是一跃成为了“行走的稀有宝贝”层的人物。 和师姑组队,年轻一辈们都很有安全感。 虞清竹看着那棵古树。 皱褶的树皮之间,有鲜血。 鲜血似乎勾勒出什么字。 火折子靠近后,照清了字。 两个字: 救我。 字色血红,还未干,显然书写没多久。 字迹潦草,非常急促,显然书写之人几乎没有时间来写。 众人很容易地联想到是怜星子的求救。 这棵树位于通往北山的岔路。 看来已经不用选了,这是这条岔路。 虞清竹心底满是疑惑,很想探查清楚了再动,但箭在弦上不得不,时间仓促她也只来得及组建这样一支十来人的探寻小队。 那么,这字迹究竟是怜星子的求救,还是有人故意留下的呢? “师姑,怎么办?” “师姑...我们往北边走吗?” 年轻道士们纷纷询问。 虞清竹道:“都小心点。” 说罢,一行十一人选择了继续往北而去。 山势起伏。 很快,这十一人到达了一座还算高山峰上。 众人稍稍顿了顿,在前开路的剑修也不是菜鸟,顿时借着高处,运用望气术往北方看去。 然而,此时天色本就黯淡,而不知是不是距离和山势遮掩的缘故,望气术竟然看不到半点异常。 开路的剑修转身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异常。 “继续走!注意路上有没有暗号。” “是,师姑~~”众弟子纷纷打足精神。 54.好色老猿   “跟上了,终于跟上了~~”   阿紫偷偷摸摸地站在绝壁的阴影里,俯瞰着双峰之间峡谷上的两个小黑点。   她踩着金刚琢子,不仅度飞快,而且能够无视重力规则地在竖直的绝壁上行走。   工具人猴子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一路不停歇地狂奔和追赶,让它累坏了,但能够为主人和主人的主人服务,乃是猴的光荣。   猴,不辛苦!   阿紫一溜烟从绝壁降下来,对夏极道:“主人,就在我们旁边的峡谷里了,是宋真青,还有一个道姑是怜星子,就如小猴子所说,怜星子好像在梦游。”   果然是宋真青。   至于怜星子?   夏极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小小巧巧的少女模样,嗯,熟人了,曾经深夜一起去上过厕所,有交情在的。   只不过,这怜星子没随三师兄再外出,留在山上,却不想遇到了这种事。   她这样子,十有**是被控制了。   宋真青好歹是师叔辈的,之前虽说傲慢,但好歹都只是内斗,可现在...他到底想做什么?   夏极从没想过武当山上的自己人会出这种问题,尤其是老道不在山的时候。   “主人,怎么办?”阿紫双手抚胸,做出随时听后命令的姿势。   夏极收回思绪,他看了看阴恻恻的绝壁道:“阿紫,你监视着他们,同时在前引路...我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是,主人!”   ...   ...   已经走了很久了。   深夜也到午夜了。   群山崔嵬如沉睡的巨鬼雕像,一尊一尊蹲在大地上,俯瞰着在狭窄过道里行走的血肉之躯们。   两道身影,一玄袍,一白袍,往前快地奔行着。   怜星子在前。   宋真青在后。   这种走位,是因为师兄交代过,必须让怜星子在他的目光中,否则片刻之后,法术自破。   这一路上,宋真青也想了很多。   他少年天才,顺风顺水,去过黄梁山,在梦里度过一世后更加坚定了自己是天才的想法,他这种非但没有感悟出“心如止水”,反倒是更加不可一世的道士也属少见。   而按理说他这种该叫失败了,但他却得意洋洋地告诉别人,这叫坚持本心。   再加上他老师的坚持以及当时箓章刚好空了一块,他就还是得到了箓章。   之后,他就去了太子洞,和师兄一同修行。   在修行途中,他现自己更喜欢剑修,于是就转而主修剑了。   这一修行,就是十多年。   本准备大干一场,结果才出洞,道心就粉碎了。   现在,他的心很乱。   利用师兄给的丹药操纵了怜星子,然后去往北山见一位蛰伏的大妖。   一路上留下记号,则是为了勾引那位师侄过来,从而和那大妖一起,坑掉她手中的火德星君箓章。   他的心很乱。   毕竟,他当初修道的时候也没想这样。   他之前坚定了想法,但开始执行后,又有些举棋不定,一路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样似乎不好。   可是,此处已经很接近北山了,他的心又忽地狠了下来。   无毒不丈夫!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师兄说了,只要这件事能办好,我们就可以顺利地掌控武当,然后暗中协助那些妖魔,从而获得出席分肉大宴的资格!   世道将变,这些什么师侄根本撑不过去,早点死了,也好!   师侄们,不要怪我,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黑云遮月,又褪去。   大地,时暗时明。   春寒冷风,穿过千山万壑的千疮百孔,出哀鸣的鬼哭狼嚎。   宋真青放缓了脚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峡谷,也是师兄交代的地方了。   所谓“峡谷藏气,龙气蔽妖”。   故而大妖都喜藏于深山老林,或是皇都之中,   故而天子喜道士长驻天阙,一为长生炼丹,二为降妖除魔,就是这么个道理。   宋真青本能地动用望气术,这一看,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浓郁的黑气正在翻滚着,   以至于近乎实质化,而形成了一朵恰如蘑菇的黑云,在半空漂移。   月光里,隐约能见到黑云里的一个巨大人形轮廓。   而这黑云里,居然还有女子的惨叫。   宋真青好歹是武当的天才道士,眼头见识还是有的。   换做小道士来或许认不得。   但他已知道。   宋真青忍不住喃喃道:“老猿好人间女色,每窃妇以逃,本旧来传说,却未想到竟是真的生了...”   猴妖自古好色,猴急、心猿意马这些词,或正是因此而来。   而他也已经明白师兄让他带个漂亮道姑来做什么了。   一来,是送给这大妖的礼物;   二来,是引来虞清竹的诱饵。   至于引来之后,他完全可以假装无辜,同时操纵着怜星子偷袭,以至于让虞清竹无法使用火德星君箓章。   虞清竹的箓章一旦丢失,那么以自己和大妖的力量,完全可以让这里的人有来无回。   至于师兄所说的“自己可以寻回道心”,大抵就是可以看着虞清竹被这猿妖羞辱至死,甚至他也能分一杯羹,并得到虞清竹的箓章。   若是老道在山,师兄或许还会掂量下。   但现在...却是最好的时机!   宋真青心底又稍稍动摇了下,没想到会这么邪恶,但转瞬忽地又坚定了。   能够看着那位冰清玉洁、一副高傲模样、如看不起任何人的虞清竹受辱,能够看着虞清竹求饶打回原形,他心底就一片燥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不过是为了修复他的道心罢了。   想到这里,宋真青再无犹豫,一挥玄袍袍裾,扬声道:“见过前辈!”   那黑雾里却没有半点回应。   只是响着女子绝望的惨叫。   片刻后。   女子声音平息。   一只毛绒绒巨臂从黑雾里伸了出来,随手丢开一具女子干尸。   看装扮,似乎是某个周边城中某个富人家的千金小姐。   嗡嗡的声音这才从黑云里传来。   “事情,我都知道...我会配合你。”   宋真青大喜。   看来师兄另有手段和这大妖联系,居然已经说好了。   那他更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了。   黑雾里的存在似乎已经完成了对怜星子的观察,嗡嗡道:“这小道姑,我很满意。”   声音落下,一条毛绒绒如蟒蛇般的长尾就垂了下来,卷向小道姑的腰。   宋真青愣了下,急忙道:“前辈,这...”   他话音还未说话,就已被打断了。   “放心,我刚吃饱,暂时不会动这诱饵...   现在不过是先看看她,为她先宽衣解带,缴去符笔罢了。”   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说的淫邪之气,和一种迫不及待,甚至还有大口大口咽口水的声音。   怜星子本就算的上可人的那一类,身形娇小,肌肤细嫩,再加上修道修出的一股出尘之感,更是和普通女子不同了。   宋真青听到猿妖解释,不禁舒了口气。   他倒不是担心怜星子会怎么样,而是担心这大妖坏了布局。   此时,因为宋真青目光脱离了怜星子一小段时间的缘故,这位小道姑也已经清醒过了,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又看着头顶那团黑云里垂下地尾巴,不禁出一声尖叫。   可是,她的尖叫,只叫了一半,就忽地被侧边的光吸引了。   不止是她,宋真青,还有黑云中的猿妖也纷纷看去。   那是一点光。   璀璨,明亮,从天边而来,度快如闪电。   宋真青嘿笑一声:“金光咒。”   就算最普通的道士都能施展的咒。   但紧接着,他笑不出来了。   他不是没见过金光咒,但绝对没有见过散着这么恐怖力量的金光咒。 55.杀 光。 闪过。 根本不因宋真青的神色变化,而快慢或停顿。 除了普通的金光外,还有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 光透体而出,足有数尺,使得来人如一个金身的小巨人,照出一片亮域。 “谁?!!” 宋真青厉声问。 他不记得武当有这么可怕的道士。 但,忽地,他醒悟过来,此时他已经被这道士“现场抓奸”了。 这道士不死,他就完了。 他喊道:“前辈,我们合作,杀了他!” 猿妖自然知道。 但猿妖可是成了精的,它的尾巴并没有收回,而是继续卷向傻掉的小道姑,来人显然是看到这道姑遇难才出现,那么它只要抓着这道姑就可以让来人投鼠忌器。 道士什么的,最怕威胁了。 怜星子如在噩梦里醒来,不顾头晕目眩,急忙翻滚,试图躲开着一卷。 但她是符修,体术在猿妖这等大妖面前完全是连“被碾压”的资格都没有,而是蝼蚁般的存在。 她虽然反应了,猿尾虽然未至,但一股子劲风已然拍来, 她只觉被一根铁棍狠狠抽中小腹,整个人吐出一口血,双眼一黑。 伤很重,但不致死。 那软钢般的尾巴继续卷落, 金光却已经跨过长距到了。 光里的道士自然是夏极。 三闪金光咒之后,时间好似都变慢了,夏极本就强大的体魄被额外三重增幅后,变得恐怖无比。 他看到猿妖尾巴在慢慢落下,猛地加快度抬手抓去。 啪。 五指握住了尾巴。 一下扯住,握紧。 猿妖一惊,它眼里,来人本就是快如闪电了,那忽地抓了一下更如闪烁般,在两个空间里出现突兀的定格。 紧接着,一股巨力传来。 它只觉身子之中,从黑雾里被拖拽而下。 顿时间,一个硕大的猿猴脱云而出,四脚朝天。 “吱!!” 猿妖一转脸,龇牙咧嘴,凶态毕露, 一瞬间全身毫毛倒树,根根如钢针, 而躯体更被妖气所斥,如充气般鼓气,肌肉膨胀,肌肤呈现出金属般的黑泽, 尾巴猛抽,还未抖动大幅度距离,只是些微的摆动,就已经带动周边气流沸腾起来,一丝一丝如割人的利刃。 狂风卷,空气里出无数剃刀的撕裂声。 那金光的身形却没有半点僵,也没有半点介意着漫天的气刃,而是不依不挠地拖拽着它的尾巴,往下拉扯。 金光和妖气触碰,出哧哧哧的声响,如滚水遇滚油,犹如两军交锋。 不过一眨眼的僵持后。 强烈的失重感再度传来。 猿妖再度失重。 它凝聚的力量竟然崩了,就像掰手腕一般,兵败如山倒。 它觉得自己成了钟摆。 金光里的夏极抓着它的尾巴,双手拽着那大猿的尾巴,猛然一掼。 嘭!! 足有四米多高的猿妖划过半圆弧度,狠狠夯砸在地上。 尘土飞扬,射悬半空,如若静止, 而地面已裂成渐渐延伸的蛛网。 可猿妖这等大妖身体何等强健? 不算太疼,但耻辱极强。 它想借着落地的时候起身,反击, 却忽地又一股巨力传来。 它再度被动地腾空而起。 “嗷!!!”它怒愤地出声怪叫,怪叫在四处震荡,但它的身体又在失控中失重了。 嘭!! 再一下夯砸在地上。 嘭嘭嘭!!! 金光人拽着大妖,如抓着鼓槌。 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 夯击这大地的鼓面。 地面上,一切石头都在颤抖,一切树木都在颤摇。 猿妖疼了。 它想稳住身体,但不可能的事。 它每次落地,四肢都拼命地抓向地面,但却根本无济于事。 好似这拽着它尾巴的根本不是道人,而是个比它还要怪物的鬼东西。 但怎么可能?! 另一边。 宋青真。 这道人曾经去云游过,但他保证他云游时所面对的所有事件加起来都没此时这么恐怖。 他咽了口口水,脑子嗡嗡,完全不知所措。 他腰间的小囊里明明有箓章,却已经忘记了用。 他如即将被施暴的弱小者一般,颤抖着抓起了距离他最近的武器——背后的剑。 剑抓住。 他心才稍安。 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但他才抓住这跟救命稻草,就看到一个黑色巨影飞来了。 猿妖在短暂的时间里被夯地头晕眼花,它被投掷出去后,在半空张牙舞爪,四肢疯抓着空气,尾巴想要率先触碰地面,以维持住身体的平衡,然后扳回一局。 轰!!! 它直接撞击在了宋真青身上。 咔咔咔...一串儿骨折骨裂的声音传来。 巨猿的躯体,夏极的力量叠在一起,宋真青再怎么强大,也是渣。 说时迟,那时快。 不过电光火石的功夫。 那金光又飞掠而来。 猿妖尾巴没甩到地面,一尾卷缠过身后已经骨折不已、全身是血的宋真青,看也不看直接将他投掷向了那金光中的人影。 按照它的想法,道士这种存在不会杀人,就算是心狠手辣的,也会犹豫。 只要犹豫,它就可以稳住身体,然后反击。 但,它错了。 宋真青全身剧痛,瞪大眼睛,全身打摆子般地颤着, 瞳孔欲裂,双腿之间一股尿热传来。 金光里的夏极根本没管他。 他嘴角不自禁地带着快乐的笑。 夏极开始是为了救人。 但打起来之后,他却现自己兴奋的厉害,就好像是有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去杀戮,去获得生命真元。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要救人,而沉浸在此时对生命的收割之中。 甚至他在感恩。 他要感恩宋真青把人带了出来,感恩这位宋师叔搞事情。 否则,他哪里能这么快乐地杀戮呢? 他潜意识里竟然好期待再多几个宋师叔。 所以,他双手伸出,抓向这位对他有“恩情”的宋师叔,唇角翘着,眼睛亮着, 而他的双手已经擦入了宋师叔的胸膛,将他温柔地缓缓地撕开。 他落在地上,双手也张开了。 在一片令人毛骨悚然地哀嚎痛呼里,宋师叔被活生生地撕成了两半,血肉脏腑洒了一地。 一股久违的生命真元进入他的身体。 他舒服地长叹一口气,以至于忘记了不远处的猿妖。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此时这种状态。 他感到开心和陶醉。 但却还未感到异常。 他开始笑。 笑的像个天真而纯粹的孩子。 猿妖傻眼了。 这特么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刚刚还在和这名为宋真青的道士谈着美好的未来,还想着怎么享受这小道姑,怎么一瞬间就来了一个会金光咒的道士?? 而且这是道士么? 一言不,杀戮如此残暴。 这是道士么? 这是么? 这不是!!! 若这鬼东西都是道士,那他老猿简直就是个老实巴交的道士了! 所以,猿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了声:“如果阁下是妖魔,我们没有必......” 它嘶哑的声音还未落尽。 就见那金光再度冲了出来。 金光里的存在似乎没有任何交谈的兴趣,也不想和它说任何话,他来只是为了杀戮。 猿妖好歹是大妖,而且是大妖里掌控了天赋妖术的存在。 它除了强壮如堡垒的巨躯外,还能用天赋妖术凝聚妖气成云雾,然后腾云驾雾,做低空飞行。 看到那金光扑来,猿妖竟然胆寒了。 它很凶残。 可面前这个不仅凶残,强大,而且似乎是个疯子。 它身为大妖,居然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欲望。 它尾巴一拍大地,往天空飞起。 而那蘑菇状的黑云随它心意,迅地滑了过来,抄起它,往远飞射而去。 猿妖身子跌在黑云上的那一刻,它舒了口气。 可是... 它的舒气还没有结束,就看到那金光开始膨胀。 嘭! 嘭! 嘭嘭嘭嘭! 一个眨眼的功夫,金光没了,而是一个身高近十米的白焰巨人出现在大地上。 巨人出现的刹那,它已经一踏大地,高高地弹跳了起来, 小山般的一对大手如拍苍蝇般往黑云合来。 画面如是定格。 “嗷!!!”猿妖目眦皆裂,出外强中干的怒吼。 啪!! 夏极双手合拢了。 妖气被疯狂燃烧。 黑云轰散! 猿妖又被拖拽了下来。 猿妖努力地伸出利爪,抓着大地想要逃离。 可是那可怕的巨手却镇压着它,把它往后倒拖, 地面拖拽出一道道深深的抓痕,恐怖的火焰焚烧着它的妖气。 不出数秒,猿妖的妖气已然焚烧殆尽。 猿妖感到自己的背脊焦了。 然后,它又感到一只手指按在了它的脑袋上。 “不不不,我有很多秘密,我可以在分肉大...” 然而,金光里的人根本没兴趣听它说什么秘密。 那手指行云流水般地按了下去。 嘭。 清脆的头颅爆开声响起。 猿妖,死!! -- ps :新书求票,书友们有票的话,点点手指,投给小水吧,谢谢~ 56.悬疑(第一更)   山崖上。   夏极衣衫褴褛,刚刚变成巨人时没脱袍子了,所以白袍已经被烧毁。   他只能脱了宋师叔被撕成两半的黑袍,当作两块染血的布包在身上,护住两处男人的隐秘部位。   刚刚有猴子来报,说是还有一支十来人的道士小队往这个方向在赶路,其中一个是他二师姐。   所以,他就让开了,来到了可俯瞰远处的悬崖上,默然地坐着,等着师姐来接管残局。   小狸猫站在他身后。   夏极黑飘着,他眼中有回忆之色。   他在回想刚刚的情况。   他想着自己冲出去了,很兴奋,然后度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时光。   但开心并不奇怪,正义的道士,从来以斩妖除魔为乐。   可他还是有些不自信。   “阿紫啊...”   “欸?主人。”   “刚刚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主人忘了吗?”   “没忘,都记得,只是我身在其中,希望能够从另一个视角来了解一下我自己。”   阿紫顿时兴奋起来,然后道:“主人可英勇啦,和那个卑鄙无耻的道士,还有邪恶可怕的猿猴大妖对战,以一敌二,却不落下风。   主人的身姿飘然若仙,好像仙人呀~~~~   主人手撕那卑鄙之徒,又一指镇压那邪恶的猿妖!实在是太棒啦!”   阿紫双手托着下巴,星星眼看着天上,主人那火焰巨人的身影,那行云流水般的打斗已经深深印在她脑海里。   天上那些逍遥自在的仙人,怕是也不过如此吧?   夏极怀疑道:“真的...像仙人?”   阿紫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光芒,肯定道:“不是像,主人就是仙人~~”   “真的?”   “千真万确,阿紫誓!”   夏极放心了,其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只不过看现场这残暴的场景,才稍稍有些质疑自己,   如今得到阿紫从客观视角的证实,他才彻底放心了,看来人还是需要自信才是,不可以被表象所迷惑。   ...   ...   孤崖,寒烟一阵一阵地飘过。   高坐黑暗里主仆俩,眺望远处。   目光里,峡谷方向终于出现了不少小黑点,那些小黑点越来越大,在月光里显出一个圆形的小阵,阵心的玄袍道姑气质清冷,比月光都冷。   夏极见到二师姐来,就起了身,默然转身,离开。   峡谷里。   众人看到了现场。   现场的地面坑坑洼洼,好像刚刚有流星群坠落而砸出的小型陨石坑。   “都小心。”虞清竹出声音。   她不是提点周围人,毕竟这种情况下就算傻子都知道要小心。   而是她的声音可以将周围剑修心底的害怕压下去。   这就是威望。   果然,剑修们还有她身侧的小符修听到她的声音,目光都镇定了许多,一边小心翼翼地移动,一边开始观察周围。   “我现怜星子师妹了!”一个剑修地声音响起。   “这里...还有一个没穿衣服的...啊!这是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   “这个...这个人是被撕成两半了么?”   一阵阵声音都带上了慎重和强烈的警惕,还糅杂着丝丝恐惧。   虞清竹循声靠近,看去。   那是两截血淋淋的身体,间隔约莫数米,而中间则是撒了一泼鲜血,还有肠子肝脏,其中一边脸上的眼珠都挂在外面。   这等场景,充满了强烈的视觉冲击感,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能让人噩梦连连,今生再无法忘记。   如此血腥!!   如此残暴!!   她神色跳了跳,伸手死死握住腰间那暗红的箓章。   若是不妙,她只能冒昧地再请出星君了。   毕竟她在外云游十年,也从没见过这等残暴之景,可见对方着实可怕。   忽地,她瞳孔紧缩,盯在了一个染血的小囊上,似乎有些熟悉?   有剑修察觉了她的目光,飞身而出,用剑凌空一挑,挑起那小囊。   然后运罡于五指,拆开小囊,露出一方玉章。   剑修瞳孔大瞪,这东西他认识。   不,不仅他,这里的所有人都认识,毕竟前段时间才看了那位宋真青师祖用过,这是...天神仿箓章。   他倒吸一口凉气,将玉章迅递给清竹大师。   虞清竹默默看了一眼那玉章,第二次道:“都小心。”   她目光在那光条条的染血尸体上扫过,这怕是宋真青了。   这里...到底生了什么?   宋真青虽说品性不行,但实力绝对还是可以的。   他怎么会在此处?   他是主动前来,还是被迫前来?   目的又是什么?   他又怎么会落得这副悲惨的下场?   被撕成两半,肠子肝脏都洒了一地...   夜风刺骨,如地狱幽冥里刮来的阴风,拂人而过,如冰窖里的死人在轻轻抚摸你的肌肤,让人汗毛倒竖。   此时...不远处又是惊呼传来。   这惨叫声,吓得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有不少人都是一个激灵,然后纷纷拔剑。   待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现是怜星子醒了。   怜星子如在噩梦里醒来,她恐惧地看着四周,待看清来人后,这才放心下来,然后目光再继续扫过,看到现场这般恐怖的景象,忍不住又愣住了。   虞清竹率先打破平静,问道:“师侄,生什么事了?”   怜星子咳嗽着,无法说话。。   一名靠近的剑修上前,略做检查,然后道:“师姑,她受了重伤,伤口在腹部,好象被什么重重抽过...”   虞清竹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丢了出去。   那剑修接过,拔开瓶塞,稍稍一闻,惊呼道:“小清风丹!”   大小清风丹都是武当的疗伤圣丹,数量稀少,主要是断了传承,只有六代弟子那一代留传下来的那些存货了。   可想而知,这样的丹药虞清竹也绝不会多,但她却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了。   师姑看起来冷冰冰的,也不和人说话,却意外的很温柔呢。   一旁的小符修看向清竹大师。   虞清竹道:“快让她吃下。”   “是,师姑!”   剑修取了水壶,和小清风丹,喂怜星子吃下。   药效当然没那么快,怜星子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在夜风里格外瘆人。   众人都忍不住看向四周。   树影霍霍,山形崔嵬。   一时间,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众人只觉黑暗里藏了不知什么恐怖的东西,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跳出来,将他们也撕碎。   同时,众人心底也闪过疑惑,这里可还是武当山的区域,而不是妖域啊!   虽说在平时少有人至的北山,但怎么会这样?   虞清竹扫了眼众人,淡淡道:“这里非久留之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带怜星子回去,等到白天再从长计议。”   “是,师姑!”   ...   ...   一夜过去。   山中大雾。   香客也没几人。   道宫巷道之间,伸手不见五指,仰头之间,只觉天地已被神秘的惨白诡兽吞没。   虞清竹一夜没睡,带了四名剑修,亲自守在怜星子身侧,以防不测。   喔喔喔~~   喔喔喔喔~~   雄鸡们叫了起来。   即便是阴天和雾天,雄鸡们也终于察觉到天亮了。   门外小道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外传来小道童的声音:“清竹大师。”   “进来吧。”   吱嘎~~   门扉推开。   小道童端着清香的米粥,送了进来。   而就在这时,床榻方向传来咳嗽。   虞清竹急忙看去。   怜星子醒了。   一旁剑修迅把脉探查,然后赞道:“小清风丹不愧是我武当妙丹,效果实在非凡,怜星子师妹已经没有大碍了。”   怜星子只觉全身剧痛,只觉做了一场很长很长、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大梦,此时感受到软软的床榻,还有床边的人才放松下来。   她垂下头,轻轻嘀咕了一声:“师姑。”   师姑和小师叔是两个极端。   面对小师叔,她只觉小师叔是个大男孩,但师姑...虽说年龄也不大,但却有一种让人面对长辈的感觉。   在小师叔面前,她可以是个小妹妹,甚至偶尔能充当小姐姐的角色,但在师姑面前,她感觉自己像个孙女。 57.血肉魔身(第二更)   “师侄,好些了吗?”   “嗯...师姑...”   “那么,到底生什么了?”   “宋真青师祖找我...他毕竟是师祖,我不好拒绝,然后喝了一杯水后,我就晕过去了。之后...之后...”   “师侄,不要害怕,这里是太极宫。”   太极宫内的话,本身就有些隐秘的底牌,还有传说中的真武大帝香火金身坐镇。   即便没有这些,在熟悉的场地上,符修剑修的战斗力都会有提升,而且人数众多。   更重要的是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   这句话果然让怜星子平息了许多。   “嗯...咳咳...”她又咳嗽了两声,然后大口大口地做了几次深呼吸,看向清竹大师那冷冷清清的脸以及颇为坦荡的胸怀,心中的安全感又增添了几分。   她露出回忆之色,然后娓娓道来:   “我喝完水后...就昏了过去,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是,我中间忽然醒了一次。   然后我看到宋真青师祖负手在荒山野林里,神色冷漠。   而天上飘着一团很大很大的黑云,黑云里垂下一条很长的尾巴。   就在那尾巴要卷到我的时候,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点金光...好像是有人施展金光咒。   然后,我忽然感到宋真青师祖很慌,而那卷向我的尾巴度也加快了,我本能地就往旁边打滚,但那尾巴却抽出一道劲风。   那劲风打中了我,我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怜星子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剑修就不停地想要插入。   毕竟,这很让人好奇。   黑云?尾巴?宋师祖?还有突然出现的金光咒?还有宋师祖怎么会看到金光咒而慌张?宋师祖的死法,怎么看都和金光咒没关系。   但是看到清竹大师的神色,就闭嘴了。   虞清竹温和道:“师侄,还有吗?”   怜星子努力想着,然后喃喃道:“那个用金光咒的道士应该很强...很强很强。”   她连用三个,表达那道士的强大。   室内还有一位九代弟子里的大师兄,这大师兄名为俞重山,乃是剑修,也是昨天的开路剑修,身份是初入受箓道士,只不过他受箓之后得到的福利是“道藏阁一切经书功法对他彻底开放”。   俞重山插入道:“师妹,可看清楚他是谁了吗?或者...他有什么体态、穿着特征?”   怜星子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金光太亮了,亮的他成了一个小巨人,我除了看到光...什么都看不到。”   俞重山继续插入:“比三师叔如何?”   “额...”   怜星子露出“不想狠狠打击三师叔”的为难表情。   众人都不是傻子,瞬间读出了“这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含义。   俞重山想了想,口中默默诵咒,瞬间周身镀染了一层金光,金光竟是外突一两寸,使得他熠熠生辉,衬地仿如金人一般。   众人眼睛都是亮了亮,这位九代弟子里的大师兄果然不凡,只这一手金光咒就可见其实力的冰山一角,说起来可能要比三师叔厉害了。   俞重山沉吟了下,问:“师妹,那人和我这个有多大不同?”   这场景里,最重要的人显然是那施展金光咒的道人。   多一点对他的了解,都会有帮助。   他的意思是希望以自己做个参照,以明白对方多强,而不是觉得自己能胜过对方。   怜星子看着他周身的金光,嘴唇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俞重山道:“师妹直说无妨。”   怜星子糯糯道:“师兄的金光咒还是挺厉害的。”   俞重山问:“差距多大?”   怜星子不答,但众人已经明白了。   这是差距太大,所以说不出口。   俞重山收回金光,继续问:“那比掌教呢?”   怜星子摇摇头:“我没见过掌教真人出手,但那个人...真的很强,他一出现,天地都亮了。”   天地都亮了?   那意思就是俞重山的金光不过是萤火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的意思了。   众人面露骇然,金光咒还能用到这种地步?   说罢,怜星子又露出回忆之色,断断续续道:   “那黑云是很浓的黑气...我估计是遇到大妖了。”   “宋真青师祖...好像和那个大妖在谈什么。”   “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俞重山还要再问,虞清竹摆了摆手,然后温和道:“师侄好好休息吧。”   “嗯,谢谢师姑。”怜星子觉得师姑特别温柔。   众人出门。   虞清竹只觉此事,迷雾重重,就如此时门外的大雾。   从表面上来看。   北山藏大妖,宋真青勾结大妖,然后引走了怜星子,欲要实行什么阴谋,只是忽然一个强大的道士出现。   只是...   深山老林藏大妖不奇怪,可大妖为什么要藏在这里?   宋真青好好的武当前辈不做,为什么要勾结大妖?   宋真青用的丹药绝不是武当所炼,而这等丹药绝不可能是寻常得到,妖魔也不会炼丹,那么...此事可还有别人参与?   他为什么要引走怜星子?   又是什么阴谋?   那道士又是谁?   一时间,她忽地又想起了“小狸猫中血咒”、“寒雾镇武当弟子几乎全灭”、“黄林村钱塘妖域”等等事件。   这些事件都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感。   好似某些邪恶的面容,正从黑暗里在挤出。   ......   正午。   雾气散去。   天地放晴。   春光照的山林间亮堂堂的。   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   虞清竹带着诸多武当弟子,再度来到北山搜索。   这一次,众人准备充分,各人都配了符。   符虽有“保质期”,但在这探索的时间里,还是能够使用的。   若是十多张符一起出,就会有十多个土地甚至山神共同出现,攻击敌人。   这等威势,便是大妖都不会正面对抗。   更何况,正午时候,妖魔一般也不会选择出现。   当然,还有不少“拜日”的植物类妖魔,但是这一类妖魔很难诞生,如果没有大机缘,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跨过诞生灵智的那一步。   即便诞生灵智了,植物类妖魔也大多是“地域感”很强的妖魔,它们通常不会离开原本的居处,这些居处大多是人迹不至的深山老林。   所以,午间出行,危险性会被削弱许多。   绿柳随风,姹紫嫣红,雾气散去后的山谷里还是很美的,带着春天的明媚。   众人小心出行,俞重山领着几名剑修在前开路,众人众星拱月般地护着清竹大师。   而虞清竹则是提前绘好了黄符,手握火德星君箓章,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她会毫不犹豫地请出星君。   但...   意外的,这一次探索很是顺利,没有遇到半点危险。   可也正因为谨慎的缘故,探索进度缓慢。   夜幕降临后,众人为防意外,就返回了。   次日,天晴。   众人继续探索。   如此这般,一直持续了数日,将北山周边的区域都仔仔细细探索了遍。   起初,众人只现了一些女子干尸,或是散落在长草里的骷髅残骸。   但随着时间的过去,一名剑修无意间现了一个散着恶臭的山洞。   入口是一个隐蔽的山洞。   剑修只觉这山洞古怪无比,就急忙告知了清竹大师。   虞清竹领人走来。   她看着山洞里地黑暗无光,再嗅了嗅味道,道:“是尸臭。”   众道士面面相觑。   俞重山道:“师姑,我带人进去看看。”   虞清竹点点头道:“小心。”   “明白,师姑。”   这高瘦的剑修点点头。   他一招手,顿时两名剑修出列。   三人默念金光咒。   顿时,金光覆体。   金光,不仅可以让反应力量度增强,还可以隔绝毒气以及邪祟之类。   三人得金光咒加持,便进入了洞中。   片刻后...   山洞前的枯藤掀开。   俞重山举着火把走了出来,这位九代弟子之中的大师兄竟是面色苍白。   他声音竟带着一点颤音,凝重道:“师姑,洞中安全...只是...”   他似乎无法措辞,道了声:“师姑还是随我来看看吧。”   虞清竹点点头,留下部分道士在外驻守后,就领人和俞重山进了山洞。   洞中,阴冷悚然,彻骨深寒。   众人往前走着。   山洞里的路并不远,但出乎意料的是,往前竟是一个黑暗的深崖。   俞重山抬起火把,照亮着周围的场景。   头顶,空荡荡。   脚下,是深崖。   虞清竹道:“这座山是空的?”   俞重山苦笑着点点头。   他走到悬崖边,身形稍稍前倾,以让火把的光芒照往崖下。   “师姑,你过来看。”   虞清竹在四名剑修的庇护下,走了过去。   她垂头看去,双瞳猛然紧缩。   正常来说,火把的光根本不可能照到悬崖下。   但这个火把却做到了。   不是因为火把特殊,而是因为......尸山。   尸山堆叠而起,几乎要从这悬崖逸出。   如此高的尸山,如此浓的尸臭,实在令人不知死了多少人...   年轻一点的道士已经吓得面色惨白。   虞清竹即便再冷静,也惊地不知说什么好。   俞重山道:“师姑,我查过了...都是死人,没有尸变...”   这诡异而可怖地一幕,随着火光忽明忽暗的跳跃,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人心底。   虞清竹最先反应过来,“小心戒备!   华姑子,莫空云,你们身法快,出去把这边地情况传递给你们的大师叔。   然后...其他人随我沿着这悬崖边缘继续探索。”   “是。”   顿时,一男一女两名剑修跑向洞外。   而剩余的十多名道士则是举着火把,撑着金光咒,继续探查。   小片刻后。   他们在一座诡异的黑石前停了下来。   之所以诡异,是因为这黑石上摆放着一个香炉。   炉子里,有三柱清香正诡异无比地焚烧着。   黑色的香点,黑色的烟雾,似永不燃尽...   似在祭拜着什么。   可却没有祭拜的对象。   “师姑...”   “师姑,我们怎么办?”   “师姑,这是什么?”   道士们遇到这种事,纷纷看向主心骨。   虞清竹凑近了,仔细观察着。   良久...   再良久...   她忽地打了个寒颤,只觉每一个毛孔都散出寒气。   她已经认出了这东西,这布局。   这还是她在和道藏阁“管理”,也就是她的四师弟玉蝉子聊天时,偶然知道的一个东西。   凡人焚香,祭拜金像,日积月累,能得香火金身,以供剑修引神入体,踏出行气第四境界。   而妖怪也有...   只不过,它们得的不是香火金身。   而是血肉魔身。   --   ps :今天早上7点还有第三更~~谢谢~~ 58.师姐,你要请我吃大餐?(第三更) 血肉魔身,看起来如是对应于香火金身之存在。 香火金身需要的是包含凡人信仰的香火。 血肉魔身不需要什么信仰,它需要的只是单纯的血肉,单纯的死亡。 看起来是这么回事... 但只是看起来... 事实上,虞清竹也只是能辨认出这局名为“血肉魔身”,但对其他的却一无所知。 这似永不燃尽的黑香。 这堆叠成山的尸山。 还有此时这诡异的场景。 若是普通人,说不定就直接毁了这香火台,然后一把火烧了尸山。 但,虞清竹不敢,或者说她隐约感到此处藏着某种微妙、诡异、恐怖的平衡。 如果她破解不得法,那么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毕竟,这里还藏了极多的悬疑。 比如为什么这么多尸体,竟无一具尸变? 而若是运用望气法去看,隐约还能见到这尸山上趴着密密麻麻的头颅,那些都是怨魂。 这些怨魂被束缚在这里,没有办法离开,却也没有办法回到尸体里,产生尸变。 而这都是有原因的。 比如是谁点燃这三柱黑香的? 比如这山洞和之前的宋真青又有什么关系。 忽地, 虞清竹打了个寒颤。 如果宋真青有问题,那么灵露真人呢? 灵露真人会不会也有问题。 但她无法想象这一点。 因为,灵露真人和宋真青不同,他某种程度上很是德高望重,更是曾经守护过武当几次, 老道和灵露真人虽然某些时候会稍稍不和,但却也默契地共同守着武当。 比起灵露真人这种已经守护武当许多年的前辈来说,她虞清竹不过才刚刚上路。 她凭什么去质疑这样的前辈? 而这样的前辈又凭什么做出对武当不利的事? 他也是生于武当,成于武当,历经种种,方成真人... “师姑...” “师姑...” “师姑,你怎么了?” 虞清竹被周围的声音唤醒。 她回过神来,看了眼四周。 尸山被火把的红光照明,最顶端的几张面孔犹自惨白浮肿,而不知什么原理,这些尸体如是粘在一起,充斥着一种奇诡的感觉。 三柱黑香,只是逸散出笔直而古怪的气息,在黑暗里僵硬地升腾着。 “这是血肉魔身...”虞清竹道。 众人哑然,即便师姑说了,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个啥,但只听名字就很恐怖就是了。 在他们眼中,清竹大师当机立断。 “俞重山,你带三个剑修留下,其余人外出戒备。” 顿时,有剑修不应了,“师姑,我们也是有用的,留下也不会成为累赘。” “是啊,师姑...我们也留下帮你。” 武当的弟子意外的团结。 虞清竹温和而耐心地解释道:“此处有一种古怪的平衡,我不敢擅自打破,所以想要请出星君。 有星君在,这里肯定是足够了。 但是,我不知道设下这诡异仪式的存在是谁,又在哪里,为何会任由我们进入。 所以,在山洞外和在山洞内,其实同样危险。 你们出去之后,一定要全神贯注地戒备,任何风吹草动都需当作妖魔靠近来处理,切不可松懈和大意。” 众人这才恍然。 几名弟子纷纷露出肃穆之色。 “师姑,我们定会守好洞外。” “师姑,请放心!” 一众剑修还有随行而入的符修这才鱼贯而出。 脚步去远。 枯藤掀起,刺入一道洞外的光。 很快, 这光又彻底消失, 唯余俞重山手里的火把照出一片被压榨的很小的光域。 “你们守好。”虞清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 四名剑修道:“师姑放心,除却我们死去,无人能伤你。” “嗯。” 虞清竹应了声。 然后,左手抽出一张提早写就的黄符,右手则是抓住了腰间那暗红的小箓章。 说实话,她并不知道如何观想,也不知道如何念咒,只能试探着如上次那般于心底虔诚地默念“火德星君,急急如律令”。 然后,将箓章按于黄符之上。 哧~~~~~ 顿时。 符燃了起来。 虞清竹有些紧张地开始期待。 ... ... 此时。 正在被邀请的“星君”,躺在芥子世界的一座孤崖上。 灵气之风,卷着叶子贴地而掠,卷着花漫天飞舞。 他往后仰倒,抬起葫芦。 咕噜咕噜咕噜~~ 大口大口饮酒的感觉,特别舒爽。 这几天,他可没闲着。 开心的很。 先,是让阿紫收了一批山桃去镇上卖。 阿紫来回度快。 而此时的桃子完全是反季节的,明明要到六七月份才会成熟,现在才四月,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如此饱满的水蜜桃完全是奇货可居。 武当山脚的小镇上往来香客里有不少有钱人。 顿时间,这等水蜜桃便是异常畅销了。 阿紫卖了桃子,换了酒钱,再带回美酒给主人。 所以,夏极如愿以偿地喝到了过去根本买不起的美酒。 其次,芥子世界里那三十个树妖让夏极很满意。 开始的时候,他可能误会那些树妖了。 以为那些树妖邪恶。 其实并不是。 在看到那猿妖尸体时,树妖们都对这位邪恶的大妖表示憎恶,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样子。 然后,树妖们就开始每天啃食那位大妖的尸体。 啃得那叫一个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夏极很欣慰。 因为,树妖们忽地没有再说吃人的事了,反倒是天天嘀咕着想随他出征,兴奋地大喊着“下次一定要随老爹外出,一起斩妖除魔,然后吃了它们”。 看来,这些孩子本性还是很纯良的。 起初可能被天空那神秘的小太阳影响了,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它们终于被自己的品德所感染,而被带回了正道。 夏极正度过着美好下午的时候,忽地感受道一股邀请。 他心底,有熟悉的声音在喊着。 “火德星君,急急如律令~~” “火德星君,急急如律令~~” 是师姐的声音。 夏极忽地醒了醒酒,想起火德星君箓章的事。 师姐是遇到麻烦了吧,那他就应邀去走一趟吧。 想罢,他塞上酒葫芦塞子,往后丢出。 葫芦挂在一根树枝上,上下晃动。 他打了个哈欠,脱了衣袍,心念一动,白焰覆体,体型暴涨到近十米。 虽说【八荒**唯我独尊功】缺乏了生命真元,而无法再进一步,但他不介意,他不可能为了获得什么生命真元而去杀戮。 随着巨大的白焰巨人出现,正在继续进食猿妖的树妖们纷纷停下动作,一个个挥舞着利刃大斧般的树叶,狂热地扯动那染满鲜血地锯齿嘴巴,声嘶力竭地高喊着。 “老爹!老爹!!老爹!!!” “老爹!老爹!!老爹!!!” “老爹!老爹!!老爹!!!” 夏极默默点头。 都是好孩子啊。 下一刻,他于心底回应了虞清竹。 “清竹子,我回应你的邀请。” 久召不至的虞清竹听到这声音,心底才舒了口气。 虚空里, 一道巨大轮廓浮现, 逐渐清晰, 凝实。 夏极感到四周光线忽地黯淡了下来。 同时,他闻到了夸张无比的...生命真元的味道!!! 方向似乎是不远处的悬崖。 他眼睛亮了亮。 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 唔...师姐,你这是要请我吃大餐么? 59.暴戾的白焰,移动的火山   黑黢黢的北山秘洞中,山腹皆空,死尸淹近崖口。   三柱黑香,袅袅升腾,充斥着神秘的未知意味。   而黑暗里,那巨大的苍焰轮廓逐渐显出。   也所幸这山洞是空的,否则夏极只是一显身,就会引这山洞崩塌了。   四名剑修见到星君出现,急忙恭敬下跪。   虞清竹自然也顺势跪下。   但她还未跪下,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起来。   虞清竹这才行礼道:“清竹子冒昧请出星君,还请宽恕。”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于武当无意现这一处秘洞,洞中尸体布局,很似有妖在进行血肉魔身的仪式。然清竹子道行微末,不知如何破这血肉魔身之局,所以才冒昧请出星君。”   说罢,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哪里有召出星君来帮忙解决问题的?   过去的土地城隍,山神河神,某种程度上都是无法沟通交流、出现之后指哪打哪、打完就消失的存在。   她从没见过这么高级的箓章,而且也没见过可以沟通的存在,这存在还是中三品的火德星君,是传说之中的大天神。   可这等血肉魔身的恐怖之局,她实在不知该如何破。   放任不管,定成大祸。   可若要管,她又不知怎么管。   这般头疼的问题,她只能请出星君。   其余四名剑修也恭敬无比地叩在地。   原本幽暗的洞中被焰光照明。   他们低头,不敢看也不敢打量这位临时莅临于人间的天神。   然而...   这定是很难的局。   众人心底都有些过意不去。   居然为了这么一件事去请出星君。   不知道星君会不会生气。   他们有些忐忑。   虞清竹也很忐忑。   毕竟,这等血肉魔身的布局,没人知道如何破,破起来麻不麻烦,如果惹恼了星君该怎么办?   夏极也很忐忑。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请求?   明明是前所未有的大餐,明明是比上一次在黄林村还要多许多的生命真元,还这么客气这么恭敬地请求自己去解决。   就在虞清竹还有四名剑修忐忑无比的时候,他们眼中的火德星君动了。   夏极往前踏出一步。   但是,他并不知道怎么破局。   也不知道什么平衡。   但眼前这局势摆明了,最大的问题核心就在不远处那巨量的生命真元上。   如此,不管这局如何变化,只要核心没了,那么局也破了。   他平静地看向远方。   那生命真元的源头,   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从山底一直堆叠到此处。   是密密麻麻的冤魂,   每一个都无法解脱,也无法尸变。   ...   虞清竹默默看着那巨大身形,心底有着触动。   这里有海量的尸体,海量的冤魂,   而星君只是降临了冰山一角的实力,一定是很难解决吧?   虞清竹鼓起勇气,又扬声道:“星君若需所用,小道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便是舍了生命,也无所畏惧。”   俞重山等四名剑修也是齐声道:“吾等亦如是。”   “离开这里。”   仿是从星辰间落下的声音回荡开来。   众人愣了愣。   而那恐怖的白焰巨人已经往远而去。   炎火似是稍稍释放出了一点点,可洞里的一切都已经在燃烧,在毁灭,在归于岩浆般的融化世界之中。   恐怖的热浪,便是极尽收敛,却也让金光护体的几人感到了极强的灼热,好似要烧到灵魂里去。   而固态的洞壁也已经开始化作粘稠的液态。   “离开这里。”   淡淡的声音,于融化的洞穴里再度响起。   “是!”   “是!!”   众人急忙起身,深深一拜,便纷纷鱼贯而出。   一外出,洞外众道士都露出诧异之色。   “师姑,生什么事了?”   “快离开这里!”   虞清竹并不解释,向远处继续掠去。   火德星君...这样的存在...即便前来消灭一次灾难,但祂本身其实却是更大的灾难。   不,不能用灾难去形容,而是宛如古老神秘的巨大神像,让人无法生出反抗之心吧?   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的力量。   这就是神吗?   “快走!”   众人只觉空气扭曲,那山峰整个儿都开始融化了   便纷纷随着虞清竹往更远处掠去。   直到退到了山谷里,又上了一处高地,这才停下。   此时...   轰隆隆的声音从远传来。   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平衡被打破了。”虞清竹凝重地看着远处,玄袍袍裾于山风里翩翩而扬。   已经不用她说明了,所有人都能感到远处那恐怖的声势。   而有道士已经动用了望气术,探出一丝气,往远眺去。   这一看,便是阵阵惊呼。   普通人眼里,此处还是阳光明媚,顶多有点儿阴冷。   可在道士的眼里,远处...   那是一道一道逆冲而上的黑色瀑布。   或者说,像是剪碎了的黑色光幕。   每一点黑色都是一个怨魂。   极多的怨魂,构成了此时逆流的黑色瀑布。   恐怖如斯!   虞清竹道了声:“度。”   诸多道士被这一提点,纷纷醒悟,然后盘膝而坐,神色肃穆,口中念念有词。   “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春色四月。   漫天亡魂。   数不尽看不清道不明。   窃窃私语般的虔诚诵经声,揉杂在风里。   每一声都是道士坚定的度之愿,愿此世平安,愿亡魂安息,岂非所愿?   虞清竹看了一眼远方...   俞重山等人也看了一眼远方...   他们都难以想象,只从外面就会呈现出如此恐怖之景,那么山洞内里又会如何呢?   星君终究还是一个神扛下了一切吗?   然而...   没有人能想象此时山洞里的情景。   黑暗里。   巨大的火焰巨人如泡温泉般泡,在那悬崖的尸山上欢快地进食。   这体贴的太过分了吧?   师姐怎么找到这地儿的?   居然有什么东西用秘法把这么多生命真元都保存了下来。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继续修行【八荒**唯我独尊功】,还能够解救这些亡魂,还能够帮助师姐破坏这什么血肉魔身的仪式。   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夏极只觉舒服感达到了极点。   他如一个忽然出现在了深海之中的黑洞。   一丝又一丝的生命真元,宛如海水化作的巨型深海漩涡向着他身体涌去。   难以言述的舒爽感。   这是甚至越了阴阳相合的快感。   是肉眼可见的生命进化。   是奇迹。   随着他的吸收。   那一个个因为未知原因束缚于尸身上的黑色怨魂冲天而起。   整座山峰如一个破开了漏洞的麻袋。   一束束光照入,却因高温而扭曲。   一道道白焰冲出,带着火山喷般的岩浆和火山尘埃。   尸山在飞快被消化。   亡魂在飞快从“麻袋漏洞”离开,而这就构成了黑色瀑布。   良久...   再良久...   轰隆隆!!   轰轰轰轰轰轰轰!!!   轰鸣的巨响从远处传来。   众人眼里,那山竟已经塌陷了...细细去看,在核心部位竟已经化作了翻滚的暗红熔浆。   暴戾的高温升腾着,使得空间都要皱褶扭曲。   轰!!   一声夸张的爆响,伴随着地动山崩的动静。   一股光焰冲天而起,伴随着大量的暗红浮岩,以及气体爆炸,往高处爆出来,紧接着又向周边溢出!   这是火山爆。   可那明明只是一座普通的山。   可正是因为夏极的到来,这座普通的山已经变成了一座活火山。   洋溢的火山岩如昂昂的狼烟,往远处飘着,啪嗒啪嗒的岩灰覆盖而下,迅让世界变程死亡的灰色,让一切生命丧失活力,而被火山岩灰永锢于窒息的封闭之中!   如此恐怖的一幕,让众人瞋目结舌。   只是动用一次箓章,竟然能够产生改变一方地形的后果...如此画面,已经深深烙印在他们脑海中。   此时,他们虽已跑的足够远,但却还是不放心。   于是,又纷纷施展身法,往更远处掠去。   如是...在逃避着真正的天灾。 60.再度魔化的征兆   “老爹出征归来啦~~”   “老爹万岁~”   “老爹今天好棒~~”   “老爹昨晚好棒~~~”   “老爹每一天都好棒~~”   随着夏极再度出现在芥子世界,一群树妖欢呼起来。   顿时间,这里拥有了节日的气氛,充满了喜气洋洋的味道,而不是空荡荡的。   猿妖的尸体已经被啃的差不多了,不少树妖还悄悄地用树根裹了一些尸块儿,藏到泥土里,在夜晚时分趁着同伴不注意地时候,偷偷吃上两口。   清风朗月,再来一口妖怪肉,真是惬意无比。   夏极心情也是不错,毕竟一口气吸收了那么多生命真元。   如今,这许多生命真元储存在他体内,即便是吸收消化怕是就要足足好几个月时间。   便是躺着不动,他都能感到独尊功在自动运转,在将生命真元搬移向他的奇经八脉,然后...说不定还能一口气冲破百零八隐穴。   四师兄说,行气的第四境界叫做“引神入体”。   而“引神入体”的初品,中品,上品分别是以“香火金身之中的力量”贯通任督二脉,奇经八脉,百零八隐穴,这分别对应着行气的一二三境界。   按照这个理论,大日真元也是“神”,生命真元也是“神”,如今自己算是双管齐下,在二十倍修行丹的支撑下,而通过大日真元达到了四境的上品,如今...生命真元这边的进度也会跟上了。   至于这些小树妖,夏极也没觉得如何。   毕竟,在他看来,实在很弱。   他是知道的。   妖怪也有三六九等。   小妖们只能幻化人形,迷惑人心,而且还残存了大量本体特征,甚至不少小妖如果被人叫破了名字和真身,就会吓得直接逃走。   厉害一点的,则在“技能树”上产生了分叉,大抵来说分为两类。   第一类,入人梦,然后可以祝福或是诅咒,但都需要媒介,也需要在一定范围里,譬如自古流传的一些妖怪报恩或者妖精诅咒,都是这么回事。   大体来说,报恩的就是跑上门问“你好,请问需不需要一个漂亮可爱体贴包揽家务的老婆”。   而诅咒的却是也不难找,你如果察觉到自己每天噩梦、厄运连连、眉黛凶兆,那么在自家庭院里屋舍里或是周边逛一逛,总能找到妖怪本体,通常在阴暗或是多水的地方总会有所现。   这些妖怪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你叫破它们的真身,它们不仅不会逃跑,还会过来打你,这就需要斗法了。   第二类,本体特征被强化,而会产生显著的视觉冲击力。   再厉害一点的,则被称为大妖,大妖这边的“技能树”分叉可谓五花八门。   譬如,本体特征大幅度增强,凶悍无比,那猿妖就是。   譬如,不用媒介不用在一定范围内,就能动诅咒或祝福,之前荒林的哭丧女就是。   譬如,天赋妖术,那猿妖以妖气凝聚了黑云,从而具有飞行能力就是。   自己的小妖们,看起来还挺吓人的,力量也感觉颇为强大。   但既然连幻化人形都做不到,想来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夏极坐在高崖上,看着那一群满嘴沾染了大妖鲜血、周身弥散着淡黑色金属色泽的钢牙树妖们,微微摇头,它们虽然看起来凶,但其实还只是孩子啊。   他转身出了芥子世界。   轰隆隆的瀑布声传来。   水沫飞溅。   夕阳在每一滴水珠里折射出七彩光芒。   小木屋静静伫立,面朝云海,春暖花开。   屋檐下,今天再次外出,卖了桃子换了美酒归来的小狸猫,正垫着脚,踩在粗糙的小木凳子上在挂酒葫芦。   山风吹过,紫裙少女的头都舞了起来,酒葫芦也如风铃般响了起来,彼此撞出悦耳的清音。   阿紫察觉到动静,侧过头,在夕阳里,脸颊添了一抹昏黄的柔和,她笑靥如花地招手喊着:“主人,主人,主人~~~~”   看到主人,就很开心。   知道主人三点钟来,两点钟就已经开始开心了。   夏极随口问:“阿紫,今天小镇之行,还顺利吗?”   “顺利呀~~”阿紫远远喊道,“不仅顺利,今天还很幸运呢。   我遇到一个商人带着蓝海洋城的美酒,来到小镇上,我就买了他的酒。   那商人说,他这些酒是之前通过凤鸣山城的大火车,从蓝海那边运来的,窖藏了很久了。   现在忽然爆了钱塘妖灾,他的生意很不好,所以才提前把酒取了出来,想要卖掉一批换些钱。”   “丢过来。”   “好呀好呀~~~”阿紫摸了摸,摸出一个精致的闪光玻璃酒瓶,远远抛了过去。   夏极抬手一招,就吸了过来,拧开塞子闻了闻,居然真的是洋酒?   这世界,还真是玄奇。   说起来,他还是喜欢小镇上的水酒,但有这种换换口味,也还算不错。   喝完美酒,又看了一本什么御剑术。   他不知怎得,脑海里又想起师姐说的那些关于生母的话,继而再想起自己还在那女人腹中时感受到她摸着肚皮对自己的温柔私语。   “宝宝~~~宝宝~~~”那声音从天边从云端而来,好像梦幻的摇篮曲,温柔到连人的心都要融化。   这温柔和师姐的话融合在一起,再度成了一根狠狠扎入心底的刺。   夏极摇摇头。   便是说什么接他回去,给他一世荣华,这又如何?   他在乎么?   不在乎。   可话说回来,这是一世荣华的事吗?   这是一个母亲的愧疚和救赎。   可抛弃了孩子的母亲还算母亲么?   可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   可...   ...   夏极深吸一口气,不再想,而是把这些杂念甩出脑海,   然后脱了衣袍,露出一身蕴藏了恐怖力量的躯体。   他走入了瀑布下,盘膝而坐,如神似魔。   而巨量的生命真元于他体内加着进化,以至于他感到身体里涨涨的。   ...   ...   轰隆隆。   湍急的瀑布飞流直下,冲击在狂野的肌肤上,如撞在某种极度坚硬的物质,而飞弹开来,出白日平地惊雷的闷响。   这雷鸣,可以将偶然生出的那一丝杂念冲撞开。   时间也开始了流逝。   一天...   两天...   ...   七天...   时间飞快的过去。   日子平淡,且温馨。   今天,清晨。   阳光落照山谷,洒落在刚走出木屋的少年身上。   夏极忽然顿了顿脚步,他心有所感,今天或许会有一点点小提升。   但是,提升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就先放一放,有什么比得上吃一顿早餐呢?   阿紫用腰间的小铁锅煎了鱼,又配了树妖特供的水果,再加上动物特供的山珍,很是丰盛。   主仆两人对坐,美美地享受着这晨间的安宁时光。   阿紫并不会每天去卖水果,白天大多时候,她会在林子里跑来跑去,丝毫不记得自己身体里还藏着血咒。   夏极吃饱了,也起了身,走向瀑布。   他慢悠悠地脱了衣裳,如闪电般一跃而出,落定在湿滑的巨岩上,放开身形。   两种截然不同的真元,在他体内玄奇地流淌。   大日真元。   生命真元。   夏极开始感到身体痒痒的。   这痒感无法抑制。   为了缓解这种痒感,他继续放任身形,开始膨胀,直到近乎十米之高,才停下。   但是,那痒感仍然在持续。   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肌肤,从这看似依然是凡夫俗子的躯壳之下一跃而出。   许久...   再过许久...   这种痒感越浓郁,   但体内的膨胀感却暂时沉寂了。   夏极神色平静,或许...还差一个契机。 61.不见与相见,神医到来   “师叔?”   “师叔?”   此时,   太子洞外。   虞清竹领着诸多弟子。   已经一晃七天过去了,师叔始终没有回应,但太子洞乃是武当禁地,若是内里前辈未曾出洞,没有人可以硬闯。   太子洞乃是武当前辈清修之地,而清修之后入定乃是常事。   这已是虞清竹第七次来了。   她每天来一次。   可每次都没有回应。   “宋真青和妖魔勾结之事几乎板上钉钉,灵露真人没道理不知道!!他这是在刻意躲避我们!”一名剑修神色冰冷,带着恨恨之色,这是九代弟子里的莫空云,擅长身法,所以修行的乃是紫电御剑术。   俞重山厉声呵斥:“师弟,不可无礼!灵露真人斩妖除魔的时候,你我都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这位九代弟子里的大师兄还是颇有威望的,他一出声,莫空云就不说话了。   众道士道姑默默看着不远处裹着玄袍的清竹大师。   这一次武当北山的事件里,清竹大师的表现毫无意外再次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已被这些弟子隐隐看作武当今后的领头之人了。   所有人都站在她身后。   虞清竹再等片刻,还是无人回应,但她无法入内探查。   先,太子洞只能从内部开启。   其次,即便她能开启,也不可以入内。   片刻后...   虞清竹只能再无奈地选择再度离开。   莫空云自告奋勇地留在这里,说一旦看到灵露真人出洞,就会通报大家。   但虞清竹却并不放心,这种不放心来自于“宋真青的叛变”,如果宋真青叛变了,那么灵露真人会不会也叛变?   这事没法说,也不能说。   对内会令武当动荡,对外则是道乡丑闻。   她不再是一个小道姑了,而是必须为武当遮风挡雨,坐镇此山的未来掌教。   她的一言一行,她的考虑思量,都不可以任性。   治理一方势力,如烹小鲜,不可妄动,否则便是朝令夕改,自己扇了自己的嘴巴子,今后也不用再提什么威望了。   所以,她淡淡道:“要等灵露真人,也是我来等,师侄还需修行,不用在此。”   “没事没事,师姑的事情才多呢,这点小事就不劳师姑烦心了。”莫空云扛着长剑,嘿嘿着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有一口洁白的牙齿。   俞重山也是受箓道士,他心思也不再如那些小道士般单纯了,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清竹大师的思量,便出声道:“师姑,我和空云一起留在这里。若有异常,我会用信号烟花传递信息。”   虞清竹看了一眼这位九代弟子里的大师兄,淡淡道:“不行。”   俞重山:...   莫空云:...   虞清竹道:“不用守在这里,灵露真人是长辈,明日我再来拜访就是了。”   “是,师姑。”   “是。”   俞重山和莫空云急忙垂头应答,然后两人却互相侧头,默默对视一眼,目光里传递着某种心照不宣的信号。   ......   午后,虞清竹难得空闲,这段时间各种突事件接踵而至,如今方得几分消停。   她走到小师弟的静室前,问了问周边的道士,就知道小师弟几乎常常夜不归宿,或在山中或在小镇上过夜,早课晚课都不怎么来了。   她不禁有些默然。   师弟才二十二岁,却因妖火影响,而功力全废,无法修炼,他心中的悲苦难受可想而知。   可是...上一次见面时,师弟不仅没有露出难受的表情,甚至还来安慰她。   虞清竹想去后山。   但现,很难迈出步子。   去做什么呢?   安慰师弟吗?   去说什么呢?   说与宋师叔斗法,说宋师叔背叛,说火德星君,说血肉魔身?   小师弟根本没参与这些事,而且这些也未尝不会触及师弟的伤口,让他想起自己无法修炼而难受。   ...   她经历了黄粱一梦后,心境很是坚定,但在面对涉及夏极的事情时,却有些乱了方寸,有些举棋不定,只因为在那几日几夜梦尽的一生里,师弟是她的......   她来回踱步,终于说服了自己。   去看看吧。   师弟,很孤独吧?   一个人在后山。   听说他领了一只小狸妖。   可小狸妖能做什么呢?   无论如何,自己身为师姐,身为要庇护武当每一个人的清竹大师,也需要关心这样的师弟吧?   虞清竹寻到了理由,就往后山走去。   她才出太极宫地界,顿时四名剑修纵剑上前,护在她周边。   虞清竹摆摆手道:“我不过去后山看看你们小师叔,不必随同。”   四名剑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竟齐齐半跪下。   “师姑,掌教离开时,特别关照...您若是离开,我们一定要相随。”   “是啊,师姑,如今世道,似有风云将起,即便是武当,也没有过去那般安全了。”   “师姑,如果不便,我们只在远处随着...您虽然实力强大,终究身为符修,一人外出,若是遇到突危险,那怎么办。”   “师姑,请让我们一同前往后山吧。”   虞清竹顿下脚步,默然良久。   忽地问:“你们小师叔在后山可好?”   其中一名剑修道:“小师叔生性潇洒,自由自在,旁人若是遇到这种事,说不定早就崩溃了,但师叔却恰得自在。昨日,我去后山还远远看到师叔在湖边钓鱼,很是逍遥。”   “我也看到了”,另一名剑修道,“小师叔还在后山建了个木屋,自在的很。”   “是啊,小师叔不与人争,然物外,也让我等颇为佩服。”再一名剑修就硬吹。   事实上...小师叔在武当道士眼中实在是个反面人物典型,道姑们有多喜欢他,道士们就有多讨厌他。   而再事实上,这些剑修看到的都是夏极日常做出的假象。   大抵是作为斥候的各种小动物会把前山的动静都告诉他,而若是有师侄来后山查探他是否安全,他就会挪挪地儿,换个能让师侄们看到的地方钓鱼。   而后山的木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建出的。   虞清竹听到夏极安好,再看到四名剑修一副“她去哪儿就跟到哪儿”、“若要伤害她就要先从他们尸体踏过去”的模样,顿时失去了往后山的心。   如此这等情形,即便见到了,又能聊什么呢?   可这四名剑修的考虑也是掌教吩咐,也是为大局考虑...她又怎么能呵斥?   虞清竹道:“不去了。”   四名剑修这才恭敬地欠身,然后又四散开去。   虞清竹走远,又侧头。   身后,天光正好。   她幽幽叹了口气。   ......   数日之后。   月夜下。   玄袍老道,白负剑,手提灯笼,走在武当登山的青石阶上。   他身侧随着一个裹着白鹤大氅、拎着小箱子的美妇。   美妇看似不过中年,很有气质,黑间隐约能间一丝两丝的白,束成一裹扎成辫子垂在身后。   这辫子随着她的走动而微微颠簸着,显出几分不符年龄的俏皮。   这女子名程镜心,是药王镜山的神医。   但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她曾经是武当弟子,道号明月心,是老道的师妹,只是不知为何还俗而离开了武当,并且誓不入黄泉不再见老道,不再入武当。   但是,在知道老道前来拜访了她两次后。   她就让人悄悄在山庄下挖了一条靠近地下河流的地洞,以拟“黄泉”。   这次老道带着武当的水土,去那地洞里和曾经的师妹见了面。   如此,就是入了黄泉再与老道相见,再踏上武当的水土,不违誓言。   而程镜心的年龄也远比看起来要大,只不过她深通医术,平时保养很是得当,所以才显得年轻。   此时,她心情算是很畅快了,负着手迈着六亲不认步,走在老道前面。   老道咳嗽了声,提醒道:“师妹啊,不小了。”   “哦。”   程镜心不管他,继续迈着六亲不认步。   老道也是无奈,师妹都一把年纪了,都被尊为神医了,还这样任性。   不过,此行,也是出乎他意料的顺利。   根本就是他一认错,师妹就答应跟他回武当了。   而两人已经足足三十年没见面了。   程镜心走着走着,也有些好奇:“你那位小徒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让你这头犟驴肯来找我认错,我还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来找我呢。”   老道听着“犟驴”这等称呼,也是有些无语。   “犟驴,听到我说话没有?”   “师妹,老道今年不小了...这等年轻时候的话,莫要再说。”老道提醒师妹。   程镜心居然吐吐舌头,道:“犟驴犟驴犟驴,你就是天下第一号的大犟驴!你这辈子,从不认错,从不低头...居然有一天肯三顾茅庐来找我,真是不容易啊。你那小徒弟不会是你私生子吧?”   老道轻声道:“他姓夏。”   程镜心忽地顿下脚步,侧头问:“夏?”   老道郑重其事地道了声:“夏。”   程镜心忽地明白了,然后沉默了下来。   天下有不少夏姓,但值得老道如此认真说的,只有一个夏姓。   那是...在遥远的天阙皇都了。   而天阙皇都,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地理上虽然不算非常遥远,可在心理上...那边可是远的如在世界尽头啊。 62.“榨干”师娘,收获契机 次日,午间的光安静地投落。 前殿依然香火袅袅。 后殿再后的庭院里,坐着两个人。 神医和夏极。 神医远道而来。 夏极一早就被传回了。 而老道一路奔波劳累,先是镇守了钱塘妖域周边长达一个月,然后又绕去镜山寻了神医,此时自是重新坐回真武大帝金身下,盘膝入定,算是休息了。 此时... 夏极和神医算是初见。 神医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道士,心底暗暗心惊了下。 天下竟有这等模样和气魄的男子? 这男子,对于女子而言,怕是“祸水”级别的了。 但她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被小孩迷住? 于是,神医俏皮地笑着,自我介绍道:“清泉子,我是你师父的师妹,简称师娘。” “嗯,师...”夏极忽地打住了。 师父的师妹,怎么叫师娘?这什么逻辑... 神医看到他懵,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到这孩子就喜欢,不仅因为他气魄相貌实在讨女人喜欢,还因为他是老道能够踏足镜山的契机。 可以说,她能重回武当,重新和师兄见面,都是因为这孩子。 所以,神医也是默默地誓,一定要治好这孩子。 她探出手,扣住夏极的脉搏。 望闻问切,而引一缕气机入体,进行把脉探查,从而知道病疾之所在。 程镜心有过大机缘,于医道是当真无愧的神医。 她只是一出手,夏极就已经感到了。 那是一丝奇异的气息... 不,不是罡气。 而是... 他细细分辨了下。 是一缕未知的真元,没有危险的感觉,反倒让人感到舒适和放松。 “清泉子,放松一些...我是你师娘,不会害你的。” “嗯...”夏极也不知该怎么喊这女子了,终归是上一辈的感情,他这个做晚辈的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他闭上了眼,任由程镜心那真元进入他体内探查。 说起这真元,其实也不算多大隐秘。 程镜心的药王山庄里供着一具金身像,名为慈航。 她借此香火金身修炼,得真元,极擅疗伤,引气入体,不仅可以察觉到对方的伤势,甚至还能进行“体内疗伤”,直接铲除病因、修复内伤。 论境界,也是踏入行气的第四层次“引神入体”了。 此时... 两人都闭上了眼。 程镜心的真元宛如踏入异域的斥候,开始了巡查。 而这位“斥候”,拥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 在体内的奇经八脉甚至百零八隐穴之间探寻问题所在。 然后,这位斥候看到了夸张的紫色妖火,在经脉之间的要道上熊熊燃烧。 程镜心即便只是探入了一丝真元,却也能感到这火焰的灼热。 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扭曲,可想而知,这紫火有着多么强大的破坏力。 程镜心皱眉,喃喃道:“如此残暴,却又能如此进入人体...这是什么火焰?” 她控制着真元,飞快地开始游走。 但每到一处,都会被这紫色妖火封锁道路。 “奇经八脉的各大要道”竟都被这妖火占据了。 程镜心眉头越皱越厉害,她是医生,会努力去探索病因,也会去探索病况。 这等奇经八脉都被妖火封堵的情况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因为正常情况下,这名为清泉子的年轻道士已经被烧死了。 那么...是什么让他体内达成这平衡的呢? 她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究竟,便试探着将她这具备医疗性质的真元往前...缓缓地探去,试图湮灭着紫火。 ... “呀!!”尖叫传来。 师娘额上香汗连连,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夏极也睁开眼,他不可能乱喊称呼,但直到面前女子和师父关系很深,便关切地问道:“师姑,你没事吧?” 程镜心擦擦汗水,长舒一口气道:“没事。” 然后,她忍不住感慨了声:“你这孩子...” 紫火如此暴戾,她只是触碰了下,就差点受伤,而面前这孩子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这火焰...... 他怎么做到的? 他又是怎么忍下来的? 程镜心神色越慈祥,带着几分不忍。 夏极很投入,他苦笑道:“师姑,我习惯了,治不好也没关系。” 程镜心看着面前这年轻道士平和而古井无波的眼神,心底有着深深的触动,难怪老道会为了他来找自己道歉。 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神医抹去额上的汗。 她必须为这个孩子做点什么。 “清泉子,这一次...我会用更多的真元进入你体内,你不用害怕,放松就可以了。” “嗯...师姑。”夏极点点头。 事实上,他昨晚就知道神医来了。 他昨晚也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动用了他那“二十秘宝”之一的“天地阴阳变幻玄镜”。 这玄镜的作用很简单,也很积累,可让使用者临时额外获得操纵“和自己截然不同力量属性”的能力,此为阴阳变幻。 一身魔力,可以获得一身神力。 一身正义力量,可以获得一身邪恶力量。 这东西,夏极原本觉得毫无用处,但用在此处竟是刚好。 他不想将力量暴露。 但紫火这个东西需要继续圆慌。 今天,他就要彻底圆住。 所以,他动用了这玄镜。 如今,玄镜破碎,已经无法再使用,但却未消失,而被他收入了“大黑箱”。 而同时,他也拥有了操纵另一种力量的能力,这么一来,无论是何等情况,他都能应对自如了。 至于紫火,那不过是苍白火焰的“降格”罢了,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掌控。 ...... 此时... 程镜心从怀里取出一个羊脂玉色的瓶子,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顿时一段翠绿如玉的玄异柳枝从瓶中浮现。 这美妇取出柳枝,视若珍宝地轻轻洒出一滴,落在夏极脉搏之处,然后...迅塞好羊脂玉瓶,抬手之间再度扣在了夏极地手腕上。 经脉里... 程镜心的“斥候”顿时变多了。 似乎只是那一滴“水”,就让她的真元强大了许多许多倍。 从“一名斥候”变成了“千军万马”。 “我来了。”神医轻声道。 夏极咬着牙,点头道,“师姑...来吧。” 简短交谈结束。 程镜心动快而猛烈的冲刺。 顿时间,千军万马向那紫火奔腾而去。 紫火也不甘示弱,化作一个个怪异的妖魔之体,和那冲来的真元厮杀。 这厮杀很是惨烈。 终于,紫火被撕开了一个小漏洞,千军万马也只剩下数十骑得以通过。 可才通过, 才看到了紫火后的一幕, 紫火就忽如死灰复燃般再度焰光大盛,一个怒潮般地浪涛拍打,直接将通过地数十骑吞没。 “呀~~~”程镜心再度叫了一声。 她睁开眼,全身几如被榨干般虚脱了,软软地瘫在石桌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师姑,你没事吧?” 程镜心良久才平复了喘息,道了声“没事”。 也不知她在穿透紫火后究竟看到了什么,竟是目光越温柔和慈祥,似是许多困惑如解开了一般而显得清明, 她深吸一口气,柔声道,“真是个好孩子。 今天...我一定要治好你,让你免受紫火折磨。” “师姑,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我可也曾是剑修啊。”美妇笑笑。 然后,她将那羊脂玉瓶放在桌上,静视良久,终似下了决心。 这异木再好再珍贵,终究是死物。 师兄这辈子没低过头,没认过错,好不容易来求她,她怎么会让师兄失望? “清泉子,把手伸过来,我们继续。” “师姑...” “伸手!”程镜心其实也是犟驴,否则不至于三十年不见老道,却又在老道一来就巴巴地跟着他跑了。 “嗯...” 夏极伸出手。 程镜心右手双指如电,急点在夏极手腕。 左手则是拔出羊脂玉瓶的瓶塞,拈出柳枝,轻轻洒出一滴甘露,精准地落在夏极手腕上。 甘露飞快渗透入夏极体内。 而在脉搏的世界里... 之前一败涂地的“斥候”再度整军。 随着甘露不要钱的洒下,“军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终于,随着最后一滴甘露的洒下,那一段儿被程镜心称为“异木”的柳枝竟是瞬间枯萎。 而海量的“军队”也于夏极体内的奇经八脉之中汇集完毕。 这数量之多,完全是一副彻底消灭紫火的架势。 “清泉子,凝神守意。” “是...师姑。” 简短对话完毕。 程镜心的大军对紫火动了持续而有力的冲锋。 这一次,时间极长,直到两人都满头大汗,这才缓缓停下。 程镜心是彻底没力气了,连一根手指都如动不了了,软软地趴在桌上,全身湿透。 夏极也差不多。 他当然也废力气。 在师姑的真元冲击下,他要将力量控制在紫火层次,同时分饰两角,控制两种不同属性的力量。 但是... 意外的是, 师姑的真元竟是意外的舒服,而那柳枝里的甘露更是让他生出一种舒爽的感觉, 他隐隐感到自己突破的契机......来了。 或许... 或许,这一次终于可以变强一点点了。 他眼中闪烁着期待。 63.想说很多话,却一句没说 “师兄,这孩子身体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一种是紫色的妖火,那妖火暴戾,却无法辨别火焰种类,应该是一种异火。 而另一种...则是这孩子没有死去的原因。” “是什么?”老道非常好奇。 毕竟清泉子这孩子虽然身份特殊,但在武当太极宫里的表现还是有目共睹的,那就是根本没有好好修行。 他并不反感这样的,若在力量和自在之间选一个,他也会选择后者。 力量意味着责任,责任意味着从今往后...身不由己。 那是个惫懒的孩子,却也是聪明的孩子,更是一个固执的孩子。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别人吵吵闹闹,熙熙攘攘,暗自嘲笑,但却又怎么会直到那孩子的快乐? 神医看定老道,缓缓吐出四个字:“浩然正气。” 老道:...... 神医道:“我没看错,我花费了一滴玉净杨柳甘露,才突破了紫火,看到了与紫火对弈,在守护着那孩子的力量。 若不是浩然正气抵挡着紫色妖火,那孩子怕是早就死了。 依我看,浩然正气本就是那孩子自己的力量,只不过被紫火妖火提前激出来护主了。” 老道瞪大眼,白眉白须皆是颤摇。 他喃喃道:“浩然正气,浩然正气,真的是浩然正气?” 神医道:“我确认了,不会有错的,这虽然是传说之中的力量,但是特征非常清晰...光明,温暖,柔和,还有那正气,不会错的,这就是和五行之异对应的人之异的金字塔。” “那他现在怎么样?” “他...”神医垂下头,“我耗尽了所有玉净杨柳甘露,却也没有能破掉他的紫火...那火焰好像是活的。 无论扑灭多少次,都会死灰复燃,重新将我的力量全部绞杀。 那种感觉... 就好像...” 神医盘膝坐在老道面前,思考着措辞。 老道也安静地等待着。 真武大帝金身像如小山般立在他身后。 而,紫霄后宫却是一片安宁。 安宁的能听到不知何时起了的春雨,沙沙沙地落在这山顶道宫的瓦片上,出声音。 “就好像...” “好像...” 神医从没遇到这种古怪的情况,她仔细地回忆着,确定着每一步,然后眼中神采终于落定。 “就好像那妖火在他体内,那妖魔就在他体内,而他是用自己的身体封印住了那妖魔一般。” 老道:... 神医:... 若是夏极听到这番言论,定是要对程镜心再度刮目相看。 程镜心的言论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若不是那“天地阴阳变幻玄镜”,他的秘密就会直接被揭晓。 而即便他动用了这“二十大秘宝之一”来隐藏,却还是被瞧出了端倪,并且推断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结果,同时,也使得他之前撒的慌彻底圆上了。 浩然正气,也许没人知道这力量,但老道知道,程镜心知道,还有这世界不少有了资格的人都知道。 这是最光明、最正义的力量。 这并非修炼而出,而是生来便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才会展露出来。 而需要用浩然正气去封印的紫火妖魔,又是何等妖魔? 老道长叹一声,垂下头。 他问了声:“那孩子呢?” “他走了,他说他要去钓鱼。”程镜心回忆着,“师兄,你都不知道那孩子的神情有多么洒脱,多么自在...我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孩子。 身怀浩然正气,却还未怎么动用就失去了这力量。 以躯体封印妖魔,承受紫火灼烧,一定很疼很疼吧? 他即便去怨恨这个世界,即便是怨恨所有人,都很正常... 但是他却偏偏这么乐观,这么开心。 这孩子...真是让人不心疼都不行呢。 不过师兄放心吧,玉净杨柳是异木之一,我平时都不会舍得用,今次全部给了他,如此一来也能帮助他,让他舒服一些了。” 幽幽的声音,在紫霄后宫里响着。 前山的石阶上漂浮着一朵又一朵的伞。 香火袅袅,淹过神像。 通往后山的空地上,玄袍的清竹大师撑伞站在云海前,感到身后动静,她侧过头,看到来人,她喊了声:“师弟。” “师姐。”夏极眉眼含笑,没有一点儿自己是病人的觉悟,他只想赶紧溜了,“天地阴阳变幻玄镜”的持续效果快结束了,再留在神医眼皮底下,那就是纸包不住火,谁知道那位师姑还有什么压箱底。 清竹大师又喊了声:“师弟...” 她想说很多话。 觉得只是吐出这两个字,脑海里就已经闪过了无数的回忆,有黄粱一梦之中的,有真实世界里的,有她心底所有的光和期待。 夏极撑着黑色油纸伞,走下石阶,往大山深处走去。 清竹大师抬手想去抓什么,却又只是抓住了一团空气,她想追过去,但是...她要说什么呢? 让师弟留在宫内,不要再去后山了? 还是她也无所谓这道宫事务,说去后山陪着师弟钓鱼? 这么想着的时候,那身影已经远处,隐没于春雨里的山雾之中,还有隐隐的山歌从远处飘来。 清竹大师伫立良久,看了烟云很久,这才深吸一口气回过头。 这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美妇站在她身后。 虞清竹看清来人后,道:“见过神医。” 美妇笑着直接道:“小清竹喜欢师弟吧?” 虞清竹瞪大眼,这位师父的师妹说话太直接了吧?她很想说不,但却也说不清楚,总觉得这个“不”字不是那么好说出口的,好像说了,就是彻底斩了今世的缘分。 但她也不愿说这个话题,而是道:“神医,我该去修行了。” “嗯。”美妇笑笑应了声。 两人别过。 美妇这才微微摇头,轻叹一声。 后山... 夏极走入这里,就好像回归了自己的国度。 各种小兽飞鸟叫唤着,夹道欢迎。 而他走入瀑布秘境时,树妖们则是高扬着树枝,喊着“老爹老爹”,这一次...似乎多了些新面孔。 那是一种扇着翅膀,在半空飞行的妖精。 这些妖精体型很小,约莫成人手指长短,若不是他视力好还看不清楚。 紫裙少女从雨中飞奔过来,循着主人的目光看去,看清后就解释道:“主人,这是今天才诞生的妖精,似乎时主人从芥子世界挪到外面的灵花灵树产生了作用呢。” 夏极奇道:“那些灵花灵树成精了?” 阿紫拨浪鼓般摇着脑袋:“不是不是,这些灵花灵草感觉怎么都成不了精,但是有它们在,旁边的树妖就开始了...嗯...二次成精。” “哈?” “就是,就是...桃树成了精,然后这棵桃树的桃花又成了精。” 夏极:... 还能这样? 我变强了,然后我的指甲也变强了,不仅变强了而且还独立了? 这个意思? 不过,现在他不打算了解太多。 因为... 他受了师姑的力量,只觉突破的感觉越强烈,快到临界点了。 他迫不及待地脱去衣服,纵身跃入瀑布,站在巨岩上。 然后... 他放开身形。 强烈的痒感再度生出。 嘭嘭嘭。 他的体型再度变化,变回近乎本体的近十米。 师姑的力量,或者说那名为玉净杨柳的异木,为他此时这暴戾的突破提供了某种润滑,而使得突破得以进行。 这一次,他不再长高,而是感到后颈和双肩后侧痒痒的。 越来越痒。 哧哧哧... 他的后颈和双肩后侧开始隆起。 血肉在不断裂开,皮开肉绽,而某种神奇的治愈力量则在消耗式地治愈着这些裂开的皮肉。 若不是这力量,这个突破就会变成一场疯狂的自杀。 狂暴的大日真元和巨量的生命真元,再加上玉净杨柳的润滑,使得这个进程在顺利进行。 啵... 啵啵... 如孕育之物破壳而出。 一个头颅从夏极后颈生出。 两只额外的手臂从他双肩后侧生出。 并且迅成长。 春雨里, 瀑布湍急坠落,宛如透明的巨大水柱往下砸落。 闷雷声声里, 两头四臂的巨人不动如山, 这一幕, 震撼, 定格。 非常感谢以下书友的打赏: 刺思,1666书币 南笙浅梦兮,1ooo起点币 神-权,5oo起点币 书友2o2oo3o6191553284, 276起点币 橘狙君,1oo起点币 书友2o19125131859o66, 1oo起点币 袋82o, 1oo起点币 成为神的日子,1oo起点币 谢谢对小水的支持~~ 64.龙,彼岸,三道三魔,三十三天,六座山庄是存在的 夏极感受着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是充满力量感。 “这个世界果然神奇,没想到正道中人的力量体系竟然能够达到这一步。” 夏极暗自点头。 不管这个世界有多么恐怖,他也在暗中成长,哪怕这成长的度再慢,也没关系。 他觉得自己可能像蜗牛,在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上爬。 近十米地双头四臂的巨人仰起头,感受着阳光静静照着他的脸。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总有一天他会拥有一片属于他的天。 “老爹好棒~~” “老爹好棒~~” 树妖们在岸边挥舞着枝桠,算是鼓掌。 而扑闪着翅膀的花妖则是在瀑布周围飞舞着,双手不停地往上抛洒,洒出一片片晶莹的如同花粉样的东西。 夏极虽然近乎十米,虽然全身肌肉如钢铁,虽然两头四臂,虽然体内藏着苍白火焰, 但是... 气氛却很和谐,有一种前世类似“精灵之森”的感觉。 这些花妖,就好像小精灵似的。 夏极感觉此次突破已经结束。 生命真元帮助拓开了奇经八脉,所以才会产生两头四臂的景象,固然...他体内还有许多生命真元,但是那些真元却还需用以温补和巩固他现在的躯体。 大日真元则依然是在行气第四境的上品层次,隐穴的突破没那么容易,需要日积月累。 至于山经的横练身法,那也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 他周身的痒感已经消失。 一念,躯体开始压缩,那额外的头颅,额外的双臂缩回了体内,那壮硕而恐怖的身体开始缩小。 直到变回了个风度翩翩的年轻道士模样。 夏极一跃上岸,一招手,就披上了白袍。 花妖们有些畏缩又有些崇拜地在他身侧舞着。 当夏极看向她们时,这些树妖就会欢乐地尖叫“老爹,老爹~” 在阿紫的带领下, 夏极来到了这第一棵能够二次成精的桃树妖面前,小花妖们也飞了回去。 仔细打量。 这棵桃树妖满身桃花,而至少有十多朵花儿中心蜷缩着小花妖。 桃树妖露出星星眼,兴奋地喊着:“老爹。” 小花妖扑闪着翅膀,在花蕊里翩翩起舞,高兴地喊着:“老爹。” 夏极周身散着太阳的气息,让她们感到舒服而愉悦。 而正是因为夏极,她们才得以诞生,所以这一声“爹”也不算叫错。 夏极揉了揉树妖的树皮,鼓励道:“很不错。” 那桃树妖兴奋地立刻长出了桃子。 夏极摘了桃子,靠在桃树上吃了起来。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可爱天真的小花妖们都开心地笑着,笑得露出了一口...獠牙。 之所以不让老爹看到,是因为树妖曾经说过,主人喜欢自然和谐的风景,露出獠牙就不太好了。 小花妖们生来就对老爹忠心耿耿,自然害怕老爹不喜欢她们,所以就都抿着嘴。 如同可爱乖巧的...淑女一般。 可是,夏极看到了。 小花妖们顿时失落了,如霜打了的茄子,都沉着脸。 “姑娘们,不要自卑,要勇于表现自己~”吃着桃子的小道士露出温暖的笑容。 小花妖们顿时又开心起来,绕着他翩翩起舞,再无顾忌地露出洁白的锯齿獠牙,獠牙在阳光下闪烁着阴冷的寒芒。 ... ... 另一边。 武当山太极宫里。 清竹大师和老道盘膝对坐。 两人已经交谈许久了。 “火德星君,宋真青背叛,北山异常,血肉魔身...没想到这段时间竟生这许多事。 既有星君降临,那么为其塑造金像,再以香火祭拜,也是应当。 西方那边的宫殿还空着,明日让人轻扫一下,就将星君金像供奉上去吧,宫名神火。 贫道自会昭告道乡,我武当迎来了一位新的神明。 而那火德星君箓章既是你的机缘,便由你做主吧... 那金身像若是小了,便再铸一个大的便是。” “是,师父。” “另外,老道还听许多弟子言,星君曾说你乃是神明转世,可有此事?” 虞清竹道:“星君确曾说...原来这一世的你道号清竹子,既然是你,本君自会助你。” 老道颔道:“那便是了,既是如此,届时神火宫立宫大典时,贫道会再宣布代师收徒,将你升为七代弟子,和贫道以师兄妹相称。” 虞清竹一愣,“师父,这不可...” 老道道:“有何不可?你既是天神转世,贫道便不可做你老师,与你同辈便是了。” 见虞清竹还要再说,老道抬手压下,“莫要再说,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 “师...” “清竹子,三十三天是存在的。 所以,你既是天神转世,贫道就不可以无视。” 虞清竹无奈,应了声:“是...” “可是,老师,三十三天究竟是什么?” “讳莫如深,不可言传。”老道想了想,抬手在面前的地面上画了一个“一”字。 虞清竹看着那个“一”字,有些出神。 老道抬手道:“你既说血肉魔身,贫道也为你讲讲吧。” “是,请...请指教。”虞清竹看到老道的神情,终究没把“师父”再说出口。 老道颔,然后道:“我道乡分为三道,逍遥道,天人道,长生道......这不是什么隐秘,任何人都知道。 但我老师曾经和我说,过去的道乡和现在不同,那时候仙人御剑,乘风而行,只是不知何时,这些都不见了,都成了传说。 我问老师,为什么书上也查不到? 老师告诉我,因为这是他的老师告诉他的,而他的老师则由他老师的老师所告诉,算得上一代一代一脉口传了。 再往前,当要追溯到我武当的第一代了。 而再往前,则是太极宫之前屹立在这片土地上的那座道宫了。 那时候,道宫还不叫太极,就叫武当。 武当山上武当宫,延绵了不知多少代。 而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种存在和仙人辈出时候的道乡三道相对应。 那时候的人们,称呼为三道三魔。 这魔说来也有趣,和我三道刚好对应着。 我道求逍遥,魔便醉生梦死,是为醉生梦死宫。 我道求长生,魔亦求不朽,是为不朽宫。 我道求天人,魔亦不屑天道,是为天地不容。” 虞清竹静静听着。 老道继续侃侃而谈。 “传说之中,不朽宫的魔会不停夺舍,每在一个生命死去前,他就会夺舍另一具躯体而继续活下去,此为不朽。 醉生梦死宫的魔则常年大醉,可它们会在梦中彻底成为另一个人,它们可以操纵这个人的一切,包括这个人的梦境,然后...再梦到下一个人,你永远无法找到它们是谁,或许它们无处不在,或许它们就在我们身边。 天地不容的魔,每逢出世,必是电闪雷鸣,然而便是电闪雷鸣,却也无法伤及这些魔。 除此之外,还有诡异到我们难以想象,甚至不敢言其名,亦不敢将其名口传下来,以至于我太极宫的先辈只留下‘六座山庄’作为告诫的相传。 这不知多少年过去了。 神魔都不见了。 我也从没见过什么山庄。 人间只剩下道士和妖精。 但...世上既有香火金身,上达神听。 为何不能通过古老禁忌的仪式构织虚无的血肉魔身,从而唤醒魔呢? 清竹子啊,此事必未结束... 或成千古未有之大劫。 你我恰逢其时啊... 但老道我终究是林中朽木,难再支撑。 这就要辛苦你了。” 虞清竹听的一愣一愣的。 三道三魔? 夺舍? 梦中成人? 天地不容? 六座不可言的山庄? 这些东西...听起来恐怖而又诡异,充斥着某种古老的禁忌意味,让人不寒而栗。 她有一种忽然跳出了这个世界,而窥探到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之画面的难以置信感。 不真实。 很不真实。 任何人听了这些都忍不住会去想...这都是假的吧? 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根本不像有这些。 虞清竹努力地接受着这些听起来根本虚无缥缈的东西,然后问: “那六座山庄可有名字?” “没有...一座都没有...” “那何谓构织虚无的血肉魔身,从而唤醒魔?” “我未见过...也未明了,不过口口相传罢了。 道已没落,无有仙神...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或许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变故。 若是有真魔出世,人间...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唔...清泉子啊,下面一句话,务必要牢记。” 虞清竹感到了某种肃然的气氛,恭敬应了声:“是。” 老道压低声音,肃然着一字一顿,如是在宣唱某个古老的禁忌: ——————“龙,彼岸,三道三魔,三十三天,六座山庄...是真实存在的。”—————— 这简短的一句话,充斥着一种诡异神秘的魔力,让虞清竹彻底愣住。 “此事...你知道便好,若要说,说与下一个掌教去听吧。” 老道轻轻咳嗽了两声,显然外出坐镇钱塘妖域并没有那么顺利,而他这番话恰如提前告知遗言一般。 “是...”虞清竹重重行礼,她明白老道已经将她作为武当掌教的继承人了。 她双拳未曾握紧,但心中的拳头已经握紧。 这是她的路。 她有许多去守护这里的因。 所以,这也是她的命运。 65.诵经殿诡异事件   咕噜咕噜咕噜~~   大口大口饮酒的声音。   桃花开了不知多少斤,便是过了三月,奔着四月的尾巴而去,却依然未曾凋谢。   花下有个酒鬼。   酒鬼在喝酒。   但这酒鬼又如太阳。   他在,就如春天永在,花永不谢。   咕噜咕噜咕噜~~   “舒服。”   夏极懒懒地躺着。   手中抓着一本书,诵读着:   “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   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   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   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   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读完,他把书册丢在一边。   喃喃道:“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念罢,又哈哈笑了两声。   阿紫乖巧地以鸭子坐的姿势坐在主人身侧,她就喜欢主人看书的模样,似乎她即便没有去看书也觉得收获很多呢。   “主人主人,这句话什么意思呀?”   夏极道:“树若不成材,那么就不会被斧头砍伐而短命,人们觉得它一无所用,它就可以逍遥自在地生活在旷野之上。”   “哦。”阿紫似懂非懂。   夏极笑道:“我就是这棵无用之树,所以才得自在。”   “哦。”阿紫还是似懂非懂,只觉脑阔疼,忽地便跳了起来,“我去晒被子~~”   片刻后,她从小木屋里取出了夏极的被单,挂在了一棵树妖身上,同时自己也趴了上去,晾在树干上,她这一身皮毛也该一起晒一晒。   夏极躺在那棵桃树妖树下,看着蜜蜂嗡嗡地在花间起舞。   而那些可爱的花妖也和蜜蜂一同双飞。   他感到了些困意,打了个哈欠。   忽地,蜜蜂的声音消失了。   夏极好奇地睁开眼,刚好看到一个可爱的花妖一口吃掉蜜蜂。   夏极:...   花妖急忙吐出蜜蜂,喊道:“老爹,我和蜜蜂捉迷藏呢。”   懵逼的蜜蜂疯了般地往远处逃去。   夏极又闭上眼,而那花妖化作一道疾风,飞快掠出,又一口吃掉了逃跑的蜜蜂,然后开始咀嚼,咽下。   小片刻后,蜜蜂,全灭!   ......   夏极悠闲的躺着。   而有关他的事却已经传了出去。   不少人都震惊于这位懒散无用的小师叔竟身怀浩然正气。   虽然这些人也不知道浩然正气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们理解这是很厉害的一种天赋。   而结局,却是这浩然正气和紫色妖火形成了平衡。   这位小师叔可能用身体封印了某个可怕的妖魔。   结局...   有人惋惜。   有人遗憾。   有人赞叹。   有人质疑。   有人嘲笑。   但不论如何,这件事却往外、往更远处传了出去。   比起直接确认他的“无用”,多了一个起伏,那么久更是可以被人确认与理解,并认为这很合理了。   椿树无用,所以才得逍遥于风中,悠哉游哉;   蜉蝣短寿,所以才得见一日之朝暮;   何必于林中而秀,成斤斧之夭;   何必三山四海五湖畅游,春秋皆如一日,烦恼与日俱增?   ......   另一边。   太子洞前。   老道亲至。   虞清竹打不开门,但他可以。   老道声音平静:“灵露子啊,是我。”   这平静的声音有着极强的穿透力,能够穿入这厚重的石门之内。   良久。   无人应答。   老道抬手拍了拍石壁,石壁上浮出一个轮盘样的东西。   老道在轮盘上按照某种节奏转了几圈,然后退后。   咔咔咔...   石门抬起。   光明照清太子洞内的景象:三个可住人的石洞,呈三角之态,对着中央的一尊香火金身像。   然而三个石洞都空着。   “灵露子啊,你闭关这么久,就参出了这个么?”老道闭目,目光又落向第三处空着的石洞,稍稍皱眉,显出几分疑惑之色,似乎忘掉了什么,然后掩上石门。   残阳落照,照出洞外一棵断树的年轮,也照出他满头的银,佝偻的身体,还有背后那一把轻飘飘的木剑。   酉时已至,晚课时间到了。   清竹大师一袭玄袍,清冷地坐在诵经殿上蒲团上。   她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相貌娇美,泪痣更添韵味,本是最让男子心动的时候。   但是,诵经殿的所有弟子无一敢生出亵渎之心。   仿坐在诵经殿最前蒲团上的那位是千年寒冰雕刻而成的神像,晶莹美丽,不食人间烟火,令人敬佩崇拜,但却无法亲近。   她坐着,殿中的气氛都如被镇压了下来,而显出一种奇异的肃穆。   虞清竹看了一眼众弟子,瞳孔有一刹那的失神,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紧接着,她闭目诵经,度亡魂。   诵经殿里,诵经之声声声而起。   门外窗外,残阳如血。   山中有雾,沉浮之间已要淹没这深山顶的道宫。   忽地,   远处响起道童的声音。   “俞重山师兄,莫空云师兄,入诵经殿需得解剑...”   道童的脚步声也很急促,   伴随着两把剑快晃着的轻撞声,   越来越近。   但这些声音又被诵经声淹没。   “师兄,师兄,解剑啊...”   “师兄,你们怎么了?”   “师兄...”   道童都要哭了,这两位师兄平日里一个沉稳,一个仗义,一个体型壮实剑御玄龟,一个身形瘦削剑走紫电,都是武当弟子里的佼佼者,今天这是怎么了?   两位师兄面色古怪,好像听不到自己说话似的,只是自顾自地雷厉风行地往诵经殿快步行走。   道童隐隐觉得有点诡异,可这里是武当。   这两位都是师兄。   他只道师兄有急事。   俞重山,莫空云很快走到诵经殿前。   莫空云面色忽然狰狞,一脚狠狠踹开殿门。   俞重山想也不想,右手抓着腰间长剑猛地拔出,往前轰然踏出一步,径直向着殿蒲团上的清竹大师掠去。   人还在半空,他的剑已经往前猛然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斩出。   若被砍实,虞清竹的眉心往下会出现一道血纹,然后整个人被砍成两半。   她心如止水,但反应却极快。   虽不解,但感到门开就睁开双眼,   看到俞重山出手,就往旁边翻滚了出去。   纤纤素手入怀,拈住一张黄符电射而出,红唇动,念念有词。   虞清竹是唯一一个把画符当作爱好、没事就画几张的人。   所以,她怀里常年存有一沓符箓。   哧~~   符燃烧。   半空里,显出一个透明的土地轮廓,三米余高,一拳向俞重山轰去。   俞重山双眸闪着冷光,根本不顾土地的攻击,又向着虞清竹斩出一道剑气。   众道士都看傻了,愣在当场,这是怎么回事啊?   另一边,莫空云也跟了上来。   身化紫电,一剑光寒,激射而来。   虞清竹再执符。   符出。   燃烧。   再一个土地虚影。   虞清竹强行提气,同时往旁边的一根两人环抱大圆柱再闪,以躲避俞重山不要命斩出的第二道剑气。   她心底有极多疑惑,可现在不是去想事情的时候。   嘭嘭!!   两声巨响。   土地轰飞了两人。   哧~~~   另一边,俞重山的剑光终究还是快了,虞清竹虽然勉强躲过,但手臂上玄袍却被这一剑斩破,   裂帛声传来,同时其后溢出的鲜血红了这玄袍的黑色布料。   显然,虞清竹也受伤了。   经过短暂交锋,诸多诵经殿弟子反应了过来,他们虽然没有剑,但人多势众,从四面包围了两人。   俞重山,莫空云正面受了土地一击,本也是难以起身,但他们却似乎毫无畏惧,也毫无说话的打算,只是嘿嘿怪笑,笑的人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然后,就在众人要说话的时候,两人忽地倒转长剑凑到了脖子间,   左手死死揪,   右手提剑,毫无犹豫地麻利一割。   同时,左手做出往远处用力投掷的动作。   顿时间,两人身分离,   而两颗人头则被他们自己远远丢了出去,   穿过人群,落在虞清竹身侧。   两颗熟悉的人头睁大双眼,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这位未来武当的当家人,如是在说…   “晚上好”。 66.我会亲手斩他 诡异的一幕,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视线。 鲜血如大红色蜈蚣洒了一地,触目惊心。 这一刻,诵经殿里道士虽多,但大多脑子都嗡嗡作响。 这里可是武当。 这两位可是俞师兄和莫师兄... 这是知根知底的存在,是云游时可靠的剑修。 而俞师兄更已是受箓道士。 虞清竹捂着左臂伤口,鲜血从指缝里涌出,又溢到手背,一片血红。 她如是不知疼痛,只是看着远处的空旷。 ... ... 一小段时间后。 哧,哧,哧... 包扎的声音传来,随着一声撕扯声,宣告完毕。 小道姑收回绷带,道:“师姑,好了。” 虞清竹道:“谢谢你,清霞。” 小道姑露出可爱的笑容。 此时,另一个声音从旁传来,“小清竹,放心吧,没什么大碍,只是外伤...有我秘制的外敷疗伤药,这点儿伤会很快恢复,而且不留疤痕哦。” 虞清竹看向神医,神医俏脸存着风韵,姿仪婀娜,娇躯充满元气,前凸后翘,双腿绷紧而有力,完全看不出是和老道差不多大小的年龄。 见她看来,神医也侧头对她嘻嘻笑着... “多谢前...神医。” “小清竹,别这么冰冰冷冷的,韶华易逝,人只活一次,这么冷冰冰的,可是会失去很多东西。” “多谢神医指点。”虞清竹还是冷冷清清,如是一座散着刺骨严寒的冰山。 程镜心看了她一眼,就回过了头,目光转到了两具无头尸体上。 她身为神医,虽说无法比拟那种手法出神入化的仵作,但是一般的仵作却也难以望其项背,至少武当上没有人能比她更擅长检验尸体了。 老道不知何时到了,他的到来就如一座镇定人心的山,众人顿时都不慌了。 良久... 程镜心起身,她的神色变得很认真。 “师兄啊,什么问题都没有,至少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中或者中过毒的迹象。” 众道士听到神医对老道的称呼,都是愣了愣,毕竟这一层关系还是没公开过的。 而药王镜山的这位神医可是道乡鼎鼎有名的存在。 便是一些大都市的权贵甚至天阙皇都的皇族,都会不远万里来此寻她看病,她还爱理不理。 医生和患者,本就是一层特殊的关系。 尤其是这么一个无可取代的神医,更是和那些位高权重的患者建立了良好的友谊。 可以说,如同彭铿九十九名妻子构建的势力一样,这位药王镜山的神医的关系也足以一人形成一个势力,而拥有很大的能量。 而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是自家掌教的师妹? 程镜心自踏上武当水土以来,就无意隐瞒这一点了。 如今,这关系揭晓,也是在诸多弟子心中引起了一些震惊。 但,神医都说了没中毒,那就是真的没中毒了。 可是... 没有人会忘记刚刚那诡异恐怖的一幕。 老道问:“师妹啊,你见多识广,可遇到过先例?” 神医负手抱胸,沉吟了下,询问道:“这两名弟子近些日子,可有异常?” 周边弟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然后一个脸带雀斑的白袍道姑走出道:“神医前辈,我和莫师兄相熟,就是今天早上还一起参加早课,诵读经文,没见师兄有任何异常。 只不过...” 她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这事有没有联系。 虞清竹道:“华姑子,说吧。” “是,师姑”,雀斑白袍道姑继续道,“莫师兄曾向清竹师姑提过说要在太子洞外监视,等着灵露真人出洞,但是师姑没同意。 但就在前几天,我看到他和俞师兄偷偷摸摸地去太子洞了,说是要在洞外等。” “灵露子?”神医似乎被唤起了什么回忆,“这老东西特讨厌!每天都阴阴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一侧头道:“师兄,去叫他出来呗,让这个老东西把话说说清楚,为什么这两个小辈去找他,结果就出事了。” 她等了半晌,却没等来回音,侧过头看去,只见老道垂眉低眼,一言不。 “师兄?就算你和那老东西从小一起长大,但他和你不同,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神医叉着腰,很有些泼辣地道,“都死了两个弟子啦,赶紧问问他,那老东西究竟要做什么。他还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哼!” 她一口一个老东西,又如“刁蛮女友”般地质问着老道,把一种小辈讳莫如深的话题随口就说了出来。 众人心底都感到古怪。 毕竟,不少人都云游过,也听过关于神医的事迹,更是知道神医的年龄应该是奶奶辈的。 而她在措辞里说“灵露真人还小的时候”,更是证明了这位风韵上佳的神医绝对是奶奶辈的。 这么一个泼辣貌美的奶奶如此大闹,可不古怪? 老道佝偻着身子,看了看身手分离的两名年轻道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然后终究变得坚定。 他淡淡道:“灵露真人不在太子洞里... 明日一早啊,我就令人下山去刑部的六扇门,布悬赏, 我也会告知道乡的道友去留意他的下落。 若真是他所为,不论他身在何处,我定亲手斩他,以祭亡魂,以正门规。” 神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这才对嘛,你这么厉害的人,早该让那臭东西吃吃瘪。” 和神医的活泼泼辣不同,老道如是一座不动的山。 他问:“还有吗?” “没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灵露子刚好消失,那么此事必定与他有关,找到他,答案就出来了。另外呀,我还建议让所有的武当弟子都排队到我这边来做个检查,以免他们如同这两位小道士。” 老道侧头道:“玉鹤子...” 大师兄顿时从人群里跑出来,道:“师父啊,我明白。” 然后又侧头看向神医道,“前辈,您尽管吩咐,今晚就可以开始。” “还没吃晚饭呢,饿了,没力气,做不动呢。”神医叉着腰,如泄气的皮球吐出一口气,全身上下充满了没有干劲的感觉。 也许是她死人看多了,别人看到这这诡异血腥的一幕别提吃饭了,就连站着都觉得如坠冰窟。 但程镜心却没有。 见尘埃落定, 老道悠悠转身,弯腰负剑,向紫霄后宫走去。 晚风吹起他的银。 风暖暖的,是春风。 春色无限好,只是...黄昏已过,光明已沉。 虞清竹看了一眼门外的黑暗... 好似天地里,就只剩这烛火点着的光明了。 在这样的黑暗里,连俞重山这样的受箓道士都无法幸免,师弟...师弟若是遇到,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得让师弟离开武当,让他随着那位生母去皇都才行。 67.师弟不该留在危险的地方 神医查了一夜,排队来检查的道士越来越少,但除了检查出一些隐疾之外,什么都没有。 大殿空旷。 大师兄打了个哈欠,眼中噙满因不能上床而痛苦的泪水。 神医奶奶也累瘫了,娇躯伏在桌上如一团软哒哒的湿泥。 虞清竹却依然冷冷清清,似乎没有半点儿疲惫的概念,或者说...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可以压制住身体的疲惫了。 神医侧头看了看这姑娘,忽道:“小玉鹤啊,回去吧。” 大师兄一愣,但他不会没有眼力劲,该闪的时候就闪的很快,于是立刻起身,抱拳,放回椅子,动作一气呵成,既不给人急促与失礼之感又充满了高效, 他虎目含泪,雷厉风行道:“师姑,告辞。” 说罢,一阵风般地赶回去睡觉了。 虞清竹道:“神医,我送您回去。” 神医托腮,撑着头,眼珠子骨碌碌滚了两圈,很是突兀道:“小清竹,把夏极那孩子招回来吧,既然喜欢他,就让他来到你身边...” “......” “那孩子看起来无拘无束,可承受的痛苦又有谁知道呢?就像你呀,看起来冰冰冷冷的,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冰坨子,可你心底是这么想的吗?” “神医...” “别说话打断我,你这种孩子,遇到麻烦遇到责任,就总想着去牺牲自己,然后让别人开心,可...别人开心么?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无法让自己开心,怎么让别人开心?” “我...”虞清竹垂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黄粱一梦里,她历尽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所以心如止水,所以才能够有了资格去驾驭箓章。 神医似乎洞穿了她的想法,笑道:“小清竹,若真是心如止水了,又何必惧怕微风拂过呢?让夏极那孩子回来吧。” “可是,神医,他体内都那样子了...” “哦?你是害怕他短命,所以不愿和他结为道侣?” “不是不是”,虞清竹愣了愣,然后又道,“哎呀,不是...” 第一个“不是”说的是她根本不在乎“短命不短命”。 第二个“不是”说的是她对于“结为道侣”还很茫然,连她自己心底都不清楚。 但她终究是清竹大师,她很快平复下来,道:“我想他离开武当。” “让他回天阙皇都啊?” “是...他该享受荣华富贵,那是对他好。 而且,这段时间接连生各种奇怪的事,就连武当也变得不安全了,他不该再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天阙皇都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他喜欢荣华富贵?” “他每个月都在为酒钱不够而愁,若是有了荣华富贵,至少不必愁了。 而且...他还会有一个很疼他的母亲,他母亲会为他找来最最适合他的妻子。 他无法修行,那就不要让人再用修行去伤害他。 所以,他不该有道侣去时刻提醒他他无法修行的事实, 提醒他他本来身兼浩然正气,可以变成很强道士的事实。 他该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养一群可爱聪明的孩子,这才是他的人生。 可那个人不是我。” “小清竹,我生气了!” “神医...” “为什么武当能做掌教的人,都一个德行?” “是吗?”虞清竹有些愕然,她摸了摸受伤的左臂,垂下头。 是啊...许多年后,她会和师父一样,白了头,佝偻了背,然后瘪了嘴,掉了牙,坐在香火金身之下,一直一直一直这么下去吧。 这样的话,那么是什么德行,又怎么样呢? ...... 清晨破晓。 有武当弟子一早就执着老道手令下山去了,一是告知六扇门通缉灵露真人,二是告知道乡其他道宫,请他们一同帮忙注意灵露真人的动向。 金光落在山上,殿上,溪上。 殿上瓦片熠熠生辉。 溪流里,波光粼粼,水声哗哗。 白袍的年轻道士抓着乱糟糟的头坐在溪边。 紫裙少女撩着裙子,蹲在溪边钓鱼,虽说抓鱼这种事儿已经不需要她亲自出手,但她却一直坚持着为主人献上最新鲜的鱼。 今早,桃树又开了些花,而这些花里又有些花诞生了灵智,而成了妖精。 如今,这一棵桃树,居然成了十多个小花妖的家。 让夏极欣慰的是,他问过好几次树妖们,想看看这些东西还想不想吃人。 但,树妖们都连连摆手。 “吃人?就挺突然的...” “老爹,我们不吃人。” “对对对,我们从不吃人。”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不是这样,之前那个树妖疯啦~~” “哪个说我们吃人啦,最讨厌吃人了。” “老爹,还有没有妖怪,我们要吃妖怪。” “吃妖怪!!” 忽地,树妖们就兴奋起来了,挥舞着树枝,如是挥舞着无数的刀叉,大口大口的涎水吞咽声响起,然后似乎开心极了,竟然唱起了欢乐的歌,像极了春天的味道。 夏极很是欣慰,他能感到这些树妖没有说谎。 而不吃人的妖怪,就是好妖怪,那就算古怪点也没什么关系了。 至于吃妖嘛,也不是不可以... 杀那些恶妖,那是一点儿负罪感都没有。 等今后,他有空了,就可以斩妖除魔,他吸收生命真元,树妖们可以吃肉,挺好的,一点都不浪费。 想着的时候,阿紫已经做好了烤鱼。 花妖们翩翩起舞,抓着小香料罐子,在烤鱼上洒下星星点点的香料。 夏极决定做点儿小改变,把无心之举变成实验,以掌握这些东西的特性。从而进行有意识的创造。 实验一:引入更多的树妖进入芥子世界,观察其变化。 实验二:从芥子世界搬移更多的灵花灵草到外面世界,观察变化。 这一次,他加大规模,决定分三批,每一批三十个,然后按照一天差的先后顺序,分别投入芥子世界,和搬入正常世界,以观察变化。 同时,他也在研究那个“小太阳”究竟是什么,只是一颗眼睛么? 他生出了些好奇。 “阿紫,有空了去镇上买一些纸,然后用线装订起来。” “嗯嗯~” “做成记录簿,然后你帮我写观察日记,每天都花费一个时辰去观察,然后记录我实验里的变化。” “哈~~感觉好复杂的样子,什么叫实验呀,主人?” “唔...”夏极沉吟了下,一边吃着烤鱼,一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阿紫。 小狸猫妖只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但只要记录就可以了吧? 可是怎么记录呢? 嗯...只要记录自己真实客观的看法就可以啦。 没问题的! 阿紫,最客观啦! 她捏了捏小拳头,暗自给自己打气。 阿紫,你可以的。 你能做到的。 加油! ...... 数日,很快过去。 神火宫的修葺也开始进行了,今后此处会安放火德星君的金身。 而立宫大典之后,虞清竹就会成为神火宫的主人,同时...老道也会重新代师收徒,让这位弟子变成武当七代弟子。 这种事,极其罕见,但既然虞清竹有了天神转世的身份,那么就不是不可以了。 追捕灵露真人的通缉传递下去了,六扇门会竭尽全力去追捕这位真人。 立功大典的请柬也在制作中,很快...也会散布出去。 而端坐神火宫,成为七代弟子,都会让虞清竹成为真正的清竹大师。 端坐一宫,也在无形之中断了七情六欲,和所有人都会形成一种无形的距离,这自然会包括那位...被人惋惜被人嘲笑被人遗憾、身兼浩然正气却又命定妖火而无法再修行的小师弟。 68.那从雾中走出的神秘身影是? “总想着去牺牲自己,然后让别人开心,可...别人开心么?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无法让自己开心,怎么让别人开心?” “你若真的心如止水了,又何必惧怕微风拂过呢?” “天阙皇都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他喜欢荣华富贵?” “为什么武当能做掌教的人,都一个德行?” 静室里,这些话在虞清竹脑海里不停地盘旋。 她一侧头,看到铜镜里映出的娇美女子,那是她,也好像是一座冷冷的冰山,不想和任何人靠的太近,否则冰融化了,就不再是山吧? “无论如何...我要说服他。” 虞清竹霍然起身,她担着这一代的责任和使命,却也担忧着师弟。 若是神医治好师弟也就罢了,但神医都说了,师弟这情况已经不是病了,而是一种...命运。 那么,她一定要劝服师弟,让师弟不要再在武当浪费时间了,他该有更好的更快乐更幸福的生活,他还年轻,他还能去做其他事。 想到这里,她转身出了庭院。 庭院里挂着一个鸟笼。 笼子里,是师弟的生母留下的信鸽,说若有急事可以写信通知她。 这只信鸽有着普通信鸽远没有的体积,一双眸子更是闪烁着红宝石般的凶光,皇都虽远,但这样一只凶猛而奇怪的鸽子想必定能飞到。 虞清竹咬咬牙,提笔落款,开始把夏极的情况,还有她的想法写在信里... 写完之后,她喂了这鸽子一把米,然后将信纸绑在红眼信鸽脚上,然后放飞。 鸽子“咕咕咕”出几声如夜枭般的不详怪叫,展翅飞上了天空,渐去渐远。 一身玄袍的娇美道姑站在庭院里,仰望着天空。 而从鸽子的视角,庭院却宛如球笼。 虞清竹心底再度回想起了神医的那些话。 她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去见见他吧。 没多久,神火宫就要确立了,到时候就没时间了。 周围开始变得危险。 去见见他吧。 或许...确实该让他回来,哪怕天天留在我身侧,在他生母到来之前由我保护他,有火德星君箓章,不管什么情况,我都可以护住他! 虞清竹走出屋门。 走到通往后山的路。 四名剑修靠了出来。 虞清竹道:“不用跟了,我一个人去后山。你们小师叔独自在后山那么久,也没有遇到危险,我也不会。” 四名剑修有些迟疑,但这确实很有道理,小师叔一点功力都没有,却能在前山后山之间安全往来,那么...师姑又怎么会遇到危险? 他们正想着的时候,虞清竹已经飘然走下了石阶,往远而去,好像一片墨云,沉甸甸的。 快要下雨了。 虞清竹走过这条道。 记忆也随着漫步而涌出。 这记忆,有真实世界里,师姐和师弟在这条道上走过的。 也有在黄粱一梦里,她和师弟...度过的一生。 她走到一处,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那是一个高丘,她却忽地抿上嘴唇,眸子里闪烁着无穷的复杂。 梦里,白苍苍的她带着他的骸骨回了武当,然后就在这个高丘上立了一座墓碑。 她又嘱咐后代,等她死了,也一定要埋在这里。 这高丘,被鲜花包围,又恰好被山泉流过,师弟爱喝酒爱钓鱼,葬的地方一定要有水才行,否则多孤单? 她醒来后,明白了那是梦,竟还有些遗憾,若不是梦就好了,不是梦的话...她真的就和他葬在一起了。 虞清竹深吸一口气,感到心境有些松动...这样的心境,若不平复,怕是无法再执章了。 可话说回来,火德星君好奇怪呀,她都不知道她怎么招出来的...也没用观想,也没用念咒,也没需要心境契合,就好像是喊了声“星君,帮个忙”,然后星君就出来了。 思绪胡乱闪着。 不觉已经过了很久。 前山已经不见了。 忽地, 虞清竹顿了顿脚步。 一股奇异的感觉升了起来。 她有过云游经验,又天赋极强,各方面素质都堪称是天才级别的。 所以,她很信自己的直觉。 啪嗒... 啪嗒啪嗒... 雨水落了下来。 茫茫大山也起了雾,在春雨里,好似一副画卷。 但虞清竹莫名地无法感受到这画卷,而只是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阴冷,光线也黯淡下来,潮湿幽暗的阴影里好像有什么择人而噬的诡物在死死盯着她。 她闭目再睁眼,以一丝气息探出,而动用望气术。 视线缓缓扫过四周。 没有妖气。 但是,虞清竹却感到阴冷感越浓郁。 怎么回事? 啪啦... 她身后的芭蕉叶忽然响了下,一道黑影窜了出来。 虞清竹猛然抽符,回头,但却见是一个野兔。 但是,她并没有因为野兔而放松下来,反倒是神经崩的更紧了。 这里已经是深山了。 无论这里生什么,都不会被太极宫的人知道。 即便...她被人杀死,肢解,抛尸荒野,或是捕获再行以极刑。 是有什么东西在针对武当,所以盯上了身为武当掌教继承人的她么? 她心底猛地一惊,眼前里猛地浮现出之前俞重山、莫空云狰狞地向自己扑来的情景。 可神医已经检查过所有人了。 但若是...连神医也检查不出来呢?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忽地闪过老道的声音,那是武当...不知多少年掌教口口相传的话... 这句话,化作嘶哑苍凉神秘的低语,在她耳畔带着轻轻的狞笑温柔地呢喃着... “龙,彼岸,三道三魔,三十三天,六座山庄...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 那么就意味着不朽宫,醉生梦死宫是存在的。 这两个宫,一个宫的人会不停地夺舍,不停地活下去。 一个宫的人会永远在做梦,成为梦里的人。 他们...可能是任何人,可能在任何地方,可能做到任何事情。 可是,他们如何成为梦里的人,行为准则又是什么,又有谁知道? 会不会和这些存在有关? 如果和这些存在有关...那么,神医又怎么可能查出来? 虞清竹急忙默念金光咒,一层金光附体之后,她度快了许多,双手执符,往前匆匆奔跑而去。 她已经不敢去找夏极了。 因为,假如她真的被这些诡异的存在盯上,那么她找到夏极也会让夏极枉死。 小师弟没有力量,他会被那些诡异残忍的杀死。 甚至...也如俞重山师侄一般,被控制,而生不如死。 不行。 她不能去找夏极! 不能让夏极受她牵连而死! 虞清竹匆匆而行。 整座大山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了。 细雨落下。 山雾越来越浓。 那股阴寒的感觉也越来越深。 虞清竹慌忙地偏离了山道,她无法回头,无法往后山,只能绕向岔路,向荒山野林跑去,然后寻到有利地形后,再想方设法利用符箓斩杀来敌。 可如果敌人不露面,而拖到深夜,那么...情况就会变得复杂了。 ...... 她的感觉没有错。 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三道白影正在飞快掠动,向她追去。 他们无声无息,而且......四肢有着诡异的不协调感。 譬如,走着走着,腿会诡异的弯曲,身体会诡异的扭曲,但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前行的度。 雨水逆风拍打在三道白影脸上,掀开他们的头,露出脸。 这...竟是三个武当弟子。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追来的,也不知目的如何,更不知为何没被神医现。 他们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好像正活在梦里一样。 时间已经持续很久了。 天色已经晚了。 暮色早至。 大雾越来越浓。 山林越来越深。 这三道白影眼见着远处的身影度开始放缓,笑容更加诡异和阴冷。 但忽地...他们的笑容僵住了。 身形止住了。 因为... 地面上突兀地蓬起一根根黑蟒样的树根。 他们如踩入了蛇窝。 一瞬间,数不清的黑蟒破土而出。 黑蟒们飞快地出现。 如笼子般飞快地笼住地面的“他们”。 飞快地把“他们”拖入地下。 地下...传来几声剧烈的抖动,和闷响,如被人捂住嘴鼻的窒息者的挣扎。 那抖动越来越小,越来越深,好像被厚葬在了深土之中。 紧接着,就没了动静。 ...... 虞清竹大口大口喘着气。 那些追赶者太狡猾了,他们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远远地吊着,在消耗她的耐力和心态。 可是... 她真的没太多力气了,只能寻找有利地形来正面对峙了。 忽地,她身形猛地一僵,寒风吹过,肌肤上如有冰冷的死蛇游过,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因为...她看到不远处的浓雾里出现了一道人形的轮廓。 那轮廓于此时出现,说不出的邪气和诡异。 脚步声,很轻很慢,却如踩在她的心头。 她只觉一股寒气直冲头顶, 而她双手死死抓着符,全身绷紧,向着那浓雾里的轮廓厉声问道:“谁?!!” “是谁?!!” 来人越来越近, 露出模样, 露出笑容。 湿漉漉的头披散在月白的道袍上, 还有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庞。 虞清竹愣住了。 而夏极眉眼带笑,温和地问了声:“师姐,你怎么来了?” 69.后山一直很安全,因为这里... “站住,不要过来!!” 虞清竹死死执符对着前方,警惕无比地看着雾气里走出的年轻道士。 夏极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好奇地问:“师姐,怎么了?” 虞清竹双瞳死死盯着他,似乎他若有任何再靠近的动作,就会忍不住动用黄符直接攻过去,同时...她会转身就跑。 在经历了俞重山、莫空云的事情,还有此时那莫名的诡异阴冷的袭击后,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之下,她看到夏极后,竟是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也许他是假的。 也许他是裹着师弟的皮。 也许师弟独自在后山早就出事了。 没道理,那种诡异而恐怖的存在会放过后山的落单羔羊。 师弟就是这样的羔羊。 也许... 也许... 种种胡思乱想的想法,恐惧,愤怒,关心糅杂在一起,却又汇聚于那一双冰霜的瞳孔里。 虞清竹忽道:“清泉子,说点儿你和我之间的事,来证明你是你自己。” “哈?”夏极挠挠鸟巢般的头,“证明我是我自己?” 这种奇怪的请求,他只在前世遇到过,此时再听到,有点古怪感,这是哲学对线吗? “快说。”虞清竹躯体崩的很紧,双瞳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夏极想了想,温和道:“小时候,我喜欢漫山遍野的跑,也随着镇上的猎户去上山打猎。结果有一天,我在猎洞里找到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白衣,双手脏兮兮的,在哭,就算我把小女孩救上来了,她还在哭。 无奈之下,我只能把兜唯一的一块果糖给了她,哎,那可是绝版的草莓味果糖了,我后悔了十多年。” 虞清竹愣了下,她躯体稍稍放松,天知道那糖有多难吃,若不是为了做一个心理上的了结,若不是为了一个庄重的告别仪式,她才不会吃呢。 但是,她还是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夏极看了一眼全身淋湿的道姑,继续道:“对了...还有这个...” 他抬手抓了抓,扯下一片绿叶,凑到唇边,闭上双眼,吹了起来。 悠扬而带着淡淡哀伤的曲子就从他嘴边传了出去。 动听。 哀婉。 正是那落定。 是师姐许多年前教他的那曲子。 他才吹了一小会儿。 虞清竹身体就彻底放松下来了,绷紧的娇躯也软了,毕竟面前这男人吹的真好,让她想起几年前两人坐在一起,同时吹着口琴的日子。 师弟是为了学金光咒,所以要练习口技。 但师弟的口技并不好,所以吹口琴也成了功课的一部分。 师弟开始的时候吹的嘴都麻了,后来才在她的指导和示范之下才越吹越好。 那些时光,很平淡,如白开水,但也很开心。 暗藏杀机的春雨, 视域很短的浓雾, 可随意抛尸的深山, 白袍男子任由湿漉漉的头搭在肩上,颔下唇上还有稀疏的胡渣,他闭着眼,执着叶,在继续吹着。 虞清竹不怀疑了,她不浪费师姐了,直接冲上前,一把抓着夏极的手,道:“快上来,我背你!!” 夏极:??? 虞清竹快道:“没时间解释了,快上来!” 说着,也不待夏极反应,糅着金光的手微微一甩,就把夏极甩到了背上,她双手托着夏极的双腿内侧,继续施展金光咒往前逃去。 夏极被人背着就很茫然,然而...这是人设限定,似乎没办法呢。 虞清竹此时思绪如电。 既然遇到了师弟,那么寻找有利地形、正面对决的方案显然不行了, 因为一旦打起来,师弟这样的会被瞬间秒杀。 她只剩下逃跑一途了。 然后需要寻找到一个更加有利于攻防的地形...比如说,山洞!! 对! 山洞。 她需要进入一个单向入口的山洞,只要入了山洞,无论什么存在想要入洞,她都存在反应时间,有了反应时间,她就可以使用黄符招出地灵,甚至盖下箓章请出星君,而师弟可以藏在山洞最里面。 “师弟,附近哪儿有山洞?” “山洞?...师姐,到底生什么事了?”夏极有些不解。 他是真的不解,武当前山生的事并未传出。 而今天,他只是吃了晚饭,牵着树妖们出来溜森林而已, 感到师姐到来,他就让树妖们乖乖地在林子里假装普通的树,等他一会儿。 这是怎么了? 感到夏极呆,虞清竹还以为他吓傻了,于是声音稍稍大了点,提醒道:“师弟!” 夏极道:“有山洞的,往前...到拐弯的地方我再和师姐说。” “嗯。” 虞清竹维持着金光咒,托了托背上的少年,深吸一口气,于春雨和泥泞的山道上再度加快度。 ......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咀嚼的声音很刺耳。 好像是无情的绞肉机在搅碎大骨之类的东西... 那是...带着黑泽的钢牙在嚼着一条胳膊样的东西, 甘甜的鲜血如藏在糕点里的包浆奶油,轻轻咬上一口,就会从獠牙之间流出,然后又顺着嘴唇流下,被树皮吸收。 而内里糅杂的骨头,就好似新鲜的脆骨一样,带着悦耳动听的骨碎声,如是进食时候配着的小提琴曲,令树能感受到朴实无华的小快乐。 粗如黑蟒的根须正从地下伸出, 根须好像章鱼触手般蜷缩着, 卷着一条大腿样的东西,正准备往嘴里送。 “给我一个,给我一个~~” “太狡猾了,就三个欸,我都没抢到。” “是呀,为什么你们动作那么快?” “有食物出现,就挺突然的。” “我也要吃。”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正在进食的三个树妖好像成了聋子,诸神无念、全神贯注地进食。 旁边的树妖生气了。 “你再这样,我就告诉老爹了,说...说你们吃人!” “对对对,你们吃人。” “吃人!” 涉及到这个话题,正在进食的树妖不能再装聋树了。 “才没有呢,没吃人。” “你们就吃啦,现在你们吃的就是人!” “什么嘛,这种有一个头,两只手,两只腿的就是人嘛?你怎么证明?” 一旁也在进食的树妖形成联盟。 “对呀对呀,猴子也是这样,很多动物都是这样啊,而且上次我们吃的妖怪也是这样,难道说它们都是人嘛,我们才不吃人呢。” “而且说到人,老爹才是人,你觉得人会这么容易就被我们抓到吗?你是看不起老爹吗?!你说呀,你是不是看不起老爹?” 说话的树妖一边说,一边把一条包裹着布料的大腿丢入嘴中。 “我们没吃人,也没能力吃人,我们都是好树妖,别瞎说。” 咔擦咔擦... 鲜血冒出。 骨裂响起。 “咻~~~还挺好吃的~~”进食的树妖露出陶醉的表情。 “对呀对呀,这个腿好有嚼劲哦~~不知道是什么妖怪或者动物”同在进食的树妖露出开心的神色。 一旁的树妖怒了。 “抢它!!” “盘它!!” “老爹说了,要学会分享,嗯...所以,抢它!!” 话音刚落。 一条条黑蟒般的“触手树根”从湿润的泥土上伸出,开始抢夺被卷在根须上的肉。 而在深土之下,更是不少树根往那三个逮住了“食物”的树妖攻去。 就好像是...一点血腥落入了深海鲨鱼群中。 只不过,这里不是深海,而是深土。 在看不见的地方,那三名追击虞清竹的诡异之“未知生物”,已经沦为食物,并且在被抢夺。 ...... 山洞洞口,木柴堆积起来,虞清竹点燃篝火,就迅后退到洞里。 如此一来,无论是谁要进入山洞,都会引起动静,而她就可以予以还击了。 夏极奇道:“师姐,到底怎么了?后山一直很安全...为什么你一副紧张的样子?” 70.精准命中!师弟的飞刀,竟然... 朦胧雾气的高崖上, 有一双瞳仁涣散的阴冷眸子在静静盯着远处。 而方向,正是夏极此时所在的后山区域。 这眸子的主人无神地盯着,就如同领兵的将军站在迷雾的边境,在第一批试探军队彻底死亡后在犹豫着是否还要进入。 交锋其实无所谓,死多少都是“士卒”罢了。 可若是不知对方身份,而带来了触怒,那就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况了。 正在这时,有声音从后传来。 “清霞子师妹,上晚课啦~~~” 小道姑抓着油纸伞,转身回旋,涣散的瞳仁骨碌碌回正了,露出可爱的笑容,点头应了声:“来啦~” ... ... 此时。 山洞之中。 湿漉漉的黑色袍子印贴在修长的白腿上。 长久的运动,高度紧张的环境,压抑的心境,在此时得以释放,而使得娇美道姑苍白的脸颊上多出了两抹红晕。 但她不敢妄动,而是双手搭在一个洞内的石台上,颤抖的右手在握到符笔的时候就变得稳定无比,似不再可动摇。 她的眸子盯着洞口,看着洞口篝火在洞外山风的波及下微微晃动,照出的焰影贴在两边墙壁,而如水中倒影般来回摇曳。 夏极看着她,忽然起身。 虞清竹一惊,问:“你干什么?” 夏极不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喂,别出去~~” “师弟。” “别再走了,外面危险。” 但男人不听话,不让他动,他非要动。 虞清竹急忙放下手中的符笔,上前抓人。 夏极...他很清楚自己功力全废,不可能抵挡地住师姐,于是就被抓了回去。 他无奈地坐在石台对面,看着师姐道:“再这样下去,你我都要感冒了,而且你不饿吗?” “不饿。” 虞清竹说完,肚子就“咕咕咕”的响了起来。 夏极问:“什么声音?” 师姐平静道:“洞顶似乎有鸽子。” “哦。” 话虽如此,但她之前本就力量消耗的差不多,湿衣服不处理,再加上得不到进食,很可能会陷入自我虚弱的危机,届时很可能疏于防范,而让敌人有机可趁。 她不敢放松,眼睛凝视着火光和火光外的黑暗。 夏极道:“师姐,我和你说实话吧,真的没有危险...我在后山都生活这么久了,如果有危险,我早就出事了。” “前段时间,有火山爆,宋真青和妖魔勾结死了,灵露真人叛逃,前几天,俞师侄和莫师侄死了。”虞清竹言简意赅,然后反问了句,“不危险吗?” 夏极不说话了,呈大字躺了下来。 虞清竹问:“你干什么?” 夏极道:“躺着,可以减缓能量消耗。” 虞清竹:...... “好像生了不少我不知道的事,那么...俞师侄和莫师侄,是说俞重山和莫空云吗?” “是。” “他们怎么了?” “他们忽然疯了,在诵经殿刺杀我,刺杀不成就割了自己的头向我丢来。后来神医查了所有人,但是没有任何异常... 而今天我来后山,似乎有人在我深入后山之后,准备杀我...所以,师弟你不可以出去。” “是么?” 夏极仰望洞顶的眸子露出凝重之色。 武当也变得危险了? 看来,需要想办法找到原因才行。 洞中安静下来。 咕咕咕。虞清竹肚子响了。 咕咕咕,夏极的肚子也响了。 夏极因为体质的原因,即便不动也会消耗很多能量,而身为一个作息时间规律的人来说,一日三餐是都不可以少的,酒也不能少,除此之外还有摄入富含多种矿物质的石物。 又过了许久。 “阿嚏...”师姐开始打喷嚏了。 ... ... 不远处。 阿紫焦躁地跑来跑去, 腰间的瓶瓶罐罐还有小铁锅互相撞击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而她裙子的腰带处还塞着一本厚厚的实验观察记录簿。 此时,她好烦恼。 主人一日三餐都是很规律的,今天却已经过点很久了。 她觉得自己好失职。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时踩着金刚琢子,上升到不规则的粗糙崖壁上,往远处的山洞眺望。 主人被他师姐抓进去了,洞里黑黢黢的,完全看不清楚欸。 主人不会出事吧? 身为小妖奴,她终于启动了应急方案。 那就是为主人在无法脱离的地方,准备看似合情合理的食物,以便主人随时享用。 于是... 紫裙少女拍了拍手,顿时间林中呼啸,三只猛虎叼着三只兔子,从林中跑了出来。 兔子已死,但皮毛完好,没有牙印,可见猛虎真的是小心翼翼了。 阿紫纵身跃到一只猛虎坐骑上。 这丛林之中,唯有强者才能骑别人! 弱者,只能被骑! 猛虎已经被骑的麻木了,所以对于紫裙少女跨坐在它身上毫无耻辱的自觉,反倒是如大猫撒娇般用虎头虎脑去蹭阿紫的手。 阿紫略作思索,淡淡道:“嗷呜。” 猛虎会意,咬了一口兔子,在兔子脖子上咬出一排血印。 阿紫又对另一只猛虎道了声:“嗷呜。” 那猛虎就丢下兔子。 阿紫熟练地剥皮烧烤,撒上椒盐,没多久就烤好了兔子。 如此一来... 无论主人要什么食物,她都能提供了。 有无伤生兔子,有伤生兔子,还有熟兔子。 专业的小妖奴,就该为主人提供多种选择。 ... ... “师姐,不行了,我真的不行。” “再坚持下。” “啊...” “师弟,坚持住。” “师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出洞。” “不许出去!” “师姐,我是一个男人,出不出洞,我说了算。” “说不许就不许。” “师弟!师弟!!” 一阵虚弱的急呼之后。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洞口的篝火一阵扑腾。 夏极冲出了山洞,洞外春雨绵绵,一片黑暗。 虞清竹很快也随了出来,手抓黄符,警惕地戒备着,同时道:“你一定要的话,我陪你。” 夏极没说话,从怀里取出一把飞刀,然后道:“师姐,在山里的时候,我的狩猎技艺有很大提高,看我来抓我们的晚饭。” “嗯。” 虞清竹也实在是饿极了,又累又虚弱,见到师弟已经跑出洞了,也不再坚持,这样下去,敌人还没到,她和师弟就饿晕了。 至于师弟,他不过普通人,能在山中这么悠闲地过着,想必对于狩猎确实颇为擅长吧。 两人在山洞周边转着,夏极手捏着飞刀,作随时投掷的姿势。 忽地,不远处响起了一点动静... 虞清竹才刚刚反应过来,就看到师弟出手了。 飞刀破空,投掷向远处,有一种没入了什么的动静。 “好像射中了。”师姐惊叹于师弟的射技,这是一就精准命中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过丛林,来到不远处。 借着不远处地极度微弱地火光,隐约间,看到飞刀插在地面,而飞刀闪过之处...竟有三只黑黢黢的影子。 仔细辨认。 那是三只兔子。 一刀三兔! 一命中三个! 如此狩猎技艺,何等恐怖? 虞清竹花容失色,古井无波的心也忍不住震动了,她侧过冰山融化了的大眼,看向师弟。 随后,她嗅了嗅鼻子,闻到了某种香味。 她不顾身体虚弱,瞪大眼看向香味的源头,再仔细辨认...... 居然还有一只熟兔子!!! 这怎么可能?!! 虞清竹彻底震惊了,扯着夏极衣角,微张的小口喊出无语和弱弱的声音。 “师弟...” 夏极也很震惊:“师姐,我会不会练成了传说中的燃木刀法,在半空之中,刀与空气会产生剧烈摩擦,以至于射中猎物后,会瞬间将猎物煮熟?” “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