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的第二人生 卷二》 第1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正文开始】 楚王府,灯火繁华。 外间喜宴未散,裴瑶卮手持团扇,独自坐在房中榻上,心里罕有地紧张。 今夜,却扇合卺,成婚洞房,她并非不知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只是…… 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她徐徐呼出一口气,指尖再怎么控制,都还残存细碎的颤抖。她就这样颤抖着从腰封处拿出一包药粉——这是她早几日前便同巢融讨来的,可促男女情热的药。 为着报仇,便将自己送到另一个仇人的床上去?这样的事,若是没有这包药的成全,她决计狠不下这个心来。 手指紧紧攥着药粉,泛出了青白色。巢融说,此物药性不烈,却效用极大,只需丁点,便能让男女情热缱绻,缠绵不休。 只需丁点,便能让她抛弃掉所有的尊严骄傲,向萧邃投怀送抱…… "吱呀——!" 房门被打开了,裴瑶卮一个激灵,来不及反应,便将药粉塞回到了腰封里,两手端端正正地执起团扇,挡住了自己的脸。 萧邃独自走进来,身上是赤玄两色的喜服,在暧昧的烛火中,他的脸色似乎愈发沉邃了。 出乎她的意料,萧邃进门,并未多说什么,桩桩件件都依着洞房里的规矩,题诗、却扇、合卺。许是他太过从容镇定的缘故,裴瑶卮一时也忘了紧张,心里好奇,很想看看他在扇子上提的是什么诗。 可就在她要拿扇来看时,萧邃却眼疾手快,先她一步将团扇拿走了。 "殿下……?"她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这团扇是我的。" 萧邃面不改色:"如今是我的了。" 顿了顿,他抬首,一双深邃的眼睛定定得把她望着:"你也是我的了。" 裴瑶卮心头一突突。 "是,我……"再是别扭,她还是改了自称,"妾……自今日起,便是您的王妃了,定当生死相随,白首不离。" 萧邃沉默了。 片刻后,他道:"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本王为何要娶你。" 裴瑶卮心说,那你又可曾知道,我为何要嫁你? "是,"她低眉敛目,缓缓道:"殿下娶我,不过是为了送给另一个人一场求而不得。" 萧邃眸光一动,徐徐一点头,"是以,本王要从你身上得到的,不是生死相随、白首不离,而是安分守己,懂事听话。" 他起身,挪步到她身边,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使得她不得不抬眼与自己对视。 "你听话,这楚王府,你便是唯一的主母,风光庇护,本王一样都不会差了你的。"他语气淡淡的,却透着一股遏制心神的力量,"反之,你不懂事……" "殿下,"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裴瑶卮出言打断了。 她定定地与他对视着,眼里恰到好处地带了些讨好与依附。 "殿下放心,"她道,"妾当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誓死不敢有违殿下之命。" 萧邃松开了手。 他唤了瞬雨来,吩咐她将那团扇仔细收到自己寝殿里去,瞬雨领了命,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了一圈,小心道:"那殿下与王妃……便早些安置?" 裴瑶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怕泄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是以不敢去看萧邃,可私心里,她却由衷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要离开的话。 然而,萧邃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他对瞬雨点了下头,小丫头知趣退下,临走,面色还有些兴奋。 裴瑶卮深吸了一口气,想必该来的,到底是逃不掉了。 "容妾前去更衣。" 说罢,她认命似的,便打算趁更衣之时,先将那药粉服下,谁知还没退出去两步,萧邃却忽然又道:"你不必准备。" 裴瑶卮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向他。 "你是我的人,"萧邃告诉她:"但却不是我的女人。" 一字之差,对裴瑶卮来说,便是瞬间极乐,瞬间地狱。 相府中,相韬在礼行楼忙完,跟着便照旧去了南苑。 回桓夫人房里之前,他先拐去看了看小女儿芳时,被小丫头拉着,陪她写了一会儿字。等好不容易哄了孩子睡下时,已是月上中天。 桓夫人房外,娟娘满面愁容地来回踱着步。见郡公来了,面上一喜,连忙迎上来。 第2章 艳红色的帐幔闷乎乎地罩下来,借着微弱的日光,似乎还能看见上头龙凤呈祥的绣纹。 身边的人甫一下床,裴瑶卮便睁开了双眼,目光倦累而清明。 萧邃披上外衣,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似的,蓦地问了句:"一夜未睡?" 声色低沉,带着些初醒的朦胧。 裴瑶卮吓了一跳,积攒了一晚上的困意一下子没了,她半支起身子,望向他道:"扰到殿下了。" 这样客气小心的话,萧邃听着只想笑。 "用过早膳,便要进宫给母后请安。"他偏过头将她拢进余光里,淡声问:"撑得住?" 裴瑶卮低下头,将他挺立的背影从眼里撇出去,轻声道:"是,殿下放心,妾不会给您丢脸的。" 萧邃没再说什么,从旁取过一把匕首,朝着她走了过来。 裴瑶卮心头一紧,一时之间竟是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随着他愈发逼近的脚步,她不由自主地往床里挪了挪,"殿下……" 萧邃在床边站定,注视她半晌,忽而俯身,一把掀开了她裹在身上的百子被。 这一下子太快了,劲力又大,随着锦被一起被翻开的,还有她大红色的里衣。 裴瑶卮愣了愣,回过神来,脸上瞬息腾起两团殷红,这下子,她也顾不上萧邃是不是要对自己捅刀子了,只管慌忙低下头去整理衣衫。 萧邃冷静地将目光从她雪白的肌肤上移开,耳朵尖却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一点红。 他找到那方白喜帕,拔出匕首割伤腕子,滴了几点鲜血上去。 血液在素白上晕染开来,如同一朵徐徐盛放的花。 裴瑶卮的脸色愈发淡不下去了。 萧邃收好了匕首,便抚掌唤了丫鬟进内侍奉。 坐在镜前梳妆时,轻尘看着她红晕未褪的脸色,一面为她簪花,一面轻声打趣:"姑娘——奴婢失言,如今是王妃了!王妃脸色这般红润光彩,看来是不必傅胭脂了!" 妧芷之事后,裴瑶卮便将早前救过她的宿轻尘提拔到了身边,这回与妧序、镜影一样带来,做了陪嫁丫鬟。这丫头虽说才到她近前没有两日,但说话做事却颇有点子自来熟的意味,伶俐之外,倒是不惹人讨厌。 裴瑶卮透过镜像睨了她一眼,只是她自己未曾发现,此刻她面带红晕,如雪中红梅,一双桃花眼灵动风情,光这样带着些嗔怪情绪的一望,便如同画中仙沾染了人气儿,活了过来一般,撩动满室芳菲。 轻尘正想着,这一眼合该让殿下瞧见才好,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刻意的咳嗽。主仆二人一怔,往身后看去,便见楚王殿下已穿戴好了衣冠,无声无息地站到了那里。 华颜玉树,独立若天人。 裴瑶卮连忙起身,"殿下稍待片刻,妾说话就好。" 萧邃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片刻,临走道:"莫用芍药,母后不喜欢。" 闻言,轻尘连连称是,又去拿了枝晚茶给她换上。 用早膳时,殿中寂静得几无声响,裴瑶卮时不时偷偷打量他两眼,只觉得萧邃的变化当真很大。 许多年前,太子邃出了名的慨然任情,知交遍世。他做过的荒唐事,所有的王孙公子里,或许只有当年的灵丘侯可堪相比。先帝当年废太子时的一句‘不治行检’,不知有多少人深以为然。 可如今她面前这人,却守得住一句‘食不言,寝不语’,而立未到,整个人却死气沉沉的,比起巢融更像个将死之人。 或许,他从来就没变过,只是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还是,因为潘恬…… "吃饱了?" 萧邃纵容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瞟,直到这会儿,见她不知为何,缓缓落了筷,方才出声问道。 没吃饱,但是,却吃不下了。 裴瑶卮索性搁了筷,态度不怎么太好的‘嗯’了一声。 萧邃挑了挑眉。 未几,二人出府进宫,一路到了和寿宫前,宋姑姑一早候在那里,满面喜色的迎过来行礼,唤一声‘殿下’,一声‘王妃’。 "姑姑不必多礼。"萧邃说罢,便要进门,却被宋姑姑出言拦了一句。 "殿下,"宋姑姑目色不善地朝宫室望了一眼,提醒道:"敬慈宫那位一早就来了,与娘娘俱在里头呢。" 第3章 梁太后也来了么?裴瑶卮心头一动,唇边却缓缓露出一丝浅笑。 正好,省得稍后还要特意跑一趟了。 正殿里,两宫并坐,以母后为尊,圣母次之。两人依着礼节,端端行了番大礼,李太后高兴,即便宿敌在一旁碍眼,却也愉悦不减。 "好好,快平身!" 梁太后难得端着一副笑面,"妹妹真是好福气,这楚王殿下,嫡妃娶得虽晚,但却等来了这么位可人儿,比起皇帝后宫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还有他早前立的那位——咳,不提了!免得扫兴。总归楚王是运气多了!" 裴瑶卮心道,提呀,做什么不提?有能耐起这个头,你倒也得有能耐把话给说全了呀! 她正想着,却听李太后笑道:"姐姐说笑了,哀家这儿媳好是好,却也不敢同仁懿皇后比肩,若无先皇后大德,只怕皇帝……" 也不是今天的皇帝了。 李太后满含深意地递过去一个眼神儿,隐下了后话,只做呵呵一笑。 同样是欲语还休,李太后能接梁太后的话,可梁太后面对她此般,却未有咬牙切齿,顾自怨愤的份儿。 ‘皇后乃是朕今登庸的大恩人’——这句话,可是萧逐当年立后时,当着满朝文武亲口所言,天下百姓都替他们母子记着呢。 第一回合的针锋相对,梁太后就这样败下阵来,李太后不欲与她耗费精神,唤了儿媳上前,拉着手打量了一番,颔首道:"嗯,数日不见,愈发出挑了,可见邃儿眼尖!" 说着,她便吩咐了宋姑姑,将备好的礼物送上来。 "这一对红玉雕牡丹如意,还是当年哀家继立为后时,先帝所赠,如今便给你了!算是母后贺你俩新婚之礼,愿佳儿佳妇伉俪和谐,永以为好!" 裴瑶卮恭敬接过,看着那灼眼的红,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晨起时的那方白喜帕。 她心上一慌,险些又红了脸,忙福身道:"多谢母后。" 这时,梁太后忽然笑道:"哎呀!哀家原也为新王妃备了礼,只是看着妹妹这样宝贝,倒是羞于拿出来现眼了!" "姐姐说哪里话?他们小儿女的,能得长辈爱重赐赠一二,鸿毛也比泰山,可不都是福气?" 梁太后笑着应和了一句,这才让宗姑姑将东西拿出来。 她将裴瑶卮叫过去,"哀家给王妃备了对红宝榴花簪,比不得母后皇太后的手笔,权当图个好意头罢!" 她将簪子亲手给裴瑶卮簪上,一脸和蔼地嘱咐:"楚王年纪也不小了,膝下却还没个一子半女的,不像话!如今有了王妃,愈发躲懒不得了,王妃可要争气,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也让母后皇太后放心!" 裴瑶卮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心中只觉恶心,她心想:这份儿‘操心’,你还是多放些在自己儿子身上吧。 "恭领圣母教导。"她佯作害臊,恭恭敬敬地应了。 收了礼,她便开始还礼。 "儿臣初来觐见,亦为两宫备了敬礼,还望两宫皇太后不嫌弃。" 她话音落地,一旁萧邃便代她将侍女唤了进来。 相韬虽不待见她,但相氏嫁女,嫁妆上却半点未曾亏待。送李太后的,是赵佶的《瑞鹤图》真迹,而送梁太后的,则是一架流云卍福双面绣屏。 她素知梁太后心性,若是没有《瑞鹤图》比着,这百十一等绣娘耗费了数月功夫绣得的屏风,上头又是她最喜欢的花样,便也当算是好的了,只是再好,不如李太后的好,落在她眼里便只能是添堵了。 果然礼进献上去,梁太后的脸色便有些不大自然。裴瑶卮适时进言道:"妾曾听闻,这流云卍福,乃是圣母与潘贵妃皆得意的花样,此物经南府五十绣娘绣了百日,今拿来与娘娘奉上,但请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梁太后眼神动了动。 "王妃说哪里话!"她起身抚了抚绣样儿,笑道:"这样精致的东西,王妃舍得便不易了,哀家哪里来的嫌弃!" 成了。裴瑶卮垂首一拜,暗自挑起嘴角。 梁太后稍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去了。不过时,裴瑶卮便主动提出,要去承徽宫请安。 萧邃闻言,眉心不由一动,"你要去见潘贵妃?" 他语气透着狐疑,裴瑶卮尚未说话,李太后却道:"嗯,仁懿后崩后,皇帝一直未立中宫,这两年六宫事务都由潘氏代摄,新妇入宫觐见,去承徽宫请安,倒也应当。" 第4章 她这样说,萧邃纵然心存疑虑,到底却没阻拦,只提醒她快去快回,依礼行事。 "是,妾明白,殿下放心。" 语毕,她便带了镜影,出门往承徽宫去了。 萧邃的目光一直跟到她出门,都不急着往回收,李太后盯了他半刻,咳了一声。 他这才惊觉失态,端起茶盏,掩了一掩。 "看来——"李太后也执起茶盏来,透着不可说的浅笑,道:"这个媳妇儿,我儿还算满意?" 萧邃不知母亲从哪里看出来自己满意相蘅,明明从进门到现在,自己统共都没说上两句话。 他搁下白玉盏,浑不在意似的:"嫡妃而已,娶谁不是娶。" 李太后先是一笑,随后便作势叹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数年来母后给你择了那么多贤媛闺秀,你愣是一个都不要,偏偏要她呢?" 他蹙眉看向母亲:"母后知道为何。" 娶相蘅,明明是意图再清楚不过的事,可这话经由母亲一说,没得徒添暧昧。 李太后含笑颔首:"嗯,你同母后说过,娶她是因萧逐。"他看向儿子,话锋一转:"那往过数年不娶,可是为潘恬?" 萧邃扶在膝头的手指微微一僵。 他眉头更深了些,似乎正在考虑要如何回答,李太后见此,只当他是默认了。 "你这孩子啊……"她抚了抚鬓边的珍珠流苏串儿,怅然道:"这些年母后知道你心里苦,是以即便那潘氏再上不得台面,好歹去也去了,为顾及你的心思,母后也从未在你面前说过她的不好。可如今不一样了。" 她看着儿子,眼里满满的挂忧,"梁太后适才的那些话,说得是不怀好意,但却并非全无道理。你年岁也不小了,眼见着便是而立,这些年,后院里只得一个姜妃——那是萧逐往你身边塞的人,你不待见她,母后倒也无话可说。只是如今这丫头……" 想到相蘅,李太后对这个意外得来的儿媳并无什么挑剔,偏偏她千好万好,只那张脸生得太不巧。 她耐着性子劝:"她是生得像裴后,但人品性情却不似她那般锋芒,母后看着很满意。积阳郡公又一向是出了名的清贵无争,相氏的出身妥帖,不管怎么着,既然因缘如此,娶都娶了,你也该上点心,好好待人家,早日得个一儿半女,母后才好安心!" 萧邃一直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母亲的话,末了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梁太后才一回到敬慈宫,便狠狠发了通儿脾气。 这样的事,圣母宫中不算少见,宫人们虽战战兢兢,却也都习惯了。宗姑姑在一旁看着,吩咐人备好了降火的茶,见太后那边甫一安生下来,她便亲自奉了茶过去。 "娘娘,为那些下贱人动气,犯不上。" 梁太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重重一哼:"你看到了,同样是送礼、同样是太后,就因着哀家是庶她是嫡!哀家是侧她是正!你看那相蘅拿出来的是什么?给和寿宫的便是雅正贵重的《瑞鹤图》,给哀家的呢!" 说着,她一眼朝那方绣屏瞪过去,冷笑起身,徐徐近前。 赤金的护甲如刀锋,缓缓在那精致的花样上划过,仿佛下一刻便是撕绣裂帛。 "呵,南府的一等绣娘,流云卍福的双面绣,她倒是知道哀家的心头好,当着和寿宫的面儿,这可不正是在说哀家小家子气,连个喜好都难登大雅之堂吗!" 宗姑姑心头一凛,连连道:"凭她也配!娘娘犯不着同她置气,时日还长呢!楚王是为了同咱们陛下针锋,这才使卑鄙手段娶了她,就凭她那张脸,奴婢敢保证,楚王给不了她几天好脸儿!" 她这样一说,倒是说到了梁太后心坎上,可不是么,娶了相蘅,不过算是萧邃一时的胜利罢了,往后的日子,才正是有苦给他们受呢! 梁太后又想到什么,严肃道:"不过,相蘅那命格,终究不能不防。" 宗姑姑一叹,"咳!算那丫头命好!左氏手底下没毒死她,派去的刺客又认错了人,才给了她多几日好活!" 说到派人前去行刺的事,梁太后眼中迸发出恨意:"不知哪个多嘴的!竟将此事捅到了皇帝面前,害得哀家平白受气不说,还让我们母子生分!若是叫哀家查出来……" "娘娘别担心,您是圣母,是陛下唯一的亲娘,母子俩哪来的隔夜仇?过几日便又好了!" 第5章 梁太后冷哼一声,心道,但愿如此。 "那娘娘,这屏风……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早在和寿宫时,她便已想好了处置的法子,"这还多亏相蘅提醒得好!" 宗姑姑不明所以,附耳上前,便听得主子吩咐,将这双面绣屏仔细拿香熏熏,等过几日味儿渗透了,便送去承徽宫。 "楚王妃不是说了么,这流云卍福的花样,是哀家与潘贵妃皆爱的,如今贵妃有孕,什么好东西不是先可着承徽宫?哀家这个做太后的,也该施惠恩泽才对!" 宗姑姑面露恍然,含笑领命:"是,奴婢一定办好!" 成婚三日,归宁之期,裴瑶卮原本没盼着萧邃能与自己一道回相府,但晨起出门,却见他早已在前头等着了。 "殿下今日消闲?" "怎么说?" "妾是想着,您贵人事忙,实则也不必特地走这一趟。"说着,她又解释道:"父亲也定会体谅的。" "你不愿本王陪你回去?" 裴瑶卮连忙解释,只说自己是怕耽误了他的事。 萧邃没再说话,走到轩车旁,示意她先上。 裴瑶卮心头一叹,认命似的走过去。 拾级而上时,萧邃伸手扶了她一把,两掌相贴,裴瑶卮心头猛地一跳,脚下快了起来,如同避瘟神似的,紧着缩到了车里。 萧邃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车驾缓缓驶动,车厢里的气氛却颇为微妙。没一会儿,裴瑶卮听到阖目养神的人问:"你可知本王为何要与你宿在一处?" 自洞房之夜起便是这样,他不宠幸她,却坚持每夜与她同起同卧,他自己倒是入睡无碍,难为了裴瑶卮,这连日来要么是根本睡不着,要么睡着了,也总会稀里糊涂就清醒了。 跟他同床共枕,对她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随口胡诌:"妾愚钝,想着殿下仁善,或许是为了周全妾的颜面?" "还有呢?" "还有?"她忖了忖,小心道:"那就只能是做给外人看的了。" 没曾想,萧邃却应得坦荡。 "嗯。"他道,"本王要让皇帝知道,你我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是以,出了房门,共本王周全这折子恩爱的戏,便也是你这王妃的责任。明白了吗?"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妾明白了。"她道,"殿下放心。" 车里头又恢复了寂静,正当她以为这一路便这么过去了时,萧邃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她。 "殿下?" 想着上车时她的躲避,他问:"你似乎很怕本王?"顿了顿,又道:"还是,你很讨厌本王?" 裴瑶卮很想说,你说对了,我就是恨你恨到了骨子里。 "怎么会呢!"她莞尔道:"殿下英明神武,妾仰慕未及,何来讨厌之说?" 这话透着谎,不过,他却也未再追问。 到了相府,正逢相韬才刚下朝不多时,朝服未更,便在正堂见了他们。众人说了几句话,裴瑶卮方才知道,桓夫人病了,尘都天寒,养病不得宜,已于前日挪去京郊别馆暂居了。 "病了?什么病?大夫可瞧过了?" 裴瑶卮心间有疑虑,想着桓夫人这病来得奇怪,相韬只道是老毛病,许是不舍她出嫁,操心太过的缘故,而今挪到京郊养病,也是为了清静。 她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相婴自年初回京之后,便被拜为执金吾,整日难得得闲,这会儿已不在家中。萧邃在堂前与相韬说话,裴瑶卮便去南苑看了芳时,出来时,正想着找相垚探一探巢融如今的情况,不想相垚便先找来了。 "你说什么?!" 西苑正堂里,裴瑶卮愕然而起,"你说巢融他……死了?" 十八年之誓,不是还没到时候呢么? 相垚脸色阴沉,将那日巢融被人刺伤,将去之时躲到自己房中的种种都与她说了。 "这两日我已暗中调查过,"他道,"那日有下人看见你房里的‘老花匠’去了南苑,而那时候,因受雨势所阻,便被楚王指派去给桓夫人诊脉的一元先生,也正在南苑。" 第6章 巢融此来尘都,为的就是与一元先生一较高下,如此说来,倒是很通。 但显然,相垚如此说,乃是意有所指。 她双眉紧锁,一面心痛,一面狐疑,"你是怀疑巢融的死,是一元先生所为。" 相垚目光微狠,一字一字道:"恐怕脱不了干系。" 裴瑶卮想了想,却不大相信。 她与一元先生,虽不过数面之缘,但却不觉得他会是个无端便下毒手之人。更何况,巢融那般想见他,显然两人过去是并不相识的,素不相识的人,他何以要杀?身为楚王的人,他又何以会在主上大婚之日,在当朝郡公的府邸里下杀手? 太说不过去了。 她沉思之际,不觉摇头,相垚见此,便问:"你觉得是我在攀诬他?" 这语气裴瑶卮很不喜欢,但抬眼看去时,她却愣了愣。 相垚整个人都透着股隐忍劲儿,额角有青筋显露,却还在拼了命地克制着。 "二哥……很舍不得巢融吧?" 相垚一顿,弯腰抱住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那人有旷世的医术,他叫了那人师父,那人临死,将毕生医术都托付给了相识不深的自己。 这份待遇,他从小到大,唯独得到过这么一回。 可是,师父死了,他不能光明正大得送葬,没法子给他报仇,甚至——他不能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悲伤。 "我要给他报仇。"他说:"相蘅,我必须给师父报仇!" 裴瑶卮想说,可是仇人,却未必就是一元。 她叹了口气,"二哥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事实真相,不能只看巧合,须得有实证,否则,仇未报,又结新怨,得不偿失。" 最终,她与相垚商定,回去之后会尽力留心调查此事,倘若真有实证,证明是一元先生下的手,到时他要怎么办,便怎么办。 回府的路上,她一直低着头,神思不属,郁郁寡欢。萧邃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两眼,终是问道:"惦记桓夫人的病?" 裴瑶卮一怔,刚想摇头,便又点了点头。 否则,难不成还能说是惦念冤死他乡的周国疯医吗? 顿了片刻,他便道:"这两天得空,可让一元先生陪你去京郊看看,以图安心。" 裴瑶卮多少有些意外他如此好心,只是听见一元先生的名字,她的心情却愈发不好了。 她谢过萧邃美意,只道父亲既说是老毛病,想必也只得将养,便不麻烦一元先生了。 "殿下,"忖度片刻,她问:"一元先生这样的能人异士,竟也对您如此效忠,倒是难得?" 裴瑶卮抛出一个引子,本欲从他嘴里引出来点有价值的消息,谁料,萧邃看了她一眼,堪堪‘嗯’了一声,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她憋屈得要死。 不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怎的过去是个那样疯张的话痨,如今却变得如此沉默寡言? 她咬着唇瞪了他一眼,心道,却不知楚王殿下这般,究竟是被失了帝王宝座刺激的,还是被失了心爱之人刺激的! 不过,萧邃自己不说,但她如今人就在楚王府,想旁敲侧击打听点什么事,却也不难。 没两日,轻尘便蹦蹦跶跶地来同她说,打听到了一元先生与殿下的渊源。 "奴婢听浴光殿的姐姐们说,一元先生之妻,乃是楚王殿下家臣之女。"轻尘道:"最早是楚王殿下得知了这层翁婿关系,便将自己手中一些早已失传的医药典籍赠予了一元先生,以求物尽其用,两人由此开始神交。" 闻言,裴瑶卮手中动作一缓,眼神有点发直。 呵,赠宝,知遇,神交,还真是萧邃惯用的手段。 轻尘接着道:"后来有一回,殿下在战场上受伤,伤势颇重,危及性命,随行军医皆束手无策。一元先生闻讯,千里命驾,赴军中相救。从那以后,便开始长留殿下身边侍奉。" 说到这里,她窥着主子神色,小心地添了一句:"娘娘呀,奴婢还听说,楚王殿下这两年身子骨似乎不大好,也是为着离不得人照看的缘故,这才有先生走哪儿都跟着!" 一听这话,她想都没想,哼笑道:"他身子不好?生龙活虎的,放眼大梁国中,就属他打得胜仗最多!" 第7章 轻尘一愣,全然没反应过来她这气性是打哪儿来的。裴瑶卮也是脱口之言,话毕方觉失态,随便摆了摆手,寻了个话头遮掩过去了。 不日之后,外头便传来了一桩大消息——尚书仆射姜轶,护岐王妃入京了。 "姜轶到长治之后,巢融自然是见不到的,但依着小弟放下去的钩,顺利叫他得知了岐王妃‘受困’之地。姜仆射为人刚烈忠诚,自是亲自带人去救。到了地方,我们的人作势与他对抗一阵,便假意铩羽。由他救下了岐王妃。" 楚王府消夏庭中,李寂跟在萧邃身边,一一将此番姜轶在南都的遭遇与之道来。 "原本,岐王妃刚报遇劫失踪,姜轶便请旨南下,已为皇帝疑心。这会儿,他是一腔忠诚救下王妃带人回来,但落到皇帝眼里,少不得是又一番贼喊捉贼的怀疑。" 萧邃听罢,默然良久。 "姜轶……"他低低一叹,"可惜了。" 好好个忠臣良将,偏偏就跟了萧逐。 不多时,他问李寂:"岐王妃那里,一切顺利?" "兄长放心,我们的人未曾暴露身份,岐王妃并不知自己是为何人所劫,至于长明剑——" 萧邃看向他。 李寂抱拳道:"小弟已安排可靠之人,送回辞云温氏去了。" 萧邃点点头。 凌云殿中,姜轶才将岐王妃送回京中王府,便赶来向皇帝复命。 "微臣此去南都,虽未曾得见疯医巢融,但却意外寻得岐王妃下落。微臣携手下前去搭救,幸不辱命。眼下岐王妃已平安回到府中安置。"说着,姜轶腿脚不甚灵便地缓缓欲跪,"微臣在外耽搁良久,还望陛下降罪!" 萧逐连忙命孙持方去扶。 给人赐了座,他方才笑道:"骋越,你这说的什么话?" 萧逐起身,走到姜轶身边,端着拳拳倚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爱卿此去南都,虽未能寻得疯医,却为朕救下了岐王妃,这是大功一件啊!" "唉!你是自己人,朕也不怕与你说句实话,温怜此番被劫,朕是日夜悬心,她若是出点什么事,不说朕心疼这个表妹,也不说朕无颜面对岐王,便是那长明剑——"萧逐摇头又是一声重叹,"若然落到歹人的手里,我大梁国祚危矣!" 他话音未落,姜轶脸上的神色便起了变化。 踌躇起身,在萧逐不解的目光下,姜轶道:"陛下,微臣有一事,未及上禀。" "长明剑……"他艰难道:"不见了。" 有那么片刻,萧逐脑子里空白一片。 回过神来,他脱口一声重喝:"什么?!" "陛下息怒!"姜轶立时跪下回禀:"陛下明察,微臣领人在茅舍中救下岐王妃时已着人四处遍寻,到处都不见长明剑踪影!据岐王妃所言,那伙刺客劫了王妃之后,便拿走了长明剑,王妃亦不知那些人是何等来历,微臣已留人在南都细寻,或许不日会有消息!" 最后半句,他说得全无底气。 姜轶垂首跪着,看不见萧逐青了又白的脸色,许久之后,头顶上方才传来一声轻叹。 "起来。"萧逐下了重力气,亲自将他扶起,摇头道:"你总跪什么跪?这么多年,朕还信不过你么?" "陛下,此番之事,是微臣失责,若然能早一步寻得王妃,或是在与刺客对阵之时能捉得一活口,如今也不会……" 萧逐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耐着性子安慰了姜轶两句,便道:"行了,你长途跋涉,尽心尽力,也是累着了,先回去歇着吧!长明剑的事,你不必挂心,朕自有分寸。" 姜轶满怀忧虑地跪安了。 萧逐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孙持方看得出来他这是动了大气了,眼见着外头宫人前来奉茶,他来不及拦,便见萧逐将那茶盏接过,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岐王妃回京当日,宫中便接连传了三道口谕,请王妃凌云殿觐见。 温怜与这岐王府阔别已久,歇在王之寝殿里,对着圣谕,充耳不闻。 直到第四回,孙持方亲自出宫来请,她方才抬了抬眼,给了些反应。 "内相回去罢,说了不去,便是天王老子来请,我也不动。"翻了页书,她歪在榻上,拢了拢略略下滑的衣领,淡道:"萧逐想见我,可以,等哪日我有兴致的。" 第8章 "王妃!"孙持方一脸难色,噎了半天,才叹气道:"您来都来了,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既然早晚都要见,您又何必如此?陛下他……他这些年可很是念着您呢!" 温怜心道:念着我,还是念着我手里的长明剑? 她凤目一挑,轻飘飘的刺了他一眼,"谁说我来尘都,便一定要见他?" 孙持方一愣,便听她又说:"我来为先父贺楚王大婚,不行吗?" 明知她说这话多半为是为着噎人,但孙持方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王妃娘娘!话莫乱说!" 温怜睨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不愿与这老货分辩。 孙持方好话说了一箩筐,却还请不动人,最后也没法子,只得悻悻而去了。 "这老东西都亲自来了,看来皇上这是知道了长明剑的事,急着腰要见您呢。"孙持方走后,随温怜共遭了此番一难的心腹侍女独觞近前,沉吟道。 温怜轻哼一声,只道:"由他急去。" 独觞笑了笑,随即又道:"对了娘娘,适才楚王府派人送了拜帖来,意于明日过府拜访。" 她头也不抬,应了声,随口问道:"怎么回的?" "奴婢说,娘娘会大开朱门相迎。" 温怜点了点头。 裴瑶卮才听说温怜回京,跟着萧邃便来了合璧殿。 "什么?"他扔下一句话,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是说……明日过岐王府拜望,要妾同去?" 萧邃接过轻尘递来的茶,抬眼看她:"有何问题吗?" 裴瑶卮连忙摇头。 哪里是有问题,她正发愁如何才能与温怜一见,他这股及时雨便来了。 "岐安王萧还,乃是本王堂弟,按辈分,岐王妃本该唤你一声王嫂。"萧邃道,"但按年纪,她年长于你,明日见了她,要多加尊敬。" 裴瑶卮眉间难察一蹙,颔首应了。 萧还,她怎么不知道萧还?怎么不识得温怜? 这两人,原都是她的总角之交,一路打打闹闹共同长起来的,却最终为着旁人的帝位国祚,夫妻不成夫妻,挚友不成挚友。 萧邃在合璧殿稍坐了片刻,瞬雨便喜笑颜开地前来传话,说是章亭侯到了! 章亭侯……裴瑶卮脑中一过,不多时,便记起了这人是谁。 ——顾氏之子,萧邃的心腹好友,顾子珺。 "侯爷本还说呢,要赶在您与王妃大婚之日过来,好好同您痛饮一番!谁料来的路上却遇到了天灾,饶了好大一圈路,紧赶慢赶地过来,还是迟了这几日!"瞬雨兴高采烈的,"殿下,您快过去吧!侯爷一进城便张罗了一帮人,如今就在前头大堂里等着呢!说是要与您不醉不归!奴婢都吩咐人去备酒菜了!" 裴瑶卮也看不出萧邃这会儿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见他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便随瞬雨去了。 他这一走,裴瑶卮坐在那儿想了半天,到底也想不出章亭侯是否真有这个本事,灌得醉如今的冰雪似的楚王殿下。 "娘娘,天色晚了,殿下在前头欢宴,恐不会过来了!"妧序铺好了床,与她道:"早些安置吧!" 裴瑶卮将最后一句经文默完,抬首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心道:但愿楚王殿下是当真不会过来了。 这么些日子,她可是盼着好好睡个安稳觉呢。 打发下了守夜的丫鬟,她挪了盏灯在床头,靠在那儿翻了几页书,正当困意上来,刚打算卧下时,外头殿门却动了动。 裴瑶卮立时警惕起来,双耳一竖,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萧邃进来时,身形微微晃动,看来是有了醉意。 再不情愿,裴瑶卮见此,也只得披衣起来。 她刚踩上丝履,没发现,不远处的男人脚步停了须臾,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有瞬息的发直。就在她抬首正要迈步时,眼前一道黑影倏地扑过来,将她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床上。 裴瑶卮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直,心跳都停了半拍。 回过神来之后,她忙不迭地便去推他,可喝醉了酒的男人,那重量绝非她所能抗衡,推搡之间,衣带也散了,鬓发也乱了,而身上的人却还不消停,耍无赖似的,箍紧了她的腰,埋头在她颈边一个劲儿地磨蹭。 第9章 热气搔得她耳朵又红又痒。 "萧邃!你给我起来!" 裴瑶卮忍无可忍,挣扎着伸手去够枕头就要砸他,忽的,这醉鬼却说话了—— "蘅蘅……" 就这一声,将她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刹那之间,裴瑶卮还以为他唤的是‘蘅蘅’。 可随后她便想起来了,那两个字,应该是‘珩珩’。 ——废许国公潘诫之女潘恬,字若珩。 醉鬼还在她身上作乱,可适才还束手无策的人,这会儿冷下脸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上去,竟当真掀开了他。 一副锦榻,一双人,一个醉着,一个气。 裴瑶卮拢衣而起,喘息已乱,眼刀子还不要钱似的,嗖嗖往那不省人事之人身上刮,半晌仍不解气,又狠狠在他腰眼儿上拧了好几把。 还都是往同一个地方拧的。 "呵!"她咬牙切齿,低声啐道:"醉梦里还叫着,这么多年都不忘,你可真是长情啊!" 被萧邃闹了这一通儿,她也没了装贤妻的兴致,由他一个人霸占了床榻,她自己拖了床被子,便在外间的矮榻上对付了一晚。 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翌日一早,丫鬟们尚未进来侍候洗漱,她便抱着被子回到了内室。一进碧纱橱,便见萧邃已然起身,此间一身衣发皆乱,正坐在床边皱眉揉腰。 她暗自一笑,嗽了一声,换回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缓步上前。 萧邃闻声,蓦然抬头。 宿醉之后的人,眼眶红红的,湿漉漉的目光带着几分朦胧,毫无防备地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裴瑶卮愣了愣,她觉得自己是眼花了,竟好像从楚王殿下眼里看出了一丝委屈。 "咳,殿下醒了!"她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扔到一边,开了沉香橱子收好锦被,关切道:"殿下这一夜恐没睡好吧?妾这就去吩咐丫鬟们,弄碗沆瀣浆来给您醒醒神儿!" 说罢,她披了外衣便要走。 "站住。" 裴瑶卮撇了撇嘴,回身换上笑脸,问殿下有何吩咐。 "本王昨夜醉酒,王妃孤衾小枕,却是好眠?" "殿下恕罪,未能照看好殿下,是妾失责!只是……"她小心偷觑了他一眼,低声道:"您昨晚醉得好厉害,嘴里一面唤着妾‘蘅蘅’,一面却又不让妾近身!" 萧邃一愣。 她委委屈屈的,既嗔又怨:"妾担心您睡得不舒坦,几度想服侍您更衣洗漱,却不知是哪里使殿下不悦,惹得您险些对妾动手,又不让叫丫鬟,妾没法子,只能给您盖了被,自己便在外间凑合了一夜……" 他眉头紧锁,掐着额角,半晌一挥手,只说罢了。 看吧,心虚了吧。裴瑶卮内心哼哼了好几声,想着自己这谎扯得,多么合情合理合他秉性! 谁叫你念念不忘唤着潘恬?谁叫相蘅偏生长得就像自己?梦里念着心爱的那个,睁眼却只能见着恨毒的那个,说你要动手打我,你自己都不带怀疑的! 裴瑶卮去外间给他倒了杯水,回首正见他扯开衣带,露出一片精壮的肌肤,她手中一抖,水洒了些。 萧邃这会儿却只顾着自己腰间莫名而来的一片青紫。 昨日同子珺等人喝酒时还好好的,这软枕温床,也未见有何尖利之处,无端端的,这是怎么搞的? 他心头狐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合璧殿中,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 萧邃审视的目光甫一投来,裴瑶卮登时一脸关切来到他身边,顾不得心里别扭,便伸脖子往他腰上看去。 "哟,殿下这是怎么弄的?都青紫了!"她心疼道,随之又自答:"许是回来时不知撞到哪儿了吧!殿下先喝口茶,清醒清醒,妾这就去叫瞬雨拿药油来给您揉揉!" 她这么一表现,萧邃倒是不好追究了。 "不必了。"他将外衣一拢,"叫丫鬟们进来侍奉,快些准备,稍后还要去岐王府。" 自岐王萧还死后,温怜这些年,便再未穿过缟素之色以外的衣裳。 她坐在堂中,通体一身白,头上只压了两支银簪,半幅长发未挽,俨然孝妇模样。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79章节】。 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网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10章 裴瑶卮跟在萧邃身后进门,却是半晌不敢抬头,生怕一见着她,自己便会失态。 彼此见礼,萧邃为两人引见的话尚未说完,却被温怜含笑打断了。 "王兄不必费事儿了,温怜与这位新王嫂曾是见过的,也算故交了!" 她这话一出,裴瑶卮意外非常。 相蘅与温怜见过? "哦?你与岐王妃曾见过?"萧邃目光微沉,"怎的之前从未听你提起过?" 裴瑶卮正为难间,幸而,温怜那头又开了口:"说起来可是老黄历了!就在蘅蘅去世那年!"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蹙了蹙眉,"唔……不对,她是除夕那夜走的,应该说是第二年——晏平五年,正月十五那日。" "那时,王嫂还是相四姑娘,昭业寺进香,我一见她,冷不丁的,还以为是故友回魂呢!" 以裴瑶卮对这位发小的理解,温怜这一番话,解释是其次,主要还是故意说给萧邃听的,有意膈应他呢。 可萧邃却只是点了点头。各自入座,他饶有深意地看着他的楚王妃,道:"这倒是挺有缘的。" 裴瑶卮顺势道:"可不正是有缘么!王妃乃情深义重之人,妾很是敬慕,说起来,过几日便是十五了,王妃久未回京,不知可愿赏脸,与妾同去昭业寺进香?" 她也顾不上这话说出来,会否突兀,会否引起萧邃的怀疑。温怜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目下最迫切的,便是与她避了旁人,好好见上一面。 发生在她身上的,这桩死去活来的稀罕事儿,她如今就全指着温怜能与她开解一二了。 温怜得她邀约,倒也痛快,说话便应了,"王兄是知道的,蘅蘅去的早,我念着她。如今见了王嫂,我心里欢喜,很愿意亲近,往后这些时日,说不得时常要与王兄抢人,还望王兄多多包涵才是!" 她说话,总是带着浮飘飘的情绪,尤其在萧还死后,就更是十句里得有九句裹挟着傲然与嘲讽,裴瑶卮往日见惯了,可此刻她这话里,却是平平淡淡的,听不出半点她的性子。 裴瑶卮很是心疼。 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萧邃主动提及,说岐王府的海棠花是京中一绝,请温怜派人领着自家王妃去看看。 这就是往外支人的意思了。难得温怜也没为难他,顺着他的意思,便指了独觞引楚王妃去后苑赏花。 "如今也没旁人了,王兄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温怜说着,纤纤五指轻轻一松,茶盖落在白瓷茶盏上,碰出一声轻响。 "王妃知道本王此来为何。"萧邃面色淡淡,问道:"当日,命人给本王透露皇帝有心纳相蘅为妃之事——不知王妃究竟用意何在?" 当时,国师汲光尚未回到尘都,萧邃在外,便已先一步收到了辞云城递来的消息。个中言简意赅,只告诉他,萧逐有心纳那位像极了裴瑶卮的相家姑娘入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正因为有了这个信儿,他方才请母后在宫中帮忙留意,一旦发现此事当真,便力求先萧逐一步,将人弄到自己身边来。 温怜作势苦思片刻,忽而淡漠一笑:"用意何在,很重要吗?" 她道:"终归,王兄是娶了她,那也就证明温怜这个消息,去的很得您心意,不是吗?" "本王虽不敏睿,但也不愿做别人的手中刀。"他道:"王妃若然不说,本王自是不能将萧还的遗孀如何,但……" "本王自己的王妃,日子过得是好是差,便全仰仗弟妹了。" 温怜笑了一声。 "王兄,玩笑而已,何必如此当真?"她叹了口气,"这些年,您可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萧邃没有说话。 "罢,罢!您既然想知道,我说也无妨。就是……您可别动气。" 温怜收敛了笑意,缓声道:"我为瑶卮。" "为她?" "嗯,为她。"温怜眼中泛起一层冷意,"王兄睿智,应当早就看出来了,师叔一回京,萧逐跟着便想纳相蘅,这自然不是为着相蘅那张脸。" 萧邃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你是为了相蘅那张脸?" 温怜顿了顿,才道:"也是,也不是。" "一来为她生得像瑶卮,二来,也为瑶卮在时,曾庇护过她。我不愿见这样一个人平白受苦。"她说着,冷冷地看向萧邃,"你或许不是良配,但萧逐却一定不是良配。且萧逐立意之事,这天下间,便唯有你一人能与之抗衡。既然只有你这个‘或许’能救她,那即便风险再大,我也只能一试。" 第11章 她说完许久,都未闻萧邃再语,温怜淡淡飞去一眼风,笑道:"看吧,我就说这因由道出,王兄可未必喜欢听!" 说着,她啧了一声,又问:"不过说起来,我也好奇,王兄如此干脆的娶了相蘅,究竟是为着气萧逐更多、还是为着她那副命格更多呢?" 萧邃朝她看来,道:"我也有一问,心底存了多年,欲与你讨教。" 温怜一挑眉,大方示意他说。 他盯着她的双眼,定定道:"当年裴瑶卮之死,究竟与你有无关联?" 温怜双目微睁,玩味地看了他半晌,忽而一笑。 "王兄这样问,我倒是又要好奇了!" 她抬首托腮,慢悠悠问:"若然无关也就罢了,若然有关——那楚王殿下是打算谢我呀,还是打算杀我呀?" 从岐王府出来,萧邃似乎更沉默了些。 轩车行得平稳,裴瑶卮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她坐在他身侧,时不时偷瞄他一眼,暗自盘算着要如何对他解释自己邀温怜同赴昭业寺的举动。 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不难,只是,如若可以,她还是不想过早引起他的疑心…… 裴瑶卮正自苦思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句:"在想如何敷衍本王?" 她心头一个激灵,连忙垂首婉顺道:"妾不敢,更不知有何事需要敷衍殿下。" "哦?"他道,"那便是说,无论本王如今问你何事,你答出来的都会是实话,而非敷衍之词?" "是,妾定当知无不言。" 话都说到这里了,她以为萧邃下一句便会问自己为何有意亲近岐王妃,可这人铺垫了一通儿,却又什么都不说了。 他不提,裴瑶卮自然也不会心里有鬼似的上赶子同他解释,两人一路无话,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回到了楚王府。 只是,萧邃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她却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不只是她不明白,就连跟在楚王身边多年的瞬雨,自从王妃进门之后,也愈发看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了。 "今日在岐王府,王妃邀约岐王妃之举,过后殿下可问过她原由了?" 黄昏,浴光殿书阁里,瞬雨换了新煎的茶,趁主子稍歇之际,好不容易将憋了大半日的话给问了出来。 萧邃随口道:"没什么好问的。" 那个相蘅,年纪不大,心思却深。白日里轩车中,对着自己的质问,她若是慌张也便罢了,偏偏她镇定自若,应对如流,这也恰恰坐实了问出来的话不可信。既然不可信,他也不愿白费一番唇舌。 对待这样的人,雷霆手段或许会使她就范,不过以暴力折辱屈人,素来为他所不屑。楚王殿下还是乐意等着水到渠成,让人心甘情愿地掏心掏肺。 反正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不急。 可瞬雨一听他这话,却有些急了:"殿下,您倒是真放心?那可是岐王妃!" "岐王妃如何?" 小丫头直要跳脚:"岐王妃可是皇帝的人!" 萧邃没说什么。 瞬雨见他不言,便接着道:"本来么,咱们这位新王妃入府时间尚短,之前在宫里与皇帝也不是没见过,她这个年纪,对上皇帝那份儿心思……相字前头究竟冠着哪个‘萧’,眼下可还不好确定呢!您这样纵容她,就不怕哪日被她害了?" 她这番话,含着些隐晦所指,直等萧邃幽幽一眼望来,她才没什么诚意地福身道了句:"奴婢失言了……" 他问:"你以为在尚未放心她时,本王会给她不利于楚王府的机会吗?" 瞬雨眉头微动。 他又道:"至于如今,她尚未犯错,有什么好整治的?" "那您的意思是,等她犯了错再说?" 萧邃轻哼一声:"天长地久,要么犯错,要么立功,要么,与世无争,这三条路,她总会走一条,急什么。" 瞬雨心说,我也不想着急,这不是怕您在相似的坑里连摔两回么…… 她拿起墨锭,叹了口气,嘟囔道:"可这几年奴婢从来也没见您这样纵容过谁呀……" 凡事一旦沾染上‘特殊’二字,多半都会闹出点什么风波来。 萧邃却轻笑道:"我纵容她?只怕是你眼里有失偏颇,只要不整治,便都等同于纵容了。" 第12章 闻言,瞬雨苦恼地反省了一番,却不以为然。 有些细微之处,别人看不出来,但她在主子左右跟了这么多年,一颗七窍玲珑心,多少的察言观色都用在了这一人身上,她还能看不出来? 纵容来自于在意,若然不在意,那和寿宫请安之前,为何连母后皇太后不喜芍药这样的细枝末节他都记得提醒? 可是…… 她想不通,这份在意,又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 过了没两日,一大早,楚王与章亭侯相携出城,裴瑶卮难得松快些,不必时刻小心。不料,这安生日子到底也就是个梦,晌午未到,便有宫人来楚王府传旨,请楚王妃承徽宫觐见。 瞬雨人在府中,认出来传旨的乃是敬慈宫宫人,当下便知定是有事发生。 裴瑶卮却不甚意外,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更衣出来,没等瞬雨开口,便已出言请她随自己一道进宫。 "宫中礼数大,姑娘见惯了场面,便与我同去吧,也免得我身边没个拿主意的人。" 瞬雨自然从命。 她之外,裴瑶卮又多带了一个镜影,便往宫中去了。 承徽宫早已乱作一团。 正殿中,皇帝、两宫皇太后、贤妃皆在,裴瑶卮在承徽门前与急着赶来的德妃宇文柔不期而遇,一刹之间,她明显在对方脸上看见了几分愕然。 面对相蘅这张脸,宇文柔的敌意便是天生的。 "呵,阴魂不散!"她毫不遮掩地啐了一句,率先进了承徽宫。 瞬雨蹙了蹙眉,侧目,却正好将自家王妃的一抹轻笑收入眼中。 "走吧。"裴瑶卮舒了舒袖,从容迈步。 尚未进殿时,便听早一步入内的德妃见过了礼,口中说道:"臣妾听说贵妃腹中龙胎不稳,乃是有人故意加害的缘故,心里急得很,在宫中坐立不安的,非得亲自来看看贵妃姐姐不可!"说着,她仿佛这会儿才看到一旁的相悯黛一般,眉目一高,"哟,贤妃也在啊!" 相悯黛这会儿眉头紧锁,通身的惴惴之气,与她互相见了个礼。 "贤妃这是怎么了?"宇文柔满脸的幸灾乐祸,笑道:"莫不是知道大祸将至,便连站都站不稳了么?" 悯黛刚要说话,萧逐便肃声唤了句:"德妃。" 宇文柔眼中不忿,却也不敢再言,不情不愿地走到一边落了座。 裴瑶卮跟着上前,向殿中众人一一施礼,"妾惶恐,不知今日内宫传召所谓何事?……这承徽宫中,贵妃娘娘又因何不见?" "哎哟,贤妃,你这个妹妹演得还有鼻子有眼儿的!"宇文柔讽笑着,转而对裴瑶卮道:"贵妃为何不见?你这个罪魁祸首倒是装起糊涂来了?" "我……?"裴瑶卮一副迷茫之色,当真做足了糊涂样。 "德妃,"尊位上的母后皇太后沉声开口,冷冷看了眼宇文柔,"事实未清,你可还记得你红口白牙指责的这个,乃是哀家的儿媳?" 宇文柔咬了咬唇,倒是不敢再加顶撞。 裴瑶卮有些意外。 这才几年,李太后在后宫的势力,竟已到了连宇文柔都不敢轻易冒犯的地步了吗? "妹妹别动气,德妃也不过是担心贵妃罢了。"梁太后劝了句,随之唉声一叹,"皇帝膝下本就子嗣缘薄,除了淑妃在潜邸时诞下个奉阳之外,这些年里,后宫便一直无有所出!早些年就不提了,哀家原还想着,那作孽的人去了之后能好些,可……" "母后!"萧逐赫然打断她的话,将左右都惊了一惊。 梁太后似乎没料到当着这些人,他还能如此落自己的面儿,心惊之下捂住了胸口,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萧逐却只缓缓呼出一口气,冷着脸提点道:"慎言。" 梁太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差点就兜不住脾气了。 "楚王妃,"这时候,还是悯黛顾着大局,率先开口,打破了僵滞的气氛。 "今日宣你来,是为着贵妃龙胎不稳,个中牵连到你。为保后宫安宁、皇室太平,须得叫你来问上一问。你别怕,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两宫皇太后与陛下都在,定然不会冤了你去。" 裴瑶卮恭顺应道:"是,谨遵贤妃娘娘教诲。" 第13章 原是今日一早,潘贵妃起身便觉身上不安稳,起初还当是害喜的缘故,也没大当回事,谁料才一用完早膳,便开始见红。承徽宫的宫人这下都吓坏了,宣太医的宣太医,请皇上的请皇上,等太医赶来时,潘贵妃已经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太医现在还在内殿里施针救治,给贵妃保胎呢!唉……也不知这一胎还保不保得住!"梁太后一脸自责,"说来也是哀家的错,将那绣屏转赠给贵妃之前也没说好生验看验看,还以为……" 说到这里,她很是痛心地看了眼站在那儿的楚王妃,顿足捶胸道:"皇帝,是哀家疏忽了!这若是皇孙真有什么事,哀家于心何安呐!" 绣屏? 瞬雨捕捉到这两个字,大致就猜到了,这祸端,多半就出在自家王妃那日赠予梁太后的双面绣屏上。 "绣屏?"裴瑶卮适时出言问道:"圣母皇太后言及的绣屏,莫不就是当日妾进献与娘娘的那副?" 说到这里,她像是一惊,紧着又问:"难道娘娘将那副绣屏转赠给了贵妃娘娘?!" 梁太后一见她这副模样,心里隐约起了点怀疑,不过,随之却又被得意之情给取代了。 "楚王妃,看你这模样,莫不是知道那副绣屏有问题,还敢往宫里送?又或是……原就是你在绣屏上动的手脚?!" 梁太后说着,一道凛利的目光便朝李太后射去:"妹妹,你这就要好好给哀家一个交代了!楚王妃有意加害哀家也就罢了!但如今祸及贵妃与皇嗣,便是哀家容得了她,宫规律法也容不得!" 京畿别苑。 萧邃与顾子珺才罢了一场狩猎回来,园子里的老总管程永亭便殷殷来报:"殿下,府中来信儿,说是承徽宫出事,梁太后宣了王妃入宫。" "嗯,"萧邃随口应了,只问:"瞬雨跟着呢?" "是。" 他点点头,便没再说话了。 一旁,顾子珺一双眼珠子玩味一转,笑道:"殿下这是要冷眼旁观呢。"说着一叹,"就是不知梁太后与潘贵妃接连出手,咱们这位新王妃招不招架得住啊!" 萧邃轻笑一声:"你当是谁引她们出手的?" 顾子珺微怔,待明白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不由有些诧然:"殿下是说……王妃?" 萧邃没否认。 顾子珺品了品,不禁笑道:"有意思……" 看来这位新王妃,不只容貌像裴后,就连这好谋断、重心机的品性也是多有肖似呢! 就是不知,再来一个这样的,王爷吃不吃得消? 那头,程总管见楚王殿下一句话没吩咐,不由担心地问了一句:"殿下,不回去看看?" 萧邃摇头,"有能耐惹事,就得有能耐搪事。否则,她便是被人折腾死,本王都只有多谢那些给她上课之人的份儿。" 闻言,顾子珺与程总管对视一眼,皆不再说话了。 承徽宫中,裴瑶卮一副惊碎了心肠的模样,在梁太后的质问声将将落地之时,倏地跪在了地上。 "圣母皇太后息怒!" 见她花容惨白,李太后也不理梁太后的逼问,只对她温问道:"你别急,有什么话细细说来,哀家在这里,没人能冤得了你!" 梁太后冷道:"妹妹这话,就是说哀家有意攀诬你的好儿媳了?!" 李太后不遑多让:"呵,笑话,哀家可曾指名道姓?姐姐又何须急着对号入座?却不知心里有鬼的究竟是谁!" 眼见二人势同水火,萧逐被吵得脑仁儿疼,出口缓和了一句,只请两位母后暂且息一息怒火,什么话都等问明白了再说。 "楚王妃,"殿中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深深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沉声道:"事实如何,朕要听你解释。若有虚言,便是欺君之罪,若是实话,则无需顾及。" 裴瑶卮一派柔弱相,可怜兮兮地应了声是,这才缓缓辩解道:"两宫皇太后、陛下容禀,妾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进献圣母皇太后的东西里动什么手脚!只是,那副绣屏,做框子的木头乃是产自周国的漆斑木,此木亦是一种极珍贵的药材。古书有载,其香气幽微有延年之效,适宜老人养身,却于孕妇不宜。妾将那绣屏赠予太后娘娘时,只想着为娘娘添福添寿,并不知娘娘会将其转赠予贵妃娘娘,是以未曾向太后娘娘提及这一层关窍!是妾疏忽!请两宫皇太后与陛下责罚!" 第14章 她这番话说完,梁太后却有些愣住了。 怎么,原来那木头上竟还有这一层乾坤? 宗姑姑见主子发愣,生怕落了下风,连忙出声道:"楚王妃这样说,倒是透着十足的孝心了!若然真是如此,也实在怨不得王妃什么,圣母,依老奴看,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将那屏风传上来验看一番才是正理!" 主仆俩一对眼神,梁太后接收到了宗姑姑的提醒,一下子又硬气了起来。 是啊,那木头有没有什么乾坤有何要紧?真正要紧的,是那绣屏里藏着的东西,只要曝光于人前,就不怕治不了这丫头一个谋逆犯上,残害皇嗣的罪名! 绣屏被承徽宫的宫人抬了上来,这时候,一直在为潘贵妃诊治的施太医也自内殿而出,抹了把满头大汗,对太后、皇上禀,说贵妃娘娘福泽深厚,此番虽然凶险,但所幸,龙胎得保,母子平安。 梁太后听罢这话,心中暗恨。 潘若徽倒是福大命大,难为自己下了这么重的料,她竟还大小无虞! 一旁的宇文柔,这会儿也是悻悻至极,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乐见。 萧逐问了句贵妃眼下如何,施太医便道:"陛下放心,娘娘此刻脉象已稳,过不了多久便会醒来!" 萧逐点了点头,随即,便让施太医站到一边侯旨。 他叫孙持方亲自过去察看那副绣屏,孙持方做事素来仔细,上手没一会儿,先禀屏面儿上香气浓重,接着,又在木框子上发现了一截中空的地方。 萧逐见他脸色有变,便问:"怎么?" 孙持方忙禀道:"禀陛下,不知为何,这四条木框子,其他几处皆是实心儿的,唯中间这一截似是中空,像是……" 他在萧逐身边跟久了,自然知道陛下看重楚王妃,这有嫌疑的话,一时倒不大好说了。 他不说,自然有人说。梁太后往后一靠,整个人都透着股胜利在望的气势,哼笑道:"像是什么?孙持方,你在宫中这些年,什么下作手段没见过,怎的如今却不敢说了?莫不是……怕得罪楚王与母后皇太后么?" 李太后冷冷斜了她一眼,手心儿里却已有些出汗。 萧逐听了母亲这话,脸色也不好看,沉声道:"像什么,劈开看看便都清楚了。" 孙持方闻言,便到殿外唤了个武卫进来,执剑劈了两下,便将那中空的一段,柴火似的劈开了。 孙持方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番,却愣了愣。 "回殿下,"他拿着残破的木头上前,双手一摊,回道:"这里头……什么都没有。" 李太后闻言,身上一松。 梁太后却是赫然起身,满脸听错了的神色:"没有?!" 一时间,满殿的人都朝她看去,梁太后自知失仪,复又坐了下来,强撑着道:"好端端冒出来这么截中空的框子,里头什么都没有?"她问:"皇帝,不觉此事稀罕吗?"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将这绣屏转赠给潘氏之前,她是亲眼看着汝仪命人将那一段框子截下来,掏空了,镂上细密的小眼儿,再往里头塞满了当门子与毒藤草,方才重新按回去的,如今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原本,她以为此计一箭三雕,既可使潘氏滑胎,又可除掉相蘅,更能让相潘两族结仇,与皇帝大业百利无害。甚至于,她连罪名都给相蘅准备好了—— 毒藤草气味恶重有剧毒,而当门子,则是为了掩盖毒藤草的味道,只要这两样东西从屏风里头掉出来,她就能指责楚王妃心存不轨,罪犯滔天,有意毒害圣母皇太后,只是造化弄人,这一劫她这圣母躲了过去,却意外应到了无辜的潘贵妃身上。 明明,这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天衣无缝,而她闻讯赶到承徽宫时,也确确实实正听到施太医发火,指着那绣屏斥责宫人,说这沾了麝香的东西,怎么能进娘娘的身! 她当时心中得意,还以为此计已成,当下命宗汝仪扣下了正要往外撤的绣屏,还问了施太医一句,是否这绣屏有问题。施太医也答了句确实。 可这会儿,怎么本该藏在里头的东西却全都没了? 梁太后此刻心慌得紧。要知道,能不能把相蘅拉进这场官司里,最重要的并非这屏风上有没有麝香的痕迹,而是有没有毒藤草。毕竟楚王妃此物是赠予太后的,而麝香于太后凤体并无妨害。至于太后转赠贵妃,那又与她什么干系? 第15章 萧逐一直沉吟着没有说话,倒是李太后,听了她的质问,不由轻笑:"呵,姐姐倒是想得多,妹妹愚笨,却不知不过空了截框子罢了,这里该有什么?" 梁太后顾不上与她分辩,只紧着质问施太医:"太医,哀家初到承徽宫时见你着人撤这屏风,便曾问过你,此物是否不妥,当时你是怎么回的!" "圣母皇太后容禀!微臣不敢妄言,此绣屏上沾染了麝香气味,木框子又是漆斑木所制,此二物于寻常人无碍,漆斑木更有延年之效,但对上孕妇却都是大大不宜。微臣是见此物在娘娘左右,深感不妥,方有当时之言。"施太医道:"只是,贵妃娘娘此番惊胎,却并非是因着此二物的缘故!" 梁太后咬牙:"什么!" 萧逐狐疑:"那是因何?" 施太医回道:"依臣诊断,贵妃娘娘应当是误食了红花,幸而上天庇佑,所食不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施太医这句断言一下,李太后与相悯黛皆松了一口气。 既是误食红花,那就断然不会与宫外的楚王妃有关了。 一旁听了这么久的宇文柔有点无趣,哼笑道:"这下好了,贤妃,你这妹妹命大,可是沾不上她的嫌了!"说着,她话锋一转,打量了悯黛一眼:"就是不知当姐姐的,是否也能清清白白,没得嫌疑!" 悯黛冷冷看了她一眼,转头只字不言。 宇文柔一拳打在棉花上,正待多讽她两句,这时候,潘贵妃的贴身侍婢翠绡从寝殿而来,禀道,贵妃娘娘醒了,因太医嘱咐实在不宜起身,还请陛下寝殿一见。 寝殿中,潘若徽倚靠在床头,花颜憔悴,雪似的面皮上隐隐有香汗流渗,十足的我见犹怜。 见萧逐等人进来,她连忙便要下床施礼,却被萧逐快步上前拦住了。 "爱妃不必多礼,"他给她掖了掖被角,温声嘱咐:"你体虚,好生歇着就是。" "是,多谢陛下体恤。"她说着,转而又向两宫皇太后告了礼。 一时众人落座,萧逐关切地问了几句她的身子,却见潘若徽脸上隐现急色,便问:"爱妃要见朕,可是有话要说?" 潘若徽低着头,有意看了眼人群中的楚王妃,跟着说道:"陛下,臣妾刚醒便听闻,前头为臣妾之事闹了起来,竟连楚王妃都召进宫里来了,心下实在不安。" 萧逐道:"此事爱妃无需操心,朕与两位母后皆在,定当还你一个公道。" 潘若徽先是称谢,而后却道:"陛下,臣妾猜想,此事既涉及到楚王妃,那十有**,便是与王妃进献圣母、圣母又转赠与臣妾的那副绣屏有关,可是?" 萧逐蹙了蹙眉,事情到这一步,依照施太医所言,绣屏的嫌疑已经可以洗净了,但之前那场风波,却又实打实都是围绕这绣屏来的,一时之间,倒是不好与她解释。 这时候,宇文柔笑了一声,开口道:"贵妃还真是操心!原是有关的,只是,楚王妃吉人天相,有的是人护着,谁能攀诬得了她呢!" 话音落地,跟着便得来萧逐一句:"你闭嘴!" 宇文柔一怔,恨恨地瞪了相氏姐妹一眼,不再说话了。 潘若徽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道了句:"楚王妃无事便好!" 旋即,她便告诉萧逐,早前楚王妃婚后入宫觐见,来承徽宫与自己说话时,便曾提到过,进献圣母皇太后的那副绣屏,乃是漆斑木所制,于常人延年益寿,于孕妇却不相宜。 "楚王妃心思细密,特地嘱咐了臣妾,若逢圣母殿中立着那绣屏,便要臣妾少作停留,以免伤了龙胎。臣妾记着此事,是以在圣母将绣屏转赠与臣妾之后,臣妾并未近身过,只吩咐了宫人仔细收进库房去……" 她说到这里,一旁的梁太后坐不住了:"收到库房去?呵!潘贵妃,哀家今日听闻你出事,赶到承徽宫时,那绣屏可就在你殿里!这你如何解释?难不成是哀家眼瞎了?" 潘贵妃似是愣了愣,连忙道:"太后息怒!臣妾确实命人将绣屏收进了库房,只是昨夜库房里淹了水,今日一早,臣妾听说此事,生怕祸及太后所赠之物,便急着叫人将绣屏抬出来验看,谁料,绣屏刚取出来,尚未来得及验看,臣妾便……" 说着,她一双玉手柔柔弱弱地抓住萧逐的手臂,"陛下明鉴,臣妾此番之祸,乃是臣妾自己体弱福薄,与那绣屏无关!更与圣母及楚王妃无关!" 第16章 裴瑶卮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头堆满了冷笑,面上却还一副对潘若徽感恩戴德的模样。 很好,她暗道,事情走到这一步,都还在自己预料之中。 那头,萧逐安慰地握了握潘若徽的手,"朕知道,此事自然与母后无关,楚王妃亦是无辜受累。但却也不是爱妃的过错。" 他转头,目光冷冷地将在场众人一一扫过,轻声道:"事到如今,总是与什么人有关的。" 潘若徽似是一怔,"陛下的意思……" 萧逐将潘妃近身侍女翠绡与施太医一起唤上前来。 "翠绡,你是贵妃的近身侍女,贵妃今日晨起都吃些什么,你最清楚。立刻给朕全都呈上来!" 翠绡领命,不多时便捧了一碟子糕点与一碗没喝完的豆浆上来。 "回陛下,娘娘晨起胃口不好,早膳都没用,只喝了小半碗豆浆,再有,便是德妃娘娘昨晚派人送来的糕点,娘娘想起来,尝了半块,余下便再没有什么了……" 她话未落地,宇文柔已然长眉倒竖,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你这贱丫头!竟敢污蔑本宫!"说话间,她举起一巴掌,就朝着翠绡挥了下去。 "德妃你——!"潘贵妃都愣了,自己的陪嫁侍婢被人这么发难,她立时便浑身发抖。 "放肆!"萧逐霍然起身,上前一步擒住宇文柔再次要挥过去的手腕,将人狠狠一甩,"朕与太后都在,哪里轮得到你在这儿张牙舞爪!" 宇文柔脚下不稳,后退两步,回过头来扑通往地上一跪:"陛下,贱婢污蔑臣妾!请陛下为臣妾做主!" "污蔑?"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悯黛淡淡开口道:"德妃娘娘,这丫头不过依着皇上的问话据实禀报罢了,只说这糕点是你拿来的,此外再无其他,你就这么着急?" "你——!"宇文柔语塞,半晌冷笑一声:"臣妾没做过下作亏心之事,犯不着担惊受怕!" 萧逐俯视着她,一拂袖,"哼,最好如你所言!" 施太医被叫过来查验两样吃食,不多时,便见他眉头一拧,俯首禀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豆浆并无不妥,但这糕点里……确实有红花的痕迹!" 宇文柔双眼怒瞪,难以置信:"你胡说!" "禀陛下,微臣不敢妄言!德妃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传全班太医前来查验!" 萧逐目色渐深,死死地盯着宇文柔:"你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您相信臣妾!怎么会是臣妾呢!臣妾为何要害她的孩子——"宇文柔慌忙之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 她膝行至前,扯着萧逐的衣角道:"陛下,陛下臣妾想起来了!这糕点,这糕点是圣母皇太后赏的!臣妾是想着贵妃近来爱吃酸,这才派人分了一份送来,想着与贵妃分甘同味的!陛下您明察啊!"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梁太后身上,裴瑶卮看着这一幕,顾自悠闲,心道,越来越好玩了。 从那糕点端上来时,梁太后打眼一看,便知是自己所赐,心头隐隐便有不祥之感。这会儿见宇文柔竟如此直言不讳,她也怒了:"简直荒唐!你这贱妇,竟攀诬到哀家身上了!" 宗姑姑在后头扯了扯主子的衣袖,示意她冷静。 梁太后这才回过神来,努力压下脾气,耐着性子同萧逐道:"昨日哀家是送了德妃糕点不错,但哀家怎能未卜先知,怎能知道德妃会与贵妃分甘同味,提前下了红花就等着贵妃入口!" 萧逐脸色越来越难看,事情到了这一步,他隐隐觉得自己也好、母亲也好,都在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带着走,全然无主动之处。 这时候,旁观多时的李太后淡淡启口:"行了,"她看向萧逐,"搜宫吧。" 萧逐蹙眉,"搜宫?" "自然得搜宫,皇后早逝,哀家身为后宫之主,如今贵妃遭难,事涉龙裔,必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李太后神色冷肃,威仪十足,将德妃与梁太后各看了一眼,"不管是谁,做得出伤天害理之事,就不能怕报应!" "你——"梁太后愤然开口,便要与她争辩,但才刚说了一个字,便被李太后打断了。 "姐姐,"李太后起身过去,拉过她的手,"哀家知道姐姐委屈,也不信姐姐会如此丧尽天良,去害自己的亲皇孙,也正为着姐姐的这份儿委屈,才更得搜宫,以图洗净!" 第17章 说着,她侧目问萧逐:"皇帝没意见吧?" 她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萧逐也只能道:"但凭母后做主。" 李太后点点头,"移丰," 宋姑姑闻声上前,便听李太后吩咐:"你与孙持方一起,带人前去搜查敬慈宫、琼宣宫。" 两人领命而去,直到快两个时辰之后,方才回来复命。 一包红花被孙持方颤颤巍巍地呈到萧逐面前,李太后问:"哪里找出来的?" 孙持方艰难地看向梁太后,对上后者铜铃似的眼睛,愈发觉得喉头发紧了。 宋姑姑平静道:"禀太后,陛下,此物乃是敬慈宫偏殿墙根儿底下挖出来的,孙公公与敬慈宫宫人皆在场,无有冤屈,抵赖不得。" 宇文柔一听,立时精神了:"陛下!陛下您看!是圣母,是圣母!" "你个贱人!"梁太后冲过去给了宇文柔一巴掌,回身疯魔似的一把将那红花打散了,"荒谬!混账!贱人竟敢污蔑哀家!" "母后,"萧逐眼露痛色,缓缓起身,定定地看着母亲:"谁能污蔑得了您?" 梁太后愣住了。 一场闹剧,最终便以母后皇太后降旨,禁圣母梁氏于敬慈宫,至贵妃产前不得外出告结。 离开承徽宫前,李太后叫住了自家儿媳。 "蘅儿。" 这个称呼从她嘴里唤出来,裴瑶卮不禁一怔,回身应了一声,便听李太后吩咐道:"送你姐姐回去之后,来和寿宫一趟。" 裴瑶卮恭顺领命。 她陪着悯黛回到显粹宫,一路上,悯黛一句话没说,直到殿门一关,她才彻底冷下脸来,问她:"怎么样," "今儿这出儿,看得还喜欢吗?" 裴瑶卮低头站在那里,没急着说话。 悯黛又问了一句:"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她抬头,淡淡笑道:"长姐以为,这个结果很严重吗?" 悯黛眉头一深,什么都没说。 严重么?当然是不严重的。 潘贵妃究竟没出大事,圣母皇太后身份摆在那儿,小惩大诫,根本算不了什么。 裴瑶卮继续道:"小妹不才,也可做个预测,想必要不了多久,皇上便会从敬慈宫随便找个宫人出来顶了私藏红花的罪,将圣母皇太后撇得干干净净的。到时候,圣母还是圣母,今儿这一出儿,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悯黛一敲桌子,"你既知道,那还费心布这一局?你图什么?" 图什么? 自然是图长远。 "可今儿这一出儿,到底还是发生了的。"裴瑶卮道:"有些人,树大根深,一时之力,撼动不了她,那就只能放长线钓大鱼。" 她微微一笑,"今日之事,还要多谢潘贵妃,替小妹放了这条线下去。" 承徽宫,众人散尽,萧逐陪着潘若徽待了一会儿,便也离去了。 翠绡端了盏红枣雪蛤进来奉上,此刻左右无人,她便露出了毫不遮掩的笑意,"娘娘,今日这场,咱们可算得上是大获全胜?" 潘若徽眉目不动,脸上早已没了半点憔悴苍白之色。 她搅动着羹汤,语调四平八稳:"事情才完了一半,还不到高兴的时候。"说着,她抬眼看向翠绡,"敬慈宫那边都安排好了?" "您放心,奴婢亲自去办的,定保无虞。" 她点点头,"那就好。" 抬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潘若徽这会儿想起来那日相蘅来拜见自己时,说的那几句关于漆斑木的话,还深觉庆幸。 "还好相蘅无意中多说的那一嘴,叫本宫对那绣屏上了心,方能在敬慈宫送来当下便查验出了门道。"她眼底透着森冷,唇角一勾,"难为圣母皇太后,寻了那么多头道的当门子,最后本宫和孩子却还是平平安安的,叫她失望了。" 翠绡也是后怕。若非有楚王妃那句话,主子收到圣母皇太后所赠之物,或许还会欢喜、还会日夜摆在身边呢!又有谁会知道,她当祖母的,竟会在里头藏那么多滑胎之物,一门心思地要害自己的亲孙子! 思及此,她恨恨道:"那个梁太后,您进宫这些年,一直对她尊敬有加,她却还能使出这份儿毒计害您,当真是狠毒!" 第18章 "也是我痴,还当自己能为着皇上爱屋及乌,小心敬事圣母,圣母便也能认了我这个儿媳,搁下我潘氏的出身……"潘若徽长长一叹,跟着话锋一转:"现在这样,也好,她既不容我,我也不必容她,谁又不会算计呢?最好算计来算计去,往后这宫里,就只剩我与陛下两人,这才好呢……" 外头开始落雨。 潘若徽踩上鞋走到窗前,看着顷刻间便成瓢泼之势的大雨,心中却蓦然升腾起一阵快意。 太后娘娘啊!若非你在屏风中做手脚,企图一箭三雕,既要害我,又要嫁祸楚王妃,还要使潘氏与楚王、相氏结仇,我也不会伙同施太医,假称龙胎不稳,引你入套不是? 龙胎不稳,受害的是我,皇上会怀疑所有人,但他唯独不会怀疑我。 谁会怀疑,那糕点里的红花是我下的? 又有谁会知道,宋移丰与孙持方两人见证之下挖出来的那红花,竟是我这个受害者买通了敬慈宫的宫人,提前埋进去的? 现在好了,德妃以为自己做了你的杀人刀,自是要恨毒你了!贤妃呢?你这样害她的妹妹、危及她的家族,她也不会再甘心做那与世无争之人了吧? 至于德妃与贤妃…… 等该放的信儿放出去,这两个人,还怕斗不起来吗? 斗吧!斗吧!她心道,你们这些人,都去斗吧!等你们一个个都倒了,就像当年的裴瑶卮一样,全都死绝了,皇上身边就只有我——就只有我,才配入主长秋! 就只有我,才配陪着他,一生一世! 裴瑶卮从显粹宫出来,刚一到和寿宫,外头竟就下起了雨来。 宋姑姑和颜悦色地引她进暖阁,李太后正盘膝坐在罗汉榻上,闭目捻珠,手边矮几上早早摆好了一副棋盘,内里搁着一炉檀香,香雾缭绕间,如画中观音,安详可亲。 宋姑姑近前低声禀道:"娘娘,王妃到了。" 裴瑶卮上前施礼:"儿臣参见母后。" 李太后睁开双目,点头唤她起身。 承徽宫前,特地被她点了名叫过来,裴瑶卮一路上已准备好了说辞,还当今日之事,李太后起了疑心,说不得要好生盘问自己一回。谁料,这会儿,她却只将她叫到跟前,命她入座与自己手谈一局。 见她面色微怔,李太后还问:"怎么,不会?" 裴瑶卮回过神来,笑道:"儿臣棋艺不精,怕母后见笑。" 李太后摇头一笑,叫她只管落子就是。 一局棋,开头下到末尾,耗进去半个时辰。 最后,却是棋艺不精的楚王妃赢了。 李太后将棋子轻轻掷回棋盒里,淡笑道:"看来真正棋艺不精的,却是哀家!" "母后说笑了,是儿臣侥幸罢了。" 李太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半晌,摇摇头,"你不是侥幸,你是上了棋局,便打定主意要赢的人。" 裴瑶卮抬首看向她。 "同你下这一局棋,哀家很累,你让哀家想起了与先帝手谈时的感觉。" 她有些意外,垂首道:"儿臣不敢。" 李太后对她的谦辞恍若未闻,只继续道:"先帝曾对哀家说过,他不喜欢下棋,可一旦入了棋局,就定要做那个胜者。" "你与先帝的手法很像,乐于蚕食,不喜鲸吞,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狠心,绝不会给对手留下退路。" "但是,蘅儿,"说话间,李太后话锋一转,道:"你可知,先帝在时,手中棋局无一落败,可他弥留之际,心中却有悔恨。" 悔恨? 先帝么? 裴瑶卮不解,"先帝……悔未尝一败?" 李太后含笑摇头。 她没有告诉裴瑶卮先帝悔的究竟是什么,只对她说:"细心、耐心、狠心,这些你都有。但在哀家这里,你是哀家的儿媳,哀家只希望儿媳在儿子身边,更能多一些慈心。" "毕竟妻贤夫祸少。你明白吗?" 李太后说这些,自然是为萧邃考虑,但裴瑶卮听着,内心却也动容。 已经很久没有人教过她善良了。 她厌倦争斗,却从不害怕争斗,为她担心的人不是没有,但这些人里头,多数都是怕她吃亏、怕她输的。殊不知,她心里恐惧的从来不是落败,而是一颗心狠过了劲儿,一双眼被仇恨迷住,到最后收不住手,牵害了无辜,也将自己的路走绝了。 第19章 她起身,朝着李太后恭顺一拜,道一句母后放心。 离开和寿宫时,雨势小了些。 走出没多远,裴瑶卮便见到了候在拐角处的孙持方,她心中对此早有所料,近前见礼,问道:"这样的天气,内相站在这里做什么?" 孙持方心中叫苦,心说,还能做什么?还不是为皇上候着您这位楚王妃! "禀王妃娘娘,奉陛下口谕,请娘娘凌云殿一见。"孙持方脸上挂着笑,只道陛下心中不安,知道今日委屈了王妃,想着总得赏些什么以作安慰,否则实在过意不去。 裴瑶卮也未推让,便随他去了。 凌云殿,她已经很久未曾来过了。 前世,她曾在这里辅佐晏平帝治国,也曾在这里,舍去全部的尊严,跪求夫君放挚友岐王一条生路。如今时过境迁,曾经美好如镜花水月,再度踏足,她所记得的,只剩这座殿阁中曾传出过的那一道道予她噬骨之痛的圣旨。 大殿清寂如许。 萧逐负手立在窗边,看上去很孤独。 裴瑶卮忽然想起适才和寿宫中,李太后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她想,萧逐似乎与先帝是一样的,至少到现在,他经手的每一局棋里,他都是胜者。 与萧邃争帝位,他赢了,与自己争萧还的命,他也赢了。 那他可曾有过悔恨? 蓦然间,窗边的人一回头,将她从无边的苦思中惊了回来。 裴瑶卮低头近前,袅袅一拜,"陛下……" 萧逐来到她面前,"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陛下言重了,妾哪里委屈,倒是圣母皇太后此般……"她说着,怯怯抬眼望向他,道不尽脉脉心疼,"陛下很为难吧?" 为难吗? 母亲自作聪明,背离自己行事,已不知有过多少回了。过去他为难,可今日之事,他更多的是厌烦。 ——即便,他很清楚,母亲亦是遭人算计,被人做了筏子。 "加害贵妃之事,你相信是圣母所为吗?" 萧逐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情绪,看似就如同一个伤心的儿子在寻找安慰一般,可裴瑶卮却清楚,他在怀疑自己。 她捂着心口,摇了摇头,一副困惑的样子:"陛下,您相信这世上会有残害自己血脉的祖母吗?" 萧逐微怔,又听她继续道:"圣母可怜,贵妃也可怜,与这二位相比,妾又算得了什么?妾倒希望真是因着自己的疏忽,才惹了这一回的祸事,也省的如今后宫不宁,陛下也不安……" "胡说!"萧逐皱眉打断她的话,"你若卷进来,朕难道会安宁吗?" 顿了顿,他又道:"自然了,皇兄便更不安了。" 似是带着打趣般的笑意,可其中的试探之意却也分外明显。 裴瑶卮愣了愣,也不说话,只慌忙垂首,别过头去,携帕拭泪。 萧逐目光微微一动,问道:"怎么,皇兄待你不好么?" "朕可听说,自婚后,皇兄格外爱惜嫂嫂,非但夜夜宠幸,还恨不得形影不离呢。" 他的尾音落得很轻。 裴瑶卮有时候不明白,这世上怎么就这么多人,即便自己不舒服,也非得去刺激别人? ——即便很多时候,她自己也会做这样糊涂的事。 她勉力挤出几滴眼泪,欲语还休地望了他一眼,啜泣道:"陛下……求您别说了……您明知道的,楚王殿下怎么会真心待妾好呢,不过都是为了做给人看罢了……" "是妾福薄,没有嫁与心上人的命,怨不得旁人……" 她顶着这样一副容颜示弱,萧逐只觉心头一动,仿佛许久未曾经历过的悸动也在一点点复苏。 他明知道,瑶卮是不会这样的。 自己的皇后,生了一副比男儿更强硬的傲骨,他此生只见她对自己示弱过一次,便是当年为萧还请兵求援之时。 可惜,就那么一回,自己终究未曾如她所愿。到最后,萧还死了,她与自己,就此形同陌路。 天知道,多少个彼此折磨的日夜,他渴望的,便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爱妻能如眼前这女子一般,对自己流一流泪、服一服软。 恍然间,他伸出了手,冰凉的手指缓缓触碰到她细腻柔滑的脸颊,沾上一滴温热的泪。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79章节】。 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网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