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到仙武世界,打造气运神朝》 第一章 神秘石钟,一年为一刻 大周王朝。 天京。 皇城之内。 位于偏僻无人的东南角,有一座偌大的冷宫,名为“长乐”。 这片地儿都是废弃的殿宇,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却没什么生气,显得冷清。 面容俊雅的少年郎,坐在卧榻上,手中捧着一卷《神州风物志》,看得入神。 脚下的鼎脚铜盆,生着火红木炭,出阵阵热力。 只是相较于空旷的偏殿寝宫,这点儿温暖实在算不了什么,还不及身上的貂裘大衣能御寒。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十二年了。” 一盏茶的光景后,赵穆放下手中书卷,看向窗外的风雪。 神色之中,有些许唏嘘。 这具身子,已然被囚于深宫十五年。 而赵穆,也来到这方天地十二载之久了。 原身三岁之时,不幸生了一场大病。 风寒带走了大周朝的十皇子,迎来另一个异界的灵魂。 赵穆一觉醒来,睁开双眼,便现自己成了天子血脉,帝室后人。 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生来就是锦衣玉食,不用再去烦忧福报。 可人生不如意十有**,哪能这么顺遂。 这位十皇子降生之初,便得到司天监的监正批命。 “绝十逢九,必有大凶!蛟龙吞蟒,克父克兄!” 司天监主管祭祀大典,观察天象,颁布历法等事。 监正元黎修为精深,上有天子看重,下得百官尊崇。 这样的奇人批命,分量自然不必多说。 而且,十皇子出生后,确实连续夭折了几位皇子。 三皇子降服烈马,反被踹伤,吐血而亡。 六皇子修炼武学,吞服增功之丹药。 结果气血逆流,经脉寸断,连太医都回天乏术。 更甚者,太子殿下那阵子无故生了重病。 据外界说是邪气入体,昏迷了一旬之久。 种种怪事,由不得大周天子再去怀疑。 最后在监正元黎的建议下,被判定为“命犯天煞,是为孤星”的十皇子。 尚在襁褓之中,就被送进冷宫。 哪怕母亲去世,都未曾亲眼见上一面。 而贵为九五之尊,赵穆要叫一声“父皇”的大周天子,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帝王之家啊。” 赵穆无声感慨道。 他靠在卧榻上。 闭合双眼。 只见识海之中。 藏有一座古朴、沧桑的虚幻石钟。 仿佛历经时光冲刷,透出悠悠千万年,不过须臾间的神秘气息。 石钟上面,有十二道模糊的刻度。 好似代表着天地之间,恒常不变的秩序与规矩。 囚于冷宫的这些时日里,赵穆现每过一年,便会有一道刻度亮起。 一刻! 乃是一年! 原身是十五岁的束之年。 而他来到此界,正好十二载。 因此。 不难猜出。 神秘石钟源自于赵穆自己,而非大周的十皇子。 “如果能早点触烙印道痕,提取异物之能,也许我早已成为十里坡剑神,满级出山了。” 耐心等了十二载之久,赵穆终于迎来这座石钟的变化。 烙印道痕,提取异物。 两天前,这座神秘石钟大放光芒,显现异象。 此后,便不再维持一年为一刻的缓慢流。 而是变为了,一天一刻! 赵穆怎么也不会忘记,他当时正巧路过长乐宫东边,一处闲置废弃的破败丹房。 那方石钟微微一震,流淌出一行清晰无比的信息文字。 “您来到了丹房,提取到了【血菩提】!” “是否烙印?” 识海之中,掀起波澜。 待到赵穆点头,那方神秘石钟所开辟的无形空间内,倏然浮现一颗鲜红如血的奇异果子。 【血菩提】,出自漫画《风云》! 传说是生长在乐山大佛下,凌云窟内的奇珍异果。 由火麒麟滴血所来,有着重伤必治,无伤增功之神效。 赵穆当时便惊住了。 许久以后。 方才回过神来。 十二年的枯坐冷宫,打磨心境。 让他不至于过于失态,迅地收拾好了情绪。 赵穆猜测,这座神秘石钟之前一年为一刻,走完十二载才显露端倪。 可能是某种“充电”的过程。 现在,已经“开机”的石钟变为一天一刻,逐渐展现出了真正的神奇。 石钟的来由尚不可知。 具体用处,则体现在烙印道痕,提取异物之上。 所谓的“烙印”,便是在一地驻足,类似于签到打卡。 所谓“提取”,便是将之置换成其他异物。 昨日途经丹房,赵穆便得到了一颗能增加功力的血菩提。 是因为那里曾经产出各种丹药,残留有“痕迹”。 那今天,又能给他带来什么? 赵穆心绪起伏,复又归于平静。 大周天子禁止十皇子学武,无疑是担心命犯天煞,是为孤星的儿子,会像司天监正批命所说的那样,惹出什么弥天大祸,波及大周皇室。 而一颗能增加功力,壮大筋骨的血菩提。 却正好满足了赵穆所需! 他已经过了最适合打熬筋骨,练习武学的年纪。 除非有大神通者,日夜不停,连续一月为赵穆洗髓伐骨,否则很难再有成就。 这一颗能增加功力的血菩提,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若是如我猜测的那样,石钟必然不止是能提取灵丹妙药,奇珍异果。” 年轻俊雅的十皇子张开双眸,闪现异彩。 他虽然从未踏出过长乐宫一步,见过外面的天地。 但这片荒废多年,无人问津的建筑殿宇五脏俱全。 其中有案牍室,练功房,兵器库,养心阁,丹房,书斋……等诸多地方。 平日里,幽居深宫,不得自由,赵穆只能看书。 赵穆通过地方志,风土杂谈,山水游记,于脑海中隐约勾勒出了这方世界的模糊轮廓。 神州四国! 上宗十门! 圣地六座! 海外诸岛! 除去这些坐镇一方,传承久远的大势力。 世间还有搬山倒海,吐气成雷的武道大宗师。 之所以有着各种奇人异士,盖因中土神州,连年征伐,未有停歇。 大争之世,武道自然兴盛。 经过千万年的演变,各种武学推陈出新,一代更比一代强,总结出了一条完整的修行之路。 凡境十重,便是武夫所要攀登之高峰。 初始的五层境界,乃是锤形、淬体、开窍、搬运、筑基。 如若把武学修行比作搭建楼阁,那么这五步便是打牢根基,稳固气血。 锻炼筋骨皮膜,滋养五脏六腑,冲击人体之极限! 要是能凝聚精血,显化根骨,就有机会把内力化为真气! 抵达这一步,武林之中便算是一号人物,称得上高手。 而后五重,练气、龙象、神变、先天、人仙。 一步一台阶,一步一天地。 尤其是神变境界,精神纯粹,铸就武道意志。 可以说是万法不破,万军辟易,一人可镇压山门气运的大高手。 “恰似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想到此方世界之精彩,再想到自己困于冷宫的境遇,赵穆无端端的,记起前世所记得的一句诗。 十皇子命不好! 这是皇城之中,那些好事者的评价。 其中有惋惜,有可怜,有幸灾乐祸。 赵穆安分守己,枯坐冷宫十二载。 这在他们看来,无异于认命之举。 是啊,不认命又能怎么办呢? 天地之大,何其壮阔? 江山之美,何其绚烂? 如果可以选,谁又会愿意被囚禁于皇城大内,终生不得自由!? 只是! 赵穆选不了! 有大周天子,有司天监正,有那一句“绝十逢九,必有大凶!蛟龙吞蟒,克父克兄”的批命在! 一无母族势力支撑,二无朝堂权贵进言,三无习武天赋与资格的赵穆。 仿佛被三座大山牢牢压住,注定要永世不得翻身! 那些恨意、怨言、凄苦、绝望……只能强行埋于心底,最后化为淡泊如平湖的心境。 “如今有神秘石钟相助,冷宫、皇城,未必还能再困住我!” 赵穆双眼明亮,其中的璀璨光彩,一时竟盖过桌上摇曳的烛火。 他没有再去深思石钟的来历,想不明白,也想不通透,只能徒增烦恼。 “这大周天下,拳便是权!” 赵穆攥紧手掌,默然想道。 江湖之中,凡境八重,神变小宗师。 便可以横行一州之地,轻蔑王法。 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 已然能够傲王侯,笑公卿,见天子而不跪拜。 那些名列甲子评,周天榜上的宗派圣地。 哪个不是弟子门人过千,杂役仆从数万? 江湖之中,大派之掌门,大宗之座,更是与州牧、郡守平起平坐。 个个都是一方霸主,形成了国中之国的景象。 本地百姓,往往不知有天子,只知有宗派门阀! 论起权威之重,更甚于帝王! “我是皇子,生来就是有权势之人,如若再修炼武学,成为这天下拳头最大的武夫……权与拳,皆归于我!” 赵穆思忖片刻,按下心中的妄念。 终究是养气功夫不够深,大落大起之下,有些浮躁了。 赵穆信步走到永寿殿门口,如今已是深夜。 外面风雪深重,寒气扑面,倒让他冷静下来。 “且看今日能提取烙印到何物。” 赵穆心中想道。 他紧了紧身上的貂裘大衣,正想转身回去,却听到冷宫高墙之外,传来喧哗声音。 第二章 貂与狐,兄与弟 大雪呼啸,冷风如刀。 皇城之内,一片素裹银白。 为的太监打着灯笼,给瘦弱的贵人撑伞挡雪。 身后是几个宫女,提着食盒,悄无声息地行走于深宫高墙之下。 “哼,你们在这里等着!” 抬头瞥了一眼“长乐宫”的积灰牌匾,身披雪白狐裘的贵人眉头微皱,似是不悦。 他说话声音很冷,好似彻骨寒风,如刀刮面,令人心生悸意。 “殿下,这……皇后娘娘吩咐过,切勿……” 为的太监弓着腰,犹豫说道。 啪! 那位面冷如冰,声寒似雪的贵人,反手一巴掌甩了出去。 力气之大,让太监的脸颊迅肿了起来。 “狗奴才!皇后娘娘的话是金口玉音,自是没错。可我说话你却有什么道理推三阻四?莫非是不把皇家的威严放在眼里么?还是欺我年幼好糊弄?” 打着灯笼的引路太监,听得如此严厉的质问。 不由地捂着脸,双腿软,直接跪倒在雪地里。 连连磕头,口称“不敢”。 “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后宫有你这样的小人,只会败坏皇后娘娘的德行名声!” 贵人面带愤然之色,劈手从另一个宫女夺过灯笼和食盒,怒声道: “继续跪着,不许起来!” 而后,大步走进那座名为“长乐宫”的破败殿宇。 飞雪漫天,不一会儿便落满肩头。 可那年纪尚在十二三四之间的贵人,却是浑然未觉。 他在永寿殿的门口停了停,犹有怒色的脸蛋上,挤出一丝真诚的笑容,这才走了进去。 “皇兄,我来了。” 贵人似是对建筑布局很是熟悉,自顾自转入偏殿寝宫,看到靠在卧榻上翻书的俊雅少年。 “怎么又是打人,又是罚跪?如此苛待正阳宫的下人,到时候传到皇后娘娘的耳朵里,怕是会惹麻烦。” 赵穆放下手中书,教训道。 他与披着雪白狐裘的贵人,眉眼之间颇有几分神似。 唯一有所区别的,便是赵穆更为沉静。 那张俊雅脸庞,双眼如星,修眉似剑,有股浓浓的天家贵气。 而年纪尚小的贵人,却是男生女相,气质略显阴柔。 “传到皇后那里去,又能如何?她宫里的下人不懂规矩,我帮忙教训怎么了?” 贵人不满地哼哼两声,只是声音小了许多。 “今个儿怎么过来了?后宫应该正办着赏雪宴,你不在席上,跑到这里做什么?” 赵穆摇了摇头,半年不见,他这弟弟还是这个脾气。 “每年都有赏雪宴,无非就是后宫同乐,饮酒观景,没甚意思。” 名为“赵原”的十一皇子,嘿嘿笑着,收起面对外人的阴戾之气,乖巧说道: “我还是喜欢与皇兄在一起,闲着没事,陪你说说话,逗逗趣儿也好。” 赵原坐到卧榻边上,打开冒着热气的食盒。 从里面取出几碟干果点心,几样荤素膳食,两壶御酒,一盅八宝鸭汤。 “有心了,还带了酒菜。” 赵穆心中微暖,眼神柔和。 他与赵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自母亲宁妃过世后,两人便相依为命。 “深宫之中,多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伺候皇兄肯定不会尽心尽力。” 赵原眼中泛起一丝冷意,恨声道: “吃穿用度方面,虽不至于暗中克扣,可也很难像太子,七皇兄、八皇兄那样,只取最好的享受。” “永寿殿本来就寒气深重,可皇兄这儿烤火的炭,不是无烟气的兽金炭,而是寻常的木炭。” “寝宫之中,没有铺就取暖的地龙,冻得人难受。” “还有,皇兄你身上披着的是毛色杂乱的貂裘,这等寒冬腊月的时节,身边连一个跑腿的太监,服侍的宫女都没有……” 赵原越说下去,心中戾气越重。 这样的用度,放在平常人家,已算是奢华。 可对于一位地位尊崇的大周皇子,却只能称得上寒酸! 嘭! 越想越气,赵原一巴掌用力拍在小桌上,震得酒壶、杯盏晃动。 “这才多久不见,怎么脾气越大了?” 赵穆呵呵笑了一声,伸出两指,轻点着弟弟的额头。 “每日三餐大鱼大肉,荤素相宜,穿着绫罗绸缎,住着偌大宫殿,想要什么,自有下人去办。” “皇城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过上这等生活,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赵原瘪着嘴巴,听到哥哥这番自嘲之言。 他眼圈泛红,争辩道: “可皇兄你生在天家!是帝室贵胄!” “你本应该开牙建府,封亲王、封国公,总领一地!穿冕服,加九珠,手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 “哪怕不与太子,诸位皇子争一争位置,也可以做个逍遥王爷!” “可现在呢……自你从出生以后,就没有踏出过这座长乐宫一步!你可知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模样?” “父皇把你囚于此处,十五年,已经十五年了!” “就因为司天监的一句批命——‘绝十逢九,必有大凶’!” “那个老匹夫空口白牙,说皇兄你有‘蛟龙吞蟒’之相,生来克父克兄,命犯天煞!” “若是不加以看管,必然会引滔天大祸!” 赵原压抑着声音,语带哭腔,望着如笼中鸟一般被囚于冷宫偏殿的兄长。 他心中的恨意,简直像化不开的粘稠浓墨,填满整个胸膛。 “一句批命,便关了你十五年!再过十年,二十年,恐怕也是如此!” “前阵子,太子还向父皇进言,想把皇兄配去统州,守皇陵行孝道……” 身为十一皇子的赵原,死死地攥紧桌角,额头跳动青筋。 那张阴柔俊美的小脸上,既有委屈,也有隐而不的暴戾之气。 生在皇室天家,本该是大幸。 等同于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 若是没有争权夺利之心,一生安乐自无问题。 但对皇兄来说,他与那些天牢里的囚徒有何区别? 长到十五岁,从未见过父皇、母后,也从未在膝下承欢。 除了长乐宫的太监、宫女,再也没有见过外人。 想到皇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这样折磨的日子。 赵原便有恨意、便有戾气。 “好了,出了永寿殿,这些话我便当没有听到过。” 赵穆倒了两杯酒,自己抿了一口。 醇绵柔和,留有余味。 是上等货色! “这些话,我本来也只会对皇兄说。” 赵原沉默下来,收敛内心的情绪,稚嫩的小脸上带着落寞。 “听说陛下准许你习武了。” 赵穆有意岔开话题。 “嗯,从禁军里找了一个教习,刚学了一门锤形淬体的震雷劲。” 赵原如实说道。 他嘴巴张合了一下,本想说“如果皇兄想学,我可以偷偷教你”。 可转念记起,父皇曾经明令禁止,不准任何人私授武学给赵穆,随即把话咽了回去。 大周王朝,以武立国,尚武风气极为浓郁。 虽然说,先皇早已定下以文治国的理念。 可在大周,武道仍是进身之阶。 哪怕文人都要习练吐息之法,搬运气血。 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吟诗作对的“才子”,并不受到待见。 不许学武! 那就是要斩断赵穆的前程,让他一辈子做个住在冷宫里的废人。 “禁军的何统领说我有根骨,未来成就可期。” 赵原没有心思喝酒吃菜,用手撑着一边脸颊,瞧着气质淡泊的兄长,笃定说道: “皇兄,我一定会用心练武!成为先天大宗师,让父皇改变心意,将皇兄你放出冷宫,重得自由。” “好,我等着那一天。” 赵穆柔和一笑,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只是他心里明白,想要走出这座冷宫,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那一句“蛟龙吞蟒,克父克兄”的批命,已经把赵穆此后的命运,牢牢地钉死在这里。 等到太子,或者其他的皇子继位。 自己也许就会被配到统州守陵行孝,了此残生。 也许,还会更糟。 寄希望于弟弟赵原,成就先天大宗师,打破局面,只是妄想。 大周王朝幅员辽阔,乃是四国之。 拢共才有几位逆反先天,脱胎换骨的大宗师? 赵穆面色淡然,心里却有自己的计较。 “夜快深了,回去吧,否则又要惹得父皇生气。” 吃干净菜肴,赵穆把弟弟赵原面前的那壶酒扒拉到自己面前,笑道: “你还年幼,酒不能多饮,这一壶就给我了。” 瞧见皇兄装出的孩子气举动,赵原布满阴霾的心头,像拨云见日一样,有几缕阳光投下。 “下次再来,我带一壶更好的美酒!” 年纪尚幼的十一皇子,坚定地说道。 下次,再见。 便是半年后了。 可两人谁也没提,好似都忘记了。 “最好是云中居的百年陈酿,仙人醉,据说饮上一杯,仿若登仙,能醺醺然一旬之久。” 赵穆笑了一声,望着收拾好食盒的弟弟,把他送到门口。 “对了,皇兄,求你一件事。” 赵原走出永寿殿,隔着那道门,用手指了指: “我想要你身上的这件貂裘。” 赵穆站在门口,微微一愣。 而后,心头荡漾起暖意。 “你呀,小机灵鬼!” 赵穆无奈一笑,伸手点了点弟弟的额头。 赵原换下价值千金的雪白狐裘,笑容灿烂: “我拿了皇兄的貂裘,却不能让皇兄受冷,便用这身狐裘来换!” 说罢,也不等赵穆同意,他就接过那件毛色杂乱的貂裘披在身上,提着食盒一溜烟儿跑走了。 “哪里有点皇子的体统。” 赵穆抱着犹有余温的雪白狐裘,低声说道。 他静静地立在门口,寒冷风雪倒灌进来。 囚于深宫的十皇子似无所觉,只是怔怔地看着消失于雪地里的单薄身影。 不一会儿,玄色袍服之上沾满水滴,浸透衣裳。 大雪似鹅毛飘落,永寿殿的大门过了许久才合上。 第三章 虎魔炼骨,半甲子修为 “您来到了永寿殿,提取到了《虎魔炼骨拳》!” “是否烙印?” 赵穆披着温暖狐裘,独坐卧榻之上。 烛火摇曳,孤影浮动,颇有几分雪夜读书的出尘气质。 等到十二时辰过去,午夜到来。 那座藏于识海的神秘石钟,其中一道刻度亮起微光。 精神震动之间,古朴、沧桑的气息悄然流转。 “烙印!” 赵穆心念闪动,无声说道。 金光如流水,笼罩整个识海。 一段段凭空多出的武学经验,迅融入体内。 “虎魔炼骨?这是一门锻炼筋肉皮膜,骨骼气力的拳法!” 赵穆心下微惊,面上不动声色。 他伸手揉了揉胀的太阳穴,缓解消化记忆所带来的疼痛感。 “有血菩提,加之《虎魔炼骨拳》,那扇封闭的武道之门,终于对我打开。” 赵穆攥紧手掌,面对心系自己的弟弟赵原,乃至于长乐宫中的太监、宫女。 他总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好似那些俗世外物,权势地位,皆不能萦挂于心。 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独处之时,赵穆想到自己的境遇,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古人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逢大事要有静气。这是治心之道,却也是修行之道。” 赵穆自幼酷爱看书,见识不差,默然感慨道: “但在大周天下,若无力量支撑,哪怕有身处巨变而不惊,遇干扰而不乱的心境,也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财富,学问,权势,武力……这些世人所追求的外物,才是养气的依仗和凭依。 本身一无所有,却自认为心志坚定。 那只是井底之蛙,盲目自大罢了。 “万年之前,有夫子周游列国。” 赵穆思维散,心念转动。 “他能与人讲道理,除了学问精妙,人深省以外,恐怕跟那越人仙的强绝境界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正如夫子七十二门人之中,颜圣所言。 读书是为了让自己明理,练武是为了与人讲理。 “虎魔炼骨,共有两百零六手,正好锻炼周身人体两百零六块骨头。” 赵穆吸收着那本烙印下来的武学精义,默默想道: “其中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用于活动骨节,坚硬骨头,锻炼筋肉皮膜,最后达成炼骨如钢,浑然一体的境界。” 他在书上看过。 凡境十重。 入门为锤形,淬体。 皆是熬炼体魄的阶段。 江湖中人,素有“十年锤形、十年淬体”的说法。 意思是,熬炼体魄、强壮筋骨乃是水磨工夫。 急不了,也快不得。 常人可能足足要耗费二十年,才能大成圆满。 而那些世家子,纵使有油膏、丹药为辅,人参鹿茸作食补。 加上自身勤勉,天赋异禀,最快也要三年五载之久。 “这门虎魔炼骨不知出自何处,用上乘拳法锻炼骨骼,外炼筋肉,辅以呼吸秘法,内壮精气,效率之高、之快,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赵穆虽未练过武,可那些不通关窍,难以入门的拳经、拳谱也是看过好几本,其中并未提及这样深刻的炼骨之法。 据他所知,禁军之中的武夫。 大多都是用击打木人桩,抛弄石锁,滚动石球,身背重物,脚绑沙袋……此类法子,来壮大气血,强健躯体。 相较于这门上乘的拳法,效率低下,耗时耗力,的确有所不如, “今夜无人,大雪压皇城,正是练拳的好时候!” 赵穆打定主意,倏然起身。 他披着狐裘,走出永寿殿,行至廊道。 皎洁的月光洒在雪地,好似白银熔炼而成,映得亮堂无比。 赵穆孑然独立于庭前,眉目英挺,气质如仙,让人一见忘俗。 “寒气深重,真是冻到骨子里了。” 他居于冷宫十二载,起初还有来自周天子身边的老太监暗中监视,警惕大宗伯的批命,生怕自己惹出什么滔天大祸。 后来七八年的平静光景过去,未见异样和变化。 那个面相阴鸷,气息森然的老太监就被撤走,只留下几个服侍的下人。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落着鹅毛大雪。 吐气成霜,滴水成冰。 那帮平时就不怎么尽心尽力的奴才,早就躲到杂役房里烤火暖身去了,哪里会出来闲逛。 这却是趁了赵穆的心意,可以无所顾忌,练习武学。 呼出一口白气,他张开手掌。 一颗鲜红欲滴,如血染就的奇异果子凭空出现。 “助我修行。” 赵穆眸光微动,斩断心中的犹豫。 吞服下去! 血菩提滚入腹内! 只是片刻! 一股灼热气息犹如火烧,猛烈冲击四肢百骸。 从未练习过武学,服用过丹药的赵穆。 面色涨红,青筋爆绽,一条条血管突起、扭动。 极为骇人! “虎魔炼骨!” 赵穆强忍不适,吐气开声,摆出拳架子。 他好似煮熟的大虾,浑身表面冒出团团热气。 拳脚迸之间,身体筋肉用力拧为一股,仿佛绞紧成长绳。 一股股酸麻、疼痛的感觉袭上心头,好似蚂蚁爬过,令人难以忍受。 “身动,心不动,精神如一……” 赵穆借用圣人经典,镇压内心波动,丝毫不受影响。 体内的血菩提散滚滚热流,涌进四肢百骸。 虎魔炼骨拳所带来的肌肉拉伤,筋骨酸痛,迅地被弥补、愈合。 只见一袭雪白狐裘行于风雪当中,挥动拳脚,震荡气流,出一连串爆响。 如棉絮般的雪花,还未近身,便被自毛孔中散的热力融化。 “这一门《虎魔炼骨拳》,好似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之中!” 赵穆越练下去,越是心惊不已。 他只需念头稍动,提取那门烙印而下的异界武学。 便有一道神似自己的金色小人,一遍又一遍的将其演练。 仿佛不断有“+1”、“+1”的数字,从头顶跳出来。 这门武学的熟练度,飞快地上涨。 融会贯通,烙印心间。 与此同时,那颗血菩提出“咔嚓”声响,彻底融化,散入体内。 化为一股股滚烫的气血,充实筋骨血脉。 砰! 赵穆一步踏出,漫天风雪为之旋动。 沸腾的气血,犹如火力正旺的烘炉,逼退冻彻骨髓的扑面冷意。 手臂筋肉绞成一团,直接轰出一条雪白的气浪! 呼! 吸! 肌肉挤压,好似锻打钢铁。 毛孔张合,排出汗水杂质。 赵穆胸膛起伏,只感觉浑身上下,有股用不完的力量。 天地之间,风雪正浓。 他借着心中那股油然而生的畅快之意,出拳越来越快,招式愈灵活。 若是有臻至一流高手的凡境武夫在场,必然不会想到,这是一个从未接触过武学的新人。 只论拳脚,赵穆已经登堂入室了。 随着血菩提的炼化,澎湃的内息化为悠长气力。 牵引风雪,旋动如圆。 “似乎突破了。” 不知疲倦,把两百多手的虎魔炼骨拳演练数遍以后。 赵穆只觉得身如烘炉,气血沸腾,全身暖烘烘,再也感受不到半点寒意。 毛孔排出热力,竟然使得厚有尺许的积雪融化开来。 “锤形大成的标志,便是要气血旺盛,如烧炉火。” 赵穆自忖,这一夜之间,他应该是抵达凡境一重了。 平复呼吸后,识海之中。 那座神秘石钟微微震动,流淌出一行行文字—— 【赵穆】 【三十年内力】 【虎魔炼骨拳】 很是简单,一目了然。 “那颗血菩提,给我增加了半甲子的内力,真是好东西。” 赵穆抬头望了眼天色,几个时辰过去,已是风雪渐息,天光微亮。 他返身回到永寿殿,行至廊道,忽然站定,扭过头去。 曾几何时,那重重宫门犹如一道道枷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可此刻,却是不一样了。 心中藩篱,好似垮塌,落得一身轻松。 幽深的宫门,也变得渺小。 “恰似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赵穆眼若灿星,显得格外明亮。 困于冷宫十二载,守得云开见月明。 此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再像先前那般难熬了! 第四章 虎力,开窍 时间如白驹过隙,几日光景转瞬便过。 赵穆的生活与以前一样,每天就是看书、写字、作画。 跟天京书院里,那些陶冶品性,满腹经纶的才子文人没甚区别。 当然,这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幌子。 赵穆白天在长乐宫四处走动,寻找可以烙印道痕,提取异物之处。 晚上便练拳炼骨,打坐呼吸,壮大筋骨。 有着血菩提所提供的半甲子内力,赵穆等同于日夜吞服丹药,涂抹油膏。 配合虎魔炼骨拳,锻炼体魄之效果,极为显著。 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皇子。 等闲四五个兵营里的魁梧大汉,恐怕都近不了身。 呼! 寝宫之内,赵穆盘坐于卧榻之上。 缓缓睁开双眸,胸膛起伏,吐出一口笔直的白气。 强大的脏腑带动内息,好似飞剑一般,射出半尺有余,久久不散。 “已经是淬体大成了,五脏六腑铁板一块,内息强劲,吐气成剑。” 赵穆满意地点头,翻开置于小桌上的那本拳经,结合方才的呼吸吐息,体会脑海里的武道经验。 学习,要讲究方法。 一昧苦练,不通道理,只能是事倍功半。 困于冷宫十二载,赵穆别的本事没有,看书养气的功夫倒是不差。 翻看一个时辰,他合上书页。 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大禅武经》四个墨字。 据说,这本拳经出自天龙禅院。 乃是上代罗汉堂座,圆空和尚所著。 其中颇为详尽的阐述了“禅武合一”的理念,并且细致讨论了气血、气力、气劲三者的细微区别。 赵穆从字里行间感觉得到,那位圆空和尚,对凡境十重前五层的境界,有着高屋建甄般的通透理解。 书中有说,锤形大成的标志。 乃是气血旺盛,如烧炉火,不畏寒暑。 淬体大成,则表现在内息强劲,吐气如剑。 突破到凡境二重后,不仅气力悠长,能以一敌十。 还可以拉开一百二十斤的强弓,连珠七射,足见体魄之强横。 赵穆看过一本射艺之书,名为《神臂录》。 其中明言:“上力挽弓一百二,过此则称虎力,亦不数出。中力减十之二三,下力及其半。” 赵穆心下揣测,自己差不多也有所谓的“一虎之力”了。 “可惜没有一把强弓,可以供我测试。” 凡境两重大圆满后,他心中大定。 常人锤形、淬体,须得花费十年、二十年之苦功。 纵使世家子,也要三年五载,打熬筋骨。 可自己呢? 一旬之久,便以大成! 有神秘石钟相助,日后未必不能窥视先天大宗师的境界。 赵穆心中激动,面上淡然。 拿起小桌上的干果点心,填进腹内。 自从踏上武道修行,他的食量日益增加,每天要吃好几人份的饭食。 “这样下去,可能会瞒不住。” 赵穆有些担心,纵使用正在长身体的借口搪塞。 可越练下去,食量便越大,迟早会引起他人注意。 天龙禅院的圆空和尚,就在拳经中写过。 他打通人体关窍以后,一日五餐,日啖一牛。 等到凡境四重,日夜不休,搬运气血。 更是一日九餐,日啖三牛。 消耗太大,自然就吃得多了,这是必须的事情。 只有等到凡境五重,筑就道基,开辟先天元气之所在——丹田。 方能摆脱如此恐怖的进食。 “瞒,是瞒不住,只能另想办法。” 赵穆这些天烙印道痕,签到各处,收获了许多异物。 案牍室,提取到“过目不忘”之能。 练功房,提取到“兵器精通”之能。 养心阁,提取到《冰心诀》一本…… 赵穆走遍了长乐宫各处殿宇,烙印提取到的,大多是黄金白银,这等俗物。 偶尔几次,运气不错,才能烙印到天赋神通之异能。 最大的收获,便是那门镇压外魔,调养气血的心法了。 《冰心诀》,出自《风云》漫画。 是聂风之家族为了扼住体内的疯狂之血,所找到的一门秘法。 只不过,对于当下的赵穆而言。 这些烙印之物的用处不大,难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长乐宫是前朝太子的东宫,历经数代,气脉凋敝,恐怕很难烙印到合适的异物。” 赵穆暗自思忖。 他并非是想得到一本绝世神功。 然后境界突飞猛进,直接成就先天大宗师。 且不说,那现实与否。 即便真能如此,赵穆也未必乐意。 圆空和尚在拳经里已然说过,武道一途,唯有至诚,才可登顶。 练武,练的是体魄,是筋骨,是气血,是内力,更是心灵。 空有内力,一掌拍碎大地,一拳击垮山头。 只能算是蛮力武夫,没资格称上一句“大宗师”。 拳有拳意,剑有剑意! 若不能凝聚武道意志,蜕变精神,破尽万法,终究难成大器。 “贪多嚼不烂,虎魔炼骨已经融会贯通,若是再有一门开窍,炼窍,凝练真气的武学,我便能再次突破。” 赵穆盘算着,当前他急需解决两件事。 一是饭量增长,难以控制。 可能引来他人的注意,让自己练武的秘密曝光。 二是应当烙印一门武学,得到开窍之法。 继续勇猛精进,突破境界。 “长乐宫怕是不行了,得去找个合适的地方。” 赵穆目光转动,看向窗外。 皇城何其之大,气脉深厚之地,何其之多? 大周天子与文武近臣商讨政事的垂拱殿,清凉殿。 太子居住的选德宫,皇宫及其妃子所在的“后苑”。 另有藏书宝库,藏兵武库,祭天高台……等森严禁地。 若是能前往签到,烙印道痕,想必会有一场大收获。 “皇家的书库,武库是不用想了。” 赵穆思量着,默默想道:“不过靠近景仁宫那边,好像有一座诸皇子专用的藏书楼。” 虽然自降生起,他就没有离开过这座冷宫。 可十一皇子赵原常年居住于大内,盖因年纪幼小,能自由出入各处宫殿。 从那个弟弟的嘴巴里,赵穆渐渐对皇城布局也有一定了解。 “景仁宫距这里不远,冷宫附近也没什么禁军守卫,戒备并不森严,等到夜深,蒙面换装探上一回。” 赵穆来回踱步,而后做出决定。 要是换成以往的时候,擅自离开冷宫,违背天子旨意这等大事。 他肯定会反复考虑,踌躇犹豫。 但练武以后,赵穆现自己不止是体魄坚固,胆魄也日益强大。 “这就是先贤所说,治心要先治身的道理吧。” 在赵穆看来,心灵之坚定,心境之从容,绝非空谈可成。 若无力量,若无依仗,那些都是一戳就破的脆弱气泡。 第五章 藏书楼中,夜半传武 午夜。 寒气彻骨。 一条黑影闪出长乐宫。 赵穆蒙面换装,离开寝殿。 内息鼓动,脚下力。 几步便踩上屋脊,翻过宫墙。 他如同一头灵敏黑猫,贴着阴影角落飞快行走。 所幸的是,这样的时节。 冷宫附近并无什么禁军巡逻把守,偶尔撞见几个值班报时的小太监。 赵穆也是迅地藏于假山,躲在墙边,避开过去。 一路有惊无险,来到景仁宫之前。 “不能再往前走了。” 赵穆眉头一挑,生出警惕之意。 再继续深入,便是东宫、后苑等内廷重地。 考虑到此方天地,武道兴盛。 大周立国两百年,已经历经三代。 绝不可能缺少高手护卫,宗师供奉。 区区一个凡境两重,深夜闯进大内,无异于自寻死路。 若非景仁宫就在冷宫附近,守卫戒备力度略逊于内廷重地。 赵穆也不可能如此冒险。 “景仁宫乃是宁妃的居所,小原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后来搬去了永和宫。” 赵穆很谨慎,躲藏了一会儿,没有贸然靠近。 观察四周,没有觉异常后。 他便把视线转移到相距不远的,另一座四层楼阁上。 那是诸皇子专用的藏书楼,内里收藏有众多的六艺经典。 上古之时,学宫昌盛,百家争鸣。 有大儒提出“君子之说”。 认为学生要掌握六种基本才能。 既:礼、乐、射、御、书、数。 六艺贯通,方能称为君子。 其中射与御,并非是单纯的射箭之术和驾车之艺。 更是练力,斗勇,培养血气的一种必修课程。 “书楼内经典众多,要不要入内一探?” 隔着数十步之远,赵穆有些心动。 若只是烙印道痕,提取异物,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藏书楼中,必然会收藏武学典籍。 要是利用过目不忘的天赋异能记下几本,偷学武功,相互印证。 更能增长见识,促进理解。 “算了。小心为上,再往前走几步,烙印道痕就离开。” 犹豫片刻,赵穆强行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浮躁心思。 眼下自己的境界太低,明目张胆闯进藏书楼。 万一遇到高手坐镇,恐怕当场就要被拿下。 未成先天大宗师之前,做事还是稳健些比较好。 一步。 两步。 三步。 赵穆不断靠近,感受到脑海中的神秘石钟,震动愈剧烈。 烙印道痕,也有条件。 不能离得太远,且需要三个呼吸的时间。 “有人来了!” 还未完成烙印,警惕四周的赵穆听到一阵脚步声。 只见雪地里,一条瘦弱的身影飞奔行,顷刻便至。 对方没有走正门,直接攀爬窗台,踩上飞檐,翻进藏书楼二层。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样子是熟门熟路。 “怎么会是小原?” 那人没有换装,更未蒙面,赫然正是大周十一皇子赵原。 赵穆眼中闪过一抹愕然,没想到夜探藏书楼,竟然能碰到自己的弟弟。 这算是什么? 上阵亲兄弟? 可后者又没有被禁止学武,深夜潜入藏书楼干嘛? 皇宫大内的功法秘笈,只要不是绝学秘笈。 诸位皇子都能随意取用,何必偷偷摸摸? 心下疑惑,赵穆等了一阵子,随后也有样学样。 轻手轻脚推开窗棂,闪进楼内。 作为穿越而来的异界灵魂,赵穆对从未见过面的父皇母后,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弟弟赵原却不一样。 冷宫寒气深重,每到入冬时节,简直如冰窖一样。 赵穆刚刚重生过来那会儿,过得很是艰难。 有一年,他感了风寒。 宫中也无人照顾,差点儿活活冻毙在床榻上。 要不是赵原私底下找太医开了方子,偷偷摸摸送来药汤,裘衣。 而后打点内务府,要到暖炉、木炭等物。 赵穆怕是撑不到神秘石钟激活,就死在冷宫之中了。 所以,事关弟弟赵原。 他不能坐视不理,当做没有看见。 “还好,还好,没有高手。” 赵穆四下扫视,暗自庆幸。 里面无人,底层只有几个点灯、打扫的小太监缩成一团,趴在桌上睡觉。 脚下放着几盆炭火,供取暖之用。 仔细一想,也合情合理。 毕竟,只是一座皇子专用的藏书楼。 犯不着兴师动众,调派高手护卫。 藏书楼内。 一层是经史子集。 二层藏书偏于武学。 三层则是杂谈逸闻,上古典籍。 赵原身影一闪,脚步不停,登上第三层。 赵穆放轻脚步,紧随其后。 他躲在楼层中间,屏息凝神,听到弟弟的声音—— “老师,我来了。” 趁着无人注意,赵穆身形一闪,藏于书架之间,窥探过去。 现赵原低伏在地,从左侧第三排书架的底座里,抽出一本薄薄册子。 年幼的十一皇子摸出三根燃香,用火折子点着。 烟气变幻,倏地凝聚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紧接着,气流震动,出一阵如夜枭似的粗哑声音。 “这才两个月的功夫,你就锤形小成,筋肉饱满!很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赵原阴柔俊美的小脸上,显现出一丝敬畏。 他还未开口,老师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武学进境。 这是何等的高深莫测! 仅这份眼光和见识,就要出禁军的教习太多。 “好徒儿,为师再传你几点诀窍!论起练力,炼骨之效果,为师所创出的这门《虎鹤两形拳》,可以说是天下罕有!” 书册之中,那夜枭似的声音,毫不谦虚的自夸道: “莫说天龙禅院的贼秃驴,什么混元道,赤候府,法界山……统统都要靠边站!” 书中留念? 虎鹤两形? 藏身暗处的赵穆眉头皱起。 精神烙印于死物,且还能影响外界,震动气流传出声音。 这恐怕是一尊神变境界的大高手! 弟弟赵原什么时候,认了这样一个古怪的老师? 三层楼上,那古怪至极的书中残念传授起了武学。 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随着精神波动逐渐减。 气流震动所出的声音,渐渐变低了许多。 “今日就到这里。你生在皇家,自然不会缺少丹药,油膏这等辅助之物!且自去吧,一个月以后再来!” 赵原恭敬地点头,准备叩告退。 他无意之间,得此奇遇。 谁能想到,一本名为《八脉堪舆录》的风水玄学之书,其中竟然有着神变高人的精神残念。 “老师,我要多久才能练成先天大宗师那等境界?” 合上书册之前,赵原犹豫半晌,沉声问道。 “你以为先天大宗师是大白菜?随便跑到市集上就能捡到几颗?” 那夜枭似的声音出嗤笑,觉得自家徒弟不知天高地厚。 “乖徒儿啊!哪怕你是天生武骨,资质非凡,对于任何武学都入门极快,没有瓶颈可言。” “为师也只能确保你走到筑基、练气!再往上,便需要数十年的磨炼和苦功了!” “至于先天大宗师那样的境界,没有几分气运眷顾,毕生难以成就!” 书册之中的精神残念,似是有些意兴阑珊。 天下神变高手何其之多,可先天宗师又何其之少? 那是鱼跃龙门的一道关隘。 成者,纵横天下。 败者,庸碌一生。 赵原听完,并未气馁,又问道: “老师,你出自……圣门,莫非就没有什么成之法?” “赶紧收起这样的歪心思!” 那粗哑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我们圣门六派,之所以被那三教正宗贬斥为外道魔门,是因为行事无所顾忌,不遵礼法。” “但仅从武道修行方面,并无很大区别。” “为师纵横天下四十九州,从未见过什么成之法,嘿嘿,死的蠢材倒是不少!” “你要是想着走捷径,那干脆也别练武了,寻个山崖跳下去,看能不能遇着奇人传功,直上先天的好事儿!” 看到老师震怒,赵原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他之所以如此问,无法是想早点把皇兄从冷宫里救出来。 五年,十年,二十年…… 自己可以等。 可皇兄能等么? “你这孩子,太执迷,心有牵挂,武道修行容易有魔障!可偏偏,又是天生入我圣门的好材料。” 书中残念转而笑,似是满意,似是赞赏。 “那些秃驴,贼道,伪君子,他们把我们称作‘魔头’,何谓魔?凡有所执,而不醒悟者,便是魔!” 赵原咀嚼着老师话中的意思,等到残念消敛,方才合上书册,沿着原路离去。 几个呼吸之间,书楼三层恢复安静。 赵穆走出藏身之处,眸光微微闪动,面露迟疑之色。 按理说,弟弟赵原获得奇遇。 未来能在武道方面有所成就,这是好事。 可细想之下,那书册中的残念怕也不是什么正道人士。 否则,为何会对天龙禅院,混元道那些大宗派报以轻蔑态度。 而且听说话语气,仇视意味大于耻笑。 况且,圣门? 那就不是魔门么! “要不要做些什么?” 赵穆不想断掉自家弟弟的机缘,但也不想让赵原遭受意外的风险。 若是那书中残念,是某个盖世魔头…… 那可就不好了。 神州中土,除去十大正宗。 还有魔门盘踞,甚至因其传承久远,跻身于六座圣地之列。 据说,那些邪道妖人行踪最是诡秘,手段狠辣,乃是江湖正道谈之色变的存在。 赵穆正在踌躇之际,识海中的神秘石钟震动剧烈,摇晃起来。 “您来到了藏书楼,提取到了神变境界的残念!” “是否烙印?” 赵穆眉头一挑。 还有这种操作? 第六章 神变之意,开窍之法 烙印。 赵穆心念微动,神秘石钟大放光华。 尽管他有做好心理准备,可那股如同决堤洪流似的庞大精神,仍然让人有些吃不消。 仿佛一把大锤,径直砸在脑袋上。 疼! 赵穆抽了一口冷气,身形微微晃动。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方才缓过神来。 他充其量只是凡境二重,而神变则是凡境第八重。 其中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若非那人只有一缕残念,加之神秘石钟作为依仗,赵穆绝不会贸然起心思。 “霍如烈?” 赵穆消化着脑海中的大段人生记忆。 【霍如烈,长生殿左护法,死于天龙禅院圆空和尚的大力金刚掌下。】 【凡境八重,神变高手,精通武学,《藏形敛息诀》,《虎鹤双形拳》,《九转生死功》……】 “原来真是魔门中人。” 赵穆仔细观察,那本书册压在书架底部,当成垫压之物,未有什么动静。 看来神秘石钟烙印精神,提取记忆,并不会被他人察觉。 至少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感知不到。 从霍如烈的残念之中,赵穆了解到魔门之中,共有六道。 血魄宗、长生殿、赤心教、幽冥派、阴骸山、元灵宫。 分别代表魔门的六种传承。 其中长生殿,世代追求驻世不朽之法。 认为皮囊如衣物,常换常新,精神魂魄才是渡过苦海的舟筏。 故而,格外注重心灵修持。 霍如烈所修行的《九转生死功》,便是一种险境求生,磨炼心灵的奇异武学。 越是九死一生的局面,越能刺激气血,助长修行。 “所以,长生殿的门人都是一帮热衷作死的家伙?” 赵穆心中讶异。 从霍如烈的残念记忆中看,长生殿的弟子一旦入世,最喜欢上门挑衅,寻衅滋事。 走到哪里,便是鸡飞狗跳,腥风血雨。 是一群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疯子,灾星。 霍如烈便是在三十年前,意图窃取天龙禅院的《金刚不坏神功》,然后被圆空和尚九掌拍死。 真正意义上,把自己给作死了。 “竟然还有这种邪门的功法!” 赵穆啧啧称奇。 只不过霍如烈的残念之中,并无《九转生死功》的完整记载。 当然,他对那种剑走偏锋的武学也没兴趣。 稳健才是正道,最好如十里坡剑神那般。 出山之日,便是天下无敌之时。 所以,在赵穆看来。 那门不知何处得来的《藏形敛息诀》,要更加实用。 霍如烈就是依靠这门神奇功法,潜入天龙禅院足足五年,都没有被现。 若非偷进藏经阁,让一个扫地僧无意瞧见,最后惊动罗汉堂座圆空和尚。 也不会落得被活活打死的凄惨下场。 “藏尽气息,和光同尘。” 赵穆将心法口诀记下,烙印于脑海当中。 至于那门霍如烈颇为得意的《虎鹤双形拳》,他大略扫了一眼,别没有再看。 总共才只有八十一手,比之《虎魔炼骨拳》要差太多! 看来此方天地的武夫,更注重精气、内力的增长、吸收。 对于坚固体魄,外炼内养之法,不甚在意。 “此人倒没有什么坏心思,无非是想借小原,再谋求转世的一线生机。” 阅读完毕霍如烈的残念记忆,赵穆松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也有轮回转世之说。 相传人死后,魂灵会进入阴世幽冥。 像霍如烈这般,躯壳毁灭,只存有一缕残念的存在。 要么随着时间推移,精神烙印消磨散尽,不得生。 要么得香火护持,保全意识,勉强寻一家好人家投胎。 “不知道这算是小原运气好,还是你运气好。” 赵穆眸光闪动,心念转过。 有一尊神变高手指点武道,弟弟赵原想必能少走很多弯路。 若是霍如烈真的尽心尽力,没有歪念。 日后享用香火之力,保全一缕残念投胎,也并非难事。 相较于勾心斗角,摆弄阴险招数,这才是真正的双赢。 眼见目的达成,赵穆翻窗离去。 等他回到长乐宫的寝殿,天光已经接近破晓,泛起一抹鱼肚白。 一夜未眠,赵穆反倒是精神奕奕。 凡境八重,神变高手的武学经验,让他的眼界、见识,瞬间宽广许多。 犹如跳出一方小小的池塘,得见天地一隅。 “原来,这世界竟是如此精彩,比我在书上看到的风景,更加广阔,更加壮美!” 赵穆坐在卧榻之上,心绪起伏不定。 憧憬片刻后,收敛心绪,闭阖双眼。 一呼一吸之间,三十年的浑厚内力滚荡不已,走遍四肢百骸,带起一阵暖洋洋的感觉。 不管外界如何,潜心练武才是正道。 得到霍如烈的毕生经验,让原本对武道所知甚少的赵穆豁然开朗。 “凡境三重,开窍境界,竟然有这么多门道。” 赵穆心中震动,按照霍如烈所想,开窍是极为重要的一道关隘。 人体之内,有九大外窍,与八十一内穴。 需要用内力刺激,打通各个关节,再用温养全身窍穴。 如此一来,便能自成循环,行气大周天。 等同于日夜打坐,壮大气血。 其圆满的标志,就是内力蜕变,化为真气。 到了这一步,握铁成泥,开碑碎石,生裂虎豹不过等闲。 “其中开窍之法品级越高,练成的真气就越强。” 赵穆思忖着,若无上乘功法,蜕变出来的真气太弱,日后再想精进就千难万难了。 像是霍如烈的《九转生死功》,练成一道生死真气。 哪怕伤势再重,只要吊着一口气,就能救回来,生命力极其顽强。 “明晚再去探一回藏书楼。” 赵穆双手搭在膝上,打定主意。 默默调息片刻,待到天光大亮,忽然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嘈杂之声。 “生何事?” 赵穆走出寝殿,瞧着长乐宫中那几个太监、宫女面色白,似是听闻什么噩耗。 看到十皇子被惊动,服侍的下人们跪倒一片。 他们眼中的情绪颇为复杂,竟掺杂有畏惧之色。 仿佛赵穆得了什么会传染的瘟疫,让人避之不及。 “回禀……十殿下。” 一名年长的太监声音颤抖,断断续续说道:“五皇子,薨了!” 五皇子? 赵穆眉头微皱,简单回忆了一下。 是叫赵诚? 他记得那位皇兄貌似很有武学天赋,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很受周天子的看重。 近年以来,隐隐有盖过东宫太子的声势。 诸位皇子之中,除去赵穆、赵原这对无依无靠的可怜兄弟,总共分为三派。 太子为的东宫党。 朝堂上势力深厚,得到诸多老臣的拥护。 而后,五皇子为一党。 盖因其武功出众,又能领兵打仗,深受武将的敬重。 据传,五皇子还与四方侯之子,神机营大统领方承运是异姓兄弟,关系极好。 再有就是年纪颇小的九皇子,不过弱冠。 却早早封了国公,总领一州之地。 外界传闻他和江湖门阀牵连颇深,加上母族是清河崔氏,同样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 总而言之,这几年的朝堂风云变幻,多半都是这三座山头互相斗法所致。 “五皇兄正当青壮之年,怎么就……” 赵穆象征性问了一句。 薨,乃是皇子、诸侯过世的代称。 《礼记》中说,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庶人曰死。 那位五皇子已经是练气高手,内外如一,百毒不侵,怎么可能轻易薨了。 “元蒙犯边,五皇子在拥雪关遭遇袭击。” 那太监知道的也不甚清楚,只是含糊说道。 大抵就是五皇子奉了天子之意,前往边军巡视。 正好撞见元蒙帝国侵犯边境,攻进拥雪关。 两帮人马撞上,不止是五皇子遇袭身亡。 恭顺侯杨克忠一起殉国,连同五万大军也全部覆没。 损失惨重! 眼下消息传进天京,已经引起震动。 “这是,要打仗了?” 赵穆抬起头,心中思忖。 第七章 明神武典,日月同天 三日光景,眨眼便过。 赵穆继续锤炼形体,筋肉。 开窍之法,还没有到手。 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打牢根基。 呼! 吸! 尺许的白气吐出,好似一道匹炼,冲开寝殿床榻前的帘子。 赵穆又一次结束打坐,只感觉浑身轻盈,内息愈精纯。 如此勤奋的修炼,竟然让他找到某种彻夜通关游戏,获取成就的快感。 无论大宗弟子,亦或者圣地门人,多数都是追求进境和突破。 也只有赵穆这样的异类,深厚内力凭空得来,不需要苦苦打熬,才会如此苛求圆满。 “这几日外面的动静很大。” 赵穆眸光开合,闪过一道亮芒。 这是内力极其饱满,显露于外的标志。 大周天子失去了一个儿子,朝廷折了一位侯爷和五万大军。 元蒙帝国的狼骑,仍然在边境骚扰,没有撤军离去。 庙堂之上,已经是风起云涌,山雨欲来的局势。 文武大臣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要主战,有人要议和。 不过那些都与赵穆无关,他在冷宫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唯一有些刺耳的,便是十皇子克父克兄的大凶命格,再一次被翻了出来。 流言四起,迅传遍天京。 被囚于深宫的赵穆,在外界看来,已经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灾星”。 “人在殿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无奈叹息。 那些好事者非要把三皇子、六皇子、乃至于太子大病,邪气入体的陈年旧事都按在自己头上。 如若再算上五皇子的遇袭身亡,似乎愈印证司天监正元黎的那句批命。 可赵穆也很委屈,他什么也没做,安静待在冷宫十几年。 跟三皇子、六皇子、太子,乃至于五皇子,从未打过交道。 虽说他们是兄弟,但素未蒙面,没有半点交情。 要是这样也能克死别人,那赵穆无话可说。 这方世界,确有气运、命数之说。 可将那些祸事、怪事、奇事,都穿凿附会于一个人命不好,从而导致灾难生。 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不知道这一回,天子会不会把我配到统州守皇陵?” 赵穆想起太子曾经进言过,把自己逐出皇城。 如若离开大内,对他有好处,也有弊端。 冷宫虽是囚笼,可也是烙印道痕,签到打卡的好地方。 这三日来,依靠神秘石钟。 他又获得好几枚行功丹药,体内凭空多了二十年的内力。 接近一甲子的精纯之气,每日洗刷四肢百骸,堪比时刻吞服灵药。 即便是东宫的太子,都未必有这样的待遇。 “何必想那么多,安心练武就是了。” 赵穆收起杂念,等待午夜。 这些天皇宫大内愁云惨淡,皇子、公主俱在服丧,他也没空再去探一次藏书楼。 今日得闲,加上不知道会不会被逐出皇城。 签到打卡,烙印道痕之事,需要尽快提上日程。 月上中天,一条黑影再次闪出长乐宫。 赵穆脚下如飞,融于夜色。 即便是凡境上五重的高手,也难以察觉气息。 《藏形敛息诀》小成后,赵穆气血尽藏于身,呼吸若有若无。 外人根本看不出,是一个习武之人。 赵穆掠行于寒风之中,犹如鬼魅一般,踩着墙壁瓦砖,飞檐栏杆。 熟练地翻窗入内,登上四层顶楼。 这一层专门置放各种兵器甲胄之物,肃杀气颇为浓重。 最显眼处,悬挂有一幅数尺长的《日月山河图》。 笔墨、画作,皆气势磅礴,宏伟绝奇。 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赵穆瞧了几眼,驻足不动。 脑海之中,神秘石钟陡然震动,流淌出一行文字—— “您来到了藏书楼,提取到了《明神武典》!” “是否烙印?” 赵穆点头。 他缺的就是一门高品级武学。 好打通窍穴,蜕变真气! 明神武典,前世略有耳闻。 似乎是出自港漫《天子传奇》,乃是明教历代教主的最强绝学。 论起品级,应该不会输给此方世界的上乘秘笈。 嗡! 赵穆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玄功灌顶。 却不知藏书楼外,天地陡然大变! 一阵阵耀眼金光散,如流水荡漾,勾勒出一方万里江山图! 其中五岳高耸,冲破云霄。 长河奔腾,分割大地。 雄壮而瑰丽! 犹如长长的画卷铺开,顷刻便覆盖了大半座皇城。 “万里河山!好大的气象!” 一名走出垂拱殿,体魄魁伟的中年男人目露精光。 他是大周天子的弟弟,手握重权的武安侯。 “是太子殿下功成筑基?亦或者……” 武安侯赵恺屹立于殿外,面色严肃,暗自揣测。 天京城中,司天监。 一座九丈高台下方,监正元黎眼中流露惊色。 眉头拧成一团,疑惑道: “帝星乍现乍隐,这是何意?莫非……侯爷进宫了,惊动了皇道龙气?” 已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监正元黎登上九丈高台,远眺皇城。 他掐指再算,眼中诧异更甚。 那万里河山的惊人异象,竟然再生变化! 一轮煌煌大日升起,璀璨夺目,放射光芒,几乎灼伤了元黎的双眼。 紧接着,又有一弯冷月冲上高天,散幽光,遍照皇城。 日月同天,一东一西,各自占据半壁江山。 气象之宏伟,难以言喻。 “难道是哪个天生武骨的大材,修到筑基,演化先天之相?” 司天监正元黎收起目光,忍着那股刺痛,猜想道。 大周历经数代,从未出现过如此异象。 藏书楼内,惹出惊人动静的赵穆扭头就走。 趁着异象还在演化,赶紧返回长乐宫。 所幸那万里河山,日月同天之异象,笼罩半个皇城大内。 即便是要追查起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 “明神武典……” 回到寝殿,赵穆换下夜行衣物,裹成一团,丢进鼎脚铜盆。 炭火正烈,烧得烟气腾起。 “能够演化异象的武学?这算是什么品级?” 吸收了霍如烈的武学经验,赵穆对江湖之中的各种划分也有了解。 功法有凡品,上品,绝学,神功,道典之说。 牵动天地精气,自行演化异象,便是“神功”品阶! 神州天下千年以来,拢共都没有几次。 须弥山的“天花乱坠”! 荒神教的“阎魔圣子”! 上阴学宫的“文曲星动”! 紫霄宫的“万古青天”! 九岭剑山的“气冲斗牛”! 六道魔门的“神哭鬼惊”! 有文字记载的异象演化,都是从这六座圣地显现,无有例外。 “如今要加上一个了。” 赵穆心中欣喜,藏书楼内那幅画作,来头必然不一般。 要不然,怎么会烙印出一门神功武学。 “明神武典,阴阳二炁?” 赵穆盘坐在床榻上,吸收着脑海内灌输的武道精义。 犹如一道神似本我的金色小人,传道解惑,提点要诀。 体内气息不由自主运转起来,游走周身,刺激窍穴。 咚!咚!咚—— 犹如神人擂鼓,声动天地。 赵穆耳边传来无形巨响,而后像是突破某种障碍。 蚊蚁之声,落针之声,皆可听见。 鼻间更是传来檀香,炭火,焚烧衣物等气味。 赵穆按照口诀所说,舌尖抵住上颚,内里分泌津液。 犹如灵泉汩汩,壮大体魄元气。 “口,鼻,耳,眼……片刻之间,连开九窍!当真是神功级别!” 行气小周天后,赵穆忽然睁开双眸。 并未点灯的漆黑室内,犹如打出一道亮白的闪电。 他又突破了。 凡境三重。 第八章 元蒙帝师,摩诃无量 翌日。 垂拱殿。 此处乃是大周天子平日处理政务,召见群臣之所。 武安侯赵恺坐在梨花木椅上,头戴紫金冠,身着绛纱朱袍,腰佩山玄玉。 这本是文臣的打扮,可因其身材高大,格外魁伟。 坐在大殿之上,如若巍峨高山耸立,撑起四方天穹。 一股不怒自威,执掌生死的气势,油然而生。 “你这拳意愈霸烈,让人见之生畏!” 坐在上的大周天子,放下批改奏章的朱笔。 “看来大周很快就要多上一位先天大宗师了,真是可喜可贺!” 武安侯赵恺,乃是当今天子,同父异母的弟弟,关系非比寻常。 故而,进殿议事,享有被赐座的特权。 大周皆知,武安侯不喜权势地位,醉心武道修行。 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离开天京,躲开朝堂风波,游历神州武林。 曾与众多高人隐士探讨武学,印证所思所想。 后来在二十年前的小镜湖论武大会,一举败尽天龙禅院、云中居、混元道的三大高手,扬名天下。 上阴学宫所评定的周天榜上,武安侯排名第二十三。 放到大周境内,乃是坐三望二,镇压天京的绝顶人物。 “拳脚搏杀之术,乃小道尔,不值一提。陛下把持社稷神器,治理天下,教化万民,这才是真正的人道法统,值得敬畏!” 赵恺低着头,恭敬说道。 “更何况,想要成就先天,谈何容易,我心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尚在等待合适契机。” 周天子呵呵一笑,相较于武安侯霸烈的气息。 坐上九五之位的他,反而平平无奇。 两鬓微微斑白,面色有些憔悴,显出几分苍老。 “你不必那么拘谨,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更不是君臣奏对。” 周天子摇摇头,双手按在桌案之上,轻声道: “咱们兄弟,许久也没有闲聊过了,真怀念年轻的时候,听你说起那些江湖趣事,一晃眼,几十年便过去了。” 赵恺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态度,低头说道:“君臣礼法,不能不尊!” “你还是这个古板的性格,不说了,不说了。” 周天子无奈一笑,指了指坐在下方的武安侯,转过话题。 “昨晚,那异象……你可看见了?” “臣离开垂拱殿时,正好看见那异象盛开,覆压皇城。” 赵恺点头,沉声说道。 “开始还以为是太子殿下突破筑基,显化先天之根骨,而后才知道并非如此。” 周天子眉头紧锁,昨晚那万里山河,日月同天的浩大异象,不仅惊动皇城中人。 恐怕连大周境内的诸多宗派,也都得到消息了。 “不是昭儿,我已经派人查看了,他仍在搬运气血的阶段,还没有筑基。” 周天子摇头。 东宫太子赵昭,因为年幼时邪气入体,伤了根基,迟迟都没有完成筑基。 赵恺默不作声,自古以来,日月之相,乃是天子所有。 昨晚。 皇城之内。 万里山河,日月照耀。 此等气象、气魄。 若非位高权重,心存吞吐天下,囊括四野之志,绝然显化不出。 天子在位,却有如此异象,其中意味值得深思。 “我已经叫朝恩去查了!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周天子罕见地显露出几分威严,大殿气氛陡然间变得沉凝。 虽然他不是什么武道高手,可有一国之气运,皇道之龙气的庇佑。 一举一动无不透出掌握天下,把持社稷的森严气度! “诚儿的死,还有恭顺侯和五万边军……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沉默片刻,周天子又道: “只是那摩诃无量宫的贼秃驴,实在太过难缠,天下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五皇子赵诚,死于拥雪关。 这件事,激得天子震怒,连摔了好几个砚台。 赵恺神色严肃,附和道: “拔思巴修炼密宗神功,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步入先天大宗师,上阴学宫的月评里,将之称为世间最有希望步入6地神仙之境的顶尖人物!” “此人精通天文历法,风水地理,对中原儒释道三门,也颇有见解。” “元蒙王朝将其奉为帝师,认作在世活佛,称其为‘皇天之下,万人之上’。” 听到赵恺的一番话,周天子扼腕叹息。 这几年来元蒙王朝愈强大,有摩诃无量宫相助,帝师拔思巴辅佐。 那些凶悍狼骑屡次犯边侵扰,令人不胜其烦。 这一次,更夺了拥雪关。 若是再往下,燕云十六城岌岌可危。 “陛下,臣若是有朝一日,成就先天大宗师,必会前往元蒙,与那帝师活佛论武,好为朝廷除此心腹大患。” 赵恺眉宇之间,散杀气。 凝练的精神透体而出,一时间犹如铁骑轰鸣,万箭齐。 瞬间把垂拱殿化为修罗杀场! “你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 周天子欣慰说道。 他有王朝气运,皇道龙气在身。 倒不怎么惧怕神变高手的武道意志。 “闻太傅一力主战,说要举国之力,长驱直入,扫清那个庞大的草原帝国。” 朝堂之上的争吵,让周天子甚是头疼。 “可右相却认为,自大晋王朝开始,戎族、匈族等蛮夷异族便威胁中原正统,后有大运朝的名将李起,出动战车三万乘,大军四十万,大破匈族王庭,使其十余年不敢再南犯。” “但即便是李起那等盖世将星,也只能教匈族蛮夷不敢南下牧马,想要彻底平定,千难万难。” “我大周立国两百年,奋三代之余烈,动用全力,调遣大军,能否除此心腹大患?” 周天子的话中,透出强烈的怀疑。 前朝大肃,便是穷兵黩武。 吃了几次大的败仗,才弄得民不聊生,天下皆反。 前车之鉴摆在面前,周天子不愿意重蹈覆辙。 赵恺眸光闪动,心知陛下已有议和之意,没有再进言,只是问道: “那五皇子……” 周天子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说道: “自那灾星降世以来,我接连失去了几个儿子,这心,早就痛得麻木了。” 赵恺默然。 灾星。 说得应该是囚禁在冷宫的十皇子。 “人的命数虽由天定,可却也不能全信。” 赵恺劝了一句。 “这些天,关于十皇子殿下的流言蜚语传遍天京,臣建议应该彻查、严惩!为十皇子正名!” 周天子闻言冷笑,反问道: “正名?那个孽障弄出多少祸事?老三、老六、老五……都死于非命!太子更是邪气入体,伤了根基,迟迟铸不了道基!” “若非念及骨肉亲情,我早就……” 赵恺连忙出声打断: “慎言,陛下!” 为人君者,领袖群臣,教化百姓,是楷模、表率。 怎么能说出带有“杀子”意味,那种有违伦理纲常的狂悖之言。 “罢了,罢了。等些时日,让那孽障去统州守陵,眼不见、心不烦!” 周天子摆手,意兴阑珊说道。 “臣告退。” 赵恺起身行礼,躬身告退。 走出垂拱殿后,他站在台阶之上。 看向景仁宫方位,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到底会是谁?” …… …… 长乐宫。 吸收武道经验,修炼《明神武典》的赵穆,立于庭院之中。 九窍洞开,令他的感官有极大增益。 周身数丈内,虫蚁之声可闻,微小之物可见,无色无味之香可察。 寻常人的一举一动,神色变化,皆逃不过赵穆的感知。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到了开窍境界,五感敏锐,毒药、暗器已经很难奏效。” 赵穆又有新的体会。 难怪先天大宗师能纵横天下,蔑视皇权礼法。 到了那个境界,心血来潮,趋利避害已成本能。 想要用大军埋伏,机关暗算,陷阱引诱,简直不可能做到! “大窍已开,体内还有八十一个内穴需要凝练,然后内力蜕变,化为真气。” 赵穆不急不躁,默默布置修行计划。 他如今背着“灾星”的名声,莫说周天子厌烦了。 就连宫中的太监、宫女都避之不及,犹如躲着瘟疫一般。 唯有一个弟弟赵原,愿意亲近。 或许是十二载的枯坐冷宫,让赵穆习惯了一个人。 比起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热闹排场。 他反而喜欢独处,练武,看书,写字。 得到自由之前,这位十皇子巴不得一直如此。 无人打扰,还落得清静。 第九章 玄阴,元阳 眨眼之间,又是半个月悄然过去。 赵穆每天的生活,便是烙印道痕,提取异物。 像聚气丸,养脉丹这样的丹药,已经攒下七八瓶。 那些金银俗物,更是数不胜数。 长乐宫太过冷清,签到之处来回只有那些地方。 除了丹药、金银,别无他物了。 连先前的天赋神通,都没有再出现过。 赵穆也很知足,现在有了开窍之法。 凝练真气,突破境界,不在话下。 这一日,他独自待在养心阁内。 身子靠进太师椅,双手搭在两边。 腰背挺直,呼吸均匀,仿佛闭目养神。 看似放松无比,实则内里调息。 全身肌肉如钢丝交缠,缓缓拧紧成一股力量。 近一甲子的内力滚荡,游走四肢百骸,周身窍穴逐一洞开、凝练。 “成了。” 一盏茶后,赵穆吐出一口长气。 气血上涌,微微红的脸色,迅恢复正常。 至此。 九大外窍,八十一道内穴都已经洞开。 人体关节,窍穴,打通完全。 只剩下蜕变真气,温养躯体的水磨功夫。 “修行如登山,果然是越往上越难。” 赵穆感慨道。 他用了一夜时间锤炼形体。 一旬时间,淬体大成。 如今半月时间,才做到开窍。 不知道凡境十重,后面几道关隘,又需要花费多久? “真气,乃是人体之元气,比之内力,要更胜一筹。” 赵穆用心体会。 他结合霍如烈所受到的“教育”,以及圆空和尚所阐述的理论,得出答案。 内力只是游走经络之中的无形之气,能刺激人体,催潜力。 并非先天所有,而是后天所得。 究其本质,乃是气血贯通经络,再借用呼吸之法,调动全身之力,化气为劲,从而做到种种神异之事。 比如摘花叶伤人,隔空掌击倒敌人。 或是走横练的路子,劲力遍布全身。 如身披铁衣,刀剑难伤。 总而言之,内力是“气劲合一”。 内里气血,筋骨劲力,两者合二为一。 可使人力量增大,身体变轻,度变快。 而真气,却有所不同。 它是先天之气,生命之精元。 源自于丹田气海,被称作“性命之根本”,容纳精、气、神三宝之所在。 一旦真气孕育,精元滋生,天寿有一百二十载。 “打通人体关窍,再把内力蜕变为真气,这一境界就成了。” 赵穆眉头微皱,似是思考着。 想练成《明神武典》,一共要化出两道真气。 一为元阳炁。 二为玄阴炁。 前者至刚至大,可炼就纯阳之体。 后者至阴至寒,阳尽阴生,互为循环。 两相补足后,真气源源不绝,生生不息。 “不愧是一门神功级武学,阴阳共济,内成小天地,外行大周天。” 赵穆总结道。 练成元阳,玄阴二炁,不说真气品质如何。 光是连绵不绝,无有消耗的神效,就足够强大。 至少再也不用担心会陷入群战,真气耗尽。 这段时间,他越是揣摩《明神武典》,越是感慨武道之浩瀚,人体之奥妙。 “第一步,蜕变内力,凝练真气。” 赵穆内心思忖,决定先从元阳炁开始,炼出第一口真气再说。 …… …… 东宫。 一处暖阁内。 气质温和的青年男子,闲适地靠在宽大软榻上。 披着海龙滚边的黑狐裘衣,外表光鲜,贵气逼人。 只是长相过于平常,少了几分俊雅风采。 软榻两旁的宫女,提着精致小巧的三足鎏金铜香炉,里面放有西凉小国进贡来的瑞炭。 此物其色为青,坚硬如铁,烧于炉中,无焰而有光。 据《风物志》记载,一条瑞炭长尺余,可烧十日,热气逼人不可近也。 乃是皇城大内的贵人专用。 “关于山河万里,日月同天的惊人异象,垂拱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青年男子神态慵懒,随口问道。 暖阁里铺着地龙,还有铜炉瑞炭,丝毫不觉寒冷。 只是坐得久了,难免会有些昏昏睡意。 “陛下召了武安侯,还有司天监正元黎进宫了,但没有查出什么线索。” 一名年老的太监,沙哑着嗓子说道。 “元监正都没能算出来?” 青年男子有些惊讶,挥手屏退周围的宫女。 元黎乃是司天监之主,为大周勘察国运,为皇室推算吉凶。 凡有国战,有祭祀,都由他来主持。 本身除去神变境界的武道修为,还精通观气望运之法。 是一个真正的奇人异士。 “陈公公带人搜遍皇城大内,一点蛛丝马迹都未现。” 老太监消息灵通,如实禀报。 “森公公,你说其中会不会有蹊跷?” 那青年男子似乎来了精神,一下子坐起身。 “这皇城大内有什么事儿,能瞒过父皇的耳目?那异象气势浩大,堂皇正气,必然与大周皇室有关。” “可父皇大动干戈,召了武安侯,大宗伯,让陈朝恩那条老……搜索皇城,却一无所获,这合理么?” 青年男子言语之间,无所顾忌。 能如此放肆,谈论这些的。 恐怕也只有这座东宫的主人,大周的太子殿下了。 “殿下,你是想说,陛下知道那异象的源头,只是隐瞒了。” 叫做“森公公”的老太监疑惑问道。 此人如同干瘪的老树,枯瘦的身子撑着那身绛紫色袍服。 走动之间,空荡荡的,好像脚不沾地的厉鬼。 “我听母亲说起过,大周立国之时,为保证国祚延绵,太祖曾经暗中建立了护龙一族,搜罗各宗各派的武学,培养高手,为免日后被那些圣地宗派所掣肘胁迫,把持社稷神器。” 谈及禁忌话题,青年男子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五十年前,那拔思巴的老师,元蒙王朝的上一代活佛,智珠上师,他带着无量摩诃宫的八部众,杀到天京城下,连天龙禅院的方丈都挡不下,后来却被一位不知名的先天大宗师阻截……这段隐秘,如今已经少有人知。” “森公公,你说,那引动异象之人,会不会正是那位?” 老太监眼角一跳,弯了弯腰:“不无这个可能。” “那元蒙王朝的拔思巴,周天榜上排列第五,可以说是功参造化,深不可测。” “不久前,草原狼骑再次犯边,五皇子和恭顺侯殒命在拥雪关……大周若是开战,怕是承受不起代价,可就这样议和,未免失了体面,被诸国看轻。” 青年男子点头,说道: “所以,父皇才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一方面是让元蒙王朝知晓,大周并非无人,另一方面嘛……也许还存了敲打我和小九的意思。” 老太监深觉有理,不断点头。 青年男子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轻声道: “昨天我还在詹事府和袁先生说,朝廷不会轻启战端,大肃朝已有前车之鉴,大周不可能步其后尘。” “而且,那拔思巴是天下有数的先天大宗师,距离6地神仙只差一线的绝顶人物。” “有他坐镇无量摩诃宫,为元蒙王朝统率草原各部,大周倾尽举国之力,未必能取得多少战果。” 森公公叹息一声,感慨道: “陛下有雄心壮志,但却难以施展。” “那世家门阀,圣地宗派,高手众多。尤其是神州六座圣地,皆有先天大宗师坐镇山门,敢于违抗王法,不受朝廷管辖。” 青年男子眉宇间也含有隐忧,赞同道: “武道走得越远,越知道先天大宗师的可怕之处。” “可惜,我迟迟不能筑基,无法显化先天根骨,此生只能止步于此了。” “若是我有武骨天赋,罕见体质,做个古往今来第一的武道天子,打压世家门阀,踏破圣地宗派,岂不快哉!” 森公公沉默下来,不愿意戳破自家主子的美好幻想。 以一人之力,一国之力,压服神州天下! 历朝历代,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盖世天骄? “算了,不提这些。” 青年男子摆手,走到暖阁门口,看向长乐宫的方向。 “听说父皇要把那灾星配到统州去了?真是便宜他了!” 森公公一言不,他知道太子殿下对冷宫里的那位兄弟很是厌恶。 盖因十皇子出生以后,前者无缘无故遭了邪气入侵,昏迷一旬之久。 若不是司天监正元黎妙手回春,将其救回,恐怕命都没了。 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 伤了根基,武道再难进步的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对十皇子有什么好感。 “得亏那灾星命够硬,住在冷宫十五年,都熬住了。” 青年男子似是想到什么,冷笑道: “那长乐宫曾是大肃太子的东宫,一夜大火,死伤数百,后被废弃……” “司天监监督皇城工造之事时,曾断言那里煞气深重,侵蚀骨血,不能久待,所以历代先皇都没有重新修缮启用。” 森公公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心头凛然。 若是揣测太子殿下这番话的含义,陛下把十皇子送到冷宫,怕是存了让其自生自灭的心思。 “可惜啊,那灾星命太硬,这样都挺过来了。” 青年男子略有遗憾,摇头道: “不过寒气入骨,武道之路封闭,这辈子已经是废人了。” 想到赵穆囚于冷宫十五载的凄惨境遇,他连打压、折辱的心思都没有了。 如自己这样的天潢贵胄,怎么可能会去踩一脚污浊的烂泥。 “如今老五去了,只剩下小九,才能与我一较高低。” 青年男子眺望皇城,眼中野心勃然欲。 这大周的万里江山,注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第十章 燕州会盟,真气如火 冬去春来,转眼便是大半个月过去。 之前轰动天京的拥雪关之战,已经尘埃落定。 右相带领礼部众多大员,亲自前往燕州磋商谈判。 最后敲定以拥雪关为界线,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另外,元蒙王朝要送回五皇子赵诚和恭顺侯的遗体。 并且给予适当地赔偿,保全大周体面。 盟约之上,都是诸如此类的承诺。 “示敌以弱,迟早会再生大乱。” 赵穆坐在案牍室,轻轻地叹息一声。 囚于冷宫,消息也不大灵通。 等到燕州会盟结束,他才从那些碎嘴的太监、宫女口中得知此事。 大周疆土之辽阔,位居四国之。 天下四十九州,独占半数之多。 每一座城,每一大州。 那都是历代先皇,牺牲众多将士打下来的功业。 割去一座拥雪关,可能不算什么。 但没了它,燕云十六城便暴露于草原帝国的爪牙之下。 如若这道天险失守,元蒙王朝的狼骑就可以长驱直入,扫荡中原。 所以不管如何,拥雪关都应该重回大周之手。 无奈形势比人强,战场上输掉的,谈判桌上也拿不回。 “燕云十六城是一道天险,横卧于燕然山脉与北行山脉之间,更有十六座雄城要塞扼守,形成坚不可摧的边关防线。” 赵穆看过许多地理志,自然明白拥雪关的重要性。 “难怪,闻延太傅会气得破口大骂。” 皇城大内里,几样人最多。 阉人,闲人,女人。 任何消息一经流出,便像插上翅膀一样,飞到内廷各处。 连长乐宫这样的清冷地方,也有所听闻。 昨日的朝堂之上,素来刚正,讲究礼法的闻延太傅。 对着右相破口大骂,称燕州会盟,丧权辱国。 签订此盟约的右相,简直万死难赎其罪。 文臣,武将,也跟着吵成一团。 周天子罕见地动怒,当场拂袖而去。 “大周立国不过两百年,各州各县的百姓连温饱尚且不能满足,加上世家门阀兼并土地,各宗各派镇压一方,横行无忌。” 赵穆闲暇时候,也会琢磨天下大势,朝堂争斗。 倒不是他对九五宝座有什么兴趣,单纯打时间,活动脑子罢了。 就跟前世,无聊了就去网上冲浪一样。 “想来天子也很无奈,空有雄心,却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撑。” 站在那位父皇的立场上,赵穆其实也能理解,燕州盟约为何会签订。 虽然大周境内,有天龙禅院,云中居,混元道,这三座正宗鼎立。 但周天子又不能驱使那些江湖高手,平白给朝廷卖命。 面对元蒙王朝,以及它背后的无量摩诃宫和帝师拔思巴,大周只能退避三舍。 加上,这天下要如何运转,也不是听周天子一人的意见。 琅琊王,清河崔,范阳卢,陈郡谢。 这四座历经数朝,依然屹立不倒的大门阀。 哪一个不是门生故吏遍布州县,底蕴深厚难以揣测? 大周太祖立国之时,甚至还传出来过,“王与赵,共天下”的说法。 可见门阀势力扎根之深,触及之广。 “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历朝历代,从未出现过武道天子。” 越想越深入,琢磨了半个时辰,赵穆忽然醒转。 明明位居九五宝座,坐拥无穷资源,神功秘典。 为何各个王朝之中,连凡境八重,神变高手的天子都少见。 治大国如烹小鲜,所花的心思太多。 武道讲究精诚所至,一旦分心过甚,便难以有所成就。 “所以说,还是应当练武。” 思维散一会儿,赵穆努力收敛杂念。 大周立国两百年,经历三代先皇。 哪怕吃了一次败仗,可之前积累的底蕴摆在这儿,一时半会倒不了。 纵然元蒙王朝整合草原各部,无量摩诃宫的拔思巴威压天下。 可中原武林还有十大正宗,六座圣地,哪能任由外族逞凶。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赵穆行气大周天,一身精纯内力流动于四肢百骸。 经过各个窍穴,而后转化为一缕细丝般的真气。 数个月过去,他每日勤奋修炼。 打拳,吐息,温养躯体。 练力,行气,蜕变内力。 赵穆没有因为有神秘石钟烙印道痕,便懈怠懒散。 枯坐冷宫十二载之久,他都快闲出病来了。 好不容易找到奋斗目标,自然格外刻苦。 “愁人啊,这内力怎么越来越多。” 完成几个大周天的行气,赵穆脸色有些难看。 数月以来,每每烙印道痕,签到打卡,都能得到增长功力的丹药。 偶尔运气好,还有少则五年,多则十年的内力灌顶。 赵穆叹息一声,凝神看去。 神秘石钟微微震动,流淌出一行行文字。 【赵穆】 【两百年内力】 【虎魔炼骨拳,藏形敛息诀,明神武典】 “两百年内力,想要悉数转化为真气,这得花费多少时间?” 赵穆出无奈的感慨,别人练武,都是希望内力越来越深厚。 可这样的好事,落到自己头上,却难免头疼。 两百年的精纯内力,想要全部蜕变成元阳炁。 按照他这个进度,怕是要数月之久。 “积累太过深厚,也是一种烦恼。” 赵穆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凡学之语。 他并起两指,微微一搓。 唰! 一条凌厉火线直接射出! 摆放于桌案上的烛台倏然亮起。 “这就是真气的威力么?用先天之精元,修炼属性各异的武学,然后凝练五行之力,操纵水火,驾驭风雷……大神通士也!” 赵穆已经凝聚出几十缕如细丝般的元阳炁,其性质至阳至刚,犹如烈火一般。 凡物触着便燃,挨着便烧。 若是血肉之躯沾染一星半点,怕是要点成一支人形火炬。 “这《明神武典》不愧是神功级武学,我才凡境三重,开窍阶段,炼成元阳炁后,却能像凡境六重的练气高手一样,真气外放,造成伤害。” 赵穆满意地点头。 区区一条火线,只能点蜡烧炭,没甚大用。 但是等他把两百年内力,全部转化为元阳炁,那就大不一样了。 《明神武典》之中,有火焰刀,火焰箭,神焰护体等招式。 只要明白运使真气之法,就可以演化种种刀兵。 再加上元阳炁霸道异常。 品质稍微差点的真气触之既焚,灼烧脏腑,斗阵厮杀很占便宜。 “十皇子殿下,高公公来了。” 赵穆正在揣摩精义,体会真气运转之奥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立即默念“藏尽气息,和光同尘”的口诀,调息内力,收敛一身沸腾如火炉的旺盛气血。 片刻后,一个老太监跑到面前,喘息着说道: “有圣旨到!” 第十一章 三月之期,大内高手 “圣旨?” 赵穆心中明白,大概是周天子准备把自己配到统州,守皇陵去了。 灾星的名头扣在头上,始终无法摘去。 留在皇城,只是为了看守、监管,避免横生枝节。 可这么多年过去,赵穆安分守己,枯坐冷宫。 一没有修炼武学,二没有表现任何异常。 若说,有人可以隐忍三年,五年,乃至十年。 但如今,十五年都过去了。 哪怕是佯装,长此以往下去,恐怕都会变成真正的废人。 与其碍着别人的眼,还不如配到皇陵。 那里与冷宫没甚区别,方圆千里有羽林卫驻扎。 只许进,不准出,形同牢笼一般。 “一座更大的冷宫罢了。” 赵穆摇头一笑,似是自嘲。 “皇城之大,看来并无我的容身之处。” 如此想着,他面上显得淡定。 昂阔步,走出案牍室。 报信的老太监瞧着十皇子殿下从容的气度,不禁暗自叹息。 这人啊,天生命不好。 哪怕投了一个好胎,也没什么用。 就像十皇子,贵为天家血脉,过得还不如皇城外面的平头百姓自在呢。 冷宫幽静,寒气深重。 住在此处,简直跟关进天牢没什么区别。 要知道,皇城之中。 只有那些没背景、没靠山,犯了事的奴才。 才会被送到冷宫,伺候贵人。 但凡有些本事的,也不会来此受罪。 “认命吧。” 老太监收起感慨的心思,跟上十皇子的脚步。 …… …… 赵穆并不知道,宫中下人的所思所想。 即便察觉到了,也不会在乎。 外人的怜悯,同情,亦或者冷嘲热讽。 动摇不了他的心志。 霍如烈的武道经验之中,有一句话,赵穆很是认同。 命由己定!拳镇山河! 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把握命运轮转,改写既定天数! 世人都说,绝十逢九,蛟龙吞蟒。 那么,不妨让他们看看。 这条困于浅滩的蛟龙,是如何挣脱枷锁,飞腾九天! 赵穆行走之时,眼中流露一抹坚定。 不知是不是奋向上的刚毅心性,正好契合《明神武典》的“日月同出,君临天下”的武学总纲。 倏然之间,藏于窍穴的那股元阳炁,如细蛇般游走四肢百骸。 运转几个大周天后,复又蛰伏不动。 只是那股真气,变得更加精纯。 仿佛经过千锤百炼,锻打出杂质一样。 “十皇子殿下,请听天子诏书。” 赵穆来到永寿殿,看见一位身着绛紫袍服的太监站在中央。 皇城之中,太监也分等级。 至于如何区分,全凭衣裳颜色。 灰衣最次,乃是刚入宫的小太监,充当杂役。 蓝衣管理各房,比如茶房,膳房,肉房等地方。 绛紫色是内廷十二监的大太监,权力很重,连左右两相都要以礼相待。 至于最后的朱红衣袍,则是天子身边的亲信。 “见过高公公。” 赵穆双手一拱,微微躬身,等待宣旨。 这位来自印绶监的掌印太监,一脸富态,笑容和蔼,瞧着像个好说话的人。 高公公点了点头,拱手回礼。 他倒没有因为赵穆被囚于冷宫,不受天子待见,便有轻慢之举。 再不济,对方也是大周皇子,哪里轮得到自己这样的阉人折辱颜面。 “……十皇子殿下,你可听明白了?” 宣旨完毕,高公公双手递过提花锦缎,玉石卷轴所制成的诏书。 赵穆同样用双手接过,大周并没有逢天子,贵人便下跪磕头的规矩。 所谓礼法,礼制。 更多是侧重于道德操守,个人品性方面的考究。 “听明白了,等三月之期一过,父皇寿诞结束,我就会跟着九皇兄一起前往统州皇陵。” 赵穆再次拱了拱手,抬头说道。 三月以后,便是周天子的寿诞。 按照以往的规矩,自然要普天同庆,宴请群臣。 那个时候,早早封了国公,在外开牙建府的九皇子。 也会回到天京,为周天子庆生。 周天子打算寿宴完了之后,便把赵穆配出去。 没有直接秘密送走,而是让他留下来祝寿。 这大概就是,那位父皇心中对自己仅剩的一点亲情了。 “陛下说,等到寿宴举办之时,十皇子殿下可以暂离冷宫,只是不能进正殿,要去偏殿候着。” 高公公斟酌了一下词句,补充道。 堂堂皇子,不进正殿,候在偏殿,与宫中下人一般无二的待遇。 给外人听见,恐怕会更加同情赵穆。 “遵旨。” 年轻俊雅的十皇子,嘴角扯出一丝细微弧度,似是在笑。 也许,对于大周的九五之尊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宽宏。 “殿下,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陛下的?” 高公公脸上堆着和蔼笑容,如弥勒佛似的。 如同之前的老太监一样,他见到十皇子所受待遇,如此之凄苦,难免有些感慨。 陛下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儿子啊。 没办法。 谁叫十皇子的命不好,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呢。 加上死在拥雪关的那位,这位殿下已经克死了三个皇子。 若是天子过多亲近,说不得也要…… 念及那“克父克兄”的批命,高公公心头一凛,连忙收起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没……烦请高公公替我转达一句,临行在即,能不能让十一弟多来几回长乐宫。” 赵穆原本无话可说,但想起半年才能相见一次的弟弟赵原,转口说道: “我去了统州皇陵,兴许就再也没有跟十一弟见面的机会,恳请父皇恩准。” 高公公点头,拱手回礼道: “咱家一定带到。” 一母所生的亲兄弟,感情深厚,难忍离别,乃是人之常理。 “那就多谢公公了。” 赵穆面色平静,眼眸如古井不波,泛不起丝毫涟漪。 这样的淡定态度,反倒让高公公感到一丝钦佩。 他待在皇城大内多年,伺候天子,颁布圣旨,不知见过多少达官贵人。 那些被逐出深宫的嫔妃,被流放蛮荒之地的大人。 哪个得知自己的可怜下场,不是要死要活,痛哭流涕。 天子一言,生杀予夺。 谁能不感到畏惧,惶恐? “这位殿下,好深的养气功夫。” 高公公暗自赞了一声。 同时。 愈感到遗憾。 若没有司天监的那句批命。 十皇子的地位,未必会比那几位殿下差上多少。 “没有其他事,咱家就告辞了。” 高公公依旧带着笑,他在离开之前,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眉目英挺,卓尔不群的十皇子。 气血隐有亏虚之相,看来外界所言不虚,这位殿下常年居住冷宫,受到寒气侵蚀,落下病根。 加之没有习武,体魄比起常人都有所不如。 “可惜了。” 高公公走出长乐宫,遗憾摇头。 没有武功护身,没有权势护体,十皇子又能在统州皇陵熬多久? “至少是凡境五重,铸就道基的一流高手。” 片刻后,赵穆转回寝殿,眼中闪过异色。 周天子身边,果然没有简单的人物。 内廷十二监随便走出一个太监,便是一流高手。 不知道皇城大内,那位大名鼎鼎的司礼监陈朝恩,又是什么样的武道境界? 后宫之中,嫔妃众多,自然不会让其他男人随意出入。 历朝历代的天子,想要培养高手,只能从太监下手。 “只不过阉人缺了阳刚之气,怕是入不了先天,无法成就大宗师。” 赵穆心中闪过念头,太监练武,有利有弊。 那些年幼就被送进宫的太监,保持童男之身。 去掉命根后,牢牢锁住一身气血。 加之没有杂念干扰,更容易突破境界。 但同样也由于伤了先天之气,根基不足。 想要成为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却是很难。 “以后夜探内廷,烙印道痕,要小心一点了。” 赵穆忽然警醒。 纵然霍如烈那门《藏形敛息诀》效果拔群,可也保不齐会被高人看穿。 大内高手,这四个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十二章 黑龙转世,谁是蛟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在后宫之中。 只要不是特意想要瞒住的隐秘。 最后总会从那些爱嚼舌根的太监、宫女口中,向外散播出去。 就像是,十皇子即将配到统州,守皇陵行孝的消息。 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已经传遍皇城。 说来有趣,各人知道此事的反应虽然不一样。 但无论是太子,皇后娘娘。 或者内廷十二监中,那些地位很高的掌印太监。 他们都没有表露什么惊讶的意思。 只觉得在情理之中。 众所周知,陛下不喜十皇子。 将其留在冷宫,没有丢进宗人府的监牢,已经是格外开恩。 前不久,五皇子死在拥雪关,恭顺侯的五万大军全部覆灭。 朝廷可以说是损失惨重,颜面无光。 偏偏大周暂时又没有足够的实力,敢于对罪魁祸元蒙王朝悍然宣战,挽回失去的尊严。 尽管朝野之间,主战派的声音很大。 可谁也没法儿保证,一定能大胜草原狼骑。 毕竟。 那位当代活佛,元蒙帝师拔思巴威压天下。 其麾下的八部众也非易于之辈。 除非周天子说动天龙禅院,混元道,云中居这三座正宗,派出先天大宗师级别的存在。 否则仅凭军中的高手,想要对抗无量摩诃宫。 如同痴人说梦,毫不现实。 几日以前,燕云会谈的内容也被曝光出来。 割让拥雪关,签订求和盟约。 此等丧权辱国之事,引一片哗然议论。 天京城内,群情激愤。 有不少书院的学生都叫嚷着,要远赴边关,为国死节。 希望朝廷能派出大军,夺回拥雪关。 外部、内部的压力一齐逼来,立国才不过两百年的大周王朝。 一时之间,竟有些风雨飘摇的意味。 如此危急时刻,总要推出一个泄愤的目标。 按照以往的规矩,签订盟约的右相是不错的好选择。 但就眼下来说,有人比他要更合适。 “父皇的帝王心术,真是让人佩服。” 东宫的暖阁,太子赵诚捧着手炉,感慨道: “用一场燕云会盟,收了右相的心,除了碍眼的灾星,还能平息朝堂与民间的激愤!妙,实在是妙!” 十皇子的灾星之名,早就人尽皆知。 要是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对方头上,再将之配统州,岂不是皆大欢喜。 “陛下恐怕早就想好了。” 枯瘦如柴的森公公,弓着腰说道。 “是啊,若没有人推波助澜,一个籍籍无名,囚于深宫的废人皇子,怎么会人所共知?” 太子收敛笑意,眼中并无多少欣喜。 父皇今天能把那个灾星丢出去,改日若是自己犯了错,说不定也是如此下场。 伴君如伴虎,果然没说错。 “这帝王之家,当真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太子摇头叹息,他自十一岁起便被立为储君。 到如今,入主东宫已有十六年之久。 父皇是凡境四重,搬运境界。 无病无灾,加之皇家秘库中的延寿宝药,活到一百二十载不成问题。 也就是说,自己还要做几十年的太子。 “这么想来,我跟那灾星有什么两样?一日没有登基大宝,命运始终操于他人之手。” 太子言语无忌,反正暖阁之内,也没有外人。 “殿下日后注定要继承大统,与那十皇子天差地别。” 森公公是太子心腹,东宫大伴。 对于太子等同有谋反之意的那番话,只当做没听到。 “希望如此吧。” 太子掐掉心中那一丝妄念,又把话题扯回到十皇子的身上。 “听说现在天京城内,都知道那灾星绝十逢九的批命,跟父兄相冲,是个祸殃。” “民间还有好事者穿凿附会,说他是什么黑龙转世,生来便要吞蛟食蟒……江湖方士信口胡诌,却还有人信了,真是贻笑大方。” 太子冷笑几声,语气讥讽。 黑龙转世? 吞蛟食蟒? 谁是蛟? 谁又是蟒? “照这样说,那灾星岂不是要克死一众兄弟,再把父皇……然后登上九五之位?” 太子捏紧手炉,体内劲力勃。 里面的熏香、瑞炭顷刻结冰,冻成一坨。 “殿下的真气雄厚,动辄之间,凝聚霜气!想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完成筑基,显化根骨!” 森公公微微瞥了一眼,连忙恭贺道。 太子年幼之时伤了根基,无法修炼大周皇室的神功级武学《穹天圣典》。 只能退而求其次,转修阴寒属性的《寒渊八劲》。 硬生生在铸就道基这一步,耽搁了五年之久。 “差得远呢。我日夜服用聚气丹,养脉散,可真气始终差了一线,无法开辟丹田。” 太子意兴阑珊,他自问在武学之上,也没有懈怠懒散。 可限于自身天赋,缺憾根基。 比起死在拥雪关的五皇子,以及奉为国公的九皇子,要逊色许多。 “殿下不必急躁。如若九五之位,是谁人的武功境界高,谁就能坐上去,那武安侯恐怕才是当今天子,轮不到陛下。” 森公公察言观色,改口说道。 “你也不用刻意安慰,武道修为于治国无用,这点我很清楚。” 太子摆了摆手,转而说道: “三月以后,小九便要进京了,依他的性格,肯定会准备奇珍之物,好献给父皇作为贺礼,大出风头。” “你去寻访几件好东西,可不能输给那家伙。” 森公公略一躬身,点头称是。 …… …… 长乐宫中,赵原大步冲进永寿殿。 人还未至,声音便已经先到了—— “皇兄!你放心!” “我一定要向父皇进言,把你留在宫中!明日早朝,我就跪在垂拱殿门前……” 赵原风风火火闯进寝殿,一脸焦急之色,却见自家兄长颇为悠闲。 玉簪束,身披白裘,犹如浊世佳公子。 赵穆静立在宽大书桌面前,挥笔写字。 俊雅面庞之上,没有丝毫的慌张。 反而是嘴角含笑,开口问道: “堂堂一个皇子,怎么就没点仪态!要是给闻延太傅瞧见,你怕是要挨板子!” 赵原阴柔俊美的小脸上,透出怨恨与怒气,大声道: “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皇室礼教!” “谁不知道,统州皇陵只许进,不许出!一步踏入,终生难离!” “皇兄,你待在长乐宫好歹还有一点念想,若去了那里,便真的再难有转圜余地了!” 赵穆依旧是淡然的模样,似乎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周天子给他留下三月之期,这段时间足够自己把皇城大内大部分地方走个遍了。 凭借着众多丹药,一门神功级武学,攀登武道不成问题。 之后,是去统州守皇陵,还是去其他地方。 都没甚区别。 赵穆心有底气,但却无法对弟弟赵原明言。 他只能做出轻松的样子,握着手中的羊毫笔。 如走龙蛇,一气连绵! 写完最后一笔,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别说气话,跪死在垂拱殿门前?若你这么做了,怕是要跟我一起配统州了。” “天子金口玉言,不会再有更改,谁也不可能让陛下收回旨意。” 赵原面沉如水,他只恨自己武道境界不够,护不住皇兄,愤然道: “配统州又如何?我宁愿跟皇兄一起守皇陵,也比待在这里快活自在!” 赵穆把羊毫搁在笔架上,摇头道: “说话没个轻重,小心隔墙有耳。” “传到外面去,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就不好了。” “这不是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吗?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别想太多。” 赵原怒气未消,对于皇兄的安慰充耳不闻。 他眉头紧锁,走近书桌。 眼睛余光瞥见墨迹未干的那两行字——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第十三章 九窍金丹,脱胎换骨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赵原琢磨其中的味道,初看慷慨激昂,意气风。 可反复念过几遍,只觉得有一股难以抒的悲凉之气,横亘在胸口。 这本该是人到中年,碌碌无为,追忆往昔的无奈感慨。 皇兄这才不过束的年纪,满腔热血就被消磨成了沉沉暮气。 可见这十五年的冷宫囚禁,当真是无比煎熬。 念及于此,赵原眼眶微红,忍不住感到一阵心酸。 “你这是怎么了?” 只是闲来练字的赵穆,完全不知道弟弟赵原的一通脑补。 接下天子的圣旨后,他的生活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丝毫改变。 每日写字看书,转化真气,规律而充实。 由于赵穆的勤奋,体内那两百年的雄厚内力,终于只剩下一百年了。 窍穴之中的元阳炁,从一开始的细如游丝,逐渐变得粗壮起来。 好似一颗颗金色光点,照遍全身。 想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熔炼成一枚元阳内丹。 等到三月后,玄阴炁大成。 阴阳二炁相互补足,达到圆满。 想必那时,武道便会踏入一片新的天地。 “皇兄,你且等着,我一定能想到办法!” 赵原小脸上满是坚定,他还有一位神变大高手的老师呢。 “怎么又提起这个。” 赵穆感到无奈。 若非形势所迫,他也不想隐瞒。 自己这一身修为,以及武道境界进步神的原因,根本无法解释。 而且,受困于那绝十逢九的大凶命格。 若是赵穆修为有成,恐怕更加惹来天子、太子的忌惮。 到时候别说配统州,了此残生。 自家的性命都未必能保住。 因此,赵穆时刻谨记稳健二字。 只想安心修炼,突破境界。 “……皇兄这句诗写得好,字也好!能不能送给我!” 赵原擦了擦小脸,岔开话题道。 “好啊,你拿去就是。” 赵穆点头答应。 对于即将被配这件事,他早就做好打算。 自己内力过于深厚,导致在凡境三重,开窍境界耽误太久。 等到三个月后,把两百年内力悉数转化真气,炼就元阳炁和玄阴炁。 再学会火焰刀,火焰箭这等对敌之法。 届时,便有一定程度的自保之力。 哪怕去了统州皇陵,也妨碍不了什么。 “你的武功练得怎么样?” 赵穆岔开话题。 他吸收贯通霍如烈几十年的武学经验。 一眼便能看出弟弟赵原,已经淬体小成。 这等度,放在那些圣地宗派,也算是顶尖了。 “还在努力锻炼筋肉、骨骼。我已经可以击断三根木桩了,得到了禁军教习的夸赞。” 赵原似是颇为自得,扬起下巴说道。 禁军之中,把桐油浸泡,麻布缠绕的粗大木桩,作为一种练力程度的评判方式。 徒手劲之下,能用内力震裂或是击断一根木桩。 那便就代表锤形大成,成功迈进武道凡境一重的门槛。 一拳击出,可以打断三根木桩。 仅凡境二重的实力而言,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震雷劲是锻炼筋肉,锤炼形体的武功,你已经是凡境二重的淬体境界,应该坚硬骨骼,强壮脏腑了吧?” 赵穆眼眸微动,打算将《虎魔炼骨拳》教给弟弟,让对方打下更坚实的根基。 至少他目前还没有见过,比这门拳法更高明的基础武功。 “禁军教习有传授一套拳法,名为《象形通背拳》,专门锻炼双臂,腰胯的关节、骨骼,我每天都有练习,打到浑身酸痛才会停下。” 赵原有模有样的练了几招。 出拳,踢腿。 气流炸响。 从中可以看出,这位小皇子的下盘稳固,力贯腰背。 并不是徒有其形的花架子。 “嗯,有几分气势。” 赵穆夸奖了一句。 他准备把《虎魔炼骨拳》的招式图抄录下来,夹带在藏书楼的那本册子里。 赵原迟早都会再去,到时候便能现。 相信以霍如烈的眼光,不难瞧出《虎魔炼骨拳》的精妙之处。 …… …… 兄弟叙旧,时间过得飞快。 待到夜色渐深,寝殿之中,又只剩下赵穆一人。 子夜降临,值夜报更之声响起。 他再次换装,翻出冷宫。 今天特意询问过弟弟赵原,赵穆已经将皇城大内的建筑布局基本弄清楚了。 东宫,后苑,西苑,北苑,御花园…… 这些都是有禁军巡逻,戒备森严的地方。 像景仁宫,长乐宫这一片儿。 靠近皇城外围,稍微会有所松懈。 “炼真观。” 赵穆确定目标。 那是一座皇家道观。 乃是前朝某位公主的修真之所。 如今经过重新修葺,留给后宫的妃嫔上香祈福。 “离冷宫不远,且有数百年历史,应该能得到好东西。” 近些时日,赵穆蜕变内力,转化真气,食量不断增大。 那些简单的饭菜,完全填不饱肚子。 若非有签到得来的丹药,勉强维持元气补给,营养吸收,他大概要沦落到去膳房偷饭食的可怜地步。 要是再这么下去,怕是迟早都会被现练武的事实。 “看能不能烙印到合适的东西吧……幸好有这一门《藏形敛息诀》,不然想要外出签到,也是一件难事。” 赵穆呼出一口气,有种步步维艰的感觉。 对于这篇旁门武学,他愈精通纯熟。 已经能做到把全身气血收缩于窍穴,使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人气息。 那天。 印绶监的高公公靠近自己,却也没有察觉出丝毫的异样。 足以证明。 《藏形敛息诀》至少能瞒过凡境五重,铸就道基的一流高手。 等到夜色再深几分,赵穆神不知鬼不觉,悄然离开长乐宫。 依照弟弟赵原所说的方位,向着炼真观快去行去。 沿途之中,他有遇见提着灯笼,给自家主子办事的太监、宫女。 还有五人一队,三队交替的巡逻禁军。 只不过,赵穆开窍以后。 五感敏锐,能轻易察觉周围三尺之地的风吹草动。 躲开那些人,自是没有问题。 “只有几个小道童。” 赵穆潜入观内,翻过外墙,便看到宏伟大气的三清殿。 其中,有一座栩栩如生的九龙石刻。 赵穆驻足不前,感受其中的气韵。 脑海之中,那座神秘石钟大为震动。 “您来到了炼真观,提取到了九窍金丹!” “是否烙印?” 赵穆面露愕然。 怎么又是丹药? “是我草率了。” 随后,他无奈叹息。 “忘记这些道士时常会给后宫的贵人,炼制养气、养生的丹药了,残留痕迹自然也是丹气、药气居多。” 两百年的浑厚内力,本来已经炼化五分之一。 如今再加上一颗九窍金丹,不知道又要耽搁多久! 赵穆再一次,出令人嫉妒的感慨。 内力太多,也是一种烦恼啊! “烙印。” 送上门来的奖励,没必要拒绝,赵穆微微点头。 他集中注意力,神秘石钟之内,徐徐流淌出相关的信息。 “原来不止能提升内力,还可以让凡人脱胎换骨,改变体质,炼化骨髓!” 赵穆心中惊讶,这颗乌金色的丹药,竟然如此神奇。 江湖之中所谓的“灵丹妙药”,只不过具有疏通筋骨,调理脏腑,补足元气,增长内力的功效。 便能引得三教九流,趋之若鹜。 可以预想,这枚表面有九个孔洞,如同人体之穴窍,吞吐元气的乌金丹药。 若是流传出去,怕不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人的根骨、资质是先天限制,无法改变。 生来是什么样子,以后便是什么样子。 哪怕日夜吞服丹药,有高手灌顶,洗髓伐骨,成就也是有限。 这枚九窍金丹居然有着脱胎换骨之神效,简直无异于逆天改命,再造躯体。 “哪里来的贼人!敢夜闯炼真观!” 正当赵穆准备离去之时,一声大喝震动三清殿。 第十四章 五丁开山,一掌之威 声如洪钟,震动大殿。 一条高瘦身影闪身而出,云纹道袍猎猎生风,荡起一圈圈涟漪。 喝破赵穆的行迹后,来人脚步轻点,腾空而起。 右掌灌注猛烈真气,带起强劲气流,径直轰向立在九龙石刻前的不之客。 不走正门,深夜闯入,必然是个贼人! “咳咳,好一记‘五丁开山’。” 忽然,道人耳边传来沙哑声音。 对方似是年纪颇大,还有疾病在身。 也不转身,更未闪躲,仿若毫无察觉。 任由道人这势大力沉的一掌,横拍过来。 “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道人疑惑,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 浮现金铁之色的右掌,毫无阻碍的,按在那个贼人的后背之上。 道人很是自信,哪怕对方是铁打的、铜铸的身体。 挨了一记灌注了三十年深厚真气“五丁开山”,也要重伤倒地,吐血而亡。 咚! 还未沾到衣袍,道人脸色猛然一变。 只感觉手掌如同砸到铁壁铜墙,竟是无法寸进! 仿若有一层坚硬的壁障,牢牢地挡下这一记凶猛掌法。 三十年苦修的深厚真气,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还没等他迅后退,一股滚滚热力陡然袭来。 右掌好似伸进火炉,感到灼烧之意。 伴随着“滋滋”声响,一股隐约的肉香,不合时宜的飘动在三清大殿内。 “真气外放!” 道人功力不高,却很识货。 连忙缩手退后,拉开十几步之远,开口问道: “不知道前辈夜闯炼真观,所为何事?”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背着身,始终未曾转过来。 “贫道长云,忝为炼真观的主人。” 道人语气放缓,老实答道。 他好歹也是凡境四重,搬运境界的武夫。 放在江湖之中,可以说是二流高手。 方才那一记“五丁开山”,乃是用浑厚真气催劲力。 一掌轰出,开碑裂石不在话下,更别说血肉之躯了。 可那人身形都不曾动摇,只是背对自己。 汹涌掌力如泥牛入海,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 这是何等强悍的体魄? 道人心惊不已。 加之,对方真气外放。 周身布下气场,犹如火炉一般。 综合这些表现,道人判断,这至少是内外如一的练气高手! 甚至,有可能境界更高! “你刚才那一掌差了点意思。” 那道沙哑的声音缓缓说着,一字一句极为清晰。 “五丁开山的掌法,其中的精义,应该是取自‘地崩山摧壮士死’!刚猛掌力含而不,一旦轰出,则如怒雷天降,震得地动山摇。” 长云道人眼中亮起一道光芒,似是惊喜,又似是震惊。 这位前辈字字句句,都像敲击在自己的心头上。 “地崩山摧壮士死……” 仅仅七个字,便把这套掌法的奥义悉数道出。 对方甚至都没有看上一眼,只是从一掌拍出的劲力流转,便知晓了其中的要诀。 高深莫测! 长云道人一时之间,只想到这四个字。 他不由地庆幸,若是刚才自己转头逃走,呼喊禁军。 怕是还没踏出道观大门,项上人头就已经落地了。 “多谢前辈指点。” 长云道人略一拱手,已然心悦诚服。 “久闻炼真观的九龙石刻很有意思,今夜无事,冒昧造访,还请观主不要见怪。” 那沙哑声音,似是蕴含诸多感慨,仿佛想起许久之前的沧桑回忆。 莫非,这位前辈与炼真观有甚么渊源? 长云道人猜测道。 这座道观本就是建给前朝某位公主结庐修行之用。 那面九龙石刻更是前朝遗留之物。 观中明明有南斗、北斗二殿,太乙天尊塑像,周天星宿的壁画…… 这位前辈别的不去看,唯独挑中这面九龙石刻,其中意味值得深思。 于是,长云道人遵从内心,恭敬说道: “前辈武功精深,皇城大内都可以来去自如,进一座炼真观,又有什么妨碍。” “我今晚只当是什么也没看见,绝对不会对外人提起!” 那人似是感到满意,轻轻点头,叹息道: “老夫平生最不喜欢欠人情,却又最喜欢讲究缘分。” “既然今晚能被你瞧见,自然要有留点东西……” 长云道人眼中闪过迷惑,抬头望向那位前辈。 对方转过身来,轻轻跺脚。 只是一个动作,便恍如地动山摇,天地为之震颤。 此人好似脚踏神州,拳镇山河。 气魄之大,令人心神慑服。 长云道人眼中充斥震惊,几乎无法出声。 他努力想去看清那位前辈的容貌,却只感到双眼刺痛,如同直视辉煌大日。 有一层金色真火般的光焰,牢牢挡住了视线。 “窥一斑而知全豹,从那一记‘五丁开山’来看,你所练习的武功,真气走凶猛的路子,招式讲究力迅猛,硬开硬打。” 沙哑的声音,如闷雷轰进长云道人耳中,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只不过你太看重‘迅猛’二字,却忽略‘虚实’。” “你且看看,我这一掌,如何!” 长云道人已经被震慑住了,如同牵线傀儡。 听到那位前辈出声,便下意识凝神看去。 只见有修长五指徐徐张开,好似擎天之柱。 掌心劲力,含而不,犹如雷霆孕育。 “这是……‘五丁开山’?” 长云道人心神震动,骇然无比。 明明是没有什么变化的简单掌法,落到前辈手中,不知为何却变得如此可怖! 他只感觉,天地陡然消失。 只剩下那一掌如山岳崩塌,倒垮而下! “挨着便要死!” 长云道人呼吸艰难,不可遏制地产生了绝望的情绪。 掌心之间,仿若有一个血红的大字——死! 挤占他的全部视线! “这便是——” “地崩山摧壮士死!” 就在那一掌,即将轰在长云道人的胸口之时。 忽然,劲力一收。 恍如云破天开,风平浪静。 方才一切,好似幻象。 “前辈……” 待到长云道人回过神来,那位神秘高人已经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记可怖、可怕的“五丁开山”,深深烙印于脑海之中。 “武道意志,夺人心神……真是有如神魔一般!” 长云道人仔细琢磨,反复体会,试图领悟那位前辈所传授的要点。 他立在庭院,不断念叨“虚实”二字。 “是劲与收力吗?” 长云道长模仿着前辈的招式,力于脚下,劲气行于腰际,贯通手掌方寸之间。 全身劲力一吞一吐,印在身后那座收纳香火的宝塔状铜炉上。 嘭! 如雷声震动! 长云道人睁大眼睛,望着那座四分五裂,化为残骸的纯铜香炉,如同痴呆一般。 如此收放自如,浑厚无比的真气劲力,绝非是他可以做到的。 既非自己,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由虚化实,掌力印在铜炉之上,久久不散……那位前辈,怕是一位神变大高手!” 长云道人喃喃说道。 第十五章 高人形象,龙象大力 “呼!好险好险!” 回到寝殿的赵穆,吐出一口长气。 坐在床榻上,平复心绪。 “我这百年内力,百年真气,加上霍如烈的神变境界、武道意志,装个高人应当是没有问题。” 被长云道人喝破行迹后,赵穆随机应变,见招拆招,蒙混了过去。 那位炼真观主是凡境四重,搬运境界。 已经做到全身力道贯通,劲力合于一处。 加之真气精深,掌法刚猛。 握铁成泥,开碑裂石,不过等闲。 若是平常的凡境三重,开窍境界的武夫。 今晚撞上长云道人,恐怕要被当场擒拿,交到禁军手里。 只不过,赵穆修炼《明神武典》。 全身窍穴藏有元阳炁,至刚至大,犹如炽热真火。 按照凡境十重的划分,只有内外如一的练气高手。 才可以将真气外放,演化气兵。 于百丈之外,取人性命。 但《明神武典》却不一样。 元阳炁、玄阴炁,皆是藏于窍穴之中。 只要周身贯通,将真气外放体外,并无问题。 先前的时候,赵穆就露过一手火线激射,隔空点蜡的技巧。 于是,当长云道人一掌拍出,向自己难时。 赵穆便用元阳炁护住全身,如同无形真火,密布于衣袍之外。 长云道人三十年苦修而来的精深功力,面对赵穆这等不可以按常理论之的异类,毫无作用。 元阳炁威之下,那点儿真气,便如同薪材之于大日。 还未沾到身体,就被焚烧干净。 第一步成功踏出。 他再借霍如烈的武道经验,指点对方武学的错漏之处。 完美营造出一个神秘高人的莫测形象。 避免直接交手,引来禁军注意的尴尬局面。 “不过说起来,凡境八重,神变境界当真是武道修行的一道分水岭。” 赵穆仔细揣摩着,适才他模仿霍如烈的武道意志,使出同样一招的“五丁开山”。 那长云道长心神为之所夺,完全愣在那里,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要知道。 自己只不过是半吊子的水平,并非真正的神变境界。 借用霍如烈的一缕精神,就能威吓凡境四重的二流高手。 由此可见。 一旦精神蜕变,把毕生武道心得,凝聚为一股强横意志。 凡境武夫便如同鱼跃龙门,进入到更为高远、广阔的天地。 “藏形匿迹,装神弄鬼,实在非君子所为。” “但也没有其他办法,还是实力有所欠缺。若能修成一身绝世武功,我又何必遮掩身份。” 赵穆一边感叹,一边摊开右掌。 乌金色的丹丸滚动,浮现于眼前。 这枚九窍金丹,正如其名。 外表有九个细小的孔洞,如同人体穴窍。 其中蕴含气流,不断地吞吐,如同活物一般。 仅仅是轻轻吸气,便感到药香扑鼻,让人神清气爽。 “神丹!绝对的神丹!” 赵穆抛开之前失落情绪,惊喜异常。 这一次夜闯炼真观,值了! 仅是握在手中,他都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生命力。 仿佛会呼吸一样,并非奇珍异草熔炼而出的死物。 赵穆甚至有种莫名的感觉,假如把这枚九窍金丹放在元气充足的洞天福地。 小心温养几个甲子,也许它会像志怪小说里描写的一般。 产生灵性,变为生命。 “我说呢,这枚神丹怎么会坚硬如金铁,原来根本不是用来吞服,外敷。” 赵穆微微凝神,神秘石钟给出详细信息。 “唯一之法,是融入体内,借助气血冲刷,从而达到脱胎换骨,逆天改命的效果。” 他用力捏了捏那枚九窍金丹,现真如一颗圆溜溜的铁胆,难以碾碎。 平常人要是吃下去,怕是要被挤破肠道,伤害内脏,吐血而亡。 哪怕内外如一,炼化骨髓的武道高手,估计也难以消化这等金铁硬物。 “但是,要在心口破开大洞,这还能活么?” 赵穆眼中的犹豫,只维持了片刻。 他之所以能有现在的成就,不再受困于冷宫囚笼,全然依靠神秘石钟相助。 不管此物来历为何,缘由又为何。 在没有探究真相的能力之前,赵穆决定收起心中多余且毫无意义的怀疑。 只要一直往前走,迟早都能突破迷雾,窥见本来面目。 “人间第一流啊……” 赵穆定下主意,先是取来绷带,止血药粉,防止万一。 再找一把匕,摆在桌上。 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他深吸一口气。 想做人间第一流的武道大宗师,怎么能惧怕受伤。 心口皮肉被刀尖划开,血液汩汩流出。 赵穆抓住那枚入手沉重的九窍金丹,按进伤口的位置。 嘶! 一连串的动作下来。 他的额头冒出大股冷汗,忍不住倒抽凉气。 太痛了! 像是要把心脏剜出来一样! 九窍金丹甫一没入体内,受到气血的冲击,药力瞬间散。 赵穆瞧见极为神异的一幕,狰狞翻卷的皮肉伤口,迅愈合。 汩汩流出的鲜红血液也很快止住,只留下极其浅淡的痕迹。 还未来得及行气大周天,赵穆就感觉到了。 一股股清凉之意,从毛孔散出来。 口中更是分泌津液,滋润血肉躯体。 犹如羽化登仙,无比畅快。 “像是多了一颗心脏。” 赵穆按住心口。 每一次强力的跳动,都会带动全身气血。 哗啦!哗啦啦! 血液不断地冲洗,逐渐变得像是粘稠的水银。 流动之间,出清晰的声响。 “脱胎换骨,所言非虚!我感觉每呼吸一次,都在增长气力。” 赵穆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连吸一口气都会变强”的畅快感觉。 他当即盘坐床榻,运起功来。 滚滚热流,刺激气血循环。 赵穆好像身处于一座大熔炉,受到不间断的锤炼、锻打。 全身肌肉仿佛被挤压到了一处,整个过程如同把粗胚变为精铁,再化为百炼钢。 原本锤形,淬体大圆满的坚固体魄,此时再上一个台阶。 行功几个时辰,窍穴之中的元阳炁,已经饱满到快要溢出。 赵穆停下运功,挥动拳头。 啪! 像点了一串鞭炮似的,气流陡然炸开,出噼啪响声。 好似身具龙象大力,稍微活动筋骨,便能牵动周遭空间。 “那长云道人此时出现在我面前,怕是要被我一拳打死。” 赵穆把修行武道以后,所遇到的第一个对手,作为战斗力计量单位。 稍加思索,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大概打四五个长云道人不成问题。 “以后也不用担心饭量太大,吃得太多了。” 赵穆心中欣喜。 九窍金丹足以供给身体消耗所需。 而且单论药力,不知道比人参、鹿茸那等大补之物,要强出多少。 解决这个大问题,以后修行更加神,再无后患之忧。 他略一沉思,再次看向藏于识海的神秘石钟。 【赵穆】 【两百年内力】 【虎魔炼骨拳,藏形敛息诀,明神武典】 “内力又加了一百年……” 赵穆随即无奈。 他本来转化了一百年内力,化为丝丝缕缕的元阳炁。 可现在…… “再这样下去,我恐怕要成为世间最强的凡境三重武夫!” 赵穆如此想道。 人家论起内力,乃是十年为一单位,刻苦修炼所得。 可他呢? 百年为一单位,凭空而来,用之不尽。 这样下去,赵穆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 先天大宗师踏空而来,然后—— 啪叽! 被他蕴含三千年精纯内力的一掌拍死! “想得太多了。什么样的坚固体魄,才能装下三千年的恐怖内力?” 收回玩笑杂念,赵穆经过炼真观的所见所闻,他模糊对凡境十重有了些认知。 高出自己一个境界的长云道人,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什么惊喜。 至于更早之前的高公公,凡境五重,铸就道基。 但赵穆也没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危险、紧张的情绪。 “从未跟真正的高手切磋过,所以也不知道真正实战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层次?” 赵穆叹息一声,不再多想。 转而继续开始打坐,炼化体内的九窍金丹。 第十六章 少年意气,世间一流 几日后。 赵原提着食盒,跑到长乐宫。 还未进到永寿殿,就能听到外面连成一片的“十一皇子”、“殿下”的行礼之声。 这些天,每到饭点。 赵原便带着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与自家皇兄一同分享。 没了半年才能见一次面的限制,这位十一皇子几乎把永寿殿当做休息的寝宫,来得勤快无比。 连带着平时那些懒散怠慢的太监和宫女,都开始像模像样做起事来。 毕竟,赵原可不同于脾气好的十皇子殿下。 稍有松懈,便会惹来呵斥与责罚。 “皇兄,我让膳房做了一道新菜,你应当喜欢。” 赵原大步迈过门槛,把食盒放在卧榻的桌案上。 “你别再去折腾膳房的厨子了,整天让他们换着花样,什么山珍野味,我都快吃腻了。” 赵穆放下手中书,笑着说道。 “我以前还不知道,皇兄宫中的饭食竟是如此粗糙,荤素加在一起不过三样,连一盅汤都没有!” 赵原打开食盒,取出杯盘碗碟,愤然道: “内廷的那些太监,吃得都比这里好呢!” “依我看,膳房的总管无非是狗眼看人低,存心怠慢!” “只是叫他们多做几样菜,还敢有怨言?” “若非皇兄仁厚,不愿意追究,我早就上报内廷十二监,罚他们一个藐视天家的流放大罪!” 赵穆摇头微笑,他一个本就不受待见的冷宫皇子。 提再多要求,只怕也会被那些逢高踩低的势利太监无视。 不可能奢求皇城之中,人人都像高公公那样。 拎得清自己的位置,记得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得势捧上天,失势踩一脚。 这样的事情,放在后宫太常见了。 “这是肉鲊(zha),专挑养一年的新鲜豕(shi)肉,剔去骨头,切成五寸宽的肉条,水煮三次,且不能太烂,捞出冷却后切成块状,用茱萸子和白盐调味儿,装进瓮中。” 赵原拍了拍手,支使下人搬来一面绿釉陶制烤炉。 “这一层肉铺上一层粳米,装满泥瓮,放上一个月,即可食用。” “方法也有多种,我平时喜欢用蒜泥和姜醋沾着吃,今天不妨试一试炙烤。” 看着忙活的弟弟赵原,赵穆想起了前世吃烤肉的经历。 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还能重温一回。 那精致陶制的烤炉底下,是生好的无烟炭火。 面上早早刷了一层熬制的鸡油,金黄剔透,煞是诱人。 肉条甫一摆上去,便出“滋滋”声响,冒出热气和香气。 “味道怎么样?” 赵原把烤得酥嫩的肉条放进碗里,递给皇兄,而后眼巴巴瞧着对方。 “好吃。” 赵穆脸上带出笑容。 自从把九窍金丹按入心口,他已经不怎么享用饭食。 那枚受到气血冲刷,不断释放药力的乌金丹丸,完全能补足每日消耗所需的元气和营养。 并且还有洗髓伐骨,换血炼体的神奇功效。 “皇兄喜欢就好,下次我再换点其他的式样。” 赵原心满意足,自己夹了一筷子烤肉,放进嘴里。 “这是膳房总管孝敬过来的熊胆大力酒,有滋养脏腑,温补阳气的好处。” 吃着吃着,他似是想起什么。 又从食盒里取出一坛酒,拍开封盖,倒了两杯。 其色琥珀,散出浓烈酒香。 “你正在锤形淬体的重要阶段,这坛酒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赵穆摆手道。 这段时日光是签到打卡,烙印道痕。 他所得的丹药就已经数不清了,哪里还需要喝熊胆大力酒来补气养身。 “皇室子弟练武,内廷会定时放油膏、补药等物,这坛酒对我无用。” 赵原摇头,认真道: “倒是皇兄常年居住冷宫,此地寒气甚重,损伤身体。” “每天喝上一小杯熊胆大力酒,能活动气血,固本培元。” 赵穆嘴角含着笑意,眼见推辞不过,只得无奈收下。 他抿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入口柔和,有一股浓郁醇香。 早些天,赵穆把《虎魔炼骨拳》的招式图形全部抄录画出。 夹在那本薄薄册子里,不知道赵原有没有现。 有了那篇炼骨如铁,壮大筋骨的基础武学。 想必弟弟的根基能打得更扎实、更稳固。 “最近宫中有什么趣事儿,说来听听?” 赵穆吃一口肉,喝一口酒,随口扯起一个话题。 “皇兄知道距此不远的炼真观吗?” 赵原想了想,专门挑些有趣的事儿说: “那观主叫做长云道人,本来是应了宫中某位贵人的邀请,炼制一炉养气丹,结果晚上把丹炉炸了,吓得禁军以为闹了刺客!” “结果并非如此,弄出好大的乌龙,那位长云道人已经被司礼监请出宫去了。” 赵穆点头,随口道: “这道长太不像话了,竟然深夜炼丹,还把丹炉炸了,也不怕惊扰后宫的贵人。” 赵原嗯了一声,似是同意皇兄的说法,笑道: “是啊,不过那长云道人因祸得福,竟然从中有所领悟,武道修为突破……炼丹还能提升境界,真是咄咄怪事!” “这便是个人的机遇吧。” 赵穆眉头微微一挑,故作好奇: “只不过炼真观的丹炉炸了,区区一件小事,为何会引得司礼监的注意?” “这个,我也不清楚。” 赵原撇了撇嘴。 “可能是之前那阵异象弄得内廷紧张,草木皆兵,有任何风声,都会引得他们大惊小怪。” 周天子向来信任宦官。 设下内廷十二监,处理宫中事务。 其中的司礼监,权力之大,甚于诸位皇子。 掌印太监名叫“陈朝恩”,深受天子圣眷。 连左右二相见到了,也要表示恭敬。 “我听宫中传闻,陈公公是皇城第一的武道高手。” 赵穆眼眸闪烁,流露一抹异色。 “禁军的教习有提过几次,具体是什么境界并不清楚,有说能与武安侯一较高下,有说其他的……” 赵原放下筷子,抿了一小口熊胆酒,被辣得吐舌头。 “你年纪还小,少饮酒。” 赵穆把杯子拿过来,面色如常。 心中却想着,那位司礼监大太监会不会去了炼真观,然后现什么蛛丝马迹? 他可是听闻,对于万里山河,日月同天的盛大异象。 周天子格外上心,下令严查。 负责之人,正是司礼监的陈朝恩! “不知道那长云道人,有没有吐露实情?” 赵穆有些分神,喝完杯中熊胆酒。 气血充足,浑身暖洋洋,带动心口的九窍金丹,出强劲的跳动。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别落下功课。” 赵穆瞥了一眼窗外,光线已经渐渐暗下去。 一边吃饭,一边闲谈,竟过去了快一个时辰。 “对了,配统州皇陵的事情,我自有办法,你别擅自主张,反而好心办错事。” 赵穆似是想起,额外叮嘱了一句,笑着道: “今日,皇兄吃你一顿大餐,算你承你的人情!说吧,有什么想要的?” 赵原微微一怔,他本想继续追问,皇兄有什么办法解决危局。 可感受到赵穆语气中的坚定,看到那道如灿星般的明亮眸光,又把疑惑咽了回去。 从小到大,皇兄从未骗过他的。 “我希望皇兄达成所愿,有朝一日,成为那世间第一流的人物!” 赵原一字一句,正声说道。 他永远记得,儿时自己每次受了委屈,便会站在冷宫墙外叫着皇兄的名字,哭诉心中的难过。 皇兄不能踏出宫门一步,就折了一样如同纸鹤、飞鸟般的玩意儿,把它投到宫墙之外。 上面画着滑稽的小人和精彩的故事。 有脑袋圆圆,手脚粗短的大猫,口袋里能掏出诸般奇怪法宝。 还有头顶葫芦的七个孩童,各具异能,与那山洞里的蝎子精和蛇妖斗法。 看着那些连环画,赵原就能忘了一切烦恼与忧愁。 这个世间,再也没有谁会比他更希望看到皇兄龙腾九天,挣脱牢笼。 “好。” 赵穆愣了一下,摸了摸弟弟赵原的脑袋,缓缓点头。 他心想,不知道先天大宗师,算不算世间第一流? 或者,驻世五百年的武道人仙? 第十七章 先天大宗师,太极纯阳棺 澄鉴斋,又叫做“御书房”。 是周天子读书,藏书的地方。 “朝恩,炼真观那事儿,处理得怎么样了?” 两鬓微白的周天子,用略显疲倦的声音,唤着一旁朱红衣袍的老太监。 “那长云道人说是炼丹炸炉了,才出这般大的动静。” 鸡皮鹤,垂垂老矣,像是一阵风就会吹倒的老太监陈朝恩弯着腰,声音不缓不急。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若非老奴最近搜查皇城,也不会专门过去一趟。” “那道人资质平平,困在凡境四重十年之久,气血已经衰落,却能从炼丹之中悟得武学奥妙,也算个人才。” 周天子批着各州各地报上来的奏章,他对这种琐碎小事不甚在意。 眉头微皱,再问道: “那日的异象,可查出些什么眉目了?” 老太监陈朝恩摇头,他带着司礼监的人手,把皇城内外各个宫殿仔细排查个遍。 连带着景仁宫,长乐宫那片冷清的地儿,都没有放过。 仍然一无所获。 “那人并未留下半点气息,行踪隐匿得极好,要么是个擅长此道的高手,要么就是境界高深!连我的‘天视地听**’也没能挥用处。” 老太监陈朝恩眯起眼睛,浑浊的眼珠闪过一道精芒,有种积年老鬼的阴森气。 “连你都找不到,那人怕是早已离开皇城,消失无踪了。” 对于那日月同天的浩大异象,周天子始终耿耿于怀。 这会不会是某种昭示? 为此,他找来司天监正元黎。 专门起了五卦,却都没有异常。 “陛下,老奴斗胆揣测。” 陈朝恩把佝偻的腰身,向下再弯了弯。 “天京城中,能够引如此异象,并且牵引皇道龙气的人物,其实并不多。” “距离先天大宗师只差一线的武安侯,身负龙气的太子殿下,还有……那位太祖钦定的护龙一族大统领。” “除此之外,老奴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弄出这样的阵仗。” 周天子闭上眼睛,手指敲打着宽大的紫檀书桌。 沉默了半炷香,才轻声说道: “不是昭儿,他只有守成之才,没有那囊括天下,吞吐日月的气魄和志向,而且他自小伤了根基,哪里有这么雄厚的底子,显化出那等异象。” “武安侯……他当年没有争这个位子,我坐了这么久才想着下手,会不会有点迟了?” “护龙一族的赵大统领,自他五十年前跟摩诃无量宫的智珠法王斗过一场后,便再也没有音讯。” “那次以后,大统领就对黑龙台的四大卫长说,自己要坐生死关,看能否冲破凡境十重,成就人仙。” “如今一晃眼的功夫,摩诃无量宫的智珠法王早已油尽灯枯,而他的徒弟拔思巴威压天下。” “我依然没见大统领出关,怕是已经……失败了。” 面对陈朝恩,周天子也没有讳言。 深宫之中,唯一能听他说这些心里话的身边人。 恐怕也只有这个从夺嫡争位之时,便跟着自己的老太监了。 “先天大宗师,天寿有两百余载,加之延寿宝药,活个三百年不成问题!” “依老奴看,大统领不一定是坐关失败,也有可能死中求活,逆反生机,正在成就武道人仙的关键时刻。” 陈朝恩斟酌着说道。 护龙一族,乃是太祖立国时就设下。 大统领赵策,天下少有的先天大宗师。 虽然位列于周天榜,但是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和名姓。 当年若没有这位护龙大统领,拦截住摩诃无量宫的智珠法王,以及麾下八部众。 大周王朝未必能有现在的稳固江山。 “应当不是武安侯,他要争这张椅子,没必要等到现在。” 周天子想了一下,否决掉内心的怀疑。 “当时父皇很喜欢他,还说过‘此子肖朕’这样的褒扬之话,然而没过多久,他就离开天京,抛下皇子的富贵权势,闯荡江湖去了。” 陈朝恩没有多言,他只是分析推测。 若非这三个人,那还有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闯入皇城,并且引动皇道龙气? “要是赵大统领还在,大周何至于如此被动。” 周天子揉了揉紧锁眉头,叹息道: “区区一个密宗和尚,便逼得我交出了拥雪关!当真是愧对先皇!” 陈朝恩眼睑低垂,低声道:“不能为陛下分忧,老奴该死。” 他掌管司礼监,同时肩负拱卫天子,镇守皇城的责任。 论起武道境界,这位有着皇室功法秘典,丹药宝物供给的老太监,已经是一尊神变巅峰的大高手。 只可惜,阉人先天残缺,缺少一点极阳之气。 想要成就先天大宗师,那是千难万难。 “哪天你再去黑龙台,找四卫指挥使问一问,看能否探听到大统领的坐关之处?不管他成功与否,那件被借去破境的太极纯阳棺也该拿回来。” 周天子两条眉毛拧成川字,语气低沉。 皇室宝库中,有一样至宝,名为‘太极纯阳棺’。 能够聚集天地之间的纯阳之气,为人洗髓伐骨,补足生机。 只是被那位护龙大统领拿去坐生死关了,至今仍未回到皇室手里。 “有那件宝物,昭儿便能立刻筑基,修炼太祖所得的《穹天圣典》,而朝恩你,突破先天的机会也增加了许多。” 周天子自问坐上九五之位,从无懈怠,兢兢业业。 但外有元蒙王朝,神州诸国。 内有世家门阀,江湖宗派。 使得他空有满腔抱负,却束手束脚,难以施展。 拢共有十一位儿女,九位皇子。 现在,死了三个。 太子不争气,没有开拓疆土的气魄和能力。 小九与武安侯太过相似,喜欢跟江湖宗派打交道。 全然忘记,那些三教九流,草莽龙蛇。 都是一群心中毫无家国大义,只会以武犯禁的乱臣贼子。 唯一看好的五皇子赵诚,还死在拥雪关,命丧于草原蛮人的手中。 其他几个儿子,更是不用提了。 都没有治世之才,为君之相。 “原儿倒是不错,可惜年纪太小。” 思来想去,周天子挑中了十一皇子赵原,可随后摇头道: “只能选太子了。唉,若是我当初下了狠心,把那孽障掐死在襁褓里,兴许几个儿子就不会早亡……” 陈朝恩一语不,他时刻谨记自己是个奴才。 王朝储君之事,不应该多嘴。 “陛下是心地宽仁,哪能对自己的骨肉下手。这些年每到宁妃的忌日,陛下都会去景仁宫坐上一会儿,可见心里是念旧情的。” 陈朝恩端着一盏热茶,送到愁眉不展的周天子手边。 这个如风中残烛的老太监,皮肤干瘪,如枯死老树。 一双手却白皙如玉,不见半点皱纹。 “我本来不信元黎的批命,有一国气运护体,皇道龙气护身,寻常武道高手都加害不了我,哪能被自己儿子克到。” 周天子掀开杯盖,吹了口气。 “可事实摆在面前啊。不瞒你说,朝恩,自从诚儿去了以后。” “这些天里,我时常会做噩梦。” “就在那垂拱殿上,我梦见一条黑龙张开血盆大口,把我一口吞了进去!好生骇人!” 陈朝恩浅淡的眉毛跳动,心中悚然一惊。 他是武道高手。 自然不会听不出陛下语气之中,那股寒气森森的凛冽杀意。 “陛下,是打算?” 他不由压低声音。 “三个月后,那孽障随小九去统州的路上,你便让他突恶疾死了吧。” 周天子吸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淡淡道: “十五年,朕让他活够了十五年。” “如今为了大周的江山,不能再念及骨肉亲情了。” 执掌司礼监的陈朝恩微微一叹,点头道: “老奴必定办成此事。” 第十八章 虎豹雷音,密室暗道 近日以来,皇城大内一派忙碌的景象。 因为三月之后,乃是天子寿辰。 届时。 普天同庆,君臣同乐。 上到后宫的娘娘,嫔妃,诸位皇子。 下至内廷太监,奴才宫人。 对这件大事不敢有丝毫怠慢,极为上心。 早早地开始建造花楼,布置现场,拟定座位名单。 所以说,自古以来。 几乎人人都想坐上那张天底下最有权力的宝座,并非全无道理。 荣登九五,身着龙袍。 受天地气运之青睐,承亿万黎民之命数。 本身就如众星拱月,散威严与光芒。 随口一言,就可以决定王朝兴衰,群臣生死。 普天之下,大多数人的荣辱富贵,皆操于他之手。 这是何等的权力? 世人皆喜欢登顶高山,俯瞰风景。 而金銮宝殿上的那张龙椅,某种程度上就是世间最顶峰之处! “可我还是觉得练武比较快乐。” 赵穆立在练功房,默默想道。 攀登武道长阶,就像打通一个又一个关卡,完成一个又一个的成就,从中能够得到无限的满足。 谁会不喜欢一个不断变强,养成自己的游戏? “这颗九窍金丹还剩下五分之一。” 赵穆内视之下,“看”到心口处的乌金色丹丸,已经缩小了好几圈。 强劲气血日夜冲刷,自己的躯体愈坚固。 如同精铁锻造,浑然如一。 “脱胎换骨,不是虚言。” 赵穆握紧拳头,陡然劲。 练功房里,出一声闷雷似的炸响。 周遭气流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用力撕扯,形成大小不一的透明漩涡。 仅以体魄而言,天龙禅院的许多座,恐怕都要逊色一筹。 赵穆揣测着,按照圆空和尚撰写的武经所说。 力如雷,血似汞浆。 这是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标志。 但现在的自己,已经达到了。 “凡境三重的境界,六重的真气,七重的体魄……那我到底算是多少级?” 赵穆感到疑惑。 他很想再去找个对手。 比炼真观的长云道人更厉害的那种。 试一试自己的成色。 可又担心,自己是不是盲目自大。 万一遇到真正的高手,给人家一拳锤死了怎么办? “还是慢慢升级,练武。至少成为先天大宗师,这样才有安全感。” 赵穆思绪岔开了一会儿,而后收拢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打起了虎魔炼骨拳。 劲力贯通全身,带动如水银汞浆般的沉凝气血。 狠狠地冲击在九窍金丹上,刷出滋养血肉的药力。 一股股热流散入四肢百骸,周身窍穴,再化为雄厚无比的精纯内力。 “看石钟的描述,这颗神丹完全炼化,能够增寿九百载……” 赵穆眉头一挑。 这方天地,连武道人仙都只能驻世五百年。 服下这枚丹药,竟然能比凡境第十重的绝顶人物活得还久? 当真不可思议! 一边想着,赵穆一边练拳。 身形抖动,大步踏在练功房内。 整个人如猛虎下山,透出霸道凶悍的强横气势。 这是把拳法练到骨子里去,精神上所带来的变化。 那些圣地宗门,将此种状态,称之为“入神得髓”。 意思是,这门武学已经融会贯通,深深烙印于身体之中,形成肌肉记忆一般的潜意识。 如果有外人在场,看到赵穆打拳的样子。 便会产生一种虚妄的念头,这不是人,而是一头成了精的猛虎。 这便是精神,意志,融于武道带来的压迫感。 扭曲现实,幻化真我! 咚!咚!咚! 随着打拳度,越来越快。 赵穆每一次身形变化,姿势起伏。 骨节肌肉便会轻微颤动,出闷雷似的声音。 放在前世,用国术的说法,这叫做“虎豹雷音,筋骨齐鸣”。 并没有什么玄虚,就是人体筋骨外炼内壮,浑然一体。 力之间,骨节震颤,透出声响。 而对于这方天地的武夫而言,这是炼髓小成的象征。 “换血,炼髓……一枚九窍金丹,让我提前触碰到了更高的境界。” 赵穆心思流转,打了数遍虎魔炼骨拳。 浑身毛孔排出汗水,显得畅快无比。 他见时辰尚早,弟弟赵原今天要做功课,也不会过来。 复又盘坐于榻上,运起藏于窍穴里的元阳炁。 如同真火的有形之气,凝聚成一团团金色焰光。 人体骨头总共分为三大部分,颅骨,躯干和四肢。 赵穆驾驭元阳炁,化为拳头大小的实质真火。 自躯干开始,一节节煅烧,炼出杂质。 这是他通过吸收霍如烈的武道经验,所想到的法门。 凡境五重,筑基境界的武夫,可以通过修炼的武学,使得真气产生性质。 比如,五行之属,金、木、水、火、土。 或者偏门一点,风、雷、阴、阳。 而后再用真气熔炼精血,显化根骨。 这是凡境五重,筑基境界的功夫。 所谓的“根骨”,很有说法。 其实是指代资质,禀赋的术语。 古语云,骨为形体之根本。 诸面相,有“清、奇、古、怪”四种特异。 诸于眼,有目如点漆,或三瞳四瞳之说。 之于肤,则有痣排列如七星北斗,上应天相。 诸如此类,各种不一。 根骨隐匿于血肉之中,躯体之内。 想要显化,只能通过真气煅烧,淬炼全身,刺激蜕变。 赵穆修炼《明神武典》,早早就能化用真气。 于是,便提前开始了这一步。 元阳炁性质极其霸道,如同大日真火,猛烈无比。 赵穆盘坐于榻上,犹如置身火炉,额头见汗。 一团团虚幻的光焰,如流水般飘动。 这样的感受,说是五内俱焚都不为过。 虽然有些痛苦,但效果也很卓著。 只见赵穆的躯干腰椎,如大龙起伏。 微微散出莹白玉色,仿佛烧出的琉璃一般。 单论起坚硬程度,并不比百炼精钢逊色多少。 “真气品质高就是占便宜……” 赵穆默默想道。 煅烧、炼化完一块骨头,他便准备收功完事。 可忽然之间。 有一股极为纯粹的至阳之气,受到真气的引动,如流水般涌进体内。 “怎么回事?” 感知到异样,赵穆连忙散去元阳炁,藏于窍穴之中。 而后,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那股至阳之气是从地下传来的……” 赵穆轻轻跺了跺脚,没有听见空洞之音。 “机关?暗道?” 他独居冷宫十二载,竟然从未现。 这座废弃已久的前朝东宫,还暗藏玄机。 开窍以后,五感敏锐。 赵穆一边缓缓引动元阳炁,一边仔细查找那股精纯气息的源头。 练功房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他来回踱步,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现端倪。 练功房的左侧门廊,有一面落满灰尘的古旧屏风。 下方如同泉眼似的,涌出一股股细弱的精气。 赵穆又摸索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找到机关所在。 轻轻扣击两下,扭动屏风连接之处,远处一座假山悄然移开。 严丝合缝的地面,现出一道入口。 “密室?” 赵穆眉头微挑。 第十九章 无名尸骸,护龙兵符 “长乐宫是前朝太子所居住的地方,有暗道、地宫也不奇怪。” 赵穆眸光闪动,眼中没有流露什么惊讶的色彩。 就连那些商贾之家,权贵宅邸。 都会秘密让匠人挖空墙壁,建造密室。 或者设置一条逃生暗道,以备不时之需。 更别提皇城大内了。 只不过。 赵穆没有第一时间进去探查。 反而扭动机关,把移动的假山挪了回去。 密室有各种各样的用处。 比如。 闭关练功。 收藏秘宝。 或者。 约见谈事,私下会晤。 甚至于,满足主人家的某些特殊癖好。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如此重要之地,不做准备,贸然进去。 万一有危险,或者惹出什么动静来,那就不好了。 “还是等夜深人静再过来。” 赵穆面上维持淡定,心里却有些期待。 冷宫的生活很是枯燥,任何意料之外的现都会带来惊喜。 “不知道是神功秘典,还是……” 赵穆微微一笑,倘若密室里囚禁着什么人,但愿也别是什么糟老头子。 否则,那就是惊吓了。 他如此想着,缓步离开这间杂草丛生,早已废弃的练功房。 写写字,看看书,半日时间一眨眼般过去了。 月上中天,子夜刚过。 赵穆如同脚不沾地的鬼神,一路上穿廊过道,没有惊动任何人。 冷宫之中的仆役,要么是年纪很大,手脚不利索的老太监、老宫女。 要么是犯了事,受了罪,被配到这里的倒霉鬼。 据他观察,其中并无筋肉饱满,锤形炼体的武道中人。 “谁又能想得到,十五年来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宫门的皇子,会有‘上天传功’的机缘呢。” 赵穆嘴角翘了翘,来到屏风面前。 用火折子点着灯笼中的蜡烛,扭动之前现的机关。 勾连密道的机括出“嘎嘎”声音,位于角落处,那座不起眼的假山缓缓移开,现出一条暗道。 “为防有毒气,还是等一会吧。” 赵穆在入口站了大概半柱香,方才走进去。 看到蜡烛灯火没有变化,他稍稍安心了一点,继续前行。 气流通畅,只是有点陈腐难闻。 拾级而下,步入狭窄甬道。 两边墙上原本挂着一盏盏火油铜灯,应是太久没人过来,已经锈迹斑斑。 那儿臂粗的大烛,也都燃烧殆尽,只剩下一层凝结蜡油。 沿着甬道走了片刻,便至尽头。 赵穆从下来开始,便运起全身真气。 形成一层护罩,防止有可能出现的陷阱。 他脑补了许多。 比如,石壁合拢,将自己碾成肉泥。 或者脚下落空,落进布满尖刺的坑洞。 诸如此类的场景。 可惜。 这些一概没有生。 赵穆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他鼓足劲力,用力推开沉重无比的封闭门户。 眼前豁然开朗。 这竟是一座地底石室! 其间宽敞空阔,光线充足,丝毫没有憋闷之感。 而且,不同于漆黑甬道的伸手不见五指。 开辟出来的石室墙壁,镶嵌有十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大放光芒。 “有人在此闭关?” 赵穆面露异色。 他看到室内正中央摆着一座高达数丈的炼丹炉。 里面炉火已经熄灭,顶盖积了一层厚厚灰尘。 几面墙壁立着高大书架,上面摆着诸多典籍和丹药。 当然,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角落里的那座纯白如玉的棺椁。 赵穆刚进到石室,藏于体内窍穴的元阳炁便被引动,自行运转起来。 一股股极其精纯的纯阳之气,从那座白玉棺椁上涌现,流入体内。 让人如同浸泡在温泉里,浑身温洋洋的,无比舒适。 长乐宫本来寒气就重,每到入夜,阴冷无比。 许多送到这里的太监和宫女,往往待不了几年。 就会因为体虚气弱,感染风寒死去。 而后再送到宫外,草草葬了。 赵穆刚进冷宫也很难捱,全是依靠弟弟赵原送药送衣,这才勉强熬下来。 可令人惊奇的是,自从他下了地道,进入石室。 那股深重的寒意,一下子便消失无踪。 “这座白玉棺椁有古怪……” 赵穆靠近过去,隔空拍出一掌,把那棺椁顶盖移开。 轰! 一股穹天高远,俯瞰苍生的精神意念扑面而来。 山崩地裂,天地坍塌,强横的意志直接压迫过来! 欲要摧垮人心,碾碎肉体! 赵穆身形微微一晃。 衣袍震动,出猎猎声响! “好强烈的武道意志!” 他脚下扎根,纹丝不动,没有后退半步。 “比霍如烈要更可怕,更浓烈!” 如海潮般一波又一波,冲击而来的武道意志,并没有击垮赵穆的心防。 相反,他还有闲心出评价。 一边默念着“心若冰清,天塌不惊”的玄奥口诀,一边从容应对。 “尸身不腐,精神意志没有被磨灭,残留于躯体上……神变?不!这是一尊先天大宗师!” 赵穆眼中闪过一抹惊色。 天底下的先天大宗师,拢共才多少? 这座石室之内,竟然就有一位! 顶着夜明珠的光华,他看清躺在棺椁之中的无名尸骸。 身材中等,脸上覆有青铜面具,瞧不清真实样貌。 “生机彻底断绝,像是大限已到,冲关失败而死。” 赵穆眸光闪烁,余光瞥见尸骸衣袍之中,夹带的龙形令牌。 张开右掌,真气运起。 出一股吸力,将其摄入手中。 “黄金制成,形似真龙……有些像是天子调兵谴将的虎符。” 赵穆猜测道。 躺在白玉棺椁里的无名尸骸,生前必然是位高权重。 武道境界,更是恐怖无比。 神变大高手的霍如烈,最多从纸面上烙印精神。 而且无法干涉外界,只能苟活。 这人死后,仍然精神不灭,气势不减。 可见其强悍! “先天大宗师能够活上两百余载。此人大限已到,天寿耗尽……两百多年前的人物,那时候大周王朝可能都没有建立。” 赵穆把那枚龙形兵符揣入怀中,而后搜索石室。 高大书架上,摆放着出自各门各派,阐述武道修行的秘密典籍。 至于丹药,打开瓶盖,轻轻一嗅,多半都已经腐坏。 “嗯,有刻字。” 简单翻找一下,赵穆现一侧石壁之上,赫然刻有文字。 铁画银钩,笔力虬劲。 “余十岁修行,二十七岁入神变之境,登上周天榜,六十岁成就先天,问鼎大宗师,其后百年,蹉跎而过,始终无法窥见人仙……” 赵穆默然。 他从此篇文字之中,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悲凉之意。 六十岁便能成就先天大宗师,这等天赋,不可谓不高! 但其后百年之中,尝试用尽各种办法,竟然都无法再进一步! 武道之艰深,令人感慨不已。 “……与智珠法王倾力一战,两败俱伤。欲借太极纯阳棺,燃尽最后一点生机,逆转生死,再造阴阳,打破人仙壁障!” “不知是否能够成功,特留字于此!” “后来者若是有心,便把我之尸骸焚烧,骨灰置于盒中,放进统州皇陵!” “赵策愧对先皇,无法再护佑大周,憾哉憾哉!” 姓赵? 护佑大周? 龙形兵符? 先天大宗师! “传闻大周有护龙一族,镇压王朝气运……没想到,与先皇一起征战天下,打下江山的那位大统领,竟然已经化为一具冰冷尸骸。” 赵穆长长吐出一口气。 感慨一阵,他忽然想到—— “今日还未烙印道痕呢,不如就在这里!” 第二十章 皇道龙气,传讯音符 当赵穆产生烙印道痕念头的时候,神秘石钟出震动。 金光闪动,徐徐流淌出一行信息—— “您来到了地下石室,提取到了皇道龙气!” “是否烙印?” 赵穆眼中掠过一抹异色。 心绪有些起伏不定。 皇道龙气? 这可不是等闲之物! 他本就博览群书,学识不俗。 加之烙印到神变大高手霍如烈的武道经验,见识更为深厚。 对于皇道龙气,也是有所听闻。 此物乃是王朝建立,众望所归,民心所向,凝聚起来的紫气鸿运。 非帝星入命,真龙天子,不可拥有。 要知道。 每到大世,乱世。 那些天下英杰,草莽群雄。 便有化龙的机会。 他们生来不凡,气运浓烈。 放在风水气运书中,便被称之为“潜蛟”。 个个都有逐鹿神州,定鼎中原的资格。 而最后能坐稳九五之位,登上王朝巅峰,便被叫做“真龙”。 意为聚气运,蛟化龙。 另外,还有“幼蟒”、“水虺”之类的细致划分。 普天之下,只有真龙,才可以得到皇道龙气的护佑! 或者说,只有得到皇道龙气,潜蛟才能化龙!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 “大周王朝,唯有一人能得到紫气鸿运的垂青。” 赵穆眸光闪了闪。 除却周天子,连入主东宫的太子都没有这个资格。 而自己,现在却有了皇道龙气! 莫非,那司天监的批命真是对的? 吞蛟食蟒! 化为真龙! “到底是我的到来,应和了那句批命,还是那位元监正有看穿未来的本事?” 赵穆眉头微皱,无声问道。 可惜。 石室之内,并没有给他解答疑惑的人。 他只能将其藏于心底,等到日后有能力验证的时候,再拿出来思考。 “烙印。” 赵穆点头。 空间陡然震动,仿佛拉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无穷精气,元气,流泻而下。 随着虚空破碎,共计九道龙气,涌入他的体内。 犹如耀眼的精芒一般,呈现出红、紫二色。 红,为鸿运。 据说有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之效。 紫,为贵气。 位高权重者,方能显化。 代表权势,地位,乃至血脉。 二者合一,隐约泛出金色。 这便是皇道龙气! 九道耀眼精芒盘旋于头顶,垂落而下,形同一顶帝王冠冕。 似是受到皇道龙气的刺激,《明神武典》同样产生反应。 藏在体内窍穴的元阳炁轰然流转,如同真火似的,腾地烧起。 数百年的内力,顷刻之间全部为焚烧殆尽。 而后化为一股股极为精纯,至阳至刚的雄厚真气! 连带着心口处,那枚九窍金丹一同粉碎,彻底散入四肢百骸! 无比强横的虚妄之感,占据了整个脑海。 全阳之体成了! 赵穆迅收敛膨胀的心念。 闭上双眸,仔细感受。 这一具躯体,像是琉璃宝玉,纯净通透。 又像是金刚钻石,坚硬无比。 举手投足之间,便有一圈圈气流环绕,仿佛仙佛的光环一般。 神异至极! “竟然还自带特效。” 赵穆微笑。 饱满无比的元阳炁,时刻流动于四肢百骸。 吸收着外界的天地精气,化为己用。 他缓缓睁开眼睛,瞳孔之中,彻底变为璀璨金色。 这是《明神武典》之中,显化而出的根骨异相。 日月双瞳! 显化出来以后,能够视快若慢,轻易窥破天下武功的招式破绽。 可以说是一双武道法眼! 赵穆暂时只炼成元阳炁,故而只有日瞳。 等到玄阴炁也炼成了,月瞳才会显化。 “皇道龙气,配上《明神武典》,简直再合适不过。” 赵穆默念藏形敛息口诀,收敛全阳之体的表象,恢复平平无奇的样子。 “这位护龙一族的领生前名动天下,死时却是籍籍无名。” 他走到太极纯阳棺面前,浩荡汹涌的元阳炁,化为炽烈真火包裹住那具没有腐坏的尸骸。 熔金销铁的可怕热力,直接将其炼为飞灰,引入木盒之中。 “三月以后,我正好便要去统州皇陵,到时候就能完成这份嘱托。” 赵穆把骨灰盒留在太极纯阳棺里,这座石室留有诸多武学典籍,正好可以作为他的书房。 以后,自己会经常来此。 冷宫之中,毕竟人多眼杂。 练武,打拳,都要避开太监宫女。 颇有些不方便。 “这便是机缘啊。” 赵穆满意地说道。 …… …… 几天后。 天京城中。 黑龙台。 府衙。 两头精铁浇铸的狻猊,盘踞于大门两盘。 内里气氛压抑,安静无比。 若说,大周朝堂上的达官贵人们。 最不愿意见到,也是最害怕见到的那身官服。 不是左右二相,也不是三公。 要答案,必然是黑龙台。 那身玄鱼服,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比阴世冥府的索命厉鬼还要恐怖。 如今。 让文武百官谈之色变的黑龙台,四大卫指挥使齐聚一堂。 影卫,周温; 鹰卫,纪良; 狼卫,蒋恭; 鸩卫,朱俭。 他们分别落座。 “陈公公传话来了,让我们想办法弄清楚,黑龙台之主,那位神秘大统领的下落。” 率先开口的,是狼卫指挥使蒋恭。 这人长得憨厚,皮肤黝黑,像个种地的庄稼汉。 但行事作风极为狠辣,尤其对酷刑很是精通。 哪怕铁打的汉子,落到他手里,都要化为一滩揉圆搓扁的烂泥。 “怎么弄清楚?我们坐上这个位置才多久?拢共不到二十年!那位黑龙台之主,活了多久?人家是先天大宗师,跟着太祖立国的从龙之臣!” 鹰卫指挥使纪良磨了磨手指甲,自顾自说道。 他长得阴柔,眉眼像个女子。 可却是四大卫指挥使里,武功最高之人。 凡境六重,练气巅峰。 死在他手里的绿林凶徒,不计其数! 是大周武林之中,凶名昭著的一号人物。 “纪良说得有道理,从黑龙台建立以来,直到现在,总共换过多少位指挥使?可大统领始终都是那位!大宗师本就很少露面,我们连他长相都不知道,怎么弄清楚生死下落!” 影卫周温点头附和。 四大指挥使之中,这人卖相最好。 长得很有书生气,文质彬彬。 然而,只要稍有了解过这位指挥使大人。 就会知道,此人好杀,生性残暴。 加之修炼魔门武功,有些离经叛道。 若说狼卫周恭是狠人,鹰卫纪良是凶人。 那么影卫周温,便是不折不扣的恶人。 “一个个抱怨什么?陛下交托下来的差事儿,我等豁出命去也要办好!” 最后一位指挥使,鸩卫朱俭喝道。 这人长得平常,没有半点气势。 可当他出声以后,大厅便陷入安静。 其余三位指挥使缄口不言,各自沉默,似乎有些畏惧同为正三品的朱俭。 这倒不是毫无原因。 四大卫中,影卫负责谍报侦缉。 狼卫管辖诏狱,有逮捕,刑讯之权。 鹰卫可以调动缇骑,派遣甲士,手握兵权。 而鸩卫有监察百官的职权,其中包括黑龙台。 朱俭可以直接面圣,上达天听。 因此,其他三卫指挥使多少有点忌惮。 “那朱指挥使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气氛沉凝之际,狼卫的蒋恭打破僵局。 “大统领闭关之前,曾经留下三枚传讯音符。” 鸩卫的朱俭闭上眼睛,想了片刻,方才说道: “其中第一枚是在三十年前用掉,那时拔思巴刚登上周天榜,以神变巅峰的武道境界,搏杀刚成先天大宗师的拜火教主,名震天下。” “先皇心中不安,用去一枚,询问大统领坐关的进度。” “第二枚用于二十年前,武安侯在小镜湖论武大会上夺得魁,陛下……这次却没有得到回复。” “眼下那位元蒙帝师成了气候,朝廷吃了败仗,丢了拥雪关,正是危急时刻,应当用去这第三枚了!” 鹰卫纪良继续磨着指甲,阴柔脸上现出一丝笑意,轻声问道: “若第三次没有回复,那该如何?” 鸩卫朱俭眼角一跳,脸色紧绷,沉声道: “那便就是大统领冲关失败,天寿耗尽……我会如实禀报给陛下。” 鹰卫周温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淡淡道: “那朱指挥使,请吧。” 朱俭环视一圈,显然是有备而来。 当即从怀中摸出一枚贝壳模样,如晶莹宝玉似的传讯音符。 此物,是云中居用秘法炼制。 有千里传音,演化水镜的神奇功能。 极为难得! “大统领坐生死关,乃是要借皇道龙气,太极纯阳棺,冲破人仙壁障!因此,必然不会离开天京。” 朱俭捏着那枚传讯音符,正声道:“此物能传讯三千里,不管有无回应,都请诸位做个见证。” 其余三位指挥使纷纷点头,应和下来。 “好!那我便开始了!” 朱俭面色一肃,捏碎外壳。 灌注真气,将其触。 那枚传讯音符焕朦胧清光,竟勾勒出一方如水波似的圆镜来! 一息! 两息! 十息之后。 清光略显黯淡。 手持传讯音符的朱俭眼眸低垂,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道: “看来……” “是谁传音于我?” 一道平淡的声音倏然响起,如无声处起惊雷,落在黑龙台四卫指挥使的心头上。 第二十一章 穹天圣典,夺嫡派系 “《穹天圣典》,大周皇室的盖世神功。” 赵穆坐在石室之内,手中握有一枚玉简。 此物,来自于云中居。 据说是用符篆之术,炼制而成。 里面留有文字,图画,甚至光影。 较之寻常写于纸张书籍上的秘笈,更加生动,容易理解。 “打下万里江山,建立王朝的大周太祖,好像就是一位凡境八重,神变巅峰的大高手。” 赵穆心存疑惑,以他的见识和眼光。 轻易就能看出,《穹天圣典》乃是神功级武学。 虽然从真气品质,以及武功方面,比不上出自天子传奇的《明神武典》。 可也不失为一条突破人仙壁障,打破天地桎梏的道路。 “这说明,《穹天圣典》并非太祖所创立,而是奇遇得来。” 赵穆推测道。 他觉得太祖与那位护龙大统领,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一门神功级武学,放到江湖之中,随时能掀起一场极其惨烈的腥风血雨。 连十大正宗都会心动。 大周太祖却将其大方分享给他人。 “大统领姓赵,不知道是赐姓,还是与太祖属于同宗血脉。” 赵穆收回杂念,继续参悟其中的武功。 《穹天圣典》主要修炼,风、雷两道真气。 一者讲究无形无相,融入万物,瞬息变化。 一者讲究浑然一体,动若天崩,威力奇大。 “武道之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赵穆既有了更为高明的《明神武典》,自然不会再对《穹天圣典》感兴趣。 至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当下他还是以突破境界,提升实力为主。 三月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届时,总要摆脱被人左右,无法掌握自身命运的艰难局面。 只不过,等到凡境八重,神变境界。 需要把毕生之感悟,全部之精神,熔炼为一体。 赵穆就可以试着博采众家之长,为己所用。 天龙禅院的圆空和尚,曾在那部《大禅武经》里,明确说过—— 武道二字的真意,便是逢水过水,逢山开山,勇猛精进,绝不后退。 按照那位罗汉堂座的理解,前人之路,可以学习,却不能一昧照搬。 神州天下,寥寥十几座的武道高峰。 无一不是自己借已有之法,开未有之路! “逆反先天之气,轰破生死之念……” 赵穆沉浸于武学世界,时而参悟《穹天圣典》,时而驻足凝视刻在墙上的虬劲文字。 他试图模仿那位护龙大统领的武道意志,从中有所体会。 霍如烈才只是凡境八重,神变巅峰,便已经让赵穆的见识与理解上了数层楼。 如果能把一位先天大宗师的烙印于心,领悟透彻。 对以后的武道之路,绝对是获益良多。 “这么说来,黑龙台并非属于天子,而是归于赵策这位先天大宗师。” 想起大统领的身份,赵穆心中微动。 黑龙台原本是拱卫天子,掌管仪仗的侍卫亲军。 后面才被独立出来,改为一个庞然大物也似的军事机构。 直接向天子本人负责,不听其他任何人的命令。 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穆经过翻阅大统领的手抄,笔录。 了解到手持护龙兵符,就能号令黑龙台四大卫的指挥使。 见兵符,如同见天子。 “把社稷神器,拱让让于他人……” 赵穆感慨道。 从中足以见得,大周太祖对其有多信任。 若是大统领怀有异心,或者觊觎皇权。 利用那道护龙兵符,轻而易举就能颠覆王朝。 “难怪面对元蒙王朝的草原狼骑步步紧逼,天子选择退让,割让拥雪关。” 赵穆恍然大悟。 坐镇大周的先天大宗师生死不知。 而元蒙王朝的帝师拔思巴,却威压天下,如日中天。 此消彼长之下,大周气弱,元蒙势强。 这一切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我如今握有护龙兵符,岂不是说……” 赵穆摩挲着那道入手冰凉的龙形令牌,心中生出一些想法。 太子有文臣支持。 死在拥雪关的五皇子深得武将拥护。 封国公的九皇子,母族是清河崔氏,四大门阀之一。 背后似乎还有十大正宗,混元道的身影。 可若是,赵穆能够掌控黑龙台。 那么,参与夺嫡的三大派系。 在他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皇权不能永恒,王朝不能万世,唯有……力量始终不变。” 赵穆把那道龙形令牌揣回怀中。 他深信。 拳才是权。 此方天地,没有力量。 财富,地位,乃至于尊严,根本无法守住。 强拳胜于强权! “养气于身,练武于体。” 赵穆给自己定下目标。 他收起记录有《穹天圣典》的玉简,合拢那座太极纯阳棺,扫除一切痕迹。 准备离开的时候,置于桌案之上的铜磬,忽然出一声清越长鸣。 仿佛有人敲响了一样。 赵穆微微一愣,视线扫了过去。 铜磬之中,映出一道朦胧清光,勾勒水波也似的圆镜。 他屏息凝神,没有出声音。 只是瞧着那方水波荡漾的虚幻圆镜,似乎想知道其中有什么玄虚。 一息。 两息。 十息之后。 “看来……” 那边响起一道听不出情绪的中年男子声音。 赵穆眉头微挑,似是想明白了。 “传讯音符……黑龙台那边来的。” 那位大统领躺进太极纯阳棺,准备冲破人仙壁障之前,曾经留有几道手书。 其中关于黑龙台的记载,有提到三枚传讯音符。 是为了防止大周有倾覆之危,可以及时通知。 众多思绪,一闪而过。 赵穆定了定神,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 “是谁传音于我?” 安静片刻。 稍后。 那边爆一阵惊呼。 “大统领!” “时隔二十年!传讯音符终于有了回复!” “黑龙台指挥使参见大统领!” “……” 赵穆呼出一口气。 果然没错。 是黑龙台的传音。 “敢问大统领,是否已经打破人仙壁障,闭关功成?” 片刻后,那道中年男子的声音问。 “陛下一直记挂着大统领,时刻盼望着想要见上一面!” 赵穆嘴角微翘,淡淡答道: “虽未功成,突破境界,却也有所收获。” 对于大周王朝的九五宝座,他从未起过夺嫡争位的心思。 以前是没有资格,现在是没有兴趣。 只不过,黑龙台监察百官。 除却天龙禅院,云中居,混元道,这三座正宗。 玄鱼服,绣春刀。 对其他门派而言,极有威慑力。 “不管三月之后生何事,不管我是去统州皇陵,还是脱开藩篱,遨游天下,黑龙台都有大用!” 赵穆眼中神色,无比坚定。 “既然大周的先天大宗师已经不存在了,那便就让我借这身份,好好运作。” 第二十二章 黑龙台内,武压鹰狼 虽未功成,却有收获? 黑龙台的府衙之中,四大卫的指挥使顿时沉默,神色各异。 那摩诃无量宫的拔思巴,成就先天大宗师十年之久,步入巅峰之境。 便如同在世活佛,统合草原各部,武道威压天下。 拥雪关之战的失利,大周朝廷的忍气吞声,多半都是因为此人的存在。 毕竟,若是那位元蒙帝师铁了心,愿意付出巨大代价。 一路北上,杀进天京。 届时,谁能挡得住? 对于大周而言,没有属于朝廷一方的先天大宗师,始终是个致命的问题。 武道巅峰战力的缺失,导致其他方面,也没有说话的底气。 “恭喜大统领!贺喜大统领!陛下要是知道此事,肯定会龙颜大悦!” 鸩卫指挥使朱俭,连忙高声喊道。 仿佛真心实意,感到高兴一般。 护龙大统领,乃是与摩诃无量宫上一代活佛,智珠法王同一时代的绝顶人物。 连师父都交手过,想来也不会怕了徒弟。 “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只不过,纪某有一事不明,斗胆相问,大统领闭关如此之久,始终未有消息传回,莫非是没有收到第二枚传讯音符?” 鹰卫指挥使纪良磨完指甲,轻轻吹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陛下命令黑龙台铺天盖地,展开搜查,差点儿把天京城挖地三尺。” 黑龙台热闹的气氛,霎时间为之凝滞。 在场众人,都是江湖里,朝堂上摸爬滚打过的老油条。 谁会听不出纪良话中有话,隐含质问之意。 大统领闭关多年,忽然出现,实在可疑。 只不过迫于对方的地位,以及盖世的武道修为。 并没有人,敢于率先提出。 “如今大统领总算是出关了,我等也安心了!” 狼卫指挥使蒋恭出爽朗的笑声,打着圆场说道: “纪指挥使话说得太耿直,大统领冲击人仙壁障,怎么可能分心俗物。” 只不过,这个看似憨厚的庄稼汉子,话锋一转,又问道: “陛下心里始终挂念着大统领,曾数次追问我们,黑龙台有无现线索。” “眼下大统领功成出关,不知道身在何处?属下立刻过去迎接,为大统领接风洗尘。” 鹰狼两卫指挥使,一唱一和也似。 半是吹捧,半是试探。 这位神秘至极的护龙大统领,闭关长达三四十年之久,期间只传回过一次消息。 此后,再无音讯。 知道内情的众多,从皇城大内的周天子,再到黑龙台的四大卫指挥使。 多半都觉得对方已经冲关失败,化为一具冢中枯骨。 用霍如烈的说法,成就先天大宗师,需要几分异于常人的运道。 而想要打破人仙壁障,天赋才情,奇遇经历,皆是不可或缺。 古往今来,那些落于文字,记在书中,知道名姓的武道人仙。 拢共不会过两手之数。 可见其艰难! 因此,没有几个人觉得。 护龙大统领真的能勘破关隘,逆转生死。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那传讯音符之中,再度响起平淡的声音。 并没有回答两位指挥使的问题,而是反问。 “属下乃是黑龙台四大卫,鹰卫指挥使纪良。” “属下乃是黑龙台四大卫,狼卫指挥使蒋恭。” 两人分别说道。 “没听过。” 护龙大统领淡淡说道。 “那苏孝,钱悌,郑忠,罗信呢?他们可还活着?” 听到这些名字,鸩卫指挥使朱俭额头青筋微突,脸色更是严肃。 原因无他。 这四人。 乃是黑龙台最初建立,鹰、狼、影、鸩的第一任指挥使。 他们的画像,至今还挂在皇城之中的凌霄阁上,位列大周二十四功臣。 “四位前辈,皆已作古。” 鸩卫指挥使蒋恭答道。 “那宋礼,杜义,吴廉,张持也不在人世了?” 护龙大统领又随意丢出四个人名。 黑龙台府衙之中,四大指挥使听得有些麻木。 这是他们的授业恩师。 也是上一任的四大卫指挥使。 护龙大统领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四大卫的指挥使,还不够资格提出质问。 大统领手握护龙兵符,直接领导黑龙台。 连他们的前辈,恩师,都要听从吩咐。 “我等的恩师哪里有大统领这般参悟阴阳,驻世不朽的高深境界。” 鹰卫指挥使纪良轻哼一声,揶揄道。 他心中的怀疑始终未曾消去,觉得此事大有蹊跷。 “血肉之躯,何谈不朽。” 那位大统领语气悠悠,似是感慨,而后说道: “陛下那边,我不打算立刻去见。” “武道之中,仍有些许困惑尚未解决,不知何时又要闭关。” 纪良面色泛冷,更加坚定内心的想法,沉声道: “陛下可是说了,如若有大统领的消息,务必将你请到皇城一叙。” “大统领若不去,便是抗旨了!” 狼卫指挥使蒋恭也是嘿嘿一笑,附和道: “是啊,大统领,莫要让陛下久等!” 那枚传讯音符,所幻化出来的如水圆镜。 微微荡漾。陡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玄色长袍,黑披散。 身量颇高,躯体挺拔。 脸上覆盖青铜面具,瞧不清面容,唯有那道深邃,淡漠的眸光。 似是穿透空间的阻隔,直视在场众人。 轰隆! 仿佛那位护龙大统领亲临此地。 一股如穹天高远,囊括四极的可怕意志。 跨空袭来,笼罩鹰狼两卫的指挥使! “这是!” 鹰狼纪良,狼卫蒋恭。 两人脸色骇然,心神都随之动摇。 像是有一座巍峨巨山横压而下,死死地镇住四周气流。 他们连呼吸都觉得艰难,更别提动手了。 “这就是大周皇室的传世神功,《穹天圣典》么?!” 纪良是黑龙台四大卫当中,武功最高的指挥使。 凡境六重,练气巅峰。 只差一步,就能突破。 “隔着虚空,莫非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感受到武道意志的压迫,纪良双腿微微弯曲,好似要跪下一般。 他双眼通红,犹如充血。 一身苦修,蕴养的百年雄浑真气,如决堤洪水般席卷而出。 嘶嘶! 气流出尖啸之音! 如同厉鬼哭嚎,怨灵吼叫,显得格外骇人! “纪良修炼《逆阳真经》,乃是一门气血逆流,转阳为阴的奇门功夫!” 鸩卫朱俭立于武道意志所形成的气场之外,眉头拧紧,暗自想道。 “与人对敌,真气看似猛烈,实则阳中藏阴,刚中带柔,挨着便是气血冻僵,真气逆行!可以说是极为阴狠!” “若是……大统领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厉害,不一定能压得住纪良。” 传讯音符,覆盖三千里。 那位护龙大统领不知藏于何处,闭生死关。 隔着无尽虚空,武道意志借由一抹勾连的气机。 跨空而来,已经极限! 想要镇压一位练气巅峰的高手,恐怕是力有未逮! “给我开!” 纪良面容狰狞,咬紧牙齿,鼓足百年真气。 周身喷出一团团虚幻的光焰,仿若一轮血红色的烈阳。 这道异象显化,这位鹰卫指挥使立刻便觉得轻松许多。 好似挣脱枷锁,摆脱禁锢! “你们是新人,不曾与我共事过。” “不了解我的性情,也很正常。” “我平生最不喜欢的,便是别人教我做事,对我指手画脚。” “念及你们是初犯,也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这一次手下留情。” “尔等记住了!” “宗师——” “不可辱!” 那位大统领的声音,仿佛是从极高处的天穹降落下来。 四面八方,皆有回响。 众人只听到“轰”的一声,如雷霆滚动。 恐怖至极的汹涌真气,好似九天银河倒挂垂落,化为一轮煌煌烈日。 猛然坠下! 势不可挡! 纪良那苦修百年所得的浑厚真气,犹如一缕微弱火苗。 还未绽放亮光,便被煌煌烈日吞没进去,连半点浪花都未溅起。 纪良双眼圆瞪,似是不敢置信。 他的肩头,如有巍峨巨山径直压下。 一股股焚烧脏腑,榨干血肉的真火窜动于四肢百骸。 自己引以为豪的浑厚真气,只是片刻,就被燃尽。 纪良咬紧牙关,似是内心挣扎。 勉强坚持了三息。 “咚”的一声,双腿弯曲,膝盖重重地砸在坚硬砖面! 跪下了! 第二十三章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堂堂执掌一卫,令绿林豪雄闻风丧胆的黑龙台鹰卫指挥使。 重重地跪倒于那道虚幻身影的面前,压碎了几块坚实的地砖。 “还请大统领恕罪!” 狼卫蒋恭见到这一幕,连忙跟着一起服软,俯叩头。 这位长得憨厚朴实,皮肤黝黑,像个庄稼汉一样的指挥使,跪得相当之果断。 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丝毫不顾及面子。 要知道,大周王朝之内。 能够让黑龙台指挥使行如此大礼的,只有当今天子。 而眼下,面对盛怒之下的先天大宗师,也顾不得尊严问题了。 “这位蒋指挥使,倒是一个识时务的俊杰。” 大统领缓缓说道,尽管隔着传讯音符,可众人仍然听得出那股子揶揄的意思。 影卫周温,鸩卫朱俭,这两位指挥使纷纷别过脸,似是有些不耻蒋恭的没骨气。 而后者本人却面色如常,没有任何羞愧难当的意思。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从心之举,有什么问题。 凡境六重,练气巅峰的纪良。 连一丝反抗能力都没有,便被那位护龙大统领直接镇压。 若是先天大宗师本尊亲临,那倒没有什么奇怪。 毕竟高出好几个境界,弹指之间,杀光他们全部都轻而易举。 可隔着传讯音符,只靠着一缕气机勾动,便能将武道意志跨空投影。 甚至未曾动手,仅用自身恐怖至极的雄厚真气。 就把凡境六重,练气巅峰的纪良,压得起不了身。 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 “武道意志,精神变化,当真是可怕!” 影卫指挥使周温攥紧手中折扇,心中震动不已。 看到压在地上,无法起身的纪良,他不禁产生一丝怜悯。 众所周知,这位鹰卫指挥使最看重面子。 可按照现在的情况。 纪良只能默默吞下这颗苦果,受尽这份屈辱。 甚至,不敢怀有任何报复的想法,抱怨的心思。 因为对方是先天大宗师! 天下有数的绝顶人物! “纪良,蒋恭二人,以下犯上,对大统领不敬!” 看到两位同僚,一人跪于地面,一人俯磕头,鸩卫指挥使朱俭硬着头皮站出来了。 谁也不清楚,这位武功境界,已经达到难以揣测之境界的护龙大统领,到底是个什么脾气。 万一动怒之下,翻掌杀了纪良和蒋恭,那可就坏事了。 陛下肯定不会因为死了两个黑龙台的指挥使,就去责罚一位先天大宗师。 反而,会迁怒于黑龙台不识大体,不顾大局。 到时候,夹在天子和大统领之间的自己,里外不是人。 于是,朱俭连忙躬身弯腰,拱手行礼道: “明日早朝结束,我必定要去面见圣上,狠狠地参他们一本!” “还请大统领息怒,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那位大统领传来一声轻笑,淡淡道: “小惩大诫,我也不会再追究。” “他们也是为了给陛下办差事儿,尽忠职守而已。” 朱俭闻言,松了一口气。 貌似是个喜怒无常,捉摸不透的性情。 他狠狠地瞪了纪良一眼,捏着手中的传讯音符,望向影卫指挥使周温。 后者似是明白,摇着折扇的幅度变小。 犹豫片刻,忽然说道: “大统领,你这才刚出关,不愿被人打搅,理会俗物,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陛下曾有言,若是有大统领的消息,让我们务必要告知于你,那个……太极纯阳棺,能否交还皇室?” 大厅之内,安静了一霎。 刚才质疑大统领,怀疑他是不是奸徒伪装的纪良和蒋恭,还跪在地上呢。 而且,看样子。 前者的状态很不好,面色涨红,如受火烧。 连说句话的力气,似乎也没有了。 也不知道那真气性质,为何会如此霸道? “陛下要太极纯阳棺有何用?” 大统领声音淡淡,通过传讯音符出。 “太子殿下自幼受了邪气入体,伤到根基,迟迟无法筑基。只有太极纯阳棺,方能解决病根。” 朱俭如实答道。 “原来是这样。” 那位大统领似是恍然,随口应和了一句,而后说道: “那你们转告陛下,那座太极纯阳棺,我还有他用,暂时无法归还,让太子殿下先等着吧。” 朱俭嘴角抽搐,差点儿绷不住严肃的面色,内心破口大骂。 让太子先等着! 这样的话。 换成其他人说出来。 绝对要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全家流放三千里! 而且。 这明显是违逆天子旨意。 抗命不遵。 私自扣押重宝,拒不归还。 这几条重罪,放在大周任何权贵的身上,都足够满门抄斩了。 可是。 天子的意志,能凌驾于先天大宗师之上吗? 朱俭嘴角露出苦笑。 答案显而易见。 周温停下摇动折扇的动作,微微躬身,不敢再多说。 朱俭更是缄口不言,仿佛什么也没有生。 一时之间,黑龙台的府衙大厅,安静地落针声可闻。 “你们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那位大统领轻声问道。 朱俭深吸一口气, 传讯音符是一次性物品,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用过既毁,极其难得。 为了保证不浪费,这位鸩卫指挥使用极快地语。 挑选了近期一些重要之事,关键之人,告诉护龙大统领。 比如,拥雪关之战。 元蒙帝师拔思巴。 “摩诃无量宫……当年智珠法王犯我大周,试图刺王杀驾。” “如今,他的徒弟也贼心不死,屡次试探。” “等到功成之日,迟早会前往草原,算清这笔账!” 声音平缓,语气淡定的大统领,似是动了怒。 朱俭同仇敌忾,正想附和几句。 却听到“咔嚓”一声,手中的传讯音符已经破裂。 那道朦胧清光,消散于无形。 如穹天高远,囊括四极的伟岸身影,也随之消失。 …… ……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立在石室之内的赵穆,心神终于松懈下来,不再维持那股望之生畏的宏大气势。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力气,身形微微摇晃,但却还是站稳了。 “幸好我有这篇《冰心诀》。” 赵穆摘下脸上的青铜面具,缓缓调息几刻钟,恢复圆满状态。 这几日,他本就在揣摩《穹天圣典》,和护龙大统领的武道意志。 加之消化了那枚九窍金丹,造就出本身五百年的恐怖真气积累。 以及《冰心诀》所营造出来,深邃而淡漠的宗师气度。 种种因素,成功把黑龙台四大卫的指挥使,玩弄于鼓掌之间。 “有了大统领的这个身份,以后办事却也方便许多。” 赵穆摩挲着置于桌上的青铜面具。 寻常人想要冒充一位先天大宗师,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他坐拥《穹天圣典》,《冰心诀》,这等神功秘法。 再靠着墙上留字,揣摩、领会那位护龙大统领的武道意志。 借用身份,却是有七八成的把握和可能性。 “我早就应该明白,《冰心诀》是聂风的家传武学,甚至能够克制麒麟血和龙元的魔性,肯定有不凡之处。” 赵穆提取到这篇心法口诀,当时并未在意。 等到现在,对武学、武功越有自己的见解后。 他才觉到,《冰心诀》的妙用。 镇压内心,古井不波。 平复气血,凝聚神意。 每次练习,只要默念口诀。 整个人便会陷入到一种极为理智,无情无我的清醒状态。 “以后练拳,练功,要多多利用。” 赵穆尝到甜头,打定主意道。 第二十四章 夜叉王,乾闼婆 两个时辰后。 御书房内。 “大统领真是如此说的?” 周天子眉头微皱,看向下方。 “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有面圣之权的鸩卫指挥使朱俭,没有等到翌日早朝。 当即递了折子上去,候在皇城之外。 果不其然。 听到是关于那位护龙大统领的要事,陛下立刻召见了自己。 “朝恩,你怎么看?” 周天子屈起手指,很有节奏地叩击桌面。 他脸上并无明显的不快之色,只是眼中透出疑惑。 大统领既然已经出关,为何不愿意与自己见面? 弯腰躬身,如影子般立在周天子旁边的老太监,沙哑着说道: “大统领可能正在参与武道奥秘,冲破人仙壁障的紧要关头,担心受到干扰,所以才不想多见外人。” 周天子轻轻点头,似是认可这个说法。 他知道那些先天大宗师心与天合,神与意合。 冥冥之中,可以感知到虚无缥缈的“天意”。 故而,有时候行事异于常人。 “只要大统领还活着,对于大周而言,便是幸事。” 周天子叹息着,看着手中各州各地呈递上来的奏章,难掩眉宇之间的忧色。 他有时候常常会想,若世间没有这么多江湖中人,武道高手。 自己是不是会成为一位盖世明君,为后世所铭记? 大周王朝的国祚气运,又是不是能延绵千年,江山永固? “那太极纯阳棺……” 鸩卫指挥使朱俭,低垂着脑袋,小声问道。 “昭儿已经耽搁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等片刻。” 周天子摆摆手,先天大宗师的破关,与自家儿子的筑基。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 “再说了,昭儿本就天赋平平,我也没想过,他能像太祖那样,抵达凡境八重,神变之境。” 周天子眼中带有一丝遗憾。 他自身没什么武道根骨,加之登基以后。 忙于政务,疏于练功。 纵使坐拥各种资源,也不过是凡境四重,搬运境界。 遥想当年,太祖当年仰仗一身深厚的武道修为。 身披重甲,手持大刀长枪。 率领亲卫军,突入元蒙大军,阵斩敌军将领。 那是何等的风采! 只可惜。 武道境界与天子之位。 终究不能兼得。 “陛下,想来那一次日月同天,万里河山的盛大气象,应当是大统领的手笔无疑了。” 陈朝恩眯着眼睛,皱纹挤成一团,笑着说道: “唯有先天大宗师才能躲开我的天视地听**,也唯有大统领才可以引动皇道龙气。” 周天子缓缓点头,赞同陈朝恩的说法。 压在他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了下去。 “朱俭,你通过那枚传讯音符,跟大统领亲自对话过。” 两鬓微微斑白,显出一丝老态的周天子。 俯视着垂手而立的黑龙台鸩卫指挥使,问道: “期间是否有现任何的可疑之处?” 大统领活得太久,也消失得太久。 当今大周。 甚至没有几人。 见过对方的真面目。 只有寥寥几幅画像流传。 如今突然现身。 难免会让人产生怀疑。 “回禀陛下,纪良和蒋恭曾有过试探。” 朱俭面带苦笑。 他想起那位隔着传讯音符,借用一缕气机,使得武道意志跨空而来的大统领。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结果如何?” 周天子好奇问道。 试探一位先天大宗师。 想必是要付出惨重代价。 “纪良当场被大统领的武道意志镇压,跪倒在地,全身真气焚烧一空,受伤不轻。” 朱俭如实说道。 “至于蒋恭,他见机得快,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周天子神色微凛,追问道: “大统领所施展的武功,可是《穹天圣典》?” 朱俭点头道: “从所凝聚的武道意志来看,确是《穹天圣典》。” 周天子呼出一口气,自顾自低语道: “那就好,那就好。” 能够一举压服黑龙台的四大指挥使,并且展现出《穹天圣典》的武学功法。 普天之下,想来只有那位护龙大统领可以做到。 至此,周天子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朱俭告退。 “陛下,这一回可以高枕无忧了,不必再担心元蒙帝师来犯。” 陈朝恩拿开檀木盒,丢了一小块安神静心,价值千金的奇楠香。 “却也不能盲目乐观。” 周天子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一丝疲惫。 “那拔思巴威压天下,如日中天,武道修为早已胜过其老师,智珠法王!” “大统领天寿将尽,气血衰弱,纵使如今出关,但在没有打破人仙壁障,突破境界的情况下,未必会是那密宗和尚的对手。” 陈朝恩呵呵一笑,宽慰道: “到了先天大宗师这一步,功名利禄都不放在眼里。” “只求再进一步,炼成无漏之躯,驻世五百年。” “拔思巴愿意做那元蒙帝师,统合草原各部,一是为了摩诃无量宫的千年传承,二是……想要扶持出一个蛮族汗王,入主神州!” “陛下,千年以来,万载之前,从未有过草原王朝杀进神州,篡夺社稷神器的先例。” “若是拔思巴能做成此事,凭借改天换地的精神意志,以及天地气运的加持,必然能一举冲破人仙壁障!” “可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哪有这么容易做成。” “拔思巴胆敢把草原蛮族引入中土,必定会引来六座圣地一齐反击。他没那个胆子!” 听到陈朝恩这番解释,周天子稍稍安心了一些。 “可能是年纪大了,越老越怕事,越老越怕死。” 周天子丢下一本冀州有流民造反的奏章,摇头道: “以前我哪怕与大臣奏对一天,通宵批阅奏章,也从不感觉疲惫。” “如今却是不行了,越力不从心。” 陈朝恩面色大惊,骇然道: “陛下春秋鼎盛,切不可说这样的话!” 周天子伸手指着被吓到的老太监,笑道: “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有什么忌讳。” 随后,似是意识到说得太过暮气。 话锋一转,又道: “半月之后,元蒙使团进京,有大统领坐镇,我能安心许多。” 陈朝恩点了点头,可内心却想着,黑龙台已经用去最后一枚传讯音符,而且没能探听出大统领闭关之处。 即便进京的元蒙使团有冒犯之举,挑衅行为。 又如何能联系得上大统领,请他出关,出手呢? 只是瞥了眼天子的面色,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 …… 元蒙草原,古尔纳河畔。 茫茫天地之间,横亘着一道黑色洪流。 难见边际的旗海于风中烈烈飘扬,显得气象万千。 举目远眺,只见中军之处,有一杆象征无上权威的白毛大纛(dao)高举。 统治这片草原的雄主,赤乌汗王坐在马上,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一盏茶的时辰过去,一条威武雄壮的昂藏大汉,踏水而来。 此人相貌凶恶,粗壮的两臂有青黑色纹身。 仔细看去,赫然是两条狰狞巨蟒。 肌肉鼓动之间,活灵活现,仿佛要择人而噬。 “此去大周,乃是夜叉王率领使团么?” 赤乌汗王目光不变,端坐如山,沉声问道。 他认识那个凶恶大汉,乃是摩诃无量宫八部众,夜叉王摩罗。 “回禀汗王,还有一人!” 那大汉长啸一声,独自横渡滔滔大河,不见丝毫疲态。 仅是这份悠长气息,轻身功夫,便足以令人侧目。 “是谁?” 赤乌汗王问道。 “八部众,乾闼婆,拜见汗王。” 一道悦耳柔和的声音,飘渺传出。 只见水面之上,徐徐现出纤细窈窕的美丽身影。 身着一袭藏红僧袍,头戴五佛法冠,周身有璎珞、宝石等物。 双手轻轻拨动一弦琴,奏音乐。 大军横亘,铁骑列阵。 这位姿容极其美丽,带有出尘气息的女乐师甫一出现,便冲淡了天地之间弥漫开来的肃杀气氛。 纵使是年约四十左右,鹰视狼顾,极具枭雄霸主气质的赤乌汗王,眼神也不由恍惚了一下。 “活佛只派出两位么?” 嗅到乾闼婆所散出来的那股无形香气,赤乌汗王差点引动情欲,为之沉沦。 他连忙错开眼神,勉强把持住了,没有失态。 乾闼婆,本就是天上乐师,人间香神。 论色相之美,形体之妙,当属世间第一等。 “足够了。” 夜叉王摩罗声音如闷雷,传荡四周。 “我等必不会堕了摩诃无量宫的声名,更不会丢了汗王的颜面!” “那周人天生软弱,没有骨头,迟早都会臣服在草原男儿的铁蹄之下!” 赤乌汗王缓缓点头,仰望天道: “在长生天的注视之下,元蒙的铁骑,必将战无不胜,征服中土,入主神州!” 第二十五章 山雨欲来,龙盘虎卧 元蒙使团准备入京的消息,瞬息之间,已然传遍大周。 三大正宗,天龙禅院,云中居,混元道。 对此并无任何反应,只是冷眼旁观。 江湖门派与世俗王朝的关系,向来比较微妙。 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一直保持着默契的平衡。 其中有各种利益交织,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一时半刻难以捋清楚。 但不管怎么说,经过拥雪关之战,大周表现出弱势,元蒙占据上风。 这一次,使团入京。 可以看做是某种讯号,或者试探。 许多人都在观望,想要揣摩那位元蒙帝师的态度和想法。 几日后。 黑龙台府衙。 影卫指挥使周温把一份份呈上来的谍报公文,摊开在桌上,说道: “此次率领使团进京,带队的那两个人,乃是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之主。” “这个面相凶恶的大汉,叫夜叉王摩罗,凡境七重,龙象境界。” “修炼密宗武学,《七轮金刚秘法》,注重体魄磨炼,有很深的横练功夫。” “据说此人力大无穷,有一日出城过河受阻,抬手就把拦路的大象举起掷飞,引为奇谈。” 面色苍白,语气虚弱的鹰卫指挥使纪良,眉头拧紧道: “力能掷象,的确不可小觑!” 作为四大卫中,武道境界最高的那个人。 他当然知晓,这是多么恐怖的气力。 像自己这样的武道修为,恐怕一拳就给打死了。 “密宗修行之法,跟神州中土有所不同。” 狼卫指挥使蒋恭补充道。 “这个夜叉王七轮全开,金刚不坏,放在摩诃无量宫,也是顶尖高手。” 神州中土的武学,讲究锻炼筋肉,皮膜,骨髓。 最后通达全身,开潜能。 直至炼窍,炼神的玄奥境界。 密宗却不一样,他们只修脉轮,孕育生命能量。 七轮全开,金刚不坏。 三脉贯通,合道天地。 传说那位元蒙帝师,便是七**成,两脉贯通。 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立地成佛。 “还有一人,乾闼婆,乃是摩诃无量宫唯一的女上师。” 影卫指挥使继续说道: “关于她的消息很少,据我猜测,大概是凡境六重,练气境界,比夜叉王摩罗略逊一筹。” “只不过乾闼婆所修行的武学,极其古怪,需要注意。” “此女身具无色之香,无声之音,一言一行,蛊惑人心,勾动欲念,非常邪门!”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翻看谍报公文,大抵把这两人的底细摸清楚。 片刻后,鸩卫指挥使朱俭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寒声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元蒙当真是贼心不死!” 如果把这两个人,当做被剿杀的乱臣贼子,可以动用任何手段。 黑龙台大可用强弩利箭,铁骑冲锋,将其活活耗死。 在这方面,鹰卫麾下的缇骑甲士经验丰富。 哪怕凡境八重的神变大高手,只要舍得用人命堆,照样有成功的几率。 可惜,对方明面上是使团,涉及两国之间的邦交关系。 兹事体大,不能贸然动手。 “我刚得知的情报,使团三天前已经进了拥雪关,往燕云十六城走,只需半月,可到天京。” 周温麾下的影卫,负责谍报侦缉,消息最为灵通。 沿途当中,各种伪装的谍子、探子对元蒙使团密切关注。 “这么快?” 狼卫指挥使蒋恭有些诧异。 从边关到天京,即便是快马疾驰,至少也要一月之久啊。 何况那元蒙使团人数众多,更加拖慢脚程。 “摩诃无量宫有驯养一种体型庞大的怪鸟,叫做‘灵鹫’,可乘人腾空,度还极快。” 影卫指挥使周温解释道。 “拥雪关之战的惨败,就是草原狼骑乘坐灵鹫,打开城门,起突袭。” 鸩卫指挥使朱俭有听闻这件事,他扫了一眼武道境界最高的纪良。 单纯以实力判断,黑龙台四大指挥使加在一起,未必能挡得住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之主。 人家是武道正宗,而他们却是朝廷官员。 实力有差距,也属正常。 但官面上的人物,往往更看重能力和权势。 本身的境界,反倒不算什么。 “届时我会邀请天龙禅院般若堂的座,圆慧大师,还有云中居的大弟子,‘惊雷剑’宋青山,连云山的掌门松鹤子……他们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武道修为也不差。” “有这些人坐镇,我不信那两个草原蛮子,还能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鸩卫指挥使朱俭轻哼一声。 有的门派把黑龙台看做朝廷鹰犬,势同水火; 可也有的门派恨不得立即攀附上来,抱住这条粗大腿。 背靠大树好乘凉。 江湖高手再怎么桀骜不逊,再怎么洒脱自由,总离不开衣食住行四个字。 论起世俗之物的供养,除却那高高在上的六座圣地,谁能比得过王朝? “我们不想些办法,让大统领出手吗?” 狼卫指挥使蒋恭问道。 “依我看,摩诃无量宫派出两位八部众的高手,肯定是存了试探的意思。” 鸩卫指挥使朱俭语气果断,拒绝道: “大统领参悟武道,突破在即,这点儿小事,不必去打扰他!” 憨厚汉子似的狼卫指挥使微微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缄口不言。 其余两位指挥使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似是默许。 对于护龙大统领还活着这个消息,陛下很高兴。 可在朱俭等人看来,未必是好事。 权力这样美妙的东西,握住了就不想再松开。 大统领闭关数十年之久,四位指挥使大权在握。 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平白多了一位顶头上司,心里多少都有些不乐意。 “诸位,这一次元蒙使团进京,咱们一定要把差事儿,办得漂亮!” 朱俭扫视一圈,沉声道: “千万不能让那帮草原蛮子涨了威风,自家灭了志气!” “咱们要让陛下看到,不管有没有大统领的坐镇,黑龙台都能办好事!” 其余三人纷纷点头,觉得鸩卫指挥使说得有道理。 论起武道修为,他们与先天大宗师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巨大鸿沟。 可说到执掌一卫机构,御下手段,官场权术……大统领未必及得上自己。 “朱指挥使所言甚是,大统领闭关这么多年,我们还不是照样当差办事,从未出过纰漏!” 周温摸出一把折扇,轻轻摇晃着。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那两个草原蛮子,来到天京城,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 …… 半月之后。 “您来到了内廷重地,提取到了翻天三十六路奇!” “是否烙印?” 赵穆睁开眼睛,微微点头。 随后。 整个人犹如鬼神一般。 脚不沾地,穿廊过道,迅离开。 “元阳,玄阴,二炁已成,是时候应该突破了。” 第二十六章 一夜之间,连破两境 翻天三十六路奇。 出自《神州奇侠》。 乃是“君临天下”李沉舟的武功绝学。 讲究炁为神,意为体,形为用,内里涵盖三十六路无穷变化! 虽然无招无式,但只要修炼有成,寄诸于百般兵器以至拳掌爪腿任何武技,均可融合无间,挥出惊世骇俗之强大威力。 并且攻守兼备,身法飘逸, 奇功之名,当之无愧。 “居然还是港漫版本。” 回到长乐宫寝殿,赵穆体会着刚刚烙印下来的这门上乘武学。 翻天三十六路奇,演化万千,涵盖各类。 或拳,或掌,或爪,或腿。 皆可化为杀招! 而且。 之后对于武道的见识越高,武学的见解越深。 拳脚指掌之间,所蕴含的杀伤性就越强。 简直就是一门包容性极强的万能武功。 “正好为我所用。” 赵穆仔细感悟。 将那一股“翻天覆地,拳倾天下”的霸道意境,深深地烙印在心间。 此时,脑海之中。 神秘石钟轻轻震动,流淌出一行行文字。 【赵穆】 【五百年真气】 【虎魔炼骨拳,藏形敛息诀,明神武典,冰心诀,穹天圣典,翻天三十六路奇】 “勉强能称得上一句,武学宗师了。” 赵穆微微一笑。 他当前的实力,自然当不起“武道宗师”四个大字。 可若是只谈武学见识,宗师之名,倒也配得上。 世间还有谁,可以像他这样,一人坐拥好几门神功绝学。 而且还能将之融会贯通,全部学会。 “凡境三重耽误太久,终于能够突破了。” 赵穆盘坐于床榻上,开始着手凡境四重,搬运境界的冲关。 消化那枚九窍金丹后,他的体魄强悍到一个匪夷所思的恐怖程度。 那些越积越多的精纯内力,好比从原本装满一个木桶的水量,倾倒进了一方池塘,立即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因此,赵穆转化成为真气的度,提高了数十倍不止。 周身窍穴之内,早已有半数都填满了元阳炁,饱满到快要溢出。 而后,他又花费半个月的时间。 终于把第二道真气,玄阴炁打磨得无比精纯。 “凡境三重,足足卡了我数月之久。武道修行,实在是逆水行舟。” 赵穆积极地反省自己,认为接下来要着重于境界的提升。 定个小目标! 争取在周天子寿宴之时,完成能够达到练气之境! 半年不到,连破六境。 说出去,恐怕无人会信。 只觉得是痴人说梦。 要知道,那些圣地正宗的嫡传、真传,都未必有这样惊人的突破度。 何况于,囚于冷宫的废人皇子。 “凡境三重,是打通人体关节,外窍内穴,把内力化为真气。” “而凡境四重,则要更进一步,用窍穴之内潜藏的真气,冲开眉心祖窍,初步开精神。” 赵穆将这些关键的要点,牢记于心中。 按照霍如烈的武道经验,从凡境四重开始。 此后每一次尝试冲关,都有危及性命的巨大风险。 例如,用真气冲击眉心祖窍。 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一步,便有可能成为一个头脑痴呆的傻子。 换成其他的皇子,肯定会派高手护持,以防万一。 可枯守冷宫的赵穆,显然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破!” 他运起窍穴之中,互相缠绕的阴阳二炁。 沿着脊椎大龙,向上冲去。 随着赵穆出一声如闷雷般的低喝,整个人的精神分外凝聚,化为一体。 体内五百年的雄厚真气,直直地轰进脑海! 咚! 犹如晨钟暮鼓,倏然敲响。 赵穆身形猛然震动,好似看到一道横亘的门户。 上面沟壑纵横,格外神秘。 翻滚升腾的阴阳二炁,毫不停顿,狠狠地将其撞开! 轰隆! 天地辽阔! 赵穆隐约之间,感觉到识海之内,精神凝练。 仿佛承接天地精气,沐浴于温泉暖流。 一种格外舒畅的感觉,包裹住了全身。 眉心祖窍打开后,细微的精神化为一股股澎湃的力量。 肉身壮大精神,精神滋养肉身。 两者相辅相成,融合成为强横无比的武道力量。 “成了?” 赵穆稍微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依照霍如烈的说法,打开眉心祖窍极其危险。 往往需要尝试五六次之多,待到摸清楚其中的轻重缓急,方能一举功成。 “这就是积累深厚的好处么?突破境界,水到渠成,没有丝毫阻碍。” 赵穆眉宇之间,充盈着强烈信心。 整体的气质,也生了微妙的变化。 虎魔炼骨的凶悍暴戾, 明神武典的堂皇大气, 冰心诀的淡漠无情, 穹天圣典的缥缈高远, 翻天三十六路奇的霸道强横…… 每一门神功绝学,其中都会包含创立者的见识、理解,乃至于观念。 赵穆打通眉心祖窍,初步开精神。 便如同熔炉一般,将所有杂乱之物逐渐整合,炼成一体。 “头脑清明,思维敏锐,如果说凡境三重,是肉体上的脱胎换骨,那凡境四重就是精神上的巨大蜕变。” 总结感受完毕,赵穆深吸一口气,没有收功休息。 反而再次运使阴阳二炁,由上往下,轰击而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得益于刚打通眉心祖窍,赵穆捕捉到冥冥之中的一抹灵觉。 他感觉以自己的积累,即使再去开辟丹田,铸就道基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既然如此,索性一次性搞定。 省得错过机会,耽搁时间。 “聚集天之万宝,养我胎之元精……” 默念口诀,赵穆心意愈坚定。 两道真气飞快旋转,化为阴阳二色,落于脐下三寸。 如重物坠地,震得周身动荡不已。 凡境五重的冲关风险,也不比四重差上多少。 开辟丹田气海,一旦功败垂成,全身气血逆流。 轻则半身瘫痪,重则七窍流血,暴死当场。 “我当功成!” 赵穆面色淡定,舌抵上腭,吐故纳新。 鼻息之间,有一缕缕细小如蛇的白气伸缩不定。 由快到慢,逐渐均匀,直至若有若无。 大约一盏茶的时辰,体内出巨响,开天辟地也似。 虚幻的丹田一蹴而就,直接成功。 窍穴之内的五百年雄厚真气,悉数涌进缭绕神光的无边海洋。 一经真气注入,丹田骤然凝实,气海焕出惊人的生机。 “这就是道基?” 赵穆内视之下。 丹田气海,神光浮动。 阴阳二炁,化为水火之相,互相缠绕。 这便是凡境武夫,最关键的一个阶段。 “接下来就是熔炼精血,显化根骨了。” 赵穆思忖着。 所谓精血,就是气血极度凝聚,所产生的先天精粹。 人的胚胎成形之前,便是精血孕育。 婴儿出生,这一阶段,放在道经、拳经里,是为先天化为后天的过程。 凡境五重,筑基境界的修行,就是重新凝练精血,显化自身根骨。 洗去后天之气,更加接近先天之体。 只要完成这一步,躯体机能将格外强大。 甚至能数月不食,做到道家所说的养生辟谷。 “一夜之间,连破两境。” 赵穆呼出一口气,眼中甚是满足。 无论外面风云跌宕,他只待在这座冷宫里,安心修行。 第二十七章 无君无父,与禽兽何异 天京,乃善之地。 曾是六朝古都,历经数千年的风吹雨打,兵戈战火,始终屹立如初。 无论哪一个王朝崛起,最后都会选择定都于此。 从大晋,大运。 再到大肃,大周。 皆是如此,无一例外。 至于为何,众说纷纭。 有人说,天京是世间最为庞大的一座风水阵法。 数千年前,大神通者施展法术,挪移山岳,搬运江河。 这才造就了,传说中的“四灵齐全,龙蟠虎踞”的宏伟格局。 也有人说,天京城帝王气深厚,乃是两大龙脉的交汇之地。 有风水相师观山川地势的走向,现西方昆仑山脉,北方燕然山脉。 两股庞大的地气,齐聚于此。 加上沧浪大江环抱,使之水脉不绝,阴阳相济,成就了一等一的真龙气象。 诸如此类的说法,层出不穷,分不清真假。 “我觉得那些江湖术士,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影卫指挥使周温摇着折扇,凭栏远眺。 “纪指挥使,你看啊,钟鼎山其势如龙,清凉山状似白虎,加之这条朱雀长街,再汇合皇城内的玄武大湖,真好就是四灵齐聚,龙气升腾的景象啊!” 面相阴柔的鹰卫指挥使纪良,忽地眯起眼睛,冷笑道: “妄议皇城格局,附会玄学之说……周指挥使,还是慎言为好,小心被人听见,狠狠参上一本!” 气质斯文的周温并不在意,淡淡道: “参我一本?咱们黑龙台监察百官,巡狩天下,那帮子清流,言官,敢有半句废话么?他们没那个胆子!” 纪良没有接话,端起桌案上的剑南烧酒,浅浅抿了一口。 楼阁之外,便是熙熙攘攘的朱雀长街。 天京城中的居民,喜欢叫它“天街”。 盖因,这条可容纳八辆大马车并肩驱驰的笔直长街。 是从皇城南门延伸出来,直到外城的明德门。 每日开通集市的鼓声一响,城外百姓和西域外国的商队,便会蜂拥而入,造就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 纪良和周温,所处的地方。 是朱雀长街最有名的酒楼,“万隆记”。 各式菜肴,精致点心,美酒陈酿,应有尽有。 许多达官贵人,富有商贾都经常来。 只不过,往日里气氛火热,人声鼎沸的万隆记。 今天却格外安静,门庭冷清。 “你我是为了等那元蒙使团入京,何必这样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 纪良眉头皱了皱,声音冷淡。 他和周温,两位指挥使坐在三楼雅间。 其下两层,都是穿玄鱼服,配绣春刀的黑龙台卫兵。 客人还未进门,就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意。 谁还敢走进来点菜吃饭! “黑龙台办事,何时低调过?那元蒙使团今日就会抵达天京,我和朱指挥使谈过了,打算在进城之时,试探他们一二。” 周温收起折扇,脸上现出自信笑容。 “云中居的大弟子,‘惊雷剑’宋青山,凡境六重,练气巅峰的境界,一手快剑,使得极好。” “还有那连云山的掌门松鹤子,也是六重练气的水准,修炼一门《九鼎炼神法》,真气之精纯,少有人及。” 纪良微微挑眉,似是明白过来: “你们要在使团进城之时,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周温俯视着朱雀长街的行人,点头道:“正是。” “那帮草原蛮子,若是真的心存挑衅,必然会在陛下接见他们的时候,大放厥词,做出不敬之举。” “到时候,即便黑龙台派出高手应对,也会惹得龙颜不悦。” “与其坐等对方出招,不如先下手为强,趁早杀一杀摩诃无量宫的锐气!” 纪良冷哼一声,揶揄道: “算盘打得是好,可要是输了呢?” “那夜叉王摩罗凡境七重,龙象高手,区区两个练气巅峰,未必拿得下来。” 周温大手一挥,毫不在意道: “能试探出对方有几分功力,那也是好事。” “再说了,天龙禅院般若堂座,圆慧大师,才是黑龙台的最后底牌。” “上阴学宫的周天榜,共有三十之数,神变,大宗师方才有一席之地。” “其下还有日、月、星三张武榜,以各个江湖好手的战绩排名。” “圆慧大师日字武榜排名第三,凡境七重巅峰,镇压两个摩诃无量宫的邪魔外道,还不是手到擒来!” 纪良闻言,无话可说。 般若堂座,“法僧”圆慧的名号,他也是听过的。 只不过,稍后他又说道: “影卫,鸩卫,如此积极,尽心尽力,迫不及待要杀一杀元蒙使团的风头,怕是因为那位……大统领吧?” 周温也没否认,笑着反问道: “纪指挥使,你当真觉得,黑龙台需要一个不理俗务,却独揽权力的大统领?” 纪良顿时沉默,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无论是你,还是其他几位指挥使,乃至于……陛下!当真就愿意接受大统领的出现么?我看未必!” 周温用折扇敲击着手掌,从容说道: “纪指挥使,你与那江湖中人打交道这么多年,应当也明白一个道理。” “凡是会几下拳脚,懂一点武功的江湖草莽,谁会把‘律法’,‘皇权’,‘天子’,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那位大统领连陛下的旨意都置之不理,已经出关,既不进宫面圣,也未到黑龙台来,可见其桀骜。” 这位影卫指挥使捏着生骨折扇,停顿了一下,轻哼道: “说是护龙,镇压大周国运,可观其言行,那大统领与十大正宗的武道强人有甚区别?轻礼法,蔑皇权,无君无父之人罢了!” 纪良深吸一口气,震惊道: “你倒是敢说!” 无君无父,乃禽兽也。 周温直言那位护龙大统领,目无君上,如畜生豺狼无异。 这样严厉的指责,要是落到对方耳中,他恐怕小命难保。 “有何不敢?我大周有武安侯,有百万甲士在!哪里需要一个有名无实的大统领!” 周温眉头一挑,朗声道: “外界都传闻,是大统领拦截摩诃无量宫的智珠法王,保住大周江山,可谁人记得,黑龙台四卫几乎全军覆没,四大指挥使死了三个,唯一存活之人,终生残疾,咳血半年,病逝床榻!” “贪天之功,沽名钓誉,此等恶贼,比得上为国尽忠的武安侯么?” “也就是侯爷没有成就先天大宗师,否则陛下怎么可能容得下这样一个窃居高位,不遵皇权的老匹夫。” 纪良忽地想起,影卫上一任指挥使,好像就是咳血而死。 那人正是周温的老师。 他摇了摇头,饮尽那杯辣喉咙的剑南烧酒,淡淡道: “你这些话,怎么不在那日当面说?” 周温嘿嘿一笑,并无半分尴尬: “我又不是蠢人,平白跟一位先天大宗师去讲理。” “而且老实讲,我是不信那位大统领天寿即将耗尽,还能逆反生机,死中求活,有所突破的。” “他不肯交还太极纯阳棺,也不愿进宫面圣,怕是自身出了什么茬子,根本行动不了!” “所以啊,黑龙台终究是陛下的,也是我们的,跟大统领没什么关系。” 纪良默默无言。 周温如此肆无忌惮,坦率直言,怕是得了某些风声。 莫非,武安侯要突破了? 大周若能添上一位新的先天大宗师,那垂垂老矣的护龙大统领,自然就没多少价值了。 “来了!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之主!” 纪良收敛揣测的心思,徐徐站起身来,远眺过去。 明德门口,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出现于他的视线里。 第二十八章 城门一战,周人皆是病夫 元蒙使团半个时辰前,便抵达了天京城外的驿馆。 妥善处置了那头体型庞大的灵鹫飞鸟,递交出使公文。 按照规矩流程,这才顺利进城。 走在使团前面,为的两人。 正是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 一者面相凶恶,体格魁梧。 双臂有青黑巨蟒,择人而噬。 一者容貌出尘,气质庄严。 纵使宽大的藏红僧袍,也难掩住窈窕身形。 夜叉王,乾闼婆。 这两人踏进明德门,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元蒙使团,引来众人注视。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雄城。” 长相凶恶的夜叉王摩罗,望着高达数十丈的厚实城墙,不由感慨。 他长于草原,确实没有见过如此宏伟的大城。 纵使是神变大高手,一口真气提起,凌空虚渡,也未必能飞过去。 “只可惜,拦不住大宗师。” 而后,夜叉王摩罗又是冷冷一笑。 先天大宗师视险峰如平地,区区一座城池,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对着旁边的乾闼婆说道: “天京城如此繁华,神州中土如此富庶,可周人却为何如此软弱?半点都比不上草原上的大好男儿,白白浪费这等肥沃的土地,美丽的风景!” “汗王说得对,就应该劫掠他们的财富,将其狠狠地奴役,用鞭子,铁骑和弯刀,使他们臣服在长生天的脚下!” 吸引城门口所有目光,仿若天女降世的乾闼婆,并不想理会夜叉王摩罗。 她朱唇微张,声音如珠玉落盘,清澈好听: “有人要来寻我们的麻烦了。” 夜叉王摩罗眉头一皱,精神灵觉如同罗网,向着四周搜索,立即现端倪。 “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周人都是这样的懦夫么?” 他冲着一处方向,运使真气。 猛地声,震动四周气流。 这一下子,好似平地起惊雷。 守城门的卫兵,路过的商队,摆摊的小贩…… 忍不住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莫非都像阁下这般无礼?” 一袭白衣,气质潇洒的青年剑客,当即越众而出。 腰间那口藏于鞘中的长剑,颤鸣不已,抵消扑面而来的滚滚音波。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有些恼怒。 按照之前与黑龙台说好的计划,自己应该脚踩众人的肩膀,踏空而来。 当街拦住元蒙使团,甩手投出一封挑战书, 如此一来,既全了礼数,也不至于落下一个破坏两国邦交的名头。 而且无论输赢,都会传为一段美谈,扬名江湖。 可眼下! 青年剑客的行踪直接被喝破。 接下来再登场,便失了先机,显得有些狼狈。 “你这人说话却也好笑,自己心怀不轨,想要当众拦路,博取名声,现在反而倒打一耙,说我无礼!” 夜叉王摩罗并非满脑子都是肌肉的莽夫,他斜睨了一眼青年剑客,毫无顾忌拆穿对方的心思。 “我还以为什么是高手!原来才区区练气巅峰,敢拦我的路,这么急着寻死投胎?” 青年剑客闻言,心中恼怒更甚。 恨不得当即拔剑,斩了这个摩诃无量宫的恶僧。 他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唰”的一声,甩出那封挑战书。 真气灌注之下,薄薄纸张如若金铁。 切开坚硬的青石长砖,插进去半寸之深。 这一手,显示出了青年剑客妙到毫巅的细微劲,以及百年以上的精纯真气。 “云中居的大弟子,‘惊雷剑’宋青山,确实名不虚传。” 凭栏远眺的鹰卫指挥使纪良,眼睛微微一亮。 同为凡境六重,练气境界。 他自问做不到如此收随心,轻重自如。 “江湖上能闯出名号的,又有哪个是简单角色。” 周温打开折扇,一副等着要看好戏的期待神色。 “宋青山出身博陵宋氏,勉强算是望族。” “自幼拜进云中居,得了真传,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纪良眉头一皱,轻声问道:“这样的人物,如何会听黑龙台的吩咐,去挑战高出自己一个境界的夜叉王摩罗?” “我说,纪指挥使,你平日里怕是痴迷练武,忘了黑龙台真正的依仗。” 周温似是觉得好笑,颇有几分得意道: “他父亲宋致远,乃是正三品的翰林院学士,虽有官职,却无实权。” “前些日子犯了点事儿,已经被狼卫捉拿下狱了。” 纪良恍然,淡淡说道:“那这位‘惊雷剑’,还挺孝顺。” 十大正宗的真传弟子,听着很威风。 可没到掌门、座那个等级,在黑龙台眼里与普通江湖散人也无甚区别。 “拭目以待吧。” 周温一手摇晃折扇,一手撑住栏杆,胸有成竹。 “宋青山行迹已经被察觉,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头,可能要糟。” 纪良是黑龙台第一高手,久经江湖,经验丰富,自然有几分眼力。 周温摇头不语,他也没想让宋青山赢下夜叉王摩罗。 除他以外,他和鸩卫指挥使朱俭还安排了连云山的掌门松鹤子,金沙帮的供奉罗霄生。 皆是成名已久的狠角色! “你们大周是没有高手了?让你出来拦路?爷爷就站在这里,你若是让我退了一步,便算你赢!” 夜叉王摩罗怪笑一声,看也不看那封挑战书,一步踏出,将其踩在脚下。 双手抱胸,冷眼瞥向青年剑客,似乎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如此托大,未免太猖狂了!” 宋青山自知境界差了一些,可能不是对手。 因此,只求能试探清楚,夜叉王摩罗的武功虚实。 要是能打个平手,安然身退,还可以搏个名声。 月字武榜上的排名,兴许可以再进一步。 “云中居,宋青山,请指教!” 当众之下,宋青山风度翩翩,礼数做足。 仓啷! 长剑出鞘! 一道寒光遍照长街! 看热闹围观的路人们,下意识后退几步,害怕被波及。 嗡嗡!嗡嗡嗡! 那口三尺余的青锋长剑,受到真气灌注,劲力震荡,出细微的弹动。 恍如一声接着一声的轰鸣惊雷! 不断炸响! 数十道剑光,于一息之间分化而出,直刺夜叉王摩罗。 出剑之快、之疾,让人顿时生出一种避无可避的骇然之感。 “快若闪电,声如惊雷!果然,江湖里只有叫做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名号!” 纪良不由赞了一句。 “云中居的内门大弟子,岂是一般人可比!” 周温点头附和。 眼见那夜叉王摩罗托大。 宋青山甫一出手,便是杀招! 二十八道剑势如怒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叠加。 而后迸出惊雷似的剑光,笼罩夜叉王摩罗全身各处要害。 百年真气的灌注之下,哪怕是铁打铜铸的坚硬躯体,也要穿出几个血洞来! “不过如此。” 夜叉王摩罗面带不屑。 如刚才那样。 鼓起胸膛,吐气开声! 吼! 宛若佛门高手,作狮子咆哮。 音浪喷薄,撕裂大气。 宋青山那袭白衣贴紧身体,猎猎作响。 凝定的眼神,倏然有些松散。 手中所握长剑偏移抖动,一往无前的惊雷气势,也为之一滞。 抓住这一刻的机会,夜叉王摩罗如闪电般探出两指,稳稳夹住刺来的长剑。 力贯周身,猛然劲。 那口称得上是“利器”的三尺青锋,顷刻折断。 化为几点寒光,悉数打在宋青山的身上。 白衣染血! 倒飞而出! “我平生最讨厌你这样软绵无力的剑客!跟娘们儿一样!” 夜叉王摩罗啐了一口,大步踏出,俯视着血流如注的宋青山。 “大周皆是你这样的病夫,弱者?难怪会在战场上,输给我元蒙的男儿!” 第二十九章 横行无忌,耀武扬威 城门一战,云中居大弟子宋青山,一招败于摩诃无量宫的夜叉王摩罗。 后者当着天京百姓,口出狂言,大放厥词。 把大周子民,称之为“病夫”,“弱者”,多加羞辱。 事后,引一片哗然。 原本成竹在胸的影卫指挥使周温,脸色极为难看。 宋青山输得难看,没有试探出有用的东西也就算了。 可那夜叉王摩罗似乎识破了黑龙台的计策,并未打算应付一波又一波的江湖高手。 而是,选择把一场挑战比武闹大,弄得无法收场。 若无人击败于他,那岂不是等于说。 大周所有的武道中人,都成了“病夫”,“弱者”? “这个贼秃驴佯装粗莽,暗藏毒计!真是可恶!该死!” 回到黑龙台的府衙,周温有些气急败坏,眉宇间杀气四溢。 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天子的耳中。 届时,黑龙台必然要落一个“办事不力”的评价。 “那密宗和尚倒是胆大,敢在城门口放出狂言,这句话一经说出,天京城中的所有高手都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接连登门,出挑战。” 纪良保持着镇定,没有失去方寸,思考着说道。 “那贼秃驴显然是有这个自信,同境界内,没有谁能赢他!” 周温愤恨道。 “朱指挥使去天龙禅院了,还未返回,般若堂座圆慧大师应当还在路上……若是连续三日,没有高手能降伏此人,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反而给摩诃无量宫扬名!” 纪良眉头微皱,意识到蹊跷之处。 那夜叉王摩罗初至天京,应当不了解情况。 可观其行为,却好像早有预谋。 即便黑龙台没有派出宋青山,对方恐怕也会加以挑衅,激怒众人。 “要不去请武安侯?” 纪良自忖,他全盛时期也未必能胜得过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夜叉王摩罗。 眼下,天京城内。 能够稳压此人一头的,怕是只有凡境八重,神变巅峰的武安侯赵恺了。 “不行!侯爷如果出手,那便是用境界压人,难保那位元蒙帝师会不会亲至天京!” 周温倒是心细,想到这一层,连忙摇头否决。 大周与元蒙,一者势弱,一者力强。 摩诃无量宫之所以如此挑衅,说不定就是为了撕毁燕州盟约,重启战火! “那就找几个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高手!我不信这个密宗和尚,当真就是同境无敌!” 纪良面露狠色。 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性格。 惹得急了,率领缇骑围杀夜叉王摩罗,这等事情也做得出来。 “我刚翻了名册,灵鹤观的云尘子,八十万禁军总教头的林都尉,刀剑盟的骆玉龙……总共就这么几个。” 周温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说动出手倒是好办,只不过未必有十足把握,能赢得了那贼秃驴!” 城门一战,他已经看出来了。 夜叉王摩罗看似粗豪,实则心细。 纵使对上低上一个境界的惊雷剑宋青山,他也是先喝破行藏,逼迫对方登场。 再佯装托大,让云中居大弟子出杀招。 最后用狮子吼之类的功法,震慑对手精神,一招将其击败。 “此人善于比斗,且步步为营,有些难缠。” 周温之所以,要用几个练气巅峰的高手去试探夜叉王摩罗。 就是想探清虚实,了解摩诃无量宫的武功招式。 武夫之间的斗阵厮杀,谁能知晓对方的武学路数,真气品质,有何杀招,能占很大便宜。 “不管有无把握,都要派人顶上去,否则让元蒙气焰大涨,大周武人以后还抬得起头么?黑龙台以后也要沦为笑柄!” 纪良收起其他的心思,果决说道。 “好!我去找人!” 周温捏紧生骨折扇,用力点头。 莫说天京城中,即使是大周境内。 除去三大正宗的掌门、座,神变巅峰的大高手,谁敢不卖黑龙台的面子? …… …… 几日后。 不管外面是如何风云激荡,暗流汹涌。 赵穆只是养心养气,练武练功。 这天,他正坐在书斋。 忽然便听到一阵欢快脚步,抬眼一看,弟弟赵原出现在门口。 “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 赵穆淡淡笑着,诸位皇子成年之前的生活并不轻松。 太傅教学的功课繁多,还要打熬肉身,锤形淬体。 每天得闲的时间少之又少。 “嘿嘿,好久没见到皇兄了,所以过来看看!” 赵原一扫平日里的冷面孔,小脸上洋溢着欣喜笑容。 他终究是个孩子,见到亲近之人,便维持不住皇子的礼仪风度。 “皇兄常年待在冷宫,我没事就想过来陪你一起说说话,解解闷!” 赵原靠坐在旁边,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本风土志。 一边装模作样看着,一边偷偷瞧着赵穆,倒是显得有几分可爱。 “我正好也有些累了。” 赵穆嘴角微翘,放下手中书,伸手揉了揉弟弟赵原的脑袋。 通过感知气血,大概了解到对方的武道境界。 凡境二重,锤形大成。 相较于寻常武人,进度颇为迅。 “筋肉饱满,骨骼坚硬,想必是已经学了虎魔炼骨的功夫。” 赵穆曾把《虎魔炼骨拳》的招式图,抄录下来,藏于蕴含霍如烈残念的册子当中。 为的就是,让弟弟赵原学武的根基更加牢固,未来能走得更远。 “皇兄有听说,元蒙使团入京的事儿没?最近天京城都是议论这事儿!” 赵原蹭了蹭按在头上的那只手掌,而后说道: “有个密宗和尚入城的时候,遇到云中居的剑客挑战,他打败对手后,居然放话说大周武人都是病夫。” “此言一出,惹得许多江湖高手,每天守在会同馆的门口,等着下挑战书。” 赵穆眉头微挑。 元蒙使团? 密宗和尚?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元蒙帝师拔思巴所在的摩诃无量宫。 “那和尚是什么境界?” 赵穆故作好奇。 “听禁军的教习说,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高手,放在江湖里,足够开宗立派了。” 赵原喝了一口端上来的茶水,继续说道: “这些天来,担任禁军总教头的林都尉,灵鹤观的云尘子道长,还有什么刀剑盟的大当家,一个个都铩羽而归,没能胜过那密宗和尚。” 赵穆心下微微惊讶。 三人之中,他只听过禁军总教头,林世衡的名字。 说是这位都尉,长得“豹头环眼,燕颌胡须”,因此得了一个“豹子头”的绰号。 本身有惊人的艺业,擅长棍棒枪法。 诸位皇子的兵器搏斗之术,多是由此人负责。 “林都尉都输了?” 赵穆有些意外。 摩诃无量宫的和尚都这么厉害? 凡境七重,龙象境界。 佛经有言,水行之中龙力最大,6行之中象力第一。 所以,龙象境界的武道中人,开肉身极限,打磨到极其恐怖的地步。 举手投足,便有蛟龙之力,神象之气势。 可以说金刚不坏,勇猛无匹! 同境界之间的比拼,绝没有那么容易分出胜负。 可那密宗和尚连赢数场,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是啊,那密宗和尚的武功很古怪,七道光轮加持,有如罗汉在世,一连十八拳,把林都尉的精铁长枪都打折了。” 赵原绘声绘色说着,仿佛他在现场亲眼所见。 “也就是天子脚下,各大门派收敛爪牙,否则引来三大正宗的高人,这和尚未必能有现在的威风。” 赵穆轻轻点头,王朝与宗门本来就关系微妙。 加之有黑龙台四大卫,武安侯赵恺坐镇。 谁会想不开,把自家山门放在天京。 “这样一来,黑龙台怕是要受到责罚。” 赵穆心念一转,无声想道。 摩诃无量宫的门人,如今在大周天京耀武扬威。 这要是传到天子耳中,必然会雷霆震怒。 估计,四位指挥使都要跟着倒霉。 “反正跟我没有关系。” 赵穆微微摇头。 这些天来,他每日要么待在地宫石室,参悟武学; 要么运转真气,服用各种补益躯体的丹药,凝练精血。 凡境五重,筑基境界。 乃是熔炼精气,凝聚精血,显化根骨。 下者十五,中者三十,上者六十。 赵穆服用过血菩提,补气、养脉丹药,乃至于九窍金丹。 各种雄浑药力藏于体内,如今统统激,融入丹田气海,化为先天精血。 体魄之强壮,一日胜过一日。 安心升级,可比出去找事快乐多了。 “朝廷这边准备什么时候接见元蒙使团?” 赵穆随口问道。 “应该就是明天了,中午接见使团,晚上设宴招待。” 赵原回答。 届时。 诸位皇子都要出席。 他也不例外。 第三十章 夜宴之前,藏密智能书   翌日。   黑龙台府衙。   “我才离开几天,怎么就是这样的局面?你们竟然任由那夜叉王在天京逞凶!”   返回天京的鸩卫指挥使朱俭,扬手指着坐在下的两位同僚,阴沉问道。   天龙禅院的山门立于中州,影响力辐射周遭十四郡,三十二县。   堪称是庞然大物!   从天京出,快马飞驰,往返最快也要四日之久。   等到朱俭亲自把那位压阵的般若堂座请过来,摩诃无量宫的夜叉王已经连胜三日七场,赢下众多高手。   “我低估了八部众,没有料到他们的消息竟能如此灵通,提前做好了防备。”   周温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   这些天来,他连续请了好几位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武道高手。   其中不乏有像林世衡那样,久经战阵的禁军都尉。   也有江湖经验丰富,从刀山火海里闯荡呼出来的刀剑盟大当家。   没成想,他们都不是那夜叉王摩罗的对手,逐一落败。   “也不能全怪周指挥使。据我观察,那摩诃无量宫的秃驴八成是耍了手段!”   纪良跳出来打圆场,沉声道:   “每回下战书,乾闼婆都立于场外,站在夜叉王二十步以内,极为靠近。”   “我曾听说,摩诃无量宫有一门借力合击之法!”   “让数人同修一种真气,相互之间能够补足,一旦对敌,便等同于以多打少,颇为奇诡!”   朱俭铁青着脸,拂袖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那夜叉王斗败众多高手,岂不是正好证明了我大周无人,任由一个贼秃驴踩在头上撒野!”   “陛下那边已经是不好交待,黑龙台如若不能挽回错误,将功补过,我们几个老实摘掉这身玄鱼服,回家种地去吧!”   纪良无奈叹气,本以为请动几位高手,可以好好杀一杀摩诃无量宫的气焰威风。   谁知道棋差一着,反倒被人家给打脸了。   “我等明白。如今有般若堂座圆慧大师压阵,那夜叉王想必也不敢闹事了。”   周温压着嗓子说道。   “但愿如此!今日元蒙使团面见陛下,务必别在弄出什么乱子!”   朱俭余怒未消,一掌拍在厚实的桌面上。   震得茶杯跳起,茶水溅落。   “依我看啊,何不如去求武安侯动手,直接在今晚的宴会之上,狠狠折辱那两人。”   狼卫指挥使蒋恭的浑厚声音,倏然从门口响起。   “即便事后引得那位元蒙帝师震怒,借此难,撕毁盟约,我们还有大统领……”   朱俭和周温闻言,皆是额头青筋一跳,眼底掠过复杂神色。   两人收敛情绪,清了清嗓子,各自说道:   “大可不必!燕州会盟之所以达成,陛下宁愿割让拥雪关,正是不想看到战火四起,那样只会平白损耗大周的国力,劳民伤财,殊为不智!”   “再说了,蒋指挥使!你就这么笃定,大统领能胜得过拔思巴?”   “那位元蒙帝师于十年前成就先天大宗师,正是日如中天,气血鼎盛的时候。”   “反观大统领,曾一度天寿耗尽,大限将至,哪怕有所领悟,再进一步,怕是也没有你想得那般厉害。”   鸩卫、影卫,这两个指挥使仿佛商量好似的。   彼此一唱一和,你一句我一句。   愣是把蒋恭噎得说不出话,只得讪讪笑道:   “我就是随口一说,两位指挥使不必当真。”   这样一幕,落到坐山观虎斗的纪良眼里,不由地心头微凛。   看来黑龙台当中,有许多人都不想看到大统领出现。   ……   ……   “您来到了建章宫,提取到了藏密智能书!”   “是否烙印?”   赵穆双手负后,站在一座仙人承露盘面前。   此雕像,高二十丈,大七围,以纯铜浇铸。   大致造型是仙人双手托住圆盘,承接天上露水。   听说是前朝天子,迷信长生之法,听任方士之言。   认为把上天降下的露水,跟玉石研磨成的粉屑调和饮用,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特地劳民伤财,花费无数,铸造这座仙人承露盘之像。   “长生不死,自古以来也没见谁做到过。”   赵穆摇头感慨,袖手离去。   他自从突破到凡境五重,筑基境界。   对于诸多武学的见识理解,以及运用操弄,更上一层楼。   尤其是那门藏形敛息,和光同尘的匿迹之法,愈纯熟。   如今随意游走于皇城大内,也不虞被人现。   “《藏密智能书》,好生耳熟。”   回到寝殿,坐于床榻上的赵穆仔细想了一会儿,这才记起这门武功的出处。   《藏密智能书》,来自黄易《破碎虚空》。   乃是蒙古三大高手之,外号“魔宗”的蒙赤行,所修炼的绝学。   此人的名字,对于许多人而言可能很陌生。   但他有个极其出众、出名的弟子,名为“庞斑”。   这门《藏密智能书》,是一种极其奇诡,防不胜防的可怕武学。   能够把精神力量转化为物质,达成之后,随着七情六欲之波动,足以实现扭曲现实,变化万物。   简直犹如神魔一般!   顺便一提。   另外两位蒙古高手。   一是被成吉思汗封为西藏之王的八思巴,同样修炼精神武功,《变天击地**》。   二是忽必烈的弟弟,蒙古皇族思汉飞。   稳稳压了这两人一头的蒙赤行,可见其厉害之处。   “打通眉心祖窍,已经能初步开精神,学成这门武功,岂不是能与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顶尖高手过一过招了?”   赵穆心中震动。   他沉下念头。   认真参悟蒙赤行借之成王成圣的奇功绝学。   只见两股真气,玄阴、元阳,化为阴阳二色。   覆盖于体表,好似薄薄一层的透明气场。   随着赵穆心神沉入《藏密智能书》,眉心祖窍微微跳动,热烫。   全身气血充塞于颅脑,凝聚为一点。   好似要冲开窍穴,睁开第三只天眼也似。   隐约显现出一点枣红、朱砂般的淡薄印记。   有着神秘石钟灌输而来的武学要点,赵穆紧守本心,保持精神坚定。   仿佛把自己当成一尊历经万劫,而不动摇的过去弥陀。   任由各种精神幻象,齐齐扑来!   这是《藏密智能书》必经的阶段,精神越强,幻象越真实。   只有自己内心毫不动摇,才能降伏其心,勘破虚假。   这就如同传说中佛陀坐于菩提树下,魔王波旬前来破坏。   只有不受其干扰,才能立地成佛。   “这就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所要经历的劫关么?”   赵穆当即明白,精神本是虚幻,看不见摸不着。   一旦引动天地精气,彼此交互,就会产生各种光怪6离的奇异景象。   要是不够坚定,就会迷失本心,难以自拔。   如若用他前世的理论,等于《藏密智能书》,是刺激大脑皮层的生物电流,从而改变生物磁场,引导天地磁场,最终达到精神干涉物质的可怕境界。   在此期间,颅脑之中会浮现各种或美妙,或恐怖,或难以抗拒的幻象。   那些都是自我潜意识当中,所投射出来的虚假之景。   不知过去多久。   赵穆始终保持清醒。   咚!咚!咚!   仿佛有天雷震动,击穿颅脑!   识海之中,陡然生异变!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精神念头像是凝为实物,化作一颗颗透明纯净的坚硬钻石,闪烁出熠熠光彩。   “好古怪的体验。”   头一回修炼精神武学,赵穆颇有些新奇的感受。   披着衣袍,起身走出寝殿。   喵!   视线一转,他看到走廊的角落处,有只毛色杂乱的野猫趴在那里。   冷宫本就荒芜,常年无人打理。   多有野猫、老鼠之类的小动物。   “不如试试看。”   赵穆默默运转《藏密智能书》的法门。   精神如离弦之箭,倏然弹射而出。   将那个烙印念头的“种子”,印在那头野猫身上。   唰!   只见那头打着瞌睡的野猫,猛地人立而起。   后肢着地,前爪做出拱手的模样。   虽然身子歪歪斜斜,好像随时都要摔倒,可还是完成了行礼的动作。   “当真奇诡,令人防不胜防!”   赵穆脸上现出满意之色。   他将那个烙印“行礼”的念头,打进这只野猫体内。   立刻便如同种子一般,生根芽,迅长大。   从而促使,并无灵智的野猫,做出此等匪夷所思的惊人行为。   这要是把念头烙印进人心当中,岂非可以为所欲为?   “精神武学,修炼起来如怒海操舟,一时不慎,便是走火入魔,形神俱灭。”   赵穆想到《藏密智能书》当中,给出的警示。   他也没打算滥用,只是借这门武功的精义,去勘破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奥秘。 第三十一章 皇子与我佛有缘,可为当代传人   太微殿,乃是皇城之中,最为宏伟壮丽,明朗开阔之处。   层层殿宇,相互掩映。   阁楼高耸,挑角飞檐。   如天上宫阙,高耸入云霄。   “使团的大人,已经开席,你们可以落座了。”   领着元蒙使团进殿,参与宴席的年轻太监回过身来,正好瞥见那草原蛮子的惊叹表情,不由暗自笑:   “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天朝上国的气度震慑到,也是情有可原。”   元蒙的蛮夷,世代居住于帐篷,幕天席地,哪里见过这等宏伟的建筑。   只是没过多久,那个来自内廷都知监的年轻太监,便听到身后传来粗豪声音:   “这皇城好气派啊!房子也大,地方也大,正好配得上汗王!”   脸上堆笑的年轻太监,表情立刻凝固。   这样大不敬的僭越狂言,那长相凶恶的魁梧大汉,却是一点也不掩饰,直接就说了出来。   “简直胆大包天!这些蛮夷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年轻太监心中恼怒,却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流露半分怒意。   这番作态落入夜叉王摩罗的眼中,脸上的轻蔑之色更加浓重。   “周人就是那软弱的羔羊,天生就应该被凶狠的饿狼吃掉。”   他如此想道。   摩诃无量宫在元蒙草原地位然,帝师拔思巴被视为行走于人间的活佛。   比之统一各部的赤乌汗王,还要受人尊敬。   他麾下的八大弟子,也就是八部众。   个个都是上师,法王。   正因有摩诃无量宫的存在。   草原各部,家家户户皆崇信长生天,都是密宗的虔诚信徒。   宗教与国家结合之深,难以想象。   夜叉王摩罗是摩诃无量宫中的主战派,一直都力主狼骑入侵中原,占领神州,劫掠财富,开疆扩土。   此次出使天京,他就想亲自看一看。   神州四国之的大周王朝,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一路上所见所闻,更加让夜叉王摩罗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周人软弱可欺,骨子里充满怯懦。   见到强者容易臣服,与生俱来就应该被人统治。   只有勇猛无惧的草原男儿,才配拥有如此肥沃的土地。   “小心,有个高手。”   精神灵觉极为敏锐的乾闼婆眉毛微挑,轻轻吐气说道。   她甫一进入太微殿,落座下来。   便如同磁石一样,牢牢吸引住了所有视线。   仿佛见到天女,令人沉迷。   并非那些文武百官色授魂与,把持不住。   而是乾闼婆功力深厚,一举一动,气质如仙,迷惑心灵,让人挪不开眼睛。   “高手?”   夜叉王摩罗顺着视线,扫了过去。   瞧见对面席位,坐着一位身着青黑僧袍的老和尚。   慈眉善目,面貌祥和。   “凡境七重,龙象巅峰。”   夜叉王摩罗心头微惊。   在他眼中,那个老和尚好似坐于菩提树下。   身旁有白虎横卧,力士拱卫。   那枯瘦的身躯绽放金光,仿佛罗汉降世,威猛异常。   “只差一步,就可以触摸到神变之境了!”   仅从视觉感官上,扭曲真实,幻化异象。   这是快要突破肉身限制,开精神识念的征兆。   “你我不是对手。”   乾闼婆淡淡说道。   天龙禅院跻身于十大正宗,绝非浪得虚名。   那老和尚功力之深厚,令人无法看透。   精神之坚定,连她都动摇不了分毫。   “嘿嘿,那又如何。”   夜叉王摩罗倒也没有表现慌张,用秘法传音道:   “我已经在天京城中,三日连胜七场,彻底踩了周人的脸面,目的已经达成。”   “回去之后,我当告诉汗王,三年!只需要三年!狼骑便可北上!”   乾闼婆朱唇微张,出轻笑,淡淡道:   “摩罗,你可别小瞧了中原的武道高人,且不说十大正宗,光是大周那位武安侯,还有神秘至极的护龙大统领……你我就未必能应付得了。”   “要知道,师祖便是折在那位大统领的手中,油尽灯枯,气血亏败而死。”   夜叉王摩罗并不在意,反而道:“师尊如今的功力,更胜师祖。”   “更何况,我如此羞辱周人,那位大统领也不见踪影,说不定早就死了。”   “纵使苟活下来,也绝非师尊的对手!”   在夜叉王摩罗看来,先天大宗师又不是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   已经练成无漏之躯,锁住一身气血,长久驻世五百载。   天寿已到,大限将至,生机凋零,一身功力还能剩下几分?   即便那位大统领苟活于世,也不过让自家师尊手底下,再添一条性命罢了。   乾闼婆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响起三声铜磬。   清越之音,回荡太微殿。   她缄口不言,望向缓缓走出,各自落座的周天子。   后面是武安侯,以及诸位年轻的皇子。   夜宴开始了。   开始是演奏歌舞,而后元蒙使团派出代表,与礼部大员交谈,交换盟书。   端坐不动的乾闼婆,没心思理会那些俗务。   她很是放肆地,盯着位于上,气质威严的大周天子。   只觉得对方如一条金色老龙,盘坐于九五宝座。   外强中干,气运衰减。   而大周的那位武安侯,好似一轮烈日,显示出其酷烈霸道。   其余的几位皇子,没有什么值得关注之处。   平平无奇,皆属庸碌。   由此可知道,大周国运已败。   “咦……”   精通望气,擅于谋略的乾闼婆,目光微微一凝,定格在坐在皇子席位末尾的那个孩子。   夜叉王摩罗似是也有所察觉,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那张凶恶脸庞,陡然浮现一抹惊讶。   两位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彼此对视一眼,了解各自想说的话。   “天生佛子!”   “转世灵童!”   乾闼婆按捺冲动。   等到盟书交换完毕,夜宴即将散场之时。   她方才站立起身,走到庭前,开口道:   “大周的圣人,我素来听闻,神州中土武风浓郁,武学如天上繁星,数之不尽,豪杰如海底珍珠,层出不穷。”   姿容美丽,声音柔和。   乾闼婆的色相之美,形体之妙。   瞬间便牵引了大殿之中,许多人的心神。   对于话中的内容,压根充耳不闻,只是点头。   “哼!”   武安侯眉头微皱,屈指弹动桌案,出一声脆响。   如洪钟大吕,唤醒陷入迷幻的众人。   “淫声美色,破骨之斧锯也!”   气质刚正的闻太傅,也没有受到迷惑,用严厉的眼神扫视殿内群臣,冷声喝道。   那些定力不够,心志不坚的官员,纷纷低下头去,羞愧难当。   “好了,太傅,不必过多苛责。”   周天子摆了摆手,他有皇道龙气护体,不受寻常武功的干扰侵袭。   “圣人也说过,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乃是天性也。”   “妙珠法王又不是故意为之,武功练到深处,一举一动,皆能显化精神,何必大惊小怪。”   乾闼婆微微弯腰,双手合十道:   “感谢圣人的宽宏。”   “我离开摩诃无量宫时,师尊曾有言,他一直憧憬神州的风情,更渴望与中土的高手印证武学,互相学习。”   “我的师兄摩罗,不懂礼数,说了许多冒犯的狂言,但他只是为了引来天京城中的武道高手,替师尊完成心愿。”   听着乾闼婆慢条斯理的话语,大殿一片沉寂,不知道这位女法王到底要说些什么。   “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因此,大周的圣人,我愿意用元蒙草原的五千匹战马,换取印证武学的一个机会!”   哗然!   震惊!   疑惑!   乾闼婆此言一出,立即引起激烈的反应。   元蒙草原的五千匹战马,这份礼物简直可以说是贵重了。   大周全盛时期,边关军马足有四十万。   加之天京驻军,以及官马和驿马,总数约有九十万。   可随着长久未经战事,马政逐年怠慢,如今已经缩减近半。   尽管周天子有心改革,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好办法。   乾闼婆竟然说,要用五千匹元蒙战马,换取与大周的武道高手印证所学。   等若是白送一样!   这笔买卖实在太过划算!   “你想跟谁?武安侯么?”   周天子笑问道。   “武安侯功力深厚,成名数十年,哪里是我们可以比较的。”   乾闼婆微微摇头,看向安稳不动,如若老树扎根大地的般若堂座,圆慧大师。   “久闻天龙禅院佛法精湛,武学玄奥,今日想要一观,不知是否可以?”   周天子看向坐于下方席的武安侯,似是询问。   后者微微点头,圆慧大师的境界,要远过夜叉王摩罗,乃至于乾闼婆妙珠法王。   “大师意下如何?”   周天子再看向端坐席位的枯瘦老僧。   “自无不可。”   圆慧大师浑浊的眸子微微一动,答应下来。   “既是比斗,当有彩头。”   乾闼婆再次出声。   “不知道大周的圣人,准备用什么等价之物来做赌注?”   周天子微微一愣,似是反应过来,失笑道:   “法王相中了何物,不妨直说。”   乾闼婆笑容柔和,如春风拂面,扬手一指道:   “我觉得大周的十一皇子与我佛有缘,可为摩诃无量宫的当代传人!” 第三十二章 佛子之相,天大的好事   摩诃无量宫的当代传人?   乾闼婆话音落地。   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   引得众人哗然!   殿内群臣,诸位皇子,坐于上的周天子。   纷纷把视线投向埋头吃着干果点心的赵原,眼中露出奇怪神色。   年纪尚小的十一皇子,似乎感觉到了异样。   他抬起头,看到父皇、太傅等人都盯着自己。   虽然不知道生何事,但还是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顺便不着痕迹擦了擦嘴角,努力扮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法王说笑了,原儿还小,资质鲁钝,哪里能被拔思巴活佛看中。”   气氛沉凝了片刻,周天子哈哈一笑,准备将此事揭过。   他没有当真,甚至以为是玩笑。   盖因,乾闼婆那句话的分量极其之重,并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   但凡对摩诃无量宫有些了解,就会知道。   唯有元蒙帝师拔思巴亲自选中的佛子,才能被称之为“当代传人”,等同于嫡传弟子。   像夜叉王和乾闼婆,这样的八部众。   不过是元蒙帝师收入门下的入室弟子,顶多得到“上师”,“法王”的尊号。   日后,并没有接掌摩诃无量宫的资格。   “回禀大周的圣人,这并非戏言。”   乾闼婆认真地说道。   摩诃无量宫当中,设有几等尊号。   一是指代地位高低,二是说明根骨优劣。   最高为“佛子”,其次为“法王”,再次为“上师”。   元蒙帝师拔思巴,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佛子”。   而他的老师,也不过是“法王”而已。   因此,那位元蒙帝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武道之上的修为境界,已经出智珠法王。   乾闼婆天生灵觉惊人,同样也是第二等的“法王”根骨。   她第一眼看到那位十一皇子,便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   此子乃是摩诃无量宫所要寻找之人!   这才愿意用五千匹元蒙战马,促使大周天子答应赌斗。   “我自小修炼《转轮圣觉大秘藏》,对世间万物的因果气数,皆有所感。”   乾闼婆面带微笑,坦诚说道:“十一皇子乃是少见的佛子之相,天生有慧根,有禅心,可成为摩诃无量宫的当代传人。”   “所以,还请大周的圣人准许这场赌斗。”   “若是我侥幸胜了天龙禅院的这位大师,希望能将十一皇子带往大雪山修行,参悟佛法。”   “若是我输了,三日之内,那五千匹精良战马拱手奉上。”   见到乾闼婆态度如此郑重,周天子有些迟疑。   他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赵原,心中生出犹豫的情绪。   若是元蒙使团提出,因为大周战败,要把十一皇子引为质子。   那自己必然会勃然大怒,哪怕冒着两国重启战端的风险,也绝不可能答应,丢掉泱泱大国的尊严和脸面。   可成为摩诃无量宫的当代传人,并非是什么寄人篱下,受尽屈辱的苦差事儿。   恰恰相反,如若赵原真的被那位元蒙帝师看中,成为嫡传弟子。   未来有机会接掌摩诃无量宫,那对大周而言,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一边是大局,是利益。   一边是骨肉,是亲情。   周天子思考片刻,缓缓站起身来,淡淡道:“此事……容后再议。”   太微殿内,清越的铜磬之声倏然响起。   按照礼法规矩,武安侯和诸位皇子率先退去,而后是群臣百官和元蒙使团。   临走之前,乾闼婆妙目生光。   紧紧盯着赵原,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坏女人!”   十一皇子冷哼着,面如冰霜,眉目阴沉。   他才不想远离大周,去到塞外草原,跟什么和尚念经吃斋。   那样岂不是要跟皇兄两地分隔,再也难见。   夜宴散去,消息如风传遍皇城。   摩诃无量宫的乾闼婆,要与天龙禅院般若堂座圆慧大师赌斗这件事。   霎时散播出去!   虽然说,周天子并未给出准确答复。   但是,无论诸位皇子,亦或者后宫妃嫔,内廷太监。   这些局外人都觉得,陛下十有**会答应。   且不说那五千匹战马,能够极大地充实边关军镇。   仅是摩诃无量宫的未来主人,元蒙帝师拔思巴的嫡传弟子,便足够引得江湖武夫为之疯狂了。   那可是一尊先天大宗师啊!   周天榜上前五的存在!   “我看啊,十一皇子是要时来运转了。”   “如若日后成了密宗活佛,号令草原各部,那元蒙的蛮子以后怕是再也不敢犯边了!”   “是极是极,大周自此国泰民安,再无外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儿!陛下没有道理拒绝!”   这是那些群臣的议论。   “我怎么就没有如此好的运气?能够拜入先天大宗师的门下!”   “天生慧根!有禅心,佛性!那女法王莫不是看走眼了?”   “我猜父皇是心动了,只不过那摩诃无量宫的乾闼婆,当真这么有信心,能胜过天龙禅院的圆慧大师?”   这是诸位皇子的想法。   对于此事的反应。   有人期待,有人叫好,有人嫉妒,有人怀疑……种种态度,不一而足。   唯独相同的是,并未有谁在意十一皇子,赵原本人的感受,也没有谁想去询问他的意见。   “殿下,夜深了,十皇子怕是已经就寝了。”   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弯着腰说道。   “何况这件事,只看陛下的态度,他人说什么也没用。”   离开太微殿,赵原冷着脸,快步走到长乐宫的门前。   偌大的皇城,只有皇兄才能给他一点安慰与温暖。   可听到小太监所说,他不由地顿住了脚步。   “我若是不愿远赴元蒙,父皇未必会逼迫……”   望着垂拱殿的方向,赵原喃喃低语。   只是小脸上流露出的一丝怀疑和怯懦,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殿下,奴才觉得这是好事。”   那个提灯笼的小太监,自小服侍十一皇子,关系颇为亲近,叹息着道:   “您前些阵子,因为十皇子要被配到统州守皇陵的事儿,整天愁眉苦脸。”   “眼下现成的机会不就摆在面前,为何还要犹豫呢?”   赵原微微一愣,看向长乐宫的大匾。   脚下像是灌了铅,再也难以抬起,迈进宫门。   “若是殿下自愿前往元蒙塞外,跟随那帝师拔思巴练武学禅。”   小太监出谋划策道:   “临行之前,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让十皇子继续待在冷宫,不去统州皇陵,想必能有七八成的把握。”   “再说了,殿下时常说,要做世间一流的武道高手,成就先天大宗师,让十皇子重获自由。”   “这当今天下,还有比元蒙帝师拔思巴更适合,更能达成殿下目标的老师么?”   赵原手掌紧紧攥住衣角,面色不停变幻,似是在认真考虑。   “今晚,就不去见皇兄了。”   驻足良久,这位十一皇子甩动衣袖,转身离去。   只是走得有些摇晃,低矮的影子被灯笼拉得很长。 第三十三章 心不能静,人发杀机   几日后。   果不其然。   周天子答应了摩诃无量宫与天龙禅院的赌斗要求,并把场地设置在武英殿。   凡境六重,练气巅峰的乾闼婆。   跟凡境七重,龙象至境的般若堂座圆慧大师。   一个出自摩诃无量宫,一个来自天龙禅院。   这两人要论武道,论佛法。   无论从个人修为,还是宗门派别。   亦或者其他方面,都有值得讨论的噱头。   只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更为看好圆慧大师。   这位功力深厚,佛学精湛的般若堂座。   在江湖上,有着“法僧”的名号。   天龙禅院代代相传的七十二门绝技,他独自一人学会了三十七道,且都是大成,位居各座第一。   论起武学见解之深,天赋之高,令人难以揣测。   故而,才被称之为“法僧”。   意思是,赞扬圆慧大师悟性天成。   一法通,百法通,是真正的武学大师。   “你觉得,谁能胜?”   垂拱殿内,周天子轻声问道。   坐在下方的武安侯眉头微皱,斟酌片刻,方才答道:   “纯以武功而言,那乾闼婆绝不是对手。”   “天龙禅院的‘法僧’圆慧,我曾经领教过他的厉害。”   “十招以内,乾闼婆重伤,十五招以后,她必死!”   周天子手指叩击着座椅,出“笃笃笃”的声音。   沉默少许,他又问道:   “既然如此,那位女法王为何要提出挑战?”   武安侯垂手不语,仔细想了一下,沉声道:   “乾闼婆乃是‘法王’,根骨不凡,灵觉敏锐。”   “之前,那夜叉王摩罗挑衅天京众多高手,便是施展奇诡手段,才能连赢三日七场。”   “可见他们心术不正,喜欢耍弄鬼蜮伎俩。”   “如若乾闼婆信心十足,很可能是有所依仗!”   听到武安侯如此说,周天子紧锁的眉头竟然舒展开来。   叩击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陛下,想让那乾闼婆胜?”   武安侯已经凡境八重,神变巅峰。   对于人心变化,精神波动,感知极其细微。   “元蒙始终都是大周不得不解决的外患,长驱直入,如雷霆扫穴,将草原各部连根拔起,至少需要六代人的努力!”   周天子也不隐瞒,直言道:   “蛮族如野草,杀之不绝。与其用血火结下仇怨,不如学那密宗,以神灵统治。”   武安侯眉头一挑,附和道:   “陛下高瞻远瞩,眼光长远!”   周天子轻轻摇头,叹息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如若原儿真能拜入元蒙帝师的门下,未来接掌摩诃无量宫,那他便是百万人敬仰的在世活佛,比起大周皇子的地位,不知要高出多少。”   “到时候,昭儿接管大周,原儿统率草原,他们兄弟俩一南一北,守望相助,天下也就太平了。”   端坐如山的武安侯,忽然问道:   “十一皇子怎么说?”   周天子面容一肃,淡淡道:   “原儿很识大体,他心里惦念着冷宫里的那个孽障,自然会主动答应。”   说话之间,他瞥了眼旁边的陈朝恩。   早在夜宴散场之时,周天子就做出决定。   赵原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便是司礼监安插过去的探子。   否则,又怎么会有。   那番字字句句,敲击在十一皇子心头的劝说之辞。   “你说,寡人是不是有些过于无情了?”   周天子有些感慨。   虽然是一母同胞,可他对十一皇子赵原颇为喜欢。   “陛下都是为了大周江山,为了亿万苍生,舍小情,顾大局,实乃仁君风范!”   武安侯站起身来,拱手道。   ……   ……   无论长乐宫再怎么地处偏僻,也不至于与世隔阂。   十一皇子赵原,有可能要离开天京,前往元蒙塞外的消息,终于还是传进赵穆的耳中。   几个年老的太监和宫女,凑在一起说着闲话——   “你说,十一皇子是想那大和尚赢,还是那密宗菩萨胜?”   “大和尚赢了,大周白得五千匹战马,那密宗女法王胜了,十一皇子可以拜到元蒙帝师的门下……要是我啊,肯定想要一个先天大宗师的师父!”   “殿下要被配去统州守皇陵,他的弟弟又要远走塞外,去那苦寒之地,也真是可怜。”   “有什么办法呢?没见这几天十一皇子都没过来吗?殿下连冷宫都出不了半步,只能苦等了。”   “……”   五感敏锐,精神得到开的赵穆,立于永寿殿门口。   那些奴才的交谈,议论,统统收进耳中。   他双手负后,面无表情,眼神平静。   好似一点儿都不愤怒,一点儿都不焦急。   半晌后,赵穆缓缓走到书桌面前。   把清水注入一方砚台,而后拿起墨条,缓缓地研磨。   这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儿。   磨墨之人,姿势要端正,垂直平正;   力道要均匀,轻重有节。   唯有如此,方可使墨汁浓稠,细腻光泽。   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赵穆才磨好浓墨。   他从笔架之中,挑出一支弟弟赵原送给自己的紫毫大笔。   摊开宣纸,蘸足墨汁,挥笔写字。   一口气不停,赵穆连写了七个“静”字。   往常他的书法,笔力虬劲,如走龙蛇,刚健挺拔,神韵秀雅。   可以说是一流的水准,离此道大家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眼下却有不同。   宣纸之上,那七个斗大的“静”字。   筋骨全无,歪歪斜斜,像是抽去了骨架,没有力道。   “心静,心静,如何能静?”   赵穆嘴角微动,持笔的那只手轻轻颤了颤,滴下一团浓墨,污染了那张宣纸。   面无表情,好似寺庙里泥雕木塑的俊雅脸庞,终究是露出一道冰冷的笑意。   唰!   撕去那张写满“静”字的宣纸,赵穆再次挥毫动笔。   呼!呼!呼!   他一边写着,一边胸膛起伏,出如风箱似的粗重喘息。   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滴,脸色也变得通红,仿佛气血涌了上来。   全身毛孔,排出滚滚热气,犹如身处于蒸笼当中。   按照赵穆的坚固体魄和武道境界,哪怕是剧烈运动,都不会导致这样的消耗。   他在炼神!   运用《藏密智能书》的秘法,打磨念头,开精神。   越是意志凝聚,情绪波动。   越是消耗体能,沸腾气血。   换成常人,莫说是凡境五重。   哪怕龙象境界的顶尖高手,也不敢像赵穆这样,肆无忌惮地催精神。   因为,精气神本为一体。   若是精神耗尽,**也会受到损伤。   这就好像专注看书,用心做事,很容易便会感觉到肚子饿一样。   感染风寒,大病未愈,身体虚弱之下,精神就会极度虚弱似的。   没有体魄,气血的支撑,精神力量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根本无法挥效用。   也就是赵穆服用过九窍金丹,加之锤形淬体极为圆满。   这才撑得住如此恐怖的巨大损耗。   “天杀机,移星易宿!地杀机,龙蛇起6!”   赵穆写完七个大字,松开手中握着的紫毫大笔,用极淡的声音说道:   “人杀机,天地反覆!”   他缓缓闭上眼睛,休养精神。   只见那张雪白宣纸上,仿佛刀砍斧凿一般,深深地烙印了七个大字。   杀杀杀杀杀杀杀! 第三十四章 八部五派,密宗活佛   七个“杀”字写完,赵穆只觉得胸中横亘的戾气,消散一空。   要知道,刚才听到宫中下人的低声议论,连不断默念冰心诀都有些止不住,他心里那股可怕的杀意。   囚于深宫十二载,赵穆对父子亲情已经看得淡了。   从未指望过,那位高高在上的周天子。   有朝一日能够走进这座无人问津的孤清冷宫,与自己这个灾星见上一面,流露出少许温情。   一方面,他本是穿越客,对于自身的血脉羁绊不太看重;   另一方面,则是基于现实的考量,能够清醒地认知处境。   “他信命数,觉得我克父克兄,因此心生厌恶,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赵穆默然无声,心绪浮动。   “但小原又做错了什么?”   他不相信,周天子连摩诃无量宫是如何挑选传人的都不知道?   佛子,法王,上师。   凡有此三种根骨者,皆可成为活佛的嫡传。   带上大雪山。   跟随僧人受戒三年;   参悟密宗经典三年;   下山求取布施三年;   徒步苦行传教三年。   如此下来。   一共十二年。   最后再由活佛本人,凭借各自表现和能力,选出真正的“当代传人”。   听上去并无什么问题。   无非是要忍耐寂寞,经历风霜,磨炼本心,多吃一些苦头罢了。   但,实际情况却非如此。   由于嫡传的标准,是只看重根骨,而不在乎其他。   所以,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五派。   每年都有派人从草原各部,甚至神州中土。   搜索具有类似根骨的年幼孩童,将之带回大雪山。   数百嫡传,才能诞生一位真正的当代传人!   世人只看到摩诃无量宫的主人,身为草原活佛的无限风光。   但却不知道,那莲花宝座的底下,所堆积的是累累白骨。   “真就能如此狠心?”   赵穆抿紧嘴角,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那位尊贵的陛下。   那乾闼婆自己便是“法王”,为何只做了八部众,没有真正拜进拔思巴的门下,去争一争活佛尊位?   其中的含义,已然很明白了。   摩诃无量宫的八部。   乃是天,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伽。   这八位护法神。   是除去活佛本尊,地位最高之人。   五派,则是红教,菩提教,白教,花教,黄教。   它们因为教义理解不同,经历千百年,演化出了五支传承。   从这些便可看出,影响力覆盖元蒙王朝,草原各部的摩诃无量宫。   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也会有矛盾争端。   每一次的遴选活佛嫡传,就是他们互相斗法,各自较劲最激烈的时候。   元蒙帝师拔思巴,就出自于花教甘草寺。   凭借着天赋才情,武功过人,一举从众多嫡传当中脱颖而出。   他成了活佛后,花教立刻得势,压得其他四派喘不过气来。   故而,这一次的嫡传遴选,关系到摩诃无量宫未来两百年的格局变动。   其中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赵穆轻轻睁开恢复淡漠的双眸,嘴唇抿成一条薄线。   总而言之,一旦卷进八部五派的勾心斗角。   除非可以踩着他人的尸骨,成为摩诃无量宫的下一任活佛。   要不然,只能充当一块垫脚石,被人践踏得粉碎。   从各方面看,赵原若是去了元蒙塞外。   很大概率会落得遭人欺压,埋骨异乡的结局。   “幸好霍如烈对于十大正宗多有了解。”   赵穆有些讽刺的笑着。   他长久居于冷宫,不晓得其中内情,还能说得过去。   可周天子手下有黑龙台。   朝堂上的风吹草动,江湖里的各路消息,哪样不知道,哪样不清楚?   明知如此,却还是答应乾闼婆的赌斗。   这究竟是对天龙禅院有信心,贪图那五千匹战马。   还是说,铁了心要让自己的儿子,争一争摩诃无量宫的活佛尊位?   “为了那一线的渺茫机会,情愿牺牲骨肉……呵!”   赵穆低头看向雪白宣纸上的七个“杀”字,墨字如血,分外骇人   只感觉有一股凌厉的气意扑面而来。   仿佛刀剑齐出,血光泼洒。   哪怕短暂地瞧上一眼,也会有一种置身尸山血海,修罗杀场的悚然之感。   耳边甚至能听见,虚幻的哀嚎和怒吼。   这是赵穆凝聚精神,打磨念头。   将心中的戾气、煞气、杀气,统统熔炼在一起。   然后通过笔墨,深深烙印于雪白宣纸之上。   若是有人心志不坚,精神脆弱。   不幸目睹这七个“杀”字,恐怕要被吓破肝胆,当场晕倒过去。   这就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奥妙。   心灵蜕变,开识念,借之干涉现实。   从而达到扭曲人心,蒙蔽五感的可怕效果。   “这几日来,靠着《藏密智能书》的炼神之术,我已经打磨出了两百三十颗念头,现在是该派上用场了。”   赵穆深吸一口气,抬手把那张雪白宣纸揉捏成团,而后弹出一条火线,将其烧毁。   他之所以要用精神写字,烙印心念。   就是为了接下来,好对付摩诃无量宫的乾闼婆。   长乐宫那几个年老的太监,宫女说得对,自己暂时走不出这座冷宫。   未成大宗师,绝不出山。   这是赵穆早就定下的目标。   外面的世界,有元蒙帝师威压天下。   还有十大正宗,六座圣地所构成的浩大江湖。   哪怕赵穆出了冷宫,还是不得自由。   只有成就先天大宗师,才可以打破藩篱。   “杀人又何须亲自用刀。”   赵穆心中敲定计策,双手负后,离开书桌。   迈出殿门,行至廊道。   “乖,过来。”   他沿着殿宇走了几圈,终于停住脚步。   脸上带着和善笑意,对那只变得油光水滑,臃肿许多的大猫招了招手。   ……   ……   又过数日。   传遍皇城,引得天京众多武道高手紧密关注的那场赌斗。   终于是要开始了。   武英殿的空地面前。   竖起明黄色的华盖伞账,周围有禁军甲士拱卫。   周天子坐在一张黄金龙椅上,旁边是赐座的武安侯。   台阶之下,则是诸位皇子。   这一次,赵原不再居于席位之末。   而是排到第二,仅次于东宫的太子。   可见地位有所不同了。   再往后,是一座连夜赶工,搭建完好的木质擂台。   四四方方,填满宽敞的空地。   天龙禅院般若堂座,圆慧大师双眼微阖,坐于右侧。   “那元蒙的蛮族,当真是不知礼数,竟让陛下等他们!”   侍立在周天子身边的老太监陈朝恩面色不虞,阴恻恻说道。   若非那两人背后站着摩诃无量宫,元蒙帝师拔思巴。   依着他的性子,反手就毙于掌下了。   “急什么,时辰还未到。”   周天子言笑晏晏,目光偶尔放到面无表情,如泥雕木塑般坐着的赵原身上。   “我听闻江湖之中的武夫约战,往往会有人故意迟到,让对手苦等,使之内心烦躁,怒火升腾,无法克制情绪,而后战而胜之。”   武安侯轻轻点头,附和道:“此为攻心之计,但却非上策。”   “为何?”   周天子面露好奇。   “避而不战,拖耗时间,如此做派,说明心中没有必胜之把握。”   武安侯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若对手心静,不受影响,反而以势压人,表现出意志坚定的一面,便可不战而胜。”   周天子抚掌而笑,夸赞道:“武道,兵法皆是如此,还是武安侯看得透彻!”   两人谈笑之间,忽然听到一声暴怒的吼声。   如春雷绽开,响彻皇城——   “滚开!”   随后。   便是拳头落于肉体的沉闷响声。   “谁敢在皇城放肆!”   武安侯安坐不动,眼神凌厉。   精神威压陡然升起,犹如一轮烈日,照遍四方,笼罩周围。   司礼监的陈朝恩眯起眼睛,好似突破人体的极限,直接瞧见了武英殿以外的景象。   “陛下,是那夜叉王摩罗!”   这个功力深厚的老太监,脸上流露出一抹惊讶。   那夜叉王摩罗像是遭遇了一场极其惨烈的厮杀战斗,那身僧衣染着鲜血。   如铜铸铁打的坚硬躯体上,更是伤痕累累。   陈朝恩说话之间,那夜叉王摩罗已经闯到武英殿前。 第三十五章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夜叉王摩罗本就生得凶恶,加之浑身浴血。 好似恐怖的修罗,显得分外骇人。 还没等侍立在周天子旁边的陈朝恩动手,般若堂座圆慧大师倏然睁开双眼。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笔直而立,横空移动,拦在夜叉王摩罗的面前。 “天龙禅院共有七十二门绝技,大挪移身法排名第四十九。” 坐在一旁的武安侯,恰到好处的点评道: “这门身法讲究一个心动而意动,意动则身动,轨迹莫测,难以捉摸。” 周天子眉头微皱。 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心里想着怎么不见那位女法王。 这夜叉王摩罗再怎么放肆,再怎么狂妄。 也不至于胆大到独自闯进皇城,刺王杀驾吧? 这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且不说武英殿前有武安侯赵恺,般若堂座圆慧大师,两位武道高手坐镇。。 仅他身边的司礼监大太监陈朝恩,区区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夜叉王摩罗,就应付不了。 “阿弥陀佛,摩罗施主,且停步吧。” 圆慧大师身躯枯瘦,如一株干瘪的老树。 “外道!休想乱我!” 那夜叉王状若疯魔,口中大喊着: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杀!杀!杀!” 吼叫之间,魁伟的躯体绽放七道光轮!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恐怖的力量,陡然加持于身! 轰隆! 夜叉王摩罗看也不看,抬手轰出一掌! 沛然的力道势不可挡,引得气流呼啸作响。 圆慧大师脚下未动,青黑僧袍随风飘荡,紧贴于躯体上。 这位般若堂座没有退后,慈眉善目的祥和面貌,倏然一变,化作怒目金刚。 “施主还不醒悟!” 圆慧大师中气十足的喝道。 枯瘦躯体爆如蛟龙、巨象般的恐怖气力,同样打出一记刚猛的掌法。 大摔碑手! 七十二绝技,排名第七! 嘭! 只听得一声怒雷般的重响。 武英殿前的坚实地面绽开裂纹,犹如蛛网蔓延。 偌大的殿宇地基,仿佛都震了一震! 那两人交手对掌的中心,空气如激荡的水面,掀起一层层肉眼可见的透明波纹。 性质同样猛烈的真气对撞,迸出耀眼的光芒。 圆慧大师动也未动,稳稳站立,好似扎根大地的参天大树。 反观那夜叉王摩罗僵持片刻,如遭雷击。 身形剧烈晃动,好似招架不住。 整个人倒飞而出,重重地跌落在地。 “天龙禅院的大摔碑手,不止是极其刚猛的重手法,其中还暗藏难得的卸力技巧。” 武安侯赵恺闲着无事,充当起了解说的角色。 “乃是把劲力,真气化为一方磨盘,石碾。” “与人对敌,一掌打出,对方的力道先被卸去三四成,厉害得紧!” 周天子听得认真,忍不住问道: “你说这摩诃无量宫的密宗和尚能撑得住几招?” 武安侯赵恺似是考虑片刻,稍后道: “大概三十招左右。” 虽然两人都是凡境七重,龙象境界。 但有点眼力的武道高手都能看出,夜叉王摩罗绝非是圆慧大师的对手。 后者只差一线,就可以突破到凡境八重,神变之境。 已经隐约触摸到一丝心灵蜕变,意志凝聚的诀窍法门。 “夜叉王摩罗,他修炼的是摩诃无量宫八部正法之一,《七轮金刚秘法》,这是一门极为高明的横练武功。” 看到周天子感兴趣,武安侯赵恺接着说道: “我听人说过,这功夫要自小练起,七八岁时就开始浸泡金醍醐——一种用特殊方法熬制的酥油。 “将其擦遍全身,能壮大皮膜,让皮肤坚实如铁。” “先天体魄胜于常人,再用各种方法,刺激筋肉,壮大气血。” “最后贯通密宗的七大脉轮,从而获得神力加持,所向披靡。” “正因如此,这密宗和尚出道以来,哪怕遇着同境界的高手,也可以依仗一身恐怖蛮力,打垮敌人。” “只可惜遇上了圆慧大师,这位般若堂的座功行圆满,早已证就金刚不坏之身。” “周身毫无破绽,真气精纯雄厚,夜叉王摩罗失去最大的优势,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随着武安侯的点评,那两人已经对拼了十几招,声势浩荡无比。 龙象境界的武道高手,举手投足,都是恐怖巨力, 打爆空气,踩碎地砖,荡开一圈圈如刀锋般的透明涟漪。 两人雄浑的真气不断碰撞,迸光芒。 周遭数十步以内,根本无法靠近。 “外道!休想乱我精神!” 夜叉王摩罗不愧是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武道高手,一身体魄强壮到匪夷所思。 挨了圆慧大师七八掌,四五拳,照样能爬得起来。 “这人精神失常,怕是被影响了心志。” 圆慧大师佛学精湛。 只差一步,就可以凝聚武道意志。 极为接近凡境八重,神变之境。 交手数招,他立刻看出夜叉王摩罗精神狂乱,无法沟通。 圆慧大师没有痛下杀手,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并拢,置于眉间。 沉思冥想之间,连八道强劲的指力! 一身精纯真气如海潮般,笼罩出招毫无章法,只讲究一个刚猛的夜叉王摩罗。 “排名二十一的去烦恼指!” 武安侯赵恺沉肃的面庞,微微动容。 “这是一门极其精妙的指法。 “一指弹出,断去烦恼,乃是用无上禅定的大智慧,去降伏对方的意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武安侯的话音未落,便接连响起八声沉闷的声音。 圆慧大师的八道强劲指力,落在夜叉王摩罗身躯之上,仿若撞钟一样。 “好生厉害的横练武功!摧金裂石的无匹指力,竟然差点封不住他的要害!” 夜叉王摩罗仰天怒吼一声,周身窍穴直接被去烦恼指击破,刚猛无俦的真气劲力直冲气海丹田。 七道璀璨光轮,瞬间黯淡下去。 长相凶恶的魁伟大汉,愣愣地向前走了两步。 浑身气血顷刻逆行,冲上喉咙口。 “摩罗施主,老衲已经封住你一身的功力。” 圆慧大师双手合十,语气淡淡说道: “强闯皇城,恃武行凶,惊扰圣驾……这些都是大罪!”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若你还是执迷不悟,下场堪忧。” 这位般若堂座面貌祥和,不复之前的金刚怒目,明王怒火。 他知道夜叉王摩罗出自摩诃无量宫,是元蒙帝师拔思巴的门人。 如若不明不白死在大周,恐怕会引起一场莫大的纷争。 出家人慈悲为怀。 他率先出手,就是不想劳烦武安侯,或者周天子的近侍太监。 这两人的武功,一者霸道如煌煌烈阳,一者阴柔如寒渊冰风。 要是夜叉王摩罗负隅顽抗,未必能保住性命。 “大和尚倒是有慈悲心。” 武安侯赵恺目光微动,缓缓站起身。 那宽阔的肩膀,仿佛撑起天地,透出一股宰执众生的霸烈气势。 “只不过此人要怎么落,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 周天子望向下方,夜叉王摩罗连吐了两口鲜血,面如金纸,气息低落。 加之气海丹田都被封住,一身功力无法使用,再也没有逞凶的能力。 “老衲以为,摩罗施主的精神受到影响,如走火入魔一般,辨不清敌我,这才会在狂之下,闯进皇城。” 圆慧大师面向圣驾,微微低头说道: “其罪属实,必须惩罚!” “可找出那幕后之人,更为重要!” 周天子点头,沉声问道: “只见夜叉王,却没有那乾闼婆的踪影。” “今天本是她与圆慧大师的赌斗,怎么会不出现!” 慈眉善目的般若堂座,再次转过身。 并拢两指,置于眉心。 “伏请世尊为证明,五浊恶世誓先入。如一众生未成佛,终不于此取泥洹。大雄大力大慈悲,希更审除微细惑……” 佛经偈子,自圆慧大师口中说出。 他以连年累月的禅定之精神,催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去烦恼指。 而后,如电光疾闪,点向夜叉王摩罗。 圆慧大师是想弄清楚,对方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影响,才会迷失自我,陡然狂。 只是—— 去烦恼指点在夜叉王摩罗的眉心。 轰! 一道难以言说的恐怖意志,于猝不及防之间升腾而起! 面目淡然的圆慧大师,枯瘦的身躯剧烈晃动,如狂暴大海上的一叶扁舟。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在他惊骇无比的眼神中,数道模糊的身影接连浮现。 第三十六章 三大宗师,恐怖如斯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圆慧大师先“看”到的,是八个如山岳般巍峨的斗大墨字。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皆是充塞天地,气象惊人。 而后—— 那横压而下的庞大墨字,倏然化为三道模糊的身影。 “拳就是权!” 立于最左边的那人,身量极高,双手握拳。 眼眸之中,尽是吞吐天下,囊括宇内的野心和霸气。 一时之间,连圆慧大师都被这股气势所震慑。 等他定神再看,瞧得更加清楚。 那人气势无匹,如同君临天下的盖世枭雄。 可眉宇之间,却是藏着淡淡的倦意,轻轻的忧郁,宛若远山含笑,又如闪电惊雷。 风度翩翩,锋芒毕露! 而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那人的一双拳头。 坚硬!沉重!强横!有力! 仿佛世间一切神兵,在它面前都不算什么。 那人只靠着自己的拳头,就足以镇压九州,翻天覆地。 “好一个霸道的枭雄!如此恐怖的精神意志,要远凡境八重!” 还没等圆慧大师感到惊骇,“轰”的一声,又有一道模糊人影跨步而出,立于最右侧。 对方一袭黑衣,身形如高山峻岳,沉稳而神武。 肤色白皙,乍看之下像一尊水晶雕成的人像。 那一对眼睛带着深湖水般的蓝色,漩涡也似,吸扯灵魂,透出奇异的邪性。 纵使禅定功夫深厚如圆慧大师,一时不慎,没有防备,都差点儿沉迷进去。 “幻假成真,轨空为实!安忍不动,精虑深密!” 那黑衣男子犹如神祇,俯瞰众生,不带丝毫的感情。 又好似魔中之魔,凭空引人堕落。 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有扭曲心灵,操弄灵魂的恐怖威能。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圆慧大师连诵佛号,用多年苦修的禅定心力,压制内心不知何时滋生的魔性、邪念。 太可怕了! 看都不能多看! 这位般若堂座强行移开目光,躲避那名黑衣男子的注视。 他遁入空门,进到天龙禅院。 八十年的修行生涯中,从未见过如此危险的魔头! “先天大宗师!至少是凡境九重!” 圆慧大师退后两步,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整个人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挺直的腰身显得有些佝偻。 “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一声轻轻地叹息,悄然响起。 头戴冲天冠,身着衮龙袍的高大男人。 倏然而至,正好立于枭雄与魔头的中间。 这个高大男人,肩挑日月,转动乾坤! 恍如真龙天子,一代帝王! 三道模糊无比的精神化身,齐齐显现,几乎把圆慧大师压得喘不过气来。 若非本身定力过人,禅心通透,这位般若堂座怕是当场就要跪倒下来。 他勉强保持清醒,立即跏趺而坐。 借着本真佛性,对抗如澎湃浪潮,汹涌冲击的恐怖气息。 “夜叉王摩罗的识海之中,怎么会烙印有三位大宗师的武道意志!?” 圆慧大师感到深深不解。 区区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小人物”,何须大宗师亲自动手? 而且! 一次性就是三位! 正当圆慧大师抵抗不住,跏趺而坐的时候。 武安侯赵恺和老太监陈朝恩,他们的心神受到牵引,不由自主地踏出一步。 一人望向气海丹田被封,精神失常的夜叉王摩罗。 一人挡在周天子的前面,眼中升起警惕之意。 “好强烈的武道意志!” 在场众人,武安侯赵恺的修为最高。 他面色凝重,仔细感受着由夜叉王摩罗体内,所传出的精神波动。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好大的气魄!世间亿万万生灵,只有我一人至上!这是要成王成圣!成神成佛么!?” 陈朝恩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沉声说道: “侯爷,那密宗和尚大有古怪!” 武安侯赵恺微微点头,走下台阶。 越过坐在地上,紧守本心的圆慧大师。 他是凡境八重,神变巅峰。 早已度过劫关,完成心灵蜕变,凝聚武道意志。 受到的冲击,远没有圆慧大师那么激烈。 “三大宗师……这怎么可能!” 但并不妨碍,当赵恺生出极度震惊的情绪。 天底下,拢共也没有多少位先天大宗师。 周天榜上,只有十人之数。 皆是出自各大正宗。 哪怕算上横行天下的江湖巨擘,世家门阀高手。 也绝不会过二十之数。 然而。 赵恺在今日,竟然“看”到了三位大宗师! 一者拳镇天下,君临神州。 一者魔中之魔,万灵沉沦。 一者日月同出,转动乾坤。 观此三人的气魄,精神和武学意境。 绝非普通的大宗师! “可惜,没有肉身支撑,武道意志终究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难以持久。” 赵恺忽然有些遗憾,夜叉王摩罗终究是太弱了。 无法承载那三位大宗师的武道意志,只有虚幻单薄的化身显现。 等到他想有所参悟,体会凡境九重,先天之境的奥秘,那三道模糊人影已经逐渐散去。 “陛下,当务之急还是先封锁皇城,最好对天京展开全面搜索,找到乾闼婆!” 赵恺转过身,躬身拱手。 夜叉王摩罗这样的小角色,怎么可能引来三大宗师的注意力。 武安侯思前想后,觉得问题可能出在乾闼婆的赌斗之上。 周天子挥了挥手,示意陈朝恩让开,轻声道: “道旨意给黑龙台。” 老太监弯着腰,如一头积年老鬼般飘然而去。 “看来这场赌斗是完不成了。” 周天子暗自叹息,眼神不经意瞥向坐在下方的诸位皇子。 见到出乎意料,突如其来的转折变故。 东宫的太子倒显得镇定,没有流露惊慌之色。 养气功夫还算不错,只是有些强撑的意味。 周天子可以理解,无论两个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武道高手比拼。 还是那三大宗师的武道意志,都不是常人可以承受。 没有紫气鸿运的护佑,难免会露怯。 坐在次座的十一皇子赵原,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一趟大雪山之行,成为摩诃无量宫的活佛嫡传,怕是难以成功了。” 周天子摇了摇头,那夜叉王强闯皇城,于情于理,都要受到处罚。 至于没有出现的乾闼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按照眼下的情况,多半是凶多吉少。 第三十七章 大猫,炼神   黑龙台出动,办事效率惊人。   一盏茶的时辰都不到,便在皇城之中寻到了乾闼婆。   鸩卫指挥使朱俭脚步匆匆,低着头迈进御书房。   “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周天子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像一把垂挂的利剑,随时都会落下。   “回禀陛下,那乾闼婆……死了。”   朱俭语气艰难。   “她死在华阳门东边的一处偏殿里,头颅炸开,几乎辨认不清样貌。”   御书房内,陷入良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朱俭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浑身都泛着冷意。   按理来说,他也是凡境五重的一流高手。   早已达到气血如炉,寒暑不侵的地方。   可天子威严,皇道龙气,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死寂的气氛中,周天子终于出声,问道:   “现场可有什么东西留下?”   朱俭从怀中摸出一张封存好的纸条,双手捧着,回答道:   “上面有八个大字。”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陈公公和武安侯都已经瞧过了,说是这张字条上,至少烙印了三位大宗师的武道意志。”   “那乾闼婆,很有可能是看到了这八个大字,遭受极其恐怖的精神碾压,导致头颅炸裂,当场毙命。”   周天子手掌攥紧一本奏章,胸膛起伏不定。   眼中的情绪复杂,似是恐惧,似是震怒。   用力一掌拍在桌上,喝问道:   “一张纸条,八个大字,就杀了一个凡境六重,练气巅峰的高手?!”   受到皇道龙气的压制,身为大周官员的朱俭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颤声道:   “不止。据武安侯说,现场还有第四位大宗师的精神痕迹,极可能是那位元蒙帝师拔思巴。”   “照此推断,那乾闼婆盖因灵觉过人,所以脑海之中,烙印到一道先天之念护身,这也正是她敢于挑战圆慧大师的底气。”   “但也因为那道先天大宗师的精神念头,激了字条上的武道意志,让她……死得更快。”   “恐怕乾闼婆死前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四道纠缠的精神意志挤爆了脑袋。”   现死于偏殿的乾闼婆,黑龙台和司礼监的陈朝恩一起赶到,而后再是武安侯。   通过商讨和勘探,朱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可惜那色相诱人,形体美妙的乾闼婆,死得竟然那么凄惨。   下手那人,当真是辣手摧花,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周天子平复心绪,努力收敛内心的慌乱,再问道:   “那夜叉王摩罗又是怎么了?”   朱俭垂答道:   “此人运气要好一点,没有受到正面冲击,只是瞥了一眼,侥幸活了下来。”   “不过,除非有大宗师为他磨去那八个大字的无形烙印,否则后半辈子都是精神失常,一直呆傻下去。”   周天子呼出一口气,不想再问下去。   知道的越多,他就越是心惊。   用字杀人。   这太过骇然。   几近于神魔一般。   哪怕自己有皇道龙气护体,未必能防得住这样的奇诡之法。   “退下吧!黑龙台这一次办事,很让寡人失望,你们要好自为之!”   朱俭重重地磕头,表示惶恐之意。   随后,缓缓地退出御书房。   黑龙台正是依仗天子的信任,才有了监察朝堂百官,弹压绿林帮派的大权。   若是失去这个,后果不堪设想。   “朝恩,你说,他是一个人,还是……”   等到朱俭离去,周天子看向侍立于旁边的老太监。   “老奴情愿是三位大宗师联合出手。”   陈朝恩嘶哑的声音里,透出浓重的敬畏,惊惧之意。   “若是一人所为,未免也太可怕了!”   “这等于是说,那位大宗师同时拥有三门神功武学,并且都已经大成,凝聚了武道意志。”   “这背后所蕴含的意义,过于悚然。”   三门神功武学,哪怕高高在上的六座圣地,也没有这份底蕴!   再说,人之精力有限,武学无限。   同时修炼三门神功,还能凝聚精神化身。   这是什么惊才绝艳,难以想象的天赋?   “不管是一人,还是三位。这样绝世的人物,为何要对乾闼婆下手呢?”   周天子百思不得其解。   “许是那摩诃无量宫的门人太嚣张,又是出言挑衅,说周人是病夫,又是设下赌斗,要踩天龙禅院的脸面。”   陈朝恩眼珠转动了几下,猜测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过于高调,引来杀身之祸,也不奇怪。”   先天大宗师所追求的东西,与常人本就不同。   世俗的富贵权势,很难打动他们。   反而是,一些听上去玄虚莫名,难以理解的“因缘际遇”,会让大宗师静极思动。   周天子想了很久,最后现除了这样的解释,好像也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元蒙帝师拔思巴那边,该如何应付?”   他又问道。   “依老奴之间,索性把夜叉王摩罗送回摩诃无量宫。”   陈朝恩沉吟片刻,建议道。   “拔思巴瞧见自家门人脑海之中,所残留的精神烙印,自然会明白一切。”   “他再怎么威压天下,难道还能一人独战三位先天大宗师么?”   周天子无奈地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   皇城之内,天京城中,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   护龙大统领却没有现身,连只言片语都未传来。   念及于此,周天子不禁生出怀疑,以及怨愤。   当初,那位大统领对太祖下誓言,终生护佑大周国祚。   可眼下,面对摩诃无量宫的挑衅。   大统领只会躲在闭关之处,如缩头乌龟一般。   “呵,时移势迁,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周天子冷笑,原本想要敲打黑龙台的心思也淡了。   朱俭那帮人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可他们至少忠于自己,是一把好用的尖刀。   而那位大统领,眼里未必放着自己,放着大周。   ……   ……   永寿殿。   赵穆靠在座椅上,一只油光水滑的大猫慢悠悠跳进门槛,爬到桌上。   它走动之间,荡起一层层肉波,显得有些滑稽。   “喵!”   大猫蹲着,前爪抬起,朝着赵穆做了一个拱手的姿势。   那双棕黄色的瞳孔中,闪过灵性的光芒。   “奖励你的。”   赵穆把一盘小鱼干,放到大猫的面前。   “喵喵!”   这只大猫似乎能听懂人言,再次拱手作揖,像是道谢。   然后才趴在桌上,叼着小鱼干,美滋滋吃着。   “炼神以后,心灵力量得到体现,几近于志怪小说里的仙人手段。”   赵穆感慨道。   数日以前,这只大猫还没有丝毫灵智。   可现在,已经能听懂人言,还会学习礼仪。   这一切只是因为,赵穆通过《藏密智能书》,把炼神所得的念头,分毫不差地烙印在了大猫心上。   开启了它的灵智,使之极通人性。   “难怪,我看书里常有高僧大德点化草木精怪,降伏飞禽异兽的故事。”   赵穆思考着。   动物心灵纯洁,没有杂念。   但开窍很难,难以修炼。   无法明悟智慧,始终难以脱离原始蒙昧。   “不知道日后有一天,这只大猫会不会受我影响,成为一个武道高手。”   赵穆心绪一动,嘴角微翘。   那乾闼婆已经死了,加之纸条上所留下的武道意志,足以震慑他人,弟弟赵原应当不会再去做活佛嫡传。   对于这个结果,他没有任何意外。   翻天三十六路·奇,明神武典,藏密智能书。   这三门神功,其中所蕴含的武学含义。   统统被自己强行烙印,写于纸上,注入字中。   即便乾闼婆脑海当中,有元蒙帝师拔思巴的一道念头。   可面对君临天下的李沉舟,洪武大帝朱元璋,魔宗蒙赤行……至少是大宗师级的三位绝顶人物。   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惜啊,是大猫过去送信,我未能亲眼见到那元蒙帝师的武道意志,究竟有多强横。”   赵穆摸了摸,出“咕噜”声音的大猫。   许是最近吃得好了,皮毛变得顺滑,手感很是不错。   “喵喵!”   大猫似是觉得舒服,轻轻叫了两声,滚了一圈。   四脚朝天,敞开肚子,露出一种享受的表情。 第三十八章 红袖楼,天香阁   乾闼婆死了。   夜叉王摩罗心智失常。   两个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名列月字武榜上的英杰人物。   未来有望跻身凡境八重,登顶日字武榜的年轻高手。   竟然就这样折在了大周王朝的皇城之中,实在令人想不到。   所以,当消息传出来后。   许多人第一反应是震惊,而后生出了各种疑问。   那两人遭遇了什么?   莫非是天龙禅院的圆慧大师,把那乾闼婆毙于掌下?   再大显神威,把夜叉王摩罗也给打成了傻子?   当然,没过多久。   天龙禅院也迅辟谣,声称圆慧大师压根没有出过手,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至于其中内情如何,不方便细说。   于是,无数个偏离事实的荒诞猜测随之出现。   比如周天子身边的老太监,其实是一尊先天大宗师,武道修为深不可测,弹指杀了乾闼婆和夜叉王摩罗。   武安侯赵恺早已突破凡境八重,神变之境,只是秘而不宣。   此次出手,就是为了引出元蒙帝师拔思巴。   还有什么,乾闼婆其实并没有死。   只是被周天子看中,纳入后宫。   诸如此类。   江湖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真相并不重要。   大家只需要有趣的谈资。   “那乾闼婆到底是怎么死的?”   冷宫的书斋里,赵穆故作好奇的问道。   “不清楚。黑龙台封锁了消息,司礼监的陈公公也严令禁止,宫中下人谈论此事。”   赵原心里卸下一块大石头,又恢复起了活泼的模样。   “你这些天,怎么没有过来?闻太傅又给你布置了功课?”   瞧见自家弟弟开心起来,赵穆嘴角微翘,心想那乾闼婆倒也没白死。   不枉他把辛苦打磨出来的两百三十颗念头,全部用掉,烙印出了蕴含有三门神功武学的八个大字。   三大宗师的武道意志,震慑住了所有人。   想来等到这件事情告一段落,自己就可以好好地练武,恢复以前那种平静地生活了。   “啊,那倒不是。最近……父皇接见元蒙使团,诸位皇子都要在场,每日事情比较多,就没过来打扰皇兄了。”   赵原平日里显得精明,可面对赵穆却就失了方寸,说话结结巴巴。   他并不打算告知皇兄,自己差点儿被乾闼婆拐到元蒙塞外的大雪山,做活佛嫡传。   说了,只是平添烦恼和担忧。   喵!   赵原绞尽脑汁,编着谎话的时候。   一只大猫“唰”的,带起劲风,扑进他的怀里。   “嗯,皇兄你什么时候养了一只狸奴?”   赵原有些吃惊。   他可是凡境二重,反应灵敏,身手矫健。   适才竟然没有躲开这只大猫的“突然袭击”。   “书斋那边捡的。”   赵穆笑呵呵道。   “小家伙常去偷东西吃,有一次被我现,反正也不差这点儿饭食,就养着它了。”   赵原到底是孩子心性,摸着那柔顺的皮毛,脸上露出笑意。   这只大猫的眼睛,仿佛通了灵性。   一眨一眨,格外惹人喜欢。   “那元蒙使团已经离开了。”   赵穆瞥了眼舔着爪子的大猫,轻声说道:   “被黑龙台的缇骑送出了天京。父皇宽宏,没有计较夜叉王摩罗强闯皇城,惊扰圣驾的大罪,也一并放回去了。”   赵原揉捏着大猫那层波浪似的软肉,后者一脸享受,嘴里不停出“咕噜”的叫声。   “那就好。”   赵穆松了一口气。   距离周天子的寿宴,还有一个半月。   他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练武,以及烙印道痕之上。   ……   ……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影卫指挥使周温,踏出黑龙台的府衙,独自上了一架黑色马车。   “去平安坊。”   他坐进宽阔的车厢,里面铺着千金难求的白熊毛皮,点着暖炉熏香。   若是换做平时,此时还会有一个玉体横陈,衣不蔽体的可人儿,等着周温宠幸。   朝堂之中,谁人不知。   这位影卫指挥使喜好美色,且花样繁多。   曾经一口气带了红袖楼的三位花魁,在这架格外宽敞的马车里面翻云覆雨。   期间马车不会停下,而是将天京一百零八座坊市绕了大半圈。   外面是街坊叫卖,人声鼎沸。   内里是以一敌三,娇声浪语。   这件事传出去以后,天京城内的纨绔公子纷纷竖起大拇指,感慨指挥使大人真会玩。   此后,许多青楼妓馆还多出了驾车游城的新业务,专门满足那些想要尝鲜的客人。   “驾!”   车夫扬鞭,甩出声响。   平安坊有天京城最大的销金窟,红袖楼。   周温寻常无事,都会去那里过夜。   以前还会有言官清流,翰林学士。   罗列诸多罪状,狠狠参他一本。   但是,并没有什么结果。   反而那些人,过了一阵子便被黑龙台上门捉拿,丢进诏狱,下场凄惨。   此后,朝堂上的文臣武将就明白了。   黑龙台不能得罪!   “大人,平安坊到了。”   车夫也是周温的心腹了,直接问道:   “是去邀月居点一桌饭食,还是直接去红袖楼?”   周温揉了揉胀的眉心,轻声道:   “红袖楼。”   半柱香的光景,马车停下,嘈杂的声浪传了过来。   哪怕未曾亲眼得见,光是口鼻之间感受到的,那股挤进来的脂粉气,粉香气,就让人心醉神迷了。   “不必在这候着,明日早上过来接我便成。”   周温施施然走下车,旁人一见那身玄色鱼纹的袍服。   如同看到了阎王爷,连忙闪开,不敢挡路。   门口迎来送往的龟公,倒是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凑了过来。   “指挥使大人,阮玉姑娘这几天一直念着您呢,说怎么都不见人来。”   周温似是不想多言,没有理会,大步进了红袖楼的大堂。   里面莺声燕语,气氛旖旎。   各色风情的清倌人,红倌人,或是弹琴跳舞,或是陪酒说笑,好不热闹。   “周大人来了!阮姑娘,白姑娘都等着你呢,要不先去二楼的雅间听听曲儿,等两位姑娘打扮好,立刻过来侍候大人。”   年约三十许的老鸨,眉眼之间洋溢着热切。   红袖楼能够立足平安坊,不受本地帮派的骚扰。   其中一大原因,就是这位黑龙台的指挥使。   “今日乏了,不听曲儿。”   周温摆手,满是书生气,文质彬彬的脸上一片冷漠。   “你们这儿,新来了一个叫云清的姑娘?把她带到天香阁。”   老鸨闻言,面露苦色。   那云清是红袖楼最近要捧的一个头牌,还未被梳拢过。   左相家的大公子,还有四方侯的长子都有兴趣。   为此没少一掷千金,砸钱斗气。   可以说是一棵吸金的摇钱树。   “好,请大人稍等片刻。”   只不过比起左相家的大公子,四方侯的世子,还是黑龙台更有震慑力。   得罪了影卫指挥使,指不定哪天就被栽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下了诏狱,秋后处斩。   没过多久,牙帐粉纱,一派精巧的天香阁里。   走进了一个白色襦裙,素雅清淡的绝色美人。   老鸨很识趣,关上房门,脸上带着真切的心疼表情。   清倌人被梳拢过了,身价便会下跌,也炒不起来名声了。   那些公侯家的贵人,满腹诗书的才子,本就是冲着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噱头来的。   若是好好运作,这云清的梳拢之资,绝对能值百金。   可惜啊……   谁叫黑龙台权势太大,行事也霸道。   即便是换成左相,四方侯,未必会因为一个清倌人,与一卫指挥使结怨。   “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乾闼婆当真死了?”   只不过,房间里并未上演活色生香的刺激场面。   那红袖楼的头牌清倌人云清,坐在周温对面,冷淡问道。   “死了,头颅炸开,脑浆洒了一地。”   外界流传,贪花好色的影卫指挥使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谁干的?”   云清再问。   “不知道。”   周温回答。   “是你不知道,还是黑龙台也没查清楚?”   云清把弄着一缕丝,眼里流露一抹好奇。   “很有可能是先天大宗师动的手,陛下禁止再提起此事,想必是心存忌惮。”   周温如实说道。   “莫不是那位护龙大统领做的?”   云清似是知道甚多。   “应当不是,没有这个必要。”   周温摇头。   “陛下是想看到这场赌斗输掉,好促成十一皇子成为活佛嫡传。”   “就算是没有人杀了乾闼婆,黑龙台也会使手段,让圆慧大师落败。”   云清掩嘴笑了一声,声音清淡道:   “周天子倒也心狠,连自家儿子都舍得……不过说起来,他反正也死了好几个儿子,只要太子还活着,其他的,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周温眉头一跳,压低声音问道:   “既然左使已经入京,那教主什么时候过来?”   云清收敛笑意,眉眼透出几分冷意,答道:   “我不大清楚教主的行踪,若无意外,应当是五日以内。”   “你上次说,那位护龙大统领出关了,可打听到什么?”   周温手掌压在桌上,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   “教主此次来天京,是为了那座太极纯阳棺吧?” 第三十九章 魔门齐至,六道聚首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云清柳眉倒竖,眼中流露出一抹冷意。   “我为圣教鞍前马后,办事多年!如今教主入京,图谋大事,你却还要瞒着我?”   周温压着声音,心中怒火升腾,死死盯住对面坐着的美人儿。   “左使,你们在怀安坊鱼市里布下的几个暗桩,还有同德坊的两家当铺……真当黑龙台觉不了?”   “若不是我一直遮掩,拿了几个替死鬼,蒙混过去!这些眼线,暗桩,据点,早就被扫灭了!”   牙帐粉纱,旖旎气氛,瞬间化为肃杀。   明明是风月场所,一时间却好像黑龙台的大牢,压抑阴森。   “呵,周大人,周指挥使!”   云清恍若未觉,娇笑了两声,眼波流转,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在黑龙台待了太久,穿上这身玄鱼服太久,忘了自己真正的出身?”   一个是影卫指挥使,一个是闻名天京的清倌人。   两者地位,此时却好像反过来了。   云清眨着眼,那双好似蕴着一汪春水的眸子,陡然变得凌厉,刺向周温。   “左使说得对,我不该多问。”   片刻后,这位影卫指挥使缓缓地低下头,竟是服软了。   可云清却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周大人,你需得记牢了。”   “以你的平庸根骨,能在三十四岁成为凡境五重,筑基境界的一流高手,还稳稳地坐上黑龙台指挥使的位子,这些靠的是谁?”   “你一不是十大正宗的真传,二不是四大门阀的嫡系长房。论起家世,你连寒门都称不上。”   “区区一个洛州小县城的屠夫之子,没有圣教暗中扶持,赏赐你各种丹药,功法,甚至帮你灭了盘云寨的反天刀一伙儿,**湾的十二路水匪……你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字字句句,直戳心肺。   周温脸皮抽动,却一言不,似是默认。   “算了,这件事我也不瞒你。”   云清敲打完了对方,眉眼之中,微显几分得意:   “这一次,不止是教主会来,血魄宗,长生殿,幽冥派,阴骸山,元灵宫……诸位宗主,将会齐至天京,共商大事!”   周温猛地一惊,抬起头来。   过于惊骇之下,竟然有些控制不住体内的真气,把手中的茶杯捏得爆散。   “圣门齐至,所为何事?”   这位影卫指挥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他实在是疑惑。   许久之前,魔门分裂,化为六大宗派。   彼此之间都没什么往来。   各自谁也不服,明争暗斗,时常有之。   如今,竟是要齐聚天京!   “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   云清淡淡说着。   “只要忠心给圣教办差事儿,好处是少不了的。”   周温放低姿态,默默点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这艘贼船,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当初还是一名黑龙台卫士的时候,自己想方设法混进青州盐帮。   想要办成大案,立功晋升。   没成想,遇到了赤心教的长老。   本以为要光荣殉职,却莫名其妙成了魔门打进黑龙台的暗桩。   最后越爬越高,坐上了指挥使的位子。   世事之离奇,当真如梦幻一般。   “今日约你见面,主要是想知道,那位护龙大统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云清没有压迫太紧,态度变得和缓,提起正事。   “大统领只在传讯音符里出现过一次,仅用一缕武道意志就把鹰卫的纪良,狼卫的蒋恭压得起不了身。”   周温沉声说道。   “只不过,他没有去皇城面圣,也没有直接进驻黑龙台,连元蒙使团此次入京,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好像也一无所觉。”   “依我之见,大统领想来是用了什么秘法苟活于世,一身的修为并未剩下多少,往深处猜想,甚至可能连行动能力都彻底失去,根本动弹不得。”   云清眉头轻蹙,问道:   “你可能确定?”   周温摇头,斟酌着道:   “从种种迹象看,大概有五六成的把握。”   他很清楚,属于魔门的赤心教,为何会对护龙大统领如此上心。   盖因,历代教主都有修炼一门至阴至寒的《冰魄屠神法》。   大成以后,可以练就极其诡异的阴煞真气。   可这门武功,要想再进一步,便需要领悟“阴极阳生,以阳御阴”的玄奥境界。   大周皇室收藏的那件至宝,太极纯阳棺,正好就能补全《冰魄屠神法》所存在的问题。   “这是‘定阳针’,教主特地寻找能工巧匠,炼制出门的一样器物。”   云清取出一根如同纯金打造的细长钢针,轻声道:   “此物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能够引动纯阳之气。”   周温眼眸一闪,接过那根定阳针,而后问道:   “教主是想要找到大统领的闭关之处,然后夺……拿到太极纯阳棺?”   云清轻点螓,嘴角微翘。   “左使,不管大统领是个什么情况,可他毕竟是先天大宗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周温劝说了一句。   赤心教主卡在凡境八重,神变巅峰,已有十年之久。   若无突破的情况下,贸然对上护龙大统领,未必能讨到好。   “关于这点,不用担心。”   云清笑容神秘,淡淡说道:   “教主这样吩咐,自然有他的道理,你照做便是。”   “你平时多多走动,尤其是像黑龙台,各处府衙这些一般人进不去的重地。”   “至于其他地方,教主另有办法。”   周温仔细收好定阳针,没有再去多言。   赤心教的情报网络,乃是天下一等。   其中的教众门人,精于幻化易容,伪装潜行。   各宗各派,说不定都有暗桩探子。   他们能把自己扶上黑龙台指挥使的位子,想必也可以把手伸到其他地方。   比如说,皇城。   念及于此,周温心头一凛。   对于赤心教的畏惧,又多了一分。   ……   ……   “这太极纯阳棺,当真是一件好宝贝。”   赵穆抚摸着如白玉雕刻的精致棺椁,一身精纯无比的元阳炁,勃然欲。   这些天以来,他每日打坐行功,都会坐进太极纯阳棺。   一边凝聚体内精血,一边壮大自身生机。   进境神,一日千里。   “都说凡境五重,筑基境界,有上中下品级之分。”   “主要体现于凝聚精血这一步上,下者十五,中者三十,上者六十,哪怕传说中的大圆满,也不过九十九。”   赵穆脸色有些古怪。   他感觉自己所修炼的道路,与此方天地的武夫,似乎有亿点点的区别。   “可我已经凝聚了三百六十五滴精血,而且好像还没到极限。”   在他的内视之下,那座神光缭绕,水火相济的气海丹田。   共有三百六十五滴圆溜溜,如玉珠般的纯粹精血,载沉载浮。   犹如点点星辰,排列各处。   “莫非是我所走的武道,出现了什么偏差?”   赵穆引动识海之中的神秘石钟,观照自身的功法和真气。   一行行文字显现——   【赵穆】   【八百年真气】   【虎魔炼骨拳,藏形敛息诀,明神武典,冰心诀,穹天圣典,翻天三十六路·奇,藏密智能书】   “诸般武学,皆存于心,应当不会走上歧路。”   赵穆心中微定。   可能是九窍金丹强化体魄的效果,有些过于惊人。   这才导致凝聚精血的数量,远远出常理。 第四十章 万岁山,初见太子 “恍然之间,竟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 地宫石室之内,赵穆把所学的武功,逐一提炼其中精义。 互相结合,仔细参悟。 若是换成自己领会,练习。 哪怕他用尽毕生之精力,最多也只能彻底吃透其中的一到两门。 但有神秘石钟相助,赵穆烙印武学的同时,还能迅理解意思。 犹如已经练过千遍,万遍一般。 这才使得他,有了博采众家之长的难得机会。 “数月过去,我才只是凡境五重,筑基境界,进展有些慢了。” 赵穆面色一肃,反思自己。 “都怪摩诃无量宫的那帮人,平白耽误时间。” 数月时间,连破五境。 还嫌慢! 这番话,要是给外人听见,怕是要气出内伤来。 即便是用十大正宗,六座圣地作为衡量标准。 在那些精心挑选,天赋异禀的真传弟子,天骄圣子当中。 也从未听说过,突破境界用“月”来计算的妖孽人物。 “元阳,玄阴,两道真气才不过八百年,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赵穆审视自省后,继续制定计划。 “争取早日达成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这几个阶段性的小目标。” “虽然说,我的武学见解不逊色于大宗师级别,可总共并未经历过几场战斗,经验也许不足,能够做到以力压人,那是最好不过。” 八百年真气,听上去已然是极其雄厚的积累。 但是,赵穆仍然觉得不够。 也许是穿越之前的影响,他有点火力不足恐惧症。 千年真气,只是小目标罢了。 万年真气,才有安全感。 “修炼的日程上,每日出去练武,打坐,凝聚精血,还要挤出一个时辰,用真火煅烧身躯,把体魄再提升一个层次。” 赵穆靠在座椅上,将要做之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楚列出来,牢牢地记在心里。 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又服用过九窍金丹。 如同开启宿慧一般,凡是听过,见过,想过,都清晰地映照于识海。 “炼神,观想也不能落下。可以用《明神武典》,《藏密智能书》,《翻天三十六路·奇》的武道精神,磨炼自己的意志。” 赵穆补充道。 他能有今日之成就。 大半都是靠自己的努力。 哪怕有挂在身,也未曾懈怠半分。 “这些天提取到的东西……” 赵穆引动神秘石钟,凝视流淌出来的文字。 忽略真气,功法。 犹如详尽清单似的长长列表,便浮现了出来。 【虎骨玉髓膏】 【隐匿符】 【养气散】 【辟谷丹】 【黄金】 【白银】 【暖玉】 【夜明珠】 【天香豆蔻】 【洗脉双卷】 【虎狼丹】 【角蛟铠】 【天罡童子功】 【……】 “倒也是收获满满。” 这天底下,除开六座圣地的山门,以及某些危险禁地。 应当是没有比天京皇城更适合烙印道痕的地方了。 “今日又该去哪里烙印道痕……让我瞧瞧,还有哪里没去过。” 赵穆随手从石室的书架上,抽出一册皇城大内的建筑分布图。 这样的机密,一般只收录于内廷的案牍室。 而且。 类似于密道,密室的隐秘机关,会有大幅度删减,防止外人得知。 可护龙大统领乃是大周王朝,镇国之宗师。 他所持有的图录,自然是无比详尽。 赵穆正是凭借此物,加上藏形敛息的法门,在皇城大内自由进出。 唯一没有靠近过的地方,大概就是周天子常待的垂拱殿,清凉殿,御书房了。 这是因为忌惮司礼监的陈朝恩,那人境界莫测,传闻能与武安侯一较高下。 “要不探一探皇城北面,位于后苑的万岁山?” 赵穆手指移动,最后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太祖定都天京,入主皇城以后。 曾经下令挖出玄武大湖,然后再把土方运到内廷,堆砌加高,植上青松,建起凉亭,硬生生造了这座小山。 据说,这是为了镇压前朝的龙气。 “兴许能烙印到什么好东西。” 赵穆也不更衣换装,只是着了一身玄色常服,显得不太引人注意。 那门藏形敛息之法,他已经练到“和光同尘”之境。 莫说是呼吸,气血微不可查。 连形体,气息都彻底消失,恍如山石草木一样。 待到夜色更深,赵穆双手背后,脚不沾地,如若鬼神一般出了长乐宫。 皎洁月光洒落而下,照在他的身上,却像是径直穿过,浑然无物。 别说四周巡逻的禁军甲士,便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顶尖高手,一时之间,也难以察觉。 呼呼呼! 风声猎猎。 赵穆身形闪动,仿佛腾云驾雾。 有着雄厚真气的加持,他脚下飞快。 普通的提纵之术,使得如仙家法门一样。 大约半柱香左右,便就来到了万岁山。 外面围起数丈高墙,里面树木葱郁,鹿鹤成群。 如同世外之地。 赵穆停下脚步,远眺而去。 万岁山并未有多高,只是堆垒而起的土丘罢了。 呈现出一个“山”字形状。 中间高峰有两棵极其粗壮的古松,相传是太祖亲手所植,如今已然华盖如亭。 “虽然说,我不是很精通观气之术,但仅用精神灵觉感知,万岁山的‘气韵’,全部都在中峰顶部。” 赵穆思忖了一下,衣袍荡起,如浮萍一般,随风而行。 “嗯,怎么会有血腥气味!” 他踩在一棵树上,倏然停住。 这里是半山腰。 距离山顶还要数百步之远。 赵穆伸手往前一捞,似是捕捉气流。 凑到鼻间,轻轻一嗅。 “还真是血腥气味。这么晚还有人捕猎?” 万岁山周遭,都是被围起来的禁地。 豢养了不少野鹿,白鹤,飞禽走兽。 春、秋两季,若是得闲了。 周天子会带着诸位皇子,来此狩猎。 当然了,赵穆并未参加过。 只是,都是从弟弟赵原口中得知。 “不关我事,换一条小道上山算了。” 赵穆眸光微动,他没有什么探究的心思。 万一惹来麻烦,打扰了修行计划那就不好了。 往后退了几步,准备掉头离去。 “赵昭!你不守承诺!真是无耻小人!” 那声怒叱,传进赵穆的耳中。 他脚下一顿,嘴角却是慢慢往上扬了起来。 眼眸之中,幽光亮起。 “竟是太子殿下,我的皇兄。” 玄色袍服,衣角飘飞。 身形如离弦之箭,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射去。 第四十一章 太阴太阳,龙气穴眼 赵穆自幼长于冷宫,除去弟弟赵原,从未见过其他的“兄弟”。 今晚。 此时此刻。 这夜深人静,后山禁地。 居然能够撞见东宫的太子,大周王朝的储君,他名义上的长兄。 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原本打算退去的赵穆,衣角飘动,脚不沾地,如同行于深山老林的山鬼精怪。 身形闪烁,影子飘摇。 加之藏形敛息,没有活人生气,显得有些惊悚。 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瞧见前面有火把晃动。 “呵,云漱玉,本宫何时不守承诺了?” 披着黑狐裘衣,贵气逼人的青年,戏谑着问道。 “这就是东宫太子,赵昭?” 赵穆目光转动,有些失望。 长相平平,武道修为也很是一般。 倒是立在一旁的老太监,浑身透出一股子阴森气,是个非同寻常的高手。 “凡境八重,神变高手。” 藏于树上的赵穆,轻轻瞥了一眼,连忙收回目光。 “绛紫袍服,地位与内廷十二监的掌印太监等同……可能是太子身边的大伴冯森。” 他隐约听闻过,太子入主东宫以后,事事都向周天子看齐。 看到自家父皇有司礼监的陈朝恩贴身护卫,赵昭也有样学样,干脆把自家大伴培养成了武道高手。 “当初说好,我告诉你龙气穴眼的位置,你就放过东楼和盛叔!” 说话那人,是一名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 她嘴角淌出鲜血,靠在树上,水绿色的长裙沾满泥泞。 “本宫没放过他们吗?” 太子面露无辜,故意问道: “那云东楼和云盛,自个儿受不住诏狱的大刑伺候,击碎丹田气海,真气逆冲心脉,死了,这难道也要怪罪到本宫身上?” “话说回来,云漱玉,若是你早点合作,主动把秘密说出来,他们兴许能少受点折磨,也就不用做孤魂野鬼了!” 年轻女子面色苍白,咬紧银牙,怒视着赵昭。 怒火攻心,牵动伤势,反倒让她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要是真想救人,何必故意拖延一旬之久,让东楼和盛叔受刑!” 年轻女子的眼神犀利如剑,恨不得从太子身上刺出几个血洞。 “姓云……” 躲在旁边的赵穆听见这番对话,心中微动。 已经覆灭的大肃王朝皇族,便是以“云”为姓氏。 太子莫非与前朝余孽还有勾结? 赵穆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云漱玉,你一介丧家之犬,亡国之奴,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宫?” 太子用一种俯视的态度,轻蔑说道: “若非有本宫的庇护,你以为自己能活下来?” “且不说那诏狱的大刑,光是配教坊司这一条,就够你吃尽苦头了。” “前朝公主,这名头可比红袖楼的花魁有吸引力,相信有不少世家门阀,权贵人物,都想要尝一尝滋味。” 年轻女子面色更白,几乎失去血色。 她自然知道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要是沦落到那里,那跟堕入魔窟没什么区别。 “云漱玉,你现在把太阴寒玉床交出来,老实带殿下找到大肃王朝留下的两处龙气穴眼。” 老太监冯森把年轻女子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阴恻恻说道: “相信以殿下的宽宏大量,对于刚才生的一切,完全可以既往不咎。” 太子颔,似是赞同,淡淡道: “本宫不是气量狭小的人,只要你愿意臣服,依附,刺杀之事可以一笔勾销。” 他花费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就是为了从云漱玉的嘴巴里,撬出几个秘密。 一是太阴寒玉床的下落。 那件宝贝与太极纯阳棺与一套。 太子深知自己根基受损,若是无法补足。 这辈子都很难铸就道基,成就有限。 可太极纯阳棺落到护龙大统领的手里,一时半刻拿不回来。 于是,他把眼光放到另外一件至宝上面。 本身主修阴寒属性的《寒渊八劲》,若是能得到太阴寒玉床,就能纯阴之气,走一条极致之路,把功法推向大圆满。 铸就道基的可能性,也会多出几分。 至于第二,就是云漱玉口中所说的“龙气穴眼”了。 传说,大肃王朝还未覆灭之前,曾经聚齐天底下最顶尖的风水大师。 打算借助天京皇城的地利,加上举国之力,耗尽各种天材地宝,硬生生造出两个龙气穴眼。 大体上的思路,就是截断西方昆仑山脉,北方燕然山脉,这两大龙脉所散的帝王之气。 将神州中土之龙气,悉数汇聚于皇城。 彻底绝了草莽龙蛇崛起的机会,使得自家的江山社稷,延续万万年之久。 当然,这只是痴人说梦。 想要以人力,违反天道规律,怎么可能成功。 别说万万年,大肃王朝后来连五年都没有挺过,就彻底亡了。 “当年,大肃天子虽然没有成功延续气运,保住江山,可那两个龙气穴眼确实存在,并非虚假。” 太子脸上带着自信笑容,慢条斯理说道: “阻截龙脉,自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本宫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找到那两个隐藏于地底深处的龙气穴眼,吸收两百余载来所积累的帝王之气!” 老太监冯森附和道: “殿下是储君,未来继承大统之人,没有谁比殿下更应该得到皇道龙气!此物合该归于殿下!” 年轻女子闻言,不由地冷冷一笑,讥讽道: “赵昭,皇道龙气,非潜蛟,幼蟒等气运浓烈之人,不可吸纳!” “潜蛟化龙,从而有紫气鸿运显化,所以也被称为“帝王之气”,常常凝成华盖,冠冕等形状。” “你虽是大周太子,天子血脉,可气运却单薄得可怜。” “武道境界迟迟无法突破,甚至连铸就道基这一步都过不去!” “此等资质,也想吸纳皇道龙气,成就帝王命格?真是惹人笑!” 躲在暗处的赵穆,听得嘴角抽动。 这位前朝公主也太会拉仇恨了,一波嘲讽简直满分。 “哼!牙尖嘴利!” 太子怒气横生,却强自按捺住了,脸上露出一丝冷酷 “森公公,擒住她!” “我总能有手段,让你说出来!” “大肃朝的余孽还有三十一人,他们都被关在诏狱里,你还有几个弟弟对吧?云东楼已经死了,还有云可风,云子涛……” 年轻女子又惊又怒,不等老太监冯森动手,她就踏步而上。 双掌翻飞,掀起滔天气浪。 汹涌的掌力,催生出巨鲸之相。 仿佛有一头无形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吞食万物。 “凡境六重,练气之境……” 赵穆有些惊讶。 那年轻女子也就是二十三四的年纪,竟然有一身颇为深厚的武道修为。 “狂涛掌,鲸吞气?你连大肃朝皇族的绝学,《鲲鹏吞天功》都没有学到么!” 老太监冯森并不把年轻女子放在眼里,他如鬼魅一般,穿梭于重重掌影。 汹涌澎湃的真气劲力,伤不到半分。 “这点微末伎俩,也有胆量行刺殿下!” 冯森干瘪如树皮的脸上,露出阴寒之意。 一团团雪白霜气,从他周身窍穴喷出来。 如同极冰寒流,冻结一切! 那年轻女子布下的气场,猝然破裂。 整个人倒飞而出,砸在树上,震得枝叶晃动。 第四十二章 弑父灭亲,方能成事 “刚成练气不久,连真气化形都没能掌握,还想行刺杀之事!” 冯森只用了一招,就击伤了凡境六重的云漱玉。 那股阴寒彻骨的雪白霜气,瞬间侵入脏腑,冻结气血。 不仅让对方失去再战之力,甚至连引动真气,逆冲心脉都做不到。 这份精妙的掌控力,实在令人赞叹。 “说吧,龙气穴眼是不是在万岁山的中峰之顶?” 太子向前走了几步,轻声问道。 “你之前说,两处龙气穴眼,一者至阴,靠太极纯阳棺镇压,一者至阳,靠太阴寒玉床镇压。” “那处阳穴应该就位于万岁山吧?” 云漱玉面目僵硬,脸上覆盖着一层薄霜。 如同置身雪地,即将被冻毙之人。 她闭上眼睛,一言不。 大肃覆灭两百余载,皇族血脉已经没剩下多少。 之前是为了幼弟和二叔的性命,云漱玉才会说出龙气穴眼的惊人秘密。 当得知两人惨死诏狱,她脑海里只剩下复仇的念头。 如今行刺失败,求死不能。 当真是凄惨无比。 “本宫有的是耐心。” 太子声音柔和,却像是尖刀一样,扎进云漱玉的心头。 “你要是不愿意说,本宫就让森公公废去你一身的武功,然后丢进教坊司。” “漱玉公主,你也别想着做贞洁烈女,本宫手底下养着几个下三流的门客,他们精通制药,除了毒丸、**散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有一样专门对付江湖女侠的好东西。” 云漱玉睁大眼睛,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知是害怕,还是寒气侵入脏腑所致。 “对于你这样的天家贵女,有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 太子轻轻笑着,如同玩弄着猎物一般,继续说道: “我见过有不少贞烈的女子,连续灌了数日的药物,如今都成了教坊司响当当的招牌,放浪无比,吸髓蚀骨。” 云漱玉朱唇微动,软弱无力的吐出两个字—— “禽兽!” 太子不怒反笑,俯视着倒地不起的前朝公主,淡淡道: “亡国之人连草芥都不如,更别提有尊严的活下来了。” “本宫是惜才之人,才会想着留下你。” “只要你肯投靠本宫,说出龙气穴眼的位置,再把太阴寒玉床双手奉上。” “等到本宫继承大统,你们云氏一族也就不用继续受黑龙台的搜捕追杀。” 云漱玉似是意动,考虑片刻,低声说道: “太子殿下应当知道,云氏家传绝学,除了《鲲鹏吞天功》,还有十二篇《天数论》。” “那是集合当时世间最为顶尖的风水大师,星命相师,合力编修而成。” 太子微微一愣,他确实听说过此事。 那十二篇《天数论》,把古往今来的“相面之术”,“观气之术”,“星象占卜”,“算命测卦”等玄学之说,悉数囊括进去。 堪称是一部罕见的奇书! “《鲲鹏吞天功》,倒是有被收录于皇家书库,那《天数论》却没有下落。” 太子眉头微皱,而后舒展。 “莫非你想把这部奇书献给本宫?” 云漱玉嘴角微翘,笑道: “十二篇《天数论》早已遗失,不过我却是学过其中的‘相面’,‘算命’和‘观气’。” “按照《天数论》那三篇所说,大周诸位皇子之中,死在拥雪关的五皇子赵诚,有‘潜蛟’之气,只是差了一丝际遇,未能遇到风云之变,化为真龙。” “九皇子赵宁略逊一筹,只是‘幼蟒’,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再上一层楼。” “外界都说,夺嫡只有三派。” “我却不这样认为,按照四柱神煞,测命相面,皇城之内,还有一位皇子气运最为浓烈” “可以说是际遇莫测,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日后必定能荣登九五!” 太子听得入神,下意识地问道: “那人是谁?” 云漱玉刻意停顿了一下,这才说道: “正是十一皇子赵原!” “他命中有三劫三难,却自带吉神。” “每过一劫,气运便浓烈一分,每解一难,便有奇遇相伴。” “等到大势成就,就能上应天星,凝聚‘天乙贵人’之命格!” 太子眉头紧皱。 十一皇子? 赵原? 岂不就是那个灾星的弟弟! 瞥见太子变幻不定的神色,云漱玉接着说道: “赵昭,诸多兄弟之中,你气运最差!” “所以才想图谋龙气穴眼,欲借皇道龙气,养出天子所有的紫气鸿运!” “哈哈哈哈,在我看来,你要继承大周江山,只有一条路可走!” “先杀赵宁,再除赵原,最后弑父,方能成事……” “否则就算让你得到那两座龙气穴眼,也是无济于事!” 太子面容扭曲,显出狰狞之色。 心头火起,骂了一句: “贱人!” 一身阴寒真气勃然欲,就要轰在云漱玉的身上。 “谁在那里!” 静立于太子身旁的冯森,陡然大喝。 空荡荡的绛紫袍服倏然消失,如残影一般,掠向树上。 周身窍穴喷出滚滚真气,凝出一团团雪白霜花。 咔嚓!咔嚓! 寒气席卷! 如怒海狂潮! 冯森还未接近那棵大树,繁茂枝叶就已经冻成冰了。 可见其威力! “凡境八重,精神蜕变,灵觉敏锐,果然不是虚言!” 躲藏于树上的赵穆浑身一震,他本来藏形敛息,气息收敛,无人现。 但是,听到云漱玉说起弟弟赵原,有一瞬间的精神波动。 没想到,这也能被冯森察觉到。 “小原是‘天乙贵人’之命,这件事被太子知道,日后必定生出祸端,索性……” 赵穆不禁生出杀心。 帝王之家,没有亲情可言。 夺嫡之路,更是凶险异常。 自古以来,为了那张九五宝座。 父杀子,子杀父。 兄弟相残,手足反目。 这样的事情还少么! 赵穆心念电闪,八百年的真气轰然决堤,冲出丹田气海。 如真火一般的元阳炁,好似要把空气点燃。 化为一颗拖着长尾的陨星,撞向飞扑而来的冯森。 “不好!是高手!” 这位东宫大伴扯着嗓子,出尖利叫声。 他那一身极为深厚的寒渊真气,遇上元阳炁。 好似积雪融化,冰消瓦解。 熔金销铁的炽热气浪,像一座庞大的熔炉罩住冯森。 只是几个呼吸,这个老太监的干瘪皮肤就开裂脱落,全身血液都要被蒸干一样。 “好霸道的真气!” 冯森骇然不已,连忙沉下心念,调动精神。 身后立即浮现出极地冰川,万丈深渊的武道虚影。 他所修炼的武功,正是太子私下传授的《寒渊八劲》。 大成之后,能够演化出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盛大气象。 武道虚影投映而出,犹如寒渊降临,镇压四面八方的炽热气浪。 “这就是神变之境,刀剑,拳脚,都有了神意。” 赵穆心中明悟,他也有样学样。 运起《藏密智能书》,烙印识海之中的武学精神。 翻天三十六路·奇! 混沌帷幄吐奇气! 赵穆五指合拢,手掌猛然一握。 轰然巨响! 雄浑至极的元阳炁,化为一座覆盖周遭的可怕力场。 草木砂石,甫一卷入,便被融为一道道白气。 冯森只觉得置身烈烈火海,莫说移动半步,就连呼吸都有灼烧肺腑的疼痛感觉。 “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拳意!简直快要凝虚化实了!” 东宫大伴鼓足真气,一口气打出十八掌,硬生生从那座坚硬如铁的力场壁垒上,轰出一道口子。 而后,头也不回,带着震惊不已的太子殿下遁走。 “殿下!此人不可敌!” 第四十三章 阳穴,阴窟   “神变高手就这……”   看到带着太子,仓惶奔逃的冯森,赵穆不由有些错愕。   他刚准备拿对方,练一练翻天三十六路·奇的熟练度。   没曾想,这位东宫大伴只是硬拼了一招。   然后掉头就跑,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这份果断,实在令人震惊。   “莫非是顾及太子的安危?他的灵觉之敏锐,连我心中所出的一丝微弱杀意,都可以感知到?”   适才赵穆确实有想过,要不要把太子永远地留在此地。   按照云漱玉所说,弟弟赵原乃是天乙贵人的命格,日后有机会成为真龙。   这话落进太子的耳中,就是一根扎进心底,拔不出来的刺。   五皇子死在拥雪关,朝堂上能够与东宫一党对抗的,眼下只有九皇子这一派了。   两座山头,彼此明争暗斗,搅弄风云。   若是弟弟赵原被卷进去,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必须得想个办法,除去这个隐患。”   赵穆眸光微冷。   他连元蒙帝师拔思巴的门人都敢下手。   更何况是东宫太子。   所谓的兄弟感情,血脉相连。   对于本是穿越客的赵穆而言,并没有多少分量。   “呵,第一次见到大皇兄,我就想着下杀手了。”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难不成。   司天监还真的没有看错自己?   “这女的,却是不好处理。”   赵穆收起杂念,把目光投向犹如冰雕一般,动也不动的云漱玉。   有点犯难了。   前朝公主。   这身份太敏感了。   真要算起来。   大肃亡于大周。   赵穆还是她的仇人。   “直接杀了,毁尸灭迹……是不是有点太凶残了。”   他思忖着。   自己又不是滥杀之人。   严格意义上说。   从赵穆练武以来,双手都未沾过血。   那乾闼婆是被蒙赤行,李沉舟和洪武大帝的武道精神震死,跟他可没有关系。   而且。   若非那女人心怀不轨,打弟弟赵原的注意,自己才懒得出手。   说到底,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我没有太子的手段,能够随便带人进大内,带人出皇城。”   赵穆眼眸闪动。   如若置之不理,任由云漱玉自生自灭,又有些浪费。   从刚才她与太子的对话,可以得知。   太极纯阳棺本是镇压龙气穴眼的一件器物。   除此之外。   还有一件太阴寒玉床,可以组成一套。   “龙气穴眼,应该是个烙印道痕的好地方。”   赵穆敲定心思,从神秘石钟开辟的无形空间中,取出那件角蛟铠。   此物不知出自何处,外表漆黑,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锋利鳞片,好似蟒蛇皮一样。   内里有玄奥咒印,只要滴血上去,它就会如活物一样,自动裹住全身。   更奇异的是,穿上以后,极为轻便,没有丝毫的憋闷。   并且防御力惊人,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寻常人,还能凭空增添两分气力。   可以说一件神物。   赵穆运转藏形之法,直接把挺拔的身躯,再拔高一截。   而后,逼出一滴鲜血,融入咒印当中。   嘶嘶嘶!   那角蛟铠像活过来一样,如蛇扭动,裹住了赵穆。   从头到脚,全部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眸。   “下去见一见这位前朝公主。”   赵穆纵身落下,溅起尘土。   “多谢前辈搭救!等我脱困,必有厚报!”   云漱玉倒是有些机灵,感觉到有人走近,连忙说道:   “云氏一族,向来讲究有恩必偿,绝对不会让前辈失望。”   赵穆默不作声。   只是抬手,射出一缕火线。   冯森留下的阴寒真气,用一种极其精妙的手段,侵入云漱玉的五脏六腑,封住丹田气海。   换做常人,必须运转真气,徐徐将其磨灭。   可赵穆那身元阳炁,性质之霸道,至今还没遇见过对手。   那一缕火线冲进云漱玉体内,阴寒真气就如冰雪消融。   瞬息之间,她就恢复行动能力,缓缓站立起来。   “前辈……”   “穴眼在那?”   嘶哑的声音,高大魁梧的身材,加之那身漆黑甲胄。   使得赵穆看起来,犹如森罗冥界的可怖魔神,极具威慑力。   “前辈,我……”   云漱玉愣了一下,脸上笑意凝固。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回答,那高大魁梧的黑甲魔神,似是觉得不耐烦了。   一缕火线,弹射而出。   这一次,没有之前那般温和。   性质霸道的真气,如烈火灼烧脏腑。   令云漱玉面色扭曲,出一声痛苦叫声。   “焚心之苦,未必会比寒气入体来得好受。”   赵穆声音变冷,放出一丝杀意。   “前辈,若是我献上太阴寒玉床,您可否出手杀了大周太子?”   云漱玉强忍着痛苦,咬牙问道。   “哪里有你谈条件的资格。”   此时的赵穆,乃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恶人。   嗤!嗤!   再次弹指射出两缕火线。   元阳炁冲入心口,释放滚烫热力,像是通红的烙铁。   那云漱玉受此折磨,面色白,汗如雨下。   连站稳身体都成问题,差点儿瘫软倒下。   “就在万岁山里,一处寒潭下面。”   终究是捱不住焚心之苦,她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带我过去。”   赵穆号施令。   他不认识云漱玉。   也不知道这位前朝公主性格如何。   但却明白一个道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若自己以好人的形象登场,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最多落得一份人情,几句好话,再无其他。   再俗套一点。   这位前朝的漱玉公主瞧着赵穆长相俊雅,兴许会面带娇羞,说要以身相许。   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是他所需要的。   太极纯阳棺,太阴寒玉床。   两处穴眼,积攒两百余载的龙气。   面对这样的至宝,幼童才做选择,赵穆当然是全部都要!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行于万岁山中。   “两处穴眼,一者为阳穴,一者为阴窟。”   云漱玉似是认命,主动地说明情况。   在她看来,只要东西没落入大周皇室的手里,便是可以接受的结局。   “阳穴需要至阴之物镇压,阴窟需要至阳之物镇压,可大肃覆灭时,太极纯阳棺和太阴寒玉床已经被取出,前者落进大周皇室的手里,后者被曾祖带出天京。”   “没了这两样至宝,那大周太祖便挖出玄武湖,造了万岁山,用山水地势,镇住暴动的龙气。”   赵穆心中恍然:   “原来如此。”   绕行几圈,云漱玉忽然停下,轻声道:   “前辈,就是这里了。”   一口幽幽深潭,没有丝毫涟漪波澜。   赵穆淡淡扫了一眼,随手抓住云漱玉,沉声道:   “你跟我一起下去。”   也不等她回答,便直接跳进散寒气的漆黑深潭。   丹田气海的八百年真气,如同源源不绝,撑起一道坚实气场。   冻彻骨髓的寒气冷意,完全被隔绝在外面。   “这位前辈好深厚的修为,那老太监是凝聚出武道意志的神变境界,却被一招击败,仓皇逃走……莫非前辈是先天大宗师?”   云漱玉心下骇然,原本存着的那点小心思彻底消散。   任她想方设法,智计百出,也不可能抹平如此之大的实力差距。   “这口寒潭像是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赵穆一路下坠,约莫过去半盏茶才终于落地。   也就是他真气雄厚,好似无穷无尽。   否则,压根到不了此处。   “有一个入口。”   赵穆身披角蛟铠,水火不侵。   碧涛波浪,在他面前自行分开,让出一条道路。   这样的本事,让云漱玉更加坚信,此人绝对就是先天大宗师。 第四十四章 吞天灭地,神魔武学 “你先进去。” 赵穆踏足那处狭窄的入口,示意云漱玉打头阵。 后者默默地往前走,努力做出听话懂事的乖巧样子。 一位先天大宗师有多强大,有多可怕。 她很清楚。 自己遇到此等人物。 先想的,不应该是脱困和算计。 而是如何攀附。 大周王朝若是没有那位护龙大统领的强绝武功,怎么可能从十八路反王中脱颖而出。 最后顺利夺下江山,奠定基业! “不愧是阴窟!至阴至寒,即便是凡境五六重的武道高手,一身气血都要凝结成冰,有性命之危!” 赵穆神色自若。 犹如真火的元阳炁撑开气场,隔绝四周涌来的彻骨寒意。 整个人都好似一团硕大的光球,散温暖光芒,颇为神异。 两人越往里面走,空间越开阔。 那股阴寒之气,如怒潮卷动。 使劲冲击在真气场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前辈,我走不动了……” 云漱玉艰难地说道。 由于有元阳炁护持,她没有受到阴寒之气的干扰。 可越是深入,阻力越大。 强劲的气流如铜墙铁壁,死死地拦在前方。 只有凡境六重,堪堪练气境界的云漱玉。 完全破不开那层厚实的壁障,几乎是寸步难行。 赵穆眉头微皱,心想这女人的体魄未免也太弱了,也就比炼真观的长云道人好上一点。 之前所表现的武功,也是平平无奇。 实在不符合练气境界,顶尖江湖高手的形象。 他一言不,大步向前走去。 那犹如铜铁浇铸的气墙,好似被利器破开一样,自行分出一条通道。 畅通无阻! “这样的体魄,比起金刚不坏之躯,似乎还要更胜一筹!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武道高手,怕不是一拳就被打死了!” 云漱玉身为前朝皇族,有着公主的名分。 加上家学渊博,见识自然不差。 这位神秘莫测的黑甲魔神,至少有着两百年起的雄厚真气,出凡境七重的肉身体魄。 再结合之前,对方一招击退东宫大伴冯森。 她心中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确定对方是一位先天大宗师。 “可惜不知道前辈的喜欢何物,否则也可以投其所好。” 云漱玉亦步亦趋,紧紧跟随着那高大魁梧的漆黑身影。 “武道宗师与世俗凡人不同,权势和富贵,都如同过眼云烟。” “唯有境界之突破,武学之感悟,天地之壮美……方能打动他们。” 她没有愚蠢到,觉得能用美色勾引。 凡境八重,已经蜕变精神,凝聚意志。 寻常的男欢女爱,一夕欢愉,已然无法触动心境。 何况这位前辈,还是更上一个层次的先天大宗师。 “云氏皇族的《鲲鹏吞天功》不在手上,《天数论》只有三篇,还是无甚用处的看相算命之术……” “太阴寒玉床,那本就是要交给前辈的……” “神兵利器?却也没有收藏……” 盘算一番,云漱玉不得不承认一个极其残酷的事实。 那就是,自己真的家道中落了。 连半点贵重之物都拿不出来。 “对了,那样东西!” 神情沮丧的云漱玉,忽然像是记起什么,精神变得振奋起来。 “虽然不能提升武道境界,可也是一件世所罕见之物……” 咚! 许是想得入神。 她竟然没现走在前面的黑甲魔神,已然停了下来,一头撞了上去。 “这女人脑子有点不好使……” 赵穆身形不动,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露出嫌弃的神色。 他日夜参悟《藏密智能书》,深谙炼神之法。 只不过凡境六重的云漱玉所思所想,产生的精神波动,根本瞒不过自己的感知。 时忧时喜,时而沮丧,时而激动。 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心灵如此脆弱,像一张布满漏洞的大网。 如若他愿意,轻而易举就能侵入精神,而后为所欲为。 “前辈,这里就是龙气穴眼了。” 云漱玉往后连退几步,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阴窟内里深处不似外面,有着强劲气流阻隔。 甬道尽头,风平浪静。 一股股暖意流溢出来,仿佛置身温泉。 只见有一方闪烁着金黄光芒的虚幻水池,呈现于两人面前。 半月牙形状,波光荡漾,令人心神迷醉。 赵穆扫了一眼,看出所谓的穴眼,其实是一座天地生成的奇异鼎炉。 传闻大肃王朝搜罗世间灵药,再辅以水法炼丹之术,硬生生造出了这方容纳龙气的穴眼。 那丝丝缕缕,有若实质的金黄光芒,便是两百余载所积攒下来的皇道龙气。 比起上一次,他烙印道痕所得到的数目,只多不少。 “难怪太子想要找到这两处龙气穴眼。” 赵穆感慨道。 只要坐进那处水池也似的龙气穴眼,不说吸纳皇道龙气,凝聚帝王华盖,成就尊贵命格。 单单是穴眼当中,数百年积累下来的灵药宝液。 常人沐浴其中,便有洗髓伐骨,延年益寿之效。 “肉身体魄,我已经再无精进的地步了。” 赵穆神色淡然。 自从炼化那枚九窍金丹,自己的躯体有如金铁浇铸。 气力悠长,更胜蛟龙巨象。 论及体魄之强横,可以说是世间少有。 除非境界大幅度提升,否则很难再进一步。 至于增加寿元? 那更是不值一提。 九窍金丹,完全炼化,可延寿八百。 比起凡境十重,武道人仙都要活得长久。 “如此看来,世间珍奇宝物,都不如烙印道痕来得实在。” 赵穆心中想道。 他没有坐进穴眼。 洗髓伐骨这等机遇,还是留给弟弟赵原吧。 留下云漱玉,逼问龙气穴眼。 最终目的,不过为了烙印道痕罢了。 皇道龙气,太阴寒玉床,都是顺带拿到手的附加价值。 “您来到了阴窟,提取到了吞天灭地七大限!” “是否烙印?” 赵穆心中一惊。 这门武学来头可是很大。 动念烙印的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瞬间笼罩阴窟。 如同天塌地陷,灭世灾劫爆一般! 站在一旁的云漱玉,心神动摇、 恍惚之间,好似看到阴阳逆乱的末日景象。 炽烈熔岩倾倒而下,焚山煮海,蒸一切。 大地轰隆抖动,风暴龙卷势不可挡,峰峦大小的可怕冰雹砸落激射…… 万物寂灭,世界瓦解。 唯有一人独立虚空,挥动长刀。 其气势震撼寰宇,霸绝苍穹! “这完全已经出武功的概念,而是灭世的天劫!” 云漱玉双腿颤颤巍巍,忍不住跪倒下去。 受到吞天灭地七大限的精神冲击,她的精神接近崩溃,几乎要沦为毫无思考能力的白痴傀儡。 那种横刀斩杀神魔,蔑视苍天仙佛的霸气! 那种挥手之间,天地寂灭,万物皆亡的恐怖意境! 完全不是云漱玉这样的凡境武夫,所可以承受的! “竟然烙印到了,这样一门神魔级别的极限武学。” 赵穆没有理会徘徊于崩溃边缘的前朝公主,而是努力吸收来自远古大神蚩尤的武道经验。 吞天灭地七大限,每一招都霸道无匹,几乎越人体极限。 以他现在的武道境界,哪怕有神秘石钟相助,恐怕都难以挥其万分之一的威力。 识海之中,原本占据中央的三门神功武学,已经被挤到角落。 只剩下,吞天灭地七大限的精神烙印。 如太古神山,横亘天地,镇压四方。 第四十五章 气运华盖,白热明王 毫无疑问,吞天灭地七大限是赵穆得到神秘石钟以后,烙印道痕以来。 所提取到最为强横、最为霸道的一门武学。 仅以品级而论,它完全凌驾于《明神武典》、《翻天三十六路·奇》、《藏密智能书》三道功法之上。 “只不过好像学过七大限刀法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啊。” 约莫花了半个多时辰,赵穆方才完全吸收上古大神蚩尤所创出的这门刀法精义。 他揉着胀生疼的眉心,忽然想起吞天灭地七大限似乎有克主的说法。 创始人蚩尤因为受到神兵虎魄的反噬,败于黄帝之手。 后来的天晶传人南宫问天,曾用息壤仿造虎魄刀,意图模仿七大限刀法,下场颇为凄惨。 自身被魔气感染,变得神志不清。 差点亲手杀子,铸下大错。 还有隋炀帝杨广,修炼天魔功,动用七大限刀法。 结局是天子之位被夺,偌大王朝覆灭,自身魂魄被拘,几乎沦为牵线傀儡。 总而言之,但凡学过吞天灭地七大限之人。 貌似都难以善始善终,落得圆满。 “呵,命由天定,运由己生!我却是不信一门武学刀法,能够影响未来的命数气运!” 赵穆收敛杂念,眼神一凝。 精神意志透体而出,笼罩四面八方,形成若隐若现的天地虚影。 他若是真的信命,那就应该待在冷宫里等死。 而非一心想着练武,成为先天大宗师。 “唯有打破心中藩篱,方能得到自由。” 赵穆似有所悟,倏然竖掌成刀,轻轻斩下。 心神动摇,几欲崩溃的云漱玉。 受到气机牵引,抬头看去。 “好可怕的一刀……” 她只感觉双眼刺痛,白茫茫一片,好似要被灼瞎一样。 连忙偏过头去,不敢再注视。 “只是,这一刀的威力从何而来?” 云漱玉想不通。 明明未见刀光纵横,更未见刀气破空。 那一记平平无奇的掌刀划过,阴窟石壁有如豆腐般脆弱,直接破开一条细线。 轰隆隆! 那刚猛无尽,锐烈凌厉的强横刀意切过岩层,余势不减,直至数十里之远! “可斩大宗师!” 云漱玉浑身颤动,流泪不止的那双明眸怔怔望向黑甲魔神,其中满是敬畏之色。 竖掌成刀,横击数十里之地! 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 这一刀,非大宗师不可能挡得下来! 崩山断狱,斩岩削壑! 其锐利肃杀之意,破强攻坚之志,简直无可披靡! “七大限,第六式,山崩。” 赵穆收回手掌,只是领悟其中一丝神意,便有如此威力。 神魔武学,当真名不虚传。 “看日后能不能提取到一把神兵、名刀,这样才能充分挥出七大限刀法的强横之处。” 赵穆眸光闪烁,并未提及蚩尤那把天神兵“虎魄”。 吞天灭地七大限会不会克主,他不太清楚。 可虎魄刀却是实实在在地伤敌又伤主,凶戾异常。 “前辈……” 待到余波消停,云漱玉正想献上那件皇族至宝。 谁知道那黑甲魔神却径直转过身来,定定地看向自己。 只是甫一对上那双邪异无比的通红眼眸,她便觉得精神扭曲,整个人恍如堕入森罗地狱。 凶煞之气、污浊血海、三头六臂,顶天立地的盖世魔头…… 各种骇人景象纷呈而来,猝不及防之下。 云漱玉螓一歪,直接昏倒过去。 “这下子安静了。” 搞定这个前朝公主,赵穆这才放心地吸收起了皇道龙气。 穴眼中积累下来的灵药宝液,要留给弟弟赵原洗髓伐骨。 但这皇道龙气,对修炼《明神武典》大有裨益,却是不可错过。 赵穆气沉丹田,如长鲸吸水。 吞纳那丝丝缕缕,凝成实质,如朦胧水雾般的皇道龙气。 之前,他在护龙大统领闭关的地宫石室。 提取到九条皇道龙气,凝聚出一顶虚幻的帝王冠冕。 然后还把肉身,推进到全阳之体。 至纯至阳,至刚至大,不含有半分杂质。 而这一处阴窟穴眼当中,历经两百余载所积攒的皇道龙气,总共有八十一条之多。 其好处之大,不言而喻。 呼呼!呼呼呼! 吐气如闷雷,回荡阴窟。 赵穆置身于皇道龙气当中,此物看似轻飘飘,有如气雾。 实际上极为沉重,好似山岳压在肩头,令人寸步难移。 那身漆黑的角蛟铠,都有些承受不住这股强绝外力。 表面密密麻麻的漆黑鳞片纷纷颤动,几欲碎裂。 赵穆不管不顾,疯狂吞纳龙气,壮大己身。 八十一条耀眼精芒照遍阴窟,缓缓凝成一顶如金似玉的华盖宝伞。 其中有五色光华流转不停,四周有祥瑞云气飘荡不休。 可以说是气运如虹! 贵不可言! 紫气鸿运如精芒横空,贯穿天穹。 自此以后,若无赵穆的允许。 再有人凭空推算他的命数,观看他的气运,只会引来天地的反噬。 这就是皇道龙气的厉害之处! 即便武安侯那样的凡境八重,神变巅峰。 本身的武道意志,也影响不到周天子。 “小原是天乙贵人,遇难成祥,逢凶化吉……那我现在又算什么?” 赵穆心中想道。 自己拥有九十条皇道龙气,不知能不能破开克父克兄的大凶命格。 “云漱玉说她精通《天数论》中的三篇,相面,观气很有一套,到时候不妨让她看上一看。” 赵穆念头闪动,随后按照《明神武典》的口诀,双手合十,运转气海丹田的元阳炁和玄阴炁。 八百年的雄厚真气,一热一冷,一阳一阴,相互碰撞,迸轰隆巨响。 如水银汞浆似的气血,出“哗啦啦”的声音,好似海潮卷动。 全身筋肉皮膜,骨髓窍穴,统统都被涤荡一遍。 心脏如擂鼓一般,释放出强而有力的生命精气。 嗡嗡!嗡嗡嗡! 肉身剧烈震动之下。 赵穆一时之间,没有收住劲力。 脚下的坚实地面,绽开粗大裂痕。 气流排空,碎石碾灭,如同被犁过一遍,硬生生陷下去几寸。 随着他的呼吸越急促,元阳炁和玄阴炁合二为一,化为不可直视的纯白焰光! 《明神武典》第五重,白热明王! 成了! 白热明王,乃是将体内元阳、玄阴,两道真气融为一体。 催生风、火劲力,化为恐怖高温。 达成此阶段,可以凭空吸纳日精、月华,运用天地之力。 不仅拥有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才有的“辟谷”之能。 还可以上感天心,冥冥之中,获得启示。 “今日的收获,当真是令人满意。” 约莫过去一炷香的时间,赵穆缓缓睁开双眸。 如同电光掠过! 瞳孔之中,霎时显化异象根骨。 左眼为日,右眼为月。 是为“日月双瞳”! 天地万物,落于眼中,皆能捕捉细微之处。 再快的招式,也变得缓慢下来。 再深奥的武学,也能轻易窥出破绽。 可以说是,一双颇有用处的武道法眼。 “九十条皇道龙气,凝聚帝王华盖。” “《明神武典》推进到第五重,练成白热明王,真武之体。” “吞天灭地七大限,学会第六式,山崩。” 赵穆总结道。 如此之多的底牌,如此之厚的积累。 让他终于有了一点安全感,不必再担心遇上真正的先天大宗师。 “皇城之内,已能自保,只不过皇城之外……” 赵穆收起膨胀的心念,自省道: “世间高手如云,奇人众多,切不能狂妄自大,再多练练等级。” 第四十六章 横空出世,三奇贵人   “这是何处……”   云漱玉缓缓醒来,双眼似睁非睁。   感觉身下冷硬无比,好似躺在地面上。   “想必已经离开龙气穴眼,不知道出了皇城没有……”   她心念闪动,暗自想道。   那位身披黑甲,犹如魔神的前辈。   似是有些喜怒无常,难以揣测。   “既然醒了,何必再装睡。”   云漱玉正想着该如何表现自身的价值,忽然听到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心头微凛,连忙坐起身来。   四下扫视一眼,原来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上,头顶悬着的硕大夜明珠。   几面墙壁立着书架,再无他物。   “密室……”   云漱玉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现衣物并无异样。   心中有些复杂,不知庆幸,还是遗憾。   先天大宗师的意志坚定,果然不会轻易被美色所迷惑动摇。   “前辈……”   “你把《天数论》那三篇抄录下来。”   还没等云漱玉说完,背对而坐的魁梧背影就出声打断。   趴在桌上打盹的大猫,倏然人立而起。   前爪捧着笔墨纸砚,大摇大摆走到她的面前。   只看那六亲不认的嚣张步伐,竟有些像公侯府邸里鼻孔朝天,仗势欺人的豪奴管家。   “喵喵!”   那只大猫很通人性,棕黄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云漱玉,似是催促。   “不愧是先天大宗师,就连家养的宠物都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云漱玉默默夸赞了一句,乖巧地抄录起被誉为“奇书”的《天数论》。   她下笔很快,可以说是才思敏捷,期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迟滞。   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把总共一万八千字的三篇内容。   洋洋洒洒,抄录完全。   “前辈,好了。”   云漱玉轻轻吹气,待到墨迹已干,这才恭敬地呈给那只大猫。   后者一溜烟儿,跳到桌上,献宝似的把一摞纸张双手奉上。   “相面,观气,算命……”   赵穆大略扫视过去,将密密麻麻的娟秀文字烙印心间,留到以后参悟。   “山川地势,河流水脉,阴宅,阳宅,人之福祸吉凶,皆有‘气色’之说……”   “东方属木,其色为青,南方属火,其色为红……”   “气色光明则兴,气色暗淡则败落……”   他对相面算命没什么兴趣,主要看重那道观气之术。   其中不少新奇理论,深究起来颇有意思   “你之前说,大周诸位皇子当中,就属十一皇子赵原的气运最为浓烈,命格最为尊贵。”   耐心看上片刻,赵穆忽地转过身来,望向坐姿笔直,显得很是恭敬的云漱玉。   “此话是真是假?”   云漱玉微微一愣,如实答道:   “确是如此。”   “这两百多年以来,云氏皇族一直怀有复国之心,对于大周的境况时刻有所关注,皇室子弟皆会录于名册,留下画像,用以辨识。”   “周天子共有十子两女,大皇子赵昭志大才疏,武道根基受损,日后未必能坐稳东宫之位。”   “三皇子少时降服烈马,反被踹伤,吐血而亡。”   “四皇子生母出身低微,一心坐禅求道,无意卷入夺嫡之争。”   “五皇子赵诚深得天子恩宠,不仅武功出众,更有将帅之才,可惜死于拥雪关,潜龙气运还未凝聚就已消散。”   “六皇子也是英年早逝,服用丹药不慎,气血逆流,经脉寸断。”   “七皇子天生有疾,右脚残缺,加之生性软弱,不可能继承大统。”   “八皇子乃是跟九皇子一派……”   说到十皇子的时候,云漱玉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奇异之色。   “听说他降生之时,天出异象,命格大凶,克父克兄,自幼被周天子囚禁于冷宫,外人都不曾得见。”   赵穆嘴角扯动了一下,淡淡问道:   “所以,你没见过此人?”   云漱玉点头应了一声。   其他皇子都有画像流传,可以观其面相,算其生辰,得其命数。   唯独那十皇子幽居深宫,难以接近,反倒显得神秘。   “不过他的弟弟十一皇子赵原,命格贵不可言,乃是最吉之神,天乙贵人。”   云漱玉继续说道:   “此命格若是常人得之,功名早达,官禄易进,拜相封侯,青云直上,不在话下。”   “更何况,赵原还是一位地位尊崇的天家皇子,三垣之中,入命紫微,比起太子,五皇子和九皇子,更有帝王之相。”   “依我看,大周王朝的夺嫡之路,怕是凶险无比,结果未知。”   赵穆想起弟弟赵原在藏书楼内,竟能现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霍如烈之精神残念,被其收为弟子。   之后。   更是让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乾闼婆看中,做那活佛嫡传。   如此种种,际遇远非常人。   由此可见,云漱玉所说“气运浓烈,命格尊贵”这八字批语,倒不是强行穿凿附会。   “你看相算命的本事如此之准,不妨给我也推算一番。”   赵穆心中一动,收敛九十条皇道龙气所凝聚出的“气运华盖”。   免得引来天地反噬,让云漱玉死于非命。   反正有《藏密智能书》,扭曲精神,篡改意识。   哪怕被云漱玉认出来,直接抹去念头便是,也不怕会泄露自己的身份。   “前辈说笑了!先天大宗师的命数,哪里是我可以随意推测的。”   云漱玉勉强一笑,凡境九重的武道宗师,已经能够做到意与天合,心血来潮。   别说贸然推算命数,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都有可能惊动对方,引来杀身之祸。   “我从不与人说笑。”   赵穆沉声说道。   他现扮一个喜怒无常的神秘高人还挺有意思。   “那……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前辈莫怪。”   云漱玉心中忐忑,害怕万一看出什么端倪,直接被杀人灭口。   人之命数气运,乃是最需要保守的秘密。   江湖之中就有不少旁门左道,极为擅长咒杀降头秘术。   杀人无形,诡秘至极。   当然,只要抵达凡境八重,神变境界。   秋风未落蝉先觉,冥冥之中自会有所感应。   寻常手段,难以算计。   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更是精通千里锁魂。   哪怕远隔千里、万里,都能有所感应。   那些鬼蜮伎俩,很难凑效。   赵穆并不言语,心念微动。   角蛟铠自动脱落,现出内里的玄色袍服。   真实的模样,显露在云漱玉的面前。   “前……”   后者话音戛然而止,眸光微亮,犹如看见何等惊喜之物。   她本以为这位“前辈”应该是体格魁伟的中年男子,或者衰朽老态的仙风道骨。   没成想,竟是如此的年轻俊雅。   “嗯?”   赵穆眉头微皱,流露不满。   “那个前辈,只看皮相,难以下判断,需得再……瞧一瞧骨相。”   云漱玉端正态度,轻轻起身,忍不住搓了搓手,眼中浮现出一抹期待神色。   “不必了。”   赵穆摇头。   这女人一脸痴色,怕是对自己心怀不轨,借机大占便宜。   “那好吧。”   云漱玉遗憾地坐回去,收敛眼中的惊叹、欣赏之色,把注意力转回到面相上。   “眼若灿星,鼻似悬胆,嘴唇抿如一线,显得冷峻,真是好看……咳咳,让我瞧瞧,耳为采听,眉为保寿,眼为监察,鼻为审辨,口味出纳,此为五官,皆是气清神秀,卓尔不凡。”   感受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杀意,云漱玉连忙回神,做起正是。   只不过,片刻后。   她眼中露出疑惑之色,似是感到不解,小心翼翼地问道:   “……前辈,我可否试一试观气之术?”   赵穆自无不可,点头应允。   云漱玉凝神静意,运起真气,倾注于双目。   明眸之中,浮现水雾似的朦胧亮光,映照出坐于对面之人的命数气运。   轰!   如天雷轰下!   一声巨响震动耳膜。   难以形容的尊贵之气,如一道精芒光柱,直冲云霄。   “甲遁入戊!太乙进位!壬水空亡!此为三奇!”   云漱玉如同被惊吓到一样,眼中满是惊骇,喃喃说道:   “孤立不凡,横空出世……这是世所罕见的三奇贵人!” 第四十七章 十二载悲苦,不过弥天大谎   “三奇贵人。”   赵穆轻轻地念了一句。   他适才看过抄录下来的《天数论》,自然知道此为何解。   命理书中曾言,万物以贵为奇。   所谓的三奇,便是指天、地、人。   天上三奇甲戊庚;   地上三奇癸壬辛;   人中三奇乙丙丁。   三者合一,乾坤**,乃为命中之奇。   但凡有此命格之人,襟怀卓绝,横空出世,未来难以预测。   乃是世间最为罕见,也是最为稀少的一种。   比之十一皇子的“天乙贵人”,要更胜一筹。   “不对!怎么可能!命数两变,死气横生,黑云盖顶,分明应该是幼年早亡!”   云漱玉怔怔出神,那双清澈明眸,忽然感到阵阵刺痛。   那道精芒光柱,迸堂皇之气,尊贵不可言。   可她仍是没有避开视线,反而极力想要看清对面之人命数气象的演化变幻。   按照《天数论》中的方法推断,这位“前辈”幼年当有一劫,乃是夭折之相。   后不知为何,倏然一变。   更改为“甲遁入戊,太乙进位,壬水空亡”的三奇命格。   正如其批语一般,横空出世,孤立不凡。   不知其来处,不知其去处。   仿佛云中神龙,见不见尾,难以窥清全貌。   “命入紫微,透贵气,甚至隐约凝聚出了一顶鸿运华盖,这简直就是真龙之相!远胜其他皇子所有的‘潜蛟’、‘幼蟒’!”   若非云漱玉曾见过大周天子的画像,她甚至会以为,坐在面前的俊雅少年,便是那宰执天下,统率江山的一国之主。   “你说我是什么‘三奇贵人’,这却有些奇怪。”   赵穆嘴角含笑,轻声说道:   “想必这个时候,你应该知道我是何人了。”   “也应该知道,司天监给我的批命,是‘绝十逢九,克父克兄’。”   “漱玉公主,到底是你看错了,还是监正元黎老眼昏花了?”   坐于石床边缘的云漱玉闻言,不由地呼吸急促,战战兢兢。   仿佛面对君王的臣子,一个没有回答好,便是身异处的可怜下场。   这位“前辈”气色带紫,鸿运深厚,显然是身份尊贵之人。   想到对方行走在皇城大内,随意进出万岁山这等禁地。   加之长相年轻,风采俊雅。   与十一皇子赵原眉眼之间,还有几分相似。   此人是谁?   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云漱玉朱唇微张,身子有些颤抖:   “前辈,您就是……十皇子赵穆?”   转而。   她似是明白什么,脸色一变,连忙说道:   “司天监绝对是信口胡说!殿下您的命格虽然经历变化,可在三奇贵人之前,也不是什么绝十逢九,克父克兄的大凶之相!”   “蛟龙吞蟒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殿下您的中宫之内,紫气如冠冕,天庭之上,鸿运似华盖!完全就是不折不扣的真龙之相!”   “区区蛟龙,根本不配与之并论!”   赵穆听着这番解释,嘴角笑意愈浓郁。   深邃眸光,却是闪过一抹幽暗。   他面容平静,淡淡问道:   “那司天监为何要这么说?”   云漱玉娇躯颤动得愈厉害,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她是凡境六重,练气境界。   再怎么迟钝,也不至于连笼罩石室的森然杀机都难以察觉。   都说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那先天大宗师一怒,又该如何?   云漱玉喉咙滚动,艰难道:   “我,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元黎必然是有所图谋,欲借殿下克父克兄的名头,大做文章!”   赵穆颔,似是赞同。   他缓缓起身,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可周遭空间气流扯动,呈现雪白霜气,熊熊烈火。   石室之内,时而寒冷如冰窟,时而炽热似火炉。   这是赵穆激荡的心绪,引动体内澎湃真气,化为冰火两重天的极端景象。   云漱玉缩着脖子,如受惊的鸵鸟,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进去。   她听说过关于十皇子的各种传闻。   譬如,克父克兄,大凶命格。   自幼囚于冷宫,未曾见过父亲兄长。   生母过世,也没能踏出一步,前去祭奠。   诸如此类。   皆是值得同情、怜悯的凄惨之事。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毫无疑问便是司天监的那句批命。   可如今,这位十皇子殿下知道了。   那句批命压根就是杜撰而出,毁人一生的虚假之言。   云漱玉扪心自问,如若换成是她,此时该会有着怎样复杂的心情。   “你且待在这里。”   赵穆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所有杂念都按于心底。   他缓步走到云漱玉的面前,运起《藏密智能书》。   眼眸倏然化为漆黑墨色,仿佛能吸入灵魂。   伸手,轻轻挑起对方的下巴,只是一个简单地对视。   云漱玉的精神意识,陡然堕入无边虚空。   此前生的一切,尽数都被抹去。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赵穆双手负后,走出地宫。   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嘀嗒。   水滴落于脸颊。   他微微仰头,看到天穹乌云密布。   如断线珠子似的豆大雨点,倾倒而下。   想到自己十二载凄苦,竟是一个弥天大谎。   当真是有些可笑了。   此前,所受过的委屈、所遇到的冷眼、所听见的嘲笑……   皆犹如梦幻泡影一般。   霎时间!   破碎开来!   “元黎啊,司天监啊……他日若得报冤仇,哈哈哈哈……何须他日!”   赵穆轻轻吐气,浑身微微震动。   腾起一圈圈纯白光焰,蒸大片的水雾。   抬腿,踏空。   玄色袍服翻飞卷动,如黑龙乘云,没入云间。   翻天三十六路·奇!   驭虚踏空绝世奇!   ……   ……   皇城之外。   司天监。   府衙。   此是大周王朝较为特殊的一处官署。   它并不在黑龙台的监察范围。   只对天子一人负责。   每到国战,或者祭祀大典。   都需要司天监定好时期,再行商议。   内里一共设有四部,分管天文、漏刻、历法、推算等事。   其中主事者,并非监正元黎,而是三名年老的少监。   天京城内,人所共知。   司天监正元黎乃是放浪形骸,不拘礼仪的逍遥之人。   他平日里,要么待在紫金山的一处道观,打理自家的一块茶田。   要么便云游四方,见客会友。   一年之中,能有三四个月留在天京,已算是稀奇。   周天子对此也没甚意见,只是笑着说,元黎有“名士之风”。   不过这段日子,元监正显得颇为勤勉。   他已经在天京足足待了数月之久,而且每天都会站在那座九丈高台上,推算天文星象。   反常得很!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取笑这位监正大人,说是幡然醒悟,浪子回头了。   “子平,今日是休沐日,你和其他两位少监,还有众多知事都回家歇息去吧。”   乌披散,赤足麻衣的中年男子,靠在卧榻之上,淡淡说道。   “哪里有监正当值,下官休息的道理。”   一丝不苟,穿着四品官服的荀子平拱手说道。   “无妨,我稍后要起一卦,院落之内,最好人气消敛,风平浪静,方能显现卦象。”   眉目之间,荡漾着几分醉意的中年男子摆手道。   荀子平闻言,只得躬身道谢,走出正厅。   约莫半柱香光景,司天监便为之一空。   连那些负责打扫清洁,跑腿办事的杂役仆人,也得到吩咐,不能靠近监正所在的院子。   檀香袅袅,勾勒成形。   中年男人喝光壶里的好酒,懒洋洋地起身,随手掷出几枚铜钱。   他只是看了一眼,却悚然一惊。   好似有极其恐怖的东西,从铜钱上面冲出。   血光之灾!   “教主大人,元黎哪里得罪你了,竟然惹你动了杀心!”   中年男人丝毫不惊,自顾自说道。   只见正厅外面的假山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名红衣男子。   “过去这么久,你还没有寻到那护龙大统领的闭关之所,更没有找到那座太极纯阳棺,莫非不该死?”   红衣男人飘然而落,含笑问道。 第四十八章 灭杀潜蛟,三十年之布局 不管男女,但凡着大红大紫的鲜艳衣袍,难免会让人觉得俗气。 深究其原因,大概是如若自己压不住这样的颜色,反而会被夺去光彩。 可出现于司天监正院的红袍男子,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表面看上去不过二十如许,气质温润如玉。 长得也很秀气,好似生活优渥的富家公子。 但是那两条狂野的眉毛,如剑戟林立,格外张狂,完全破坏了原本那令人亲近的感觉。 无形散的霸烈气焰,如一团炽火。 仿佛只要跟他的眼神一触,就会被燃为灰烬。 如此鲜明的气质,正好与那身大红袍相得益彰。 “教主大人,那护龙大统领闭关两百多年,总共出现不过三四次,偌大的天京城,找起来多少要费些工夫。” 元黎淡淡一笑,对于流溢四周,笼罩自身的森寒杀机不以为意。 这位出自魔门六道的赤心教主。 虽然说有些喜怒无常,杀性极大。 但眼下大业未成,正是用得上自己的地方。 倘若因为这点小事儿就下杀手,那未免也太不可理喻了。 “元黎,你觉得本座不敢动手?” 那红袍男子眉毛一挑,显出几分冷酷的意味。 轰隆! 只见一座巍峨耸立,散极寒之意的巨大冰山。 陡然浮现而出! 红袍男子缓步而行。 所过之处,霜气凝结。 仿佛四季轮转,大雪漫天,冷得人直打哆嗦。 飘荡袅袅檀香的火热铜炉,更是化为一坨硬邦邦的冰团。 “教主……” 元黎面色猛然一变,眉宇之间的醉意一扫而空。 他却是没想到,这位赤心教主气性如此暴烈,精神如此敏锐。 连自己的心念变化,都能有所感应。 “你以为魔门处心积虑所谋划的三十年之大计,非你不可么?” 红袍男子站立不动,充塞于正厅之中的庞然冰山镇压四周,滚滚阴寒真气散而出,冻结空间 同样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司天监正,完全抵挡不住对方强横的武道意志。 “教主的《冰魄屠神法》臻至大圆满,看来只差一步,就能阴极生阳,突破桎梏,跻身于先天大宗师之列。” 元黎呼出的气息化为白雾,窍穴之中喷的真气,只能紧缩于周围,保证自己不受伤害。 论起心神之力,他远不如赤心教主来得强大。 “哼!” 听出言外之意,红袍男子眼神微冷。 收起足以覆盖数十丈之地的心神之力,武道意志随之散去。 随后。 他轻轻瞥了眼身体僵硬,不敢妄动的司天监正。 嗤! 气流震动。 寒光闪过。 一道极浅、极细的血痕,倏然出现在元黎的脖颈。 再深上几许,就可以斩下那颗大好头颅。 “本座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刻意卖弄,自作聪明之人。” 红袍男子依然是嘴角含笑,可声音语调都极为冷酷。 “明白了。” 这一次,元黎不敢再掉以轻心。 魔门之人,向来讲究随心所欲,行事无所顾忌。 万一真要被摘掉脑袋,那可就亏大了。 于是,这位司天监正低眉顺眼。 态度变得恭敬许多,轻声道: “关于那护龙大统领的闭关之处,其实我也有些眉目了。” “数月之前,皇城曾出现过万里山河,日月同天的奇异景象,甚至引动皇道龙气。” “陛下特地召我入宫,为其推算吉凶。” 红袍男子双手负后,淡淡问道: “你那点占卜算卦的本事,也就只能蒙骗大周天子了。” 元黎面露几分尴尬,只得附和道: “微末伎俩,自然入不了教主的法眼。” 红袍男子眼中带有轻蔑,丝毫不给这位大周王朝的司天监正半分面子,戳穿道: “你当年只是一个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仗着生了一张不错的面皮,勾搭上了县城员外家的小妾,结果事被打折腿脚。” “若非有奇遇,得了《天数论》中的两篇,学会星象占卜之术,而后再入了武道,早就如野狗一样,死在无人得知的角落了。” “不过说起来,本座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从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摇身一变,成为当时还只是齐王的周天子门下客卿,又是怎么样成为凡境八重的世间顶尖高手?” 瞧着面无表情的元黎,红袍男子似笑非笑,话中满是揶揄之意。 “人生际遇,谁又能说得准呢,不堪回的往事罢了。” 这位司天监正似是不欲多言,岔开话题,转而说道: “照我判断,护龙大统领的闭关之处,应当是在皇城大内。” “那座太极纯阳棺汇聚大日精气,能够滋养躯体,补足生机。” “此等重宝,每到红日东升,精气升腾,极为醒目。” “十几年来,我借着寻龙点穴,堪舆风水的名头,几乎走遍天京城一百零八坊,未曾现符合要求的地方。” 红袍男子若有所思,轻声道: “皇城大内,紫气东来,鸿运盖顶,完全可以遮掩太极纯阳棺所制造的异象。” 元黎点头,赞同道: “不仅如此,大统领肯定还会选择一处阴寒之气深重的地方,好压住太极纯阳棺,使之精气不会泄露。” 红袍男子面露异色,冷淡语气稍显缓和: “想必你已经有了答案,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元黎讪讪一笑,回答道: “十皇子赵穆所居住的那座冷宫,曾是前朝太子的东宫,因为遭了一场大火,死伤众多,阴煞之气盘踞不散,故而寒气极为深重。” “若是猜得没错,大统领的闭关之处,很有可能就在长乐宫附近。” 红袍男子眉头微皱,似是有些意外: “那个被你批命的废人皇子?” 元黎脸上带笑,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正是此人。” “当年齐王登基,成为天子,我也因为从龙有功,坐稳司天监正的位置。” “自那时起,我与圣门的六位宗主掌教,便定下屠龙大计。” “借着十皇子的灾星名头大做文章,把气运最旺,命数最好的几人,如三皇子,六皇子,五皇子统统扼杀,防止潜蛟化龙,凝聚大势。” “大周王朝十成气运,六成都在天子身上,其余分润给诸位皇子,文武百官,乃至于境内百姓。” “如今,我们已得两成,大周天子的皇道龙气,撑不了多久。” 红袍男子满意一笑,圣门六道,诸位宗主掌教于三十年前,便已经定下屠龙之计。 “两百余载的王朝气数,倒也不算短了。” 元黎默不作声,视线移向掉落在地的那几枚铜钱。 而后,他的眉头一挑,神色微怔。 卦象之上的浓烈血光,竟是还未消散! 元黎不由心头狂震,抬头看向红袍男子。 他本以为铜钱卦象所显示的血光之灾,是这位赤心教主的杀机激。 “大祸临头……死劫……这是怎么回事?” 元黎似有所感,忽然变得心绪不宁,仿佛有极其凶险的灾祸降临。 “你怎么像个受惊的老鼠,慌张起来?圣门大计近在眼前,本座会留你性命的,不必担心。” 红袍男子有些奇怪。 他的心神之力强横无比,轻易就能捕捉到元黎的念头变化。 这位地位尊崇的司天监正,不知为何变得惊慌失措,内心滋生出莫大的恐惧。 轰! 这位赤心教主话音还未落地,气流狂飙,出震天爆响。 一道人影倏然而至。 第四十九章 无需多言,跪地领死 红袍男子似有所觉,回望去。 只见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穹下,有一道高大人影踏空而来。 漆黑铠甲,赤红双眸。 周身气流狂飙,出连绵不断的沉闷爆响。 瞬息之间,便落在司天监的庭院之内。 轰! 如同一尊精铁浇铸的万吨巨像,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整个庭院铺就的长条青砖,霎时崩裂! 宽敞的空地掀起狂风,烟尘翻腾,飞沙走石,一片混乱的景象。 还未等红袍男子,或者坐在厅堂里的元黎出声问。 一股强横无比的心神之力扫荡全场,将院落之中的所有生灵,统统覆盖在其中。 恍惚之间,好像有一双淡漠无情的深邃眸子,俯视天穹之下的渺小众生。 红袍男子,监正元黎。 他们皆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 已经可以自如控制心灵意志的微妙波动。 但忽然之间,两人莫名感到自己凭空矮了一截。 这就是气势上的压制! 精神上的侵袭! “这人……好生奇怪!” 自进入司天监起,便保持从容自若的红袍男子,头一次面露惊色。 “体魄之强横,比起天龙禅院的那几个老秃驴还要更胜一筹!” “真气性质极其霸烈,品质又极其上乘!” “还能够做到凌空虚渡,这等本事实在高深……大周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神秘高手!” 刹那之间,这位赤心教主心中闪过诸多念头。 他本人名列周天榜二十五位,可以说是世间顶尖的武道高手。 眼界见识,武学见解皆是一流。 可见到那个身披黑甲的魁伟男子,一时之间却有些看不透对方的武道境界。 “阁下……” 红袍男子瞧着来者不善,粗狂的眉头向上一扬,正要踏前一步。 却没成想,那人看也不看他。 冰冷眸光如实质一般,扫向坐于厅堂的司天监正元黎。 森寒的杀机如怒潮卷动,使得后者如坠冰窟。 “是你惹来的麻烦?” 红袍男子愕然,目光瞥向一脸迷惑的元黎。 “我哪里认识一位这样的大高手!?” 这位司天监正也是满心不解。 他向来低调得很。 从不招惹江湖之中的武道高手,更别谈与人结仇了。 那位突兀出现的不之客,一言不,似是有些怔怔出神。 片刻后,淡淡说道: “原来你长得这个样子,元监正。” 仿佛熟人打招呼一样。 又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配合上笼罩庭院的森寒杀机。 当真是分外诡异! 元黎不由地汗毛倒竖。 他下意识低头。 看到落于地上的那几枚铜钱卦象,血光愈浓烈。 正是无可破解的死劫之相! “血光之灾!必死之劫!这到底是为何?!” 这位司天监正心中狂吼,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红袍男子眼中流露厌烦之色,身形微动,挡住元黎的面前,阻隔那人的目光,轻声道: “不管阁下跟他有过什么恩怨,今日还请……” “滚开!” 赵穆毫不留情,打断对方的话头。 他向来是一个情绪内敛,耐得住寂寞,忍得住怒气的平淡性子。 枯坐冷宫十二载,再多的恨意、怨气都埋在心底,从未外露半分。 从云漱玉口中得知自己的命数气运,乃至于这十二年的悲苦境遇都源自于一个弥天大谎后。 赵穆也曾反复地考虑,要不要争这一时之气,直接冲出皇城,杀到司天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不忍则乱大谋……” 诸如此类的话语,从心头一一闪过。 可越是想得多,他胸间那股戾气越是浓烈。 终究是意气难平! 念及于此,赵穆抿紧的嘴唇反而向上扬起,露出一抹笑容。 冰冷眸光注视着那位浑然不知生何事的司天监正元黎,大步向前。 “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红袍男子见状,如剑戟一般的眉毛拧紧。 怒气勃,牵动心神之力。 那座庞然冰山倏然浮现,阴寒真气如浪潮滚滚,肆虐席卷,直直地扑向那人。 赵穆依然是看也不看对方,踏行之间,心神之力扫荡而出。 周遭场景陡然变幻,宽敞庭院化为无风无浪,寂静不动的广袤虚空。 而后。 忽有三道顶天立地的模糊身影出现。 环绕拱卫在他的身旁,仿佛金甲力士,护法天神! 红袍男子一身深厚无比的阴寒真气,还未沾到赵穆的衣角,便腾起一阵阵轻烟,消散不见。 镇压而来的庞然冰山,更是不堪一击。 只见三道模糊身影之中。 那个犹如君临天下,权倾九州的盖世枭雄。 直接抬手! 握拳! 悍然砸下! 毫无花俏的一招! 压塌虚空的一拳! 翻天三十六路·奇! 冲奇雷伏震霹雳! 轰隆隆—— 天地之间,猝然绽放一声巨响。 宛若山岳崩塌,江河倒流! 无可阻挡的拳意、气势,悉数轰在红袍男子一身武功、精神所凝聚出来的庞然冰山上。 咔嚓!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巍峨耸立,冻结空间的巨大冰山,直接被一拳砸得粉碎! 噗! 红袍男子吐出一口鲜血,眼中不可抑制浮现出惊骇之色,原本暴怒的神色也随之凝固。 挺立的身形如遭雷击,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出,摔在墙面上。 “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之强……” 红袍男子好似忘记全身疼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望向对方。 自己竟然连一招都没有挡下! 赵穆对此毫无反应,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 冰冷的眸光,牢牢锁定在司天监正元黎的身上。 “这位前辈……” 那道万物凋敝,肃杀至极的心念,几乎要把他的心灵都给摧垮了。 就连呼吸都觉得无比困难,仿佛陷入森罗地狱,遭受诸般折磨。 “不必多言,领死就好。” 赵穆没有自述心路,痛斥仇人的想法。 他只是平静地走到元黎面前。 俯视着对方惊恐、迷茫、畏惧的复杂神色。 这位司天监正好像死到临头都不知为何。 赵穆轻轻地抬起手。 五指合拢! 化掌为拳! 翻天三十六路·奇! 独阳独刚绽奇华! 八百年的雄厚真气灌注其上,轰然砸下! 厅堂之中掀起飓风! 周围的桌椅屏风,所有摆设统统破碎! 那如挂画一般的红袍男子,只觉得凭空升起一**日,难以言说的恐怖力量迸而出。 霸道无匹的元阳炁,释放无穷无尽的光与热。 好似被一只无形巨掌按压而下,整个厅堂出惊天巨响。 梁柱断裂,房顶垮塌。 “我不可敌!” 红袍男子再也顾不得自身威仪,狼狈地闪现而出。 司天监内烟尘滚滚,如同长龙腾空。 置身恐怖拳意当中的元黎,心神为之所慑,完全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他像是被吓破肝胆,跪伏余地,连抬头都不敢。 正如赵穆所说。 领死而已。 砰! 一声闷响。 拳头砸落下来。 那颗大好头颅登时粉碎! 红的、白的浑浊液体,涂满一地! 第五十章 不瞒您说,我只是路过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散出来。   大周王朝的司天监正,整个头颅破碎,像是爆裂的西瓜。   红白的液体,涂满一地。   脖颈断口,血泉喷涌,洒满垮塌的厅堂。   “好像也没有什么感觉。”   赵穆如同一座巍峨高峰,屹立于废墟当中。   他的脸上无悲无喜,望着那一具颓然倒地的无头尸身。   既没有亲手杀人之后的反胃恶心,也没有冤仇得报的纵情快意。   兴许是时刻运转冰心诀,保持古井不波的淡漠心境。   又或者别的原因。   赵穆只觉得像踩死了一只蚂蚁。   心中未有丝毫的波澜。   原本满腔的戾气和愤恨,仿佛都随着元黎之死,从而随风散去了。   “大概是打死他太过容易了,过程当中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连元黎自己都没有抵抗……”   赵穆如此想道。   谁能想到。   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武道高手。   竟然死得这么轻易!   “古语云,意有不平则鸣!所言非虚!”   赵穆自顾自想道。   “打死这人,我心里确实是畅快不少!”   一拳轰杀这位司天监正后,他的念头为之通达。   如明镜似的心灵,好似抹去一层尘埃,精神都变得活泼灵动许多。   “出宫太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赵穆一步踏出烟尘弥漫,一片废墟的司天监正院。   那袭格外醒目的大红袍,忽地映入眼帘。   “这人是谁?”   赵穆眼中露出几分迷惑。   他适才把全部的精神都化为杀机,锁定坐在厅堂里的元黎,压根没有注意到还有外人在场。   即便都与对方交过手了,可脑海内却是毫无印象。   “你是司天监的官员?”   赵穆压着嗓子,沉声问道。   “本座……我不是司天监之人,只是凑巧路过罢了。”   红袍男子再无半分狂傲之色,收起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恭敬说道:   “前辈您有所不知,在下初来乍到也不熟路,本来想去红袖楼,一时间走错了,才到了司天监。”   赵穆面色古怪。   红袖楼开在平安坊。   司天监坐落在胜业坊。   两者相隔十几条街。   这都能走错?   看到赵穆一言不,红袍男子更加惴惴不安。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元黎被打碎头颅,落得死无全尸的悲惨下场。   作为魔门六道之一的赤心教主,红袍男子自然晓得,那一拳的厉害之处!   即便把元黎换成自己,他也不敢说能完全接下!   更何况,早在先前的交手当中,两人就已经分出胜负。   自己苦心孤诣,磨炼一甲子的心神之力。   日夜不休参悟《冰魄屠神法》,所凝聚出来的武道意志。   对上这位前辈的强横拳意,简直是不堪一击,脆弱无比!   “而且依我看,那人长得獐头鼠目,一看就是心术不正,大奸大恶的魔道中人!”   红袍男子继续说道。   “前辈之所以登门杀人,必然是想要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此等侠义之事,当浮一大白!”   赵穆眼神更为奇怪,这人也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顶尖高手。   怎么说起话来,颇有几分舔狗意味。   忒没尊严了。   “你不认识元黎?”   赵穆问道。   “我和他是从未见过的陌路人!”   红袍男子一脸正色,斩钉截铁回答道。   “可我进门的时候,瞧见你俩正在说话。”   赵穆似是存了几分戏弄的心思,故意问道。   “前辈切莫开玩笑,如若只是说过几句话,就是洪某人的朋友,那我的朋友岂非遍及天下!”   红袍男子连连摇头,坚定地说道:   “我跟那人真不熟!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赵穆嘴角翘起,似是觉得这位穿着鲜艳的“路人”颇有意思。   他自然不会真的相信,对方临时编出来的这套说辞。   只不过,作为一名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顶尖武夫。   这位红袍男子着实没有什么高手气度和尊严。   “既然如此,那你便跟着我,省得再迷路了。”   赵穆淡淡说道。   红袍男子微微一怔,迟疑问道:   “不知前辈要去哪里?”   赵穆笑道:   “皇城大内。”   红袍男子面色一变,似是想到什么,小声道:   “在下只想去红袖楼寻些乐子,不打算……”   赵穆眼神微冷,并不理会,只是说道:   “美人美酒日后再说,眼下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我平生最不喜欢勉强别人,你要是不愿意,可以直说。”   红袍男子眼角猛然一跳,试探问道:   “在下如若不愿,前辈就会放我离开?”   赵穆摇头,答道:   “那倒没有,你要是不情愿,我就送你上路。”   红袍男子表情凝固。   这位身披黑甲的前辈,怎么比自己更像魔教中人!   就连威逼胁迫,都能说得如此正气凛然!   赵穆双手负后,听到司天监外传来一阵阵嘈杂脚步声,想来是皇城脚下的禁军甲士赶来洗地了。   他不欲多言,淡淡道:   “你可以逃跑,也可以出手偷袭,暗算,或者呼救。”   “但是要记住一点,你只有一次机会。”   “不成功,便会死。”   红袍男子低垂着头颅,连连称是,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   在他心里,已经把赵穆看成是一位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   面对这样的绝世人物,自作聪明,去耍心机、玩手段,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凭前辈吩咐。”   这位赤心教主很识时务。   不仅没有动手,反而格外听话。   “算他聪明。”   赵穆微微摇头,似是有些遗憾。   他本来打算,若是红袍男子多说一句废话,或者极力反抗。   那就索性一起打死,好跟那位司天监正黄泉路上做个伴儿。   “正好也需要一个问话的人。”   赵穆杀上司天监,一拳打死元黎。   足够干净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可这也导致一个新的问题。   他对那位司天监正所做之事,其背后的原因一无所知。   平白给自己栽上灾星的名头,想必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赵穆心绪浮动,踏空而行。   “前辈别走得太快,等等我。”   看着离地飞起的魁伟背影,红袍男子提气纵身,努力地跟了上去。 第五十一章 世间道理千万句,不及拳头更实用   几炷香后。   司天监内,一派乱象。   “可有人见到生了什么?”   鸩卫朱俭,影卫周温一齐来到现场。   两人望着梁柱断折,屋顶垮塌的狼藉废墟,面色凝重无比。   仅是走进这座院落,看到眼前的景象。   他们大概就可以猜到,此地生过何等惨烈的战斗。   “回禀两位大人,今天原本是休沐日,只要留几人值守就好。元监正说他刚好要起一卦,最好是人气消敛,风平浪静,不如就由他来。”   穿着四品官服的少监荀子平,拱手说道。   “于是,我特地遣散了司天监的诸位同僚,还吩咐杂役仆从不要靠近正院,害怕耽误了监正的起卦。”   朱俭眉头紧皱,很是不耐烦道:   “废这么多话作甚!所以,元监正遇害的时候,并无人在场?”   他刚才已经看过元黎的无头尸身,那颗头颅好似被钝器敲烂。   按照仵作所说,应当是凡境七重,或者之上的武道高手,用重手法将其砸碎。   “是的。”   荀子平微微点头,随后又说道:   “不过有几个杂役仆从,他们有望见那凶徒的背影,因为隔得太远,长相容貌看不太真切。”   他一边说着,一边招来几位粗布麻衣的下人。   “你说,那人穿着一袭大红袍?”   正在盘问的周温,心中“咯噔”一跳。   司天监正元黎,乃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   想要在几招之内就将其打杀,并不容易。   穿着一袭大红袍,而且与元黎同等境界,实力犹有胜之的高手。   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并不多。   周温却刚好知道一个。   魔门六道,赤心教主,洪崖子。   “教主什么时候到了天京?我居然都不知情!”   周温又惊又怒。   这些年来他办事尽心,鞍前马后,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勾结魔门教主。   可到头来,竟然还是被排斥在外。   “那个贱人,明明说教主入京是为了商量大计,顺便图谋那座太极纯阳棺。”   周温心中暗骂。   “却是为何又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杀司天监的元黎?如此高调,岂不是引来众多目光!”   这位影卫指挥使一头雾水,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红袍?凡境八重?”   朱俭走进清理出碎石瓦砾的废墟现场,偶然瞥见冻成冰坨子的铜炉,思忖之后,得出答案:   “极有可能是周天榜上第二十五位,魔门赤心教的洪崖子!”   周温故作惊讶,沉声问道:   “赤心教主!他来天京作甚?”   实际上,他早在数日之前。   就从红袖楼的花魁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朱俭面上忽然浮现一丝笑意,淡淡道:   “周大人执掌侦缉谍报,手底下的探子如云,眼线如雨,莫非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周温“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恼怒道:   “洪崖子那等高手,行踪下落岂是那么容易探听到的!”   朱俭打了个哈哈,摆手道:   “也有道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周温轻哼一声,面色不悦,拂袖而去,借机离开司天监的正院。   背过身后,他脸上的怒意收敛。   眼神晦暗,心思浮动。   那朱俭到底是随口一说,想把责任甩给影卫?   亦或者知道些什么,意有所指?   周温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自己与魔门的每一次联系都很隐蔽,小心谨慎,绝不可能被其他人现。   没道理,会被朱俭手下的鸩卫查到什么。   “大统领出关,教主入京,还有天子寿宴……这些事儿都撞在一起,怕是会惹出大乱子。”   周温捏紧折扇,深思道。   “朱俭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有那句话。”   他经营多年,背靠魔门赤心教,这才一路坐上影卫指挥使的位子。   对于黑龙台其他几位同僚,内心也有几分认知。   鹰卫纪良长相阴柔,手段狠辣。   狼卫蒋恭像个种地的庄稼汉,却很是好财,见风使舵。   唯独执掌鸩卫的朱俭令人看不透。   对方生了一张国字脸,威严重。   手里握着监察百官之权,把各种各样的谍报探子安插在朝堂大臣的府邸之内。   专门收集平日里的谈话、访客、交友,记录于一本绰号“无常簿”的小册子上。   因此,周温几乎是日夜留宿青楼妓馆,防止自己身边被埋下几枚钉子,暗桩。   “教主杀了司天监的元黎,那是陛下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恐怕要榜缉凶了。”   这位影卫指挥使无奈叹息。   像赤心教主这样的魔门中人,武道高手。   黑龙台通常难以应付,朝廷也不愿意徒增伤亡。   所以,便会通过榜昭告天下的方式,缉拿凶徒。   若有人拿下级,可到各处州府的衙门领赏。   赏格丰厚。   既有黄金白银,也有功法、丹药。   别说江湖门派,草莽龙蛇。   就连十大正宗的真传弟子,也时常揭榜。   一为扬名,二为得利。   只要好处给得多,凡境八重,神变高手也要头疼一番。   “教主入京,其余五位宗主也会过来,必然有惊天的图谋!”   周温面色阴晴不定。   万载千年以来。   神州中土的各大王朝,不管如何兴盛衰灭。   六座圣地,十大正宗。   始终岿然不动,延续着自家的传承。   都说天子一言,可决亿万人之生死。   可是圣地一念,可决王朝之气数。   “莫非,大周要变天了?”   周温吐出一口浊气,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   ……   “前辈,您难道就是大周王朝的护龙大统领?”   红袍男子,名叫洪崖子。   乃是魔门六道之一,赤心教主。   赵穆踏空而行,如履平地,轻易而举就进入皇城大内。   洪崖子就没有那么潇洒,一路上提气纵身,靠着藏形匿迹的出众本事,才能勉强跟上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长乐宫。   看到此处,再想起元黎领死之前的推测,那位护龙大统领很有可能会选择冷宫作为闭关之地。   红袍男子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   “你问这么多作甚?”   赵穆头也不回,步入地宫甬道。   自从一拳打死元黎后,他的心头好似落下一道枷锁。   行事不再像之前,需要反复衡量,计算风险,畏手畏脚了。   赵穆隐约明白,为何普天之下,那六座圣地。   既有上阴学宫这样的儒家传道之所;   也有紫霄宫那样的道宗祖庭;   甚至还有被誉为“佛乡”的须弥山。   因为。   世间任何道统、教派,它们的传承,乃至于理念。   都需要力量去捍卫!   只有最强横的武力,才能守住被人奉为真理的大道。   一个人的信念、意志也是如此。   若是没有武道境界的支撑,那些都是空中阁楼。   良言千句,字字珠玑,恐怕也抵不过拳脚刀剑的厉害。   赵穆正是因为握拳之时,有了力量。   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心念愈壮大,胆魄日益深厚。   面对洪崖子这等人物,都不会有丝毫的慌张。   哪怕他才是凡境五重,可那又如何?   对方胆敢有任何的妄念,直接一拳锤死便是!   “武道意志,便是心神的力量!”   赵穆感觉自身对于武学的理解,又有极大地精进。   人之情绪,心念,会作用于**,影响周遭的一切。   所以,武道初步阶段是炼体。   充分开体能,挖掘潜能,突破极限。   然后,再去炼神。   “我之所以能用字杀人,除去乾闼婆,吓疯夜叉王,甚至一拳砸出,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元黎都不敢还手……皆是因为我早早地开始炼神!”   赵穆若有所思。   寻常人是按部就班。   可他却仰仗有神秘石钟,步步先行。   “只不过我烙印这么多强横无匹的武道精神,到时候的神变劫关,必然会很难过。”   赵穆心中明白,却无半分惧意。   “到了。”   移开石门,进入石室。   赵穆缓缓坐定,扫向洪崖子,问道:   “魔门入京,有何图谋?” 第五十二章 万载之前,王朝气数   洪崖子现在就是很后悔,很后悔。   他觉得自己应该选个黄道吉日再出门,否则也不至于会沦落到现在的境地。   都怪元黎那个该死的家伙!   洪崖子一边对死人重拳出击,怒骂不已。   另一边对赵穆唯唯诺诺,低声说道:   “那个……前辈,我真的只是路过,来天京主要为了游玩……”   “你且想好了再回答。”   赵穆淡淡道。   适才明悟武道之真谛后,他与翻天三十六路·奇的霸道拳意愈契合。   如今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带着睥睨天下的拔意味。   这样玄妙的体验,已经很接近天龙禅院圆空和尚在武经里所说的,“行走坐卧皆是拳”的高深境界。   那洪崖子听到这句话,敏锐的灵觉立刻感应到了一丝若有若无,冲天而起的森寒杀机。   仿佛他的回答稍有不对,便会有一拳当头轰下,把自己打成一滩血腥肉泥。   “怎会如此!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先天大宗师!”   洪崖子心惊不已,受到杀气所激,额头上竟是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可却从未受过这样可怕的精神压迫!好似行走于万丈深渊之上,随时都会跌落谷底,粉身碎骨!”   石室之内,静谧无比。   那股无比压抑的沉凝气氛,好似怒潮起伏,狠狠冲击着洪崖子的心灵。   他本是神变巅峰的武道高手。   精神蜕变,意志坚定。   哪怕刀斧加身,也未必会有所动容。   只不过——   这位身披黑甲的先天大宗师,委实是杀性太大。   一言不就锤烂头颅,当场打杀。   令人不得不怕。   “霸道无双,君临天下……”   “扭曲心灵,操弄灵魂……”   “手握日月,转动乾坤……”   洪崖子心中惊骇,他越是深陷于赵穆的武道意志,越是清晰地感受到,其背后可怕的武学境界。   “甚至还有一道极其恐怖的刀意……山崩地裂,蒸汪洋!简直犹如毁天灭地的末日天灾!”   这位赤心教主武学见识深厚,不同于常人。   所以,心中情绪的剧烈震动。   若是再这么持续下去,他恐怕要精神溃败。   彻底跪伏于赵穆的脚下,礼敬对方,有如神灵了。   “前辈!我来天京实际上是为了赴约。”   深吸一口气,为了小命着想,洪崖子咬牙说道。   “赴什么约?”   赵穆对于心神之力的运用愈纯熟,像洪崖子这等神变境界的武道高手。   精神意志越凝练,越坚定,越容易感受到他所烙印的神功武学。   武道境界低微之人,反而不会有这份如见神魔的畏惧心理。   这大概就是古语所说的,无知者无畏。   “血魄宗,长生殿,幽冥派,阴骸山,元灵宫……再加上我所执掌的赤心教。”   洪崖子心下叹气,艰难地说道:   “魔门六道,早在三十年前就与司天监的元黎搭上线,一起定下屠龙大计。”   “目的就是为了磨灭大周王朝两百年之国运、气数。”   赵穆略微感到诧异,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为何要如此做?”   “魔门六道,位列神州中土的六座圣地,传承万年。”   “如此的庞然大物,莫非也有染指社稷神器的想法?”   洪崖子内心纠结,似是天人交战。   赤心教主的尊严,魔门中人的原则,它们好似变为一个小人,出强烈的声音:   “绝不能出卖同盟,做没有骨气的小人!”   “再说了!泄露圣门大计,等同于叛教、叛宗!日后必然要受万魔噬心之折磨!”   而意念之中,另一个充满求生欲的冷静声音道:   “可要是虚言欺瞒,当场血溅五步,头颅粉碎!”   “唯有保全自己的性命,才能有未来!”   “这不是背叛,只是暂时的隐忍!”   反复思量片刻,最后还是求生欲占了上风。   于是,洪崖子苦笑道:   “前辈您有所不知,此事涉及到了万载之前的一桩秘闻。”   “大周之前是大肃,大肃之前有大晋,另外还大运,大乾等数代王朝。”   “可这些问鼎神州中土,占据天下半数疆域的泱泱大国,气数最长不过五百年,最短不到六十年。”   “前辈可知为何?”   赵穆眸光微冷,他之前读史书,就有过这个疑问。   此方天地武道兴盛,凡境五重的筑基境界,就能做到寒暑不侵,百病不生,邪气难犯。   活到一百二十岁,完全不成问题。   大周王朝,除去太祖稍显短寿,五十余岁便龙驭上宾。   其余两代先皇,皆有**十的高龄。   故而,大周国祚两百余载,其实才历经三四代人。   “这背后是魔门在暗中操纵?”   赵穆问道。   “前辈暂且息怒,请听我说。”   洪崖子声音艰涩,斟酌着词句:   “魔门六道,哪里有这等本事。”   “世间王朝气数,不得过五百载,这是六座圣地一起定下的规矩。”   “盖因,万载之前,曾经横空出世一代天骄,名叫‘元皇’。”   “此人一身修为惊天动地,传闻已是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只差一步就能破碎虚空,登仙而去。”   “元皇出身不凡,乃是宗室子弟,凭借着过人的实力登基九五,坐稳龙椅。”   赵穆仔细听着,大概明白六座圣地为何要定下那个规矩。   万载之前,曾有一位成就武道人仙的盖世天子。   此人不仅统一中土,划分四十九州,还极力打压世家望族。   大周所谓的四大门阀,其实是苟活下来的残余。   许久以前,天下乃有十大门阀,三十二望族,名门不计其数。   其中多半都被元皇硬生生用酷烈手段给夷平铲除,彻底抹消。   那些宗派、圣地,更是被压得抬不起头。   “……后来,元皇受天雷所殛,驾崩归天,他所建立的大始朝,也随之倒塌瓦解。”   洪崖子把这段秘事娓娓道来。   “自那以后,六座圣地,乃至于世家门阀都达成共识。”   “一旦国运有兴盛之相,便会动手削弱气数,扶持另外的潜蛟化龙,完成改朝换代,如此往复。”   赵穆依靠冰心诀保持淡定,没有流露任何异样。   忽地。   他记起。   以前自己还想过离开皇宫,脱开牢笼,遨游天下。   现在看来。   却是有些可笑。   按照洪崖子所说。   大周已经到了气数极限。   所以才会内部动荡,乱象频现,出现风雨飘摇之势态。   自己贵为皇子,等到日后亡国丧家,怎么可能还会有平静日子。   想必那时的生活,比起云漱玉也好不了多少。   “如此说,圣门六道的宗主掌教来到天京,是为了刺杀天子?或者有别的计划?”   赵穆嘴角扯动了一下,冷声问道。   “一国之君,有皇道龙气护体,武道高手强杀会受天谴!”   洪崖子摇头说道。   刺王杀驾,说得简单,实行起来却代价重大。   万载以前的元皇,能够压得天下武人抬不起头,圣地也无可奈何。   与他贵为天子,受天地青睐,气运所钟,也不无关系。   “磨灭王朝气数,乃是六座圣地轮流去做。”   已经说到这个程度,洪崖子便也不再讳言。   “这一次正好轮到我们圣门,六道掌教宗主,早在三十年前制定计划,选中元黎作为棋子。”   “此人也是一个人才,竟然想到用大凶命格,灾星之说,去掩盖圣门磨灭王朝气数的屠龙大计。”   赵穆声音温和,出声问道:   “是他选中了十皇子?”   洪崖子点头道:   “没错。”   “克父克兄的批命,乃是虚言。”   “那东宫太子根基受损,乃是中了元灵宫的‘天寒气’,三皇子和六皇子的早夭,是幽冥派所为。”   “五皇子赵诚死在拥雪关,是长生殿所做,然后栽给元蒙。”   赵穆手指敲打桌面,再问道:   “这么做,是为了磨灭大周的气数?”   洪崖子如实道:   “大周国运系于苍生,可气数多半都在皇室。”   “天子一人独占六成龙气,其余分润于诸位皇子。”   “元黎曾说,若要屠龙,必先断其爪牙,揭其鳞片,刺瞎双眼,最后才给予致命一击。” 第五十三章 生死符,无间道   折断爪牙,揭开逆鳞,刺瞎双眼……   赵穆眸光微动。   好一条毒计!   照此看来。   坐在九五宝座的周天子,也未必比自己强出多少。   若是说,他前面十二载的悲苦人生。   都源自于一个弥天大谎,一个精心设计的阴谋骗局。   那位坐于龙椅之上的父皇,很可能从登基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成为局中之人。   手握日月,转动乾坤的九五之尊;   统率亿万子民,疆域辽阔百万里的神州王朝;   原来也只不过是棋子罢了,任由高高在上的六座圣地随意摆弄。   赵穆轻轻吸了口气,无声感慨着,这世道怎么就如此之难呢。   他明明只想过平静地生活,无意于争斗。   可放眼天下,却无一处安宁之地。   “所以说,我这都是被逼无奈!只能努力练武,然后把那些家伙统统打死!”   赵穆如此想道。   他也想做个儒雅随和,以理服人的好人。   可惜。   这世道险恶,人心难测。   非得逼自己动手,以力服人。   “你们谋划三十年之久,应该不止一个元黎做内应吧。”   赵穆忽然想到,黑龙台监察百官,其中会不会也有魔门的奸细?   “那是自然!赤心教精于幻化易容,江湖之上的各宗各派都有暗桩探子!”   洪崖子略带自豪的说道。   论起情报收集,潜伏探听的本事。   自家教派敢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这就是魔门教主的骄傲么……”   赵穆无语。   这位赤心教主的画风,实在是有些与众不同。   “为了屠龙大计,我早在多年前,收服了一个叫周温的家伙,一路帮他坐上黑龙台指挥使的位子。”   说起这个,洪崖子就不再耷拉着脸,仿佛来了精神一样。   “影卫负责侦缉谍报,知道许多秘密。”   “有周温做内应,这些年来,赤心教对于大周朝堂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只要等到周天子驾崩,诸位皇子夺嫡争位,损耗国运气数。”   “圣门立刻就能扶持起几路反王,改朝换代,再立一个新朝!”   赵穆哂笑一声,没想到黑龙台也是魔门安插的奸细。   难怪洪崖子他们信心十足,如今的大周方方面面都被渗透,就像被白蚁蛀空的宽敞房屋。   看着稳稳当当,遮风挡雨。   实则已经岌岌可危,只要内外合力。   群龙无的偌大王朝,瞬间就会垮塌瓦解。   “新朝人选如何确定?”   赵穆有些好奇。   改朝换代这等大事。   想要公平公正分配利益怕是不容易。   “这却不好说,世家有自己的选择,圣门也各有心思。”   洪崖子讪讪一笑。   关于新朝如何建立,他们互有分歧。   谁都想扶持自己人上位,分得更多好处。   “想要做这反王,未来的开国太祖有何标准?”   赵穆再问。   “出身,名分,世家支持,自身势力……”   洪崖子数出一大堆,而后又说道:   “不过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放屁!”   “若是有元皇那样的强横武力,成就凡境十重,武道人仙!”   “别说一朝之天子,一国之君王,哪怕要做六座圣地的掌教宗主,那也是轻而易举。”   赵穆压低声音,淡淡笑了一声:   “你倒是看得清楚。”   洪崖子嘿嘿一笑,也不谦虚,应承道:   “那帮假仁假义的穷酸,嘴上说清静无为,实际恨不得把持天下的牛鼻子,张口闭口我佛慈悲的贼秃驴……他们讲道理的时候,我必须得捏着鼻子听下去,这是为何?无非他们拳头比我大!”   “这王朝建立也是如此,那大周太祖为何能能十八路反王里脱颖而出,还不是他有奇遇!”   “传闻斩白蛟起义,实则却是在沧浪大江上,现一条脱劫失败的白蛟尸身……”   洪崖子说得兴起,显得有些眉飞色舞。   陡然之间,他想起坐在对面的这位前辈,很有可能是护龙大统领,连忙尴尬地止住话锋。   “只不过,这奇遇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赵穆没有说话,并不理会洪崖子的强行圆场。   他随手取了一杯清水,倒在掌中。   体内的元阳炁,玄阴炁,霎时间催出来。   受到内劲真气的刺激,那清水凝结成冰,形成薄薄一片。   如白玉也似,晶莹剔透。   “唰”的一声!   风声乍起!   那枚薄冰激射而出!   瞬间打进洪崖子的心口!   赵穆擦了擦手,看向对方,淡淡道:   “可知道这是何物?”   洪崖子先是一惊,而后平静下来,摇头道:   “不太清楚,感觉像是一团蕴含极阳,极阴的古怪真气。”   赵穆做足了先天大宗师的架势,轻笑道:   “此物名为‘生死符’,乃是一种奇异的暗器。”   “我逆运真气,将纯阳之气转为阴寒,方才炼制而成。”   “一旦被打中,顷刻散入体内。”   “此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性命操于他人之手。”   “没有解药,你的胸口会奇痒无比,而后变成剧痛,一日厉害一日,递加九九八十一天,方才会有所减退。”   “等到八十一日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洪崖子倒抽一口凉气,心想这位前辈,怎么比他还像魔门教主。   无论说话,行为,简直就是魔门巨擘的风范气派!   “看来是镇住人了……”   瞧见洪崖子的惊诧表情,赵穆微微一笑。   他自然不会什么生死符的炼制之术,神秘石钟也没有烙印到天山六阳掌。   那其实是阴阳极变的一团真气,进入体内以后,立刻便会依附于气血当中。   真要说起来,跟生死符的效果也差不太多。   只要赵穆愿意,随时可以将其引动,粉碎洪崖子的心脉。   除非有人真气品质高于自己,而且深谙阴阳变化,现其中的虚实,否则绝难化解。“那前辈……要我做些什么?”   这位赤心教主实在有些太识时务,既没有惊怒,也没有痛骂,反而主动问道。   “你看上去倒是镇定。”   赵穆似是觉得有趣,故意问道。   “前辈杀性大,境界高,武道意志更是有如神魔,本就不是在下可以反抗的。”   洪崖子老实说道。   “便是问完话后,随手打杀,也属正常。”   “如今前辈种下生死符,无非是要驱驰于我。”   “那就意味,在下的小命保住了。”   “险死还生,鬼门关口走了回来,这是好事。”   赵穆愣了一愣,摇头失笑。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得不说,这位赤心教主真是逻辑鬼才,脑回路清奇无比。   “我也不为难你,替我做个耳目,就如那周温一样。”   赵穆淡淡道。   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上魔门六道,兴许能有胜算。   面对传承万年,底蕴深厚的六座圣地,可能有些底气不足。   保险起见,自己需要再练一练级,积蓄实力。   至于魔门六道针对大周王朝的屠龙大计?   元黎已经死了。   他们势必会先观望一会儿,调查清楚情况。   天子寿宴还有一月之久。   太子,九皇子,尚且活着。   大周气数还未尽,六座圣地也不敢直接动手。   总而言之,赵穆还有时间。   他已经想明白了,孤身一人遨游天下,确实听着潇洒。   但世恶道险,终究难逃。   与其考虑明哲保身,不如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如此心念闪过,占据识海的吞天灭地七大限顿时大放光芒!   第七式,破海。   汹涌奔腾,撕天裂滴的浩瀚刀意,立时融入心间。 第五十四章 与虎谋皮,再立新朝 “这位前辈实在不能以常理度之!居然在说话之间,武道意志迅攀升,显然是又有精进!” 中了“生死符”的洪崖子,坐在一旁瑟瑟抖。 那股汹涌奔腾,撕天裂地的浩瀚刀意,充斥于石室之内。 如同汪洋倾覆,吞没万物,直让人感到自身之渺小。 “可能这就是先天大宗师的厉害之处吧!时刻处于天人合一的玄妙状态,每日都会有所感悟!” 洪崖子感慨着,既羡慕又敬畏。 他卡在凡境八重,神变巅峰已有十年,始终难以踏出那一步。 其中的煎熬,实在难以言说。 几个呼吸的时间,赵穆便完成了感悟。 对于吞天灭地七大限的恐怖刀意,又有新的理解。 眸光闪动,看向洪崖子。 仿佛有刀光斩过,刺得面皮生疼。 “对了,我听说你修炼一门叫做《冰魄屠神法》的武功,需要领悟‘阴极阳生,以阳御阴’的玄奥境界,方才把一身真气炼到圆满。” 洪崖子点头,恭维道: “前辈见识犀利,实在令人佩服。” 赵穆端着架子,保持高人风范: “太极纯阳棺在我手里,事成之后,可以借与你。” 他如此允诺。 给一巴掌,再赏颗甜枣子。 这道理说起来俗气,可却相当好用。 那枚“生死符”只会叫洪崖子敬畏惧怕,而太极纯阳棺却能让对方办事更加尽心尽力。 双管齐下,应当能拿捏住这位赤心教主。 “多谢前辈!” 果不其然,洪崖子大喜过望。 也怪不得他如此表现,武道修行,最讲究一个勇猛精进。 卡在凡境八重足足十年,难以寸进,实在消磨心气。 若有机会突破,成为天下有数的先天大宗师。 付出再多代价都不为过。 “先别急着高兴。” 赵穆摆手,低声道: “其实你要能潜心研究,我打入体内的那枚生死符,兴许用不着太极纯阳棺的帮助。” 他所烙印的《明神武典》,几乎阐述尽了真气之中的阴阳变化。 那枚生死符由阳转阴,平衡微妙,完美符合《冰魄屠神法》的最高精义。 “在下一定仔细钻研。” 洪崖子拱手道。 “行了,今日就到这里。” 赵穆背过身去。 “若有消息,再来见我。” 他今日得知太多的隐秘。 心绪起伏,大起大落。 原本只想打杀算计自己的仇人。 可却未想到牵扯出一桩天大的阴谋。 “六座圣地,魔门,灭周屠龙……” 待到洪崖子识趣地离开,赵穆方才流露真实情绪。 他并未有保住大周国祚的想法,也不在意天子与诸位皇兄的性命。 自己枯坐冷宫十二载,早已断去亲情上的念头。 只是那帮圣地中人,非要来触自己的霉头。 “越是练武,越是明白一件事。” “王朝皇位如浮云,权势地位也是虚妄,唯有力量永恒。” 赵穆思忖着,决定接下来的一个月努力烙印道痕,提升自己的境界。 然后—— 把那些烦人的家伙统统打死! …… …… 武安侯府。 宽大的书屋内。 赵恺依然是那般坐姿笔挺,气势昂扬。 犹如巍峨的山峰,撑住天地,定鼎四方。 “侯爷,元黎死了。” 书桌对面,站着一个国字脸的威严男子。 正是黑龙台的鸩卫指挥使,朱俭。 他微微弯着腰,态度十分恭敬。 比起面对周天子的时候,还要多出几分诚心诚意。 “谁做的?查清楚了么?” 赵恺放下手中书卷,似是感慨: “元黎与我相识于江湖,到如今,已经是三十多年的老友。” “当初说好一起成就大业,他却没能走到最后,真是令人惋惜。” 朱俭低头道: “看样子像魔门赤心教的洪崖子。” 赵恺屈起手指,叩击桌面,好似在思考。 片刻后,否定道: “不会是洪崖子,那人看似生性张狂,脾气暴烈,一言不合便动手。” “实则骨子里没有胆气,见风使舵,贪生怕死,墙头草罢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进入司天监杀人,再扬长而去。” 朱俭点头,附和道: “我也是这样觉得。只不过洪崖子确实去过司天监,而且施展过武功,还在现场留下了痕迹。” 赵恺沉吟不语。 他也想不透。 究竟是杀了元黎。 遍观天京城内,并无有此能力和动机之人。 “你持魔门的令牌去红袖楼,跟赤心教的左使见上一面。” 赵恺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道: “事到如今,我却也不好继续隐于幕后了。” 他微微动念,一面纯铜浇铸的黑色令牌自行飞出,落到朱俭的手中。 上面写了一个大大地“武”字,铁画银钩,杀气腾腾。 “侯爷要露面吗?这点小事,属下可以代劳。” 朱俭捧着那道令牌,躬了躬身子。 “魔门中人不好打交道,你境界太低,若是代表我跟那些掌教宗主谈话,必然会受欺压,反而耽误大事。” 赵恺摇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要是得到洪崖子的消息,还是我自己去见他一面。” 朱俭点头称是,把令牌收入怀里。 “黑龙台四位指挥使,周温是赤心教的人,你是我的人,那纪良和蒋恭,他们会是陛下的人吗?” 赵恺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问道。 “纪良看似凶狠,骨子里却信那一套忠君之说,是合格的鹰犬。” “蒋恭表面贪财,实则好权,别看他曾经多次提起,要把大统领迎回黑龙台,其实心里恨不得那位大统领闭关失败,早点死了。” 朱俭回答道。 他手底下的鸩卫监察百官。 天京城内,没有什么消息,是他不清楚的。 “嗯,纪良可以收服,蒋恭……新朝没有他的位置。” 赵恺如同乾纲独断的君王,说话之间,带着一言九鼎,不容置疑的威严气度。 “侯爷真要跟魔门合作,磨灭大周气数?那可是与虎谋皮啊!” 朱俭犹豫了一下,迟疑着说道。 “你可知为何,我当年深受父皇的恩宠,却不去夺嫡争位?” 赵恺眼神深邃,看向桌上的烛火。 朱俭摇头。 很多人都说。 当年要是武安侯没有离开天京,闯荡江湖。 大周的天子之位,未必轮得到陛下。 “因为我从那时起,便看明白了一件事。” 赵恺端坐身子,沉声道: “这天下,不是什么大周,大楚,大虞的!而是六座圣地,十大正宗,世家门阀之天下!” “他们为何能决定操弄风云,定下不得有五百载之王朝的天大规矩?” “无非是传承万年,积累深厚,背后有一位,乃至于好几位的先天大宗师轮流坐镇。” “所以我便想着,与其跟其他的兄弟争皇位,不如潜心武学,争取有一日能问鼎凡境十重的人仙之境!” 朱俭弯腰,赞叹道: “侯爷远见!” 赵恺依然是冷肃的神色,淡淡道: “无可奈何之举罢了。” “三十年前,我游荡江湖,认识了元黎,给了他一篇讲星象占卜之术的《天数论》。” “又让他进入齐王府,辅佐我的皇兄。” “后来皇兄登基,成了天子。” “我再让元黎主动联系魔门六道,定下灭周屠龙之计。” “既然六座圣地,要让大周气数尽,那便按他们的意思办。” “本侯所求不多,等到天子驾崩,诸位皇子死绝,崩塌逸散的皇道龙气便尽归于我! “届时,成就更高的武道境界,再立一座新朝。” 朱俭没有抬头,继续道: “侯爷的宏图霸业,定当能成!” 赵恺并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那卷书,慢慢地看起来。 他呼吸之间,隐约有云霞蒸腾。 赫然已是吞吐天地精气,达到辟谷之境的先天大宗师! 第五十五章 双修武功,密宗欢喜禅 地宫。 密室内。 云漱玉脸色复杂,呆呆地坐在石床上。 “你都听见了。” 赵穆仍旧是穿着那身角蛟铠,声音低沉沙哑。 “我大肃朝之所以会……” 云漱玉声音颤动,带有一丝凄苦。 她适才躺进太极纯阳棺,避开了洪崖子。 同时。 也把万载之前横空出世的元皇,以及六座圣地操纵王朝气数等秘闻悉数听进去。 “大肃末代天子崇信道门,一心想要修炼长生,甚至不惜滥用民力,花费巨资建造摘星楼、仙人台……” “还亲近方士,服用逍遥散,日夜召开无遮大会,任由邪道妖人秽乱后宫……可以说是劣迹斑斑。” 赵穆把大肃王朝末代天子记载于史书之上的一桩桩、一件件的荒唐之事数了出来。 云漱玉咬紧银牙,眼中浮起一层水雾,其中更有浓郁恨意。 “这些都是圣地在幕后操作!” 听过洪崖子的话后,她瞬间解开内心的疑惑。 当时大肃明明已经到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顶峰。 却在极短的时间内轰然垮塌,覆灭得极为突然。 “若我猜得没错,那一次磨灭王朝气数的圣地,正是道宗祖庭紫霄宫。” 赵穆嘴角微翘,欣赏着云漱玉充满仇恨的表情。 相比起过去两百余载的灭国之仇,丧家之痛。 沦为棋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所产生的滔天恨意。 可能要更真实、更强烈。 “每一次改朝换代,战火四起,死伤无数。” 听到“紫霄宫”这三个字,云漱玉像是被抽干力气,娇躯软倒下去,眼神显得空洞。 “我听闻祖父说过,他那时候还小,跟随着几个忠心的太监侥幸逃出皇城,一直被难民潮裹挟到海州。” “路上见到的悲惨之事简直数不完……妇人受辱,投河自尽,农家变卖儿女,就为换几个馒头,还有那些比匪徒还要凶恶的‘义军’,抢钱抢粮,作威作福。” “最艰难地时候,祖父整整三日水米未进,是一个忠仆割去手上的肉……才活下来。” “我祖父后来乘船出海,一辈子吃素斋戒,再未沾过半点荤腥。” 云漱玉断断续续说着,俏脸上犹有泪痕。 似她这样的女子,猝然之下得知真相。 现大肃王朝覆灭的罪魁祸,实则是天底下最受尊崇的圣地之一,道宗祖庭紫霄宫。 再想到此生报仇无门,不免生出一股绝望的情绪来。 “前辈,难道像你们这样的先天大宗师,真能视人命如草芥,把数以百万、千万的性命践踏在脚下吗?” 云漱玉愣愣地望着那位身材魁伟的黑甲男子,似乎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又像是自言自语。 赵穆没有出声,他大抵能体会这位前朝公主的悲郁心情。 若是没有神秘石钟,没有足够的实力。 自己的下场,兴许就跟大肃王朝的诸多宗室子弟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以天下为棋盘,苍生为棋子,听着霸气。 可其中又蕴含了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辛酸故事。 “你且歇着吧。” 赵穆淡淡道。 “前辈,六座圣地定下的规矩,即便是您也难以打破……护龙大统领,这一次恐怕护不住大周了。” 云漱玉似是过于感同身受,对于大周竟然升起几分同情。 魔门六道,并非全部是洪崖子这等人物。 其中血魄宗、长生殿和幽冥派,都有先天大宗师坐镇山门。 大统领独自一人,又能拦得住几位同境界的武道高手? 面对高高在上的六座圣地,他应当也是毫无办法! 除去屈服、认命,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赵穆看也没看对方,起身离开。 护住大周? 圣地定下的规矩牢不可破? 真是可笑! 他不屑于多说。 更懒得解释。 狭窄的眼界决定浅薄的见识,同时也限制了云漱玉的想象力。 赵穆手握诸多底牌,其他不说。 仅是吞天灭地七大限的恐怖刀意,就没有几个先天大宗师承受得住。 更何况,他坐拥如此之多的神功绝学,灵丹妙药。 突破境界如吃饭饮水,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周天子和诸位皇子的死活,赵穆自是没心思搭理。 大周的国祚多少,跟他也没有半分关系。 但是,这不妨碍他想亲手打死魔门六道的先天大宗师。 赵穆想让六座圣地明白一个道理。 天底下总有人不喜欢遵照他们定下的规矩! 并且有能力将其彻底打碎! …… …… 翌日。 走得虎虎生风的大猫,一路下到地宫密室。 它负责给云漱玉送些清水饭食,先天大宗师已经能够做到辟谷。 其闭关之处,自然不会有吃的喝的。 赵穆要是把云漱玉丢在此处不闻不问,要不了一段时间,便是红粉化骷髅的下场。 “主人叫你稍后上去见他。” 那大猫提着食盒,放在桌上。 而后拿起毛笔,摊开纸张,写了这么一句话。 “这狸奴竟然会写字!” 云漱玉不敢置信。 她本以为这只体态略显臃肿的大猫通灵性,听得懂人话已经很神异了。 没想到,它还会提笔写字。 “少见多怪!蠢女人!” 那大猫投以鄙夷的眼神,胡须一抖一抖。 它何止能听懂人言,提笔写字。 还会打坐吐纳,练习拳法呢! “哼!这女人看着脑袋不太灵光,不过胸口确实有些分量,要是能躺在上面睡觉,应该会很安逸。” 大猫每日游走于冷宫内外,时不时偷去膳房改善伙食。 别的没捡到,倒是把那些太监、宫女的碎嘴和市井言语学个十足。 “这猫怎么一脸色相?” 云漱玉拿出碗筷,一边填饱肚子,一边感到奇怪。 身为女子,某些方面的感应自是要敏锐许多。 她莫名觉得,那只好似成精妖怪一般的大猫,那双眼睛总在自己胸口打转儿。 贼眉贼眼的! 一点也不正经! 云漱玉匆匆吃完,用清水漱口。 稍微整理仪容,才跟着大猫走出石室。 一路沿着地宫甬道,拾级而上,终于重见天日。 大猫把她带到旁边的书斋内,赵穆已经坐在里面。 对方仍是穿着角蛟铠,身形魁伟高大,犹如魔神一般。 “来了,坐。” 赵穆招呼道。 “若我没有看错,你如今是凡境六重,练气境界。” 云漱玉点头,她刚突破不久,连真气化兵的诀窍都没能掌握。 之前在万岁山,一招之间就被太子赵昭身边的老太监制服了。 “你练得是狂涛掌,鲸吞气,这些品级一般的武功。” 赵穆扫视了一眼,淡淡道: “是因为大肃皇族的绝学,《鲲鹏吞天功》失传了?所以才退而求其次?” 云漱玉“嗯”了一声,她自认为武学天赋还算可以。 从八岁开始便勤奋练功,不敢有片刻懈怠。 这才能成功突破凡境六重,练气境界。 只不过缺少一门绝学,武道之路确实走得艰难。 “以你的天赋,还有所练的武功品级,想要跻身凡境七重,打熬出龙象体魄,怕是没什么希望。” 赵穆直言道。 “前辈说得没错,凡境六重,便是我此生武道的终点了。” 云漱玉神色黯然。 随后。 她嘴角浮现一抹自嘲。 便是修炼成凡境八重,神变高手又能如何? 面对道宗祖庭紫霄宫那样的庞然大物,照样是微不足道,渺如尘埃。 “我有一门奇异的武功,需要有人一起同修,它可以助你跳过凡境七重的熬炼体魄,直接步入凡境八重的炼神之境。” “并且还能打开丹田气海,吸收天地精气,让你成为一个半步先天大宗师。” 赵穆眼眸微动,低声道: “若是愿意,我便传你。” 云漱玉眼中闪现惊异,下意识道: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武功!” 跳过炼体,直接炼神? 还能吸收天地精气,做到先天大宗师才能完成的事情? 这太过违背常理! “两人同修的武功,那不就是双修!莫非前辈想教我采阴补阳的密宗欢喜禅!?” 云漱玉心中“咯噔”一跳。 她之前见过赵穆真面目的记忆,已经被《藏密智能书》扭曲抹灭。 否则的话,此话一出。 念及那年轻俊雅的面庞,还有卓尔不凡的气度,云漱玉兴许半推半就便从了。 如今,面对一位不知长相的黑甲魔神,她内心自然有所抵触。 尤其密宗欢喜禅那等武功,乃是采补的邪道。 将女子作为炉鼎,肆意鞭挞,吸收元阴,极伤身体。 “前辈……” 看到云漱玉那纠结、害怕的脸色,赵穆哪能不知道,对方是想歪了。 他并无什么邪念,只是昨日刚好烙印到一门名为“黑天书”的奇异武学。 这才起了心思,想要拿云漱玉试一试。 第五十六章 有无四律,黑天不详 “别想太多,我即便是要寻双修炉鼎,也不会挑中你。” 赵穆很坦诚,也很直接的说道。 以护龙大统领的身份,先天大宗师的武道境界,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 环肥燕瘦,内媚入骨的各色美人儿。 勾一勾手指,便就自荐枕席了。 哪里轮得到云漱玉。 况且这位前朝公主才不过凡境六重,真要做了炉鼎,怕是远远承受不住先天大宗师的肆意采补。 没过几日,一身元阴修为就被榨干了。 “那前辈所说的双修……哦不,同修武功是?” 云漱玉自知会错意,不禁异常尴尬。 “这门武功叫做‘黑天书’。它不同于其他的武功,内力行走于人体的奇经八脉,真气运转于周身窍穴,收纳于丹田气海。” 赵穆脸色稍显严肃,沉声道: “黑天书讲究修炼隐脉。” 他伸手虚指,打出劲气。 照着云漱玉的娇躯,勾勒出三十一条细微的线条。 后者微微一愣,循着赵穆所指之处运转真气。 竟然真的察觉到了,数十条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奇异脉络。 “此为三垣二十八宿,又叫做‘隐脉’。” “想要修炼黑天书,第一步便是寻人为自己注入真气,打通隐脉。” 赵穆缓缓说道。 “前辈!这门武功当真可以让我跳过炼体,直入炼神?” 云漱玉惊喜交加。 若是自己成了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兴许对抗不了六大圣地之一的紫霄宫。 可起码有了自保的本事,能够护得住云氏一族的安危,不必再受黑龙台的追剿。 “先别急着高兴。” 赵穆摆手,眸光微闪。 平心而论,黑天书乃是他所见过最为恶毒的一门武功。 比之操控他人性命的生死符,更要可怕。 但它同样是一门极其上乘的奇异武学。 使人跨过炼体,练气,直接进入炼神之境。 简直是开出一条武学道路上的终南捷径。 “黑天书之所以说是两人同修,盖因需要一主一奴。” “修炼隐脉者,为劫奴,为其开通隐脉者,为劫主。” 云漱玉脸上流露的笑容,瞬间微微凝固。 她与前辈之间,谁为奴、谁是主,自然不言而喻。 “若是可以直入炼神,求得武道突破,为奴为婢又有何妨……” 云漱玉咬紧银牙,正欲开口答应下来。 赵穆却又说道: “你不必着急做决定,我还未说完。” “此门武功最为恶毒的一点,并非劫奴生死,全在劫主的一念之间。” “而是受到‘有无四律’的限制,奴主关系延续三代,祸及百年。” 云漱玉再次愣住,似是被震惊到了。 延续三代? 祸及百年? 赵穆直言不讳,没有丝毫的隐瞒: “黑天书一旦练成,劫奴便再也挣脱不了‘有无四律’的枷锁。” “所谓四律,第一律叫做无主无奴。但凡劫奴,终生不能离开劫主,劫主亡则劫奴亡。” “第二律叫有借有还。黑天书吸收天地精气,化为劫力,劫奴一旦使用劫力过多,便会遭受‘黑天劫’,浑身空虚奇痒,生不如死,需要劫主注入真气,方能缓解。” “第三律是无休无止,三垣二十八宿的隐脉炼成,即便自己不再修炼,体内劫力也会如诸天星斗,自行运转。同样,黑天劫也不会停止。” “第四律最为恶毒,叫有往有来。父母是劫主,儿女便是劫主,父母是劫奴,儿女便是劫奴,代代相传,直到子孙辈才能脱劫。” 云漱玉彻底傻了,只感觉手背凉,寒气冒出。 世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诡异狠毒的武功! 赵穆并不意外对方的表现。 烙印到黑天书的时候,他也是有些惊讶。 这门武功出自《沧海》。 西城之主,东岛之王! 金刚怒目,黑天不详! 这十六字,正是暗指当世三大高手。 西城万归藏,东岛谷神通,金刚传人鱼和尚。 也一并囊括了,周流六虚功,天子望气术,大金刚神力,以及黑天书这四门绝学。 “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勉强。” 赵穆淡淡道。 这是实话。 天底下绝不会缺少,为了突破境界,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的武夫。 云漱玉并非必要,可有可无。 要不要修炼黑天书,全看她自己的心意。 赵穆之所以临时起意,挑中对方来作为劫奴。 一是想要验证内心所想。 如若此法能成,等同于凭空造出众多的炼神高手,半步大宗师。 算是增加了一张底牌。 二是给予对方一点希望。 六座圣地高高在上,紫霄宫更是万年以来的道宗祖庭。 若无意外,云漱玉这辈子都不可能报得大仇,只能在无尽怨恨中了此残生。 但她如果愿意修炼黑天书,定住劫海,参悟神通。 日后未必没有机会,一窥先天之境。 沧海书中的6渐,就是以劫奴之身,胜过西城之主万归藏,打破周流六虚功横行天下数百年的无敌之说。 “前辈,我愿为劫奴!” 云漱玉双手交叠,腰身弯曲,跪伏于地。 “你想清楚了?” 赵穆郑重问道。 “国仇家恨在身,只要有一线希望,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云漱玉掷地有声的答道。 “莫说是为奴为婢,哪怕……死后要入森罗冥府,受千刀万剐的酷刑折磨,漱玉也心甘情愿!” 赵穆面色微动,不再多言。 伸出一指,点在云漱玉的娇躯之上。 雄浑至极的八百年真气,如同极其精纯的水流,徐徐注入,为其开辟隐脉。 “好厉害的真气!” 云漱玉只感觉周身时冷时热。 一会儿像置身温泉,四肢百骸都觉得畅爽; 一会儿又好似坠入冰窟,气血凝结成寒霜。 恍然之间,她竟觉得全身窍穴像是被填满了一样,有种要涨开的奇妙感觉。 “我受不住了,前辈!” 云漱玉还是没忍住,出惹人遐思的娇媚呻吟。 “快好了,再坚持一下,劫海还未定住。” 赵穆没有收手,反而加大力度。 黑天书一经练成,便会在人体随机产生劫海,形成不同的神通。 有四体通,五神通之分。 前者强在体力,一旦成就,上天入地,力大无穷。 后者奥妙却在神意,像是“过目不忘”,“驭兽之术”,“瞳中藏剑”诸如此类。 赵穆凝神静心,释放真气。 云漱玉的四肢百骸,一股股暖流窜动不已,流经身体各处。 似是过于刺激,她双目略显失神,俏脸有些呆滞,完全是魂游天外的样子。 娇躯也如软泥似的,抽不出半点力气。 “隐脉开辟,劫力形成。” 赵穆沉思片刻,决定把劫海定在双眼,为云漱玉炼成一双乱神绝智的太虚眼。 这双法眼,可以窥破万千变化,虚空万物,甚至有夺魂慑心之能。 用此方天地的说法,乃是极其上乘的根骨。 “会有些刺痛,你且忍住。” 赵穆轻声道。 而后毫不留情,把从隐脉提取的劫力灌注于云漱玉的双眼。 如同被钢针刺入,剧痛侵袭! 云漱玉出一声惨哼,滚滚泪水流落而下。 片刻后,她再睁开双眼。 恍然觉得天地之间,一切都变得清晰,像是揭开那层朦胧的薄纱。 不仅如此,体内真气更是源源不绝,化为丝丝缕缕的劫力。 周身窍穴仿佛悉数打开,吸收海量的精气。 “意与天合,身与天合……这是大宗师才有的能力!” 云漱玉又惊又喜。 直至此刻,她才彻底相信,赵穆所言非虚。 这真是一门直入炼神的奇诡武功! 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云漱玉运起劫力真气。 用太虚眼的神通,看向坐于对面的前辈。 轰! 如雷霆滚荡,出巨响! 她只感到精神震动,整个视线好像都被那道魁伟身影所填满。 武道境界突破以后,云漱玉反而更加敬畏,也更加看不透这位前辈了。 第五十七章 大战三百回合,惜败一招 “前辈……” 云漱玉拜倒在地,心悦诚服。 黑天书越是奇诡玄奥,她越是敬畏对方的手段。 “起来。” 赵穆声音平淡。 角蛟铠倏然脱落,显露出真身。 现下他为劫主,云漱玉为劫奴。 自然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云漱玉一如上次那样,眸光微亮。 竟然如此俊雅……等等,这位年轻公子好生眼熟啊! 她莫名觉得,眼下的一幕是不是上演过? “拜见十皇子殿下!” 云漱玉心中的疑惑一闪即逝,而后迅回过神道。 居于长乐宫,生得年轻俊雅,贵气十足。 稍微动下脑子,就能猜出答案了。 “万万没想到,这位幽居于冷宫的十皇子殿下,竟然不声不响成就先天大宗师……以他的年纪,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云漱玉心下震动,甚至不敢相信。 天底下什么时候有过十五岁的凡境九重,武道宗师? 哪怕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没有这样的度吧! “殿下真乃天纵之才,世所罕见的武道天骄!” 云漱玉由衷感慨。 赵穆没有在意这样的吹捧,而是微微皱眉,一言不。 稍后。 他伸出手指,轻点数下。 气户,期门,石关,俞府…… 劲力透入体内,令云漱玉浑身微颤,产生一种极为舒服的愉悦快感。 这是因为,她为劫奴。 隐脉中的劫力,乃赵穆真气所化。 一经刺激,便浑身舒畅,几乎难以自持。 “殿下……” 一声轻吟悄然从朱唇间逸出。 “三垣二十八宿,劫力运转,生生不息!我猜的果然没错,黑天书的有无四律,其实也并非不可打破。” 赵穆收手,自顾自想道。 完全无视了脸颊泛红,宛如桃花的云漱玉。 他仔细参悟黑天书的精义,而后再用云漱玉作为试验,大致想出几种破解的法子。 一是互为主奴,冲克劫力,削减反噬。 二是既主又奴,一人独修,干扰劫力。 三是劫奴成就武道人仙,修成无漏之身。 只要把显脉和隐脉贯通一体,不分内外。 黑天劫再也不会作,有无四律也没有用处了。 只不过,想了这么多,赵穆并非是为了钻研破解之道。 他之所以如此在意,煞费苦心,思考其中的漏洞。 是在验证心中的一个想法。 倘若自己作为主劫奴。 而后再让云漱玉即为劫奴,又做劫主,展出一批劫奴来。 如此,层层往下。 是不是就能在最短时间,造就出一批“炼神高手”。 而且保持绝对的忠诚,无虞背叛之忧。 “这么听上去有些像是展下线的非法活动。” 赵穆不禁笑道。 “但此计确实可行,黑天书本就是成之法,用得不好,遗祸无穷,利用得当,却也能够做成大事。” …… …… 几日后。 脱离赵穆“魔掌”的洪崖子,来到红袖楼。 一袭红袍飞起,如鬼魅也似,闪进了天香阁。 “教主!” 等候多时的头牌清倌人,恭敬地喊道。 相比起面对周温时的趾高气扬,此时的云清显得谨小慎微。 魔门六道,谁人不知赤心教的洪崖子。 脾气最为刚硬,容不得半分怠慢。 “听说近日许多人都在找我?” 面对下属,洪崖子不再唯唯诺诺,而是充满威严。 “司天监的元黎被杀,黑龙台怀疑是教主干的,周温已经了好几封密信过来,询问属下这件事情的真相。” 云清如实答道。 “大周布缉凶榜单,传言天下,若有人可以取得教主的级,赏格丰厚。” “可以任意挑选一门中品绝学,外加数瓶凝气丹药,一株五百年份的龙血灵芝。” 洪崖子表面上淡定,内心却想骂人。 他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却因为元黎那个倒霉鬼,不幸落入先天大宗师的魔掌。 被迫成了魔门的叛徒,说出六大圣地的屠龙大计。 还中了一记生死符,性命悬于一线,此刻心里不知道有多郁闷。 如今,又背了一口黑锅,上了大周王朝的缉凶榜单。 简直晦气! “我这几日是不是命犯煞星,才会如此走背运!” 洪崖子压住怒火,保持教主的高人风范,淡淡问道: “哼!缉凶榜单!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来赚这份赏格!” 云清红唇微张,欲言又止。 “怎么?还真有不怕死的!?” 洪崖子大怒。 他面对那位护龙大统领,确实是求生欲强烈,遵从内心的想法。 可堂堂魔门教主,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大高手。 岂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竟然还有人敢揭榜触自己的霉头! “刀剑盟的大当家骆玉龙,混元道的掌刑长老敖景,云中居的儒剑客梁白秋……” 云清弱弱地报出好几个名字。 都是周天榜上有名的顶尖高手。 “简直是败类!贫者尚且不受嗟来之食!他们为了大周这么一点赏格就要取人性命,哪里有一点正道人士的气度!” 洪崖子气得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绽动。 真要打起来,那几位高手未必会比自己差上多少。 “他们自己兴许用不上,但传给后辈,充实门派底蕴也是极好的。” 云清递上一杯茶水,示意教主消消气。 “再说了,对那些伪善的正道人士而言,这叫惩奸除恶,可以扬名。” 洪崖子仍旧是怒气冲冲,颇为不忿: “这些人难道不怕我赤心教吗?不怕我圣门六道吗?” 云清脸色有些尴尬,轻声道: “圣门本就人心不齐,分裂成为六宗,各自行事,自然比不上紫霄宫,须弥山那样令人敬畏” “而且我教时常潜入各宗各派,探听消息,一直都被正道人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洪崖子重重地放下茶杯,心中无奈感慨,这魔门教主也不好当啊。 “元黎死后,圣门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把缉凶榜单抛之脑后,说回正题。 体内有一记随时能取走自己性命的生死符,洪崖子只能选择做个内鬼。 努力打听消息,好汇报给那位护龙大统领。 “圣门其余的掌教宗主,已经到了天京。” 云清正色道。 “元黎虽然死了,可先前定下的灭周屠龙之计,不会有任何改变。” 洪崖子轻轻点头,显然并不意外。 自元皇死后,六座圣地俯瞰天下苍生,操纵王朝气数,从未失败过。 当然不会因为一个人,就放弃全盘计划。 “那接下来要怎么磨灭大周气数?天子尚有皇道龙气护体,只能从几位皇子那儿下手了。” 洪崖子猜测道。 “除去元黎,圣门还有一位内应,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云清从袖中摸出一道令牌,呈给教主。 “前几日,黑龙台鸩卫指挥使朱俭登门,说出了周温和赤心教的勾结,还点明了圣门的计划。” 洪崖子眉头微皱,盯着令牌上的“武”字,眼中浮现一抹惊讶之色。 “武安侯赵恺?是他授意元黎的?” 云清点头,她也很震惊。 谁能想到位高权重的武安侯,居然带头参与覆灭大周的屠龙之计。 “这人莫非是知道六大圣地定下的规矩……难怪他不愿意夺嫡争位,反而把当年的齐王捧了上去。” 赤心教的情报网络冠绝天下,知晓许多内情的洪崖子,瞬间就想明白前因后果,而后产生新的疑惑。 “可大周被灭对他有什么好处?” “既然要另立新朝,世家门阀不可能再选一个前朝的侯爷。” “况且他的武道境界如此之高,天赋才情皆是一流,万一突破到凡境十重,岂非又是一个横压天下五百年的元皇!” “难道他是想借此为投名状,拜进圣地,寻求凡境十重的突破方法?” 洪崖子感到其中很有古怪,各方面都说不通。 想来想去,只能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 “教主,那武安侯还想约你见面,询问元黎的死因呢?” 云清出声道。 “那元黎并非死于我手。” 洪崖子也不讳言。 谎话说起来要九真一假,才容易骗得到人。 “那日我去司天监,正好看到一位身披黑甲的先天大宗师闯进门,想要打杀元黎。” “我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即刻出手阻止,与那人大战三百回合,最后惜败一招,让他成功杀人,扬长而去。” 洪崖子眼中流露一抹遗憾之色,仿佛真有此事一样。 “教主武功盖世,竟能跟先天大宗师交手而不落下风!属下佩服!” 云清连忙附和,恭维道。 “武安侯再来询问,你就这样回答。” 洪崖子摆手道。 他心中想着,识时务者为俊杰。 武安侯赵恺都知道依附于六大圣地,放弃延续大周国祚的可笑想法。 那位护龙大统领纵使武功盖世,有逆天之能,也不可能保全王朝。 “不过,那位大统领好像也不太在意周天子的安危,只让我打听消息,没有多说其他。” 洪崖子随后猜道。 “也是,六大圣地定下的规矩,谁又敢去挑战呢。” 第五十八章 练功杀人,紫金山上选真龙   长乐宫。   书斋当中。   赵穆一手捧着风物志,一手抚摸那头毛皮顺滑的肥硕大猫。   云漱玉跪坐在榻上,为其注水磨墨。   像个乖巧懂事,红袖添香的侍女。   自从修炼黑天书,她体内的三垣二十八宿,日夜吞吐天地精气,壮大自身体魄,填充丹田气海。   武道修为可以说是一日千里,愈深厚,渐渐有了炼神高手的几分气象。   “你的隐脉炼成多少了?”   赵穆放下那本古代游记,轻声问道。   “多亏了殿下时常过渡真气,二十八宿已经悉数打通,只剩下三垣星宫了。”   云漱玉轻抬皓腕,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羊毫。   想到这几日过渡真气之时,荡漾全身的酥麻畅爽之感。   她无意识地紧了紧身子,轻轻收拢双腿。   “你近日在冷宫走动,太监、宫女丝毫没有察觉,仿佛当你不存在一样。”   赵穆接过毛笔,在铺开的纸张上描摹着什么。   “这就是炼神之境,打磨念头,淬炼精神。”   “略微小成,便可扭曲现实,催生幻象,迷惑凡人。”   云漱玉莞尔一笑,柔声道:   “我按照殿下所说,揣摩自身学过的各种武功,将其精义提炼出来,用以淬炼精神,打磨念头,果然有奇效。”   赵穆一脸平静,对这番恭维不甚在意。   他所学的武功虽然驳杂,但都极为上乘。   有炼体炼窍的人仙武道;   毁天灭地的神魔武学;   修持心灵的炼神之法……   论起武学见解。   当世能胜过赵穆的,应该也没有几人。   指点一下云漱玉,自然是绰绰有余。   “武道之路,没有止境,你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赵穆一口气描摹了数十幅图像。   有猛虎下山,扑击撕咬!   有莽牛顶角,昂向天!   细细看去,竟有一股扑面而来的原始野蛮的凶戾气息。   这是来自阳神世界的人仙武道,牛魔大力和虎魔炼骨两门拳法。   后者他早已练过,前者却是前不久烙印所得,正好凑成一套武功。   “你原先淬体锤形的武功太过粗陋,这门牛魔大力拳,锻炼筋肉之效,乃是世间一流。”   赵穆把牛魔顶角、牛魔踏蹄、牛魔运气,这三式的图像交予过去。   “殿下大恩……”   云漱玉心下感动,正欲说些自内心的动情话语。   却见赵穆继续说道:   “练成这两门武功后,你就去东宫办件差事。”   云漱玉下意识问道:   “何事?”   赵穆脸色淡淡,轻声道:   “杀了冯森。”   此人乃是东宫大伴。   皇城众多宦官。   他是除周天子身边的司礼监陈朝恩以外,最厉害的大内高手。   云漱玉张着嘴巴,艰涩道:   “殿下,那人是凡境八重,神变巅峰的大高手,我……”   赵穆眼神冷漠,打断道:   “本殿下从不养无用之人。”   “你学了黑天书,再加上两门锻炼筋肉皮膜,壮大体魄骨骼的上乘武功。”   “这样都胜不过一个凡境八重的冯森,那本殿下要你何用?”   精神感应愈敏锐的云漱玉,察觉到流溢于书斋当中的森寒之意,娇躯不由微微一抖:   “我必不会让殿下失望。”   赵穆这才满意点头,教导道:   “你虽为劫奴,却只需对我一人俯。”   “世间其他高手,只不过是一块块磨刀石,砥砺武道的存在。”   “唯有战胜他们,建立起强大的信念,才能踏入更广阔的天地。”   “倘若连这点心气也没有,我就算把世上所有绝学神功摆在你面前,你此生的成就也是有限。”   云漱玉用力点头,把这些话记在心里。   赵穆继续看书,不再多言。   之前,东宫太子和冯森在万岁山,得知弟弟赵原天乙贵人的命格。   这迟早会是一个祸患。   必须早日解决。   太子本人武道境界低微,加之根基受损,不足为虑。   只要除去他的心腹,凡境八重的东宫大伴冯森。   那么太子就是没牙的老虎,再也造不成任何威胁。   如今。   云漱玉修炼黑天书,成为劫奴。   正好代替赵穆去做成此事。   “对了,皇城内外,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赵穆忽而问道。   洪崖子那边还没传回消息。   不知道魔门六道究竟准备何时动手。   “九皇子要入京了,为天子贺寿。”   云漱玉轻声说道。   “听说这一次,周天子将会加封他为亲王。”   “东宫一党,估计正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无比。”   这位前朝公主明眸闪动,微微瞧了一眼俊雅贵气的少年郎。   心想道,诸位皇子费尽心机所要争取的九五之位。   放在自家殿下眼里,兴许只是唾手可得之物。   如此年轻的先天大宗师,日后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神州中土,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一位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了!   “九皇子入京……加封亲王……”   赵穆心神微动,若有所思。   一月之后。   太子,九皇子及一众兄弟,届时都会在天子寿宴上出席。   连他这个被囚禁冷宫的“灾星”,也得到周天子的格外开恩。   魔门六道若要下手,那便是最好的时机。   “且看看,到时候会有几人前来送死。”   赵穆如此想道。   ……   ……   相传,紫金山乃是天京气脉汇聚之地。   三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依次相连,形如盘卧的巨龙。   地势,   水脉,   雄城。   三者浑然一体。   令人望而生畏。   春日已至,天气逐渐暖和,到了踏青的好时节。   紫金山脚下游人如织,车水马龙。   一位身材昂藏,两肩开阔,犹如撑住天地的英伟男子,缓步而行,向着天门峰顶行去。   这人正是大周王朝的中流砥柱,武安侯。   如此位高权重,盛名在外。   按理说,应该会是极为惹眼的存在。   可武安侯一路走过宫殿庙宇,与众多游人香客擦肩而过,却无一人将其认出。   仿佛把他当做不存在一样。   这等本事,好似志怪小说里的鬼神,让人敬服。   只是半柱香的光景,武安侯便走到天门峰顶。   他看似脚步缓慢,却像有着缩地成寸的神通法术,度极快。   山风掠过,吹动一袭红袍。   “侯爷不愧是周天榜上,高出我好几名的神变大高手,精神凝练如一,深不可测。”   洪崖子眼中露出惊异,夸赞道。   这位武安侯向来被视为大周王朝,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   除去天龙禅院,云中居,混元道那几个闭关不出的老家伙。   再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洪崖子,元黎是如何死的?”   武安侯赵恺开口道。   说话之间,峰顶的气流盘旋,风动云散。   仿佛一言一行,都在牵动天地的变化。   “难怪上阴学宫的甲子评里,把武安侯说是近十年以来,最有希望成就先天大宗师的神变高手。”   洪崖子心头微凛,只感觉一股霸烈的气势直扑面门。   “侯爷,我已经说过了,是一个身披黑甲的先天大宗师所为。”   武安侯赵恺眼神动了一动,心中想道:   “莫非是护龙大统领?他当真勘破死关,再进一步?”   大周气数,随着几位皇子的接连夭折,已经散去两成。   倘若那位护龙大统领突破死关,再续生机,却是有些不妙。   洪崖子继续道:   “侯爷,今日找你,可不是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元黎。”   “我等乃是要为新朝,挑选真龙!”   只听他话音刚落,便有几道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模糊身影,倏然破空而至。   天门峰顶云气如潮卷动,汹涌气机喷而出。   赤心教,   血魄宗,   长生殿,   幽冥派,   阴骸山,   元灵宫。   魔门六道,齐聚紫金山!   “真龙?”   武安侯冷哼一声,反问道:   “大周境内,除我之外,还有谁是真龙?” 第五十九章 龙元大丹,阳穴为空 除我之外,谁是真龙! 换成常人去说,难免会显得桀骜狂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可从武安侯赵恺的嘴里吐出来,好像就没有那么突兀,理所应当一样。 “侯爷的拳意好生霸烈,简直令人叹服。” 天门峰顶,踏空而来的六道身影,其中一位面色淡金,体魄雄伟的昂藏大汉率先笑道。 此人说话之间,吐气如雷,声音震响四周,显示出极为深厚的功力。 “血魄宗,赵大先生。” 赵恺眉头一挑,点破对方的身份。 “侯爷竟然还知道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昂藏大汉故作意外,泛着淡金色泽的坚毅面庞上,带出一丝笑意。 “血魄宗纵横北地五州,把持水6两道,赵大先生更是声名赫赫,江湖人送绰号‘活阎罗’。” 赵恺淡淡道: “都说‘宁欺黑龙台,不惹活阎罗’!北方绿林的豪强大枭,谁人不怕收到赵大先生的‘阎罗帖’!” “五年前,天剑山庄得罪了血魄宗,全家上下四百三十二口人死得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还有金沙帮,他们为赵大先生运送一船金精雷石,结果误了时辰,连着帮主、帮众,再带上船工,共计一百二十六人都被沉江。” “这样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般的厉害人物,我又岂能不认识。” 赵大先生哈哈笑了两声,淡金色面孔上闪过一丝戏谑,高声问道: “那么侯爷今日是否要动手,替北地五州的绿林好汉,铲除我这个十恶不赦的邪魔外道?” 赵恺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霸烈无匹,镇压一切的强横拳意。 如强弩利箭一般,洞穿数十步之远,打向昂藏如山岳的赵大先生。 “我正好也想领教一下,《穹天圣典》有何玄奥之处!” 赵大先生长啸一声,抒胸中意气。 登时之间,周身腾起滚滚火光。 隐约还有闷雷震动,席卷四面八方。 好似魔头出世,天地变色,极为骇人! 这是血魄宗的一门绝学,名叫“赤血神焰”。 将全身气血催到极致,由虚化实,凝练成无物不焚的炽热光焰。 遇到敌人,只需要放出真气,将其当头罩住。 任凭铜打铁铸的坚硬躯体,顷刻之间也会变成一具焦黑骷髅。 数十年来,北地武林死在这一招下的冤魂、亡魂,可以说不计其数。 赵大先生踏前一步。 赤血神焰一分二,二化四,四成八。 如花朵绽放,接连盛开! 足足化出六十四道! 血色光焰,环绕周身,衬得有如凶戾魔头。 武安侯赵恺的强横拳意还未临身,便已经被焚烧殆尽。 “一朵赤血神焰,要以十二个生人的心头血为引子,炼制血魄大丹,日夜服用数月,彻底转换真气性质,方才会有遇气则燃,入水不灭的特性。” 赵恺眼神更冷,也踏出一步。 右手握拳,隔空轰出。 穹天圣典! 盖世神拳! 一身雄厚真气流转,浩浩荡荡。 化为一道当空垂挂的白色匹炼,笼罩苍茫四野! 这一拳轰出,赵恺的精神灵觉勾连紫金山的地势气脉。 仿佛脚踏天门峰,俯瞰众生相。 莫名之间,令赵大先生有种天上地下,皆无处可躲的可怕错觉。 “好一记盖世神拳!凡境八重当中,应该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赵大先生催全身真气,环绕飘飞的六十四道赤血神焰,陡然涨大了好几圈。 原先细如灯芯,好似乱葬山岗的阴森鬼火。 如今有头颅大小,血光喷,极为显眼。 天门峰顶,汹涌的气机喷而出,引动天象变化。 那些位于山脚下、半山腰的游人香客纷纷抬头。 刚才还是晴朗碧空,怎么忽然就乌云盖顶了? “赵大先生,侯爷,你们两位且给我一个面子,就此停手吧。” 强招对撞之际,有一道瘦弱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战场中间。 一方是霸烈无匹,俯瞰众生的盖世拳意! 一方是炼化气血,无物不焚的赤血神焰! 这两股强绝的力量轰击,就算是有金刚不坏之体,也不可能将其硬生生挡下。 可那道头戴书生巾,身着儒雅长衫的瘦弱身影,只是抬了抬手。 真气如灰蒙蒙的雾气弥漫开来,化为一方房屋大小的庞大石磨。 无论是赵大先生的赤血神焰,亦或者武安侯的盖世神拳。 统统都被囊括进去,徐徐磨灭。 “玄阴化煞**!” 赵恺面色一变,冷声道: “阁下想必就是阴骸山的病书生!” 魔门六道,各有不同。 其中最为邪门的,便是阴骸山。 他们修炼武功,并非循序渐进的锤形淬体。 而是特地寻一处凶地,或者墓穴。 将自己埋进其中,按照秘法吸收阴煞之气。 饿食白饭,渴饮鸡血。 待足七七四十九天,把自己炼成僵尸一般,才算是成功。 用此种方法炼出的阴煞真气,有着侵蚀血肉,消磨万物的古怪特性。 “侯爷真是了解天下武学,只是捕捉一缕气机,就能猜到我的身份,以及所修炼的武功,这份眼力着实厉害。” 那面色苍白,书生打扮的瘦弱身影,说话有气无力,像个病痨鬼一样。 但谁又能想到,正是此人同时挡下两位神变巅峰的大高手。 其实力之强,毋庸置疑。 “血魄宗的赵大先生,阴骸山的病书生,赤心教洪崖子,长生殿孤鸿子,幽冥派的玄鱼夫人,元灵宫的追魂客……诸位都是周天榜上有名的大高手。” 赵恺眸光扫动,如数家珍似的,把这些魔门巨擘的名姓一一说出。 其中,有四位神变巅峰,两位先天大宗师。 之前显露过手段的阴骸山病书生,还有一直沉默不语的长生殿孤鸿子。 他们都是凡境九重,成名已久的绝顶人物。 “侯爷,你既然主使元黎与圣门制定灭周屠龙的大计,想必是有所求。” 没有分出胜负,赵大先生目光不善,冷笑道: “莫非你想舍弃大周这艘四面漏水的大船,做一做新朝的天子?” 立于中间的病书生摇头,否决道: “这怕是不行。侯爷你的武道修为,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成为天下有数的先天大宗师。” “一朝天子,九五至尊,有皇道龙气加持。” “诸邪不侵,万法不沾,连武道意志都干扰不了。” “倘若侯爷成了新朝之主,加之武道修为深厚无比,恐怕世上再也没有几个人能压得住了。” 赵恺忽然一笑,沉声道: “要是想要天子之位,我何必等到现在。” 幽冥派的玄鱼夫人一身宫装,眉眼如画,身形窈窕。 那双好似暗藏秋波的美目之中,直勾勾瞧着武安侯,掩嘴轻笑道: “那侯爷处心积虑,不惜借圣门之手,接连除掉大周的几位皇子,接下来还打算亲手覆灭赵氏王朝,付出如此之大,所求为何?” 赵恺眼眸微动,闪过一抹复杂色彩,语气淡淡道: “自然是为了问鼎凡境十重,驻世五百年的毕生大愿!” 病书生眉头拧紧,咳嗽几声道: “侯爷想做武道人仙,这与灭周有什么干系?” 赵恺目光凌厉,望向魔门六道的诸位高手: “既然是合作,那就开诚布公,不要有太多隐瞒。” “六大圣地操纵王朝气数,磨灭鼎盛国运,表面上是为了防止再出一个元皇那样的盖世天骄。” “可背后的利益好处,并不止于此。” 病书生和缄口不言的孤鸿子,脸色忽然变了。 他们抢先一步,打断道: “侯爷知道的秘密可真不少。” 赵恺嘴角翘了翘,照旧道: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鼎盛王朝,百年聚齐的国运气数,是何等庞大,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本侯也不贪心,三颗龙元大丹,让我早些突破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 “等到大周覆灭,我立刻远走海外,此生再也不会踏足神州中土。” 病书生沉吟不语。 孤鸿子依然像个哑巴。 这两位是魔门六道的领头之人。 一切决定,都需要他们来判断、裁决。 “龙元大丹,乃是紫霄宫采集皇道龙气,须弥山抹去因果气运,荒神教借以狱王宝鼎炼制……各方协力,耗尽一甲子的时日,才能炼成。” “服用之后,脱胎换骨,激潜能,还能进入天人合一的玄妙状态,破开先天之境的壁垒。” 病书生似是不满,那双泛白无神的虚幻瞳孔,望向武安侯: “这样的神药,侯爷你一开口就要三颗,却是有些过分了。” “况且,恕我直言,你也没有资格跟六大圣地谈条件,要好处!” 说完最后一句,病书生又是咳嗽两声。 高耸入云的天门峰,倏然有所变化。 一片愁云惨淡,鬼哭神嚎。 凄厉的惨叫,诡异的景象……陡然袭来。 只见病书生的脚下,煞气如雾,翻滚不停,化为一座座冰冷残破的墓穴坟冢。 连绵起伏,钟灵毓秀的紫金山,顷刻之间成了乱葬岗。 一股股玄阴煞气,化为长龙飞腾。 无与伦比的恐怖压力,如巨灵手掌般狠狠拍下。 轰隆! 气流都被抽爆! 出闷雷似的声响! 这就是先天大宗师的真正实力! 一举一动,直接借用天地大势。 比起之前血魄宗的赵大先生,还有武安侯。 用精神引动天象的手段,不知要高出多少。 赵恺面色不变,双眼微睁。 轰! 头顶之处。 一道精芒冲天而起! “紫气鸿运,皇道龙气……你居然有真龙之相!” 病书生感到惊讶,连忙收手。 灭杀气运所钟,天地青睐的真龙,会受到强烈反噬。 莫说先天大宗师,武道人仙怕是都受不住。 在场众人,至少都是凡境八重的神变巅峰,哪能感受不到那道冲天而起的精芒气柱。 赵大先生讽刺道: “已经凝成帝王冠冕,可以说是气运浓烈,贵不可言……武安侯,好深的谋算!” “难怪大周天子武道境界低微,福缘际遇也差得很,原来是有另外一条真龙,抢夺他的气数!”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按理说,一座王朝,只会有一条真龙,汲取皇道龙气,蕴养自身气数。 可赵恺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吸收皇道龙气,把自己从潜蛟化为真龙。 那等于周天子的气数会被削弱,摊分。 长此以往,帝星衰弱,黯淡无光。 大周迟早生巨变。 病书生眼神冷漠,寒声道: “侯爷,这就是你的依仗?觉得我们不能杀你!” 赵恺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平静样子,沉声道: “跟魔门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自然要想好退路。” “我有皇道龙气护体,你们贸然下杀手,就要付出巨大代价。” “这不是什么威胁,而是合作的基础。” “有我这条真龙,灭周之计只会更成功,更有效。” “三颗龙元大丹,并不过分。” 病书生按捺住心中的杀意,思忖片刻,而后看向孤鸿子。 两人似是传音交流,商量片刻,最终点头答应。 “一月之后,天子寿宴,灭周屠龙!” 病书生抛下这句话,消失于峰顶。 其余几道身影,也随之淡去。 武安侯赵恺注视着聚散无常的流云,眼眸深邃,谁也看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 …… “我们来晚了一步。” 玄武大湖的深处,一座洞窟当中,赵穆望着干涸的穴眼,淡淡道。 这是阳穴所在。 “不给后来者留一点东西,是个狠人。” 赵穆大致扫了一眼。 那人不仅吸走皇道龙气,还顺手把这座穴眼破坏掉了。 “让殿下白走一趟,我真是罪该万死。” 云漱玉低头道。 阴窟,阳穴。 两座龙气穴眼,只得其一,错失圆满。 于情于理,赵穆都应该大雷霆。 作为劫奴,还有消息的提供者,云漱玉自然会是那个受罚之人。 “不碍事。” 没想到,赵穆面色平淡。 摆了摆手,完全不甚在意。 这样的反应,实在出乎云漱玉的意料。 她明眸闪过异彩,心想十皇子殿下真是养气功夫深厚,一点也不为外物所动。 “我如今已经有九十九道皇道龙气,可谓是数之极。再多也没甚用处,只是锦上添花。” 赵穆心念微动,引动识海的神秘石钟。 “相比来说,烙印道痕,才是重中之重。” 驻足不动,细心感受。 片刻后。 “您来到了阳穴,提取到了天地人名世三剑!” “是否烙印?” 第六十章 取死之道,送死之人 “冷灯看剑,剑上几番功名?炉香无须苍生计,纵一川烟逝,万丈云埋,孤阳还照古陵。” 赵穆微微动念,烙印“天地人名世三剑”。 忽然之间,悠悠余音飘荡而出。 仿佛残阳斜照,烟气袅袅。 一道头戴璞玉冠帽,手握古拙黑剑,气质卓绝的模糊身影悄然浮现。 天地之间,剑光横空,映照寰宇。 “画空为神,凝剑为魄,八方无物,是谓人剑……” “凝意为神,定神为剑,八极苍茫,是谓地剑……” “定宇为神,乾坤剑指,人地敬天,是谓天剑!” 识海之中,掠过诸多光影。 隐约有一道金色小人指点剑招,传授剑法。 赵穆闭上双眸,仔细感悟。 伸出两指,并拢化剑。 铮! 如长剑出鞘! 四方气流好似被吸扯着,凝于赵穆的指尖。 瞬息之间,勾勒成形,变作一道无形无质的锐利剑气。 如同凛冽的罡风扑面,云漱玉只觉得皮肤生疼,犹如针扎一般,忍不住向后退上几步。 “好凌厉的剑意!殿下还有什么武功是不会的?” 她感到震惊。 按理说。 人之精力有限,武学之道无限。 任凭再如何惊才绝艳的盖世天骄,也不可能学会天下武功。 能够做到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便已经算是天才。 倘若有一法通、万法通的天赋,便可称得上一句武学宗师。 但如同赵穆这样,本身兼修数门,且都做到精通,还能得其神髓精义。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除去敬他如神,云漱玉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而且殿下所会的武功,皆是我从未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的绝学秘典,随便丢一本到江湖之中,开宗立派毫无问题。” 半柱香的时辰,赵穆收敛心神,消化着烟都大宗师古陵逝烟的精妙剑道。 天地人名世三剑,乃是一门凝练精神气意的上乘武学。 相比起吞天灭地七大限的恐怖杀力,此剑法侧重气意变化。 讲究缥缈无定,弹指之间,取人头颅,端的是一个潇洒。 “难怪江湖上剑客总是比刀客多,确实更显气质。” 赵穆感慨一声。 他如今可以说是刀剑双绝。 吞天灭地七大限。 天地人名世三剑。 皆是当世罕见的刀法、剑法! “只可惜,我手中既无名刀,也无名剑。” 赵穆有些遗憾。 虽然说,以他的武道境界。 拳脚指掌,都可以化为兵刃。 甚至在已经突破千年大关的雄厚真气推动下,要远胜于神兵利器。 可刀剑棍棒,兵刃使用,也是武道之中的一部分,不可疏忽。 再说了,自己还烙印提取过“兵器精通”的天赋异能。 倘若挥不出作用,未免显得浪费。 “下次有机会,找个藏兵秘库,看能否烙印到合乎心意的趁手兵刃。” 赵穆深深看了一眼,那座破碎毁坏的龙气穴眼,转身离开阳穴洞窟。 他心中疑惑,如若有人抢先一步,吸纳此地的皇道龙气。 那大周王朝岂不是早早就有了两条真龙! 再加上自己,等于有三颗帝星高悬天穹,三条真龙争夺气运。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真龙夺运,必然会引乱象,不是好事。” 赵穆看过三篇《天数论》,对气运之说,也有所了解。 一般来说,只有到了王朝末年。 国运衰微,气数将尽,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话说回来,那条真龙会是谁?” 赵穆心念闪过,有些好奇。 不过。 他也没有过于放在心上。 无论是吞天灭地七大限,亦或者天地人名世三剑。 皆是可以屠龙之刀,斩龙之剑。 倘若遇见,出刀、出剑,斩杀便是。 …… …… 东宫。 太子握着那只暖炉,坐在榻上,双眼似睁非睁。 一身阴寒真气游走四肢百骸,再从周身毛孔释放出来。 如雾气蒸腾,凝成霜花结晶。 “殿下的功力又有精进,真是可喜可贺。” 东宫大伴冯森躬身道。 “呼!这寒露丸确实是好东西,可惜仅此一瓶了。” 太子吐出一口浊气,体内真气缓缓收拢,归于窍穴。 他放开结成冰坨的暖炉,拿起桌案上盛放丹丸的精致玉瓶。 “此物乃是元监正特意给我炼制,助益修行,壮大真气,效果极好,很是珍贵。” “可惜他惹上了魔门中人,不幸遇害,这寒露丸也没了。” 太子手掌用力捏碎玉瓶,将其揉为粉末。 “说起来,当年我受到邪气入体,多亏了元监正施救,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东宫大伴冯森点头道: “元监正乃是跟随陛下一路走过来的从龙功臣,而且坚定支持殿下继位。他死了,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太子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烦躁,愤然道: “小九还没入京呢,关于父皇要加封他为亲王的传闻就已经遍及皇城内外,看来他是耐不住性子了,想要正大光明跟我争上一争。” 东宫大伴冯森宽慰道: “殿下不必焦虑,陛下痛失五皇子,心中难免觉得空落,这一次加封九皇子,可能只是疼爱自家儿子,并无他意。” “朝堂之上,支持殿下继位的声音依然占据主导。” “废长立幼是取乱之道,诸位大臣绝不可能让陛下做出这样的行为。” 太子闻言,拧紧的眉头稍稍松开。 嫡长子的身份,就是他目前最大的依仗。 任凭小九再怎么出色,再怎么受到父皇疼爱。 想要入主东宫,也没那么容易。 “对了,森公公,云漱玉那个贱人,你可有她的消息?” 太子忽而想起什么,开口问道。 那一日在万岁山,云漱玉评价诸位皇子的气运和命格,将自己贬为最低。 这份冒犯之罪,他可是记着。 若非后面横空杀出一个神秘高手,定然要把那个贱人丢进教坊司,百般凌辱。 “老奴动用内廷十二监那边的关系,并未现她的行踪,这人好像凭空消失一样,估摸着是被送出皇城了。” 冯森摇头道。 “你说,救下云漱玉的那人会是谁?” 太子嘴角泛出冷意。 他谋划许久,好不容易才让黑龙台从海州截获这班大肃余孽,抓住前朝云氏的年轻一代。 为的就是,拷问出龙气穴眼的具体下落。 可现在,煮熟的鸭子却飞走了。 莫非真是自己气运浅薄,没有福气? “回禀殿下,这偌大天京,皇城之内,只有一位先天大宗师。” 冯森低头道。 身披黑甲,身份神秘。 且真气雄厚,境界高深。 符合以上条件的那人,是谁想必不用多说。 “大统领……” 太子攥紧拳头。 “他为何要护住一个前朝余孽!” 冯森叹气道: “老奴不知。先天大宗师行事全由心意,难以判断。” 太子松开手掌,压住心头怒气道: “一个亡国丧家的贱婢,逃了便也逃了,不过她之前所说,小十一,那个灾星的弟弟是天乙贵人的命格,比起小九还要更胜一筹。” “这等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是云漱玉想要挑拨离间,引得兄弟相残,我也只能信了。” 冯森抬头问道: “殿下是想?” 太子淡淡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父皇荣登大宝后,那些与他夺嫡争位的兄弟,还剩下几个?” “唯一的武安侯,也没能封王,始终是个留在天京,无兵无权的闲散侯爷。” “若非他武道修为深厚,父皇不好下手,恐怕也是囚禁等死的下场。” 冯森低眉顺眼,不敢插话。 只听着太子继续说道: “那灾星的弟弟,本就不怎么受宠,你这几天盯紧点儿,找个机会,让他生上一场大病,或者练功出了岔子……弄得干净一些,别给陈朝恩那条老狗看出端倪。” “本宫治不了小九,难道还治不住小十一?他在皇城无依无靠,唯一的亲人就是囚于冷宫的废物哥哥,掀不起什么风浪。” “反正父皇已经死了这么多个儿子,再添一个,又有什么大不了。” 太子脸上,尽是冷酷。 任何危及自身夺嫡的人,都是要被踢开的绊脚石。 冯森点着头,应声道: “老奴会办好此事。” 第六十一章 大好人头,相赠于君 数日后。 阴雨绵绵。 “皇兄近日可还安好?” 永寿殿内,赵原依然是人未至,声先到。 “我今天去看了特意为父皇寿宴所建的花萼楼,当真是仰接天汉,俯瞰皇城。” 赵穆坐在榻上,正逗弄着怀中大猫。 听着一阵脚步逼近,他便抬起头来。 瞧见大步迈过门槛的弟弟赵原,笑道: “我听人说,坐于楼顶往下看去,可以把整个皇城,大半个天京都尽收眼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赵原思忖了一会儿,稍后道: “应当没问题。” “我虽然没能登上顶楼,进去一观。” “但那座飞楼高耸入云,有若拔地而起的险峻孤峰。” “据工匠所说,楼内金铺珠缀,画拱交映,飞梁回绕,藻井倒垂,堪称天下少有!” 这位十一皇子似是说得兴起,又道: “等到父皇寿宴,皇兄你便能登上去……” 他还未讲完,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脸上笑容猛然凝固,话音也戛然而止。 皇城之中,谁不知道。 尽管十皇子获得圣上开恩,可以踏出冷宫,参加寿宴。 但只是准许,却并未有入席的资格。 别说花萼飞楼,便是正殿都不能进去,只能待在偏殿候着。 这样的待遇,跟宫中下人没甚区别。 “皇兄,到时候我向父皇告罪一声,假托自己身体不适,跑下楼来陪你!” 赵原自知刚才说错话,低垂着脑袋。 两只手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怎么,害怕我生气?你皇兄像是如此小气的人?” 赵穆摇了摇头,放开趴在腿上的大猫。 他招了招手,示意弟弟赵原坐到边上来。 “嘿嘿,皇兄的心性豁达,哪里会在意这些。” 赵原主动倒了一杯茶水,乖巧说道。 “九皇子何时入京?” 赵穆抿了一口,忽然问道。 元黎死后,魔门六道没有弄出什么动静。 赤心教的洪崖子,暂时也未传回消息。 若要灭周屠龙,天子寿宴是最好的机会。 圣地中人,应当不会错过。 “最快明日,最晚后天。” 赵原回答道。 近段时间,朝堂之上连番斗法。 九皇子要被加封亲王的消息不胫而走,眼看再进一步,威胁到太子。 东宫一党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连续上奏,痛陈其中的利害关系。 两派互相攀咬厮杀,弄得每日早朝都不安宁。 “你有准备什么贺寿礼物么?” 赵穆随口问道。 “我自己雕了一枚印章。” 赵原眨着眼睛,显露出几分机灵。 “父皇喜欢字画,还喜欢盖章品鉴,我就投其所好。” “我又不像其他皇兄那般富有,可以四处搜罗价值连城的古物珍宝,干脆自己动手。” 赵穆夸奖了一句,赞许道: “你倒是别出心裁。” 两兄弟如此闲谈,好似有说不完的话题。 时辰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 “皇兄,过几日我再过来。” 赵原摸了摸那头肥硕大猫,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 “你去吧,路上小心,别淋了雨。” 等到弟弟离开永寿殿,赵穆继续坐了片刻。 而后,独自一人悄然离开。 “牛魔大力拳,虎魔炼骨拳,练得如何?” 赵穆撑着伞,来到书斋。 “略有小成。” 一身素白长裙的云漱玉,躬身答道。 “既然如此,今日便去东宫,杀了冯森。” 赵穆站在廊道上,抬头看了一眼昏暗天色,淡淡道: “外面下雨,这把伞拿去。” 他松手,把油纸伞丢在地上。 自己走进打扫干净的书斋,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书卷,安静地看了起来。 云漱玉敛衽行礼,先是给赵穆泡了一壶茶水,然后才站立起身。 一手握着油纸伞,身形飘然,走进雨幕。 …… …… 东宫。 奉宸宫。 身形枯瘦,好似积年老鬼的冯森靠在座椅上。 “干爹,这些天我都让人盯着十一皇子,他每天除了去太傅那儿听课,就是跟着禁军教习练拳,是林都尉亲自教的。” 一个年轻小太监跪在地上,脸上带笑,给这位东宫大伴敲着腿。 “今天去了长乐宫,估计是看他的哥哥十皇子去了。” 冯森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在意。 他见过十一皇子,是个聪明机敏的孩子。 听说在拳脚之上有点天赋,得到过禁军都尉林世衡的几句夸奖。 “可惜了。” 冯森叹息道。 一个宦官,谋害皇子。 倘若东窗事,或者给陈朝恩那条老狗瞧出端倪。 他的下场,必然凄惨。 可也是没办法,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殿下的信任。 大内供应的丹药、功法,从无短缺。 还有用于陪练的禁军甲士,互相之间捉对厮杀,磨炼精神,砥砺武道。 如此不惜力度,舍得下本钱,硬生生把冯森堆成了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 “咱家虽是阉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这位东宫大伴默默想道。 “殿下对我的恩情,这辈子都难以偿还,莫说杀一个皇子,哪怕是造反……” 年轻的小太监捏着没有几两肉的干瘦大腿,轻声道: “干爹,几个月前我派小德子去了一趟定州,把那件事办妥了。” 冯森那两条极其浅淡的眉毛,微微向上挑了挑,点头道: “嗯,小义子,我这么多干儿子,也就你办事最漂亮。” “有机会,我让殿下把你调到内廷十二监,尚膳监,神宫监都不错,看你想去哪里。” 年轻的小太监眼中流露出几分激动之色,嘴上却说着: “去什么地方都成,只要能给干爹继续办差事,我都愿意。” 冯森笑了几声,嘶哑难听,夜枭也似。 他是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如何感受不到小义子的情绪波动。 这皇城大内,哪有什么真正的感情,都是为了往上爬的手段罢了。 “干爹,那墓园坐北朝南,后面依着定州的云翠山,风水地势极好。” 年轻的小太监继续说道。 “华表,石像生,石牌坊,碑亭……这些都一应俱全,还有六根雕刻的盘龙石柱。” “干爹放心,那些匠人我都处理好了,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冯森满是皱纹的老脸上,舒展出一丝笑容。 他这样的阉人,没有子嗣,也没有多余的念想。 唯一所求的,无非就是生前富贵,死后荣华。 “等哪天有空了,我跟殿下告个假,也好去看看。” 年轻的小太监点头,继续捶着腿。 等到天色彻底变暗下来,冯森这才让他退下。 他如泥雕木塑似的,坐在那张靠椅上。 轰隆! 一声闷雷打下。 银白的电光照亮这间屋子。 “云漱玉,你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来东宫!” 冯森猛然睁开浑浊老眼,看到一条素白身影不知何时进到屋内。 “老狗!我特地来送你上路!” 云漱玉一张俏脸覆满寒霜,冷声道: “你本就该死!更何况动了歪念头!” 她早已到了奉宸宫,侧耳倾听了一阵子。 没想到,太子竟然要对十一皇子赵原下手。 这要是被殿下知道,别说冯森,恐怕那赵昭都保不住性命。 轰隆! 又是一声雷霆炸响! 云漱玉乌舞动,一双太虚眼看向端坐不动的老太监。 乱神绝智! 摄魂迷心! 一身汹涌劫力如怒潮卷动,从周身窍穴喷出来。 “你得了什么奇遇?” 冯森惊疑不定,陡然站起。 这才过去多久时间,这个前朝余孽的功力竟然提升如此之多。 “哼!” 云漱玉懒得解释。 有黑天书炼神,日夜吸收天地精气。 加上牛魔大力拳,虎魔炼骨拳,完善体魄上的不足。 短短时日,她已然跻身天下顶尖高手之列。 “领死吧。” 云漱玉踏出一步,犹如巨鲸横空,吞吐日月,凭空生出一股莫大的劲力。 …… …… 轰! 瓢泼大雨,雷声震震。 太子赵昭从睡梦中惊醒,偌大的寝殿寂静无声。 “今晚好像没见到森公公。” 略微定了定神,他掀开床褥,想要取杯茶水。 平日里都有宫女伺候,今晚也不知为何,偏生无人听到动静。 “水……怎么有血腥气味……” 赵昭皱了皱眉,只感觉掌心粘腻湿滑。 他顺着伸手的方向看过去,赫然现有一颗披头散的头颅摆在床边。 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森公公……来人!快来人!” 几息之后,蕴含着惊恐情绪的尖利叫声响彻东宫。 第六十二章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书斋之内,一灯如豆。   外面大雨瓢泼,好似天穹漏开一道口子。   朦胧的水气蒸腾,浸润到廊道台阶上。   赵穆独坐其中,精神沉浸于识海。   他时常喜欢捧着一本书,好似手不释卷。   实则只是下意识地习惯,用于掩盖神秘石钟烙印武学,增加感悟时的放空状态。   呼!吸!   冥冥之间,赵穆运转雄厚真气,流散于四肢百骸,周身窍穴。   随着呼吸牵动,元阳炁、玄阴炁如同袅袅飘荡的蒸腾烟气,化为龙象狮虎,玄龟神鸟。   栩栩如生,神意十足。   吼!   赵穆心念闪过,一条长达数丈,矫夭灵活、鳞爪飞扬的金色蛟龙环绕于身。   “这就是凡境六重。内外如一,聚气成形,一拳轰出,全身真气演化出异兽之形,隔空伤人,甚至还能凝练刀兵。”   他眸光微动,那条金光灿灿,活灵活现的腾飞蛟龙陡然散去,化为锋锐无比的长剑、短刀。   屈指一点,飞剑、飞刀激射而出。   咻!咻!   真气所化兵刃撕开雨幕,拉出两道凌厉线条。   书斋之外的那座假山,凭空就被削去一截。   断口平滑如镜,当真像是被神兵利器斩开一样。   这等本事,与志怪小说里的剑侠、剑仙,没甚区别。   “倒也有几分厉害之处。”   赵穆嘴角微翘,似是满意。   他并未仔细研究过气兵凝练之法,只是兴之所至,随手而为。   没想到,威力还算不错。   对常人而言,武道境界是一道漫漫长阶。   修行之时,需得按部就班,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上去。   可对自己来说,武道境界就是一层几近于无的窗户纸。   只要积蓄足够,一捅就破。   “难怪古书里有记载,儒道昌盛之时,那些皓穷经,钻研学问的大儒,养自身浩然之气,精神境界极为高深。”   “只要一经学习道术、道法,简直如有神助,连续突破好几重境界,不过等闲之事。”   “这就是积蓄深厚,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水到渠成。”   赵穆心中恍然。   依仗着神秘石钟,他烙印众多武学,体悟其中的精神。   加之有牛魔大力拳,虎魔炼骨拳锻炼体魄。   服用九窍金丹脱胎换骨,洗髓伐骨。   论起积蓄深厚,恐怕当世少有。   难怪自己从未有过什么瓶颈,突破境界,就像是吃饭饮水一样。   “那再试试凡境七重好了。”   赵穆也不犹豫,直接激气血。   哗啦!哗啦啦!   沉重如水银汞浆的血液,猛烈冲击躯体,出大江拍岸似的潮水声。   咚!咚!咚!   心脏如擂鼓一般。   好似春雷阵阵,生机勃。   赵穆只感觉皮膜筋骨,内脏骨髓,统统都被涤荡一遍。   祖窍眉心当中,如钻石璀璨的众多念头,陡然崩散开来,摩擦出电光似的精芒。   “气血,魂魄,像是要融为一体。”   赵穆沉浸于境界突破的理解和感悟,浑身皮肤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如同庙宇里的佛像。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肉身有着如此完美的洞彻和把握。   一条条筋肉紧实绞缠,一根根骨骼晶莹如玉。   其中的骨髓像白霜一样,显得煞是好看。   五脏六腑有如洞天福地,缭绕五色神光,风雨雷电交错迸……   “凡境七重以后,原本服用过九窍金丹的恐怖体魄,竟然打破极限,再上一层楼。”   赵穆内视之下,感觉自身变化很是明显。   整个人就像被丢进大鼎、丹炉里,经过日夜不停的长久熬炼。   挺拔修长的身躯当中,再无半点杂质。   呼吸之间,津液分泌,满口清香。   好似十万八千毛孔,都散出芬芳之气。   简直如同道经、佛经里,所描述的仙人、罗汉一样,逐渐显示出完美的意味。   “这就是凡境七重……以我现在的体魄,仅凭力量打死五六个夜叉王摩罗,应当是毫无问题。”   赵穆收拢气血,如此想道。   继炼真观的长云道人,第二个战力单位出现了。   这也是没办法,凡境七重的龙象高手,他只知道禁军总教头林世衡,还有天龙禅院的圆慧和尚,以及摩诃无量宫的夜叉王摩罗。   思来想去,无疑是专精于横练功夫的夜叉王最为合适。   “这些人都是赫赫有名的高手,可我感觉他们的积蓄还是太过薄弱,没能把自身体魄打熬完全,臻至圆满。”   赵穆一边做着对比,一边摇头说道。   他稍微绷紧皮肤,筋肉便会出拉开弓弦的绞缠声。   这是浑身的劲道贯通人体每一处,才会有的表现。   自此以后,一掌拍出,一拳轰出,都是用尽全力。   “灵肉合一,血魄壮大,这才是凡境七重真正的奥秘。”   赵穆猜想道。   连续突破,有所收获后。   他也不再继续尝试,冲击神变劫关。   赵穆觉得,如上古大儒那样,将自己积蓄变得深厚。   然后再去提升境界,使之水到渠成。   方才是正道。   强行提升,只会失去圆满的意境,有所缺憾。   约莫一盏茶的时辰过去。   豆大的雨点砸落,溅起一片水雾,把皇城大内勾勒得朦胧模糊。   忽而。   赵穆似有所觉。   一把油纸伞撞开雨幕。   云漱玉一袭素白长裙,衣袂飘飞,脚不沾地,蹁跹而来。   垂至腰间的乌舞动,好似踏浪分波的美丽水神。   “漱玉不辱使命。”   她把油纸伞收起,放到廊道。   以手作梳,将站着水气,粘成一缕缕的丝散开。   端正仪态,整理衣襟,这才缓步走进屋内。   “坐吧。”   赵穆没有抬头,淡淡说道。   “殿下不问我战况如何?”   云漱玉等了半晌,也没见这位十皇子出声,只能自己开口。   “有什么好问的?”   赵穆面带疑惑,反问道。   修炼黑天书,拥有太虚眼神通。   加之日夜炼神,吞吐精气。   最后还有牛魔、虎魔两门基础武功,锻炼筋肉皮膜,壮大体魄。   若是这样都打不过一个靠资源堆起来的老太监,那云漱玉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这只大猫要是能如人一般练武,再有你的条件,都可以把冯森打得满地找牙。”   赵穆面无表情道。   “你是想说,自己连只猫都不如?”   云漱玉默然无语,瞥了一眼趴在桌上摇尾巴的肥硕大猫。   后者打个哈欠,对她投以一记鄙视的目光。   似是再说,你连我都不如。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云漱玉面色微僵,原本那一丝骄傲,顷刻消失无踪。   说到底,还是自己眼界太窄。   只是胜过一个冯森,便已经觉得满足。   江湖之中,武夫厮杀。   胜负多半取决于个人境界、所学武功、精神意志等关键因素。   冯森的寒渊八劲,哪里比得上殿下所传的黑天书。   加之年纪衰弱,气血流失,输给自己实属正常。   想通这一点,云漱玉脸上浮现羞愧之色。   片刻后,她双手交叠,跪拜道:   “没有请示过殿下,我就把冯森的人头,放在赵昭的床边,横生枝节,还请责罚。”   赵穆无动于衷,“嗯”了一声。   他并不在乎东宫太子,亦或者其他的兄长。   随着眼界的拓宽,赵穆所在意之物,早已经不是对方可以理解的。   云漱玉松了一口气,又把冯森命人监视十一皇子赵原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样说来,他死得也不冤。”   赵穆点头,并未多言。   没有贴身高手冯森,太子想必会安分很多。   “殿下真是仁厚,顾念亲情,放过那赵昭一次。”   云漱玉恭维道。   在她看来,以十皇子的实力。   哪怕除掉所有皇子,直接逼宫,让周天子退位都没问题。   不杀太子,想必是出于仁慈。   “顾念亲情……呵,你说那司天监的元黎,勾结魔门暗害了这么多位皇子,为何始终不曾对太子下手?”   赵穆轻笑一声,自问自答。   “无非是这位大皇兄,实在……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威胁。”   “我放过他,不是因为什么顾念亲情,而是想要欣赏一下,太子殿下,东宫之主,未来继承大宝的储君,从云端跌落泥泞,会是怎么样的表现。”   云漱玉心头微凛,莫名感到一股快意。   她是亡国丧家之人,那赵昭迟早也会如此!   “只不过,殿下当真对天子之位,没有半分兴趣?”   云漱玉又想道。   “那六大圣地威压天下,灭周屠龙之劫,殿下该怎么度过?”   她不由有些担心。   纵使赵穆年仅十五,便已经是先天大宗师。   这样的天赋,莫说百年一见,千年、万年也是难有。   可再怎么惊才绝艳,潜力无限,也要有成长的时间和空间。   六大圣地高手如云,底蕴深厚。   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如何能应对!   注视着面色平静,气质淡泊的十皇子,云漱玉渐渐收起内心的忧虑,重新沏了一壶热茶。   她深信自己不会看错,这位当世无双,潜伏爪牙的年轻殿下,就是大周的真龙! 第六十三章 天罡童子功,加封九旒冕 东宫进了刺客,太子深夜受惊的消息。 很快就传遍皇城内外,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冯森之死,惹得天子雷霆震怒。 当晚值守的禁军,上至都尉将军,下到巡逻卫兵,每人都受了一百鞭刑。 黑龙台也没能幸免,四大指挥使被召进宫中,在垂拱殿外跪了好几个时辰。 而后。 罚扣薪俸,自领五十杖刑。 内廷十二监随后下令戒严,放宫人的腰牌,增加巡逻人手。 九道内城门,七道外城门,还有大内的四座城门。 各自派了高手把守,不允许随意出入。 “皇兄,这几日我怕是没办法过来了。” 永寿殿内,赵原瘪着嘴,桌案上放着一块出入的腰牌。 近段时间宫中走动不太方便,他也只能尽量减少外出。 “无妨,你照顾好自己便是。” 赵穆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笑着道。 赵原自从练武以后,个子往上窜了一大截,都快到自己的胸口了。 “已经打通百窍,凝练真气。这样的度算得上不错了。” 赵穆略微凝神,感知气血,了解到弟弟的武道修行进度。 他想着再找个机会,把那门牛魔大力拳也交给赵原,使之筋骨皮膜,打熬圆满。 “我手里丹药众多,功法也不少,倒时候可以挑选几门,传授于小原。” 赵穆眸光微动,随着他的武学见解,武道境界越来越高。 品级稍低的武功,已经不被放在眼里。 牛魔练力,虎魔炼骨,打下扎实的体魄。 明神武典,阴阳二炁,铸就雄厚道基。 藏密智能书,刺激祖窍眉心,容纳众多念头。 还有吞天灭地七大限的两式刀意,天地人名世三剑,拓宽自己的眼界和见识。 “要将这么多门的武功,悉数熔炼,博采众长,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赵穆感慨道。 他得到神秘石钟已有数月。 除去几座禁地,几乎走遍皇城大内。 每日烙印一次,累计起来,所得之物颇为丰厚。 抛开金银古物那等物什,以及若干丹药。 剩下的便是功法、异物和天赋。 赵穆粗略扫了一遍,有些东西用得上,有些却没太大用处。 比如像天罡童子功,虎狼丹。 对自身没甚帮助。 反倒适合用于培养心腹手下,建立势力根基。 皇城大内的太监少说也有数万之众。 若是挑些人才,专门修炼天罡童子功,辅以虎狼丹筑基。 轻而易举就能造就出一批*******。 “也不失为一个好想法。” 赵穆嘴角含笑,收起杂念,继续闲聊。 …… …… 天京城外,数里之地。 只见烟尘滚滚,翻起一条土黄色的长龙。 居中是一架镶金带玉的云纹车辇,上面有一顶红罗绣五龙曲柄盖。 两旁立着红罗绣四季花伞一对、红罗销金瑞草一对、红罗绣四季花扇一对、青罗绣孔雀扇一对。 太监宫女前后簇拥,拱卫着那架尊严的车辇。 另外,还有手持旗枪、大纛(dao)的亲军护卫开路。 长长的队伍延绵出去,一眼看不到头。 “好威风的仪仗!这是哪位王爷出巡?” 路边的茶寮,忽然有人问道。 “九皇子,宁国公。” 有茶客回答。 “国公如何敢用亲王的出行仪仗,这是僭越之罪吧?也不怕被参上一本?” 那人又问。 “兄台的消息落后了,如今太子势弱,九皇子一派势大,谁敢贸然上奏?” “况且,听说这一次,天子要给这位宁国公加封亲王,赐九旒冕,荣耀至极。” “提前享用一下仪仗,倒也没什么问题。” 那位茶客笑道。 “原来如此。只不过废长立幼,自古以来都是取乱之道……算了,慎言。” 那人叹息一声。 只是伸着脖子,望向徐徐靠近的仪仗队伍。 …… …… “殿下,快到天京了。” 云纹车辇上,不过二十许,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掀开帘子,眺望着遥遥可见的巍峨雄城。 他穿着一身红色袍服,前后及两肩各有金线织就的蟠龙。 腰束玉带,脚踏皮靴,眉眼俊秀,好似自然雕琢,充满灵气。 只是细细看去,额角处有一道浅浅疤痕,破坏了整体的气质。 就像浑然而成的白玉杯上,出现了一条裂痕。 哪怕再小,也是缺憾。 “敖师,我离开天京已有五年,不知道以前常去的地方,是否还在……以前认识的人,是否过得还好!” 年轻男子正是九皇子赵宁。 他早早地封了国公,出去开牙建府。 后来又外派到元州,总领一地。 可以说是深得天子信任,不过及冠之年就已经大权在握。 诸位皇子当中,除了死在拥雪关的五皇子,只有他可以与太子争锋。 “殿下言语之中,似有杀意。莫非天京城中有仇人?” 云纹车辇里,还坐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 青衫长袍,相貌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眼睛生得明亮,好似灿星。 此人盘腿而坐,膝盖上横放着一把黑鞘长剑,颇有几分高手气度。 九皇子赵宁哈哈一笑,收敛情绪,钦佩道: “敖师不愧是凡境八重,灵觉敏锐,我只是微微动念,便被你察觉到了。” 中年男子淡淡笑着,脸上并无得意之色,轻声道: “殿下谬赞了,杀机,怒气,恨意……这等精神波动激烈,最容易感知。” “更何况,混元道的武功本就偏向上古兵家的杀伐之术,对于人心杀机,自然要更敏感一些。” 九皇子赵宁颔,靠在舒适座位上,淡淡道: “其实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离京之前跟着闻太傅学习经史,曾经与十一弟闹过别扭。” 他指了指额角处那道伤疤,笑道: “本是兄弟之间打闹着玩,可十一弟下手不知轻重,给我破了相。” 中年男子眼皮抬了抬,说道: “殿下,十一皇子是你的弟弟,而且年纪尚幼,这等小事何必挂怀,不如放下。” 这位俊秀夺目的九皇子,他算是有些了解。 事事都要做到最好,追求极致,容不得半点瑕疵。 对人对事,皆是如此。 早年被十一皇子破了相,无疑损坏了他所要的完美。 这么多年过去,心中还是耿耿于怀。 可见其恨意。 “敖长老,我心中有数。” 九皇子摩挲着腰间的古玉,和煦道: “赵原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弟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听到称呼有所变化,中年男子不再多言。 他只是混元道的掌刑长老,而非掌门。 说话分量差上许多,并不足以让九皇子听进去。 “我是江湖人,不便插手殿下的家务事。”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语气平淡: “这一次入京,一是受了掌门的嘱托,保护殿下的安危,二是揭榜,为了赤心教的洪崖子而来。” 九皇子点头,示意明白,没有继续纠缠那个话题: “敖长老,我听说混元道的气兵凝练之法,可以说是独步天下,别具一格,不知道何时能够一睹奥秘?” 中年男子眼中掠过一抹亮光,沉声道: “掌门对殿下格外看重,气兵凝练之法,自然也不会有所隐瞒。” “混元道内,有一座百兵堂,容纳天下兵刃之意!”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无所不包。” “殿下钟情于何种武器?” 九皇子果断答道: “自然是剑,此乃百兵之君,正合我意。”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他也是练剑之人。 “等到了天京,我皆是便烙印一道剑意,好让殿下仔细感受,凝练气兵。” 九皇子满意地点头,诸位兄弟之中,论起家世,他母族乃是清河崔氏,不输给东宫太子。 论起才学,三岁能成诗,八岁能写文,亦有神童之名。 再说武道天赋,及冠之龄,已经是凡境六重。 赵宁认为,大皇兄无非是占了嫡长子的便宜,否则哪里够资格与自己争位? 至于其余人,他更不放在眼里。 “亲王……还不够,九旒冕……也不够!” 九皇子深吸一口气,望向越来越近的天京。 伸手摸了摸额角的疤痕,嘴角泛起一丝冷意。 第六十四章 天之骄子,站到最高处   “九皇子进京了?”   书斋内,参悟天地人名世三剑的赵穆,忽然问道。   较之末日天灾般的吞天灭地七大限,这门烟都大宗师的绝学剑术。   倒是更容易吸收、理解,化为己用。   短短数日,他便悟透了画空为神,八方无物的人剑。   以及,定神化意,苍茫无边的地剑。   “今天下午刚入天京,明日应当就要进宫面圣,举行加封之礼了。”   云漱玉柔声答道。   “据说这位殿下进城的时候,用得是亲王仪仗,百姓夹道,场面热闹。”   赵穆眸光闪动,像是盘算着什么。   自从东宫大伴冯森死后,太子好似一蹶不振,许久未曾露面了。   听说是那晚受了惊,一直卧病在床。   如今天京最为瞩目的,最出风头的,无疑就是即将再进一步的九皇子。   朝堂之上,废长立幼的呼声,登时变得激烈起来。   “殿下,似乎格外关注赵宁。”   云漱玉眼中露出一抹异色。   她深知,这位年轻俊雅,当世无双的十皇子。   心性素来淡泊,对周遭万物都不甚上心。   唯独显得在意的,可能也只有弟弟赵原了。   但关于九皇子入京的这件事,殿下却连续提过几次,实在令人感到不解。   “我与九皇兄,有一笔旧账要算的。”   赵穆语气温和,眼神冷漠。   “所以,知道他要进京,我心中……很是欢喜。”   云漱玉微微一愣,她从未见过十皇子流露出如此神态。   东宫大伴冯森,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殿下说杀便就杀了。   太子赵昭,最有希望继位的储君,殿下也不放在眼里。   就连威压天下的六大圣地,江湖谈之色变的魔门宗主掌教。   这位殿下似乎也毫不在意,将其视为土鸡瓦狗一般。   这等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心气。   简直令云漱玉折服不已,心旌神摇。   区区一个九皇子赵宁,怎么会激起殿下的情绪?   “我长居于冷宫,基本不与外人交流,也不会产生什么冲突。”   赵穆手指敲击桌案,望着袅袅飘起的檀香,轻声道:   “可小原却不一样,他虽然年纪小,在宫中也没什么依靠,可骨子里要强得很。”   “以前在闻太傅那里念书,每听到有宗室子弟暗地里议论于我,他都要上前争论,因此没少与人打架。”   “有一回,九皇兄说我是灾星惹祸,沾染晦气,给他听见了。”   “他那小胳膊小腿,怎么打得过已经开始练武的九皇兄,出其不意用砚台偷袭之后,便给狠狠教训了一顿,在床上休养了半个多月才好。”   云漱玉嘴角抽动了一下,忍不住为九皇子赵宁默哀。   十皇子殿下大多数时候,脾气都很温和。   并不会流露喜怒无常,天威难测的严苛一面。   可龙有逆鳞,触之则怒。   谁人不知道十一皇子赵原,与自家皇兄关系极其亲近。   照此看来,那九皇子赵宁显然是要倒霉了。   “其实吧,兄弟之间打闹,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穆嘴角翘起,淡淡说道:“只不过我有宽宏的气量,九皇兄未必会有。”   “他那样的天之骄子,体内流淌着天子血脉,母族还是清河崔氏,四大门阀之。”   “别说是被打了,哪怕小原挨了他一下,想必都会觉得恼怒。”   云漱玉轻轻点头,仗着出身不凡,便自视甚高,拿捏架子,这样的人太多了。   大肃朝覆灭两百余载,云氏一族的子弟,仍然有不少整天摆皇家气派,张口闭口便是祖上如何。   “我这人向来儒雅随和,不喜争斗。”   赵穆面色平静,轻声道:   “若九皇兄识趣,把这件事揭过去,自然最好。”   “要不然……”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保持淡笑。   云漱玉低下头去,敬上一杯茶水。   自从杀了东宫大伴冯森,她的心气越随之上来了。   对于什么皇位,权势,看得更加透彻。   “殿下不争,是因为不在乎,瞧不上。”   云漱玉心中明悟。   “真龙怎么会去浅滩,与那些蛟蟒嬉戏,抢夺鱼虾。”   一国之君,哪里比得上傲视天下的武道人仙。   以殿下的资质,成为三千年以来的凡境十重,也并非没有可能!   “呵,九旒冕的亲王……距离东宫只差一步了。”   赵穆笑了笑,摒弃杂念,继续看起书来。   他以前不明白,为何同样都是皇子。   太子和其他皇兄,前呼后拥,众星捧月。   轮到自己和弟弟赵原,就是无人问津。   任谁都要嘲讽几句,踩上几脚。   后来才了解,逢高踩低这等事,放在皇城大内再正常不过。   “所以啊,只有站到最高的地方,才不会有人敢踩在你的头上。”   赵穆眸光合动,如利剑横空,锋芒无匹。   ……   ……   宝慈宫。   正殿。   “宁儿,明天是加封大礼,你今日早些回去!”   崔贵妃一脸怜爱,柔声道:   “那座亲王府,是你叔叔派人督造,花费不少银钱,应当合你的心意。”   九皇子摇头,温声道:   “孩儿想再多陪母妃说会话。”   崔贵妃听得心中欢喜,握住自家儿子的手掌,笑道:   “你自幼便听话,乖巧,出京之后,我这心里便时刻惦念着,怕你在外面受委屈了……”   九皇子昂挺胸,那股久居上位的气度便显现出来:   “母妃不必担心,我去元州办差,二叔、老太爷都有出力,这份情我心里都记着。”   “这一次,我回天京给父皇贺寿,便想着看能不能把大皇兄拉下去,若是入主东宫,以后就可以常在母妃跟前侍奉,尽些孝心。”   既是在母妃的宝慈宫,赵宁说话也没有顾忌。   夺嫡争位的心思,丝毫不加掩饰。   “入主东宫……大兄已经在力了。”   崔贵妃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悄声说道:   “眼下正是好机会,冯森死了,太子没了心腹,这几日都躲在选德宫,不曾外出。”   “陛下也有些不满,觉得他难堪大任,有废黜之心。”   “诸位皇子之中,宁儿你最出色,你父皇也对你给予厚望,否则不会早早地就把你外放到元州。”   九皇子点头,他也如此认为。   换成以前,五皇子兴许还能跟自己争上一争。   可现在,其余几位皇兄。   要么无权,要么无势。   而自己,却已经加封亲王,赐九旒冕。   “这一次加封,父皇想必既是试探朝臣的反应,也是想看看我的能力。”   九皇子成竹在胸,自信道:   “我听说,前阵子司天监的元黎死了,乃是魔门中人所为。”   “元监正是从龙之人,父皇信任的重臣。”   “所以,我特地叫上混元道的掌刑敖长老。”   “为的就是擒住那赤心教的洪崖子,交予黑龙台,办成这桩事,想必父皇心中会更加喜悦。”   崔贵妃脸上的笑意都止不住,夸赞道:   “宁儿真是长大了,出息了,都懂得为陛下分忧了。”   九皇子眼眸闪动,仿佛智珠在握,气质不凡。   母妃的大兄崔鸿云,乃是左光禄大夫。   而且士林之中,风评极佳。   这几日,他人还未到天京,各种消息传开,便是崔鸿云的手笔。   还有二兄崔浩,官拜汉阳郡守,日后有望升任云州牧。   九皇子赵宁在云州办事无往不利,多是靠了这位相助。   至于清河的老太爷,两朝元老,位列三公。   哪怕当今太子见了,都要叫一声“老师”。   “可笑,大皇兄还去结交朝臣,论声望、势力,谁能比得上清河崔氏。”   九皇子眼神灼灼,充满光彩。   “想要治理天下,终究要靠世家门阀,江湖宗派。”   “我养了许多的江湖中人,将其收为门客。”   “对混元道,云中居这样的正宗示好,百般拉拢……就是为了丰满羽翼,好争一争太子之位。”   崔贵妃疼惜道:   “陛下时常夸你做事稳重,云州之地近几年来,风调雨顺,百业繁荣,皆是宁儿的功劳。”   母子二人说了好一会儿,看到天色渐深,九皇子这才告辞。   他双手负后,也没让宫人领着,随意行走于皇城大内。   有那身扎眼的红色蟒袍,一路上没谁敢拦。   “十一弟没有住在景仁宫了?”   九皇子不知怎的,离开内廷,来到外城的冷宫附近。   “回禀殿下,十一皇子已经搬去明光宫了。”   随行的太监答道。   “那可惜了。”   九皇子抬手摸了摸额角,脸上挂着笑道:   “只能等明日去见一见了。”   说罢,他又朝长乐宫的方向瞧了一眼。   面带春风,笑容温煦。   心中情绪,微微起伏——   “若是当着哥哥的面,踩死弟弟,兴许会更为快意!” 第六十五章 剑罡,大碑   翌日。   奉天殿。   文武百官,朱紫公卿,皆在朝上。   周天子坐于九龙金漆宝座,俯视着左右大臣。   侍立一旁的陈朝恩,双手打开诏书,中气十足道:   “茅土分颁,作藩屏于帝室。”   “桐圭宠锡,宏带砺于王家……”   “今封尔为亲王,戴恩纶于奕,尚克歆家,磐石于千秋,尤期永誉……”   “著勉嘉猷,对扬休命。”   “钦哉!”   一身红色蟒袍的九皇子赵宁,微微躬身,双手接过诏书。   望着盛于托盘里的亲王服、九旒冕,他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畅快笑容。   从此以后,自己与东宫太子享用一般的规格待遇,再也不会低上大皇兄一头。   距离大周最高权力的那张椅子,他只差两步,触手可及。   “儿臣!谢父皇恩典!”   九皇子振动衣袍,行叩拜之礼。   满朝文武,纷纷应和。   坐于九龙宝座上的周天子,似是有些疲惫。   他昨晚想了许多,一夜未眠。   主要是思考该不该废储。   自古以来,废长立幼是取乱之道,只会徒增祸患。   可太子赵昭,实在没什么能力。   尤其经过那次刺杀,东宫大伴冯森的脑袋被放在床边。   太子因此受到惊吓,更是疑神疑鬼。   每日躲在寝殿,沉溺酒色,不愿意踏出选德宫半步。   这样的怯懦心性,如何能担大任!?   反观九皇子赵宁,总领一州,办事得力,深得圣心。   加之背后还有清河崔氏的支持,跟江湖宗派的关系也不错。   两相比较之下,也难怪周天子会生出废储再立的心思。   “再看看吧,若是太子不够争气,那也只有把小九提上来。”   周天子微微低头,望向卓然而立,眉目俊秀的九皇子赵宁。   感觉像是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彼时。   他也是如此意气风。   加封亲王,戴九旒冕。   入主东宫,一步步坐上九五宝座。   “退朝!”   册封完毕,朝会便结束了。   九皇子赵宁被朱紫公卿簇拥着,如众星捧月。   中书省半数大员都围了过来,其中有不少还是原来太子一党的中坚力量。   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难免会有种大势已去,东宫危矣的不妙感。   寒暄,客套。   入宫面圣,父子相谈。   几盏茶后的时辰过去。   偏殿等候的敖景,终于见到身穿亲王袍服,头戴九旒冕的九皇子。   他起身说道:   “如今却是要叫一声宁王殿下。”   任谁都能看得出,天子有废储再立的想法。   虽未明说,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册封亲王过后,九皇子的名望、权势,自然是水涨船高,有望继承大统。   赵宁嘴角含笑,一手扶着玉带,轻声道:   “敖师客气了。本王今日无事,正想请教一下,混元道的气兵凝练之法!”   敖景点头道:   “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进皇城大内,不可携带兵刃。   他今日是空手而来,并未带剑。   “还请敖师教我。”   九皇子的态度颇为恭敬。   他已经拜在混元道掌教的门下,算是真传弟子。   论起辈分,还要叫敖景一声师叔。   “所谓的气兵凝练之法,便是将己身作为熔炉,烙印、磨炼出兵刃之意,而后再用真气锻造成形。”   敖景乃是混元道的掌刑长老,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   一手杀伐果断,锋利无匹的“大自在剑术”。   可以说是纵横云州,未遇敌手。   其人在周天榜上的名次,并不比赤心教的洪崖子低多少。   “如此做的好处,一是纯化体内真气;二是增加对敌手段。”   敖景也不避讳,仔细说道。   “先天大宗师为何鬼神辟易,万军难挡?因为借天地大势,养自身之神意,一旦出手,便是山崩地裂。”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偏殿。   “可练气高手无法炼神,该如何强大自身呢?依靠罡气!”   敖景两指并拢,如剑一般。   唰!   轻轻一弹,指尖上便延伸出三尺余长的锋锐剑罡。   即便未曾触碰,九皇子都觉得有股刺痛的感觉。   “这便是剑罡!刀枪棍棒……任何兵刃,都可以凝练罡气。”   敖景放下手掌,真气剑罡随之消散。   “我曾见过最奇门的兵刃罡气,是一个喜好用砖块砸人的江湖高手,他那……大概可以称之为‘砖罡’。”   九皇子赵宁哑然失笑:   “真是江湖奇人。”   他不过弱冠之年,便已经是凡境六重,练气高手。   虽然说,这是依靠皇城大内,清河崔氏提供的众多资源,才能有此成就。   可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完全当得起一声武学天才。   对于一朝之天子,凡境六重已经足够。   但是,九皇子赵宁却不满足,想着再进几步。   凡境八重,神变。   凡境九重,先天。   凡境十重,人仙。   从小到大,赵宁想做之事,皆能成功。   每个人都说他是天才,神童,资质不凡,根骨出众。   因而,这位九皇子的志向也很远大。   要越前人,让后世仰望!   “那敖师,这剑罡凝练之法有何诀窍?”   九皇子赵宁虚心问道。   凡境六重,重便是凝练气兵,他自然不会疏忽。   凡是做到极致、做到最好,就是这位殿下的人生信条。   “通常而言,就是取天地之间的金精之气,将之吸收,后与真气混合,凝练出性质,再日夜打磨,方能有所成。”   敖景深知,自家掌门颇为看好赵宁,甚至动念将其收入门下。   故而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混元道之所以凝练气兵的本事享誉武林,先是因为有一座容纳天下兵刃之意的‘百兵堂’。”   “每一代掌教、长老寿元耗尽之前,都要去那里‘兵解’——便是用自身的佩剑、佩刀,了结性命。”   “这样一来,毕生精血、功力,都会烙印于兵刃当中。”   九皇子赵宁内心震动,他只是听说混元道的百兵堂天下无双。   却没想到,竟是用如此惨烈的方法,硬生生造就出来。   “混元道门下弟子,只要境界到了就可以进入其中,择一种兵刃之意,烙印心间,时刻感悟,培养锋锐、犀利、斩杀一切的精神意志。”   敖景笑了一下,看向九皇子。   “宁王殿下日后若是有空,也可以去一趟百兵堂,多少会有些助益。”   “至于金精之气,想必皇城大内是不缺的,也没甚好说。”   “稍后,我传给殿下一篇练气之法就行了。”   九皇子赵宁满意地点头。   云州本就物产丰富,加之他总领一地,怎么可能会缺少蕴含金精之气的各种灵矿。   “敖师,我听闻不只是真气有品质区别,罡气也有品级之分?”   九皇子赵宁驻足于一面黑石大碑面前,微笑道:   “这是我朝太祖所立下的‘天星碑’,别看它平平无奇,乃是域外星辰铁所铸,坚硬异常,神兵利器都难以留下痕迹。”   敖景眉头舒展,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精光。   那块古朴方正的黑石大碑上,残留着深浅不一的十几道刻痕。   “殿下是想看一看,我的剑罡品级如何?”   敖景洒然一笑,轻轻抬手。   运起真气,纯化剑罡。   撕拉!   只听见大气震荡,出刺耳响声。   仿佛天地被切割出一条痕迹,耀眼剑光如怒龙腾空。   锋锐无匹的三尺剑罡扫动而过,撞在黑石大碑,激出震耳欲聋的金石之音。   “敖师不愧是周天榜的高手!在这块天星碑上留下痕迹,已经是殊为不易,还能凿出寸许深的孔洞,足以见得,敖师所修剑罡,是何其锐烈!”   九皇子赵宁赞叹道。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敖景谦虚道。   经过这段插曲,两人继续前行。   穿过广场,来到一座宫门前。   “明光宫,这是哪位贵人所居之地?”   敖景好奇问道。   “乃是我的十一弟赵原,他住在宫中,并未出去开牙建府。”   九皇子赵宁温和一笑,大步踏进明光宫。   “来都来了,敖师不如跟我见一见他。” 科普贴~   这本《仙武神朝》开书以来,我就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   本章说,书评区吐槽的读者老爷络绎不绝。   有的,直接工作室警告;   有的,说我是**写手;   还有的,说我抄袭之类。   我很无奈。   这大概就是跟风蹭热度所要付出的后果。   先。   给英俊帅气,漂亮可爱的读者老爷们,科普一个冷知识。   起点基本上不存在什么批量做书的工作室。   倒不是因为它业界良心,节操满满。   主要是……不划算。   网文看得多的读者老爷应该知道,起点上架字数在众多网站里算是比较多的。   基本就是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   其他网站大多维持在十一万到十三万这个区间。   甚至新媒体之类的,可能几万字就进入付费阶段了。   也就是说,你如果要在起点批量制造一批题材相似,内容相似的书,成本周期会很长。   因为新书期本身就不会更新太大,要保持一个稳定的节奏,轮换推荐。   无论码字度有多快,都要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左右才能上架。   其次,某趣阁的存在让所谓的工作室批量做书,变得毫无意义。   读者老爷又不是傻子,倘若随便应付,追订就会走低。   想要随便恰钱,难如登天。   工作室横行的某网站,那是人家没啥盗版。   要么看,要么不看。   读者没有选择。   最后。   起点需要五百均订才能一直恰到全勤。   不是说,随便开一本等到上架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综上所述,读者老爷你们要是想开工作室,会选择起点吗?   答案不言而喻。   至于跟风,放在任何行业都是司空见惯。   我在游戏公司上班,这点再清楚不过。   一个挂着“三国争霸”、“金庸武侠”、“山海经”、“西游记”等名头的游戏,就是会比同等投入的游戏,下载量要高出很多。   同理,当市面上某种类型的书火了,就会有后来的跟风者。   我刚入行的时候,复仇者联盟如日中天,漫威电影席卷全球。   科幻十本有八本都是漫威同人。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说这么多呢,是想要小小地解释一下。   我没有卖号,谁会花钱买一个扑街的号呢?   更没有加入工作室,至少我没听过起点有专门批量生产某一类型小说的工作室。   这只是一个没啥天赋的菜鸡同人写手,想要尝试性踏出自己转型的第三步——因为前两步都惨烈失败了。   仅此而已。   没必要上来就冲我扣工作室的帽子。   也没必要言之凿凿,仿佛自己就潜伏在那个工作室的群里,亲眼看到过我一样。   一本小说,金手指只是工具。   更重要的,还是故事内容和核心情节。   我也不是脑袋一拍,扒了一本火书就跟风了。   我也有思考该怎么设计故事,设计情节,设计世界的框架。   临睡之前,个科普单章。   如有打扰,我很抱歉~ 第六十六章 明光宫,杀心起 “宁王殿下……” 敖景愣了一下,看到九皇子率先踏进宫门。 他面露无奈,只得跟上。 “什么请教气兵凝练之法,这位殿下分明是刻意要来这明光宫,找十一皇子的麻烦。” 混元道的掌刑长老心知肚明。 在他看来,九皇子如此作为,未免显得气量狭小。 都已经深受恩宠,加封亲王了,何必再跟没甚地位的幼弟置气。 更何况,兄弟之间的玩闹打架,也能记仇如此之久。 想到赵宁平时礼贤下士的热切态度,敖景不禁暗自摇头。 这位殿下还是没受过挫折,得势以后便有些飘飘然了。 “格局,小了。” 敖景走在后面,默默想道。 “十一弟,好久不见,可还记得我。” 九皇子赵宁昂阔步,走进明光宫。 那身亲王袍服,以及镶珠佩玉的九旒冕,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宫中的下人无人敢拦,纷纷跪倒一片。 “是你……九皇兄。” 赵原正在书房里,坐在靠椅上。 小大人也似,念着功课。 听见声音,再见到衣着华贵,满面春风的九皇子赵宁。 阴柔的小脸上,闪过一丝警惕。 “十一弟,这是在做什么?练字,看书?” 九皇子赵宁大略扫了一眼书房的布置。 普普通通,并无奇珍之物,眼中不由露出一丝轻蔑。 果然,传闻没错。 赵穆、赵原这对兄弟,并不受父皇的恩宠。 “闻太傅说,练字,看书能养静气。” 赵原站起身来,微微躬身道: “不知道九皇兄今日上门造访,所为何事?“ 他礼数做足,没有怠慢。 赵原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道理。 当年在学堂里,自己用砚台砸伤了对方,还留下一道疤痕。 这笔账,九皇子肯定还记着。 同样。 赵宁侮辱自家皇兄,将之说成是沾染晦气的天降灾星。 这个仇,他也不会忘。 如今,无非是隐忍罢了。 “也没什么,就是许久没在天京,离父皇、母妃太远,未能常伴身边,甚至遗憾。” “回来感觉跟诸位兄弟也有些生疏了,这才想着过来看看十一弟。” 九皇子赵宁呵呵笑道。 “对了,十一弟,听说你已经开始练武了。” 赵原面色平静,双手缩在袖子里,轻声道: “只是跟着禁军里的教习,学了一些拳脚之术,比不上九皇兄天资过人,武功高强。” 九皇子赵宁站在书架边上,依仗着高出整整一个头的优势,俯视道: “嘿,今日正好无事,不如互相切磋一下?武道之上,为兄还是能够指点一二的。” 他也不等赵原答应,猛然踏出一步。 右手如闪电般探出,抓向赵原的肩头。 这是分筋错骨的擒拿之术! “殿下出手,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立在一旁的敖景眉头微皱。 那十一皇子也就凡境三重,还在搬运气血,蜕变真气。 而九皇子赵宁已经凡境六重,两人境界差距摆在这里。 若是传出去,难免会落一个以大欺小的不好名声。 况且,分筋错骨的擒拿手。 一旦中招,筋骨受伤,至少要将养数日之久。 过于狠辣了。 撕拉! 气流出爆响! 敖景思忖之间,九皇子已经逼至赵原的身前。 五指笼罩,周围空气向内挤压。 如同牢笼一般,死死地束缚住对方。 “好强劲的力道……” 赵原小脸沉静,也不慌张,运起虎魔炼骨拳的架势。 身躯弯曲,脊背弹动,蓦地向前一顶。 如同一头凶蛮猛虎,跳跃深涧,硬生生冲开九皇子所布下的气流牢笼。 一招落空,赵宁脸色显得阴沉。 他本来没把区区凡境三重的赵原放在眼里,没想到对方倒是有点手段,能躲开自己的擒拿大手。 “十一弟淬体锤形,确实做得不错。” 九皇子笑了一声,脚步连动,双手握拳,如铁锤砸下。 “再试试我这一招!” 混元捶法! 敖景眸光微动。 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方便及时阻止。 他是混元道的掌刑长老,自然认得这门武功。 混元捶法,乃是真传弟子才能学习的刚猛拳势。 主要讲究一个双拳为锤,随走随动! 力凶猛,势如惊雷! 寻常人挨着一记,怕是要血肉糜烂,当场暴毙。 哪怕赵宁有收敛力道,赵原也不会好受。 “九皇子确实过了。” 敖景双眸合动,紧盯着化拳为锤,轰然砸下的赵宁。 并且,他注意到十一皇子赵原依然保持冷静。 “此子倒是不凡,一块练武的好材料。” 在场几人,数他武道修为最高。 可以说是目光犀利,洞若烛火,把一切变化尽收眼底。 “老师……” 眼见那打爆空气,极为骇人的双拳就要砸下,赵原连忙低声叫道。 “凑过去吃他一锤,然后攻其下盘,右掌打他急脉!” 胸口衣袍之内,忽地传出一道微弱的精神波动。 赵原心念电闪,调动全身气血。 肩膀上的筋肉鼓成一团,主动接住赵宁的那一记混元捶。 砰! 沉闷声响! 赵原只感觉半边身子都麻木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浑身筋肉好似被撕裂一样,泛起针扎般的疼痛。 他强忍住这股难受之感,身子缩成一团,踢向赵宁的下盘。 “哼!还想反抗!不知天高地厚!” 九皇子冷笑,他的眼力和反应,哪里能区区凡境三重能比。 动念之间,身形闪动。 右腿弯曲,膝盖如锤,朝着赵原的面门顶去。 “当年的破相之仇,今日却要报了!” 赵宁信心十足,这一记膝撞,足以叫赵原鼻梁断折,血流满面。 只是他没料到,攻其下盘,只是虚晃一招。 赵原学过虎魔炼骨拳,浑身骨骼如精钢一般,坚硬无比,哪里会惧怕。 咚! 嘶! 赵宁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右腿像是踢中铁棍,隐隐作痛。 赵原也没好到哪里去,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他早有准备,连忙运起劲力,双掌拍出,如长刀横劈,突进身前。 一掌拍中小腹,一掌却向上撩起,直接把那顶九旒冕给打飞出去。 髻散乱,玉珠崩飞! 霎时间,场景静了下来。 “好!赵原!你好得很!” 九皇子双眼通红,怒气冲上心头。 双掌排动,浑身真气喷薄而出,凝成一头须皆张的威猛雄狮。 他本想玩弄、欺压赵原,让对方卧床数月。 没成想,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赵原那两掌,并未造成什么伤害。 甚至连赵宁的护体真气,都没有打破。 可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简直如同一记摔在脸上的耳光! 盛怒之下,他直接以力压人,再也没有丝毫的留手! 那头真气化形的威猛雄狮,张开血盆大口,扯动四周气流。 怒吼一声,就要把赵原撞得粉身碎骨! 嗡! 敖景并拢两指,轻轻点出。 一道犀利剑光腾空而起,锋锐无匹的罡气如臂挥指。 只是盘旋绕飞一圈,那头真气所化的威猛雄狮,直接被切成两半,崩散开来。 “敖长老!” 九皇子怒视随行的敖景。 “宁王殿下,切磋讲究一个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兄弟和气。” 这位掌刑长老面无表情。 他若是不出手,十一皇子恐怕不死,也要半残。 到时候,九皇子再怎么受宠,都要受到周天子的狠狠责罚。 两败俱伤的局面。 只会让太子从中得利。 完全没有必要。 “哼!赵原,你那灾星哥哥不日就要跟我一起去往云州,今天的这笔账,我会在赵穆身上慢慢找回来!” 赵宁似是冷静下来,意识到刚才出手太重,差点酿成大祸。 只不过,他这般骄傲的性情也不会认错。 抛下这句话后,便拂袖而去。 敖景张手,用一团真气摄起掉落在地的九旒冕,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赵宁,你若是敢伤皇兄,我必定会叫你……不得好死!” 立在书房的赵原,内敛眸光中升起戾气。 他沉着脸,挥手让闻声赶来的下人退出去。 而后,摸出胸口的一本册子。 “老师,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杀掉一个凡境六重的练气高手?” 赵原认真地问道。 第六十七章 天下第一人,世间无双道 那本册子里,烙印有长生殿霍如烈的一缕残念。 微弱的精神波动,震动气流,出声音: “怕是不行。那个九皇子身边有高手坐镇,还是专修剑道的猛人,别说你了,我都难以应付。” 赵原面露失望之色。 他本以为老师凡境八重,神变高手。 即便身死道消,只剩下一缕残念。 耍些手段,弄死凡境六重的赵宁应该不难。 “而且,他刚加封亲王,气运浓烈,纵使我冒险出手,可能也没什么用。” 霍如烈劝说道。 气运之说,看似虚无缥缈,却又不可不信。 那种自幼遭逢大变,被仇家追杀。 反而逢凶化吉,越挫越勇之人。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因此,霍如烈才不想赵原犯傻。 那九皇子如今加封九旒冕,正得天子恩宠,连东宫太子都要避其锋芒。 赵原一无背景靠山,二无自保之力。 贸然与之为敌,招惹麻烦,殊为不智。 “赵宁欺辱我也就算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想要对皇兄下手!” 赵原眸光闪烁,阴柔俊美的小脸上尽显冷意。 “虽然皇兄曾经保证过,会想办法摆脱前往统州守皇陵的局面。” “可眼下,赵宁声势如日中天,万一皇兄没能成功,不得不随他一起离京。” “以赵宁狭隘的心性,必然会百般折辱,报复今日被我打落九旒冕之仇。” 赵原越想下去,心中杀意越浓郁。 他沉声道: “老师,你之前教我那门武功,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霍如烈精神震动,连忙道: “切莫如此!好徒儿,你的潜力之深厚,我上辈子都没见过几个!” “用那‘玉石俱焚**’,无异于……自绝于武道!太过可惜!” 魔门六道都有燃烧生命,催潜能的秘法。 比如,血魄宗的“圣血解体**”。 燃尽精血,催生出几倍的真气,引爆自身,与敌人同归于尽。 还有赤心教,用心头血为引子,炼出蚀骨焚髓的极阴真火。 一旦沾染到半点,除非血肉干枯,否则不会熄灭。 至于长生殿的“玉石俱焚**”,稍微温和一点,没那么凶残。 乃是用挖掘人体潜能,换取一时的爆战力。 代价便是丹田气海破碎,武道之路终生止步。 “可是老师!那赵宁不死,我心难安!” 赵原小脸上腾起煞气,似是犹豫不决,想着该如何动手。 霍如烈心中叫苦,他等了这么多年,才找到这一个合适的徒弟。 倘若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岂不是要灰飞烟灭,转世无望。 “你再等上几日,如果那九皇子冥顽不灵,非得寻你,或者找你那皇兄的晦气,我冒再大的风险也要出手一次。” 霍如烈实在没法子,只能保证道。 “多谢老师。” 赵原眼眸闪动,似是得逞,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坐回到书桌面前,忽而抬头,看到皇兄赠给自己的那副字——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不管如何,我都要护住皇兄的周全!” 赵原小脸上浮现一抹坚定,暗暗下定决心。 …… …… “宁王殿下,你何必跟十一皇子过不去呢。” 敖景握着那珠玉崩飞,沾染尘埃的九旒冕,跟上九皇子的脚步。 “今天这件事要传到天子耳中,难免会觉得你打压兄弟,行为不端。” 赵宁披头散,阴沉着脸。 他指着额角处那道伤痕,愤恨道: “古往今来,天子是一朝的脸面。” “想要争夺大统,必然不可以有重疾,或者身体残缺。” “可那赵原,他几乎断送我夺嫡的希望!” “敖师,你叫我如何放得下这份恩怨!?” 敖景哑然无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九皇子长相俊秀,五官轮廓如自然雕琢,充满灵气。 偏偏额角那道细浅伤疤,破坏了整体的气质。 如白玉微瑕,留有缺憾。 像九皇子这般追求完美之人,自然是难以接受。 “殿下,等你突破到凡境七重,有一次洗髓伐骨的机会,届时就可以除去这道伤疤。” 敖景只能如此安慰道。 九皇子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那赵原三番两次令他受辱,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今天要是他乖乖认错,赵宁可能还会顾念兄弟之情。 可对方竟然敢动手打落九旒冕,踩自己的脸面,简直该死! “那灾星要被配到统州守皇陵,到时候与我一路随行,想要怎么折辱都行。” 赵宁眸光幽冷,散寒意。 “至于赵原,等我把大皇兄拉下来,入主东宫,再跟他慢慢玩。” 他心中如此盘算,也不理会跟在身后的敖景。 两人如同来时一样,一前一后,离开明光宫。 片刻后,他们沿着原路。 走到那座立有一座黑石大碑的空旷广场。 “嗯……殿下小心!” 敖景方才踏进一步,脸色忽然一变。 身形闪动,挡在九皇子的面前。 “敖师,生何事?” 赵宁皱眉问道。 这位混元道的掌刑长老,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放眼望去,空旷广场只有他们两人,看不出任何的危险。 “好凌厉的剑意!” 敖景神色凝重,警惕地望向那块两人高的黑石大碑。 这位掌刑长老是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并且专修剑法。 灵觉敏锐,目光犀利。 任何风吹草动,异常变化都瞒不过他那双眼睛。 更别提剑意了! “笼罩八方,神魄俱足!杀机森然,摧肝断肠!” “那人必然是一位境界极高的剑客!甚至可能是……剑道大宗师!” 敖景两指并拢,精神无比凝练,似是随时准备激剑罡。 可他只做出防守,不敢有任何妄动。 以敖景的临阵经验,面对此等人物,稍有不慎,便会招致致命的打击。 必须慎重! “这剑意缥缈无定,把握不住来势轨迹……我苦练剑术一甲子,自以为有所成,没想到离开混元道,出了云州,便就遇到一个如此恐怖的高手!” 敖景额头沁出冷汗,迟迟不敢出剑罡。 他越是等待,越难以出手。 再这样耗下去,恐怕都出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敖师……” 九皇子赵宁喊了一声。 “切不可移动半分,殿下!” 敖景厉声喝道。 他所感应到的那股剑意,有刺破苍穹的锐烈。 整座空旷的广场,好似都被笼罩其中。 若有半分偏差,赵宁立刻就要命丧当场。 “是!我知道了!” 九皇子喉咙滚动。 他的从容气度,自信风采,顷刻消失不见。 面对生死一线的危险局面,终究是难以平静。 呼呼! 大风吹过。 敖景和九皇子像是中了定身术,连眼睛都不敢眨。 一动不动,僵硬无比。 而且面目表情,掺杂着浓重惧意。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里,可以说是颇为诡异。 “怎么办,敖师?会不会是刺客?” 九皇子赵宁失去方寸,他想起东宫之前进了刺客,摘走冯森脑袋的那件事。 “这里是皇城大内,那位高人等不了多久。” 面对随时都会取走性命的森然剑意,敖景勉强保持镇定。 “他本来是想,如彗星袭月,白虹贯日,刺杀殿下。” “可眼下被我察觉,先机已失,再对峙下去,并无什么好处。” 这番话,他既是用来安慰九皇子赵宁,也是对藏身于黑石大碑之后的那位剑道大宗师所说。 约莫过去一盏茶的时间,那股森然剑意忽而消失不见。 敖景仍旧是没有移动身形,等到再过去一炷香,确认那人离开,方才吐出一口长气。 冷汗浸湿背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虚脱。 九皇子两腿软,差点儿跪倒下来。 “到底是何人?!” 敖景心中不解。 他很是谨慎,缓缓绕到那座黑石大碑前。 只见上面深浅不一的刻痕皆被抹去,只留下十个大字—— 天下第一人,世间无双道! 力透碑面,如刀砍斧凿! 第六十八章 人剑定八方,大猫名从心 天下第一人,世间无双道! 敖景见到那十个大字,脸色登时就变了。 这座黑石大碑,乃域外星辰铁所铸。 不知为何,被大周太祖矗立于此。 他自问剑罡锐烈,锋利无匹。 出道以来,还没有遇到过敌手。 哪怕天龙禅院的几位座,一身体魄金刚不坏,也绝不敢正面接上一剑。 可如此犀利的剑罡,也不过在这座黑石大碑上,凿开寸许深的孔洞。 以剑作笔,留字其上! 这是何等的境界? “怎么会有如此精妙的剑意……并非纯粹的锐利,斩破一切,而是包容,藏锋。” “犀利锐烈的剑罡,在那人手里竟显得柔软起来,挥洒自如。” “这笔画圆润,轮廓柔滑,就像是用柔韧的狼毫书写于宣纸上,笔锋所向,无有凝滞。” “真是不可思议!如若换成我,莫说写字,连刻上几笔都无比艰难。” 敖景身为剑道大家,专精于剑罡、剑术。 故而,当他看到那座黑石大碑所留之字,就像现了一篇极为精妙上乘的剑谱、剑经。 恨不得扑在上面,仔细感受。 内心所生出的骇然、震惊,难以言说。 “天底下大宗师拢共也有十几位,可剑道大家,那就稀罕了。” 敖景翻遍脑海里所知道的绝顶高手也没想出来,究竟会是何人。 “敖师,那人走了么?” 九皇子不比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受到森然剑意的刺激。 他已经是汗出如浆,心神动摇,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恍惚。 “剑意消敛,风平浪静,应当是走了。” 敖景迟疑道。 他视线所及,未见其人。 四周空旷,只有烈烈风声。 “这字却写得……” 九皇子看到碑上所留之字,空洞的眼神忽然一亮。 似是被吸引了,忍不住伸手触碰。 “殿下!小心!” 敖景收回目光,看到赵宁靠近那座黑石大碑,急声喝止。 可还是晚了。 陡然之间。 他感受到气流扯动,风声变得急促起来。 周遭天地,杀机汹涌! 天下第一人! 这五个大字迸森然剑意! 如同利剑横空,骤然出鞘,朝着九皇子赵宁当头斩下。 “有我在……岂能让你成功!” 敖景反应何其之快。 并起剑指,斩出一道锐烈罡气。 大自在剑术! 金精之气激而出! 撕拉! 如裂帛声响! 两道剑意、剑光,相互碰撞,交错出凛冽气机! 把靠近的九皇子那身亲王袍服,划成一条条破布。 如同乞丐般的赵宁,浑身颤,如坠冰窟。 宽敞的广场上,好似降下隆冬大雪,笼罩八方。 刺骨的寒意蔓延开来,几乎冻结气血,冰封躯体。 “剑意凝为实质……实在可怕!” 敖景面色一白。 他那一记剑罡打出。 竟然只是让斗大的“天”字微微摇晃。 “人走字留,却还是如此难以对付!” 敖景别无他法,只能全力出手,一口气斩出二十八道剑罡。 嗤嗤!嗤嗤嗤! 锋锐之意,切割虚空。 罡气纵横交错,硬生生磨灭了脱离黑石大碑的五个大字。 “真是艰难。” 敖景略微松懈。 纵然他是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连二十八道锐烈剑罡。 也难免觉得疲累。 “敖师,你没事吧,我只是看那几个字……” 察觉到剑罡对拼的森寒之意,九皇子陡然惊醒,连忙退步。 他也是练剑之人,适才只是被黑石大碑上的十个大字吸引。 眼下回过神来,觉得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怕不已。 “无妨,只是真气消耗太多,需要调息片刻。” 敖景摆了摆手。 他今日没有佩剑。 失去趁手兵刃,磨灭那碑上留字,确实有些费力。 “这次却要多谢敖师!” 九皇子之前的不满一扫而空。 若无敖景的护持,他恐怕直接就命丧当场了。 这才加封亲王,享尽尊荣。 还未入主东宫,继位登基,威加四海。 怎么能轻易殒命于此! 赵宁大难不死,心中充满豪情壮志。 他伸手过去,想要搀扶敖景,嘴上还说着: “敖师,我们还是先行离开!那刺客有可能藏匿在附近,等待出手时机……” 九皇子话音还未落地,那座黑石大碑猛地震动了一下。 世! 间! 无! 双! 道! 这五大大字,大如磨盘,横亘于四方虚空。 一横一竖,皆是剑意! 一撇一捺,皆成剑气! 如天河垂挂! 又好似匹炼席卷! 赵宁只来得及露出惊愕神色,下腹便被剑气洪流前后贯穿,开出一个窟窿! 纵然敖景反应极快,指尖喷吐剑罡,连连斩在“世间无双”四字之上。 可最后,那个笔走龙蛇的“道”字,化为腾空蛟龙,卷动气流,轰击在九皇子身躯之上。 “敖师……” 赵宁张了张嘴巴,用力抓住敖景的手臂,死死地不愿松手,眼中露出骇然、祈求之色。 “敖师!救我!” 一泼热血洒在敖景脸上,他怔怔回望着那十个大字,心中满是苦涩。 “好厉害的一剑!” “喵喵!” 广场角落,一只大猫叫了两声,棕色的瞳孔里流露得意神色。 等到瞧见九皇子赵宁的惨状,它才扭着风骚的步伐悄然离开。 …… …… “从心也该回来了。” 赵穆坐在书斋里,红泥小火炉上正烹着茶水。 香气散,缭绕室内。 “殿下,我打听过赵宁身边的那位高手。” 云漱玉一边细致摆放着茶具,将其洗净,一边说道: “那人叫敖景,混元道掌刑长老,一口百炼剑,一手大自在剑术,称雄云州。” 赵穆正在闭目养神,参悟烟都大宗师的天地人名世三剑。 人剑定八方。 地剑盖苍茫。 唯独天剑,囊括乾坤,包容万物。 意境最为高远,也最难练成。 “你是想说,面对这样的剑道高手,我只派了一头大猫过去,会不会有些狂妄?” 赵穆于识海内演练数遍剑术,方才缓缓睁开双眸。 云漱玉只觉得书斋室内,打过一道犀利电光,令人胆寒。 她皓腕颤动了一丝,柔声道:“漱玉并非质疑殿下,只是有些想不透。” “纵然剑术通神,杀力无双,可人未至,剑也未至,如何能败退那混元道的掌刑长老?” 赵穆哂笑。 说到底还是眼界限制了想象力。 倘若云漱玉知晓,他还是凡境五重的时候。 就用“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八个字,杀了摩诃无量宫的乾闼婆,逼疯夜叉王摩罗。 想必就不会这样说了。 那一次,是用《明神武典》,《翻天三十六路·奇》,《藏密智能书》。 以字留意,烙印三大绝顶人物的武学精神。 这一回,赵穆换了花样,借猫出剑,刻字示威。 他才把名世三剑的人剑、地剑吃透,自然要试一试犀利与否。 “你不必想太多,只需知道,赵宁自踏进明光宫那一刻起,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赵穆笑容和煦,声音淡淡: “无非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躲过这次,还有下次。” 云漱玉取下小巧精致的紫砂茶壶,不再言语。 她只是内心疑惑,既然殿下说可以做到,那便没有问题。 这位年轻的十皇子,已经显露过太多匪夷所思之手段了。 “喵!” 不多时,那只被取名叫“从心”的大猫,如一阵风似的,冲进书斋。 它跳到坐榻上,昂着脑袋,似是讨赏。 赵穆笑了一声,屈指弹出一颗丹药。 大猫动作矫健,反应迅,张开便将其接住、吞下。 像是吃糖豆一样,胡须抖动,满足地享用。 坐在对面,倾倒茶水的云漱玉,眼中闪过羡慕之色。 放在外面千金难求的丹药,殿下却用来喂猫。 这样的手笔,未免太奢侈了。 如果可以,她倒不是不介意当这样的宠物。 第六十九章 魔门清流,山雨欲来 赵穆并不清楚,云漱玉为了每日投喂丹药的福利待遇,完全不介意当他的宠物。 当然。 他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养只大猫,至少还可以撸, 可养个女人,被占便宜的只会是自己。 而且还会影响拔剑的度。 得不偿失。 半晌后。 茶香袅袅,赵穆一手抚摸着出呼噜叫声的从心,看向书斋之外: “洪崖子你来都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呢。” 云漱玉秀眉微蹙,顺着声音向外看去。 精神凝定,映照四周。 黑天书的炼神之法,早就把她推到凡境八重的境界。 果不其然,一道似有若无的绵长气机出现在感知当中。 “还是殿下境界高深,灵觉敏锐。” 云漱玉感慨道。 “我竟然都没有丝毫的察觉,真是大意。” 被赵穆喝破行迹,一袭大红袍从假山背后闪身而出。 洪崖子脸上挂着惊疑不定的神色,他本是想找那位护龙大统领,汇报一下魔门最近的动向。 可还未接近地宫,就被坐在书斋内的俊雅少年所现。 “以我的眼力,居然看不透此人的深浅!” 洪崖子心中“咯噔”震了一下,故作淡定,笑道: “久闻皇城大内高手如云,没想到连冷宫之中,都有小友这样的不凡人物。” 他虽然面相不过二十许,可实际年龄却并非如此。 叫一声小友,也没有什么问题。 赵穆嘴角微翘,并不接话。 只是屈指震破茶杯,沸腾正热的茶水好似凝滞,陡然浮在空中。 逆运真气,把刚阳转为阴柔,顷刻凝出一枚薄如蝉翼的“生死符”。 洪崖子看到这一幕,瞳孔紧缩,似是极为震惊。 “阁下是……大统领的弟子?” 他连忙换了称呼,表现出恭敬的一面。 赵穆摇头,淡淡道: “既然来了,喝杯茶水再走吧。” 云漱玉默不作声,冲泡着茶水。 赤心教主这样威名赫赫的高手遇到殿下,简直像老鼠见着猫一样。 此情此景,让她内心那股敬若神明的迷之崇拜,变得更为坚定。 “我正好也有些口渴……” 洪崖子应承道。 面色上阴晴不定。 他心中隐约有所猜想,却又不愿意承认。 能够确定的是,坐于书斋的俊雅少年并非什么装嫩的老妖怪。 那人端坐不动,生机勃,犹如朝阳东升。 显然是气血旺盛的迹象。 这一点,瞒不过凡境八重的赤心教主。 “敢问……可是十皇子殿下?” 洪崖子缓步走进书斋,双腿跪坐于榻上。 “正是。” 赵穆点头。 “那一拳打死司天监元黎的……” 洪崖子脸色更难看了。 “是我。” 赵穆颔。 “上一次种下生死符的……” 洪崖子问得有些艰难。 “也是我。” 赵穆平静回答。 书斋内一片寂静。 洪崖子望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只感觉像吞了一颗黄连,满嘴苦涩味道。 他从未如此刻一般,内心充满挫败。 “殿下……还未及冠吧?” 赤心教主迟疑问道。 “正当束之年。” 赵穆笑容温和。 洪崖子彻底没话说了。 十五岁! 凡境九重! 先天大宗师! 这人是打娘胎起就开始修炼了? “根本没什么大统领,从头到尾都是殿下……” 不管洪崖子怎么说服自己,他都无法想通。 这世上为何会有十五岁的先天大宗师! 凭什么啊? 这位赤心教主无声咆哮。 武道之路,讲究至诚。 他从八岁便开始锤形淬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不敢有片刻懈怠。 为了保持勇猛精进之心,甚至连教内妖媚可人,吸髓蚀骨,能让人体会无穷妙处,极致温柔的师妹、师姐、师娘。 洪崖子都顽强地抵御住了诱惑,没有与之双修,至今保持着童子之身。 可以说是魔门当中,一众妖艳贱货中的清流。 如此坚定的意志,勤奋的努力。 方才让他得以突破凡境八重,凝聚武道意志,成为周天榜上有数的高手。 可坐在面前的十皇子? 他才十五岁啊! “当年师父还夸我天资出众,跟殿下一比……呵,不说了,许是我井底之蛙,见识短浅,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出众的人物。” 洪崖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那万载之前的元皇奇遇连连,气运浓烈,也是在二十五岁方才踏入先天之境,成为武道宗师。” “比起殿下,亦是有所不如。” 赵穆也不谦虚,轻轻点头。 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其中大半都是靠自身的刻苦努力。 想到人家花费数十年积累自身,磨炼武功。 自己却要四处奔走,烙印道痕。 这么说来,确实……有点累。 “魔门那边有什么动静?” 显露身份,狠狠震慑洪崖子后,赵穆开口问道。 距离天子寿宴,已经没有多少时日。 魔门六道,也该有行动了。 “数日之前,我们便在紫金山上碰过头了……” 洪崖子也不隐瞒,如今他的性命都操于这位十皇子之手。 动那些歪念头、小心思,跟主动找死没什么区别。 再说了,十五岁的先天大宗师,日后未必没可能冲击凡境十重,武道人仙。 如果能傍上这条大腿,做个二五仔其实也挺好的。 洪崖子不愧是魔门清流,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代入到狗腿子的角色里。 “你说,武安侯才是幕后主使?” 赵穆眸光闪动,这他倒是没有想到。 那位被誉为大周国之柱石的侯爷,居然主动与魔门勾结。 他想要什么? 突破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 或者。 再立新朝? 赵穆所猜测的答案,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武安侯本人说,是为了问鼎凡境十重,成为武道人仙。” 洪崖子解释道。 利用王朝气运,炼制龙元大丹。 这个秘闻,若非是武安侯主动捅破,他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龙元大丹……洪崖子,你好歹也是魔门教主,此时居然都不知情?” 赵穆戏谑道。 “殿下,你有所不知。” 洪崖子尴尬道。 “我头上还有两位太上长老压着,教内大事由我裁断,小事则是他们一言而决。” 赵穆愣了一下,好奇问道: “这有什么不妥吗?” 洪崖子苦笑道: “可那两位太上长老,皆是先天大宗师的武道境界,在他们面前,教内再大的事情,那也是小事。” 赵穆哑然失笑。 仔细一想,又觉得情理之中。 倘若洪崖子在魔门、在赤心教的地位甚高。 也没必要委曲求全,投靠自己。 “殿下,此次圣门派出的高手,有三人你必须注意。” 洪崖子提醒道。 “一是那阴骸山的病书生杨休,此人修炼《绝聚凝阴气》,乃是把自身炼成僵尸一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那门武功共有七重境界,初为白僵,后为黑僵,再为紫僵,炼成这三个阶段,便相当于凡境六重。” “后来的跳僵,飞僵,旱魃,尸犼……” 既然做了二五仔,洪崖子索性直接把魔门六道里的众多高手,各种底细都说了出来。 听完讲述,赵穆记住了三个人的名字。 阴骸山,病书生杨休,先天大宗师。 长生殿,孤鸿子,先天大宗师。 还有携带一方魔门重器的玄鱼夫人。 “再加上一个雾里看花,始终有些神秘的武安侯。” 赵穆盘算着,若是遇着这四人。 他有没有这个把握,将其全部击杀。 “既然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肯定有自己的底牌……这么一看,我选择蛰伏是正确的选择。” 赵穆眸光幽幽。 最近需要再找几个合适烙印道痕的地方,好让自己突破神变劫关。 第七十章 登高必跌重,大起又大落 万安宫。 禁军拱卫,铁甲铮鸣。 不时有宫女进出,手里端着铜盆、清水、药物。 “敖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是印绶监的高公公,天子跟前的近臣。 他站在屋子外面,听见里面传出乱糟糟的声音,面皮不由地抽动了一下。 约莫是半个时辰前,宁王殿下遇刺,被紧急送到了附近的万安宫。 刚刚加封亲王就碰到这种事,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天子那边已然震怒,准备追查到底,然后再请天龙禅院的方丈出山。 势必要找到那个刺客,将其悬城门。 “是一位剑道大宗师。” 敖景笑容苦涩,沮丧道: “那人先是用剑意震慑,而后留字于天星碑上,其中残留剑意、剑气,把宁王殿下打伤了。” 高公公眯了眯眼,有些怀疑道: “敖长老凡境八重,都挡不下那个刺客的……字中剑意?” 如果是正面交手也就算了。 字中留意,还能伤人? 连神变境界都阻拦不了? 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敖景面色微冷,反问道: “公公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怀疑我和刺客串通?” “还是你觉得,我就是刺杀宁王殿下之人?” 他出身混元道,十大正宗之一。 还位列掌刑长老,掌教之下第一人。 自然不会害怕得罪大周王朝的一个宦官。 “敖长老说笑了,咱家只是随口一问。” 高公公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也不恼怒。 “天底下剑客如过江之鲫,但剑道大宗师却不多,有心查下去,总能找到凶手。” 敖景没能护住九皇子赵宁,等于辜负了掌教的嘱托。 加之想到那位剑道大宗师的厉害,心情有些烦闷,沉声道: “公公可以派人去明光宫前的广场查看,那座天星碑上应当还有些剑意残留。” 高公公点头应了一下,皇城大内终究防不住那些飞檐走壁的炼神高手。 短短半月之内,东宫太子和宁王殿下接连被刺杀。 再过几天,是不是就要轮到陛下头上了? 高公公暗自想道。 估计陛下接下来会让黑龙台大肆搜罗江湖高手,聘请客卿供奉。 这样的事情以前早已做过。 可武道修行,功法、丹药、天资,缺一不可。 没有传承的江湖散人,终究很难有所成就。 真正的高手,要么出身世家门阀,要么早早拜进门派大宗。 纵使花费诸多代价,也难以找到几个合适之人。 况且,皇城大内乃是重地。 天子也不会无缘无故,便放那些江湖草莽进来。 “经过太子、宁王殿下遇刺后,想必陛下会改变主意。” 高公公叹息道。 说到底,还是世家门阀和江湖宗派,垄断武道进身之阶。 否则,疆域辽阔,雄兵百万的大周王朝。 哪里会连几个镇压一方的军中高手都没有。 还好京中有武安侯坐镇,也不虞闹出什么大乱子。 “敖长老,你说宁王殿下到底能不能挺过来?” 高公公立在门外,脸上带着询问之色。 陛下本想亲自过来看望,不过考虑到刺客有可能盘桓不去,杀个回马枪。 无奈放弃了这个打算,派他过来等候消息。 “宁王殿下小腹被一剑贯穿,伤势极其严重。” 敖景迟疑着说道。 “纵使是灵丹妙药吊住一口气,抢救回来,他的丹田气海也已经破碎……修为尽废,不可能再踏进武道了。” 说到最后,这位掌刑长老眼中流露一丝怜悯。 对于生性骄傲,追求完美的宁王殿下而言。 这恐怕才是最煎熬的折磨,还不如一死了之呢。 沦为废人! 这四个字看似轻飘飘。 可落在一位皇子的身上,却是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古往今来,夺嫡失败,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无非是圈禁,赐死罢了。 “没有治好的希望?” 高公公紧跟着问了一句。 “我从未听说过,有人气海丹田尽碎还能恢复过来的。” 敖景摇头。 他也很遗憾。 虽然宁王殿下气量狭小,脾气骄纵了一些。 可毕竟是掌教门下的弟子,眼下在他面前出了意外,回去以后有些不好交代。 “可惜了。” 听到敖景这么说,高公公叹息道。 东宫太子不过争气,使得陛下生出废储另立之心。 剩下的几位兄弟里,宁王殿下最有希望继承大统。 现如今。 一个气海丹田尽碎的废人,恐怕很难再去跟太子夺嫡争位了。 “也不知道是宁王殿下运气太差,还是太子运道太好。” 高公公立在门口等了半柱香,待到太医们6续走出。 “性命也许能勉强保住,可宁王殿下丹田气海尽碎,还被伤了脊柱,以后只能躺在床上了。” 这是太医的诊断。 高公公听完,透过敞开的房门,望了一眼昏死过去,还未醒来的九皇子赵宁。 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只能说,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太快。 今天本是加封亲王的大喜日子,九皇子却迎来沦为废人的惊天噩耗。 当真造化弄人。 …… …… 武安侯。 书屋之内。 “九皇子遇刺?怎么回事,太子那边刚闹完,又轮到他了?” 赵恺双手按住座椅,看向黑龙台鸩卫指挥使朱俭,开口问道: “会不会是魔门出手?” 朱俭眉头紧皱,思忖半晌,这才说道: “没听说有动静。” “侯爷上次跟那帮魔门中人见过面后,除去一个洪崖子稍显活跃,其余人都没了消息。” “我也动过黑龙台的谍子进行盘查搜索,却是一无所获。” 对于这个结果,赵恺倒不奇怪。 凡境八重已经能操弄心灵,扭曲精神。 黑龙台的谍子多半都是普通武夫,凡境一二重的水准。 哪怕魔门六道的那些人,自他们面前走过,也不会有半分察觉。 “朱俭,你有没有觉得天京城中大不一样了。” 赵恺似是有所感应,抬头看向窗外的碧空,淡淡道: “那元蒙使团入京,乾闼婆暴毙,夜叉王疯,再到元黎被杀,太子和宁王遇刺……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且弄不清背后真相。” “我总是觉得,冥冥之中有些古怪。” “莫非那护龙大统领没死,真的突破凡境十重,武道人仙?” 鸩卫指挥使朱俭心头一震,他知道武安侯早在三年前就是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 只不过锁住全身精元,强行压住气血,硬生生瞒住这个消息。 “侯爷可是感觉到了什么?” 先天大宗师意与天合,冥冥之中,心血来潮,可以预知危险,武安侯此言绝非是无的放矢。 朱俭沉思片刻,结合之前的种种迹象,这才回答道: “依我所见,大统领要是真的还活着,且破开死关,陛下不会有废储之心。” “而会恳求大统领出手,震慑江湖宗派,威吓草原蛮族,肃清朝中各方势力,打造一个如铁通般的江山,好留给太子继承。” 赵恺颔,似是赞同朱俭所说。 他那位皇兄,心中无时不想着扫清世家门阀,荡平草原外族。 立下不输太祖的盖世伟业! 倘若真有依仗,不会如此隐忍。 “许是三十年之谋划即将功成,我心中有些难以平静,隐隐觉得不安,却又不知道原因。” 赵恺先是摇头,而后叹气,感慨道: “心思浮躁,杂念丛生……还是心灵修持不到家。” 朱俭躬身道: “侯爷无需担忧,六大圣地俯瞰天下,千百年来日渐骄狂。” “他们只把世人当做随意宰割的羔羊,随手支使的棋子。” “唯有侯爷,才能救苍生于水火!为万世开太平!” 赵恺兀自笑了一声,书屋内气流紧缩,如有闷雷炸响。 他眼中闪过缅怀之色,仿佛想起以前的时光: “当年我离开天京,闯荡江湖,结交许多朋友,也做下过几桩大事,博得些许名声。” “可你知道,我所感受最深的是什么?” 朱俭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听着。 赵恺顿了顿,常年严肃的威严面庞上,显出一丝冷意。 他淡淡说道: “是盘剥!” 朱俭愕然,不知其意。 赵恺眸光冷漠,声音如铁似的,迸出强大力量。 “这天下就像是一座阶梯高塔,最底层的百姓如牛马一般,耕种田地,养蚕纺纱,用他们的血汗供养富商大户。” “而那些富人,却又屈从于世家门阀。” “他们日夜所想,便是跟那些有郡望的名门联姻通婚。” “寒门,望族,世家,门阀……加入其中才有出路,他们如一层罗网,叫人逃脱不开!” “除此之外,世家门阀又跟江湖宗派有所勾结,水6两道的盐铁生意,甚至连漕运,都把持于此等外人之手!” 一字一句轰响滚荡,如雷声炸响。 朱俭只感觉有一座山岳压下,双肩传来一股沉重的力道。 受到武安侯的精神压迫,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可赵恺却浑然未觉,继续道: “我当年游历海州,那里的州牧新近上任,想吃一道新鲜的鱼羹,手底下的幕僚却说,这要看‘龙王’给不给这个面子。” “龙王是谁?大江盟主曲阎!绰号‘混江龙王’!” “此人手底下有数万之众,皆是讨生活的渔民、船工,海州三十二郡,五十一县,四分之一的产业生意,由他把控。” “相传州牧到任,必然要先去拜会,否则惹怒了这位龙王,莫说想吃新鲜的鱼羹,连一口鱼汤都没得喝。” “而他区区一个凡境六重的江湖草莽,又为何敢如此张狂?” “因为大江盟背后有琅琊王家,范阳卢家,每年上缴七成的财货交予这两座门阀!” “再细究下去,中书省六部官员,竟有三分之一出自这两大门阀,什么直系、旁系,大房、二房,姻亲、弟子……其中利益关系,盘根错节。” “即便我一个皇子想要去动它,都没甚办法。” “这只是一个大江盟!扬州的十二连环坞!嵩州的金沙帮!瀚州的大旗会……这样的帮派数不胜数!” “但真要算起来,他们也只是卒子” “上面还有十大正宗,天龙禅院,混元道,云中居……这么多的弟子门人,杂役仆从,数万人之众,又需要多少供养?” “我们再往上看,六大圣地传承万年,坐拥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天地奇珍。” “天下至少有半数资源,都落到他们手里。” “这层层盘剥下来,别说百姓苍生,连我大周都有苦难言。” “朱俭,你且说说,这些人算是什么?” 那位躬身弯腰的鸩卫指挥使,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额头渗出豆大的汗滴,颤声道: “属下不知。” 赵恺仰头闭目,收敛一身恐怖至极的武道意志,淡淡道: “这些人,是蛀虫!是大逆!是反贼!是该死之人!” “若王朝动荡,他们便振臂一呼,聚集兵马,割地称王!” “若王朝鼎盛,他们就盘剥百姓,独霸一地,蔑视王法!” “都是无君无父,无法无天的逆贼!” 宽敞的书屋,忽然归于平静。 适才仿佛陷入怒海,精神崩溃的朱俭,双腿微微软。 “侯爷的武功越来越深不可测,杀性也越来越大!” 赵恺缓缓睁开双眸,如深邃星空,流光浮动。 片刻后,他像是一言九鼎的君王做出宣判: “世家门阀,十大正宗,六座圣地……迟早本侯会收拾掉。” 朱俭点头附和,他并不怀疑武安侯有这个能力。 即便魔门六道齐至,还有两位先天大宗师。 可这位黑龙台鸩卫指挥使,却没有半分紧张。 “这三十年来,侯爷所布置的大局,可不是灭周屠龙这么简单。” 朱俭眼中升起一抹狂热。 在他看来。 武安侯才是这大周的真龙。 …… …… 月上中天。 一道身影如鬼神也似,经过祈年门,皇乾殿,出现于皇城深处的祭天之地。 一路上,太监、宫女,巡逻禁军皆对其视而不见。 踏上宽敞无人的笔直神道,赵穆进入祭天高坛的内部。 二十八根金丝楠木大柱环转排列,最中间的四根龙井柱象征一年春夏秋冬四季。 外圈十二根名为金柱,寓意一年有十二月。 最后十二根叫檐柱,代表一天十二时辰。 如此方才支撑起那座九丈高台。 “您来到了祭天高台,提取到了天子望气术!” “是否烙印?” 第七十一章 天子望气,龙蟠虎踞 “才得一门黑天书,如今又有天子望气术。” 驻足于祭天高台下的赵穆,面色稍显古怪。 “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还有周流六虚功,大金刚神力。” “四门神功绝学都要被我集齐了。” 西城之主,东岛之王。 金刚怒目,黑天不详。 眼下他已经得到东岛之王的天子望气术,还有遗祸百年的黑天书。 “法用万物的周流六虚,如果能烙印到也很不错。” 赵穆心念微动,提取功法。 而后轻轻闭上双眸,仔细感悟其中的武学精义。 天子望气术的威力极强,功成之后,神妙无比,甚至可以与沧海世界名列第一的周流六虚功相较高下。 当年万归藏神功大成,跻身天下第一人,连续追杀谷神通三次都失败了。 最后留下“谷神不死,东岛不亡”的无奈感慨。 可见其强力。 赵穆心知,天子望气术的主要作用,是窥得三才之变。 既天象、地气、人心。 一旦炼成,不仅可以洞悉天地山川风水,世间万物变化。 还能察觉吉凶祸福,看破对手真气运行,出招轨迹。 交手之时稳稳占得先机,无往不利,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修炼起来也极为困难,勤奋天资固不可少,还需要极大的运气。” 提取消化完毕,赵穆不由生出感慨。 天子望气术,又被叫做“屠龙之术”。 必须遭受劲敌,濒临生死一线,才能有所领悟。 也就是所谓的遇见真龙,险中求胜,方能成就。 沧海世界,东岛之王谷神通和他的儿子谷缜。 都是在万归藏的逼迫下,才得以练成这门武功。 不过自己有神秘石钟相助,倒是没有那么多无形限制。 “世间有真龙,屠龙之术才有用武之地……天子望气术落到我的手里,也不算埋没。” 赵穆嘴角翘起轻微弧度。 加上他。 大周如今共有三条真龙。 天子望气术,正好对他大有用处。 “天地人三才之变,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赵穆脚尖轻点,提纵而起,登顶足足有九丈高的祭天高台。 他立于其上,俯瞰皇城。 视线穿过两重垣墙,看向垂拱殿的方向。 那处地方,紫气如云,鸿运盖顶。 凝为一道通天彻地的精芒光柱,几乎笼罩方圆数十里。 可以说是气象惊人! “外强中干,气数隐有凋零迹象……看来魔门六道和武安侯所制定的灭周屠龙之大计,确实见效了。” 赵穆运起真气,双眼洞察入微,包容万象。 立刻就看穿周天子这条真龙,呈现出衰朽势态。 “不知道武安侯的气运,又是如何景象?” 赵穆用天子望气术,扫视皇城大内。 东宫,气数薄弱。 万安宫,死气盘桓。 明光宫,紫中带鸿,贵不可言。 “小原不愧是天乙贵人的命格。” 赵穆脸上带笑,这样想道。 忽而,他移开视线,表情有些凝固。 似是察觉什么,眉头拧紧。 “天京皇城……四灵齐全,龙蹯虎踞的传闻,竟是真的!” 赵穆适才运起天子望气术,窥探天地人三才之变。 陡然间,现皇城大内的中心。 乃是两条横卧大地,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龙脉交汇之节点。 无法言说的磅礴地气升腾翻滚,如同阴阳环抱。 “两仪。” 垂拱殿,养心殿,祭天台彼此相连。 “三垣。” 东方钟鼎山,其势如龙。 西方的清凉山,盘卧似虎。 南方朱雀长街,北方玄武大湖。 “四象。” 赵穆看过《天数论》,对于风水格局也有了解。 他越看下去,越是感到惊讶。 偌大的天京皇城,两仪三才四象隐约勾连,好似……一座举世罕见的风水大阵! “我还以为只是谣言。” 赵穆也听闻过,流传许久的那个猜测。 说是许久之前,有大神通者施展法术,挪移山岳,搬运江河。 从而造就天京“龙蟠虎踞,帝王之气”的宏伟格局。 “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全是虚言。” 赵穆顺着龙脉汇流的轨迹,加以《天数论》的推测方法,越肯定自己的想法。 天京是一座巨大无比的风水法阵,皇城便是阵眼枢纽。 “难怪我能烙印到这么多好东西……” 赵穆脑海里有灵光闪过。 他想起了武安侯。 司天监元黎正是对方的手下。 “寻常风水大师,可能不会有我看得这么真切,细微,可稍微有些本事,定然能察觉出天京皇城的宏伟格局。” 赵穆心中掠过无数念头,冥冥之中的直觉提醒着他。 武安侯与魔门六道沆瀣一气,暗中勾结。 必定不止是为了问鼎凡境十重,成就武道人仙这么简单的理由。 那位侯爷有什么底气,一定可以突破凡境十重? 六大圣地传承万年,高手如云。 总共才出过多少位武道人仙? 加在一起,可能十指之数都没有! 没理由,武安侯觉得自己得了三颗龙元大丹,就有机会一窥武道至境。 “算了,再多的阴谋,再多的算计……只要我足够强大,都可以一拳粉碎!” 赵穆思忖了一会儿,想到翻天三十六路·奇的武道精义。 “握拳就是握权,让自己拳头更加有力,比起妄自猜测更有意义。” 坚定心念后,他不再去想武安侯所作所为,其背后的真正原因。 因为。 那都不重要。 凡是挡路之人,皆为死敌! …… …… 明光宫。 烛火摇曳。 赵原面对着那本簿册,点燃三根燃香。 烟气变幻,凝聚出一张模糊人脸。 “老师,赵宁气海丹田尽碎,已经废了,是你出手么?” 下午的时候,他就收到了宁王遇刺的消息。 据说是一位剑道大宗师留字于天星碑上,隔空重伤了九皇子。 “据你所说,那座大碑乃是域外星辰铁铸造,坚硬无比。” 夜枭似的粗哑声音,震动气流,出声音: “轻易刻字,还能留下剑意……哪怕在我全盛之时,都未必能做到。” 霍如烈倒是很实诚。 以他所见,那人应该是先天大宗师。 “那会是谁?” 赵原小脸上满是迷惑。 “那九皇子性情骄狂,惹恼了什么高手也说不定。” 霍如烈含糊说道。 不管如何。 这是一桩好事。 至少赵原不必再考虑用“玉石俱焚**”,拼死一搏。 自己也可以免于出手,省得麻烦。 “对了,老师。” 赵原似是想起什么,又从怀中取出一卷装订好的拳谱。 将其摊开,上面招式图画栩栩如生,充满神意。 仿佛只是看上一眼,就能深深地烙印于脑海。 “我又从藏书楼找到一门武功,叫‘牛魔大力拳’。” 赵原欣喜道。 “好像跟那‘虎魔炼骨拳’是一套的,一者锻炼筋肉皮膜,一者壮大骨骼气力。” 很早之前,他便无意现了“虎魔炼骨拳”。 呈给霍如烈看,确认没有问题,就开始修炼。 “我这徒弟是什么气运?武功秘笈从天而降?简直……匪夷所思!” 霍如烈情绪激动。 之前那门“虎魔炼骨拳”,他就看过。 比之自己所创出的“虎鹤两形”,不知道要高妙到哪里去。 哪怕放在六大圣地,都可以作为必修的基础武功。 这样的际遇,有一次可以理解。 但接二连三的掉武功秘笈,是不是就有些过分了! “天命之子!气运所钟!我真是好眼光!竟然挑中了这么一个好徒弟!” 霍如烈心中狂喜。 他连忙扫过那门叫做“牛魔大力拳”的基础武功。 果然! 极为精妙! “共有两百零六手,锻炼全身骨骼,达到炼骨如钢的坚硬程度!真是厉害!” 霍如烈越肯定,赵原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命之子。 “想不到我一生庸碌,竟能教出一个有望先天的好徒弟!” 念及于此,他的声音变得柔和。 努力做出温厚的态度,开始指点其中的诀窍。 “老师今晚颇为古怪,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赵原觉得疑惑,不过也没多想。 “这些武功秘笈却都要好好藏起来,等到日后皇兄脱困,我也可以让他一起修炼!” 寝殿之内,小小少年盘坐床榻,开始搬运真气,打坐练功。 第七十二章 磨炼武学,化为己用 养心阁。 烟云蒸腾。 大股大股的热流激荡。 同时还有阴寒之意充斥室内。 冰火冲克,阴阳碰撞,演化出种种奇异景象。 时而有大若山岳的拳头,镇压天下,盖世无双! 时而有日月同天,山河万里,雄伟画卷铺展开来! 时而有一尊魔中之魔,盘坐九天,俯瞰有情众生,侵染万物! 时而…… 赵穆一边打坐练功,搬运真气; 一边熔炼武学,化为己用。 凡境八重的奥秘,只有四个字。 炼神,凝意。 淬炼精神,凝聚意志。 把无形之念,化为有形之力。 像是炼真观长云道人那样的角色,如今赵穆看他一眼,对方便就死了。 这就是心神之力的厉害之处。 直击心灵,窥见破绽。 这样的交锋,远比肉身搏杀更为凶险。 比拼的,是谁人的心灵更圆满,意志更坚定。 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再无转圜余地。 “炼神,对我而言没有难度。” 有《藏密智能书》,《黑天书》这样的精神武学,炼神之法。 赵穆想要踏入凡境八重,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但他所求的,乃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佛门有言,一朝顿悟,立地成佛。 并非是说明白某个道理,或者弃恶从善,积累功德,就可以直接成为佛陀那般的存在。 而是一种隐喻,认为只要精神境界到了,积蓄足够深厚,便能具备佛性,证就圆满。 道教、儒家也有类似的说法。 几世积累,功德圆满。 便能一朝得道,白日飞升。 “我已经打磨出一千四百三十二颗念头,还未到极限。” 祖窍眉心之中,如周天星辰,排列成形。 那便是赵穆所磨炼出来的心念。 “凝意……我学了那么多武功,要将它们悉数转为自己所有之物,一时半会还真的难以做成。” 在他身后,诸多武学逐一显化,变幻出众多虚影。 洪武大帝,李沉舟,蒙赤行,上古大神蚩尤,烟都大宗师古陵逝烟…… 包括,牛魔练力、虎魔炼骨,冰心诀,穹天圣典…… 这些武功都需要吸收、消化,融入自身。 “慢慢来吧,这种事情急不得。” 哪怕赵穆恨不得一鼓作气,把自己提升到先天大宗师,而后锤翻六大圣地。 可他仍然按捺住内心的躁动,用冰心诀保持着平静。 要以一人之力,挑战天下,先天大宗师却是有些不够了。 “曾几何时,我把凡境九重视为最大的目标。” “觉得成为武道大宗师,就可以挣脱樊笼。” “可随着越走越高,越走越远,原本遥不可及的巍峨高山……呵,我常说云漱玉的眼界狭窄,自己又何尝不是。” 赵穆如此自省。 他近日时常反思,回望以前。 这样才能总结自身的错漏,保持晶莹剔透的纯净心念。 人不可能事事无错,算尽一切。 自从烙印提取天子望气术,洞彻天地人三才之变。 赵穆愈深刻明白,天心莫测,山川易改,人心难辨的道理。 把握现在,已经极难。 更遑论定住过去,称霸未来。 “凝聚武道意志……先从《明神武典》开始吧。” 赵穆收拢散的思绪。 气血刺激眉心祖窍。 日夜打磨出来的一千四百三十二颗念头,相互摩擦,迸光芒。 化作一口利剑,斩杀洪武大帝所化出的虚影。 电光缭绕,雷声震震。 千百次迅捷攒刺,不断地消磨日月之相。 元阳、玄阴二炁,是他千年真气的根基所在。 诸多武学当中,最为纯熟。 也最容易消灭精神烙印,化为己用。 渐渐地,头戴冲天冠,身着衮龙袍的洪武大帝,竟然变为赵穆的面目。 仿佛他就是日月圣王,天下共主,当世唯一之真龙! 双眸开合之间,隐约有日精、月芒闪烁不已,震慑人心。 “殿下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立于屋外的云漱玉,感受着里面传荡而出的汹涌气机,神色显得复杂。 她觉得自己的狭窄眼界,正在被这位年轻的十皇子所慢慢拓宽。 遇见赵穆之前,云漱玉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会有直接炼神的奇诡武功。 更不会想到,还有年仅十五的先天大宗师。 若非知道,突破凡境十重,成就武道人仙之艰难。 她甚至会以为,那位年轻的十皇子已经登顶世间,傲视天下。 “天下大势风云变幻,殿下如真龙蛰伏,一旦冲天而起,必将震惊世人!” 云漱玉如此想道。 她曾看过一则故事。 说是世上有一种奇鸟,沉寂无声。 无论怎么挑弄,都不言不语。 如此不变,三年过去。 有一日,此鸟舒展双翼,一飞冲天。 长鸣之声,天地回响,震惊世人。 “自幼囚于深宫,十五载隐忍,便是为了潜龙出渊的那一刻。” 云漱玉眸光闪烁,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位殿下十几年的心路历程。 约莫过去两个时辰,赵穆缓步走出养心阁。 经过这番打磨,他的气息更为内敛,圆融无比。 乍看之下,甚至感觉不到存在。 这就是圣人所说,和光同尘。 “殿下,衣物和热水都备好了。” 云漱玉柔声道。 她深知炼神比练拳更加消耗体能精力。 看到满身被汗水浸透的赵穆,连忙凑了过去。 给对方解去外袍,脱下里衣。 那张素来清冷的俏脸上,还带着些许期待之色。 “出去。” 赵穆任由施为,而后坐进浴桶,面无表情道。 这女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一脸痴色,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殿下不需要服侍么?” 云漱玉很是失望,仿佛期待落空了一样。 “你哪里像是会伺候人的样子?” 赵穆皱眉。 大肃王朝的皇室子弟,再怎么落魄。 也是过着吃喝不愁,锦衣玉食的舒适日子。 就如同云漱玉的父辈,早早地乘船出海,离开神州中土。 靠着与异国之民,海外散修交易来往。 开办了一家不小的云氏商行,积累财货无数。 若非云漱玉执意要回来,重返中土。 然后走漏风声,这才被黑龙台围剿活捉。 沦落诏狱,掉进太子的手里。 从小衣食不缺的云漱玉,除了烹茶尚可以外,再不会其他伺候人的手段了。 “原来殿下是嫌弃我不通风情……” 云漱玉恍然大悟,她以前倒是听得娘亲说,女子是要学点闺房之中,用于取悦的小技巧。 那时候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有些后悔。 “日后却要多多补课。” 云漱玉忍不住瞥了一眼殿下精赤的身子,这才缓缓退出,合上房门。 “再过半月,便是天子寿宴了。” 浸泡于浴桶里的赵穆,缓缓闭上双眼,似是睡去。 上 架 感 言   明天十二点,本书上架了。   按照流程,我先要感谢一下编辑。   蓝光大大给我安排推荐,鹿大和y大也指点了很多,受益匪浅。   我都很感激!   其次,感谢一直给我投票,打赏的读者老爷。   没有你们,我也坚持不到现在。   这本书写得很不容易。   各方面都是如此。   之前水群的时候,跟作者聊天。   谈到同人作者为什么很难转型的问题。   我记得当时有大佬感慨,因为你的读者只想看你写同人,别的题材没兴趣。   很真实。   也确实如此。   你选择了一条捷径的同时,肯定是要付出代价。   同人有热度,容易起步。   也会成为枷锁。   我刚书的时候,就有读者说,大大等你扑街了,就继续回来写同人吧,我会继续看的。   叹气,内心复杂.jpg   我不知道是该开心呢,还是泪流满面。   新书期很折磨人。   无论是从刚开始,编辑跟我说,诶,数据还可以,没想得那么糟糕。   再到,你这里写得有问题,你怎么会这样处理,你这完全就写偏了。   各种夸奖,还有批评,让我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落落落落。   中间有段时间,我很迷茫。   不知道该怎么动笔,一度丧失了信心。   后来才慢慢想明白,写书是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   有天赋的大神,一刀下去,暴击999,升级像是坐火箭一样。   各种技巧,套路信手拈来。   一学就会,一学就精。   而我这样的菜鸡,穿着新手布衣,拿着新手木剑。   哪怕砍一只村子里的鸡,都要费半天力气。   一学就废,一用就拉。   脑子跟我说,你已经完全懂了;   敲键盘的双手跟我说,你写得都是嘛玩意儿?   不可能直接就从LV1,跳到LV99的。   学习,积累,进步。   这才是常态。   上本书的感言里我就说过。   我是一个很业余,写东西全凭知觉的半吊子。   我自己喜欢看什么,就会去写什么。   创作技巧之类的,一概不通。   这种状态,以前写同人还瞧不出什么大问题。   但失去原著,电影的加成后,很多弊端就暴露出来。   我已经开始慢慢改进,希望能有所进步。   好了,上面是一些无意义的絮叨和心路历程。   回归正题。   上架更新会尽量保持一个稳定,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有所爆,大概。   至于刚才那个白银盟,读者老爷别当真。   因为上架,我特意请了两天假。   结果朋友科目三挂了第四次,强行把我拉到电竞酒店一起开黑。   我说不行,要上架存稿。   他就当着我面,飘了一个白银盟。   加更,估计他不在乎。   但是贞操,肯定不保了。   唉。   只能安慰自己。   赚钱嘛,不寒碜。   明天大概能更个五章。   后续再慢慢力。   最后。   希望读者老爷能给个订,支持一下努力转型的扑街写手。   至少给我点信心,让我知道,自己写原创——虽然也不是纯原创,毕竟借用了很多港漫和霹雳的武学——也是有人看的。   转作者群的经典圣经作为收尾。   凤神:订破万不是有手就行?   狗哥:重铸诸天的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米总:我会让你们知道,谁才是美漫顶流!   我:订两千就算成功! 第七十三章 时运命数,如若鬼神(首订打卡处) 天子寿宴将近,皇城大内的气氛却显得愈紧张。 两次刺杀,皆是针对如日中天,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 其中的深意,不免耐人寻味。 眼下。 太子闭门不出,待在东宫,用酒色自娱。 宁王殿下身受重伤,躺在床上,昏死未醒。 两位最有希望竞争王朝储君之人,都已经遭受磨难,一蹶不振。 朝堂之上,东宫和九皇子这两座山头,顷刻之间就面临土崩瓦解的尴尬局面。 如此的情形下。 常年坐禅求道的四皇子赵英,反而成了香饽饽。 至于十一皇子赵原,因为年纪太小,加之有个灾星哥哥。 关于夺嫡争位之事,并无几人看好。 再加上七皇子赵怀又天生有疾,腿脚残缺,注定无法继承大统。 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四皇子勉强能行。 当然,要是太子重新振作,可能也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总而言之,皇城大内暗流汹涌。 人人都在争权,都想夺利。 丝毫不知道大劫将至,覆灭在即。 “这就是人心之缺陷。” 赵穆立于养心阁外的亭台,望着波澜不兴的那潭死水。 “青蛙坐于井底,就会觉得天空只有井口那般大小。” “而皇子、妃嫔,乃至于宫女、太监,他们常年居于深宫,自然也只能看见那张代表无上威权的九五宝座。” 前来汇报情况的洪崖子,躬身道: “殿下明见。” 云漱玉自顾自摆着棋盘,仔细把黑白棋子放入罐子里。 她不着痕迹扫了一眼那位赤心教主,有些轻蔑。 拍马屁也没点水平! “殿下是翱翔九天的当世真龙,心中的格局、心魄,自然不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相比。” “他们所见之天下不过一隅,目光短浅也是正常。” 云漱玉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丝毫听不出半点奉承的意思。 洪崖子瞳孔紧缩了一下,面色微显愕然。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他要能有这样的本事,何愁讨不到那两位太上长老的欢心! 对于这两人的赞誉,赵穆没往心里去。 他忽而抬头看天,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要起风了。” 洪崖子不知何解。 云漱玉揣测深意。 等到几息之后。 一阵微风扑面而来,吹皱浮动着枯叶残荷的那潭死水。 “那棵树上,会有八片叶子飘落。” 赵穆扬手一指。 两人闻言齐齐看去,微风转急,生长于墙边的一颗老树出沙沙声响。 不多不少,正好落下八片叶子。 “这就是先天大宗师么?意与天合,冥冥之中能够窥探天地玄机?” 洪崖子心中震动,正欲问,却看到赵穆摆了摆手。 后者随意捏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 云漱玉愣了一下,她略懂纵横十九道的对弈游戏。 于是执白子,紧随其后。 两人不言不语,只是落子。 等到云漱玉下到七十五步,开始陷入长考。 不足百步,直接投子认负。 “殿下棋力深厚,我不是对手。” 云漱玉叹服。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对弈之时,处处受到压制。 就像是心中所想,全部都被猜出。 她落下一子,赵穆便已经看到后面的十步,乃至于二十步变化。 “你所修炼的《冰魄屠神法》,真气行走奇经八脉,每次经过‘阳维’,便会有所减弱。” 赵穆把手中棋子撒进罐内,指了指洪崖子,淡淡道: “可是经过‘阴维’,再穿行于‘大横’、‘欺门’,又变得强劲。” “这是阴阳失衡。说明你体内的阴寒真气,已经积蓄到极限。” “所以你才会在子时,时常感到手脚冰凉,寒意顿生,甚至气血运行不畅。” 洪崖子面露骇然之色,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若非极为了解《冰魄屠神法》,绝然说不出这样的结论。 小小地显露手段,赵穆便没有再去理会那两人,而是继续揣度天子望气术的奥妙。 “这就是天地人三才之变,把握一切变化,算尽万事万物。” 他适才看天,洞悉起风、落叶。 下棋,猜度云漱玉落子之处,心中之想。 观气,窥破洪崖子真气运行,功法奥秘。 这些都只是天气望气术的神妙罢了。 可以说,仅在这座小小的亭台内,没有什么能逃得过自己的敏锐感知。 “殿下莫非有鬼神之能?可以看穿未来,得以前知?” 洪崖子迟疑问道。 这位年轻的十皇子,真是时常给人创造惊喜。 竟然再一次让他生出高深莫测的敬畏情绪。 这要是与之对敌,恐怕出招都会被看穿,处处落于下风。 “微末伎俩,不足挂齿。” 赵穆面色平静,经过这一次的尝试。 他越把握住了,那种“天子望气,谈笑杀人”的屠龙之意。 “时、运、命、数,如若都能看穿,便就是世人眼中的鬼神了。” 赵穆若有所悟,感觉眼中所见的天地,变得更加清晰。 眉心祖窍打磨出来的念头,更加透彻凝实。 “殿下可否教我,摆脱阴寒过甚,阳气不足的弊病?” 洪崖子目光微动。 他曾经问过教内的太上长老。 可对方却只说,除了用至刚至阳的宝物,用以补足自身,再无其他的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自然就是把太极纯阳棺给你。” 赵穆微笑,看穿洪崖子内心的失望,而后再道: “不过也有更好、更轻松的选择。” 他伸出两指,引动元阳真气,凝为一点。 打进洪崖子的心口,引爆那枚“生死符”,再把这股雄厚真气导向“阴维”气脉。 轰隆隆! 如遭雷击! 只是片刻,那位赤心教主便汗如雨下,浸透衣袍。 打摆子似的,不住地颤抖。 一股股彻骨寒意从窍穴之内喷薄而出,竟把石桌、石椅统统冻住。 “如何?” 赵穆随手而为,等到洪崖子真气平复,脸上显出红润之色,这才开口问道。 “殿下之手段堪比鬼神,实在令我大开眼界。” 这一次,赤心教主是真的心悦诚服,由衷说道。 教内的太上长老都说,《冰魄屠神法》之弊病,只有用吸收天地精气的纯阳至宝才能解决。 可这位年轻的十皇子,弹指之间用自身真气,为他涤荡奇经八脉,驱除体内阴寒。 十五年苦修而来的真气,也能如此雄厚? “洪崖子你的真气积蓄已然足够,不过想要突破先天,还差了一些‘天心即我心’的气魄。” 赵穆指点道。 “你也是,把握天意,宰执阴阳,方能称其为‘大宗师’。” 两人纷纷点头。 “殿下,待到天子寿宴,我该如何做?” 洪崖子主动问道。 “我说过,并不难为你。” 赵穆淡淡一笑,轻声道: “静观其变就是,到时候未必轮得到我出手。” 天子望气术有所小成后,他隐约猜到武安侯心中所想。 “听说周天子特意请了天龙禅院,混元道和云中居的高手前来赴宴。” 洪崖子并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轻声道。 因为生在皇城大内的两次刺杀,为了防止再有不长眼的江湖中人敢来捣乱。 朝廷特意做了布置。 对外,守备天京的神机营,以及卫戍皇城的二十六卫,共计二十万兵马随时待命。 对内,黑龙台和内廷十二监日夜排查,大量的谍子撒了出去。 但凡有形迹可疑的江湖人,便就动手抓捕,丢进诏狱。 一时之间弄得人人自危,风声鹤唳,冲淡了普天同庆的欢快气氛。 “十大正宗跟六座圣地穿一条裤子,此举无异引狼入室。” 赵穆摇头,眸光如电闪过,似是想要看清半月之后的局势变化。 第七十四章 神变劫关,天子寿宴 数日光景,一晃就过。 太子出了东宫,九皇子昏死醒来。 任凭外面风云变幻,赵穆只在冷宫磨灭武学精神烙印,全然不去理会其他。 洪崖子也没有再进皇城汇报魔门六道的行踪,武安侯的计划,好似都被他抛到脑后一样。 “是时候了。” 是夜,赵穆引动识海之内的神秘时钟。 一行行文字流淌而出—— 【赵穆】 【一千六百年真气】 【虎魔炼骨拳,藏心敛息诀,明神武典,冰心诀,穹天圣典,翻天三十六路·气,藏密智能书,吞天灭地七大限,黑天书,天地人名师三剑,天子望气术】 “已经成了三门。” 赵穆微微动念。 在他身后。 武道虚影陡然浮现。 有肩负日月的少年天子; 拳镇天下的盖世枭雄; 双眸淡漠的魔中之魔…… 每一道演化而出的武道虚影,如今都是赵穆本人的模样。 这也就意味着,他烙印所得的武学。 不再属于别人,而是原原本本都被赵穆炼化,彻底融入自身。 “神变劫关,用心神之力沟通天地,触各种劫难。” “真气劫,便是浑身产生焚烧之感,如坠火炉,如炼真金。” “过不去就会身化虹光,消失于天地。” “天雷劫,精气旺盛,引得天雷击之……” “心相劫,凡修炼精神武学必定遭遇……” 赵穆细致了解凡境八重的劫关后,便鼓足真气。 手掌之间化出火焰刀,玄冰剑。 双眸之中,日精、月芒闪动。 与此同时,一团团极其恐怖的纯白焰光喷薄而出,笼罩全身。 仿佛降世的明王,做出忿怒之相。 这是《明神武典》的第五重! 白热明王! 眼下。 他体内精气源源不断。 随手出一击,足以蒸大湖,阻截河道。 正在赵穆将武功运转到极致之时,心中陡然生出无穷幻象。 劫关降临! 永寿殿的寝殿倏然消失,变为火山熔岩也似的地方。 热流涌动,万物融化。 直教人五内俱焚,生不如死。 蓦地。 又有一道道九幽冷风凭空降下,笼罩周身。 赵穆只感觉浑身血肉好似被刮去一层。 整个人形销骨立,像是遭受千刀万剐的酷刑。 他收拢心绪,默念“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精神淡漠,不为所动。 一颗颗璀璨如钻石的纯净念头,化为锐烈无匹的横空长刀,斩杀肉身的痛苦。 明明正在遭受劫关折磨,脸色却没有半分痛苦之色,露出了婴儿似的安宁。 不知过去多久,赵穆忽然觉得浑身轻松,真气更加活泼。 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修为再进一步。 “劫关也就这样吧。” 赵穆过了一劫,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亲身实践以后,他认为《明神武典》引动的真气劫,好像不过如此。 于是,赵穆没有停歇。 又试了试《翻天三十六路·奇》。 轰! 天色忽而阴沉。 乌云聚集。 再有一道雷光打下。 击破窗户,直奔床榻。 赵穆面色一变,弹指化出真气兵刃。 一汹涌剑罡如洪流倾泻,将其斩得粉碎。 轰隆隆! 精气勃。 引得劫关继续。 又有数道雷光轰下! 然而。 还未近身,就被击破。 如此之大的动静,招来宫中下人。 “无事,旱雷罢了,并未伤到我。” 赵穆眸光微动,看向闻讯而来的太监。 只是一个对视,便抹去他们所见记忆。 “天雷劫好像也不厉害。” 这就是积蓄深厚的好处,连度劫关都如此轻松。 日子就这样过去。 坐于冷宫,等待天时的赵穆。 每天所做之事,就是运转武功,引来劫关。 其中,稍微有些艰难的。 可能就是《藏密智能书》所触的心相劫。 心灵之中,连续出现蒙赤行、李沉舟、洪武大帝等人的幻象。 赵穆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他们悉数斩杀。 随着心念越坚定,那股睥睨天下,所向无敌的气势也逐渐养成。 终于。 天子寿宴的前一天。 赵穆凝练出了自己的武道意志。 …… …… 翌日。 正午之时。 “殿下,您该沐浴更衣了。” 早早地,尚衣监的掌印太监就来到长乐宫。 蒙得天子恩准,这位囚于冷宫的十皇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得以踏出宫门,见到外面的天地。 “把蟒袍呈上来吧,我自己换。” 赵穆眸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稍后有宫女端着盛放黑色蟒袍的锦盒,送到面前。 “殿下,还是我来为你宽衣吧。” 云漱玉主动请缨。 她就站在赵穆的旁边,宫中下人却视而不见。 “也好。” 赵穆颔,张开双臂。 云漱玉眼波流转,纤细玉手解下他身上的外袍,只留下洁净中衣。 拔下玉簪,松开髻。 拢着长,轻轻地一梳到底。 而后。 微微踮脚,为赵穆披上那身黑底金线蟒袍。 戴上五冕旒,用金簪定住。 大周皇子的蟒袍,共有三等。 红、蓝、黑。 以赵穆的地位,自然只能穿最后一位。 “殿下的风采俊逸,神清气茂。纵使是最次的蟒袍着身,也比天子更加威严,令人敬服。” 云漱玉怔怔望着,明眸像挪不开似的,喃喃说道。 “呵,你倒是会说话。” 赵穆大袖张开,衣袍微震。 用力挺直腰背,显得更为英朗。 “你且照看好小原,宴席之上,无论生何事都不用出手。” 云漱玉敛衽行礼,柔声道: “定不会教殿下失望。” 赵穆闭上双眸,微微深思片刻,方才踏出寝殿。 一路缓步慢行。 跨过永寿殿的门槛。 走到长乐宫门口。 他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潜伏爪牙忍受……今日便不用如此了。” 轻轻抬脚。 迈出那重宫门。 如同踏出另一重的天地。 大袖飘摇,再也回头。 一袭蟒袍独行而去。 …… …… 皇城大内,张灯结彩。 花萼飞楼通亮无比,所散的光芒,几乎遍照半座天京。 哪怕隔得极远都可以看见,如梦似幻,仿佛天上宫阙。 周天子,诸位皇子,王公大臣…… 率先进入,各自落座。 随后。 三大正宗,应邀而来的高手也进入楼内。 其中有天龙禅院的戒律院座圆澄,达摩院座圆相。 混元道掌刑长老敖景,云中居青龙峰座庞惊龙。 赵恺不知何时,悄然离开,凭栏远眺。 他望着偌大皇城,巍峨天京。 目光极其深邃,好似囊括天下。 “侯爷,宴席快开始了。” 年轻的小太监躬身提醒道。 “嗯,开始了。” 赵恺轻声重复了一句。 他抬头看天,面色肃然。 随后,转身返回宴席之上。 时值大周立朝两百八十二年。 帝星飘摇,有荧惑守心之相。 第七十五章 大逆之人,荧惑犯紫微 “殿下,你且就在这里候着吧,等到宴席散去,陛下自会召见你的。” 司礼监的宦官躬身说道。 十皇子长得什么模样。 多年以来,一直都是皇城大内永不过时的议论话题。 因为其常年待在冷宫,除去被配的年老太监、宫女,谁也没瞧见过这位殿下的真正样貌。 今日有缘得以一见,这位司礼监内地位仅次于陈朝恩的中年宦官,不由地道了一声可惜。 一身黑底金线的尊贵蟒袍,挺拔的身姿,端正的风采。 衬得赵穆威严具足,气势慑人。 只论气度,这位十皇子应当是众位兄弟里第一流的人物。 “奴才先下去了,酒水菜肴稍后就会上来,殿下若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便是。” 中年宦官行了一礼,退步离去。 这里是偏殿。 只有赵穆一人。 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在外面。 那座耗费重金所建成的花萼飞楼,距离此处不远。 侧耳细听,甚至隐约有丝竹之声缓缓飘来。 赵穆一言不,安静地坐于偏内。 桌上的菜肴丝毫未动,只是拿着酒壶自斟自饮。 “今夜有荧惑犯紫微之相,看来魔门六道是准备动手了。” 赵穆运起天子望气术,捕捉到一丝星象变化。 端坐于花萼楼内外的满朝文武,三大正宗高手。 究竟有几人知道,灭周屠龙之大计呢? 恍惚出神之间,赵穆听到整齐划一的浩大声浪席卷而来—— “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恭贺陛下,洪福齐天……” 那座花费重金所造的花萼飞楼,只有中书省六部大员才有资格入内。 其余官员按照各自府衙所属,坐在支起来的各色彩棚里。 有内侍分寿桃点心,穿行其中。 如流水般的菜肴很快送了上来。 热菜二十品,凉菜二十品; 汤菜四品,小菜四品; 鲜果四品,点心、蜜饯二十八品; 以及面饼等二十九品……共计一百零九品。 可以说是丰盛无比。 如今。 周天子端着金盏,立于楼上。 站在下方的文武百官齐声高呼,声震夜空。 朱雀长街上,花灯如长龙,照得通亮。 因为宵禁取消的缘故,有不少百姓自聚集,面向花萼飞楼的方向跟着喊道,为天子贺寿。 一时之间,天京城中皆可闻。 “诸卿与我同饮此杯!” 周天子精神抖擞,满脸笑意。 纵然数月以来,没有几件能让他愁眉舒展的好事。 可兴许是受到寿宴气氛影响,周天子终于感到一丝畅快之意。 这种万人之上,众星捧月。 坐于高处,俯瞰皇城的满足感。 只有这张九五之位,这身衮龙袍才能给予。 接下来,礼部官员开始唱道—— “太子为陛下贺寿,献紫金如意一对,璇宫朗照水晶镜一面……” “二公主为陛下贺寿,献……” “四皇子为陛下贺寿,献……” “……” 这个流程,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方才结束。 其中有诸位皇子,王公大臣,各国使者纷纷敬献贺礼。 “太子有心了,昭儿也是,一起共饮!” 回到花萼楼内的周天子举起金盏,看向有些憔悴的太子,重伤初愈的九皇子,笑着道。 “对了,还有英儿,也一起举杯!” 不知为何,他特意提了一下四皇子。 这让太子和九皇子面色微变,用带有敌意的眼神,看向平素没什么存在感的赵英。 贺寿献礼完毕,就是歌舞奏乐。 丝竹声声,舞女蹁跹。 正在寿宴气氛攀升至顶点,忽闻一声穿金裂石的长啸音浪滚滚传来,竟然将花萼飞楼内数百乐官的奏曲声盖了过去! “今日天子寿辰,我等也有一份贺礼!” 声先至,人后到。 只是瞬息之间,便有六道身影出现在顶楼之内。 凡境八重、凡境九重的威压充斥全场。 楼内大气如同被抽空,产生了一股浓烈的窒息感。 “大胆!” “放肆!” “冒犯陛下,罪该当诛!” “……” 纵使武道意志强横无匹,秉持刚正气息的闻太傅,仍然第一个站起来大声呵斥。 凡境七重的禁军都尉林世衡也猛然起身,护在御驾之前。 “大周的气数,合该今夜尽了。” 病书生杨休咳嗽着,一双幽暗眼眸,仿佛有慑心之能。 他缓缓扫视过去,怒气勃的闻太傅如遭雷击。 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跌倒。 “以为自己是上阴学宫的那些穷酸么!浩然之气是有,可到底不通武道!” 病书生杨休摇头道。 “魔门贼子……” 禁军都尉林世衡大喝一声。 天子寿宴,不能带刀兵。 他身披铠甲,大步而行。 直接以拳作枪,快步攻去。 嘭! 尖锥似的劲力搅动气浪。 好似弓箭千百次攒射一齐打出,掀起浩大声势。 这一拳当真就像锋芒毕露的大枪直刺,爆出生死一线,绝杀敌人的森然寒光。 全身沸腾的阳刚气血,几乎把楼内空气都给点燃。 一股股热力排荡席卷,好似强风扑面。 “可惜了。” 病书生杨休面无表情。 他乃是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 一身《绝聚凝阴气》的邪门功法,练到“飞僵”阶段。 行走如风,踏空而行。 全身窍穴,都充斥着阴煞精气。 莫说刀剑难伤,哪怕用真火都炼不死。 那林世衡的悍然一拳,直直地打穿病书生杨休的胸口,没有溅出半点血迹。 仿佛轰在精铁之上,反震力道令人吃痛不已。 一团团沉凝如水银的阴煞精气,立刻顺着那条手臂漫卷而去。 任凭已经觉不对劲的林世衡再怎么挣扎,都抽动不了。 几个呼吸,蚀骨夺髓的阴煞精气便覆盖全身。 “倒是不错的血食。” 随着病书生杨休的声音落下。 林世衡一身强壮血肉,似蜡油般迅融化。 片刻之后,便只剩下一滩掺杂毛的腥臭血水。 “功力还是差点,留了点痕迹。” 病书生杨休叹息道。 “还有人要站出来么?” 中书省六部大员面色惨白,受到武道意志的压制。 一个个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他们亲眼目睹,那位武功高强的禁军都尉化为血水。 令人悚然的惨嚎声仍然回荡楼内,犹有回响。 “武安侯!护驾!” 尽管周天子有皇道龙气护体,不受武道意志、阴煞气息的波及。 可看到此人如此逞凶,忍不住看向端坐不动的赵恺。 在座众人,唯有武安侯修为最高,实力最强。 “陛下,今日大周气数,确实该尽了。” 赵恺缓缓起身。 好似巍峨山岳撑住四方,定鼎八极,自然就有一股威严气势。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周天子勉强保持镇定的面色,猛然抽动了一下。 他很明白,自己有皇道龙气护体,天子之位加身。 这帮江湖草莽若要动手,必然会付出惨重代价。 但是,武安侯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瞬间使得形势更为危急。 “五皇兄,我自然是知道的。” 赵恺随手一抓,面上布满骇然之色的太子,凭空被摄拿过来。 “这一天,臣弟已经等了三十年。” 他眼眸淡漠,毫无半点情绪。 那只手掌捏住太子,像拎起一只小鸡仔。 运转真气,好似长鲸吸水。 赵昭的血肉躯体顷刻间像是放掉气的硕大布袋,飞快地干瘪下去。 丝丝缕缕,凝聚成团的气数、气运,悉数都被武安侯吸收干净。 “昭儿!赵恺!这帮魔门中人给你什么好处,让你做出此等大逆不道,无情无义之事!” 看到太子连一声惨哼都未出便死在面前,周天子目眦欲裂。 他用手戟指武安侯,气得浑身颤。 “你不怕父皇在天之灵震怒,降下雷火……” 赵恺面无表情,出声打断道: “父皇他早就知晓了。” 周天子以为自己听错,下意识反问道: “你说什么?” 赵恺再度伸手,抓摄住浑身吓得颤抖的九皇子,淡淡道: “当初我游历江湖,回到天京。” “父皇秘密召见于我,想要传位。” “我没有接受,推荐了五皇兄。” “要不然以你的资历和威望,如何能跟三皇兄、八皇兄去争。” 周天子瞳孔紧缩,似是不敢置信,怒声道: “休想诓骗于我!” 赵恺毫不手软,任由九皇子如何哀求,照样吸干对方的一身气运、气数。 “我所言句句属实。” “太祖为何会龙驭上宾?因为他早早地看破六大圣地的图谋!” “可惜实力太弱,无法对抗。” “于是暗中留有密诏,告知父皇。” “他毕生所思所想,皆是如何摆脱六大圣地的掣肘,是大周国祚延续下去。” 赵恺调动全身气血,轰击紧锁的窍穴,气海丹田出雷鸣之声。 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的可怕气息。 犹如一道精芒,冲开花萼飞楼的攒尖屋顶。 “我自幼便有天份,参悟武学,触类旁通,全无滞碍。” 赵恺仰头说道。 “《穹天宝典》,《天数论》,龙气穴眼……使我突破凡境九重,孕育出真龙之相。” “如今,终于能完成父皇的嘱托。” 他没去再看心神震动,呆若木鸡的周天子。 而是转身望着魔门六道的众多高手,淡淡道: “今夜,便请诸位先行上路,而后我再亲手送皇兄一程。” 第七十六章 绝情绝义,皇道玺印 送诸位上路! 此言一出,病书生杨休反而笑了。 他掩嘴咳嗽了两声,淡淡道: “看来我们的确是小觑了侯爷。” “二十年前,小镜湖论武大会,你败尽三大正宗的高手,周天榜上排名二十三。” “上阴学宫甚至把侯爷评为,当世最有希望突破凡境九重的人选。” “谁又能想得到,你骗过了天下人,早已成就大宗师。” 血魄宗的赵大先生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佩服,附和道: “把一身撼动山岳的雄浑气血锁于周身窍穴,强行压制自己的境界……这样的滋味都能忍受,侯爷够狠!” 上阴学宫的儒生精通辩气之术,想要骗过他们可不容易。 除非是狠心打落境界,或者硬生生压住气血、精神。 否则,绝对瞒不过有心人的窥伺。 “其实倒也没什么。初始气血躁动,如针扎一般刺痛着周身窍穴,尤其每到运功的时候,五内俱焚,奇经八脉剧痛不已。” 赵恺抬手抓住了四皇子赵英,依然是长鲸吸水。 把面带哀求,惶恐不已的自家侄子化为一具干瘪的尸体。 “后来习惯了,也就没什么感觉。” “天龙禅院的大和尚说,‘安忍不动犹如大地,精虑深密犹如秘藏’,用心念斩杀痛苦,自然就不会被困扰。” 烟视媚行,眼波流转的玄鱼夫人轻启朱唇,娇笑道: “侯爷心志如此坚定,才情天赋如此可怕,甚至不惜绝情绝义,灭杀大周皇族血脉,难道就是为了设计我等?” 这帮魔门中人,皆是有恃无恐。 自元皇以后,六大圣地操纵王朝气数,已有八千年之久。 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刚开始的时候,总有人想要反抗。 甚至出过天子调动百万大军,攻打圣地山门的先例。 当然,事后那座王朝便被夷平,彻底抹除于史书之中。 这就是传承万年,积累身后的圣地威严。 但凡有触怒者,莫说性命,往下追溯三代皆为罪奴,株连抹杀干净,绝对不留后患。 像武安侯这样处心积虑,想要挑战六大圣地规矩之人。 放在漫长的历史中,并不少见。 他们都失败了,没有例外。 故而。 病书生杨休和其他魔门同道,对于武安侯的临阵倒戈,只当是笑话看。 赵恺却也是一样,双手负于背后,没有丝毫的急躁。 他那如巍峨山岳的武道意志,化为一道冲天精芒,直达天穹。 尤其在杀鸡屠狗似的,亲手毙掉三位皇子,吸收他们的皇道龙气后,武安侯头顶凝聚出的那顶帝王冠冕,变得更加清晰。 “六大圣地俯瞰天下,区区先天大宗师自然不会被放在眼里。” 赵恺心中也明白,但他面色肃然,毫无担忧之色。 “不过纵然你们再强横,也不可能永远一手遮天,视我等如草芥、如猪狗!” “这世上,天道之下,王法第一!” 他踏出一步。 大如山岳,充塞天地的武道意志。 陡然变化! 好似化为长河奔腾,分割大地! 又有五岳高耸,镇压寰宇! 若是赵穆在此,便会认出。 这雄壮而瑰丽的景象,正是他在藏书楼中见过的那副《万里江山图》。 长长的画卷铺展开来,好似囊括虚空,瞬间压住了病书生杨休的武道威压。 “接我一拳!” 赵恺也不多言。 用先天大宗师的武道意志定住四方,随后当头一拳狠狠砸下。 恍然之间,他如同化身圣王。 有主宰天道运转,掌握万物生死之能。 那股霸烈高深的恐怖气势,不断攀升,好似无有极限! “这不是《穹天圣典》中的盖世神拳!” 瘫坐在位子上的周天子,受到大宗师的拳意刺激,呆滞的脸色有所动容。 只不过病书生杨休充耳未闻,他感应到武安侯澎湃的气血。 像一团烈日爆,整个楼内都被无形的热意填满。 如此强横的一拳,容不得半点分心! “来得好!” 他面色稍显凝重。 同为凡境九重,武安侯的修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病书生杨休不敢托大,右掌拍出。 灰蒙蒙的阴煞真气,化为房屋大小的一方石磨,直接撑破花萼飞楼的四面墙壁。 那些受到武道意志所慑的中书省六部大员,但凡有被卷入其中,血肉顷刻化为脓水。 三大正宗的高手,连忙闪身躲开,免受波及。 强横的拳意横击而过,气流震爆,带起汹涌浪潮,撞上病书生杨休的阴煞神掌。 “给我破!” 武安侯大喝一声,阳刚之意扫荡而出。 如同烘炉降临,散热力。 直接蒸掉了那一团团凝实的阴煞真气。 赵恺眼神淡漠,毫无感情。 无坚不摧的拳头,捏起一道法印。 好似翻天大印,盖压而下。 轰隆隆! 如雷震响! 花萼飞楼摇摇欲坠! 恐怖的力道凝于一处,竟然轰碎病书生杨休的武道意志。 那一座座墓穴坟冢的虚影,瞬间崩溃! “侯爷莫非想要以一敌六不成?” 血魄宗的赵大先生,眼看阴骸山的杨休落入下风。 当即运起真气,化出六十四道赤血神焰。 冷笑之间,便罩住武安侯的血肉之躯。 “魔门宵小,也敢放肆!” 赵恺露出不屑之色。 另一只手掌虚虚一按,隐约出轰响,好似空间塌陷。 血魄宗的赵大先生,霎时间动弹不得。 随后合拢五指,仿佛天地倒转。 像是捏住一只小虫,轻松将其拿下。 紫金山上,赵大先生还能跟武安侯一较高下。 可眼下,却不是一合之敌。 赵恺那只宛若巨灵的手掌,向内猛然一握。 咔嚓! 血肉成泥! 骨骼尽碎! 那赵大先生当场就被捏死了! “孤鸿子!动手!” 病书生杨休的武道意志被轰破,再看到赵大先生的死状,连忙喊道。 那哑巴似的道人,终于开口说话: “你还没死,怕什么。” 长生殿的孤鸿子眸光犀利,深深看向气势霸烈的武安侯。 撕拉! 身形消失! 而后虚空切割,气流爆响! 一道凌厉剑罡横空斩下,直接把花萼飞楼顶层劈成两半! “以身化剑,瞬杀**!” 武安侯好似早有准备,出手极快。 那只捏死赵大先生的巨灵手掌,张开五指,真气充盈。 仿若撑天而起的高耸山岳,罩住浑身化作剑罡洪流的孤鸿子。 气流爆出一条条晶体状的痕迹,好似被挤压到了极致。 真气运转摩擦,爆出强横的力道。 于电光火石之间,挡下了这一剑! “厉害!确实厉害!” 孤鸿子佩服道。 武安侯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而且,其中有两位都是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 这样的天资,即便放到六大圣地,也有望竞争掌教之位。 “侯爷,你何必效仿蚍蜉撼大树,做无谓的挣扎呢。” 病书生杨休运转玄阴煞气,化为三十三口飞刀,斩杀而去。 “即便今日拦下我等,六大圣地莫非就没有别的高手了?” “大周终究要覆灭,谁也改变不了。” “你都杀了好几位皇子,连周天子也不打算放过。” “此时再对我等出手,意义何在?” 武安侯赵恺一连拍出漫天掌影,硬生生打碎病书生杨休的天煞飞刀。 他冷声道: “本侯要杀人,哪里需要诸多理由!” 双手各自捏出翻天、山岳大印,分别横击游走全场的孤鸿子和病书生杨休。 只是武安侯的拳意还未击中目标,虚空忽然出隆隆震响。 身着宫装,烟视媚行的玄鱼夫人。 素手张开,掌心有一座小巧玲珑的四方鼎。 只见她咬破舌尖,逼出精血,喷在上面。 那座四方鼎迎风便涨,足足变作磨盘大小,悬于头顶之上。 一道道玄光交织,荡平四面八方,顷刻就定住了武安侯的挺拔身躯。 那强横无匹的拳意,也被无形之中的沉重力道轻易镇压,碾得粉碎。 “幽冥派的镇魂鼎!” 武安侯却是认了出来,张口叫破。 “看来侯爷当真是对六大圣地所知甚多,连幽冥派镇压山门的道兵也有所了解。” 病书生杨休愈惊诧。 六大圣地鲜少踏足俗世。 武安侯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搜集到如此之多的情报信息? “镇魂鼎乃是采集地气炼成,攻伐精神心念,镇压血肉身躯,用它来对付先天大宗师,无往而不利。” 赵恺神情平静,脚下地板塌陷,出“咔嚓”之声。 整个楼层受不住压力,顷刻崩解。 武安侯强行提起一口真气,脚踏虚空,没有跌落下去。 “六大圣地有道兵镇压山门,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赵恺冷笑,同样摊开手掌,露出一枚蓝田白玉雕刻,呈现龙鱼凤鸟图案的精美玺印。 “真当本侯不会有所防备么!四灵齐聚,镇守乾坤!” 凝聚皇道龙气的帝王冠冕,顷刻崩碎,涌入那枚玺印当中。 登时! 皇城天京轰隆震动。 好似地龙翻身,掀动浩大的声势。 东方钟鼎山,青龙昂! 西方清凉山,白虎咆哮! 南方朱雀长街,北方玄武大湖! 地气、水脉皆被引动,如同朝拜君王! “这是……元皇的九龙玺印!” 玄鱼夫人尖声叫道,无比失态。 “聒噪!” 武安侯赵恺横了一眼。 皇城天京的滚滚精气,直接被潮水般冲向娇媚动人的玄鱼夫人! 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未撑住,那具上好皮囊就被挤成破烂布袋。 血肉爆碎,当场毙命。 “赵恺!你藏好深!元皇传人!” 病书生杨休的面色骇然,语气之中透出浓重惧意。 第七十七章 潜伏爪牙,奋三代之余烈 看到玄鱼夫人娇美动人的销魂肉体,顷刻化为一滩血泥。 那座定住虚空的镇魂鼎失去操控,跌落在地。 病书生杨休太阳穴突突跳动,意识到危险的气息笼罩头上。 他相当之果断,见势不妙,立即大喝道: “走!赵恺有元皇的九龙玺印!皇城之内,不可力敌!” 话音未落,病书生杨休便闪出摇摇欲坠的破败高楼,拖出一道灰蒙光芒。 孤鸿子反应也快,真气喷薄而出。 整个人化为一道切割大气的锐烈剑罡,向着另一方向遁走。 只是瞬间。 场中只剩下赤心教的洪崖子,元灵宫的追魂客。 这两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要怎么办。 他们都是凡境八重,慑于武安侯的武道意志,滚滚威压,没能立刻脱身。 这个时候再逃跑,恐怕要被当场轰杀! “殿下可能不是对手!” 洪崖子喉咙滚动,额头布满汗水。 花萼顶楼塌陷,只剩下外面的廊道悬空。 周天子有司礼监的陈朝恩护持,安然无恙。 其余宗室子弟,还有中书省六部大员死伤众多。 这位赤心教主扫向十一皇子赵原的方向,心想道: “武安侯绝情绝义,别说自家侄子,连自己兄弟都可以杀,殿下危矣!” 这赵恺摆明了要吸收所有的皇道龙气,以达成某种目的。 十皇子赵穆; 十一赵原; 都是必杀之人。 “想走!晚了!” 武安侯没有阻拦当机立断选择逃跑的病书生杨休,长生殿孤鸿子。 他稳稳地立足于虚空,双手张开。 那枚吸收大量皇道龙气的玉石玺印,陡然涨大了好几圈。 金色光芒犹如实质,凝成丝丝缕缕,流苏般垂落而下。 赵恺看向化为黑点的两人,大手一抓。 整个皇城的磅礴精气随之波动,如浪潮起伏,出轰隆震响。 率先逃走的病书生杨休,还未跑出内城。 便感到有一股无形大力,狠狠地镇压而下! 形如大鸟,凌空飞渡的杨休。 像是深陷泥潭,手脚重逾千斤,根本难以行动! 整个人猛地顿住,直接被硬生生按下,砸进坚硬的地面。 四肢张开,五体投地。 像个扑倒的癞蛤蟆一般。 颇为不雅! 而同样化为剑罡,飞快遁走的孤鸿子更是凄惨。 皇城大内的地气升腾,如同一座大岳横亘于面前。 孤鸿子迎头撞上,直接惨哼一声,倒飞出去。 头破血流,筋断骨折。 两位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面对借用皇城天京无穷精气的那方玺印,竟然拿不出任何办法。 “五皇兄,现在相信我所言非虚吧。” 赵恺看向呆愣无言的周天子,淡淡说道: “当年父皇早已做出决定,准备传位于我,连立储的诏书都拟好了。” 周天子披头散,有些狼狈。 他一把推开搀扶自己的陈朝恩,自顾自说道: “怎会如此!你为何放着天子之位不要……” 赵恺面露轻蔑,冷声道: “五皇兄你莫非还没有看清!天子是随便替换的傀儡!王朝是随意摆布的玩物!” “六座圣地想要谁是天子,谁人便能登基!” “他们想要哪个王朝覆灭,立刻就是天下烽烟,苍生涂炭!” “我要这样的天子之位有何用?我要这样的王朝疆土做什么?” 周天子摇头,似是不愿意相信。 他望着好似要倾塌的花萼飞楼,脸上显出几分凄凉,表情复杂道: “所以父皇与你选中了我,只因为我……好摆布?” 赵恺眼眸淡漠,没有回答。 “事已生,何必再去说这些。” “你知道大周历代先辈,为了今天付出多大代价?” “世人都说,太祖当年斩白蛟起义,乃上应天命!” “却不知道他其实是在沧浪大江上,现一具脱劫失败的白蛟尸身……里面有一颗内丹,一枚九龙玺印,一卷《皇天圣典》!” “万载之前,元皇斩杀兴风作浪的九龙子,将其骸骨铸造为九枚玺印,吸取皇道龙气,镇压国之气运。” “后来受天雷所殛,九枚玺印散落各地。” “我大周的立国根本,便是它。” 周天子愣愣地盯着那方悬空的九龙玺印,张口问道: “父皇亲自把它交予你的!” 赵恺摇头。 真是可笑。 这个时候了。 还执着于无意义的问题。 “《皇天圣典》?父皇连功法都删改了,只把全篇传授于你!” 周天子悲痛莫名,他不明白为何要如此。 他与诸位皇子所练的武功是《穹天圣典》,并非完整,而是被删减的残篇。 赵恺脚踏虚空,俯视对方: “五皇兄,你的眼界太狭窄了,只能看到皇城上空的这片天地。” “太祖当年凡境八重,神变境界,只要服用那颗白蛟内丹就可以突破,成为先天大宗师。” “他却把这个机会让给大统领,为何?” “因为自那时起,太祖便察觉六大圣地对于王朝的态度微妙。” “所以他才瞒住九龙玺印,删改《皇天圣典》,把其中凝聚气运华盖,铸造皇道正统的篇章统统抹去!” “为的就是藏拙,降低自己的威胁,保住大周的国祚!” 周天子听到这一段段秘闻,只觉得数十年的天子都白当了。 “五皇兄,你可知道登基以后,三皇兄、八皇兄和其余兄弟去了哪里?” 赵恺忽然问。 “统州皇陵,圈禁一生。” 周天子下意识地答道。 “并非如此。他们都在这里。” 赵恺伸手指着头顶那枚九龙玺印。 周天子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在原地。 “除此之外,还有父皇的几位兄弟。” 赵恺面无表情,走近袍服凌乱,披头散的周天子。 “大周奋三世之余烈,才有了这样的机会。” “只要让这枚玺印,吸收最后一份皇道龙气。” “它就能助我突破凡境十重,武道人仙。” “先灭大周,再立新朝。” “把王朝更替为皇朝,学那元皇,继承上古人道……” “届时,六座圣地,十大正宗,世家门阀,他们统统都会被打落尘埃!” “我可以开万世之太平,立不朽之伟业!” 周天子似是被这番话彻底震惊,哑口无言。 他用手指着武安侯,想要厉声呵斥对方是逆贼,是乱臣。 可是看到大周先辈用己身精血浇铸出来的那枚九龙玺印,嘴唇蠕动片刻,颓然道: “好!寡人的性命在此,皇道龙气在此,取走它!” 忠心护主的老太监陈朝恩,颤声道: “陛下!三思!” 他是凡境八重,神变巅峰。 面对九龙玺印加身,凝聚真龙之相的武安侯,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周天子摆了摆手,意兴阑珊道: “父皇从小就喜欢你,说所有子女当中,只有你最像他。” “确实如此,你们比我更无情,更能牺牲。” “那元黎是你的人,对吧?批命也是假的?” 赵恺点头。 “原来如此,昭儿是你杀的,太子是你伤的根基……为了这枚玺印,我接连遭受丧子之痛。” 周天子自嘲一笑,扶正那顶十二旒冕,轻声道: “如若可以,杀我一人便够了,留原儿,还有……他的哥哥一条性命吧。” 赵恺一言不,没有出声。 他张开大手按住周天子,《皇天圣典》的功法运转,吸收那澎湃不已的皇道龙气。 相比起太子,四皇子,九皇子。 在位数十年,受到认可的周天子,皇道龙气要深厚得多。 约莫半柱香后。 悬于赵恺头顶的那枚玺印再度涨大,好似一顶华盖宝伞! “五皇兄,我要立新朝,必须灭掉大周所有的气数。” 赵恺松开手掌,任由那具干瘪躯体倒在地上。 “你的几个儿子,谁也不能留!” 司礼监的陈朝恩听得这句话,怒喝道: “侯爷心中当真没有半分亲情之念么!?” “十一皇子如此年幼,你都下得了手!” 赵恺看也不看那个老太监,眼神淡漠无比。 当年父皇要传位于他,坦诚说出大周三代人所做出的努力。 用皇族子嗣所沾染的气数、国运,冲刷元皇留下的九龙玺印。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蕴含多少血腥。 自太祖那一辈开始,除去继位之人,其他兄弟皆要献身。 不为别的,只因他们生在了帝王家。 如此作为,就是为了能够借助这枚九龙玺印,洗炼躯体,承接天道,成为人仙。 “我这一生弑父灭亲,早已罪大恶极,哪里还在乎这个。” 赵恺看到冲上来,想要护住十一皇子的陈朝恩。 屈指一弹,将其震飞出去。 他再张开大手,凭空一抓,那十一皇子赵原就被摄起。 “可惜你这么好的命格和根骨。” 赵恺淡淡道。 “可惜皇叔三十年的布局谋划。” 清朗之声,响彻夜空。 滚滚精气如波浪起伏,包裹住十一皇子赵原,将其带到另一边。 一袭黑底金线蟒袍烈烈飘荡,出现于花萼飞楼顶层。 “真龙?” 赵恺看到来人,平静的面色浮现一抹惊愕。 “你怎么会是真龙之相!” 赵穆踏足虚空,头顶同样显现出一方贵不可言的气运华盖。 “那司天监的元黎说我,蛟龙吞蟒,克父克兄。” “如今,蟒已死绝,蛟当化龙,这不是理所当然么?” 第七十八章 二龙相见,三十六重大罗天 “那看来元黎是被你所杀。” 赵恺眼眸微动,想起司天监的那桩命案。 他曾让黑龙台鸩卫指挥使朱俭调查过,却没有找到凶手。 赤心教的洪崖子,因此登上大周的缉凶榜,还被多位高手盯上。 “乾闼婆,夜叉王,冯森,赵宁……这些都是你的手笔。” 武安侯双手负后,凭空而立,气流吹得绛纱朱袍猎猎作响。 “那大统领应当是死了。是他给你灌顶功力?才让你有如此雄厚的真气?” 赵恺说话之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仿佛是乾纲独断,宰执天下的威严君王。 先天大宗师的武道意志,大周九成皇道龙气,皆加于身。 再加上有随意调动皇城天京,四灵大阵的九龙玺印。 此时的武安侯,应当可以算是“人间无敌”。 “灌顶功力……我可没那份奇遇。” 赵穆淡淡一笑,并未解释。 面对压迫而来的武道意志,一派神色从容。 那袭黑底金线四爪蟒袍,袖袍飘荡。 映衬着神清气茂的俊雅面庞,使之如天上谪仙。 “小原,你且站到一边去。” 赵穆一步一步,踏上高空。 看向面色惊愕的弟弟,回以微笑。 大袖甩动,卷起滚滚精气,驾驭肆虐流风,包裹住了十一皇子赵原。 将其稳稳托住,送到摇摇欲坠的花萼飞楼下方。 “皇兄,他什么时候……” 赵原瞪大眼睛。 今晚生的一切,都令他觉得难以理解。 片刻间,几位皇兄,乃至于父皇就都死在武安侯的手中。 大周生巨变,王朝濒临崩塌。 仿佛这一夜之间就要改朝换代。 “老师,你说皇兄他能胜么?” 赵原望着脚踏虚空,昂然而立,与武安侯对峙的那道挺拔身影。 小脸上不禁腾起一丝紧张,捏紧拳头。 他并不知晓赵穆什么时候有了如此高强的武功修为。 但按照赵原最朴素的想法,倘若有人挡在自家皇兄的面前。 那必然是他们有错、他们该死。 更何况,武安侯弑君灭亲,犯下滔天大罪。 皇兄显然是要拨乱反正,肃清逆贼! 大义所在!合乎情理! “那位武安侯,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举手投足,引动天地变化。” “你的皇兄,更是高深莫测。一身雄厚真气像是打娘胎里就开始修炼,根基扎实得不像话!” 霍如烈根本不敢放出精神残念,只是震动气流,瓮声瓮气说道: “好徒弟,你快走远些,切莫靠近。” “这两人的武道意志笼罩方圆数十丈,阳刚念头充塞天地,扫荡阴煞邪氛。” “等下要是打起来,气血勃,我肯定遭受不住,直接化为飞灰了!” 赵原点头应了一声,视线仍旧锁定在赵穆身上,没有挪开。 夜风清冷,孤月高悬。 偌大的皇城,一时间寂静无声。 只有两道人影,立于其间。 “蛟龙吞蟒……如今看来,倒是我作茧自缚,养出了一条蛰伏水渊的年轻真龙!” 赵恺淡淡说着,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情绪。 那枚大方光华的九龙玺印定住虚空,万里山河的长长画卷在他身后载沉载浮,气象宏伟。 玄光交织,精气冲刷,宛若朝拜,气度然。 “以一己之力做成三十年灭周屠龙的大计,骗过六大圣地,击杀魔门诸多宗主掌教,皇叔的手段实在令人佩服。” 赵穆直视着武安侯,天子望气术运转极致。 试图借天地人三才之变,窥探对方的想法。 念头生灭,内心起伏,皆会有所表现。 主要反应在眼神、面色等细微之处。 所谓的天子望气,洞察人心。 说白了,无非便是“见微知著”的本事。 “你倒是大胆!精神交锋如怒海操舟,一时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赵恺眉毛猛地一挑,似是有所感应。 双眸犀利如剑,刺向赵穆。 他不通精神武学,但却明白一件事。 只要心念坚定,不为外物所动,便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哧啦! 仿佛剑罡迸,切割大气。 两人视线甫一相接,心神之力有如实质一般,形成无匹锋芒。 嘭! 轰然碰撞! 空间好似往下塌陷,荡起一层层肉眼可见的轻微波纹。 那座摇摇欲坠的花萼飞楼,似是受到波及。 终于承受不住,如险峻孤峰倾倒而下。 烟尘四起,带出一片嘈杂之声。 “我一生遇到过无数高手,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 赵恺看也没看下方的惨状,脸上现出一丝疑惑。 “精神凝定,体魄强悍,可境界却差了许多。” 他不比洪崖子、云漱玉那等人,见识浅陋。 先天大宗师的眼力,自然是敏锐无比,轻易就瞧出赵穆真实的武道境界。 “凡境八重,神变巅峰。” 赵恺摇头。 “只不过你积蓄再怎么雄厚,功法再如何上乘,境界差距始终存在,不会是我对手!没有必要负隅顽抗!” 赵穆面无表情,反问道: “那六大圣地威压天下,纵使皇叔算尽一切,武功盖世,恐怕也难以摆脱掣肘,为何又要强行抗争?” “假如弱者就该等死,那我等练武作甚?” 此言一出,武安侯愣了一下。 那张肃然的威严面庞,竟然浮现一抹笑意。 “你说得对!天地为烘炉,万物皆在其中!” “世恶道险,压迫重重,藩篱无数,所以一定要争!哪怕豁出性命,都要争!” 赵恺颔,正声道: “你父皇就是安于现状,沉湎权术,所以才容易受人摆布,看不清天下的局势!” “几位皇子当中,太子最像他,一样的软弱无能,心气不高。” “小五刚强,却不懂藏拙。” “小九没受过挫,顺风顺水,把家世出身、个人天赋看得太重,经不起磨炼。” “剩下那些早死的、晚死的,都是差了一些气运。” “若非走到这一步,无法再回头。” “看到大周有你、有小十一这样的后辈,我应该感到欣慰。” “只可惜造化弄人,今夜你我两人,终究要死一个。” “天无二日,王朝也不可能有两条真龙。” 武安侯似是心生感慨,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缅怀之色。 望着那轮皎洁明月,再俯视脚下森严皇城。 列阵而待的禁军甲士; 面带仓皇的文武朝臣; 镇压下去的魔门六道; 藏于各处的宗派高手…… 最后,赵恺把目光定在隔空相望的那袭黑金蟒袍上。 “不管谁生谁死,谁胜谁负,一切恩怨都葬于这一轮明月!” 赵穆此前坐于偏殿,等待时机。 十二载的蛰伏忍受,三个月的蓄势待。 直到这一刻,他的精气神终于攀上前所未有的巅峰! “好!生死之事,胜负之心,就让当空明月前来见证!” 武安侯赵恺纵声长啸,率先出手。 跨步腾空,如真龙昂! 魁伟的身形,带起气流狂飙,翻滚如浪! 右手握拳,直接轰出! 这一道霸烈至极的劲力,好似洪流怒潮,撕扯罡风,轰向身着黑金蟒袍的赵穆。 穹天圣典! 盖世神拳! 没有任何留手,也没有丝毫试探。 只在刹那间,赵恺便将自身的真气、战意、武道精神,全部都提升至顶点! 拳意横空! 镇压四面八方! 好似整个天地都为之倒转! “这就是先天大宗师么?” 赵穆神色动容。 算起来。 跟武安侯赵恺的这一场交手,可以说是他的初次战斗。 炼真观中是装高人,乾闼婆是以字杀人,司天监元黎是一拳打死…… 真正能有来有往,对拼招式、真气和武道意志的酣畅之战,也许只有眼下了。 翻天三十六路·奇! 浑沌唯握吐奇炁! 赵穆右掌紧握,元阳、玄阴二炁喷吐而出。 风如长龙,卷动大气! 随着这一拳打出,穹天之上凭空升起一轮烈阳,无穷光热迸而出! 翻转颠倒的昏暗天地,好似被撞破开来,重新大放光明。 武安侯眉头一皱,没想到磨炼数十年的盖世神拳,竟然压不住一个年仅十五的少年。 “你真气积蓄之厚实,当世罕有!再来!” 赵恺战意愈浓烈,天地精气如洪水决堤,倒灌进入他的体内。 四肢百骸,周身窍穴,出闷雷似的声响。 凝重如水银汞浆的气血,哗啦啦如浪潮起伏。 这位大周侯爷呼吸之间,气浪滚滚,掀动狂风。 五指张开,化拳为掌! 犹如五座庞然山岳,盖压而下! 赵穆心头一跳,只感觉四面八方的气流都被挤压。 方寸之间,陡然缩小,宛若铜墙铁壁合拢收紧。 这一下,赵穆就像跳不出五指山的孙猴子。 翻掌之间,便要被当场擒拿。 翻天三十六路·奇! 冲奇雷伏震霹雳! 赵穆调动全身真气,打算一力降十会。 一千六百年的恐怖真气从气海丹田倾泻而出。 走过奇经八脉,由周身窍穴汹涌喷,汇入劲力拳意当中! 轰隆! 宛若晴天霹雳! 当空炸响! 赵穆的拳意勾动天地大势。 刚猛霸道,如若奔雷的真气劲力。 引动气流碰撞,出震爆声浪! 那盖压而下的巨灵手掌,五座支撑天地的巍峨山岳。 统统在一千六百年的雄厚真气冲击下,化为齑粉! 倏然之间的变化,便如同齐天大圣抡动铁棒,硬生生砸开五指所化的庞然山岳。 “凡境八重,与我一战,可以不相上下。” 赵恺心中震惊,又有些欣喜。 一拳、一掌之间的对拼,充分显示出了赵穆的实力。 “果真是大周的真龙!” 武安侯双眸爆绽精光,昂藏魁伟的身躯顶天立地。 载沉载浮的江山画面陡然一变,化为凝实不虚的武道意志,轰向赵穆。 “真气雄厚,体魄强悍,对拼拳脚也不落下风,那再试试你的神意!” 赵恺直接放出心神之力,天人交感,进入前所未有的玄妙境界。 这就是先天大宗师的优势! 意与天合,身与天合! 等若化身为天地,所向披靡! 赵穆眸光微冷,也是郑重以待。 翻天三十六路·奇! 明神武典! 藏密智能书! 冰心诀! 天子望气术…… 所有被他磨去精神烙印的武功,仿佛熔炼于一炉,变得焕然一新。 有盖世枭雄拳镇天下,君临四十九州! 有少年天子肩负日月,拨弄乾坤! 有魔宗俯瞰众生,灭情绝性! 有…… 所有的武道虚影都化为赵穆本人! 他双手虚虚一按,狂飙的气流化为条条风龙,肆虐高空。 天地变色! 众多观战之人的眼中,再也没有那一袭黑金蟒袍的身影。 “去哪里了?” “人呢?” “那是什么?” “……” 先是一道悠远的钟声。 清越之音仿佛是敲击美玉,节节入云,飘扬动听。 接着有阴阳二炁,徐徐浮现,演化盛景。 三十六路拳意变化,陡然化作无边无际的重重天穹。 再有一**日,一弯孤月,遍洒光辉。 “请皇叔领教我之武道真意!” 淡淡的话音,自那三十六重天上、至高圣穹处落下。 一袭黑金蟒袍赫然显现,坐于云阙宫殿之内。 冰冷的眸光若隐若现,笼罩着武安侯赵恺。 第七十九章 皇天在上,人人如龙 那三十六重天穹层层递进,铺展开来,显现出好生恢弘的浩大气象。 载沉载浮,恍如画卷的万里山河,瞬间被压了一头。 纵使长河奔腾,划分大地。 五岳高耸,直入云霄。 如此雄壮瑰丽之景,却始终居于那三十六重天穹之下,再也伤不到赵穆分毫。 “你到底会多少门武功?” 武安侯赵恺仰头问道。 他眼中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那浩大无伦,令人敬畏的三十六重天穹只是框架。 其中所填充的内容,乃是一道道武学精神烙印所化。 若没有这些血肉骨架,囊括宇内的至高圣穹。 不过是虚有其表的花架子,毫无半分威力。 钻研精通一门武功,已经极难。 兼修诸多武学,还能得其神髓精义。 这份天赋,实在令人感慨羡慕。 “博采百家之长,铸就自身之道。” “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皇叔的法眼?” 赵穆立于云天之上,雄厚充实的千年真气,完全足够支撑他所凝聚出来的武道意志。 随着三十六重天穹显化,他的精气神融汇一体,极其接近先天大宗师的境界。 “好一个取百家之长!你囚于冷宫十五年,不仅没有日渐消沉,自甘堕落,怨天尤人!” “反而修生养息,隐忍蛰伏,等待天时!” “如今更是乘风而起,潜蛟化真龙!” 赵恺并不吝惜夸奖之词,以及心中的欣赏之意。 他甚至都觉得奇怪,似五皇兄那样的性情,怎么会生出一个这般厉害的儿子! “真龙不会被浅滩所困!” 武安侯踏空而行,如登长阶,自身的武道意志再度冲击顶点。 那张威严面庞出现了醉酒似的红晕,这是气血上涌,催到极致的外在表现。 方圆数十丈,犹如熔炉开火,热力汹涌。 但凡靠近这一处战场,真气就会不受控制,自行引动,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你今日挣开枷锁,脱离樊笼!精气神已至巅峰,所向无敌!” “而我也与你一样!” “三十年图谋大计终于功成!” “六大圣地,江湖宗派,世家门阀……都将被我一举荡平!” “届时!革鼎天下,再造乾坤!” “距离我之宏愿,只差最后一步。” “阻我道者,必死!” 赵恺眸光合动,犹如两道利剑横空。 自有斩开一切,切割寰宇的莫大威势。 只见那被三十六重天穹镇压住的长长画卷,万里河山。 陡然挣脱开来。 而后。 变化为一口金色巨剑,横亘于高空。 “此为皇道之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威加四海,德服天下!乃是天子之剑!” 赵恺把一身武道之精华,化虚为实,炼成一口皇道之剑。 他屈指一弹,竟然出铮铮鸣响。 音波似浪潮卷动,席卷大半座皇城。 房屋殿宇,亭台楼阁,悉数都随着这一声鸣响震动摇晃。 那些列阵于下方的禁军甲士如遭雷击,纷纷东倒西歪,不攻自破。 天龙禅院、混元道、云中居的三位高手,更是不堪。 受此刺激,气血随之涌动,逆行经脉,连续喷吐好几口鲜血。 “革鼎天下,再造乾坤!皇叔好大的气魄!” 赵穆立于云天,两肩之上日月轮转,冰冷眸光投射而下。 “可杀伐天下固然能除一时之乱,却不是治国的长久之计!” “再过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 “新的世家门阀,江湖宗派还会出现,那时候皇叔又待如何?” “继续持这一口皇道之剑,扫荡四十九州,将那些该死之人斩尽杀绝么?” 赵恺一言不,似是沉默。 片刻后,方才说道: “除此之外,难道还有他法?” 赵穆昂,似是深思,而后道: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至圣无私,惟道是从。” “皇叔你所求之道,乃是将自己比作天公,万物平等,无有亲疏,一视同仁。” “由你来打破六大圣地所定下的规矩,扫除世家门阀,使之不再垄断武道进身之阶。” “自此以后,再立新朝,开创百年之盛世。” 他顿了顿,望向凝神静听的武安侯,淡淡说道: “且不提皇叔真的能做到,视天下苍生如一体,无有亲疏,平等同仁。” “就说等到千年以后,皇叔作古,谁来持你那一口皇道之剑?” “天道循环,人心多变,本就是常理!” “皇叔杀得了六大圣地和世家门阀,却不能杀尽天下人的私欲,所谓的皇朝美梦,千秋万载,注定只是一场美梦!” 赵恺深吸一口气,对于自家这个侄子的看法,再次出现变化。 看得如此透彻,不愧是真龙之相。 若不是时间紧迫,箭在弦上,无法回头。 他倒是想要好好地跟赵穆坐而论道,共谈大事。 武安侯双手持剑,沉声道: “知易行难,道理谁都会讲,可却不是谁都能做!” “想要动摇我的道心,那便先接我一剑!” “看看你我之间,谁人之道更为强大!” 言语可以骗人,可武道意志却骗不了人。 武安侯修炼《皇天圣典》,凝聚皇天之剑。 若他并不是真的相信,皇天无亲,万物一体之说,怎么能保持得住这一身深厚修为。 天龙禅院的圆空和尚曾有言,武道之路,唯有至诚。 这里所指的,乃是诚心诚意。 相信自身所行之路,所见之道。 所谓武道二字。 就是用自身践行信念,一以贯之,绝不动摇。 “好!既然如此,那也请皇叔看看,何为霸道!” 赵穆颔。 一千六百年的汹涌真气化为掌中长刀。 吞天灭地七大限! 第六式! 山崩! 刚猛无尽,崩山断狱的数十丈刀罡横空斩下。 整座皇城猛然震颤了一下! 可以说是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武安侯赵恺眼神一凝,他感受到了那股弥漫天地,锐烈凌厉,无所不灭的恐怖气意。 悬于头顶的九龙玺印放射光华,引动天京皇城的磅礴精气,注入那口皇道之剑。 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皇道之剑涨大数圈,好似劈开天地,分割阴阳! 轰隆! 刀剑相撞! 皇城之中的玄武大湖,陡然塌陷下去,激起十几道水柱! 朱雀长街也是如此,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掌用力按下。 大条青石所铺就的地面,顷刻破碎震裂。 覆盖巍峨雄城的四灵大阵,竟然被赵穆一刀斩破! 连带着那枚定住虚空的九龙玺印都随之晃动。 “破强攻坚,山崩地裂,你这霸道一刀未免杀性太重!” 几乎调动整个皇城天京之力,武安侯方才勉强挡下恐怖无比的刚猛刀罡。 那口威严端正的皇道之剑,似是承受不住,直接断为两截。 汹涌澎湃的反震力道伤及肺腑,使得赵恺面色一白,嘴角逸出血丝。 “先天大宗师的无漏之身,锁住全身气血,哪怕伤重濒死,战力都能保持巅峰。” 赵穆眸光闪烁,没有放松警惕。 仅目前而言,武安侯赵恺是他遇见过最为强劲的对手。 催元阳、玄阴二炁,赵穆进入白热明王的回复状态。 周身窍穴吞吐精气,几乎把四周扫空。 适才亏空的真气,迅补足。 吞天灭地七大限威力确实强悍,可也消耗甚巨。 “我之武道,并非如此,若是皇叔想见,不妨再拼几次。” 略微调息片刻,赵穆淡淡道: “一拳、一掌、一剑,三招已过,皇叔可还有什么手段么?” 赵恺冲击顶点,几乎再有突破的霸烈气势,不禁为之一窒。 适才那崩山裂地的恐怖一刀,彻底斩破自身的武道意志。 一时之间,似乎也没有其他手段,可以制住赵穆。 念及于此,武安侯闭上双眼,调整状态,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等到再度睁开,深邃眸光如星空旋动,有光芒生灭。 “我的确还有玉石俱焚的最后一招,引动两条龙脉交汇之处,借天地之力把皇城夷平,埋葬一切大敌。” 武安侯平静说道。 赵穆眉毛扬起,并未说些什么。 他有天子望气术,加之紫气鸿运凝为华盖,未必压不住那枚元皇所铸造的九龙玺印。 若是赵恺真的丧心病狂,想要行此灭绝之事,绝非那么简单。 “那皇叔还在等什么?” 赵穆淡淡问道。 “你是大周皇子,气运所钟的当世真龙。” 赵恺摇头,轻声说道: “就这样死了,太可惜。” 赵穆嘴角微翘,笑道: “想不到皇叔也有惜才之心。” 头戴紫金冠,身着绛纱朱袍的武安侯仰头望残月,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 他缓缓落于地面,摆出普普通通的拳架子,说道: “适才你说,我的皇天之道,终究逃不过天理循环。” “我却还是相信,人定胜天!” “只要狠下心扫灭顽疾,根除死肉!” “就能革故鼎新,打造出一个万世不变的皇朝!” 双拳紧握,身形如龙。 盖世神拳! 皇天在上! 轰! 匍匐于大地的天京雄城,极为明显地摇晃了一下! 好似地龙翻身,烟尘滚滚。 方圆十里,坚实的地面向下塌陷、崩裂。 武安侯赵恺纵身一跃,横击云天之上的那袭黑金蟒袍。 赵穆低头,眸光平静。 他收拢三十重天穹的武道意志,将之化为一道人间画卷。 “皇天无情,故而无亲,苍生如牛羊,天子牧之。” “可若是世人如龙,皆能自强不息,无须他人拯救,便能打破恒常不变的天道循环!” 五指合拢,化而为拳。 翻天三十六路·奇的诸般变化,熔炼于一招之间。 取人人如龙之念,翻天覆地之意! 一拳! 轰然砸落! 武安侯赵恺双眼圆睁,似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令人沉迷之景象。 “人人如龙,自强不息……当真能有这样的天下么?” 两股无可披靡的强横拳意,似是彗星袭月,大日陨落,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统统崩坏瓦解。 相互接触的那一点,爆出恐怖强光。 武安侯赵恺身躯震动,终究是差了一筹。 紫金冠炸裂,乌乱舞,朱袍染血。 可他脸上却带着笑意,似是畅快,长笑道: “人人如龙,自强不息!” “这才是天下应有之皇朝!” “天道不如人道!我输得心服口服!” “赵穆!” “玺印拿去!” 赵恺双手张开,周身窍穴喷出炽烈血光,无穷精气。 那顶凝聚成形的帝王冠冕,骤然崩散。 他竟然自散功力,把所有皇道龙气都灌注于玺印当中! 第八十章 纪元天书,世界秘密   “赵穆!”   “玺印拿去!”   赵恺仰天长笑。   明明已经落败,一无所有,却像是极为满足。   人人如龙,自强不息!   天地大同,万世不朽!   赵穆的那一拳,实在太美好了!   简直如梦如幻,似假似真,足以让人长醉不复醒。   对于武安侯而言,哪怕就此死于那股拳意之中,他也是心甘情愿。   “凡境九重的武道修为,凝为帝王冠冕的皇道龙气,乃至于性命……皇叔将这一切都托付于我,也不怕被辜负么。”   赵穆缓缓走下云天,袖袍飘荡,面色平静。   他所说的“人人如龙之大世”,其实很难达成。   至少需要千世、万世的积累,以及数代人坚持不懈的努力。   那一拳更多只是撷取其意,而非自内心。   赵恺之前说,武道意志无法骗人。   实则不然。   赵穆便是那个特例。   他一身所学驳杂且精深。   采纳百家之长,养炼自身之道。   武道意志有睥睨天下,有拨转乾坤,有魔染众生……   许是那座神秘石钟的原因,识海容纳万物,无所不包,无有冲突,并未有什么影响。   “我信你。”   赵恺说得斩钉截铁。   他的生命精气与皇道龙气,如泉水般涌入那枚玺印。   “我这人绝情绝义,不是会顾念情分之人。”   “之所以愿意这样做,并非只因为你姓赵,是大周皇子。”   “更在于你之天赋、才情、武功,乃至于气运都在我之上。”   武安侯直视着那一袭黑金蟒袍的俊雅少年,双眼爆精芒,好似要洞穿人心。   “六大圣地何其骄狂!今日魔门六道皆埋葬于此,不出半日,消息便会传遍天下!”   “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越是传承古老、久远的存在,做事越是古板守旧,越是没有容人之量。”   “他们生来高高在上,俯视别人习惯了,哪里还会把你放在眼里。”   “没有当成一只蚂蚁踩死,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赵穆不得不承认,赵恺这番话说得很对。   拉拢?   谈判?   妥协?   六大圣地的字典里,恐怕根本没有这些字眼。   但凡有违逆者,株连三代,夷平九族。   绝不会有半点姑息!   “你我皆为真龙,若不去争,迟早要被炼成龙元大丹。”   “我信你,是因为我看得出,你不是坐以待毙,甘愿等死之人!”   赵恺一身气息渐渐低弱,乌转白,显出衰老之态。   “皇叔有什么依仗,如此有信心覆灭六大圣地?”   这是赵穆所感到费解之处。   表面上看。   武安侯是要借九龙玺印,吸收皇道龙气。   脱胎换骨,涤荡真气。   冲击凡境十重,武道人仙。   可六大圣地没出过这样的人物么?   再退一步,就算没有。   若是江湖宗派,世家门阀齐心协力,出手灭杀赵恺。   蚁多咬死象,也并非不可能。   “天子之位,皇道龙气加身,你再用九龙玺印更进一步,突破先天大宗师,六大圣地一时半会也动不了你。”   赵恺如此说道。   “皇叔的好意,我心领了。”   赵穆双手负后,摇头拒绝。   按照武安侯的想法,皇族宗室,只留一人,其余都作为九龙玺印的养料。   那弟弟赵原岂不是也要“献身”?   赵穆自问,他还没有冷血到那个程度。   再说了,想要突破先天之境,又没有多难,无非耗费些时日罢了。   “你心有牵挂,这可不好。”   赵恺明白意思,也没过多劝说。   赵穆与他不一样,年仅十五就已经凡境八重,神变巅峰。   且积蓄深厚,潜力无限。   哪怕不用九龙玺印,也有机会突破先天,武道再进一步。   想到这里,武安侯不禁更羡慕这个侄子的天赋才情。   同样都是练武,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他自问也是武道大材,一等一的上乘根骨。   可放在赵穆面前,如皓月之于米粒,立刻显得黯然失色。   “你知不知道元皇是什么样的人物?”   赵恺似是站立不住,缓缓地盘坐于地。   “盖世天骄!万载以来第一人!”   想起洪崖子所说的事迹,赵穆果断答道。   能够以一人之力,压服六大圣地,镇压世家门阀。   将一座王朝,硬生生变为大一统的皇朝。   如此不世出的人杰、雄主,用上再多溢美之词都不为过。   “不止如此。”   赵恺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肌肤绽开数十道密密麻麻的裂痕,宛若破碎拼接的瓷器。   没有先天大宗师的无漏之身,他再也锁不住全身气血。   之前战斗当中所受的伤势,此刻一齐爆出来。   “他还是万载以来,打破天地桎梏,身受九重天劫,化凡为道的第一人。”   赵恺似是知道许多秘闻,坦言道: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那六大圣地为何如此忌惮元皇?”   “只是因为他是古往今来第一位武道人仙的皇朝天子吗?”   “而元皇又为何要跟六大圣地不死不休,水火不容?”   “万载之前,诸多秘密都已经被湮灭。”   武安侯顿了一顿,喘息着几下,方才继续道:   “这些其实也不用我来告诉你,那枚九龙玺印里有九分之一的纪元天书。”   “你若是看完,就能大概知道这方天地的真实面目。”   纪元天书?   赵穆若有所思。   其实他可以通过神秘石钟,烙印武安侯的“痕迹”,得知这些消息。   就像当初在藏,提取霍如烈的神变之意那样。   只不过赵恺主动说了,却也省去许多功夫。   半柱香后。   天色渐渐明朗。   一缕晨曦刺破地平线。   “三十年的谋划如此舍弃,皇叔甘心吗?”   赵穆淡淡问道。   “自然是不甘心的。”   赵恺平静地回答。   “可又能如何呢?”   “该争的,我已经争了。”   “再如何绝情绝义,也没必要拿皇城几十万的人命去填。”   “到时候你我两败俱伤,还不是六大圣地得了好处。”   “论武功,那一拳、一掌、一刀,我都输给你了。”   “论气魄,我的万里江山,不如你的三十六重至高天穹。”   “论神意,呵呵,你的人人如龙,远胜过我的皇天在上。”   “败局已定,无话可说。”   这位大周侯爷脸上露出一丝洒脱和轻松,像是卸下多年以来的重担,拧紧的眉头舒展开来。   谈话之间,九龙玺印已经抽干赵恺体内的生命精气和皇道龙气。   “赵穆。”   武安侯忽然叫了一声。   “皇叔还有何事?”   赵穆静立问道。   “你可恨我?”   赵恺双眸黯淡,浑浊无光,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   “已经不恨了。”   赵穆如实回答。   十二载的凄苦人生,多半起于武安侯,起于灭周屠龙,对抗圣地的大计。   可他如今是胜者。   元黎死了。   武安侯也要死了。   对于死人,怎么还会有恨意呢。   “那你该不该杀我?”   赵恺再问。   “该。”   赵穆点头。   “哈哈哈哈……好!我果然没看错人!”   赵恺似是满意这个回答,笑得前俯后仰。   过了好久,方才端正坐姿,挺直腰背。   “当着那些人的面,亲手诛杀我这个弑君灭亲的大逆不道之人!”   武安侯面色平静,望着跳出大地的那轮红日。   赵穆伸出手掌,按在他的头顶。   真气劲力吐出,击碎了对方的天灵盖。   偌大皇城,空旷殿前。   只有两道背影。   一人黑金蟒袍,昂然而立。   一人绛纱朱袍,垂死去。 第八十一章 天子大位,兄弟二人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一场王朝倾覆的危局,一道灭周屠龙的大计,一个潜伏爪牙的枭雄……   前尘往事,家国恩怨。   统统都葬于清风明月,晨曦微光之中。   不得不说,这很令人意外。   明明是大幕拉开,好戏上演。   世俗王朝对峙六大圣地,掀起天下烽烟。   自此以后,刀兵灾祸不断,大周伏尸百万。   可没想到,各色重要人物还未登场。   台上一个“无名小卒”拎着拳头便打了过来,把原本的走向搅得一团乱麻。   当武安侯面对赵穆,自知败局已定的时候,大抵就是如此的心情。   对方本该像周天子和诸位皇子一样,填进九龙玺印,蕴养皇道龙气。   可却靠着蛮不讲理的一双拳头,硬生生打杀挡路之人,强势破局。   白费了处心积虑的三十年谋划!   “所以说,只要握拳,任由世上千般阴谋,万种算计,便都可以将其粉碎。”   “也只有握权,才能一举扫除六大圣地、世家门阀,使我能有安全感。”   赵穆神色淡淡,眸光幽深,肯定道:   “皇叔,你说得对。”   “这世恶道险,不争则死。”   心念透彻后,他嘴角不由扯出一丝笑意。   自己最开始明明只想着遨游天下,逍遥独行。   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覆压三百余里的巍峨皇城,空旷高远,寂静无声。   一袭黑金蟒袍双手负后,徐徐而行。   赵穆没有去天子议政的垂拱殿,也没有去批阅奏章的御书房。   而是往位于西南方向的南薰殿走。   那枚悬浮于半空的九龙玺印,似是受到吸引,猛然缩小。   化为一道流光,飞进他的袖袍之内。   “皇兄!等等我!”   赵原丝毫不顾及其他视线,紧随而上。   那些幸存下来的文武朝臣面色复杂,望着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天子驾崩,诸位皇子皆薨……   大周王朝能够继承九五之位的人选,貌似只剩下横空杀出的十皇子赵穆,还有他的亲弟弟十一皇子赵原。   “群龙无,必然大乱!”   中书省一位大员摇头叹息。   “还是清点伤亡吧,看三公是否遇难,左相、右相怎么样了?然后再请宗室出来主持大局。”   内廷十二监的宦官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   经历这场巨变,众人都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那凶焰滔天的魔门六道,突然谋逆的武安侯……还有武功盖世,翻掌镇压所有的十皇子。   你方唱罢我登场似的,让这些无力插手的台下观众,看得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笑到最后的会是十皇子呢。”   面面相觑的文武朝臣,不由地心情复杂。   那位囚于冷宫十五载的年轻殿下,一身武道修为通天彻地。   若是真的继位,日后大周王朝恐怕就要乱了。   自古以来,天子雄心壮志,锐意进取,并非幸事。   史书上穷兵黩武,四处征伐,滥用民力而亡的王朝,还少么?   武道天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   ……   南薰殿是一处独立的院落,殿面阔五间,黄琉璃瓦单檐歇山顶,显得颇为大气。   此处是供奉大周历代天子画像的地方。   殿内明、次间各设朱红漆木阁。   每轴画像均用黄云缎夹套包裹,装进木色小匣,放入阁中。   东室是历代皇后画像。   “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成了武道高手?”   赵穆走进南薰殿内,望着太祖、太宗的画像。   “皇兄乃是受到气运所钟的当世真龙,得天独厚,自有奇遇!”   赵原嘿嘿笑着,小脸上满是认真之色。   “别说成为武道高手,就算白日飞升,立地成圣,那也是理所当然。”   赵穆哑然失笑,屈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弟弟的脑门。   “谁教你这样说话的!没点体统!”   赵原揉了揉脑袋,只是笑着。   原本觉着陌生的皇兄,复又变得亲切起来。   “皇兄接下来要怎么做?”   赵穆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那枚九龙玺印,吸收大周皇族三代人的生命精气和皇道龙气。   万载之前的元皇精神烙印,已经被彻底磨灭掉了,成为无主之物。   他若是愿意,天子之位,皇道龙气这两样武安侯毕生所求之物,唾手可得。   “小原。”   赵穆暗自思忖。   “嗯,皇兄请说。”   赵原瞧着那身黑金蟒袍,心想着明明是最次等的皇子礼服,穿在皇兄身上,却是那么有气势。   “你想做天子么?”   赵穆淡淡问道。   坦诚而言。   他对许多人恨不得牺牲一切,抛弃所有的九五至尊之位,并没有太多兴趣。   握拳,便是握权。   地位再高,能比得上威压天下的六大圣地么?   权势又不能让自己摆脱掣肘,扫荡世家门阀。   可若是走到武道巅峰,却有那个可能。   “皇兄……”   这一声问,好似晴天霹雳击中赵原。   那张阴柔俊秀的小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仓皇,像是受惊的幼鹿。   他不由想起那些为了夺嫡争位,九五宝座,从而反目成仇的父子、兄弟。   手足相残,兵刃相见……各种惨状瞬间闪过。   “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皇兄,我绝不会……绝不会跟你争,我不想做天子!”   这位长相阴柔的十一皇子越想越慌,情绪陡然激动起来。   他用力捏紧那袭黑金蟒袍的袖袍,生怕被甩开一样。   “你这么紧张作甚?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有试探的心思。”   赵穆嘴角带着笑,无奈地说道。   “兄弟之间,没有那么多忌讳。”   “你要是想坐一坐那张龙椅,皇兄便抬你上去,想必那帮朝臣也不敢有意见。”   “只不过我须得提醒一句,大周王朝如今的情形并不算好。”   “六大圣地虎视眈眈,这一次失败了,下一次还会再来。”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你要做天子,那就面对接连不断的刺杀,世家门阀的针对……”   赵原似是完全没有听进去,捏着赵穆的袖袍一角,摇头道:   “我只想看着皇兄登基九五,君临天下,打造出一个盛世王朝!”   “若是可以,我愿意为皇兄开疆拓土,扫平诸国!大周兵锋所指,尽皆臣服!”   赵穆愣了一下,而后缓缓点头:   “那好!皇兄便封你一个世袭罔替,见天子而不拜的一字并肩王!”   他拍着赵原的肩膀,做出允诺。   既然自家弟弟没有这份心思,那只能由自己来担起这份重任。   六大圣地,世家门阀……武安侯到底是有什么底牌,才自信能够对抗那样的庞然大物。   赵穆心念微动,袖袍之中的九龙玺印落入掌中。   赵恺临死之前说,这里面藏着元皇的秘密。   九分之一的纪元天书,究竟是何物?   就在这座南薰殿内,当着太祖、太宗的画像,弟弟赵原的面前。   赵穆握紧九龙玺印,心神之力轰入其中。   咚!   一声巨响。   仿佛是天地开辟,一方无形的空间缓缓显露出来。 第八十二章 九龙子,何谓纪元   九龙玺印当中,金色的气流缭绕飘荡,如同流云聚散不定。   随着赵穆把心神之力轰入其中,好似天地开辟,绽出一线光明,演化出清晰的景象。   “该不会是什么轮回之主,无限洞天吧?”   随着他的精神深入,整个人进到九龙玺印的无形空间内。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无边无际,空空荡荡的白玉广场。   这不免让赵穆心里犯嘀咕,生怕跳出一个六道轮回之主。   所幸。   半晌后。   一片寂静。   赵穆张望过去,四周云雾缭绕。   最外面隐约可见盘龙大柱,楼台天阙。   中央有九颗大如山岳的异兽头颅,气焰凶戾,散而出。   仿佛还活着一样。   仅是气势就足以压垮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可见生前实力之恐怖。   “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   赵穆眼眸合动,认出这些异兽。   古籍记载,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   而龙五百年为角龙,再千年为应龙。   其上,还有天龙,苍龙,圣龙,烛龙,祖龙等等。   若是往前追溯,相传太古之时,世间还有龙族。   它们乘云驾雾,呼风唤雨。   天生神通,法力广大。   后来纪元生灭,天地大变。   仙佛罗刹,销声匿迹。   龙族也一同消失,只留下各种传说。   “神州中土最后一条真龙,据说在一万五千年前,葬身于西方昆仑的龙脉穴眼。”   赵穆仰头望着那九颗龙子头颅,不由心生感慨。   他曾经看过关于近古时代、远古时代的相关书籍。   天寿八百岁,肩可扛岳,力能搬山……   让人悠然神往。   “近古时代,远古时代的天地,又该是什么样子?”   赵穆思绪随之散。   他听闻,之前还有上古、太古等两个时代。   只是太过遥远,无法追溯。   “这枚玺印是狻猊骸骨所打造。”   赵穆畅想片刻,收拢心神。   虽然说,世间再无真龙。   可龙有九子,散落各处。   万载之前,元皇花费百年的精力和时间,孤身进入深山大泽。   亲手诛杀那九条兴风作浪,肆虐事件的龙子。   这段传奇事迹,本该被人称颂。   可后来大始皇朝崩塌覆灭,六大圣地便将其抹去。   元皇在史书之上,更多是以滥杀无辜,好大喜功的独夫暴君的形象出现。   赵穆脚踏虚空,如登长阶,拾级而上。   “元皇当年用九龙子的骸骨,打造成了九枚玺印。”   “用于汲取天地之间的皇道龙气,镇压皇朝气运,延续自身基业。”   片刻后,他踏上狻猊的头颅。   武安侯临死之前,赵穆引动识海的神秘石钟,将其残留的痕迹烙印而下,提取神念记忆。   求助下,【app 】可以像偷菜一样的偷书票了,快来偷好友的书票投给我的书吧。   方便印证赵恺所说是否真实,以免遭受什么危险。   防人之心不可无。   凡事小心谨慎不会有错。   “俗话说,物尽其用。”   “九龙子的元神也没浪费,被做成了九大神兵。”   赵穆面色平静,紫气鸿运冲出头顶,凝集成为一顶熠熠生辉的华盖宝伞。   受到吸引,一条条金色气流,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好似长龙腾空。   “让我见识一下……龙子元神铸成的兵器!”   赵穆扬手一握,那长龙腾空,宛若朝拜的金色气流,猛然一变!   如同真火熬炼,迸出无穷光焰。   顷刻之间,好似金铁浇铸,龙吞刃的一杆大枪,便出现在他的手里。   随手挥动几下,寒芒切割大气,显然不是凡物。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震慑心神的咆哮之声。   “这就是狻猊元神所铸的兵器?”   赵穆不禁有些遗憾。   他好不容易烙印到了吞天灭地七大限,天地人名世三剑,却就是没有趁手的刀剑。   如今,更是给了自己一杆狻猊大枪。   “全面开启九龙玺印,一是能得到皇道龙气充冲刷自身的机会,二是可以拿到九龙子元神所铸兵器。”   赵穆停顿了一下,心中想道:   “第三嘛,还有一本记载元皇毕生所见、所知的纪元天书。”   老实说,前面两样物什,其实可有可无。   他更看重并不完整,只有九分之一的纪元天书。   因为武安侯的记忆里,时刻都惦记着它。   把弄了一会儿那杆狻猊大枪,赵穆走下龙子头颅,来到一座高耸入云,如若笔直山峰的大碑面前。   每个字都是斗大无比,仿佛重若千钧,压垮人心。   他把手掌按在上面,将其拓印于脑海当中。   说白了,九龙玺印只是一方无形空间。   所见的盘龙大柱,楼台天阙,龙子头颅,山岳大碑……都是幻象。   连那一杆狻猊大枪,都是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的元神兵刃。   赵穆并不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去翻看,只用调动心神之力就好了。   轰!   识海掀起波澜。   那座神秘古朴、恒常不变的破损石钟镇压一切。   那座山岳大碑里元皇所留下的精神烙印,并未翻起什么风浪。   “……我时常会想,凡境十重当真就是武道之路的尽头吗?”   “那些捉拿星辰,搬运江河的大神通者,究竟是传说,还是真实存在过?”   “……原来上古时代的诸多道统都已经覆灭,只剩下六大圣地苟延残喘。”   “他们不过是欺世盗名,窃据高位的蠹虫!”   “这座天地,神州中土大有古怪!”   “入道要受九重天劫?是苍天斩断前路,还是其他的原因?”   赵穆徐徐消化元皇的精神烙印。   这位万载之前的盖世天骄成为凡境十重,武道人仙后,并未停下前进的脚步。   而是一心想着,接续断去的前路。   由此现许多秘密,得知许多真相。   “不愧是万载以来的第一人。”   赵穆有些佩服。   元皇精神烙印并不完全,只有支离破碎的口述言语。   等到他完全吸收后,那座笔直如山峰的大碑倏然缩小。   化为一本玉石所制的册子,显现于眼前。   《纪元天书》!   这四个大字,其中好似包含诸天万界,显示出了浩瀚无边的广阔意味。   赵穆凝神翻开,仔细   玉册之中并无具体文字,而是一股股复杂多变的庞大意念。   “何谓纪元?”   开篇很宏大,乃是论述大千世界之生灭。   “从上古道统的记载当中,我们可以得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为一纪元,一万零八百年为一历。”   “相传,无边界海,诸世浮沉,共要历经十二***。”   “我等所处,正是第十一历,大罗纪之末尾。” 第八十三章 天地大劫,气运神朝   “第十二纪元,名为‘大罗纪’。”   赵穆思忖着。   元皇是万载以前的人物。   按照一纪元又分为十二历的说法。   那么。   他所处的时代。   岂不正好就是第十二历,大罗纪元之末尾!   “所以我应该造上一艘大船,准备应对世界末日吗?”   看完九分之一的《纪元天书》,赵穆嘴角忍不住扯动了一下。   纪元生灭,乃是界海大劫,诸多世界破碎崩塌。   万物都会化为飞灰,无人可以逃过。   “元皇曾有言,上古道统的修行之法,要胜于如今的凡境武学。”   “连他们都死绝了,只留下六大圣地苟延残喘。”   “看来纪元生灭之可怕,远远出我的想象。”   赵穆眸光闪动。   忽然从王朝争霸,切换到末日求生。   他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遨游天下,独自逍遥……之前的想法却是有些可笑了。”   赵穆摇头。   对于纪元终末,大劫逼近。   元皇苦思冥想,给出了他的答案。   按照那位万载以来,最为耀眼的盖世天骄所想。   一人之力,再强也比不过天地之力。   哪怕成就凡境十重,武道人仙。   也不可能挣脱枷锁,破碎虚空。   所以,元皇认为。   聚众之力,不失为一条脱劫之法。   “聚齐神州中土亿万苍生之气数,开辟一座举世罕见的气运神朝。”   “携众飞升,破开天地!”   赵穆深吸一口气,心中愈佩服。   且不提此法是否可行,光是这份气魄就已经出凡俗之辈。   “这也是元皇和六大圣地最根本的矛盾。”   赵穆感慨道。   “那些圣地中人传承久远,地位然,怎么可能会答应元皇的要求,拱手让出利益。”   借用武安侯的说法,天下万民生活的本质就是层层盘剥。   六大圣地位于最上层,其下有江湖宗派,世家门阀。   也就是说,神州中土亿万苍生,用自身血肉供养它们。   这才铸就了所谓圣地,万世不朽的悠久传承。   元皇想让那些蠹虫放弃一切,甚至连道统都别要了。   投靠皇朝,融入苍生,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换位思考一下,赵穆觉得自己也未必会同意。   这是不可调和的利益之争,阶级之争!   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妥协让步。   所以,元皇受天雷击之,含恨陨落。   大始皇朝也随之崩塌瓦解,消失于历史长河。   “元皇做不到的事情,我是否能做到呢。”   大概理清楚头绪后,赵穆开始思考。   面对有可能到来的天地大劫,自己该怎么办。   “一家之姓,统率各州,是为王朝。”   “囊括四十九州,以为天下牧,是为皇朝。”   “那帝朝,神朝,又该如何?”   他所创出的《皇天圣典》,只有关于如何建立皇朝的方法。   后续的阶段,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元皇统一神州中土,借皇道龙气冲刷自身。   才由天子,加封为皇。   如今神州四国,分割天下。   想要完成大一统,难度并不小。   “天地大劫,容后再说。”   赵穆揉了揉眉心,习惯性把无法解决的难题暂时搁置。   目前来说,处理那几个魔门中人更为重要。   相信这个时候,六大圣地已经收到消息,知道皇城天京所生的这场惊变。   估计,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   ……   “你这么紧张兮兮的做什么?”   南薰殿的燃香还未燃完一半,赵穆便脱离九龙玺印。   刚一睁开眼,他就看到赵原一脸警惕,似是戒备。   “万一那魔门贼子偷偷潜伏,想要暗算皇兄怎么办!”   十一皇子很是认真。   “那赵宁之前还被人刺杀呢,还有太子!可见皇城大内也不安全!”   赵穆无话可说。   他总不可能坦诚相告,直言那个刺客正是在下。   “把病书生杨休,还有孤鸿子……都带过来吧。”   赵穆已经盘点完毕自己的收获,接下来就是善后了。   他吩咐一声,南薰殿外,一条窈窕有致的素白身影倏然闪过。   那是云漱玉。   自从修炼黑天书,此女便成了凡境八重,神变高手。   放在外面,可能算是了不得的人物。   但面对魔门六道,武安侯这等强劲敌手就显得有些不够看。   所以,赵穆让她暗中保护弟弟赵原。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适才他心神沉浸九龙玺印,云漱玉便在殿外为自己护法。   “皇兄身边竟然还有这等高手。”   赵原瞥见飞离去的那抹白影,不由有些沮丧。   自己的武道境界太低,也没其他的能力,好像帮不上皇兄什么忙。   片刻后。   两位先天大宗师,病书生杨休,长生殿孤鸿子就被云漱玉拎了过来。   他们都是周天榜上有名的大高手,一方霸主似的人物。1   可惜武安侯手握九龙玺印,随时借用皇城天京的无穷精气,翻掌之间便将其镇压,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若非最后遇见赵穆,体内积蓄有一千六百年雄厚真气,完全不可以常理度之。   那位大周侯爷未必会落得失败的下场。   “还有两个呢?”   赵穆淡淡问道。   赤心教的洪崖子。   元灵宫的追魂客。   虽然这两人全程毫无存在感。   但那只是因为战斗层次拔升到先天大宗师,没有他们出手的机会。   “跟在后面。”   云漱玉像扔死狗一样,丢下病书生杨休和孤鸿子。   换做往常,这两位先天大宗师随便哪个,都可以一掌把她拍死。   可现在,却要受此屈辱。   “倒是识时务。”   赵穆轻笑道。   倘若选择逃跑。   除非有瞬息千里的本事,于片刻间离开天京雄城。   否则的话,赵穆随时都能引动无穷精气,将其镇压。   “你们可有何话说?”   赵穆俯视道。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不可能背叛……”   病书生杨休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昂头说道。   他还未讲完,慷慨就义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赵穆屈指一弹,锐烈剑罡激出去,贯穿此人的颅脑,带出一条血线。   “想不到魔门还有如此刚烈之辈!那我只能满足他的要求!”   看到病书生杨休的尸体猛然扑倒,向来少言寡语的孤鸿子连忙道:   “殿下!还请饶我一命!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事实证明,先天大宗师也看不破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哦,那你知道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赵穆笑容温和,落在孤鸿子眼里却像是索命的无常,冥府的阎王。   “六大圣地每一次操纵王朝气数,都是轮流而来。”   “比方说,大肃覆灭,就是紫霄宫之手笔。”   “此次,大周气数将尽,就是圣门执行。”   “为了防止各方耍弄手段,还会派出一位监察使。”   孤鸿子顿了顿,抬头瞥了眼赵穆的神色。   哧啦!   又是一道剑罡!   右臂飞出!   血光飞溅!   “我不喜欢别人卖关子。”   赵穆依旧表情温和,仿佛弹指之间斩人手臂的狠辣之事,并非是他所做。   “继续说。”   孤鸿子强忍着没有出惨叫,心中充盈着寒意。   这人简直比自己,更像是魔头! 第八十四章 这一拳,是一千六百年的功力   “继续说。”   赵穆谈笑之间,激剑罡点杀病书生杨休,再斩去孤鸿子一条手臂。   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南熏殿内的众人,除了已经见识过十皇子手段的云漱玉,其余人皆是心中震动。   插播一个app: 完美复刻追书神器旧版本可换源的app—— 。   那可是两位先天大宗师!   放之天下四十九州,都可以呼风唤雨,独霸一地的强横存在。   竟然弹指就杀了!   “不愧是皇兄!似这等魔门贼子!就应该辣手镇压,不讲任何情面!”   赵原眼中满是崇拜之色,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对待先天大宗师,如屠鸡宰狗一样。   世间多少人,能有此气魄!?   倘若换成父皇,必然会顾忌圣地的反应,在乎朝臣的意见。   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这样反倒会叫人看轻。   皇兄之魄力,要胜过父皇太多!   赵原如此认为。   “……监察使一般都由上一任覆灭王朝的宗门派遣。”   孤鸿子已经知道,这位身着黑金蟒袍的年轻殿下,是真的不在乎触怒六大圣地。   “那魔门六道的监察使,是紫霄宫中人?”   瞥了一眼侍立于旁边的云漱玉,赵穆轻声问道。   紫霄宫。   天下道门祖庭。   也是大肃王朝覆灭的幕后推手。   “正是。我只见过那位监察使一次,不清楚他的底细。”   孤鸿子跪伏于地,点头道。   “只晓得这人专修雷法神通,乃是降妖除魔的天师一脉。”   紫霄宫内,分为三脉。   天师一脉,主张“正以治邪,一以统万”。   据说,授有三山符篆,可以号令天下道门。   还有丹鼎一脉,精通外丹、内丹之术。   以及元景一脉,步罡踏斗,请神杀鬼无所不通。   “天师一脉,那是一条大鱼了。”   赵穆轻声道。   “殿下!那紫霄宫可不比其他!”   孤鸿子完全明白,站在眼前的这位十皇子,是个真正无法无天的狠角色。   绝对不会因为,那位监察使出自紫霄宫天师一脉,便会有任何留情。   故而,他特地提醒道:   “世人皆道六大圣地,可实际上只有紫霄宫,须弥山和上阴学宫,才算是名副其实。”   “这三座庞然大物,道统传承极其之久,曾经出过仙佛一流的大神通者。”   “真要比较底蕴,魔门,荒神教,九岭剑山都不如也。”   赵穆颔,不禁深思。   上阴学宫,须弥山,紫霄宫……   这是对应儒、释、道三教么?   可圣人、佛祖、道尊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留下这等欺世盗名的徒子徒孙?   “皇城天京爆惊变,那位监察使可能已经有所察觉,想必已经离开,回去复命了。”   孤鸿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本来他修炼瞬杀**,纵横无匹,锐烈难挡。   即使遇上武安侯那样的高手,打不过,也可以化剑罡遁走。   只是没有料到,赵恺握有九龙玺印,乃是元皇传人。   随意之间,就可以引动皇城天京的磅礴精气。   叫孤鸿子上天下地,无路可逃。   才落得这般凄惨的境地。   看到病书生杨休当场身死,他决心忍受屈辱,暂时漏出点消息给赵穆。   要不了多久,六大圣地便会知晓天京皇城生的一切。   到时候,紫霄宫、须弥山和上阴学宫,这三座庞然大物必然会有所行动。   大周王朝扛不住圣地的怒火。   哪怕这位十皇子惊才绝艳,天赋罕见,能在束之年成为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   可面对威压天下的六大圣地,稍微识时务的人,都知道应该退让。   “那人凡境几重?”   赵穆问道。   “九重,先天大宗师,上一代周天榜甲子评的前五。”   孤鸿子一边心思流转,一边如实答道。   上阴学宫每一甲子,就会更换周天榜的排名。   能够排进前五,那必定是天下有数的绝顶高手。   “不愧是六大圣地,随便走出一人,就是先天大宗师。”   赵穆闭上双眼,心中思忖。   眼下。   他虽然没有登基,天子位格未成。   可有皇道龙气加身,加之九龙玺印在手。   六大圣地再派高手过来,等于是主动送人头。   “只不过,孤鸿子话中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一炷香后,赵穆盘问完毕。   他忽然睁眼,幽深眸光猛地刺向孤鸿子。   藏密智能书!   幻假成真!   轨空为实!   孤鸿子浑身巨震,好似受到强烈冲击一样。   “不好!他想要侵入我的精神……”   换做平常,用精神武学操纵先天大宗师。   无异于怒海操舟,稍微不慎便有倾覆之危。   可眼下,孤鸿子身受重伤,气势衰弱。   正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七情六欲,皆为魔念!”   赵穆好似化身魔中之魔,侵染有情众生,使之俯膜拜。   呼呼呼呼!   无形的劲风陡然散开!   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一股窒息的压力,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们的身躯仿佛凭空缩小,又像是天地变得无限广大。   “这样的精神修为,简直如神灵一般!”   赵原境界低微,感受不深。   反倒是立于殿内的云漱玉,站在殿外的洪崖子,追魂客等人。   他们瞧见赵穆双手负后,昂然而立。   仿佛看到了千丈、万丈高的太古神灵。   头顶万古青天,脚踏三山五岳。   气势绝伦!   “幻象!都是虚假!”   当孤鸿子的目光,对上那双俯视而下的淡漠眼眸,心中不由警兆大生。   他在心中出怒吼,精神凝练,坚定自我。   只是精神浪潮源源不绝,冲击而来,叫人难以支撑。   “瞬杀**!”   孤鸿子心中狠,调动全身气血,滚滚真气澎湃汹涌。   玉石俱焚**!   长生殿的独门秘术!   挖掘人体潜能,换取一时的爆战力!   他本来还想着忍辱求生,没想到赵穆竟然动用精神武学,想要操纵自己。   孤鸿子再怎么不堪,也是先天大宗师。   为奴为仆,决计不能忍受!   霎时间!   刺目的剑罡光芒充斥大殿,一股斩杀万物的凌厉之意透出来!   孤鸿子运转玉石俱焚**,浑厚真气刺激周身窍穴,爆出极为凶猛的巅峰战力!   那如匹炼般雪白的剑罡,好似要虚空都要切开一样。   这是他最极致的一剑!   足以斩杀周天榜上任何一位先天大宗师!   “不自量力。”   赵穆面色平静,抬手一拳轰击而出。   轰隆!   龙象大力爆!   翻天三十六路·奇!   碎爆崩奇杀连环!   连环重招,拳影如山!   大殿空气一扫而空,如同实质般的波浪被排荡挤压。   呼呼呼!   飓风卷动!   出震爆声响!   洪崖子等人衣袍猎猎,脚步踉跄,差点被掀翻出去。   砰!   如重锤击鼓!   化身剑罡,瞬杀而来的孤鸿子直接被轰破护体真气。   恐怖的劲力当即震碎他的胸骨,而后将其压在地面。   “噗!”   孤鸿子吐出大口鲜血,还有些许内脏碎片。   这一拳,几乎要了他的命!   这位魔门高手眼中充满震惊,似是不愿意相信。   徒手硬拼瞬杀**,锐烈剑罡?   这是何等自信?!   那武安侯都不敢如此!   他又凭什么!   “这一拳,是一千六百年的功力!你接得下么?”   赵穆俯视而下,眸光淡漠。   若无九龙玺印调动皇城天京的无穷精气。   他那位皇叔说不定连一拳、一掌、一剑都不出来。   “可是服了?”   赵穆眼中闪过乌光,藏密智能书的摄魂**再次运转。   一招落败,心神被夺的孤鸿子,身躯猛然颤动,脸上浮现一抹挣扎之色。   片刻之后,他变得神思不属,双眼空洞,艰难说道:   “我……心服口服!” 第八十五章 万象宝镜,天下轨迹   “洪崖子,你我等下分头而逃,如何?”   眼见大殿之内,长生殿的孤鸿子被操纵精神,即将沦为奴仆。   立于外面的追魂客,忽然传音入密。   他乃是元灵宫中的大长老,专修精神武学,尤其擅长夺魂之术。   曾经潜入太初门,杀其掌门,睡其妻女。   整整十几年,派内数百弟子,众多好友,竟然无一觉。   皆被扭曲意识,沦为傀儡。   后来还是举办武林大会,无意间被撞破。   这件事方才传遍江湖,使其名声大噪。   “莫非你有什么可以瞬息之间,遁走千里的道兵秘宝?”   洪崖子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常在的淡定样子。   “那倒没有。”   追魂客语气紧迫,眼中带有焦急之意。   “只是那大周十皇子丧心病狂,毫无道义,竟然用精神武学操控他人,为奴为仆!”   “面对此等罪大恶极之徒,难道我们要束手待毙不成?”   听到追魂客说得如此正气凛然,丝毫没有魔门中人的自觉,洪崖子忍不住嘴角抽动。   “你用精神武学去欺辱人家妻女的时候,也没有想过道义二字吧。”   作为至今还保留童男之身的魔门清流,这位赤心教主不是很瞧得上对方的所作所为。   “那你说怎么逃?”   洪崖子咳嗽两声,传音问道。   “你我各选一个方向!赌一把!生死由命!”   追魂客眼底闪过一丝狠色。   “那好,我走东边!”   洪崖子微微点头。   “你且听我默数三声!”   追魂客心中冷笑,掌心悄然合拢,扣住一道土黄色的符箓。   他身上确实藏有一件保命之物,乃是紫霄宫元景一脉的“神行符”。   只要注入真气,便能在数息之内,远遁百里。   有洪崖子牵扯视线,分担火力。   纵然那大周十皇子手握九龙玺印,一时半会也拿不住自己。   “一、二……洪崖子你做什么!?”   追魂客还未捏动神行符,洪崖子忽然化掌为刀,倏然捅进他的腰眼。   猝不及防的偷袭!   极为阴狠!   “殿下!此人想要逃走,已经被我当场擒拿,听凭吩咐!”   洪崖子看也不看对方,昂挺胸,高声喊道。   大殿之内,正在运转藏密智能书的赵穆,赞许道:   “做得好。”   看到这一幕,追魂客瞪大眼睛,似是感到震惊。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单纯了,竟然连赤心教主跟大周十皇子勾结在一起都没有察觉。   “洪崖子,你无耻……”   追魂客语气悲愤。   “哼!如你这般的魔门败类,人人得而诛之!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   洪崖子冷眼瞥道。   立在殿门口的云漱玉,听到两人对话,不禁感慨。   这些魔门中人,行事说话好像都很奇怪的样子。   “呼!”   约莫半个时辰,赵穆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他好不容易,方才降伏孤鸿子的精神意志。   饱满的精神略显疲惫,反馈到**上,产生了一股想要沉沉睡去的困倦之意。   “果然,无论是降伏自我之心,还是降伏他人之心,都很艰难。”   哪怕孤鸿子深受重伤,心神为之所夺。   赵穆依然是消耗不少精力,才能彻底洗去对方的心念,扭曲认知。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那紫霄宫的监察使藏身何处?”   他面色平静,维持冷漠的形象。   “不知道……紫霄宫有传讯符,平日联系都用此物,很少私下碰头见面。”   孤鸿子刚开始还有些呆滞,可到后来慢慢就变得流利起来。   那空洞的双眼,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   “嗯,看来摄魂**并不会损伤颅脑,依然保留住了基本的神智。”   赵穆很是满意。   他对那监察使并不在意。   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自己已经杀了两位。   再多添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赵穆袖袍甩动,走出大殿。   孤鸿子如同贴身护卫,亦步亦趋。   “洪崖子,我有件差事要交予你。”   许是运用藏密智能书的原因,赵穆眸光合动之间,莫名有种吸魂夺魄的奇异力量。   “殿下请说。”   洪崖子有些忐忑不安,生怕也被炼成傀儡。   “杀了此人,你就返回魔门如何?”   赵穆面带微笑,轻声问道。   洪崖子心中“咯噔”跳了一下,这是要我当内鬼?   这位赤心教主很想拒绝,但理智告诉他,还是答应下来比较好。   “全凭殿下安排。”   洪崖子努力挤出真诚的笑容。   他内心浮现一抹感伤,倘若自己那天不去司天监见元黎,人生的命运也许就没有这么悲惨。   不对!   根本就不应该来天京!   这种事推脱一下,让底下人去办就好了,为什么要亲力亲为呢!   “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很后悔。”   洪崖子强忍着心中悲苦,运起真气,一掌拍在追魂客的天灵盖上。   后者死不瞑目,愣愣地瞪着对方。   ……   ……   西去不知几万里,有一座天下道门祖庭,名为紫霄宫。   自古以来,有无数寻仙访道之人,想要拜入其中,可却连山门都找不到。   随着一道讯光破空,冲入云天,道门祖庭的冰山一角终于显现出来。   环岛九重,离地千丈。   水波浩瀚,浮峰如林。   这就是紫霄宫。   世人眼中的圣地。   真正的山门是被法阵所隐匿,寻常人只用肉眼根本看不见。   只见那道讯光疾,眨眼之间就冲进最外围环岛的一处殿宇。   片刻后。   又有一道讯光腾空,朝着更里面的环岛飞去。   不多时。   紫霄宫似是轰动起来。   杂音渐起。   过去数盏茶的时间,那一则惊动天下,足以叫世人惊骇的消息,终于传到九重环岛的最深处。   “听说魔门的酒囊饭袋失手了?这倒也不奇怪,他们能做成什么事啊。”   一大片开满白色莲花的清幽水池前,有鹤童颜的清瘦道人盘坐。   他身着朴素的黑色道袍,如白雪,用一根木簪定住。   面容显得和善,让人心生亲切之感。   “师尊,璇玑已经去了天京,只传回了消息,却没有立即返回。”   清瘦道人的面前,一位气度不凡,羽衣星冠的中年人躬身而立。   他是当代紫霄宫的掌教,世人眼中的“6地神仙”。   “璇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他必然是想着拨乱反正,接手魔门留下来的烂摊子。”   清瘦道人笑了笑,似是不甚在意。   “那武安侯赵恺非比寻常。天底下能够出现于万象宝镜,并且生平轨迹明显的人物少之又少,他算一个。”   紫霄宫的掌教面容微动,不禁问道:   “那师尊为何不……”   万象宝镜,可以映照四十州所有身负大气运之人的生平轨迹。   只要耗费足够的精神去推算,甚至能看到若隐若现的模糊未来。   只是掌教还未说完,清瘦道人便打断道: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提醒那帮魔门的酒囊饭袋,让他们有所警醒,顺利办成此事?”   掌教点头。   虽然说,六大圣地并非是什么同气连枝的同盟。   可越早覆灭大周,就能越早推动接下来的新朝诸事。   “我等灭周,是顺应天数。”   “而知道那赵恺非是池中之物,却任由其成长,也是天数。”   清瘦道人淡淡道:   “何为天数?便是命中注定,无可更改之事。”   “那赵恺是真龙又能如何?不过兴风作浪,横行一时罢了,难道还能翻得了天?”   “元皇未做成的事,他也做不成!”   掌教微微躬身,心中了然,低头道:   “是我草率了。”   清瘦道人指尖轻点清幽冷冽的那方水池,直接把赵恺的生平轨迹显现出来。   为一句,乃是批命。   蛟蟒吞龙,绝十逢九! 第八十六章 一千年风流,命数由我不由天 “那赵恺生来不凡,深受气运所钟,乃是蛟龙命格,比之天子真龙只差一线。” 清瘦道人手指点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化为一句话,八个字。 蛟龙吞蟒,绝世逢九。 “他之一生,不可谓不悲苦。” “弑君灭亲,杀父杀兄,杀尽大周皇族,最后借元皇所留的九龙玺印,好不容易成就武道人仙,却又身死于元蒙草原。” 紫霄宫掌教听得心中一震,不苟言笑的古板面庞上浮现惊讶之意。 “师尊竟然用万象宝镜窥探赵恺的生平!” 过去可见,现在可算。 唯独推演未来轨迹,极其消耗寿元。 清瘦道人摆了摆手,轻描淡写道: “我说过,此人并非池中之物。” “万象宝镜内,可映照四十九州大小潜龙蛟蟒。” “世间所谓的天之骄子,盖世枭雄,没有谁能逃得过。” “那赵恺离开天京,我便对其有所关注。” “等到后来,这位大周侯爷更是气运浓烈,如日中天。” 清瘦道人似是感慨,表情有所变化。 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 “蛟龙吞蟒,便就是说,赵恺这人克父克兄,身边亲人迟早都要死在他的手里。” 紫霄宫掌教若有所思。 人之时运、命数,更易变幻。 想必那赵恺是在闯荡江湖,归来以后,得了什么际遇。 故而,才有此大凶命格。 “那绝十逢九,又是何意?” 紫霄宫掌教心有所惑,遂而问。 “这就涉及到更为有趣的命数变化了。” 清瘦道人难得生出兴致,哈哈笑道: “兴许是正值覆灭,大周王朝气运转移,竟然催生出一个比赵恺还要奇特的天命之人。” “那九皇子赵原,便正好应了批命之中的‘九’之数。” 紫霄宫掌教愣了一下。 那赵恺气运浓烈,由蛟化龙,已然罕见。 那赵原又是什么来头? 配得上天命之人的称号? 这样想来,大周王朝岂不是除去在位天子,还有两条当世真龙? 掌教心思起伏,侧耳静听。 “当年皇子之中,赵恺排名第十。” “他跟自己的侄子九皇子赵原,正好互相冲克,互为应劫之人!” 清瘦道人点动池水,划出一抹玄奥的轨迹。 波纹荡漾,好似演化出诸多画面。 “师尊,赵原是何命数,竟能担得起天命?” 紫霄宫掌教再次问。 “哈哈哈,恐怕不会有人想到,那十一皇子的命格贵不可言,乃是‘天乙’之相。” 清瘦道人笑道。 听到师尊所言,这位掌教眼中不由升起一抹光彩。 天乙之相! 他有所听闻。 据说得此命格之人。 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更为厉害的是,每过一劫,自身气势便雄厚一份。 每解一难,自身气运便浓烈一份。 只要没有夭折,成长起来。 日后必然是开国太祖,武道魁似的绝世天骄。 “师尊,若是我们将赵原收入门下……” 紫霄宫掌教心动道。 也怪不得他态度热切。 似天乙之相这样的人物,数百年都未必出一个。 倘若收入门下,细心培养。 赵原背靠圣地,消劫化难不过等闲。 届时。 那十一皇子大势加身,气运护体,说不定能成为下一代的天下道。 “住口!” 清瘦道人笑容猛地一收,厉声呵斥。 “莫非你忘了六大圣地的规矩!” 紫霄宫掌教心神震动,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躬身弯腰: “是徒儿失言。” 清瘦道人横了一眼,毕竟是自家徒弟,也不好过于苛责,摇头道: “六大圣地绝不可收入任何王朝宗室子弟,若违逆者,余者共诛之!” “这条规矩乃是佛,儒,道三人一起定下,不容更改。” “莫说那赵原是天乙之相,哪怕他是道尊转世也不行!” 紫霄宫掌教心头凛然,点头应承。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规矩,乃是因为一桩往事。 大约是一千五百年前,曾有一名宗室出身的女子,因为际遇非凡,拜进紫霄宫。 此女天赋卓绝,乃是武道大材,甚至有望人仙之境。 可谁想到,她身怀早已覆灭的大业王朝皇族血脉。 修成一身通天彻底的盖世武功,此女直接叛门而出,搅弄天下风云,把六大圣地折腾的够呛。 连带着紫霄宫受到牵连,气运凋敝。 千年以来被上阴学宫、须弥山压得抬不起头,至今还没恢复元气。 “你啊,就是太看重天下第一这四个字了。” 清瘦道人倒是能理解。 自家徒弟心心念念,无不想着紫霄宫走出一个道压四十九州的了不得人物。 故而知晓那赵原是天乙之相后,有些过于失态。 “我就是不服!” “凭什么五百年前,须弥山有龙树和尚独占鳌头!” “五百年后,上阴学宫有左端云风流无双!” “我紫霄宫整整被压了一千年!” 掌教不复平日里的严肃冷漠,愤懑道。 “莫急,莫慌。” 清瘦道人倒也不在意这个,笑呵呵道: “你不是收了璇玑么?那孩子是一块良才美玉,未来可接过你的重担。” 紫霄宫掌教却是不依不饶,正声道: “可是距离成为天下道,仍然差了许多。” 清瘦道人不接这话。 须弥山也有五百年没出过佛了。 上阴学宫的左端云,虽说有望成为这一代的天下儒。 可未来之事,谁能说得准。 哪怕是万象宝镜,也会有错漏的时候。 “弟子今日失态,回去以后,自请受刑。” 半晌后,掌教面色稍显平静,躬身道。 “你就是看不透。只要六大圣地继续保持如今的地位,何愁紫霄宫出不了天下道。” 清瘦道人低头望着那方清幽冷冽的莲花水池。 这里面有三十六品气运金莲。 紫霄宫气运越是充沛。 这莲花绽放的朵数就越多。 最盛之时,是两千五百年前。 紫霄宫走出一位道压四十九州的绝代天师,几乎触及化道之境。 那时候,这方水池拢共绽放三十一朵气运金莲。 此后也一直保持着二十三朵的数目。 直到那大业王朝的余孽判出紫霄宫,气运金莲一次性凋谢十二朵。 如今,水池里才有九朵绽放莲花。 可以说是,气运凋敝。 “师尊,璇玑来的讯光已经被林师弟接到,他正在详查,追踪天京皇城内生的变化,也不知道是否符合万象宝镜所映照的轨迹。” 紫霄宫掌教仍是挂念着,武安侯赵恺和十一皇子赵原那段“绝十逢九”的故事。 清瘦道人轻哼一声,淡淡道: “也没甚稀奇。” “那赵原最早是该去摩诃无量宫,做拔思巴的徒弟,最后成为新一代草原活佛,元蒙帝师。” “而后得知大周覆灭,赵恺杀尽皇族。” “于是这两条当世真龙不死不休,彼此交手数次。” “最终约战于元蒙草原,互决生死。” “若无意外,那赵原应该是会赢的。” 紫霄宫掌教眉头微皱,又说道: “据我所知,赵原没有去摩诃无量宫,做活佛传人。” 清瘦道人不以为意,摆手道: “时运命数,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 “但细节可改,大势难动。” “不管如何,赵恺必然都会死于另外一条真龙之手,除非他有脱劫之法。” 紫霄宫掌教领悟意思,恍然道: “所以魔门灭周屠龙的大计失败,也是注定之事。” “赵恺挫败病书生杨休等人,而后一飞冲天,龙腾九霄,这是他人生运势之巅峰。” “只等气数回落,我等培养出一条当世真龙,将其灭杀,便就应了万象宝镜所推演的生平轨迹。” 清瘦道人点了点头,似是颇为满意,赞许道: “正是如此。” “什么王朝气数,什么当世真龙,最后都逃不过六大圣地的手掌心。” “看起来盛极一时,兴风作浪,其实啊,只不过是在这方小小地水池扑腾罢了。” “魔门既然失手,那就让璇玑扬名。” “扶持反王,挑选潜蛟,助长其气运,而后……就是赵恺的死期了。” “纵使他是一代人杰,也逃不过命数。” “至于赵原……可惜了,也一并了结吧。” “让那条培养出来的真龙天子去动手,否则压不住天乙之相,会叫他逃脱。” 这位鹤童颜的清瘦道人,轻描淡写之间就把未来数十年的天下大势定好。 仿佛什么当世真龙,天乙贵人,在他眼里只是土鸡瓦狗,反手就能镇压。 “谨遵师尊之命!” 掌教应声道。 不多时。 又有一道讯光飞来。 那好似阴阳鱼的传讯音符,落于掌教手中。 他将其捏碎,读取内容。 短短几息的时间,紫霄宫掌教的脸色变了数次,眉头深深拧紧。 “怎么?又生出什么变化?何人挫败魔门?赵恺,还是赵原?” 清瘦道人面色不快,喝问道。 自己这个徒弟,就是太容易被外物所扰。 无论那两条真龙,哪个活了下来,笑到最后。 还不是要被六大圣地宰杀分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回禀师尊,赵恺死了。” 掌教声音含糊,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 “不愧是天乙之相,竟然压住了赵恺。” “也好,赵原年纪小,气势还未养成,更容易下手。” 清瘦道人拈着三缕长须,爽朗笑道。 “师尊……” 掌教硬着头皮叫道。 “你为何说话吞吞吐吐?哪里有半点执掌紫霄宫的气度!” 清瘦道人越感到不快。 自家徒弟今日怎地好生古怪! “诛杀赵恺这条当世真龙之人,并非赵原。” 掌教神情肃然,直言道: “而是大周十皇子,赵穆。” 清瘦道人听闻,猛然用力扯掉为数不多的几缕长须。 赵穆? 那个被囚于冷宫,圈养起来的废人皇子? 这怎么可能! 而后。 还没等他想明白。 这位向来处变不惊,养心功夫深厚的紫霄宫上代掌教,忽地瞪大双眼,神色骇然。 那方清幽冷冽的水池里,九朵气运金莲,一下子枯萎掉了八朵! 只剩一朵缭绕金色气流的莲花,仍旧摇曳。 噗! 清瘦道人气急攻心,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整个人向后栽倒,跌落在地。 “讯给璇玑!让他切莫妄动!” 昏死之前,这位活了两百二十年的先天大宗师,死死地拉住紫霄宫掌教的手臂,说出了这句话。 气运金莲,仅存一朵。 也就是说紫霄宫有倾覆之危! 这是天下大乱,命数将变之迹象! 第八十七章 未来无生经,香火成神道 远在天京皇城的赵穆。 并不知道紫霄宫的气运金莲一口气枯萎八朵。 更不知道某个圣地上代掌教装逼不成,反而被气得吐血,遭了现世报。 他立在南薰殿的佛堂里,安静地沉思。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武安侯身死,魔门六道几乎全灭。 这则消息,必然会惊动天下。 届时,大周便站在了风口浪尖。 “圣地会如何做?” 赵穆思忖着。 按照洪崖子所说,紫霄宫、须弥山和上阴学宫可能并不会立即出手。 一方面是天下四十九州,疆域辽阔广大。 消息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 尤其是像荒神教,九岭剑山这等地处偏远的宗门。 另一方面是六大圣地,习惯性保持然的态度,区区赵穆还不值得他们如临大敌, 就像洪崖子解释的那样,磨灭王朝气数这样的大事,并非此次都能轻易做成。 四十九州之内,每隔一段世间。 总有真龙出世,天骄并起。 越是这样的绝顶人物,越不可能屈于人下。 包括那些被圣地扶持起来的各路反王,新朝之主。 一旦得势,最后肯定还是会想着如何摆脱掣肘,统一神州,建立万世不朽之基业。 这万载以来,六大圣地处理过不少类似的问题。 只要赵穆没有做出让人不安的表现,危及到神州现有格局。 那么,大周王朝短时间内还是安全的。 “六大圣地究竟是靠什么,获得如此的威势?” 赵穆心中不解。 倘若说高端战力。 无论是上阴学宫的甲子评,周天榜。 足足有千年之久,没有再出过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 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就是世间巅峰。 “病书生杨休,孤鸿子……也不过如此。” 凡境八重的赵穆,暗自思忖。 他体内积蓄一千六百年的骇人真气,加之各种上乘武学。 纵然被数位先天大宗师围攻,也未必会落败。 无论是斩、刺杀,对自己都没有用处。 “所以说,只靠高端战力,六大圣地不可能有此地位。” 赵穆越是揣测,越是觉得不合理。 十大正宗或多或少,都有先天大宗师坐镇。 加上世家门阀的隐藏高手,没道理让六大圣地威压天下万载之久。 “依靠‘法器’么?” 赵穆摊开手,一座小巧玲珑的四方鼎浮现于掌心。 这是幽冥派玄鱼夫人所携带的器物,好像被叫做“道兵”。 “之前就感觉奇怪了,为什么一个武道兴盛的世界,会有传讯音符,法器这类的事物。” “后来看过纪元天书才知道,是上古道统遗留的传承。” 赵穆逼出一滴精血,弹进其中。 嗤嗤! 一阵轻烟冒起。 原本属于玄鱼夫人的精神烙印,顷刻间就被磨灭。 “竟然如此容易。” 赵穆有些惊讶,只感觉这枚小巧玲珑的四方鼎。 立即跟自己的心神,建立了无形的联系。 当然,他并不知道。 换成别人,至少要用自身精血祭炼九九八十一天,方可成行。 只不过九窍金丹脱胎换骨,阴阳二炁性质霸道。 使得赵穆轻而易举就破开玄鱼夫人留下的精神烙印。 “去!” 他扬手一指,四方鼎迎风便涨,化为磨盘大小。 其上有玄光交织,定住虚空。 砸向庭院,估摸着可达万斤的沉重力道,直接把那颗虬结老树压得粉碎。 稍微尝试了一下各种用法,赵穆徐徐收起四方小鼎,摇头道: “确实能对先天大宗师造成一定程度的压制,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他忽而想起,元皇所说。 六大圣地只不过是继承了上古道统,故而才有深厚的底蕴和厉害的传承。 “说不定手里握有更恐怖的道兵法宝,或者藏着几位背靠闭关修行的太上长老之类。” 赵穆猜测道。 否则。 很难解释。 已经达到凡境十重,人仙巅峰的元皇,为何最后还是输了。 “所以,还是继续保持育好了。” “直接杀上山门,感觉有点鲁莽。” 赵穆敲定心思,默默地再立了一个小目标。 积蓄万年真气,冲击武道人仙。 他收拢心思,忽然想起,今日的烙印道痕还未完成。 “就在这处佛堂好了。” 赵穆眼眸微动,引动识海的神秘石钟。 南薰殿供奉大周历代天子,香火从无断绝,应当算是不错的地方。 刻度亮起微光,数行文字流淌而出—— “您来到了佛堂,提取到了《未来无生经》!” “是否烙印?” 赵穆面色微动,点头答应。 金光闪烁,遍布识海。 无数如龙蛇般扭动的生动文字,仿佛刻字一样,深深烙印于心间。 “《未来无生经》,聚集愿力?修炼道术?” 赵穆心下震动,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按照神秘石钟所给出的解释,此乃佛门无上经文,总共分为过去、现在、未来。 《过去弥陀经》,神魂观想之妙法,任凭时间洪流冲刷,守住真如本性毫不动摇。 《现在如来经》,武道绝学,称霸寰宇。 囊括打熬筋骨皮膜,炼骨炼髓,凝练周身一万两千四百个窍穴等诸多秘法。 可以充分开人体潜能,炼成人仙之躯。 至于。 赵穆所得到的《未来无生经》,其中包含众多道术的修炼方法。 如何观想,如何神魂出窍。 以及夜游、日游,驱物显圣,度过雷劫……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还有聚集虔诚信众,收集香火愿力的玄奥道术。 等到大成以后,凝聚九大化身,最后合为一体,可以洞穿未来变化。 “甚至能够练出一尊未来之主,未来之佛,推算万物,参悟天机,无所不能!” 赵穆霎时间便心动了。 之前,武安侯赵恺曾言。 他要覆灭六大圣地,扫荡世家门阀,建立一个万世不朽的皇朝。 赵穆反驳对方,人心有私,难以肃清。 不过百年,一切都会重新循环。 哪怕武安侯修炼元皇武学,深信皇天无亲亦无情的道理,欲以人心代天道,造就一个乾坤盛世。 可如此施为,充其量就是五百年的太平景象。 一旦赵恺天寿耗尽,失去皇天之道,无私君王,四十九州必然大乱。 “但要是能练出这一尊未来之主,用于治国、治天下,岂不就做到了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这样的境界。” 赵穆暗自想道。 到时候。 自己也能从中解脱,不用被国家大事耽误修行进度。 “只是香火愿力,又要从何处去寻?” 赵穆有些犯难。 “皇兄,三公六部,皇室宗亲,都在长乐宫等着你。” 赵原忽而在门外喊道。 “等我?” 赵穆问道。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兄该考虑继位之事了。” 赵原小脸上腾起笑容,似是迫不及待想看到赵穆登基九五,君临大周的场面了。 第八十八章 登基继位,拜帖观礼   登基大典,按照礼法,通常要在周天子驾崩后一个月后才能举行。   而具体流程就是,由朝堂公侯和德高望重的宗亲们先组成一个请愿团。   他们会无比诚恳地请求皇储登基,此为“上表劝进”。   这个时候,可以装模作样地推辞几次,也可以直接应下。   而后,礼部就会开始筹备。   其下有四个机构专门负责此事。   一为司设监,有总理、管理、金书、典簿、掌司、写字、监工等人员,掌管依仗和帷幕。   二为司天监,要观察天象,选择吉日良时。   三为尚宝司,安置设备,保管符牌、印章。   四为教坊司,主管乐舞和戏曲,贡献精彩的表演。   前前后后,拢共约有数万人共同筹备。   方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不出岔子。   “三公只是受了一些轻伤,没有大碍。”   “宗亲之中,主要是延平王和靖江王带头。”   赵穆走在前面,没有乘坐车辇。   弟弟赵原跟在后头,给他说着“请愿团”到底有些什么人。   “到时候登基大典会在太和殿举行。”   “皇兄你先去华盖殿做准备,然后乘坐云舆出行。”   “等礼部官员祭告完天地宗庙,正好就是吉时。”   “你便可以穿着衮服,由鸿胪寺的官员引导,过金水桥进入皇宫。”   “午门外的广场上,文武朝臣分列御道两旁。”   “皇兄直入太和殿就座,黑龙台鸣鞭,鸿胪寺高喊行礼,百官五拜三叩头,最后宣读诏书……”   赵原似是特意了解过,对于登基大典的各个环节知之甚详。   “你这么了解,干脆代替我参加典礼好了。”   赵穆轻笑道。   在他身后,远远跟着云漱玉和孤鸿子。   这大概就是自己手头上,为数不多能拿出来的“势力”了。   “嘿嘿,皇兄才是受命于天,真龙之相,哪里轮得到我。”   这一次,赵原没有再表露出惊慌的神色。   他知道皇兄与其他人不一样,心里始终顾念着亲情。   而非是为了争权夺利,可以牺牲一切的冷血之人。   两兄弟缓步慢行,来到长乐宫。   外面车辇如云,太监、宫女排成两条长龙。   内廷十二监的大宦官,也纷纷到齐。   其中还有曾给他传旨的高公公,以及面无表情的大内第一高手,司礼监的陈朝恩。   “今时不同往日啊。”   赵穆笑了一下,抬头看向那块积灰的红匾,大步迈进门槛。   换做以前,冷宫这等偏僻之处。   莫说这些大宦官,一般的太监、宫女都不愿意靠近,生怕沾染到晦气。   走进宫门,来到永寿殿。   “殿下!”   朝中三公,分别列座一旁。   见到赵穆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太师、太傅、太保。   乃是天子之下,地位最高之人。   当然,真要论及权力大小,未必比得过左右二相和黑龙台。   但,他们是天子身边的进谏近臣,也是大周的肱骨忠臣。   深受文武百官的尊重,号召力和声望都极高。   “殿下。”   坐在另一边是延平王和靖江王。   他们是大周宗亲,有着世袭的爵位。   只不过并无世袭罔替的特权,会代代削减,长久不了。   例如,这两位宗亲如今是郡王。   以后长子成年,领镇国将军。   庶出次等,封辅国将军。   后面往下再继续降,直至剥夺爵位,沦为顶着皇室宗亲名头的闲人。   “大周遭受此劫,等心如刀割。”   闻太傅话音有些无力,感情却颇为真挚。   花萼楼中,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呵斥病书生杨休之人。   可见其刚正之名,并非虚言。   “幸而殿下无事!”   闻太傅又说道。   “是啊!幸而殿下无事!那魔门贼子犯我大周,亏得殿下命好!”   身材中等,长相宽厚的延平王重复道。   只不过,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意思就有所变化,显得有些揶揄。   众所周知,赵穆有“灾星”之名。   自幼就被批命,说是克父克兄。   延平王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说他命好。   就好像他能继承大统,全靠克死父亲兄长一样。   “你……”   赵原哪里忍得了,当即就要呵斥。   赵穆却拉住弟弟,脸上带笑。   没有理会延平郡王,大大方方坐到上。   他早已度过劫关,抵达凡境八重,凝练武道意志。   精神何其之敏锐,方圆数十丈的风吹草动,皆逃不过感知。   更何况三公和皇室宗亲,这些武道境界低微之人的心念变化。   前者是悲恸莫名,心中关切。   后者却就有些微妙。   嫉妒,暗恨,轻蔑……   “看来宗亲更能接受太子,九皇子继位,兴许换成武安侯都会比对我态度更好。”   赵穆心中笑,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讽之意。   因为自幼被囚于深宫,他一无根基,二无支持。   加上头上还顶着灾星的名头,自然不受外人待见。   可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惦念着那点蝇头小利,是不是有点过于愚蠢了?   赵穆有些感慨。   魔门六道袭击花萼楼,武安侯谋逆弑君。   天子驾崩,皇子皆薨,眼下的大周风雨飘摇。   难道这帮人,真的看不出端倪?   哪怕争到再多的权力,也不过是被六大圣地当成猪狗宰割。   真是目光短浅!   “殿下,关于登基大典……”   那延平王继续开口说道。   尽管他收到了消息,得知了魔门强闯皇城大内,武安侯赵恺与之勾结,亲手弑君灭亲等惊天大事。   可后半段,由于过于匪夷所思,加之转述有些偏差,并没有被放在心上。   十五岁的少年郎,都还未及冠成年。   一掌拍死大周王朝第一高手,武安侯赵恺。   这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更难以相信。   没有眼见为实所带来的冲击感,延平王只觉得是以讹传讹,夸张成份过大。   “郡王想说什么?”   赵穆双手按住座椅,腰背挺直。   眸光开合之间,幽深莫测。   咚!   他甚至都没有刻意放出武道意志,精神压迫。   仅仅只是自身携带的紫气鸿运,凝为华盖宝伞,所透出来的威严气势,就把这位延平郡王震得跪了下去。   双腿弯曲,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彻底跪倒后,延平郡王方才回过神来。   “我怎么就……”   他满心不解。   抬头望向赵穆。   黑金蟒袍,俊雅少年。   明明眉宇之间,还有些残留的稚嫩之意,可却叫人不敢有半分轻视。   比起面见天子之时,更觉得惴惴不安,有种君威难测的惶恐之感。   “臣……参见陛下!”   延平郡王脑子里思绪转了几圈,鬼使神差,叩头说道。   陛下?   这是天子才能享有的尊称。   按理说,赵穆还未登基,不该如此叫道。   一旁准备摆出宗亲派头的靖江王,似是感受到那股莫大压力。   同样跪倒在地,极为恭敬地称呼赵穆为陛下。   “这就是紫气鸿运的妙处么?话本小说里,那些明君、明主,虎躯一震便有各种名臣、名将拜服投靠。”   “按照玄学的说法,可能就是类似的大势加身,王霸之气散。”   赵穆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两个郡王,只是揣摩着天子气数、气运的深刻含义。   瞬息之间,他忽然感到一点点白光凝聚,汇成细流,涌入眉心祖窍。   “这是愿力?念力?香火之力?”   赵穆眸光闪动,豁然开朗。   何为天子?   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   九五之尊,万人之上,本就是许多百姓眼中堪比神灵的伟岸存在。   “还未登基,就有愿力涌来。”   “那等我龙袍加身,坐稳天子之位。”   “大周境内亿万黎民都知道我之姓名,念诵我之尊称,那《未来无生经》的修行度,岂不是一日千里。”   赵穆有些惊喜。   他本以为登基九五,会成为自己的负担,难以再专心修行。   只不过现在看来,却是天大的好事。   ……   ……   红袖楼,天香阁。   还没等洪崖子坐热,便有一名年轻道士出现于他面前。   面庞如玉,双眼时而有紫芒掠过。   呼吸之间,甚至隐约有风雷之声呼啸迸。   紫霄宫当代圣子,尹璇玑。   “十皇子赵穆究竟是什么境界?”   他盯着劫后余生的洪崖子,淡淡问道。   “不好说。”   这位赤心教主迟疑道。   “那位十皇子应该是没有练成无漏之身,可凡境九重的武安侯,确实死于他的手里。”   尹璇玑早前便就观气,察觉到皇城大内生异动。   如同两条真龙搏杀,角逐天子之位。   使得煌煌如大日的国运气数,动荡不已。 第八十九章 请老祖出山,借活佛杀人 “凡境八重……” 确认洪崖子并未欺瞒,尹璇玑缓缓地移开目光,眼眸之中紫芒收敛。 事突然,他一时半会也没有弄清楚皇城天京之内,究竟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 目前所知,大概就是武安侯赵恺临阵倒戈,借助天京的四灵大阵,设计魔门六道的众多高手。 而后,十皇子赵穆横空出世,半路杀出,成为笑到最后之人。 这其中有许多地方说不通的地方。 武安侯那一层,尹璇玑还能理解。 踏出紫霄宫之前,他就得到过提醒。 赵恺此人是当世真龙,所图不小,需要特别关注。 可十皇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有什么屠龙手段,能制得住武安侯? 据说赵恺都已经突破到了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 天下有数的高手,怎么会折在赵穆的手里? “莫非是得了什么奇遇?” 尹璇思忖道。 关于十皇子赵穆。 他临时了解过。 对方的生平经历,除了悲惨二字,也没别的好说。 早在十五年前,司天监的元黎选中赵穆,将其作为磨灭大周气运的幌子。 原本这一次的天子寿宴结束,他就要被配到统州守皇陵,了此残生。 可以说,若无皇城这场惊天大变。 赵穆就是诸位皇子当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可常年居于冷宫,能有什么奇遇?” 尹璇玑想不明白。 且不说那十皇子武道功法从何而来。 没有良师指点,打熬筋骨事倍功半。 没有丹药辅助,炼骨炼髓进步迟缓。 仅是这两步,就能卡住绝大多数人的修行进度。 武道之路,想要向上攀爬。 本就消耗资源,极耗银钱。 古人说,穷文富武,并非没有任何道理。 “他一个囚禁于冷宫的废人皇子,用得起豹胎丸、虎骨膏这等必备之物吗?” 尹璇玑眉头紧皱。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天赋奇高、禀赋极好的武道大材。 什么天生神力,过目不忘,思维敏捷,突破境界毫无瓶颈可言的天才之流。 放在紫霄宫并不少见。 可再如何惊才绝艳,资质逆天,总得有引路之人。 万丈高楼都要打好地基,方能平地而起。 更何况是艰难坎坷的武道之路。 像是内力蜕变真气,开辟气海丹田,铸就道基,度过神变劫关…… 这些阶段无人护持,点明诀窍。 很容易就会出现气血逆流,根基不稳,走火入魔等问题。 六座圣地,十大正宗。 之所以有真传、嫡传、内门、外门之分。 说到底,无非就是为了四个字。 法不轻传! “奇遇……我看可能是得遇高人了。” 尹璇玑眸光深邃,似是把前后线索全部串连在一起。 “魔门奇袭天京皇城,大周王朝那位护龙大统领都没能出现。” “再想到他闭死关这么多年,几乎毫无音讯。 “那赵穆能够成为凡境八重的武道高手,想必与对方有脱不开的关系。” 坐于对面的洪崖子把这番自言自语听进耳中,表情略显古怪, 似是想笑,却又强自忍住。 哪有什么护龙大统领,从头到尾都是殿下自导自演,蒙骗外人罢了。 “监察使,如今灭周屠龙的大计失败,我们该如何做?” 洪崖子清了清嗓子,正声说道。 这位赤心教主本人是凡境八重,加上赵穆此前出手,为他涤荡奇经八脉,驱逐体内淤积的阴寒之气。 眼下已经隐约触及到了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的门槛。 按理来说,洪崖子不应该畏惧同样只有凡境八重的尹璇玑。 可顾及对方紫霄宫当代圣子的身份,他仍然是放低姿态。 六大圣地,通常都以紫霄宫、须弥山和上阴学宫为。 “操纵王朝气数,六大圣地轮流而来。” 尹璇玑端正道。 “尽管魔门这次出了一些茬子,折了几位高手,可也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覆灭王朝之计,还是要继续做下去。” “血刀老祖,换日法王,妖候、妖帅……魔门六道高手众多,随便请出几位前辈,大事可成!” 洪崖子神色有些不自然。 尹璇玑所说的。 无不是百年之前横行天下的魔门巨擘。 上一代甲子评周天榜上的前十人物,先天大宗师。 这些绝顶人物已经退居幕后,常年闭关潜修,冲击凡境十重,武道人仙。 要是齐齐出山,恐怕大周当真会有倾覆之危。 “十皇子赵穆眼下已经吸收皇道龙气,过不久就要继承大统,登基九五。” 洪崖子推脱道。 “这个时候圣门再下杀手,恐怕会受到天地气运的反噬,引雷劫。” 尹璇玑似是早就想好说辞,直接道: “按照礼法,天子驾崩,至少要服丧一个月。” “十皇子要是迫不及待想要登基,便就背上了一个不孝的名声。” “此时反而是最好的机会!趁着赵穆天子之位还未坐稳,直接将其打杀!” 洪崖子额角青筋微跳,只能顺着对方的话锋说下去: “那我立刻讯给教内的太上长老,让他们请人出山。” 尹璇玑微微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才对嘛。大周覆灭所得到的好处,魔门可以拿走两成,也该多尽一些心力。” 每一次操纵王朝气运,六大圣地都能从中大量好处。 “监察使还有什么要说的?” 洪崖子眼眸转动,想着要不要给赵穆通风报信。 那位十皇子手底下,已经有好几条先天大宗师的性命。 “对了,洪教主,你是怎么从皇城逃出?” 尹璇玑状似无意,轻声问道。 “不瞒监察使,我手里有一道出自紫霄宫元景一脉的神行符,瞬息之间,远遁数百里。” 洪崖子哈哈一笑,摸出一张土黄色的符箓。 “原来如此。” 尹璇玑颔。 他通过辨认气机,确认是出自紫霄宫某位师叔之手。 笔画、窍眼衔接,环环相扣。 这等本事,一看就是元景一脉的符道高人。 “对了,还有一事要劳烦洪教主。” 尹璇玑扬手甩出一道金帖,如刀剑也似,深深地扎进盖着布缎子的黄花梨圆桌。 “替我送上这道拜帖,便说一月之后,登基大典,六大圣地会齐至观礼。” 洪崖子望着竖立起来的那张金帖,脸色有些难看,佯怒道: “我好不容易才从皇城逃出,监察使又要让我去送死?” 尹璇玑轻轻摇头,成竹在胸道: “那十皇子击杀武安侯,元皇所铸的九龙玺印也落到他的手里。” “如今天京皇城,无穷精气随他调动,要想继续追杀你,轻易而举。” “洪教主,你离开这么久了,赵穆那边都没有动静,想必是慑于圣地之威,不敢妄动。” 洪崖子差点要把一口唾沫,喷到这位紫霄宫当代圣子的脸上。 然后大声告诉对方,你想得太多。 慑于圣地之威? 那位殿下简直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杀星。 甚至打算以一人之力,挑翻六大圣地。 血刀老祖、换日法王、妖候、妖帅……若只是这几人出山,覆灭大周毫无问题。 可想要伤及十皇子,恐怕还差点意思。 虽然说,洪崖子并不知道赵穆究竟有多厉害。 但看对方硬生生压服先天大宗师的武安侯,就知道远同级。 “不知道紫霄宫,须弥山和上阴学宫,到底有没有武道人仙?” 洪崖子表面上是在考虑,实则盘算到底该如何选择。 继续跟随大周十皇子,风险太大。 说到底,六大圣地威压万载,肯定是有其底气所在。 千百年来,多少豪雄人杰都含恨而败。 连元皇也不例外。 可再次反水,明哲保身,也不太可行。 他亲手杀了元灵宫的追魂客,还泄露圣门诸多秘密。 按照规矩,至少要被废除教主之位,然后受万鬼噬心之刑。 “好!既然监察使这么说了,那我就信你一次。” 洪崖子左思右想,还是接过那张金帖。 “除去圣门的几位前辈,紫霄宫那边不打算有所动作么?” 尹璇玑神秘一笑,他不久之前才讯传回宗门。 不知道师尊到底准备怎么做? 是静观其变? 还是悍然出手? “对付一个赵穆,何须紫霄宫亲自动手。” 尹璇玑脸上流露一丝傲然,淡淡道: “据我所知,元蒙草原的活佛拔思巴,前几日已经功成出关。” “乾闼婆死在大周,夜叉王也疯了。” “那位活佛想必是静极思动,正往大周而来。” 洪崖子心中猛地一跳,拔思巴的大名他也是有所听闻。 此人虽非六大圣地中人,可一身武功强绝无匹。 曾与须弥山的当代佛子辩经讲禅,丝毫不落下风。 乃是当之无愧的密宗第一人! “上阴学宫认为,拔思巴是极有可能突破武道人仙的当世高手之一。” 尹璇玑眼中紫芒绽开,如雷光闪过,打得室内一亮。 “此人的武功,连我师尊都很佩服。” “赵穆想要保住大周国祚,可没那么容易!” 洪崖子把这些话默默记下,到时候好转述给十皇子本人。 元蒙帝师,即将踏足大周。 不知道这一劫,那位殿下又该如何过。 第九十章 圣地与殿下,孰轻孰重?   “原来东宫是这个样子。”   翌日,赵穆立于选德宫偏殿暖阁。   眺望着飞檐斗拱,殿宇掩映的皇城大内。   他如今贵为皇储,自然不可能继续住在长乐宫那等偏僻之地。   于是经过三公和皇室宗亲的再三恳请,就被请到东宫来了。   一切生活起居,出行仪仗,皆有内廷十二监服侍安排。   等同于天子规格。   “殿下,洪崖子昨日送上拜帖,还捎带了几句话。”   赵穆即将登基,云漱玉自然也不用再躲躲藏藏。   她作为十皇子的贴身之人,可以随意出入宫廷大内。   “拜帖?”   赵穆眉头往上一挑。   “是那位紫霄宫的监察使。对方声称一月之后,殿下的登基大典,六大圣地将会前来观礼。”   云漱玉从袖中摸出一封金帖,用双手呈过去。   “看来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赵穆只是扫了一眼,大概明白意思。   “这封金帖可能会通传天下。”   云漱玉补充道。   灭周屠龙失败,反而折了好几条性命。   圣地受挫,自然要把丢掉的颜面找回来。   通传天下是为了施压,而后动手覆灭大周,以儆效尤。   “想得倒是很好。”   赵穆嘴角微翘,没有放在心上。   “洪崖子有说什么?”   相比起紫霄宫的监察使,他更在意那位赤心教主是如何表现。   “洪崖子一开始只是转交金帖,后来传音入密,告诉我两则消息。”   “一是魔门准备请几位老祖出山,都是成名已久的先天大宗师,上一代周天榜前十的强横人物。”   “二是紫霄宫准备借摩诃无量宫的在世活佛拔思巴之手,对付殿下。”   云漱玉如实回答。   “倒是省得我动用九龙玺印了。”   赵穆面带笑容,似是满意。   他本来想着,要是洪崖子只传话,而没有多说什么。   那就干脆把对方和那位紫霄宫的监察使一起杀了,免得后续惹出麻烦。   “殿下既然觉得洪崖子难有忠心?为何不赐下黑天书,把他炼为劫奴。”   云漱玉躬身问道。   皇城一战尘埃落定后,她便担任起了大总管的职责。   熟练地差使下人,安排起居,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兴许是前朝皇族出身,平日里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豪奢生活,云漱玉在这方面还挺有经验。   舒心。   这是赵穆近两天来最大的感受。   各种服侍,穿衣洗漱,都很满意。   “人家好歹是魔门教主,虽然说武道境界一般,可放在江湖之中,也算坐镇一方的大高手了。”   赵穆时刻保持着天子望气术的运转,心神之力毫不松懈,借此磨炼自己。   长风渐起,吹动大袖飘摇的黑金蟒袍,令人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他仰头看天,轻声说道:   “只因为我武道境界高深,他就要跪倒拜服?哪有这样的道理。”   云漱玉却不同意,柔声道:   “能跟随殿下是他的造化。”   自从成为劫奴后,她不仅身体是赵穆的形状——指灌输真气。   连心灵上也越靠近,对于这位年轻俊雅的十皇子,简直敬若神明。   “呵,大概只有你才会这么想。”   赵穆笑了一声,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   并未觉得赢下武安侯,即将登基九五就觉得满足,从而感到膨胀。   恰恰相反,从元皇九分之一的纪元天书里。   了解到天地大劫,诸界破灭的大危机后。   他更珍惜时间,也更珍惜世间的每一份美好。   与此同时,内心也有了一份谈不上浓厚的紧迫感。   “六大圣地操纵王朝气数,分割天下格局,这是他们不容更改的规则。”   “而我正好要继承大周天子之位,注定要与他们为敌。”   “然后,根据洪崖子所说,圣地禁止招收宗室子弟。”   “那摆在面前的道路只有两条,要么我一人挑翻六大圣地,打破万载不变的固有格局。”   “要么与大周王朝一起殉葬,日后史书上留下一个末代天子,残暴不仁,好大喜功,昏庸不堪的负面评价。”   赵穆双手负于身后,神色淡淡道:   “你觉得但凡是个聪明人,他会怎么觉得?会站在哪一边?”   “六大圣地与一朝天子,孰轻孰重?孰强孰弱?”   云漱玉秀眉微蹙,思考片刻,正色道:   “自然是殿下重于圣地,殿下强于圣地!”   赵穆面色愕然,摇头笑道:   “所以啊,你不是个聪明人。”   他为劫主。   自然知道云漱玉此言自真心,并非刻意奉承。   可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见识过自己的各种神异之处,充满信心。   换成其他人,未必如此。   六大圣地万载积威,早已深入人心。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大周只是一颗卵石,轻易就会被踏平碾碎。   赵穆若是对朝臣,对皇室宗亲,说出自己要反抗六大圣地的真实想法。   能够得到的,只会是极力劝诫和暗自嘲笑。   “不提这个,我让你从内廷十二监里选一批根骨中上的小太监,这件事办得如何?”   赵穆换个话题。   他用神秘石钟烙印道痕,有许多用不完、也用不上的基础丹药。   比如,出自龙符世界的“虎狼丹”。   哪怕是寻常人服用,都可以锤形淬体,气力大增。   而且,还会凭空生出一股虎狼的悍勇。   先从皇城大内开始培植势力。   内廷十二监大多都是旧人,对于赵穆这位新任皇储,未必能有几分忠心。   “我不想以后皇城大内,像洪崖子那等凡境八重的江湖高手都可以来去自如。”   赵穆眸光闪动,眉宇之间泛着冷意。   “我希望从此以后,这里会是一座禁地。”   云漱玉明白意思,回答道:   “已经选好了,大概有八人左右,都是不错的苗子。”   “殿下,现在可要亲自见一见呢?”   赵穆颔,回到暖阁的坐榻之上。   云漱玉退步而走,片刻后领着一帮十五六岁的年轻小太监进来。   “参见殿下!”   那八人齐齐跪下,不敢有半分放肆。   这是对于地位的尊敬和崇拜。   坐在上的那人是一位贵不可言的皇子,日后还会是统领江山的天子。   似他们这样的下人,抬头看上一眼都要被治大不敬之罪。   “你的眼光不错。”   赵穆颔,颇为满意。   这八个年轻的小太监都是眉眼颇为灵动,瞧着很会办事的那种人。   他手掌摊开,有八颗青色丹丸出现。   也没解释,直接说道:   “服下吧。”   八颗青色丹丸分别飞出,落于这些小太监的面前。   “这是殿下的赏赐!也是天大的机缘!还不快快谢恩!”   云漱玉轻喝一声。   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   那青色丹丸里蕴含有凶猛的药力,可以替人洗髓伐骨,增长气力。   这样的好东西,十大正宗都未必能随便拿出。   殿下却随手洒出,如同不要钱似的。   当真是财大气粗,不同寻常。   “谢殿下恩典!”   八个小太监也没犹豫,直接吞服下去。   赵穆随手打出数道气劲,助他们消化药力。   只是片刻!   一股股青色缭绕于人体七窍,好似蜿蜒的小蛇,进进出出,带出丝丝乌黑尘垢。   凶猛的药力如水流,冲刷全身四肢百骸。   那几个小太监气息陡然而变,那股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胆怯之意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身经百战,如虎似狼的精悍勇力。   弹指之间,赵穆便造就了八个凡境五重的一流高手。   那些小太监见识此等手段,只觉得心神震动。   他们似是不敢相信,呆呆地望着双手,感到体内好像充满着用不完的力气。   “殿下恩典,我等铭记于心!”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八人连忙磕头,只是不再自称“奴才”。   赵穆不以为意。   这是好事。   虎狼怎么会自贬为奴。   “我再传授尔等一门武功,名叫《天罡童子功》。”   赵穆鼓动气血,刺激祖窍眉心。   将八枚念头烙印武功口诀,印进小太监的精神当中。   随后,便不再理会他们,任其感悟武学奥秘。   他看向云漱玉道:   “先让他们练一练,看看成效,若是不错,再多找一批人。”   皇城大内,什么都有可能缺,唯独宦官太监不会少。   “明白。”   云漱玉点头应道。   她知道这是殿下要清洗内廷十二监,换上值得信任之人。   培养根基和势力,方便辐射自身的影响力。   最开始是大内,而后是朝堂,再是大周天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赐下虎狼丹,武道功法,赵穆望着最早清醒过来的那个年轻小太监。   “回禀殿下,我……我叫刘进。”   似是受到紫气鸿运的华盖宝伞威压,小太监说话都显得结巴。   “那他们呢?”   赵穆再问道。   “马成,高风,罗象,魏丙,丘驹,谷大勇和张弘!”   他们似是都认识,互相都说得出名字。   赵穆眼眸闪动,淡淡道:   “很好,若是练武有成,内廷十二监,便有你们的位置,若是不成,就从哪来回哪去。”   虎狼丹,天罡童子功,这才是第一步。   而后,再以黑天书的炼神之法,造出一批大内高手。   他倒要看看,一月之后,六大圣地前来观礼,能不能进得了皇城大门。 第九十一章 如虎似狼,革鼎之意   东宫。   宽阔的白玉广场上。   约莫有三四十个年轻的小太监彼此捉对厮杀,对练拳脚。   呼哈之声,连绵不绝,让人有种置身禁军大营的错觉。   “练得有模有样。”   赵穆立在暖阁上方,脸上流露赞许之色。   云漱玉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选人眼光也颇为不错。   这些小太监服用虎狼丹,修炼天罡童子功。   短短几日,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各个气力悠长,龙精虎猛,完全不输给凡境五重的筑基武者。   原本都说,十年锤形,十年淬体。   放在赵穆这里,就变成了三日炼体,五日筑基。   效果之快,令人震惊。   “这些人当中,刘进和谷大勇的进境最快。”   “距离真气外放,出百步神拳的凡境六重也不远了。”   赵穆目光犀利,只是粗略扫过,便大概判断出每个人的武道境界。   他用天子望气术辨认根骨,现最早一批的八个人资质都不错。   后面的几批稍微差点,不过也没什么妨碍。   在赵穆的设想中,天罡童子功只是起步。   等到体魄足够强壮,还有黑天书的炼神之法,古陵逝烟的《洗脉双卷》。   运气够好,说不定能养出几个先天大宗师。   “阉人本是先天之中缺少一点纯阳。”   云漱玉双手捧着金盏,呈上琼浆美酒,笑着说道:   “可殿下所传授的那门《天罡童子功》,却是把还未破身的那一口纯阳之气提炼出来。”   “练至大成,阴阳并济,金刚不坏,称得上极为精妙。”   “世人都说,太监修炼武道,终其一生只能停留在凡境八重,难以突破先天大宗师。”   “殿下却能打破常规,想前人未想,做前人未做之事,武学造诣实在令人佩服。”   赵穆接过金盏,饮了一口琼浆美酒,没有把这番奉承话放在心上。   他只是依靠各界功法,神妙丹药。   有虎狼丹洗髓伐骨,强壮体魄。   天罡童子功练出内力,蜕变真气。   再加上每日大内供应珍贵油膏涂抹全身,连续服用补益气血的药膳。   这帮小太监能有如此迅的进步,也在情理之中。   “皇城大内坐拥许多资源,培养高手其实并不算难。”   “只是说凡境七、八重以上,就要看功法、根骨和自身毅力等方面,并非人人都可成就。”   赵穆心念转动,不由想到六大圣地。   一座王朝有亿万黎民之供养,就已经豪奢无比。   那些圣地,怕是更有过之。   “紫霄宫,须弥山和上阴学宫传承万载,天下万民供养于它们。”   “简直难以想象,能够积累下来多少的金钱财富,武学秘笈和天材地宝?”   赵穆心中情绪复杂。   大周立国两百余年,各州郡县的百姓,连个人温饱尚且都很艰难。   最底层的百姓辛勤劳作,所得十之**都被地主富户所拿走。   后者再被世家门阀,当地官员盘剥索取。   如此一来,层层往上。   说到底,最后还是归于六大圣地。   “难怪他们要操纵王朝气数,每过数百年一个轮回。”   “把一切推倒重来,借此保证圣地长久稳固。”   赵穆收拢思绪。   这些天,他不止是待在东宫享受生活,等着登基大典,还要批阅中书省呈上来的奏章。   对于大周王朝的境况,也算是有了清晰的了解。   论疆域之广,大周位于神州四国之,占据天下二十六州。   其下郡县成千数万,基本都靠地方自己管理。   世家门阀,望族寒门。   利益关系盘根交错,复杂无比。   加之没有科举,选官全靠德名品评。   注重家世、行状和品级。   故而,民间有“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之说。   “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人想要改变,只可惜阻力太大,难以实施。”   赵穆感慨道。   “都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可要治沉疴需得下猛药。”   此时,他才算有些明白。   为何武安侯一心想要扫荡世家门阀,再造日月乾坤。   万载之枷锁,压在王朝、苍生之身。   实在是苦不堪言。   “革鼎!变法!”   赵穆思绪浮动,对于元皇所创出的《皇天圣典》,又有崭新的领悟。   皇天在上,一视同仁。   革故鼎新,改朝换代。   心有所悟,他所凝聚而出的三十六重至上天穹,也随之产生变化。   仿佛融入皇天之道,模糊不清的天穹忽而凝实。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   堂皇正大,煊赫浩荡。   甚至有一座若隐若现的高大门户,矗立其中,镇压虚空。   “殿下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   虽然类似的话,云漱玉已经说过许多次了。   可每每看到十皇子显露手段,她依然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我们与殿下同样都是练武,可感觉不是一回事。”   云漱玉内心之中,已经把赵穆当成传说中的谪仙,与生俱来便有神通。   否则无法解释,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上乘武功。   赵穆闭目沉思,三十六重天穹层层演化。   囊括四方八极,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此等异象,立即震动皇城大内。   白玉广场对练拳脚的小太监,齐齐仰望暖阁高处。   如见大日,如见神灵。   眼中透出敬畏与崇拜之色。   大概一炷香的时辰,赵穆才从感悟之中回过神来。   他睁开双眼,吐出一口长气。   肺腑带动气血,出雷鸣般的炸响。   “先天大宗师,无漏之身,必须把四肢百骸,周身窍穴打磨到圆满无瑕。”   赵穆摇头。   他刚才有机会突破凡境九重。   可自我感觉积蓄还是不够深厚。   于是选择再等一等。   “还有提升的空间。”   赵穆如此想道。   余光扫过白玉广场上的众多练武的小太监。   “只差一点积累就可以真气外放……既然如此,推上一把。”   赵穆缓缓起身,踏出一步。   也不见其他动作,天地仿佛缩小了一样。   下一刻,他就来到白玉广场。   黑金蟒袍大袖飘荡,猎猎作响。   “参见殿下!”   那些小太监连忙躬身,恭敬行礼。   他们当中,武道境界越高,越能感受到赵穆所散出来的天子威严。   肉眼不可见的紫气鸿运形成了华盖宝伞,如同大日当空,垂流八方。   若非有虎狼之意支撑,小太监们早已战战兢兢,跪倒一片。   “听说东宫之中把你们八人,称之为‘八虎’?”   赵穆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刘进、谷大勇等人。   后者如遭雷击,浑身颤了一下,生出惶恐。   “不用过于紧张,我没有降罪之意。”   赵穆并不喜欢称孤道寡,叫人下跪。   更多时候都用“我”做自称,没有什么皇储的架子。   当然,该要表现威严的场合,他也不会故作亲民。   “云漱玉特意夸赞过,说你们很是勤勉,日夜刻苦。”   “我观察了一下,你们几个天罡童子功的进境确实不错,算是众人之中最为拔尖的一批。”   “原本呢,我是想把你们放到内廷十二监……可现在看来有些可惜。”   “换个地方如何?”   以刘进和谷大勇为的八人,猛然拱手,弯腰道:   “我等任凭殿下吩咐!”   齐声大喝,震动白玉广场。   犹如军中悍卒,虎狼之师,散出浓烈血勇。   赵穆满意地点头,扬手弹出八道气劲,贯穿他们的奇经八脉。   阴阳二炁于瞬间走遍四肢百骸,打通周身窍穴。   滚滚如潮的真气冲破束缚,透体而出,荡起一圈圈白色气浪。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刘进眸光大炽,自觉功力精进。   握紧拳头,朝着空地轰出。   嘭!   一声炸响。   拳劲真气打出百步之远,掀起气浪震动,把一块用于练力的石锁碾得粉碎。   “凡境六重!”   长相显得憨厚的谷大勇惊喜道。   马成、高风、魏丙、张弘等人随后也有感觉,真气挣脱束缚,透体出。   剩下的小太监只觉得不可思议。   竟然就这样突破了?   “这几日里,我揣摩拳经、武经,深知武道之艰难,每一境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   刘进心思细腻,想得更深。   “可殿下只是弹指之间,便让我们完成常人数十年的积累苦功,这样的手段,几如仙佛一般。”   念及于此,敬畏更深。   看到众人突破,赵穆双手负后,淡淡道:   “休养几日,出宫办差。”   刘进、谷大勇等人连忙点头,齐声道:   “愿为殿下效死!”   太监宦官,本就是依附于皇权。   论起忠心,指不定更胜外面的朝臣。   加上赵穆赐下丹药、传下武功。   这等再造大恩,放在江湖之中,用性命偿还都不为过。   何况是大内宫廷,一群身份低微的奴才。   如今,刘进等人完全把还未登基的十皇子视为君父。   莫说办差,就是去死,也是不会皱下眉头。   “别让我失望。”   赵穆神色平淡,踏出一步。   好似缩地成寸,回到暖阁。   只留下一片敬畏、羡慕的复杂视线。   那些没有被看中的小太监,无不想着可以得到殿下赏识。   好似刘进等人一样,得到办差之权。   “殿下是想整顿……”   云漱玉似是猜到,柔声笑道:   “阉人做鹰犬、做虎狼,再合适不过。”   “对了,我又选了一批听话懂事的宫女,准备用她们做第一批劫奴。”   赵穆摆手,轻声道:   “这些小事,你自己办好就是。”   他早就把黑天书传授下去。   到时候,云漱玉既是劫奴、也可为劫主。   距离打造出一个铁桶似的大内宫廷,已经不远了。 第九十二章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又过数日。 黑龙台。 府衙之中。 鹰、狼、影、鸩四大指挥使齐聚一堂。 这些平日里威风八面,跺一跺脚都会引得朝堂震动的大人物们,彼此面面相觑,一言不。 气氛有些沉凝,安静到针声落地可闻。 约莫僵持了半柱香,这才有人说话。 “朱大人,十皇子搬进东宫都有些日子了,为何还没召见过你。” 长相憨厚的狼卫指挥使蒋恭,有些愁的问道。 众所周知,黑龙台的声威权势,全部来自于天子的信任。 否则。 一帮干情报工作的谍子、混迹江湖的武人,哪里有资格监察百官。 眼下赵穆成为皇储,却迟迟没有召见鸩卫指挥使朱俭。 大家都是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老油条,多多少少都能琢磨出几分意思。 “皇储上位,服丧守孝,安抚朝臣,整顿禁军……那么多事情要忙,没有召见黑龙台有什么奇怪。” 朱俭面无表情说道。 “我劝蒋大人多把心思用在办公上。殿下怎么做事,用不着你来教!” “啊,这……朱大人言之有理。” 蒋恭被怼得无言以对,只能讪讪笑道。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他攥紧拳头,眼底掠过一丝恼怒,按捺着情绪没有作。 “天子驾崩,又不是你亲爹、亲娘死了,至于如此做作么!” 蒋恭面上堆笑,心中却暗自犯着嘀咕。 自从天京皇城闹出那场大事后,朱俭近段时间就显得很反常。 整日阴沉着脸,好似有人欠了他几万两银子,时刻散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势。 这天子驾崩,诸位皇子皆薨,跟你有什么干系? 京城家家户户都带缟素,也没见谁真的披麻戴孝去哭丧啊! 蒋恭瞥了朱俭一眼,认定对方是装模作样,为自己邀名罢了。 “两位大人别动怒,有话好好说。” 影卫指挥使周温插了进来,打圆场道: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十皇子荣登皇储大位,不日就要登基九五,我们确实也该想些办法,凑上去表个忠心。” “那位殿下本就没什么根基,正是用人之际,怎么也不可能拒绝黑龙台的示好。” 周温表面上从容自若,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他是赤心教的细作。 自从魔门六道袭击天京皇城后。 这位指挥使大人每日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哪天被揪出来。 然后丢进诏狱,遭受各种酷刑折磨。 午夜梦回,好几次都被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苦等了几天,他尝试过再去红袖楼。 可赤心教的左使云清却避而不见,也未传话过来。 “早知道就不该上魔门这艘船!弄得现在骑虎难下!” 周温摇着折扇,恼怒地想着。 他为赤心教鞍前马后,立下不少功劳。 临了。 不仅连半分好处都没落着,还被弃之如敝履。 “怎么表?抓几个散播谣言的别有用心之人,还是扫清魔门放在天京的暗桩,以儆效尤?” 鹰卫指挥使纪良哼了一声。 自天子驾崩于花萼楼,京中有不少人旧事重提,把十皇子的那句批命翻了出来。 暗示赵穆是灾星,这才克死父兄。 甚至已经编出几歌谣,说什么黑龙吞蛟蟒,大周气数尽。 各种舆论甚嚣尘上,弄得不少人信以为真。 “该抓的抓,该拿的拿。” 朱俭面色凝重。 他的心情与周温差不太多。 本来效忠于武安侯,幻想着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可却没有料到十皇子半路杀出,一举扫清魔门,抬手镇压赵恺,成为主宰大周气运的那条真龙。 这样的变化来得突然,也令人措手不及。 诸多后手都未来得及施展,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朱俭叹了一声,收拾心情,沉声道: “一月之后就是登基大典,我不想再听到天京有人议论十皇子。” “不管那位殿下用不用得上黑龙台,我们都要做好分内之事。” 蒋、周、纪三人神色肃然,心头微凛,点头称是。 大厅之内,复又归于沉默。 大周的局势岌岌可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一月之后,六大圣地赶来观礼。 这个消息已经通传天下。 许多人都在揣测。 是不是大周王朝得罪了圣地。 “山雨欲来啊。” 朱俭眉头拧紧,他知道更多内幕,故而更加忧心。 大周没了侯爷,也不知道那位殿下能不能顶得住圣地怒火。 如今十皇子气运如虹,紫霄宫可能不会出手。 可人之气数、运势会有衰竭,尤其是一朝之天子。 国运动荡,牵连自身。 若是大周二十六州掀起烽烟,各路反王呼啸肆虐。 那位殿下又该如何? 他一人居于深宫,即便亲自镇压,恐怕也是分身乏术。 朱俭越想,越觉得大周气数凋敝。 纵然有真龙出世,也难以翻身。 “今日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大厅气氛沉凝,待着也没意思。 蒋恭随口说了一句,准备起身离开。 他瞧了一眼面色冷肃的朱俭,冷哼道: “无非是陛下养的一条狗,现在没了旧主,看你还能得势到几时?” 十皇子即将登基大位,自然要启用新人。 蒋恭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颇有机会。 “我去逮几个去丢进诏狱,看还有谁敢造谣生事。” 纪良磨了磨指甲,阴柔脸上荡起一丝笑意。 “顺路,同行。” 周温接了一句,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气。 “那就都散了吧。” 朱俭摆手道。 四位指挥使各怀心思,正要分道扬镳之时。 嘭! 一声巨响惊动黑龙台。 像是有人踹动大门。 不用几位指挥使号施令,身着玄鱼服,腰跨绣春刀的黑龙台卫士一拥而出。 “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黑龙台府衙闹事!” 脚步声,大喝声,拔刀声,几乎连成一片。 “咱家奉皇储之命!手持兵符!凡有拦路者,皆以谋逆抗旨大罪论处!” 坐于大厅的四位指挥使,听见一道中气十足,阳刚无比的嘹亮声音。 皇储? 兵符? 蒋恭和周温先震了一下。 他们对视一眼,大步迈出,走至中庭,看到披甲带刀的卫士围成一圈。 长刀出鞘,寒光四溢。 立在中间的是一个内侍袍服的年轻宦官,神色淡然,毫不畏惧。 此人身材高大,凭空有股血勇之气。 若非面白无须,加之穿着打扮。 乍看之下,完全瞧不出是个太监。 “咱家倒要看看,黑龙台到底是听皇储的任命,还是服指挥使的调遣?” 气度昂然的刘进,手握兵符令牌,环视众多抽刀卫士。 凡境六重的护体真气震荡四周,带起“呜呜”风声。 “好深厚的功力!” 周温眯了下眼睛,略有疑惑。 皇城大内什么时候出了一个生面孔? “这位公公不知是什么品级?分属内廷十二监何处?” 蒋恭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对方,视线紧盯着兵符令牌。 “咱家为东宫办差。” 刘进斜睨了一眼,故意装出一股傲气。 “皇储殿下有何吩咐?” 蒋恭笑问道。 “黑龙台四大指挥使,即刻革职查办。” 刘进白净的面色抽了一下,淡淡道: “鹰、狼、影、鸩四卫,暂时由我接管。” 此言一出,如巨石落于平湖。 砸出大片浪花,引得众人哗然。 “皇储殿下要革我等的官职,总得有个说法吧。” 适才还笑吟吟的蒋恭,像是杂耍艺人表演变脸一下,瞬间就阴沉下去。 他还想着怎么示好表现,谋求上位呢。 结果没想到,晴天霹雳直接轰下。 革职查办,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蒋指挥使,你这话问得未免让人笑。” 刘进眼中透出轻蔑之色,理所应当道: “殿下金口玉言,乾纲独断!” “既然说要革职,那便肯定是各位大人办事不力,活该受罚,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莫非,尔等还想抗旨?” 说到最后,刘进运起真气,内侍袍服充盈鼓胀。 精纯无比的童子功力,好似一只无形大手搅动风云。 轰! 气浪翻滚,汹涌澎湃! 围在身边,抽刀披甲的黑龙台卫士。 受到那股铜墙铁壁似的真气冲击,一个个东倒西歪,摔飞出去。 “好胆!伤我黑龙台的人!” 蒋恭挥动大手,屋顶楼上猛然窜出数十条黑影。 劲弩上弦,强弓拉开! 仿佛下一刻,只要刘进有任何妄动。 就地射杀,绝不容情! “蒋指挥使,你这可就是抗旨了。” 刘进笑眯眯道。 见此情况,他反而把兵符令牌收了回去。 也就在这时候,门口显出七道同样穿着内侍袍服的人影。 个个都是气血如炉,阳刚威猛。 “都是凡境六重……” 蒋恭脸色难看无比,心中生出惧意。 皇城之中,何时多了这些高手? “不瞒你说,蒋指挥使,咱家出宫之前,得了皇储殿下的口谕。” 八道人影立于庭院,刘进站在中间,桀骜道: “若有不服者。” “杀!” “若有抗旨者!” “杀!” “若有拒捕者!” “杀!” 三个杀字,如剑锋直指眉心,透无尽寒意。 另一个同样长得高大,相貌显得朴实的年轻宦官附和道: “总之就是一句话,我等有便宜行事之权。”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第九十三章 宦官之权,皇储之命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如重锤般敲打在蒋恭的心头上。   他阴着脸,看向出声的那个年轻宦官,咬牙问道:   “不知道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对方昂挺胸,顾盼之间如虎狼一般,有股慑人的气势。   腰间跨刀的年轻宦官,双目爆绽精光,高声道:   “咱家谷大勇!奉皇储之命,为东宫办差!”   “指挥使若有什么不满,等脱了这身官袍,摘了那把绣春刀,可以让士林之中的清流言官参我一本!”   插播一个app: 完美复刻追书神器旧版本可换源的app—— 。   瞧见这个自称“谷大勇”的年轻宦官,气焰如此嚣张。   蒋恭不禁咬牙切齿,拳头攥紧。   反复思量,却还是按捺住了。   他想退一步,可舍不得权势。   想进一步,又没那个胆子。   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十皇子即将登基九五,正缺几个不长眼的人物杀鸡儆猴。   要是自己公然抗旨,触怒未来的天子。   恐怕下场更加凄惨。   “周大人,你怎么说?”   蒋恭想了半刻,还是把问题甩给同为指挥使的周温。   眼下黑龙台四大指挥使都要被革职查办,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了这层身份,以往他们打压、逮捕、构陷过的那些朝中大员,门阀中人。   怕不是要使劲报复,整死自己!   无论如何,指挥使的位子都不能让出去!   让了,就是一个死字!   “几位公公,黑龙台自成立以来,只听天子之命。”   周温皮笑肉不笑,搬出大周律法。   “皇储的登基大典还有一月之久,这个时候撤我等的职,却是有些……不合规矩。”   刘进看也不看蒋、温二人,笑容淡淡。   他双手藏在袖袍里,轻声叫出几个名字:   “高风!马成!”   “罗象!魏丙!”   立于庭院的八道身影,猛地弹出四条。   他们脚下一跺,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   劲力贯穿周身,踩碎坚硬的长条青石。   唰!唰!唰!唰!   那四人冲天而起,直奔屋顶楼上的劲弩弓手。   “规矩?记住了,几位指挥使大人!在大周王朝!皇储殿下的意志,就是最大的规矩!”   刘进声如洪钟,震动庭院。   “放箭!放!”   周温闻言面色泛冷,大手一挥。   黑龙台本就是四大指挥使的一言堂,几乎是下意识地,那些手持劲弩、强弓的卫士,便松开机括、开弓射杀。   冰冷的箭头如瓢泼大雨,兜头洒落,笼罩庭院众人。   “周指挥使,咱家佩服你的胆色!”   刘进也沉下脸来,大喝道:   “不必留手,格杀勿论!”   高风,马成两人腾空而起,张开护体真气,连续拍出七八掌。   如怒浪排空,气流搅成一团,好似刀剑加身,迸出去。   挡在前面的半蹲弩手,当其冲就被撕裂开来。   血肉之躯像一张薄纸,轻而易举便让浑厚掌力打成肉泥。   罗象,魏丙运使真气,犹如身披铁衣,劲弩强弓穿之不透。   天罡童子功的强悍之处,显露无疑!   四人冲到屋顶楼上,似虎入羊群,无人可挡。   “杀人不眨眼!这帮阉人怎么能有如此强悍的血勇之气?”   周温神色错愕。   他想不通。   没有数年的培养,于战场上出生入死,百战而归,哪里能养出这样的虎狼之士。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庭院里便飘荡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   人头滚落,掉到周温、蒋恭的面前。   轰隆!   电光刺破阴云,雷声碾过天穹。   像是漏了一道口子,大雨倾盆而下。   “两位指挥使大人,是咱家亲自动手,还是你们自己脱下官服,束手就擒?”   刘进撑开真气,雨点顺着袍服滑落,丝毫没有打湿身体。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几位公公,真要步步紧逼吗?”   蒋恭面露狠色,铿锵一声,拔出腰间的绣春刀。   “哈,你这等货色是怎么坐上指挥使的?”   刘进冷笑一声,语气充满轻视。   “日后……怕是没有什么日后了!”   “蒋大人,且不说你收受贿赂,背地里购买宅院,强占被抄家的官宦小姐……这种种恶事!”   “就是你眼下抗旨不遵,忤逆皇储的行为,就够一个下放诏狱,秋后问斩了!”   不等蒋恭辩解多言,刘进又看向周温,意味深长道:   “至于周大人,你的那些破事,想必也不用我多说。”   “红袖楼,天香阁……等咱家掌了权,要便是查封它!”   周温内心巨震,瞳孔一缩。   几乎想也未想,脚步直接后退急掠,就要破窗而走。   蒋恭那个还好,只不过犯了糊涂,说不定有转圜余地。   可自己勾结魔门,此等大罪,别说问斩。   先走一遍诏狱八十三道酷刑的流程,挖空肚子里的消息再说。   到时候,能落个痛快死法就算不错了。   “周大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刘进叹息一声。   静立不动的丘驹,身形闪过,快若残影,掠进大厅。   五指张开,气劲转动,产生一股强劲的吸扯力量。   感受到笼罩而下的气场牢笼,周温神色骇然。   这帮年轻宦官莫非也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习武了?   此人一身功力精纯浑厚,远同级。   而像他这般厉害的人物,竟然还有七个!   十皇子不声不响,瞒天过海,培养出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当真是好手段!   周温心神震动之间,全身真气沸腾滚动。   好似鞭炮猛然炸开,挣脱丘驹所布下的气场牢笼。   撞开窗户,奔逃而走。   嘭!   下一刻!   拳掌相交!   这位影卫指挥使倒飞回来!   “魔门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朱俭面无表情,大袖甩动,闪身从窗外出来。   他也不看双眼睁大,满脸怒容的周温,冲着刘进等人拱手道:   “皇储有命,不敢不从。”   “黑龙台四大卫,自今日起便由几位公公掌权。”   朱俭取下腰牌、令牌、各处重要库房的钥匙。   然后脱下那身玄鱼袍服,摘掉佩刀。   “朱大人是个聪明人。”   刘进还礼道。   “对了,纪指挥使你怎么说?”   谷大勇,张弘,自屋顶楼上跃下的马成、高风。   加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刘进,五人隐约成掎角之势,围住纪良。   纪良此人,乃是黑龙台第一高手。   若非武功品质残缺,体魄打磨不够圆满,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需得认真对待!   “纪某忠于大周,忠于天子,自问没有做过什么错事。”   纪良冷哼一声,同样把腰牌等物交出来。   “不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刘进脸上仍旧带着笑,轻声道:   “诸位大人不必想得太坏,眼下正值多事之秋,黑龙台责任很重。”   “皇储殿下这样做,也是迫于形势。”   随后,他挥了挥手。   其余人等便把呆立不动的蒋恭,倒地不起的周温。   还有束手就擒的朱俭、纪良,统统制服,戴上枷锁。   刘进满意地点头,转身走到庭院台阶。   众多黑龙台卫士已经把门口,走廊,各处围得水泄不通。   他怡然无惧,一手高举着令牌,鼓足真气,吐气声:   “自今日起!”   “黑龙台由我等接管!”   “监察百官,镇压江湖!”   “但有违逆者,先斩后奏!”   “话,我已经扔在这儿!”   “谁有异议,可以直言!”   鸦雀无声,一片静默。   足足过了半柱香,刘进方才收起兵符令牌。   双手抱拳,面向皇城,正声道:   “既然没有想法,那就开始办差!”   “缇骑何在?”   一道人影越众而出,披乌黑鳞甲,腰跨绣春刀。   单膝下跪,拱手道:   “黑龙台北镇抚使6剑星!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刘进双手负后,揣在袖袍里,淡淡道:   “先给咱家封了红袖楼!捉拿魔门贼子!”   “皇储殿下说了,他不想再看到天京城中,再有任何一个以武犯禁的江湖中人!”   “若有犯者,无门无派,悬城门!有门有派,登门传!”   “尔等,可明白了?”   脸颊瘦长,眉骨有刀疤的6剑星浑身一震,似是不敢相信,猛然抬头。   天京城中,大大小小,数得出名字的江湖帮派足足有二三十个。   倘若全部肃清扫荡,恐怕会惹出不小的动静。   “嗯?6镇抚使,你没听明白?”   刘进自有一股如虎似狼的精悍气势,只是略微露出半分,便显得骇人。   “下官遵命!”   6剑星连忙低头,应声道。   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浸湿衣袍,也浑然未觉。   “谷大勇,魏丙,张弘,高风,你们也跟着过去。”   刘进点了几个人,他因为深受皇储殿下的赏识,在八虎之中地位非同一般,算是领头羊般的角色。   皇城,天京,大周,天下四十九州……殿下要做皇朝之主,哪里会容得下那么多草莽龙蛇。 第九十四章 真龙出行,风雨相随 轰隆!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赵穆坐于云舆之上,往藏书宝库,藏兵武库而去。 前有禁军开道,后来宫娥提灯。 任凭外面雨势猛烈,丝毫进不去鎏金车辇垂落下来的层叠纱账。 “殿下,黑龙台建成两百年,头上除了天子,无人可以管辖。” 车辇宽敞,四面撑着华盖宝伞,云漱玉跪坐一旁,仔细地拨弄着铜炉里的瑞炭。 “温、良、恭、俭四位指挥使,未必舍得让权。” 赵穆靠在软椅之上,双眼似睁非睁。 自他成为皇储以后,天命加身,万民皆知。 丝丝缕缕的香火愿力如泉水涌现,化为一道黯淡光圈。 “《未来无生经》的玄奥,需得再揣摩一段时间。” 自从学会这门无上经文,赵穆炼神的进度提升极快。 时刻打磨念头,壮大神魂。 如今,眉心祖窍共有三千六百二十四颗璀璨念头。 晶莹剔透,不染尘埃。 若是将之化为武道意志,镇压敌手,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也未必挡得住。 “他们舍不得又如何?我早就对刘进、谷大勇等人说过,许他们先斩后奏之权。” 过了少许,赵穆缓缓睁眼,声音淡淡: “服用虎狼丹,有如虎似狼之血勇,悍勇。” “想要夺权,就要强硬。” “杀人、见血,都是常事。” “鹰、狼、影、鸩四位指挥使要是不识趣,死就是了。” “倘若黑龙台敢闹事,那也跟着一起陪葬。” “革故鼎新……本就是打碎旧有的一切,重建新的秩序。” 云漱玉把铜炉盖好,明眸微微闪动。 她最近越觉得,殿下不止有股威加四海的天子之气。 隐约之间,还透出神圣的意味。 仿佛高端云端,冷眼俯瞰有情众生的诸天神灵。 “真龙聚势,乘风而起。” 云漱玉收敛杂念,温婉笑道: “殿下要扫荡天京城内的江湖帮派,可能会引出不少高手。” “刀剑盟,灵鹤观,金沙帮,银钩坊……这几家最大。” “往下数,还有三教九流,入不了殿下法眼的各种杂鱼。” “诸如黑虎堂,断刀门之流。” 赵穆颔,似是赞许云漱玉做足功课。 别看此女并不出宫,可却自有消息渠道,灵通无比。 对于这个,他并不在意。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更何况云漱玉还是劫奴,不可能反叛。 哪怕她与前朝余孽有联系,也没什么所谓。 能给自己办事就好了,私心、公心计较太多,意义不大。 “刀剑盟的大当家骆玉龙,还有灵鹤观的云尘子,都是凡境七重的龙象高手。” “云蒙使团入京,夜叉王摩罗城门挑衅,他们还被黑龙台请来助拳。” “金沙帮和银钩坊,这两家差了点意思。” “帮主、坊主也就是凡境六重,放在江湖上勉强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个做漕运和走私,一个开赌场和妓馆。” “暗中结交了许多朝臣,背后更有世家门阀的影子。” 赵穆漫不经心,眸中神光游动。 他一边听着,一边感受雷霆行于天穹,风雨于云端的天地威势。 渐渐地,竟能体会得到。 自身与皇城、天京、乃至于大周,似乎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仿佛亿万苍生的气数,偌大王朝的国运,都系于一人。 “盖因我还未登基,这一丝联系显得很弱。” 赵穆若有所思,明悟道: “等受到天地承认,皇道龙气加身,那时候大周与我,便成了一体。” 云漱玉见到殿下有些分神,便住口不再讲下去。 武道境界抵达先天大宗师,意与天合,偶尔会进入到一种玄之又玄的领会意境。 她自然不会干扰,默默地守在一旁。 “那些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赵穆也没沉浸多久,就从个人气数和王朝国运的思考中回过神来。 “虽然说,刘进、谷大勇等人目前只是凡境六重。” “可守备天京的神机营,卫戍皇城的二十六卫,共计二十万兵马皆可以任我调动。” “凡境七重,龙象高手,能挡得住几波劲弩强弓,铁骑冲锋?” “只要不是先天大宗师,统统镇压!” 赵穆之所以要扫荡天京城内的江湖门派,一方面是为了整顿;另一方面是为了示威。 近日,他批阅奏章得知。 大周漕运、盐铁生意,诸多帮派都有渗透插手。 国之命脉,岂可假手于人! 这一点,赵穆不可能容忍。 更有甚者,像金沙帮、银钩坊那等货色。 专门趁着饥荒灾年,低价买卖人口,充作仆役、娼妓。 连云中居、混元道那样的正宗,都跟着搅合进去。 曾有地方官员上书禀报,结果没过几天,满门遭了劫匪。 这些人间凄苦,世道险恶之事,根本无法直达天听。 赵穆都是从刘进、谷大勇等人口中无意得知。 他们之所以会进宫,便是被人牙子用几串铜钱买了,转手卖到大内。 略微思忖,他就决定拿这些无法无天,轻蔑法度的绿林豪雄,江湖武人开刀。 “治沉疴需下猛药!我时常冥思苦想,到底如何才能变法,改革。” 雷声隆隆,电光炽亮,映得端坐于云舆车辇上的年轻皇储有些冷酷。 “后来渐渐想明白了,唯有杀人,方能再造乾坤,重塑皇朝!” “草原蛮夷,屡次犯边,奸淫掠夺,该杀!” “江湖宗派,以武犯禁,不遵王法,该杀!” “世家门阀,兼并土地田产,垄断进身之阶,也该杀!” “还有六大圣地……压榨四十九州,天下万民,最应该杀!” “唯有杀得流血漂橹!杀得蛮夷胆寒!狂徒心颤!窃国之贼惶恐不安!圣地门人哀嚎遍野!” “这个世道便就好了,便就干净了。” “你说,是也不是?” 云漱玉浑身打了个激灵,颀长脖颈缩了缩,脸色微微白。 她只感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好似尸山骨海,吞没自己。 若非修炼黑天书,凝练精神,恐怕会被吓昏过去。 “杀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殿下简直如同古之天子,威严隆重!” 云漱玉也曾饱读圣人经典,知晓治国道理。 有君王施以仁政,轻徭薄赋,宽厚待民。 有君王施以德政,约束自我,以身作则。 但却从未听说,哪个天子以杀治国,以杀治世。 可偏生云漱玉听了这话,竟然觉得很有道理,挑不出什么错处。 世家门阀盘根错节,利益复杂。 江湖宗派三教九流,不服管教。 六大圣地威压天下,操纵王朝气数。 这一层层好似细密罗网,让历朝历代有雄心、有理想的天子腾不出手脚,难以施展抱负。 倘若像殿下所说,杀穿这个腐朽的世道! 杀得这些人噤若寒蝉! 杀得这些人肝胆俱裂! 岂不就是肃清寰宇,天下太平? “风雨雷动,兴之所至,说了一些……心里话,你也别害怕,只当没听过便是。” 赵穆转而笑了笑,收敛面上的冷酷,换成温和表象。 “书库、武库可到了?” 云漱玉恢复心神,轻声细语道: “快了。” “过了这座宫殿就是。” 赵穆点头,他成为皇储以后。 大内各处,皆可去得。 数日下来,烙印提取到不少好物。 今天所幸无事,特地来皇家书库、武库,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殿下,到了。” 大约过了片刻,云舆车辇落下。 华盖宝伞,布缎小凳,似乎生怕赵穆淋到雨一样。 “撤了。” 他摆手。 虽然有居移气养移体的说法,用礼仪养天子之气,也是正道。 可赵穆向来不喜繁文缛节,一切从简就好。 “门外候着,我自己逛一逛。” 沉重无比的朱红大门缓缓敞开,年轻的皇储阔步走进。 没过多久,他就感到识海之内的神秘石钟震动不已。 “您来到了书库,提取到了《易筋经》!” “是否烙印?” …… “您来到了武库,提取到了紫雷七击!” “是否烙印?” 第九十五章 黑级浮屠,雷刀何处寻   “书库,兵库实为一体,各自道痕却有不同,反倒让我平白烙印两次。”   赵穆独自立于屋梁挑高的宽阔大殿内,动念之间便把两门武学刻于心间。   “只能说是意外之喜,令人分外开心。”   金光如流水荡漾,充盈着无边无际的识海空间。   居于中间的神秘石钟微微震动,仿佛勾连着无穷世界。   混沌初开似的古老气息,化为丝丝缕缕的朦胧清光,笼罩而下。   转瞬之间,玄奥浩瀚的武学精义便灌输进来。   “竟然还是港漫版本的《易筋经》。”   赵穆眸光闪动,似是有些惊喜。   神秘石钟点明来历,这门武功出自“龙虎门世界”,与“九阳神功”并称为至高绝学。   常有“九阳神功惊俗世,君临天下易筋经”的说法。   其特点就是使人体全身经脉连续宇宙磁场,以外力化为内力,源源不绝,予取予用。   自身功力越高,所吸取的天地精气越强。   练到大成,可以说无穷无尽,生生不息。   “听起来有点像凡境十重,武道人仙所达成的‘身化天地’,举手投足都是煌煌天威。”   赵穆思忖道。   凡境十重,武道极致。   便是以己心代天心,以己意化天意。   搬山倒海,捉拿星辰。   那等仙佛一流的无上神通,都不再是虚妄。   “这门强化版的少林寺神功,博大精深,刚柔并济,中正平和……”   赵穆从武学烙印当中,提取到几个关键词。   《易筋经》所产生的真气具有极强的包容性,可以适应其他性质的众多武功,有化用万物的神奇效用。   “除去自己修炼,还可以传授给小原。”   赵穆如此想道。   弟弟赵原所修炼的武功,乃是大周皇室的不传之秘,《穹天圣典》。   也就是元皇武学的删减版。   皇天之道,只适合当世真龙,在位天子,无法传授于他。   至于其他的武功,起手难度都颇高。   没有几分气运和际遇,并不容易大成。   例如,《明神武典》、《藏密智能书》、《翻天三十六路·奇》等等。   非有大毅力者,难以入门。   别看赵穆做起来很轻松,可他能有今日之成就。   虽然说离不开自身的努力,但是也有一部分源自于神秘石钟的功劳。   换成弟弟赵原,没有类似际遇,未必能成。   “眼下还未登基,日后若是组内阁,管辖六部,统率二十六州,大大小小的政务都要处理,每日奏章如雪花片,实在耽误精力和时间。”   相比起一人专政,独揽大权,赵穆更倾向放权给下面人。   若有赵原帮着分担,他会轻松许多。   所谓皇朝,乃是集天下四十九气运于一身。   除去当世真龙,统率群臣。   也要有各路人杰,辅佐治理。   弟弟赵原值得信任,且命格尊贵,必然会有一番大作为。   肯定要好好培养!   “起步容易,上限还高……当真是不错。”   赵穆体悟着《易筋经》其中奥妙,感慨道。   这门达摩祖师所创出的盖世神功,总共化为七大周天,也叫七级浮屠。   分别是,第一周天、第二周天、红、黄、蓝、白、黑。   前面两重阶段,颇为容易。   后来才越艰深,需要磨练和感悟。   至于黑级浮屠之后,传说之中的“无间之境”,那就另说。   “我看看能冲击几重阶段。”   赵穆自觉积蓄深厚,打算试一试《易筋经》七大周天的修炼难度。   “易者,阴阳之道也……”   “弄壶中之日月,搏掌上之阴阳……”   “所以为虚、为实,为刚、为柔……”   含义深刻的经文流淌于心中,赵穆运动真气,呼吸之间,变化无穷。   《易筋经》第一、第二周天,乃是开通全身经脉血脉,感应天地的元磁精气。   从而达到气血通畅无阻,精力浑圆雄厚的地步。   果不其然。   赵穆这才稍加修炼,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已入门。   他本身就是凡境八重的身边高手,精神敏锐,灵觉过人。   只需要放开心神,天地之间的元磁精气,就如同滚滚浪潮。   争先恐后涌进丹田气海,填充周身窍穴。   “竟如此简单……”   赵穆运转数个大周天,十万八千毛孔齐齐张开,吞吐精气的力度再次加大。   呜呜!呜呜呜!   那肉眼不可见得的元磁精气,好似凝滞实质,带动一条条气流,肆虐于皇家宝库。   随着功力越深厚,猎猎风声变为汹涌怒浪,充斥于每一寸空间。   轰隆隆!   气机变化,引来天人交感。   电闪雷鸣,愈猛烈!   立于皇家宝库,朱红大门之外的禁军甲士,太监、宫娥只觉得心神动荡,好似被天威吓到。   一条条气流长龙腾空怒啸,卷动风雨,掀起飓风,搅得等候的车队人仰马翻。   “以自身之意志,拨转天道之意志”   云漱玉退出数十步,里面气机汹涌,威压深重。   她甚至靠近不得。   轰隆隆!   雷光如狂蛇,阴云翻滚不停,仿佛天穹都要压塌而下。   身处于皇家宝库,修炼易筋经的赵穆,却是浑然不觉。   他已经一鼓作气,冲击到第四周天,黄级浮屠。   气脉逆行,犹如万箭穿心。   肉体煎熬,精神折磨。   可对于早已抹杀痛苦的赵穆,没有半点妨碍。   突破!   周身窍穴化为大大小小的天地磁场,吸引着元磁精气。   雄浑能量化为热流,游走于四肢百骸。   第五周天!蓝级浮屠!   呼哧!呼哧!   赵穆吸气、呼气,如若雷鸣。   全身肌肉被元磁之力挤压绞缠,已经臻至圆满的强横肉体。   粘稠如水银汞浆的气血冲刷,虬结似龙的肌肉拧紧,还未力就把空气震荡出涟漪。   倘若有人见到这一幕,恐怕会以为赵穆是什么太古凶兽,蛮荒异种。   元磁之力渗透全身,连最微小的粒子都没有放过。   身着黑金蟒袍的赵穆感知自身变化。   肌肤更为细腻,如白玉雕刻。   躯体匀称,散出完美的意味。   这一刻!   他不再是凡人,而恍如神灵!   “还有余力!”   赵穆沉浸于连续突破当中,心神冥冥之中与天地融为一体。   第六周天!白级浮屠!   汹涌无比,铺天盖地的磅礴精气,直接被吸扯进入窍穴。   整个皇城!   不!   覆压八百里的天京雄城,此刻掀起一阵浩浩长风。   天地精气像是被抽空,带动气流,化为长龙,向着皇城飞去。   一时之间,满城惊动!   无数现于明处,或者隐于暗处的江湖高手,纷纷震惊,目瞪口呆。   只见成百上千的气流长龙腾空而起,如同行云布雨一般,张牙舞爪,昂朝天。   “太惊人了!”   “这简直……好像万龙朝拜一样!”   “真命天子啊!此等异象,可不是什么灾星能弄出来的!”   “千年以降,大周莫非要出一位圣人了!?”   “……”   纷涌而去的气流长龙,形成朝拜之景象,引得众人产生联想。   “洪崖子说那十皇子不过凡境八重……天人交感,这分明是一位先天大宗师!”   坐于万隆记酒楼的尹璇玑,错愕之下,“啪”的一声,捏碎手中的酒杯。   “紫霄宫到底生何事,怎么还没传回讯息?难不成还有变数?”   这位圣地门人似是有所感应,心血来潮。   眉宇之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   “第七周天,黑级浮屠!”   磅礴浩荡的元磁精气,充塞于周身经脉、窍穴,将之化为人体小天地。   隐约之间,与外界大天地相互勾连。   “只能达到这一步了。”   耗费数个时辰,赵穆一口气冲破七大周天,达到易筋经大成境界。   黑级浮屠之后,还有四个小阶段。   三间战纹,二间战纹,一间战纹。   以及被达摩祖师封印的“无间境界”。   “力有未逮,徐徐图之。”   赵穆也没强行追求至高圆满,眼眸神光如电,化为实质扫荡出去。   沉重厚实的朱红大门,顷刻间被破开大洞。   而后,轰然倒塌,溅起烟尘。   他再踏出一步,坚硬如铁的金砖地面,直接塌陷下去,出哀鸣之声。   “力量提升太多,有些控制不住。”   赵穆立于原地,稍微调整呼吸。   神光内敛,气机潜伏。   很快就恢复正常。   “殿下……”   朱红大门垮塌而下,云漱玉闪身进来。   “不要大惊小怪,武学有所精进罢了。”   赵穆洒然笑道。   云漱玉愣住。   她曾学过《天数论》三篇,气机感应之下。   瞬间看出,这位年轻皇储龙行虎步,风云相随。   已然是大势加身,无可撼动。   形成了“真龙乘云,腾空九霄”的至大格局。   “金砖都被踩裂了。”   云漱玉再瞥一眼皇家书库的地面,两尺见方的厚实大砖,像是被蛟龙践踏,粉碎绽开。   所谓“金砖”,并非纯金打造。   而是一种工艺繁琐,造价高昂的特殊方砖。   因其坚硬如精铁,故而以“金”称之。   “只可惜没有雷刀,那霸绝天下的紫雷七击,不能挥全部威力。”   赵穆走出皇家宝库,殿外云收雨歇,天光清朗。   好似寰宇涤荡,为之一清。   “黑龙台那边可有传回消息?”   赵穆双手负后,御风踏空,坐进云舆。   “查封了红袖楼,扫掉几个魔门的暗桩——洪崖子倒也没有隐瞒。”   云漱玉紧随其后,跟着进入车辇。   “先拿赤心教开刀,是帮他洗清嫌疑。”   赵穆语气淡淡,轻声道:   “整肃其他帮派,可有什么阻碍?”   云漱玉微微垂,如实说道:   “黑龙台一刻钟前回讯息,说金沙帮和银钩坊不愿束手就擒,纠结数百帮众,对抗王法。”   赵穆面无表情,似是不甚在意,摆手道:   “扫黑除恶期间,居然还敢对抗国家机关,暴力抗法……真是不知死活!”   “告诉刘进和谷大勇,不用审了,全部处斩。”   云漱玉娇躯微颤,点头道:   “谨遵殿下口谕!” 第九十六章 马踏堂口,就地处决   金沙帮是天京屈一指的大派,主要经营漕运、盐铁生意。   只说日进斗金,那都算是看轻了。   除去立在开元门辅兴坊,靠近泊船码头的总堂口。   下边还有二十八个分堂口,帮众数千人。   要是把船工、杂役,讨生活的苦力一起加上,妥妥有五六万人。   此等势力,放在龙蛇混杂的江湖里已经是庞然大物。   帮主寇开山,正当壮年,绰号“九江龙王”。   他跟大江盟的“混江龙王”曲阎,被视为一北一南,两条翻江倒海的蛟龙。   也是水道上的两尊大佛。   但凡商队,常年走货,没人敢得罪。   “镇抚使,我们真去扫了金沙帮的总堂口?”   6剑星带队,骑在高头大马上,身边有个年轻千户靠了过来,压低声音道。   “要不然弄几个分堂口,就当是应付差事算了。”   金沙帮主寇开山的武道修为,虽然只有凡境六重,算不了什么。   可帮内有几位花重金收拢的凡境六七重高手,不好对付。   加上本身背影够硬、够深,寻常人物,根本动不了。   黑龙台若是真的扫了总堂口,且不说能否成功。   光是得罪那几家门阀,触动世家利益,恐怕就没什么好下场。   镇抚使、千户、百户,都是底下办差的喽啰。   比不了四大指挥使能上达天听,让人忌惮。   到时候出了事,丢出去背黑锅的替罪羊,照样还得是自己这些无名小卒。   “住口!”   6剑星额角跳动了一下,厉声呵斥。   电光刺破长空,映得长街雪亮。   “你以为黑龙台还像之前?没见到几位指挥使都被拿下了?”   “这个时候想着阳奉阴违,何其愚蠢!”   “沈盛,你不要脑袋!我还要呢!”   听到6剑星勃然大怒,那年轻千户吓得缩了缩脖子。   眼中露出几分畏惧,顿时不敢再出声了。   “以前咱们收金沙帮,收银钩坊的孝敬,那是因为指挥使这样做,上行下效,大家都收钱,你却不收,显得清高,还怎么跟同僚交际?怎么为上官办事?”   6剑星语重心长,教导道。   豆大的雨点砸在鳞甲上,带起一串水迹。   “可现在不一样了,那几位公公奉皇储之命,说要肃清天京帮派!”   “我要是再顾念这着情分,再想收银子,怕是明天就得去诏狱陪几位指挥使了!”   年轻千户心头微凛,立刻明白严重性。   只是他仍是疑惑,为何那位皇储要大张旗鼓,拿帮派开刀?   以前天子登基,也只是朝堂震动,几度换血。   与黑龙台没有半分关系。   怎么忽然之间,平日威风八面的指挥使就被捉拿下狱?   名声在外的金沙帮也惹了大麻烦?   “以后说话注意点,做事要稳重,别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要不是看在你姐姐恳求的份上,我才不会让你进黑龙台!”   6剑星狠狠瞪了自家小舅子一眼,用刀鞘拍马,急而行。   在他身后,是约莫百人的黑衣缇骑。   披乌鳞甲,跨绣春刀。   气氛肃杀,充盈长街。   不多时,6剑星就领着缇骑冲到金沙帮总堂口。   才过明堂街,便有人通报去了。   收到消息,金沙帮的副帮主冯献安连忙迎了出来。   这人年纪四十左右,一身儒生长衫。   长得很文气,不像是江湖人,反倒像个教书先生。   “6大人,是什么风把你这位贵人带过来了?”   冯献安摸不准来路,脸上堆着笑。   往常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黑龙台才会上门,索取孝敬。   今天是怎么了?   搞出这样的大阵仗?   冯献安还不清楚黑龙台内部的变动,也没多少警惕的意思。   金沙帮家大业大,背后有人。   这些年来各处打点,疏通关系。   中书省六部大员,几人没收过孝敬?   哪怕好事的清流言官参上几本,折子也未必能递到御书房的桌案上。   故而,冯献安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他笑呵呵道:   “这糟糕的天气,大风大雨,6大人不妨进来喝杯热茶,去去寒意。”   “也让其他兄弟们歇歇脚,休息一下,如何?”   6剑星面无表情,雨水顺着纱帽带子滑了下来。   他没有下马,俯视着往日还算聊得来的冯献安,沉声道:   “金沙帮寇开山,私结武装,非法聚众,干涉国家政务,贿赂朝廷命官……更兼掠夺人口,买卖奴隶,共计三十五条大罪!”   “按大周律法,即刻捉拿!”   “若有反抗,就地击杀!”   6剑星强装镇定,按照那几位公公早已拟好的诏书内容,一字不差大声念出。   他是凡境四重,鼓动内力,带动肺腑气息。   使得声音穿透堂口大门,传进五进五出的大院。   鸦雀无声!   一片死寂!   冯献安本来撑着伞,一副气度从容的样子。   听到6剑星所说出的条条罪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6镇抚使,我家帮主与蒋指挥使……”   冯献安抬头,冷眼觑着不知了什么疯的6剑星,提醒道。   “别浪费时间了。蒋恭已经被捉拿下狱,寇开山跟他关系匪浅是吧?正好,一起去做个伴吧。”   6剑星不知为何,心中忽地生出一股快意。   他本来不想做这份差事,担心最后世家门阀,江湖帮派联合起来,使得那位年轻的皇储迫不得已只能妥协。   到时候被当成弃子丢出来顶罪的,便是自己这帮人。   可看到冯献安惊愕无语的呆滞表情,想起平时九江龙王寇开山的赫赫威风。   6剑星觉得自己头一次体会到,穿着这身官服的意义。   “我等是官,他们做这等腌臜事,与那些盗匪何异?既然是匪,那就应该怕官!”   他如此想道。   “冯献安你是共犯,也要跟着走一趟。”   随着6剑星话音落下,坐于马上的黑衣缇骑,“唰”的一声,整齐划一抽刀出鞘。   “卢尚书,陈侍郎,可都是金沙帮的座上宾……”   眼见事态紧急,冯献安顾不得许多,搬出背后靠山。   “沈盛,记下!卢尚书,陈侍郎!”   6剑星点了点头,身后的年轻千户掏出黑龙台用于监察百官的无常簿。   “你!6剑星!莫要欺人太甚!”   冯献安气得血色上涌,撕破脸皮喊道。   大手一挥,堂口大门敞开。   猛地冲出一两百号人,直接挤满长街。   各个持刀握剑,凶悍无比。   这里靠近泊船码头,只要冯献安愿意,随时都能纠结近千人的帮众打手。   “还敢暴力抗法?好!又多加一条罪状!”   6剑星坐直身子,努力让自己显得镇静从容。   他只带了约莫百人的缇骑,若是等会儿金沙帮主寇开山露面出手,加上几位武功高强的供奉。   谁胜谁负,却也说不好。   剑拔弩张,双方对峙。   就在气氛紧张,一触即的时候。   “我说,6大人,我等查封红袖楼的差事都办完了,你这里怎么还没收场?”   谷大勇,魏丙,张弘,高风。   这四位穿着内侍袍服的大内宦官,不紧不慢地骑马而来。   黑衣缇骑纷纷低头,自动让出一条道路给他们通过。   “咱家刚收到殿下口谕,扫黑除恶,整风运动当中,金沙帮暴力抗法,违逆皇命,也不用审了,就地处决。”   谷大勇眯着眼,淡淡说道。   他扫过副帮主冯献安,以及后面纠结而来的帮众打手。   “最后再说一遍,放下武器,立即投降!黑龙台可以视情节严重,从轻落!”   “如若冥顽不灵,公然对抗朝廷!那就别怪缇骑刀下无情!”   冯献安进退两难之际,总堂口大门忽地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金沙帮主,九江龙王,寇开山。   “这位公公,寇某自问本分,从未……”   中年男人面目威严,自有一股慑人的气息。   他刚开口,想要辩解几句,缓和事态。   却没想谷大勇看也不看,打断道:   “区区一个走私贩子,也敢在此饶舌!”   “多说无益!适才无有放弃抵抗者,全部以逆贼、匪盗论处,就此处斩!”   谷大勇抖动缰绳,那头骏马猛然冲出,撞开避之不及的乌泱泱人群。   一路无阻,马蹄踩上台阶。   那九江龙王似是忍不住怒气,大手拍出,要硬生生掀翻纵马而行的谷大勇。   “6镇抚使!再给他加上一条!袭击朝廷命官,意图不轨!”   谷大勇冷笑一声,眼中精光爆绽。   五指张开,如虎爪扬下。   深厚的童子功力,化为排荡气流,碎金裂石的强悍罡气。 第九十七章 城门悬首,杀得人头滚滚   寇开山行走江湖也有些年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闯过。   他自问是个守规矩的人。   北方水道,走船带货,每至各州都要收取“过路费”。   这是约定俗成的事儿。   早些年,寇开山亲自押货。   无论本地官员态度如何,帮派规模大小。   他必然都会亲自登门拜访,如数交钱,绝不少给。   哪怕后来金沙帮做大做强,这位得了“九江龙王”绰号的绿林豪雄。   照样叮嘱手下,不许违背规矩。   若有人阳奉阴违,私下贪污,便要受三刀六洞之刑。   正因为如此,相比起行事霸道,不讲道理的大江盟主,金沙帮主寇开山的名声颇好。   交游广阔,人脉深厚。   如今,但凡挂有金沙环水旗的货船,专门劫掠的水匪大盗都要给几分面子。   只劫东西,概不伤人。   故而,那些时常走船的大商行。   都愿意每年交上一笔不菲的银钱,挂靠在金沙帮旗下。   遇到问题,也都是找寇开山主持公道。   经年累月堆起来的声望,使得这位九江龙王坐稳了北方水道总瓢把子的位子。   后来,寇开山靠上范阳卢、陈郡谢这两座门阀。   使得金沙帮的名声更是水涨船高,越显赫。   距离十大正宗可能还有些差距,但也算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派。   重诺言,守规矩,仗义疏财。   便就是江湖中人,对于寇开山的评价。   他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片敬服。   因此,寇开山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般被羞辱的滋味了。   无论是在绿林水道,亦或者官场面上。   谁人不给自己几分尊重,一点薄面?   区区一个大内出来的年轻宦官,也敢纵马踏堂口,踩自己的脸?   是可忍!   孰不可忍!   “欺人太甚!”   寇开山怒喝一声,运足功力。   真气如龙吐水,化为一重又一重的连绵劲力,轰向狂奔而来的高头大马。   他心里还是有几分理智,没有直接对着谷大勇下手。   “……袭击朝廷命官,意图不轨!”   可后者却冷笑一声,直接定罪。   “等着满门抄斩吧,寇帮主!”   而后。   五指张开,如虎爪扬下。   哧啦!   有碎金裂石之威的强悍罡气,直接撕开寇开山的雄厚掌力。   “咱家的天罡童子功,一旦练成,无坚不摧!哪有你反抗的余地!”   谷大勇猛地力,好似有千斤之重,硬生生把胯下那匹高头大马压得跪倒。   身躯轰然坠下,五指成爪,扯动气流,如刀剑切割!   寇开山只觉得烈风袭面,还未来得及反应。   右臂便爆出一团血花,如泉涌似的。   剧痛随后而至。   寇开山看到整个手掌好似被用力斩断,切口平滑,跌落在地。   几根指头像是还有感觉,抽动了几下。   那张威严的面庞,流露出几分痛苦。   不过到底是一帮之主,够硬气,愣是没有出惨哼之声。   “这点微末武功,也来班门弄斧!”   谷大勇目光睥睨,傲然道。   他与刘进等人被皇储殿下挑中后,除去虎狼丹,天罡童子功。   还被传授牛魔练力,虎魔炼骨两门拳法。   日夜勤练,从未断过。   一身筋骨皮膜,坚韧紧实,内外毫无破绽。   加上真气雄浑,足有甲子之数。   别说寇开山这样的凡境六重,纵然面对凡境七重,也有一战之力。   “黑龙台行事未免过于霸道!动辄杀人见血,是欺我金沙帮无人么?”   冯献安鼓足内力,怒吼道。   这位副帮主面带悲愤之色,仿佛遭受何种不公一样。   帮派的几位供奉,要么镇守其他堂口,要么外出走船压货。   否则,何至于此!   “咱家就是欺你帮中无人,如何?”   谷大勇面容冰冷,如虎狼一般,散出慑人气息。   “扫了这家总堂口,还有二十八家分堂口,连带上堂主、供奉,还有什么香主、舵主,统统都要收押入狱!”   冯献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冰冷雨水打在脸上,感觉像是天塌下来一样。   “护住帮主!绝不能带他们逞凶!”   片刻后,冯献安扯着嗓子喊道。   他很明白,若是没有寇开山的威望和名头。   金沙帮背后的两座门阀,未必会愿意下场营救。   “保护帮主!”   长街之上的帮众打手,立刻围住黑龙台的缇骑。   “黑龙台欺压良民,明日朝会,几位大人必然要参上一本!”   寇开山声音嘶哑,须皆张,如雄狮一般狠狠瞪着谷大勇、6剑星等人。   奉皇储之命?   连天子都不敢挑战世家门阀,还未登基的皇储,又有什么胆子?   中书省,六部官员,各州郡县,多少沾亲带故的复杂关系。   没有士族,拿什么治理天下?   “良民?尔等趁着饥荒灾年,用几串铜钱就买走农户儿女,走私奴隶,运给世家门阀做仆役!甚至还将十一二岁的幼女送进边关军营,充作……”   “至于与你们勾结,给你们撑腰的权贵放心!一个也逃不了!”   “黄泉路上,一起作伴!”   谷大勇本就是贫苦人家出身,父母实在养不活才把他卖掉。   辗转经手,送进大内,成了阉人。   自幼有这样的遭遇,他才能感同身受,这些江湖中人的虚伪和贪婪。   故而,见到如寇开山一样,表面上豪气干云,仗义疏财,博取名声;   背地里丧尽天良,敛财无度,甘愿给世家门阀当狗的绿林豪雄。   谷大勇自然杀心炽烈!   “动手!”   他翻身下马,一脚重重踹在寇开山的胸口,将其踢飞出去。   面向对峙的两帮人马,高声喝道。   缇骑训练有素,一手劲弩,一手绣春刀。   坐于马上,射杀不肯后退投降的帮众打手。   如有落网之鱼,再纵马穿插而过。   挥动长刀,斩下头颅。   金沙帮再怎么说,也不过是游兵散勇,乌合之众。   哪里能比得上百里挑一,精锐悍卒的黑龙台缇骑。   约莫百人披坚执锐的黑甲骑士,只是几轮冲锋,便把赶来的帮众打手凿穿撕碎。   一道道血光飙起!   杀得人头滚滚!   “寇帮主,你也一起去吧!”   谷大勇随手用真气摄来一把短刀,眼神冷酷。   像是宰鸡一样,抹过寇开山的脖子。   嘶嘶!   像是漏气一样。   血水忍不住喷洒出来。   “皇储暴虐无度,黑龙台横行霸道……迟早会遭受反噬!”   寇开山捂住脖子,身体的力气像是被抽空。   “蚍蜉小虫,也敢妄议当世真龙!”   谷大勇扔下短刀,眼中带着轻蔑,一脚踢开弥留的金沙帮主。   “只许你们压榨百姓,聚敛财富,不许殿下重整乾坤,拨乱反正?”   “世家门阀,江湖帮派就如白蚁一般,迟早都会蛀空大周王朝!”   “不杀你们,如何能还天下太平!”   他看也不看倒地等死的寇开山,大步迈进总堂口。   但凡向自己挥刀的帮众打手,统统毙于掌下。   犹如杀星似的!   “老弱妇孺,一概不管!”   “金银玉器,全部充公!”   “古董字画,上缴国库!”   6剑星亦步亦趋,跟着这位年纪轻轻,武功高强的谷公公。   “寇开山,冯献安,罗霄生,周百川,宋清,徐平……念到名字之人,割下脑袋,明日悬城门。”   一路走到总堂口大厅,谷大勇望着悬于门上的“义薄云天”牌匾,冷哼一声。   “大周乃是殿下之天下,顺者昌,逆者亡!”   “看不清这一点,自以为还能玩弄权术,合纵连横的蠢人,死了也是活该。”   6剑星听到这番自言自语,心中突地一跳。   对于那位从未见过的皇储殿下,愈敬畏起来。   古往今来,敢杀人的天子并不少见。   可杀江湖中人,杀世家门阀的,却是绝无仅有。   “银钩坊那边,想必刘公公也办妥了。”   谷大勇眯了下眼,抬头看天。   云收雨歇,乌云四散。   “6镇抚使,咱们去下一个堂口吧。”   他淡淡说着,话音之中透杀气。   今日之天京,必然是血流成河。 第九十八章 千夫所指,又能如何?   翌日。   东宫内。   白玉广场上。   华盖宝伞迎风而立。   依旧身着黑金蟒袍的赵穆,坐在宽大的黄花梨上。   两边是一字排开的太监、宫娥,举着各种仪仗,衬托威仪。   如今,他贵为皇储。   按理说。   早就能穿大红蟒袍,享用最高规格。   只是赵穆尚黑,而不喜红。   故而,没有采用尚衣监的建议,换上全新蟒袍。   就连登基大典所用的衮袍冕服,也已经改为黑底金线,显得威严隆重。   “牛魔大力,虎魔炼骨,这两门拳法你算是登堂入室了。”   赵穆拈着一颗葡萄吞进嘴里,而后说道:   “再有龙气穴眼的洗髓伐骨,天底下没几个人可以比你根基再深厚了。”   呼哧,呼哧!   喘着粗气的赵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气血勃,如烘炉散热力。   脏腑浑然一体,呼吸之间隐含韵律,出闷雷似的声响。   显然是内外强壮,锤形淬体完美无比。   “以你这个年纪,能够做到凡境五重,铸就道基,可以说是很不错了。”   赵穆微微一笑,用自己作为参照评价道。   实际上,赵原这样的进度。   放在江湖之中,称作天纵之才都不为过。   “是皇兄教得好。”   赵原脸上带着笑容,接过宫娥递上来的汗巾,略微擦了几下。   “老师说了,像牛魔练力,虎魔炼骨,这等细致入微,精妙深刻的基础武学,他这辈子也没见过。”   霍如烈生前乃是长生殿的高手,从他口中说出这番话,含金量自然十足。   赵穆不置可否。   自他成为皇储,入主东宫。   弟弟赵原便跟自己坦白说了,告知霍如烈的存在。   期间还献宝似的,把牛魔练力,虎魔炼骨这两门拳法拿出来。   赵穆无奈之下,也只能挑明实情。   藏书阁典籍夹带的两门武功,都是他的手笔。   这段小插曲,成了只有兄弟二人才知晓的一件趣事。   “你自己天份好,也足够勤奋,与我反倒没什么关系。”   赵穆起身,伸手点在赵原额头上。   将烙印着《易筋经》的念头,打入对方精神识海。   “这门武功有包容万物之特性,融合各种真气,而不会起冲突。”   “你仔细揣摩、领悟,勤加练习,看能否有所成就。”   矮着一头的赵原心神震动,只感觉一段段玄奥经文从心头流淌而过。   “第一周天、第二周天……锤炼精、气、神!”   尚且年幼的十一皇子顾不得弄脏衣物,跏趺而坐。   犹如参禅的和尚,很快就完成入定,沉浸其中。   上乘武学,如珍馐之于老饕,充满着吸引力。   那摩诃无量宫的乾闼婆,曾说赵原有佛子之相。   易筋经的武学,亦有禅理。   两者正好契合。   “佛门武功,果然合适。”   赵穆满意点头,并没有感到意外。   小原不止命格尊贵,根骨更是上乘。   否则也不会被霍如烈相中,选为弟子。   后来还差点儿,去做了活佛传人。   这门《易筋经》先易后难,看重毅力与恒心。   用于夯实道基,凝聚精血,却是再好不过。   “只不过这样的修炼,度有点慢了。”   赵穆回到座椅上,眉头皱了一下。   他有九龙玺印,结合天京的四灵大阵,随意抽调无穷精气。   武道意志勾动天机,屈指轻轻弹动。   一条条化为实质的乳白气流,自四面八方齐齐涌来。   如长蛇似的,缭绕于赵原身躯,钻入窍穴经脉,游走四肢百骸。   藏身于书册之中的霍如烈,感应到磅礴如海的充盈精气,不由地惊叹。   此种手段,好比得天地青睐,被灌顶传功,是难得地际遇。   “枉我还以为赵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命之子,资质非凡,福缘深厚,没想到他的哥哥更胜一筹,武道修为简直深不可测!”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赵原睁开双眼。   本就灵动的乌黑眸子,显现出清澈光芒。   “多谢皇兄为我护法。”   他心神入定,对于外界的变化依然有所感知。   明白要不是赵穆引动无穷精气,灌注体内。   为其凝聚精血,铸就厚实根基。   自己绝然没有那么容易,可以连续突破第一、第二周天两个阶段,直接入门。   “兄弟之间,不需要说这个。”   赵穆摆手,似是调侃道:   “我还等着你为大周去开疆扩土,征服四方,打下前所未有的万世基业呢。”   这是赵原曾说过的远大志向。   他愿做大周之剑,为赵穆去扫平**。   十一皇子的俊美小脸上布满认真之色,用力点头道:   “我时刻铭记着皇兄说过的那句话!”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大周之土!”   “有朝一日,我定然会将其变为现实!”   赵穆也未怀疑,颔赞许道:   “那就砥砺武道,勇猛精进。”   “我答应你,等你凡境七重,易筋经突破第六周天,白级浮屠,就许你去边关领军。”   赵原闻言,神色激动,心中涌现暖流。   帝王之家,本无父子、兄弟之情。   如今大周皇室唯有他们二人。   这样的情况下。   皇兄没有猜忌、怀疑,便已经叫人感恩。   现在还许自己带兵领军之权。   这份信任,实在让人触动。   “殿下,工部、户部两位尚书、还有几位侍郎,都还跪在东宫外面呢。”   等到赵原练武完毕,回去洗浴,云漱玉方才靠过来,悄声说道。   昨天,黑龙台不止是扫掉金沙帮和银钩坊,杀得人头滚滚。   天京各处城门,悬满一排头颅,那场景简直悚然。   除此之外,刘进和谷大勇还奉命,连夜逮捕了吏部的卢尚书和陈侍郎,将其捉拿下狱。   此举引得庙堂震动。   朝会时分,立刻便有几位六部大员跳了出来。   赵穆没有理会,结果他们不依不饶,跪在东宫门外,大有一副以死劝谏的架势。   “还跪着呢?”   赵穆眉头微挑,做出不甚在意的轻松样子。   大周并不讲究跪拜之礼。   两位尚书,数位侍郎跪立门外。   显然是一种进谏的手段。   其中逼迫的意味流露无疑。   “不止是他们,天京学宫也有动荡,士林之间开始谣传,指责殿下……”   云漱玉顿了一顿,小心翼翼道:   “重用阉宦,残害忠良,后宫专权,德行有亏!”   她便是专权的后宫。   黑龙台就是所谓的阉宦。   “还有么?”   赵穆也不恼怒,反而露出一抹笑意。   “也有言官上奏,希望殿下能够效仿历代先皇,实施仁德之政,切勿滥杀。”   云漱玉如实禀报。   “工部、户部的尚书、侍郎只是跪在门外,吏部的大员已经有人身体抱恙,准备告老还乡了。”   赵穆拍了拍手掌,抬头望着天色。   “正午的日头不够酷烈,可惜了。”   “愿意跪着,当个直言进谏的‘忠臣’,那就由他们去。”   “想要告老还乡,本宫也准了,正好空出位子。”   “士族治理天下?离了他们,大周就要垮了?”   “笑话!”   赵穆运起阴阳二炁,引天人交感。   这一次,不再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只见天穹之上,浮云扫空,万里晴朗,连一丝凉风也无。   天京皇城,倏然就变得酷热难耐。   “若有人跪死了,不必去管。”   “本宫要看看,这些世家门阀的骨头有多硬,又有多少条人命来玩死谏!”   “让刘进和谷大勇继续给我查,顺着金沙帮、银钩坊往下牵连,那帮人攀咬越狠,本宫越高兴。”   “哪怕六部尚书、侍郎都死绝了,本宫再提上来就是了。”   “实在无人可用,便组内阁,启用寒门。”   “若是寒门再用不了,那就等明年春日,本宫亲开科举,自二十六州遴选人才。”   云漱玉躬身低头,她曾看过殿下撰写的治国方略。   其中,有关科举之事,占了五分之一的篇幅。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   最开始是世卿世禄,权贵豪门,父死子继。   后来转为征辟,察举,以德行名声为选。   再到如今的士族把持,遴选官员。   千万年来,寒门之下的穷苦子弟根本无有进身之阶。   而殿下所说之“科举”。   人人皆可参选,只看经义、策、论。   短期来看,可能还是对世家门阀有利。   毕竟,农家子弟想要上学念书,并不容易。   可长远来看,此举等同挖了世家门阀的根子。   随着科举制度推行大周,出身寒门或者农家的官员,迟早会越来越多。   所谓“皇族与士族共天下”的说法,便成了笑话。   “殿下胸中囊括日月,经天纬地,世家门阀哪里能够理解。”   云漱玉语气之中透着敬服,小声道:   “只是金沙帮掠夺人口,多是卖给世家做仆役,奴隶。”   “背后牵扯到范阳卢,陈郡谢这两座门阀,以及边关军镇。”   “如若再下狠手,恐怕要激起士族的反弹,生出大变。”   赵穆不以为意,登上暖阁。   俯视东宫之外跪立的群臣,淡淡道:   “何为革鼎?不破不立!”   “没有打破一切的大勇气,大毅力,如何能成事。”   “世家门阀之痛,不止是大周,也是天下的沉疴。”   “徐徐图之,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他们联合起来,于我而言,反倒是好事。”   这位年轻的皇储双手负后,两肩如同撑起天地,身躯格外伟岸。   “旧时代的消亡,总要有一批陪葬之人。”   “让他们去跪,去骂。”   “黑龙台的屠刀之下,人人平等,无分尚书侍郎,还是知县小吏。”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此言一出,仿佛得到天地认可。   皇城之内,龙气悉数而来,涌入那顶帝王专用的华盖宝伞。   赵穆眉宇之间,神色平淡。   他明白,这是自己与大周的国运、气数,联系得更为紧密了。 第九十九章 扫荡世家,以充国库   又过两日。   金沙帮和银钩坊倒台,所引的风波远未平息。   黑龙台继续追查下去,现这两家帮派。   不仅藏有百具铠甲,兵刃无数。   还囤积粮食,私铸银钱,所图甚大。   这个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野风声鹤唳,动荡不已。   几乎每天都有人,因为被牵连到这桩大案里,而被黑龙台捉拿下狱。   满朝文武战战兢兢,生怕有身穿玄鱼服、腰跨绣春刀的缇骑上门。   原本鼓噪不已的清流言官,学宫文人,说话声音也小了许多。   毕竟。   天京雄城的四座城门上,一排排悬挂的脑袋。   已经充分证明了,那位居于东宫的皇储殿下并非不敢杀人。   “这几天怎么没有人再去东宫门外跪着了?”   御书房内,赵穆以极快地度批阅着奏章。   他本身是武道高手,思维敏锐,精神凝练。   处理起国家大事效率颇高,用不了多长时间。   “这两天酷暑难耐,已经跪死了一位尚书,两位侍郎,晒晕过去的进谏大臣,更不知道有多少。”   “再如何赤胆忠心,也要惜命不是。”   云漱玉掩嘴一笑,端上茶水。   她如今领了尚宫之职,担任女官,可以自由出入大内。   哪怕执掌黑龙台的刘进、谷大勇见了自己,也要恭恭敬敬,好声好气叫一声“云姑娘”。   这就是权势的妙处。   再想起曾经被黑龙台追杀围剿,如丧家之犬的那段经历。   云漱玉只觉得造化弄人。   “我还以为世家门阀中人,骨头都会很硬呢。”   赵穆说了一句,而后失笑。   这样的言,听上去未免有些暴君、独夫的味道了。   士林之中,有些眼界狭隘,自以为耿直忠臣的官员。   都开始指责自己残暴不仁,任人唯亲,毫无为君之相了。   赵穆也不在意,任由他们去骂。   正如谷大勇所说的那样,蝼蚁岂能揣测真龙。   亿万黎民,并不会因为几句骂声就憎恨自己。   日子有没有更好过,这才是他们所在意的事情。   “私藏铠甲刀剑,铸造钱币!等同有谋反之意!”   云漱玉声音微冷,嗤笑道:   “这个时候谁再敢跳出来,谁就是反贼同党!”   “一旦坐实,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作为金沙帮的靠山。   出身范阳卢氏的吏部尚书已经被抄家。   与陈郡谢氏关系深厚的吏部侍郎秋后问斩。   加上后续被连带出来,大大小小的吏部、工部等众多官员。   短短两天,6续死了十几人,流放上百人。   剥夺官职,打入天牢者,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这一番雷霆手段,震住了朝野百官,世家门阀。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皇储行事风格。   竟然如此果断,而且丝毫不留情面。   跪死的尚书和侍郎,空出的位子很快就被填补。   都是琅琊王氏,清河崔氏的子弟。   此为制衡,分化。   但凡有请辞之官员,皆获允许。   然后,再提拔寒门中人补缺。   赵穆用这样坚决的态度,告诉满朝文武。   大周离了谁,照样都可以运转。   他绝不受任何人胁迫,更没打算按照史书上君臣和谐,美名流传的路子走下去。   顺者昌,逆者亡。   完美表现出一个暴君应该有的特质。   “殿下,这桩案子还要查下去么?”   云漱玉低声问道。   金沙帮的底子已经被挖空。   还剩下银钩坊需要仔细调查。   “查!为何不查?让黑龙台继续追下去,给我一查到底!”   赵穆理所当然的说道。   他看了刘进和谷大勇呈上来的折子。   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区区一个金沙帮,每年从漕运、盐铁生意所得暴利,竟然高达一百多万两。   这是一笔什么样的数字?   要知道,大周统率天下二十六州,所得赋税加在一起。   最后能够进入国库的,才不过一千六百万两左右。   每年仅是支出九边军镇的饷银,便要花费三百四十万两。   “《宛署杂记》中记载过,按照大周两百三十年的物价,一两白银,能购两石稻谷。”   “若是剥壳的白米,买六升也只要银钱四分八厘。”   “一个江湖帮派勾结世家门阀,便从国库窃取横财百万!”   “黑龙台只打掉一家,饥荒灾年可活人无数!”   “你说,这些人该不该死?该不该杀?”   赵穆眉宇之间一片冷色,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这还只是金沙帮。   换成十大正宗?   换成六座圣地?   盘剥之剧烈,不知道要胜过多少无道昏君。   “没想到殿下连民间物价都有了解。”   云漱玉有些佩服。   天子治国,多半都着眼于上层,看重权术制衡。   很少会有人,在意最底层的黎民百姓。   “以小方能见大。”   赵穆摇头道。   “漕运、盐铁所存在的贪腐现象过于严重,使得国库日益亏空,难以维持。”   “我适才翻了以前的折子,按照九边军镇所给出的详细数据。”   “募步兵一名银十五两,水兵二十两,骑兵三十两,另外还有安家费衣装盔甲。”   “零零总总,再加上月饷银需花费三两六钱,一年下来差不多要五六十多两。”   “由此可见,养兵之不易。处处都要用钱,单靠国库拨款,哪里能够。”   他把批阅好的奏章防到一边,眸光幽深,继续道:   “我又算了一笔账,大周光是武官便有四万八千七百五十四名,留在天京的就有四千多人。”   “天京指挥使岁禄八百石,同知六百石,各卫指挥使以及下属,也是六百石。”   “这样一看,支付官俸,以及九边军镇的军粮,每年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历代先皇都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世家门阀却中饱私囊,吃得满嘴流油。”   “一帮蛀虫!”   赵穆以前没坐上当家的位子,故而不知道情势艰难。   如今身为皇储,即将登基九五,方才明白这帮人有多可恶。   “无钱寸步难行,想要一统神州,打造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至少也得养兵百万,否则支撑不起大战消耗。”   赵穆换了羊毫笔,继续写着治国方略。   “只要扫荡世家门阀,将其积蓄填充国库,作为饷银,压制江湖帮派,开设演武堂,大力招募士卒,立下军功授爵制度!”   “不出十年,大周便是神州第一大王朝!”   “皇朝之梦,不再是空谈。”   听到赵穆这番豪言壮语,宏伟雄图。   云漱玉不禁有些眼神迷离,下意识地夹紧双腿。   自古以来能有几位天子,视世家门阀如待宰肥羊。   这份底气与魄力,简直让人心醉。   “嗯?”   赵穆似乎有所感应。   如走龙蛇的笔锋顿了一顿。   气机如火,沸腾不已。   这女人是烧了?   凡境八重的武道高手,应该是百病不侵吧?   “殿下,黑天书所培养的第一批劫奴已经好了。”   云漱玉迷醉片刻,迅收拢心神。   由于赵穆没有纳妃,后宫无人。   大内一切事务,都由她说了算。   “我选了五十名宫娥,五十名宦官,修炼黑天书。”   “百人炼神,皆已成功。”   “他们各具神通,武功不弱。”   “只需要训练一段时间,各个都会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   云漱玉柔声说道。   赵穆闻言,放下羊毫笔,微微点头道:   “做得不错,我有空再去检阅。”   “世家门阀忍不了多久,很快就会狗急跳墙。”   “到时候,却是给我动手的借口和机会。”   云漱玉用余光瞥见,殿下所写的方略当中,隐约有几个墨字漏了出来。   打土豪分田地!   科举遴选天下之材!   军功授爵制度!   展生产力…… 第一百章 掐指一算,吉凶难料   紫金山。   灵谷寺内。   “监察使,可是紫霄宫那边传来消息了?”   因为据点红袖楼被查封,加上黑龙台四处扫荡江湖帮派,连续拔掉好几个魔门暗桩。   洪崖子只得暂时离开天京,躲到紫金山的寺庙中来。   六大圣地支脉众多。   尤其是紫霄宫,须弥山和上阴学宫。   这三家传承万年,徒子徒孙无数。   像是大周境内的天龙禅院,元蒙的摩诃无量宫。   往上追溯,根源大抵都来自须弥山。   虽然,他们并不一定会认可这样的说法。   但各派祖师与圣地之间,或多或少沾点香火情,确实是事实。   便如同灵谷寺,这等被誉为“大周第一禅林”的广大佛门。   其中背地里,是魔门设下的据点。   “无事。”   捏碎传讯音符的尹璇玑,神情变化极快,显得阴晴不定。   “关于灭周屠龙之事,我还需要再计划一下。”   他抛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   “脸色这么难看!莫非是紫霄宫出事了?”   洪崖子幸灾乐祸道。   那位贵为皇储的年轻殿下,如今气运正隆,命数鼎盛,声势一天强过一天。   还未登基,便已经压制帮派,杀得人头滚滚。   城门悬这一举措,更是让江湖武人噤若寒蝉。   世家门阀也心有畏惧,暂时不敢再有动作。   洪崖子身处局中,看得明白。   六大圣地再不遏制,恐怕不止是养出一条当世真龙这么简单。   王朝之主,名为天子。   皇朝之主,那就是人皇了。   统率天下四十九州,万亿苍生凝聚气运,达成前所未有之至境。   此等壮举,古往今来只有元皇达成过。   如若再出一个这样的盖世天骄,六大圣地未必还能坐稳天下至高的位子。   “真是千古未有之大变局!”   “六大圣地赢了,我什么也得不到,可要是殿下做成了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实现宏图壮志……那我也算从龙之臣了?”   大周王朝和圣地宗派,双方阵营的博弈,洪崖子内心更倾向于前者获胜。   自从见识过赵穆的各种手段,武学造诣,他越敬服。   更觉得魔门教主是一份没什么前途的职业。   诸般事务,都由太上长老一言而决。   自己好似一个牵线傀儡。   “大周皇朝,如若能成,圣地也要俯。”   洪崖子思忖着。   换做以前,他不是很相信赵穆能够做到。   但越了解后,心态生改变。   束之年的先天大宗师,只不过是那位殿下所表现出来的最外在一面。   更令人心惊的,是其他方面的手段。   云漱玉才什么境界?   此前不过是凡境六重。   结果数日之间,一跃成为神变高手。   这样的成之法,连自号损人利己的魔门都没有过先例。   除此之外。   最近。   执掌黑龙台,横行霸道的年轻宦官。   按照赤心教的调查结果,他们原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气质阴柔绵软,从未练过武功的小太监。   转瞬之间就变得如虎似狼,杀人不眨眼,悍勇无比。   这其中的原因,洪崖子至今都没明白。   “殿下之武学经验深不可测,加之底牌无数。”   他眼眸闪动,愈肯定内心的猜测。   “说不定真如元皇一般,是秉承气运所生,独占鳌头的当世真龙。”   ……   ……   “三奇贵人!那十皇子居然有此等罕见之命格!”   匆匆离去,行至放生池的尹璇玑面沉如水。   心情激荡之下,气机如雷霆迸,惊得满池游鱼窜动四散。   “难怪万象宝镜无法映照出他的生平轨迹!孤立不凡,横空出世!根本没有征兆!”   尹璇玑手掌捏紧,那枚传讯音符被真气磨成齑粉。   “师尊还说,紫霄宫的气运金莲凋敝八朵,是大凶之兆,有灭门之祸此劫说不定就应在赵穆身上。”   “可形势如此危急,居然还让我不要轻举妄动,说是等圣地会盟,一起磋商,再做决断。”   “何其鲁钝!”   这位紫霄宫圣子眉宇之间,浮动着冷色。   他觉得圣地过于庞大,行动有些太迟缓了。   或者说,高高在上太久,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既然赵穆是变数,那就应该抢先扼杀,掐灭萌芽。   趁着十皇子还未登基,派出门内所有高手,直闯天京皇城,布下一方十死无生的惊天杀局。   “纵使赵穆九龙玺印在手,本身更有先天大宗师的战力,那又如何?”   “宁愿付出些许代价,承受天道反噬,拼着身死也要当场格杀此人。”   “若是再拖下去,等他天子之位加身,皇道龙气护体,一人生死牵连一国命数,再想动手,就已经晚了!”   尹璇玑眸光合动,蕴生紫芒。   他不打算听从师尊所说,安心蛰伏,等待时机。   “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尹璇玑心思沉浮,目光如电。   “洪崖子搬出数位魔门巨擘,摩诃无量宫的活佛拔思巴也在赶来的路上。”   “更何况赵穆打压帮派,株连世家门阀,已经引得天怒人怨,成为公敌!”   “若是有人揭竿而起,搅乱大周,削其气运、气数……”   尹璇玑掐指算动,他曾学过《天数论》的“测卦验命”一篇。   以五指为天干地支,演算吉凶。   半晌后,尹璇玑望着左手所掐出的印诀。   食指下节为“大安”,乃是大吉。   中指下节名“空亡”,乃是大凶。   “大安顺遂,空亡不详。凡事宜缓,然则灾殃。”   尹璇玑动念之间,掐指算卦。   得出来的结果,却是很模糊。   既显示大吉,又暗藏大凶。   “想必是赵穆的紫气鸿运凝成华盖,已成真龙之相,这才掩盖天机,叫人雾里看花。”   尹璇玑心下明白,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也不做,等待机会到来。   可削弱大周国运,遏制住十皇子不断高涨的气势命数,才是关键。   刻不容缓!   此事再拖下去,等到六大圣地会面,共同想出办法。   那时候,赵穆兴许就一飞冲天。   彻底龙腾九霄,无人可制了。   “万载之前,元皇留下的教训,莫非圣地都忘了?”   尹璇玑抬头看天,愈感到一股压抑的气息。   还未登基,便以威压天京。   成为天子,那还了得?   “此事不能再等,宜早不宜迟!”   淡淡瞥了一眼金刚殿的方向,尹璇玑没有跟洪崖子打招呼,便飘然下山。   ……   ……   天京。   左相府邸。   书屋内,头戴纶巾,身披鹤氅的中年文士,愤愤说道:   “左相,你可要站出来主持公道啊!”   “我兄长堂堂吏部尚书,朝中大臣,是何等身份?”   “区区一个大内阉宦,带着黑龙台缇骑,竟然强闯尚书宅院,将他擒拿,扔进诏狱!”   “期间伤了护院家丁,杀了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中年文士声色俱厉,显然是怒到极点,说话都有些破音:   “不经审问,也未移交三法司!直接抓捕!而且上门行凶,死伤数人!”   “左相,若是再任由阉宦专权!黑龙台继续横行!后果不堪设想!”   这人说得又急又快,犹如看到奸臣祸乱朝堂,迫害无辜忠良的仁人志士。   “子维,你不要太过激动。”   左相摆了摆手,神色淡淡道:   “别说卢尚书下了诏狱,这几天被捉拿的朝中大员还少么?”   “兴许过不了几天,我都要走一遭。”   这位两鬓花白的老人,辅佐过两代天子,被加封特进光禄大夫。   仅论权势,可以说是位极人臣。   此前。   大周与元蒙的和谈,签订燕州之盟,便是他所主导。   “正因如此,左相你才应该站出来,号召文武百官,士族名士,齐齐上书劝谏!”   “殿下重用阉宦,使之专权!这是取乱之道!”   叫做卢子维的中年文士霍然站起,指点江山,语气激昂:   “自古以来,哪朝哪代的天子信任太监,放权给宦官,最后能有好下场的?”   “治理国家,开创盛世,靠的是士族中人,名臣将相,而非一帮阉人!”   左相没有应声。   卢惟是他的座下弟子,大名鼎鼎的文坛大家。   本人出身范阳卢氏第四房,进过翰林院,做过侍读学士、经筵讲官这等闲职虚衔。   因为文采斐然,尤其擅长写青词。   少年时便已成名,被列为“大周十大才子”之一。   而后仕途不顺,转而交游天下,结识名流隐士,养出自己的声望。   “你说话太放肆,小心惹祸。”   左相提醒道。   “殿下有改革之心,想要整肃帮派,这是好事。”   “那金沙帮私藏铠甲兵刃,暗中铸造钱币,想做什么?谋反吗?”   “这等大案,牵扯甚广,我却是不好说话。”   卢子维面色一凝,眼底闪过鄙夷。   似是觉得左相有些贪生怕死,不敢仗义执言。   他长身而立,只觉得有满腔报国之志,难以抒。   愤然不平道:   “那金沙帮什么货色?走私贩子!我范阳卢氏早在大晋朝之时,就是‘四姓高门’!”   “我祖父海内文宗,注释经义,续写名篇,世人敬仰之!”   “大晋之后,更是出过三朝帝师。”   “再到大肃,诗礼传家,天子见之,也要以礼相待!怎么可能勾结江湖帮派?!”   “定然是阉宦栽赃,泼脏水抹黑我兄长,借题挥罢了!”   左相轻轻摇头,他这座下弟子仕途不顺,并非毫无原因。   好空谈,少能力,志大才疏之典范。   难怪出身顶尖门阀,只能混个文坛大家的名头。   “子维,你今日且先回去,等风头过去,我再想办法为卢尚书分说。”   左相叹息道。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卢子维道了一声谢,表面上恭敬,心底的鄙夷更深一层。   官场争斗磨灭棱角,此话果然不假。   如今的左相,哪里还有半分名臣气度。   那皇储不过束之年,有何惧之?   “贪恋官位,逢迎上意,君子所不为也!”   卢子维离开左相府邸,冷哼道。   回到自家宅院,想起朝堂风云变化,这人又是长吁短叹,感慨良多。   正准备赋诗一,却见到房门忽地撞开,好似强风吹过。   “何人!”   卢子维惊得连羊毫笔都拿不稳,后退问道。   “久闻范阳卢氏有一位才子,诗文双绝,今日特来拜访。”   尹璇玑擅长辨认气机,费心寻了许久,才终于从找到一个草包,方便他行事。   “卢门四俊,其中有一人乃是潜蛟,正好磨灭大周气数!”   那大周皇储是当世真龙,他便扶持一位潜蛟,看看谁人手段更高! 第一百零一章 卢氏四骏,潜蛟化龙   卢子维只是第四房出身,加之仕途不顺。   除了文坛大家的几分虚名,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虽然说,只要成为了彻底的废物,就不会再被人利用。   但是,尹璇玑却有不同想法。   哪怕再无能的庸碌之辈,都有他本身的价值。   比如。   卢子维。   这人只会空谈,志大才疏。   之所以能博得些许才名,交游广阔,人脉达。   无非因其有两个好兄长。   大兄名叫卢子澹,官拜吏部尚书,朝中大员。   二兄名为卢子藏,少有文采,却无心功名。   及冠之后,便周游名山大川,访仙问道。   卢子维拿得出手的那几篇青词,其实都是二兄卢子藏代笔所作。   后者,也正好是卢氏四骏之一。   尹璇玑便是为了此人而来。   紫霄宫的万象宝镜,可以映照四十九州内众多不凡英才,气运潜蛟。   卢氏四骏便在其中。   眼下大周皇储打压江湖帮派,削弱世家门阀。   当其冲,利益受到侵害的一方,便是范阳卢氏。   他们与金沙帮关系密切,借帮派之手涉足漕运、盐铁生意。   每年所得之利益,高达数百万两,堪比大周全年支出饷银。   经年累月,攫取财富之多,实在难以想象。   那位大周皇储若是执意追查下去,一位四房出身的吏部尚书远远不够平息。   恐怕连带着长房、二房和三房都要受到牵连。   “正好是磨灭大周气数的合适时机。”   尹璇玑眸光闪动,仿佛智珠在握。   六大圣地的后续计划,本就是扶持潜蛟,分润气运,使之化为真龙。   然后割据一地,挑起天下烽烟。   最终消磨气数,达成覆灭王朝的目标。   前朝大肃,正值鼎盛时期。   结果各州各地闹饥荒,水患。   引得民怨四起,后有十八路反王揭竿而起,啸聚一方。   仔细算起来,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是圣地所选中的潜蛟人物。   就连后来坐稳江山的大周太祖,都曾得过好处。   抱着这样的念头,尹璇玑这才找到卢子维。   想要从对方身上入手,寻得卢氏四骏,选出那名身负潜蛟之人。   卢氏大宅。   院落中。   “久闻范阳卢氏有一位才子,诗文双绝,今日特来拜访。”   尹璇玑嘴角含着笑意,立在门槛之外。   “冒昧拜访,还请不要见怪。”   卢子维定了定神,看到来人只是一个年轻道士,而非凶悍贼人。   惊慌之色收敛许多,大声呵斥道:   “哪里来的野道士,竟然擅闯民宅,也不怕我叫人把你拿了,送到衙门里去!””   他恢复名士风度,一派镇定自若的淡然神色。   仿佛刚才被吓到的那个人,并非自己。   拿起掉落宣纸上的羊毫笔,张口就要呼叫下人。   “这人好生放肆!”   尹璇玑眉头一拧,眼中有紫芒闪过。   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岂是谁人都可以轻易侮辱的?   汹涌气机遍布室内,营造出雷池森严的可怖感觉。   武道意志的精神压迫,再次把卢子维狠狠惊到。   才握住的羊毫笔,又跌落下去。   “贫道乃是紫霄宫门下。”   暂时按下怒气,尹璇玑平静说道。   “紫霄宫……”   卢子维被气势所慑,加上听到圣地之名,脸色再次变化。   “道长……请进,请上座。”   他倒没有怀疑尹璇玑是否假冒胡说。   圣地之名,常人不敢轻易说出口。   为了招摇撞骗,从而选择触怒紫霄宫,未免也太过愚蠢。   况且,他二兄卢子藏一心向道。   曾经还在地肺山结庐清修过一段时日。   到时候打听一下,便就知晓真假。   卢子维前后态度变化很大,微微躬身道:   “适才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道长的身份,如有冒犯,还请不要见怪。”   也不怪他前恭后倨,圣地中人,何等尊贵!   如若有所怠慢,激起怒火,范阳卢氏不一定能承受得起。   尹璇玑摇头,都说世家门阀多有良才。   如今一看,其实也不然。   似卢子维这等货色,四阀之中想必不会太少。   “听闻卢尚书下狱了,我特地过来询问。”   尹璇玑本想着装下高人,只不过见到卢子维没甚才学。   外强中干,实属草包。   他也就懒得再演下去,开门见山道:   “范阳卢氏,高门大姓,四阀之一,那大周皇储当真半点面子都不给?”   说起这个,卢子维一肚子憋闷的情绪便就引出来,愤愤说道:   “当今皇储重用阉宦,受奸臣所蒙骗,做出这等荒唐行为。”   “古往今来,哪有太监掌权的道理!”   “亲近名臣将相,士族中人,这才是治国的道理。”   “太监读各种典籍?懂得圣人道理么?”   尹璇玑附和道:   “确是如此。”   “也不知道范阳卢氏大房那边是什么反应?”   四大门阀之一的范阳卢,当家做主之人,正是做了幽州牧的卢宗道。   此人便是大房出身,老太爷钦定的继承人。   “哼,除了冷眼旁观,还能有什么反应!这把火没有烧到他们身上,哪里会管!”   卢子维冷笑道。   那金沙帮每年上缴的“供奉”,又不是只交给自家兄长,以及四房。   分钱的时候,各家都很积极。   祸事临头,却又想要赶紧撇干净。   “一帮胆小如鼠之人!皇储年不过十五,要根基无根基,要能力没能力!”   “无非是杀了几个人,就把他们给震住了!”   “也不想想,那位殿下之所以能够登临大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卢子维并不清楚内情,只当是十皇子靠着克死父兄,才得以继位。   “道长,并非是我心存不敬,非议皇储。”   “可一个囚于冷宫数十年的皇子,自小没有学过治国之策,也不懂施以仁德之政,方能收复民心的治国之道!”   “反而一昧滥杀!残暴不仁!继续这样下去,大周的气数还能撑得住几年!”   “前朝大肃的教训,可还历历在目呢!”   这位胸有抱负,只是郁郁不得志的卢氏“俊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也不在意有尹璇玑在场,只顾着抒心中不满。   难怪他的老师左相,曾评价卢子维言行过于放肆,乃是取祸之道。   “世人都说,卢氏四骏才华横溢,天资卓著。”   “我看阁下胸有丘壑,容纳才学,也没有比他们差到哪里去,可为范阳卢氏的第五骏!”   尹璇玑小小地捧了一句,而后又道:   “眼下卢尚书下了诏狱,性命难保,万一金沙帮再有人攀咬,把大房牵连进来。”   “私藏铠甲兵刃,铸造钱币,买卖人口,掠夺奴隶,插手漕运盐铁,涉及王朝命脉……这么多条罪状按下来,范阳卢氏未必能保全自己。”   卢子维面色凝重,随后浮现一抹傲然,轻笑道:   “那倒不至于,历朝历代换了这么多位天子,可四大门阀始终屹立不倒,自有其道理。”   “皇储尚未登基,哪里有这个魄力、有这个胆子,动我范阳卢氏!”   “不说总领幽州兵马的卢宗道,二房的卢叔虎乃是骠骑将军,镇守九边之一。”   “三房的卢公祖,国子祭酒,辅国将军……先辈历代经营,累积下来如此之深厚的势力。”   “就算是皇储登基,想拿我范阳卢氏开刀,也要仔细掂量一下。”   卢子维也不全然没有脑子,诗礼传家,历经数朝的世家门阀,怎么可能因为金沙帮的倒台,从而有倾覆之危。   尹璇玑笑而不语,他只是岔开话题,追问卢子藏的下落。   他已经掐算过,范阳卢氏黑云盖顶,恐有大祸临头。   想来是大周皇储不愿轻易罢手,迟早还会再拿卢家开刀。   到时候,卢氏四骏齐齐出世,正好为他所用。   ……   ……   祭天高台上,黑金蟒袍烈烈飘荡。   一道伟岸身影挺拔如剑,眺望皇城。   “殿下,你可是窥破天机,感应到什么了?”   云漱玉立于下方,仰头问道。   那位皇储驻足不动,立于其上,已有半个时辰之久。   “天象变化,捉摸不透。”   赵穆摇头,声音回荡于高坛内部,显得威严隆重。   “只不过荧惑有所异动,似有刀兵劫气。”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缓缓收起天子望气术,他迎风而立,俯瞰广阔天地。 第一百零二章 二十年太久,只争朝夕   赵穆立于九丈高台上,引动识海内的神秘石钟。   一行文字流淌而出,充盈于心间。   【两千七百年真气】   “越往后面,越难提升了。”   赵穆感慨道。   要不是前几日修炼《易筋经》,一口气突破到第七周天,黑级浮屠。   体魄、经脉、窍穴,再一次得到极大地强化。   可能连两千年真气大关都难以冲开。   如此想来,三千年,五千年,一万年……   又是何其遥远的目标。   “凡境十重,武道极致,路之尽头。”   赵穆想起元皇所留的九龙玺印,其中提及化道一词。   不知道,又是何等境界。   他思忖片刻,收拢杂念,扫向犹如清单似的长长列表。   上面是近段时间,签到所得的诸般物品。   【精元大丹】   【强血丸】   【袖里乾坤】   【摧坚神爪】   【圆月弯刀】   【大欢喜禅神功】   【沾衣十八跌】   【寒泉洗心谱】   【月明沧海诀】   【乌魔麒麟马】   【龙象法印】   【墨家机关书】   【……】   “皇城大内快要走遍,也没几处合适的地方了。”   赵穆眸光转动,眺望皇城。   随着武道境界越来越高,烙印道痕所得之物,能用上的东西越来越少。   “只不过有牛魔大力,虎魔炼骨,再加上炼髓换血的龙象法印,我倒是可以尝试梳理清楚人仙武道的大概体系。”   如今贵为皇储,未来更要登基九五。   站得位置不同,赵穆看待事物的眼界也有不同。   他不止着眼于自身的提升,也会关注其他方面。   大周要强国,要便是强军。   人仙武道划分细致。   练肉、练筋、练皮、练骨、练脏、练髓……每个阶段都有不同。   若是整合出一套完整的体系,将其作为练兵之法。   相信不出十年的时间,大周的铁骑就能横扫**,荡平诸国。   “气数……亿万人之气运、命数,汇聚成国运,加诸于我一人之身。”   赵穆揣摩着天子之位,皇道龙气所带来的变化。   他强,则大周强;   大周弱,他也要受到影响。   这两者互有关系,相连紧密。   所以,六大圣地操纵王朝气数最直接的手段。   便是挑起民愤怨气,使得天下再起烽烟。   人心一旦涣散,国运都会被削弱。   等到积重难返之时,世家门阀的潜蛟出世,化而为龙。   就此逐鹿神州,问鼎江山。   如此周而复始,六大圣地不可动摇,俗世王朝却屡有更替,形成稳固的结构。   “我适才用天子望气术,观天数运转,见荧惑星动,刀兵劫气隐而不,显然是有乱象。”   赵穆熔炼神魔武学,人仙武道,以及神魂道术于一炉。   冥冥之中的心血来潮,比起先天大宗师更为敏锐。   他心中一片平静,并未感到担忧。   倘若套用前世的历史、小说,自己大概就是隋炀帝杨广。   而六大圣地便是加强版本慈航静斋,专门扶持世家门阀的潜蛟人物,为天下二十六州子民选择天子。   看谁最后能化为真龙,谁就是新朝的开国太祖。   “只不过本宫愿意做杨广,谁又敢当那个李世民呢?”   赵穆笑容淡淡,气质愈神圣。   他右手伸出,掌中凭空出现一把黑鞘弯刀。   轻轻抽出,刀光如水,流泻四方。   像是充满魔性一样,令人挪不开眼睛,产生一种惊艳之美。   这把弯刀如同聚敛天地之间的森寒杀意,又好似融入皎洁月光之中。   摄人心魄!   “小楼一夜听春雨。”   赵穆抚摸着刀身铭刻的诗句,感受其中散出来的妖异之气。   “倒是很符合魔刀的说法。”   他时刻运转冰心诀,邪气、魔念难以入侵。   加上凡境八重,凝聚武道意志,不为外物所动。   这把使人疯魔的弯刀,完全影响不了自身心智。   “好不容易烙印到一把兵刃,却是魔刀。”   赵穆摇头道。   他是大周皇储,未来天子。   又不是什么魔教教主,盖世邪王。   “用不上的物品可以作为积蓄,丹药赏赐给办事得力的属下。”   “如同袖里乾坤、摧坚神爪这等‘粗浅’武功,传授给可靠的心腹,增强他们的实力也很不错。”   赵穆把圆月弯刀收入袖袍,目光微微一动,面色古怪道:   “只是这‘大欢喜禅神功’,短时间内好像也没有用武之地。”   出于好奇心与个人兴趣,他特地钻研了片刻,领悟其中的精义。   这门武功并非走捷径的采补法子,乃是通过阴阳合欢,男女双修。   从而进入到灵肉合一,天地大和谐的奇妙状态。   借之增益修为,助长真气,突破境界。   与江湖里采花贼、外道人士所修炼的下乘之法,完全不同。   前者讲究利人利己,无上神功。   后者则是损人利己,纵欲纵情。   而且,按照功法所说的要诀。   赵穆天生就是修炼这门武功的好料子。   毕竟。   底子越深厚,禀赋越雄浑,所得好处便越多。   如若能征战不停,无有停歇。   不顾日夜颠倒,时间推移。   哪怕冲击凡境十重,武道人仙都不是没有可能。   “既然说要博采百家之长,双修之法也可以作为参考。”   赵穆眸光清澈,一本正经的想道。   大袖飘飘,踏空而行,走下九丈高台。   他扫了一眼云漱玉,想到此女之前的各种表现,摇了摇头。   哪怕要找人双修,也不可能便宜对方。   且不说,自己这身精纯无比的阳气,云漱玉能不能受得住。   光是那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单薄娇躯,恐怕无法尽兴。   “天地大和谐、大欢喜的灵肉之境,一时半会是体会不了。”   赵穆略有遗憾,他只是单纯出于武学精进之心,想要了解更多,并不掺杂欲念。   可惜,无人可以一试。   “长剑空利,群雌束手。”   这位年轻的皇储,不禁生出一股人生寂寞如雪的独孤求败之感。   ……   ……   翌日。   朝会结束。   “太傅,你有何事?”   御书房内,赵穆坐于上。   望向两鬓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   这位辅佐过两代天子的老者,位列三公。   诸位皇子的读书识字,经义功课,都是由他教导。   唯一例外的,大概便只有赵穆。   他自幼囚于冷宫,启蒙多半靠自学。   “殿下,金沙帮那桩大案牵连甚广,继续追查下去,恐怕会引大乱。”   闻太师躬身低头,正声说道:   “老臣希望殿下能唤回黑龙台,好让这场风波就此停歇,以免生出其他事端。”   赵穆眉头微挑。   近段时间,朝堂动荡。   有人跪死于东宫门外,有人接连上书劝谏。   可却还没有谁敢当面恳请,说出这番话。   “太师所说的‘大乱’,是指什么?”   赵穆面色平静,慢条斯理问道。   他倒不觉得,闻太傅是为世家说话,可能更多是出于大周江山的稳定。   登基大典还有一段时日,若是逼急了,谁知道盘根错节的四大门阀会干出什么事。   “世家门阀乃是朝中基石,杀一人可以儆效尤,杀十人可遏制贪腐,杀二十人、三十人可肃清风气。”   闻太师语气诚挚,自内心道:   “但殿下若是杀百人,那便会无才可用!若是杀千人……那就是天下皆反!万众所指!社稷动摇!”   “无论金沙帮牵连有多广,干系有多大,殿下尚未登基,立足不稳。”   “且不说九边军镇之兵权,就是卫戍皇城天京的二十六卫,也都还没有完全掌握在手里。”   “这个时候贸然打压世家门阀,殊为不智!”   赵穆颔,并未恼怒。   只是笑了两声,轻声道:   “太傅所言甚是。”   闻太傅老脸浮现惊喜与笑意,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皇储竟然如此通情达理,认同自己所说。   “那殿下准备……”   他满怀期待。   “但是,本宫不会召回黑龙台。”   “他们还要继续查下去,直到把范阳卢氏,陈郡谢氏全部拉下水,这件事才能罢休。”   赵穆眸光幽深,淡淡道。   闻太傅面露惊愕,似是不解。   据他近日以来的仔细观察,这位皇储殿下并非无谋之辈。   外界所说,什么任由后宫专权,导致被阉宦蒙蔽,纯属无稽之谈。   “殿下胸中早有定计?可否对老臣言说?”   闻太傅端正神色,冒着被治大不敬之罪的风险,抬头看向那位风采过人,俊雅出尘的年轻皇储。   “太傅以为天下二十六州,是本宫的,还是世家的?”   赵穆笑着问道。   “乃殿下与世家共治。”   闻太傅也不避讳,直言道。   “好!本宫再问太傅,为何历代天子皆不能革除门阀,独揽大权?”   赵穆笑意更浓。   “非是不能,而是无益。”   “天子皇权与世家门阀之矛盾,是死结。”   “但凡人君掌权,必然会压制世家,乃至于遏制士族。”   “因为他们一旦坐大,便会架空皇权!反之亦然!”   闻太傅畅所欲言,好似辩论一般。   “可即便天子独揽大权,治理天下并非一人可行之事,始终还是要依靠士族稳定地方,维系中央威权。”   “要知道朝臣官员,八成来自于四阀,剩下两成则是分润于寒门富户与地方豪强。”   “殿下想要收权,可以徐徐图之,不必如此急切。”   “打压四阀,提拔新贵,再重用寒门。”   “最迟二十年,这些叱咤风云的顶级世家,便不复如今的风光。”   赵穆拍手赞赏,出声道:   “太傅之见,实为深刻。”   “可二十年太久,本宫只争朝夕!”   闻太傅神情一变,他从话音当中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坚决之意。   赵穆声音淡淡,继续道:   “朝臣十之**皆出世家门阀,之所以形成如此局面,无非是因为选官之标准,由他们所定。”   “按照德行,名望……选士,选良才。”   “遵从这样的规矩,寒门之下的农家子,等于绝了踏进仕途的门路。”   闻太傅眉头紧锁,感觉有些不妙。   他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囚于冷宫,此前从未见过外面天地的皇储殿下。   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似乎都在酝酿着什么。   “殿下,圣人经典本就难得,想要读书,想要明理,自是艰难,非一般人家可以供养。”   闻太傅心中紧了紧,言谈之间少了几分随意。   “事实确实如此,可也不应该如此。”   “圣人说,要教化万民。何为教化?读书明理便是。何为万民?天下人也!”   赵穆眸光幽深,恍如渊海。   无形之中,给人莫大的压力。   “圣人从未说过,只许世家门阀诵读经典,不让寒门子弟有上进阶梯。”   闻太傅张了张嘴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无法反驳。   就如同范阳卢氏,自称诗礼传家。   祖父卢垣乃是海内文宗,注释经典,解说圣人之言。   何等荣耀!何等声名!   可卢垣之所以能如此,除去自身学问深厚,与他是世家中人不无关系。   说到底,还是要看出身。   “那殿下……想要如何做?”   半晌后,闻太傅问出这句话。   他望着坐于上的年轻皇储,视线之中所浮现出来的倒影,并非什么束少年。   而是一条威严隆重,气势骇人的庞然黑龙。   张口之间,自有吞吐日月的宏伟格局。   “殿下还未登基,天子之气就已经比先皇更盛!”   闻太傅既是欣喜,也有担忧。   “不瞒太傅,本宫欲遴选天下二十六州之英才,废除世家门阀所定下的规矩!”   “自此以后,再也无需凭德行选栋梁,以出身论高低!”   “州府郡县,凡我大周子民皆可参与!”   “主考圣人之学,策论经典,以及当下时政!”   “优者入选,劣者黜落!”   赵穆轻描淡写,随意拿出治国方略的其中几篇。   侍立于一旁的云漱玉双手接过,款款而行,交给浑身颤抖,如遭雷击的闻太傅。   “科举……殿下若想做成此事,便要与天下士族,世家门阀为敌!”   他仔细看了好久,其中阐述极为细致。   将科举分为五级,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而后,其下还有划分。   关于考试内容,更是全面。   甚至还包括律法、算学、天工,此类被视为奇技淫巧的科目。   最令闻太傅感到震惊的,是里面还有适用于幼童的启蒙读物。   什么《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诸如此类。   意思简单,朗朗上口,却是蕴含至理。   “连几岁的幼儿都照顾到了,殿下所想并非泛泛空谈,而是早有准备。”   他越看越心惊,只觉得大有可为。   “与世家门阀为敌?那又如何!”   赵穆眸光开合,令人不敢直视。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者昌,逆者亡。”   “何为大势?本宫所做就是大势!”   “世家门阀若是不愿执行,那就去死好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好似振聋聩的轰隆雷声,震得闻太傅的脑袋嗡鸣。   他捏着那几篇科举、蒙童之学,良久说不出话。   “殿下,圣人也!”   叹息一声,闻太傅躬身弯腰,如此说道。   “老臣愿为科举之试,贡献几分努力。”   “只不过,如何解决书贵、纸贵的问题?”   赵穆微微一笑,似是成竹在胸。   他抽出其中一篇关于展生产力的方略论述,其中有两道奇术。   一为“印刷”,二为“造纸”。 第一百零三章 结党谋逆,血光之灾   于天下四十九州的子民而言,世家门阀垄断知识,江湖宗派垄断武学。   两道进身之阶梯都被把持,使得绝大多数穷苦人家并无多少选择与上升空间。   要么为奴为婢,为世家驱使;   要么加入帮派,过上刀口舔血的日子。   仕途?   至少也得是个寒门子弟。   关注公众号:,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不然没有半点机会。   富贵?   豁出命来才能得到的东西,那些世家子兴趣还瞧不上,觉得俗气。   这便是万载以来,从未变过的神州格局。   “殿下设想之科举,不仅有文科,还有武科。”   闻太傅又仔细看了一遍,心中那份敬服之意愈深厚。   “演武堂!讲武堂!一者评测,一者学习!”   “武生,武徒,武士,武师……练肉,练筋,练皮,炼骨……准备得真是充分!”   凡上位者,大多只会空谈韬略,很难考虑切实可行之处。   其中少有者会顾及细节,思考周全。   但只要落到如何实施,制定章程这等问题上,便就满头雾水。   故而,世家门阀才会有幕僚、客卿。   九五之尊的天子,才会需要文武百官,各自辅佐。   世间无有全才,更无通晓所有之人。   但赵穆的所作所为,完全打破了闻太傅的认知。   这位年仅十五的皇储殿下,所写出来的方略极为详尽,   就像是已经有人实施过一遍,各种变化,各种应对,有理有据,让人为之深深信服。   “殿下根本不需要有人为他出谋划策,只是缺少执行之人罢了。”   闻太傅无形之中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尤其是那两道奇术,造纸,印刷。   彻底打破世家门阀对于圣人经典,各种学说的垄断和把持。   “教化万民……要是人人都可念书识字,具备道德,那岂非完成了圣人才能做到之事!”   位列三公的闻太傅,看向赵穆的眼光又有不同。   除去敬畏,更有期待。   “太傅要是觉得可行,那科举之法的提出者,便是你了。”   赵穆淡淡笑道。   推行科举,开办学堂,设立演武、讲武堂,编撰《武经》。   这些都是排在位的几件大事。   一旦做成,大势加身。   什么世家门阀,江湖帮派,皆要化为飞灰。   “这等泼天大功,名传后世之事!殿下……要让于我?”   闻太傅养气多年,可以说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   那日。   花萼楼中。   魔门六道凶焰滔天。   他却能第一时间站出来,大声呵斥。   足以其刚正,以及傲然风骨。   可听到赵穆要把科举之法的设想,拱手让于自己。   闻太傅忍不住面色大变,心神震动。   “读书人毕生所求,无非立德、立功、立言!”   “为天下贫苦之人,无书可念之学子,亲手竖起一道龙门!”   “这样的功德,说是比肩圣人也不为过!”   “殿下何必把功劳、名望都交予我!”   “老臣受之有愧!”   赵穆摇头笑道:   “我又不是读书人,要甚么功德!”   “更何况,科举之法触怒世家门阀。”   “假若太师认了,恐怕要被千夫所指,众人唾骂才对。”   闻太傅注视着那几篇方略,洋洋洒洒数万字。   沟壑纵横的苍老面盘上,浮现一抹由衷笑容:   “即便如此,老臣也甘之如殆。”   ……   ……   两日后。   朝堂之上。   犹如降下晴天霹雳!   位列三公的闻太傅上书,请求改制,推行科举。   中书省左右二相皆是震惊不已,六部大员有三分之一表示反对。   直言圣人经典,不可轻授。   至于那什么《三字经》,《千字文》。   幼童所读之物,丝毫等不得大雅之堂。   开设演武、讲武两座学堂,更是不妥。   总而言之,推行阻力极大。   “太傅显然是跟殿下串通好的!”   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左右二相,如何看不出上书推行科举之法,其实是皇储暗中授意。   “提拔寒门也就罢了!要是选士、做官,以后都靠考试!那我等与泥腿子同朝为官,岂不是羞辱!?”   朝会散去,右相拂袖而去。   他乃是琅琊王氏,出身名门,自然不会赞同科举。   左相一如往常,没有表明意见。   “殿下压制门阀之心,已经显露无疑!”   “黑龙台这些天抓了多少人?那帮阉宦死盯着范阳卢氏,陈郡谢氏不放,非要把他们拉下水!”   “也不怕逼急了,总领幽州,手中握有兵马大权的卢宗道直接反了!”   出了皇城,右相坐于马车之内,压低声音说道。   “我听闻那位皇储自幼长在冷宫,不懂治国韬略,权术制衡也是正常。”   他旁边是一位中年幕僚,留着三缕长须。   “等到科举之法传遍天下,各大世家恐怕再也坐不住了。”   右相点头,心中思忖该如何应对。   眼下的天京像是一点就爆的火药桶,各方势力都在隐忍。   科举之法,对于世家门阀的打击,不可谓不严重。   “这还有半月就是登基大典!那位殿下未免也太心急了!”   右相眉头紧锁。   虽然说,对外宣称周天子驾崩花萼楼是得了重病。   可满朝文武心里面都清楚,那是魔门六道和武安侯互相勾结。   六大圣地打算要对大周动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倘若皇储殿下安分守已,说不得还能延续一段时间的国运气数。   但是赵穆并未如此,反而屡次挑衅。   打压世家门阀,扫荡天京帮派,搅得风云跌宕。   大周王朝如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右相眼光闪烁,片刻后道:   “等下你去见一见范阳四房的卢子维,再联络一下陈郡大房的陈敬先。”   “切记,要避开黑龙台的耳目,不要让人现。”   中年幕僚领会意思,轻轻点头。   ……   ……   夜深。   月黑风高。   皇城大内。   “殿下,范阳卢氏,陈郡谢氏,还有琅琊王氏,四大门阀,到了三家。”   外面威风八面,权势滔天的黑龙台八虎。   站成一排,如同雕像,没有丝毫晃动。   “卢氏四骏,陈家玉树,琅琊王家的麒麟子……他们都到了?”   立于暖阁之上的那袭黑金蟒袍,缓缓转过身来。   眸光幽深,如若渊海,有股吸慑心神的奇异气息。   “这倒是不清楚,但这场会面是右相私底下串连起,邀请了卢子维,陈敬先,还有不少六部大员,皆是世家中人,名门望族。”   身着玄鱼服,配黑龙令的刘进躬身道。   “其中有好几位凡境七重的武道高手,谍子不好太过靠近,查探得不够清楚,还请殿下恕罪。”   赵穆仰头望天,辨认气机。   过了半晌,方才叹息道:   “我观今夜之天京,恐有血光之灾。”   “呵,几个凡境七重……漱玉,把黑天劫奴派出去,试试效果如何。” 第一百零四章 右相收手吧,外面都是炼神高手 “……漱玉,把黑天劫奴派出去,试试效果如何。” 随着赵穆话音一落,暖阁大门忽然敞开,从中款款走出众多宫娥。 素白长裙,身姿窈窕。 明眸合动之间,流转着无形灵韵。 刘进与谷大勇面色震动,眼中浮现一抹惊愕。 大内八虎,各个都是凡境六重的练气高手。 其中,又属他们两人境界最高! 修炼天罡童子功,真气精纯浑厚。 联手之下,凡境七重都能战而胜之。 可面对约莫有三十人的柔弱宫娥,这两位执掌黑龙台的指挥使,却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危险。 黑天劫奴! 各个都是具备神通,凝练精气的神变高手! “殿下到底如何做到!凡境八重……这么多人!虽然还未凝聚武道意志,可那股若隐若现的神意却是做不得假!” 刘进心头颤动,努力收敛杂念。 用深深地敬服之心,把不敢置信的怀疑情绪压了下去。 随手之间,造就凡境六重的练气高手。 还可以归咎于丹药、功法之效。 但凡境八重,乃是炼神之境。 并没有那么容易突破。 即便是位列正宗的天龙禅院、云中居和混元道的座长老。 终其一生,可能也就止步于凡境七重了。 “什么时候,神变高手变成地里的大白菜,随便都能见到了。” 谷大勇心思没有那么内敛,惊讶之色浮于表面。 “殿下,那群乱党如何处置?” 身为劫主的云漱玉,躬身问道。 “凡有反抗、袭击之行为,就地格杀。” 赵穆淡淡说着,似乎并不把三大门阀放在心上。 尽管黑天书所成的炼神高手,还未凝聚武道意志,只算是半成品。 但她们凝练天地精气,神意敏锐。 加之劫力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真要对上江湖之中的神变高手,修习四体通、五神通的黑天劫奴,不会差上多少。 更何况,赵穆还特地传授了出自《九阴真经》的摧坚神爪。 莫说拿下天京城中的乱党,即便灭了天京城中势力最大的帮派。 刀剑盟,灵鹤观都毫无问题。 “遵命。” 云漱玉脚尖点地,气流荡开。 如莲花绽放,掠出暖阁。 她为劫奴,得了乱神绝智的太虚眼。 而后,再为劫主。 收纳众多劫力,分别定住两处劫海。 得了四体通的“无量足”,五神通的“瞳中剑”。 一者步法轻功,一者杀人之术。 纵然神变巅峰,也难从她手里讨到好处。 “前边带路。” 面对皇储殿下,云漱玉温婉柔媚,无有半点放肆。 可换成刘进、谷大勇之流,便就恢复疏离冷淡。 本就是被这位云尚宫提拔上来的大内八虎,自然不敢有任何意见。 轻轻点头,快步而行。 数十盏宫灯焰火飘荡,散亮光。 只是片刻,便就出了皇城正门。 “杀人不能治国,可杀人却能扫清阻碍。” “都说世家门阀盘根错节,关系复杂,难以理清。” “可纵然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只要没了根基,迟早也要垮塌。” 赵穆背过身去,回到暖阁坐榻上。 双眸紧闭,呼吸之间。 气息隐约形成云霞,蒸腾翻滚。 六大圣地在等自己气数衰竭、气运衰弱。 而他,乐见其成。 越是积蓄深厚,越有底气去改天换地,再造乾坤。 同样。 也越有机会完成元皇的未竟之功,对抗天地大劫,纪元生灭。 皇朝之梦,神朝之愿,道阻且长,无非是看谁能走得更远了。 …… …… 天京。 灵鹤观。 深夜时分,66续续有十几辆马车停于道观大门前。 迎客的道童分别对照身份和手持的拜帖,而后放人进去。 半个时辰过去,贵客悉数到齐。 一间客房之内,约莫二十多人挤在里面。 或站或坐,或喜或忧。 他们要么是朝中大臣,要么是门阀代表。 其中以三人为。 一是右相。 此人官职最高,威望最足。 这次有着“结党”嫌疑的私下聚会,便是由他起。 一是范阳卢氏,陈郡谢氏的两个代表人物。 卢子维,谢敬先。 “今日把诸位叫过来,为的是什么,想必你们心里也明白。” 右相屈指敲了敲桌面,他坐于众人中间,俨然一派先生气度、长者风范。 “殿下欲推行科举,弃士族芝兰宝树而不用,却要去田野里拔几株野草、弄几块朽木放到朝堂上。” “舍本逐末,是何道理?” “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听闻此言,卢子维双眼放光,点头道: “右相所言极是!” “科举之法,实在可笑!” “别说乡野之中的泥腿子了,就是寒门子弟又有多少机会,读过几本圣人经典?” “选士、选官,自然要看出身、德行、才学。” “倘若人人都可科举,人人都可入仕,那岂不是说,什么农夫、工匠、商贾之流,都能与我等并列?” “这既是辱没圣人学问,也是把诸位名门的声望踩在脚下。” “我宁愿弃官不做,隐居于山林之间,也绝不受此羞辱!” 这人侃侃而谈,口若悬河,言辞颇为锋利,竟然赢得满堂喝彩。 就连右相都频频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圣人学问,理当悬于高阁。 如若人人都可读,捧在贩夫走卒之手,那是大大的不敬。 “子维兄说得很对,殿下还未登基,便已经大力打压门阀,还打算掘世家之根基,若是我们继续坐以待毙,恐怕更没有好下场。” 显得颇为年轻的谢敬先洒然一笑,为群情激奋的氛围再添了一把火。 这位陈郡谢氏的俊才,做得一手好诗文。 年纪轻轻,便已经名动天京。 只等两年后,世家评议结束,就可以被推荐入朝为官。 似他这样的世家子,数量众多。 都是养名、养望,然后再去入仕。 倘若推行科举,让世家子弟和乡野农户一起考试,一起竞争。 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敬先兄有远见!殿下之举措,显然是冲着世家门阀来的!” “今夜右相召我等前来,想必也是为了商议对策,阻止此事!” 卢子维笑容自信,犹如智者。 他不久之前,方才见过紫霄宫门下弟子。 与之交谈,大概猜到圣地的态度。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对于喜欢搞事的大周皇储并不满意。 深聊之后,卢子维立即修书数封。 一是寄到范阳,一是寄给二兄。 希望他们能够早做打算,预谋大事。 卢家各房本来还有疑虑,但是随着科举之法推出。 世家门阀和那位皇储殿下,再也没有转圜余地。 这在卢子维看来,无异于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凑齐。 “远在幽州的宗道大兄手握兵马,加上陈郡谢氏、琅琊王氏的士族名望,何愁大事不成!” 他如此想道。 只要说服右相。 再把朝中大员都拉进来。 那位年仅十五的皇储殿下,只能坐困皇城,再无他法了。 “道长为我看相,称我有潜蛟气运,难不成……” 卢子维越想越美,甚至冒出胆大包天的念头。 “右相你是如何看待?” 客房之中声音嘈杂,纷纷都在批评皇储和闻太傅所要推行的科举之法。 谢敬先见机很快,懂得察言观色,主动把话题再交由右相。 大周二十六州,明年将要推行次科举。 这件事,早上朝会已经定下。 天子金口玉言,说一不二。 那位皇储殿下本来就有心压制门阀,诏书一经出,绝然不会再有更改。 若非情势严峻,这帮世家门阀,朝中大员也不必急着连夜聚会,商量对策。 “诸位也不用过于激动。” 右相抬手往下压了压,止住议论之声。 “说到底,殿下年纪还小,识人不清,被奸臣阉宦蒙蔽。” “我今夜召集各位于此处,无非是想讨论出一个对策。” “圣人曾说,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 “如今国家动荡,内忧外患,在座诸君皆是大周的栋梁之才,肱股之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右相一字一句慷慨激昂,如同击金石之音,透出铿锵意味。 “没错!纵然黑龙台权势滔天,手段凶残!我等也要仗义死节,为报国恩!” 有人大喝,豪气顿生。 “铲除阉宦!肃清朝堂!拨乱反正!这才是我辈应该做的事情!” 谢敬先赞同道。 小小地客房当中,应和之声此起彼伏。 “依我之见,皇储殿下还未登基,所仰仗的无非是黑龙台那几个阉宦,以及自身武功——我听说他武功颇高,花萼楼之变中,亲手把武安侯毙命于掌下!” 卢子维清了清嗓子,淡淡说道。 “可一人之武勇,终究难成大业,世家门阀,同样高手众多,这一点不足为虑。” “不瞒诸位,我与一位紫霄宫的门下弟子有几分交情,他曾坦言,圣地不太喜欢这位皇储殿下。” “半月之后的登基大典,不会那么顺利。” 右相闻言,神色凝重许多。 他没想到范阳四房的卢子维,居然能跟圣地中人搭上线。 “子维,你继续说下去。” 感受到客房之中,众人态度、眼光都有所不同,卢子维心中得意,昂道: “诸位都是一心为国,一心为大周着想的仁人志士,我也就直说了。” “阉宦专权,后宫干政,这都是大忌。” “如今皇储殿下被人蒙骗,我们自然要清君侧!” “天京城内城外,有二十六营的数十万兵马卫戍皇城。” “右相出身琅琊王氏,那骁卫、威卫的将领,都要叫您一声老师。” “敬先兄与金吾卫的几位郎将,也有点情面。” “加上远在幽州的宗道大兄,内外呼应,拿下黑龙台的阉宦绝无问题!” 右相微微一惊,他是有清君侧的想法。 可卢子维不仅想好了串通卫戍皇城的禁军,连镇守幽州的卢宗道都联系上了,显然处心积虑,早有成算。 范阳卢氏,怕是所图不小。 “右相,你以为如何?” 卢子维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 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夺取天京,杀进皇城,逼迫皇储下诏,铲除黑龙台阉宦。 至于之后该如何收场,却是只字未提。 “子维胸有成竹,谋算一切,何必再来问我呢。” 右相揶揄了一句,不过也没拒绝。 毕竟,连圣地都表态了。 他再像那位皇储一样不识趣,也不合适。 “此事干系甚大,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能让黑龙台有所察觉。” 随后,右相提醒道。 “灵鹤观可还算安全?” 谢敬先感到一丝紧张。 抨击朝政,他可以。 吟诗作赋,他也行。 但说到结党谋逆,未免就有点胆气不足了。 “放心。” “灵鹤观的云尘子道长,凡境七重的大高手。” “有他坐镇,可保无虞!” 右相神色从容,他与云尘子甚笃,自然相信对方的实力。 “各位别看观中的道童年轻,其实都是气息悠长,身形健壮,能以一敌十的好手!” 谢敬先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来,黑龙台四处抓捕世家子弟。 门阀中人谈及诏狱,无不变色。 “今夜聚会就先到……” 而后再商讨几点细节,右相缓缓起身,准备告别。 嘭! 客房木门猛地被推开! 右相口中凡境七重,武功盖世的灵鹤观云尘子,一脸凝重,环顾在场众人,沉声道: “大事不妙!黑龙台的阉宦上门了!” “什么?” 谢敬先大惊失色,适才的豪气消失不见,连忙问道: “道长,观内可有地道、密室,容我躲一躲?” 卢子维也有几分慌张,但勉强能保持镇定,接着道: “道长乃是凡境七重的大高手,能不能出去挡上一档,诸位所带来的护卫,也可一同前往,拦住黑龙台的阉宦!” 云尘子只是摇头,眼中似有几分无奈、绝望,叹息道: “没用,外面……观外都是凡境八重的炼神高手,插翅难逃!” 第一百零五章 殿下说了,赐你们一个满门抄斩 “云尘子何在?” 如炸雷般的声音,轰响灵鹤观。 震得屋梁抖动,落下灰尘。 “谷大勇来了!我听得出此人的声音!” 谢敬先神色之中满是慌乱。 都说读圣贤书,养浩然气。 可别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 只是想到捉拿下狱,刀斧加身的可怕下场。 这位陈郡谢氏大房的年轻俊才就已经双腿软,胸中再无半分胆气。 “诸位莫慌。” 瞧见客房内的众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右相正声道: “我平日里便常来灵鹤观游玩,闲时与云尘子道长一起手谈。” “今夜造访,无非是听闻观内避风塘的荷花盛开,特地邀请朝臣同僚、世家英才前来观赏。” “纵使黑龙台气焰嚣张,横行霸道。” “他们没有搜到确凿证据,难道还能凭空捏造,诬陷我等不成?” 右相为官多年,积威甚重。 他挺起胸膛,双眸精光闪烁,自有上位者的气度,一下子就稳定住了场面。 “云尘子道长,你随我一同出去,好好会一会黑龙台的这帮虎狼、鹰犬!” 卢子维心中也定了定,收敛紧张之色,附和道: “没错!我等今夜是受到右相邀请,前来灵鹤观赏花!” “避风塘的满池荷花盛开,风景醉人,让人忍不住赋诗一。” 他倒是有些急才,仓皇之间,还打好一五言诗的腹稿,以便于稍后应对。 正所谓人多势众,胆气旺盛。 有右相带头,再加上云尘子这位小有名气的武道高手。 其他人倒也冷静下来,亦步亦趋,踏出客房。 嗒嗒嗒! 如骤雨般的声音传来。 脚步急促,整齐划一。 玄鱼服,绣春刀的黑龙台卫士如列军阵,涌入道观院内。 那些被右相说成,练过武功,能够以一敌十的道童。 此时脖子上都被架着长刀,跪伏于地。 “刘公公,谷公公,还有诸位公公,今夜怎么会大驾光临灵鹤观?” 右相看到这个阵势,心里“咯噔”一跳。 黑龙台八虎,竟然都到了! 倾巢而出,是为了捉拿自己一行人? 是有人走漏风声,私下聚会被现了? 右相内心疑惑重重,面上保持着镇定。 到底是位极人臣,官场大佬,养气功夫足够深厚。 “咦,右相大人怎会在此?怎么还有吏部、工部的几位大人?好热闹啊!” 刘进故作惊讶。 “我见今夜凉爽,邀请各位同僚一起赏花。” 右相眉头微皱,不知道黑龙台的阉宦葫芦里卖什么药,按照编好的话往下说。 “灵鹤观有一方避风塘,荷花开得很好,乃是天京一景。” 刘进双手揣在袖子里,皮笑肉不笑道: “各位大人倒是好雅兴,不过避风塘的荷花,你们以后可能看不到了。”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叫人胆寒! 再看到庭院刀光森然,更是令人心悸! “你们想做什么!黑龙台要谋害朝廷命官吗?” 右相面色淡然,可谢敬先被杀气一激,心神失守,不由地尖声喊道。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卢子维连忙拉了一把,暗自骂道: “什么狗屁的谢家俊才!贪生怕死的懦弱之辈!” 谢敬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噤声。 刘进却笑了起来,向前迈出两步,轻声道: “这位是谢侍郎的公子吧?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谋害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咱家怎么担得起!” “黑龙台奉皇储之命,严查天京城内各大违法帮派!此为扫黑除恶,专项斗争!” “金沙帮,银钩坊犯了事,如今都被取缔掉了。” “刀剑盟也因为涉及侵占民宅、田地,也被处以八十万两的罚款警告。” “前几日,据朝阳长街的热心百姓举报,灵鹤观动用非法手段,骗取富户捐赠,欺诈香火钱,涉及数额十分巨大,造成影响极为恶劣,情节非常严重!” 刘进说到最后,眉毛往上一扬,大喝道: “云尘子,咱家今夜奉命前来,拿你法办!还不束手就擒!” 正义凛然的话音,回荡于庭院。 右相懵了。 云尘子也懵了。 身后那些朝臣大员,世家子弟都懵了。 什么情况? 黑龙台不是来查我们结党营私,串联谋反的吗? “几位公公,这其中应该有些误会?” 身着黑白道袍,长得仙风道骨,年约四十许的出尘子,顾不得护住右相,踏前一步说道: “贫道奉公守法,灵鹤观绝无做过欺诈香火,骗取富户捐赠之事!还请明察!” 换成平常,他态度肯定不会如此恭敬。 这几个黑龙台的阉宦,才不过凡境六重,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 要是没有那身官服,翻掌便可毙于掌下! 只不过眼下庭院中,除去黑龙台卫士。 还有立于各个方位,如若鬼神似的众多宫娥。 她们身着素白长裙,手里提着灯笼。 如志怪小说里的倩女幽魂一般,浑然不似活人。 都是炼神高手! 云尘子初见之时,也被吓了一跳。 天京皇城何时出现这么多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 震惊且疑惑的同时,他默默承受那数十道清冷目光的注视。 神意冲击之下,莫名感到一股深重压力。 “呵!还敢狡辩!” 刘进冷哼一声,抬起下巴,眼神轻蔑道: “谷大勇!把灵鹤观所犯下的一条条罪状都念给他听!” 身材高大,肌肉撑起内侍袍服的谷大勇嘿嘿笑了两声,取出一叠按压签字的指控诉状。 “一旬之前,灵鹤观中凌虚子,也就是你的师弟,曾在绿柳山庄为王员外斩妖,是也不是?” 出尘子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得确有其事,点头道: “王员外家中有妖孽作祟,我师弟只是为民除害。” 谷大勇冷笑一声,呵斥道: “狗屁斩妖!凌虚子自称会用三昧真火炼水鬼!其实都是招摇撞骗的招数!” “什么取一盆清水,绕行作法,忽然水中火起,生出一团火球!然后再撒入符水,便有鲜血冒出……欺负愚民没有见识罢了!” 谷大勇面露鄙夷。 虽然他也是经过皇储殿下的提点,方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并不妨碍,这个时候表达一下自己的优越感。 “水中起火,冒出热气,生出火球,那是因为凌虚子早在盆里放了一块特制的硝石!” “所谓炼鬼的符水,其实是一种酸液,遇碱水则变红!” “凌虚子借斩妖之名,行诈骗之实!向王员外索取一千六百两的酬金!” “按大周律法,理应杖两百!脸颊刺字,贬为罪民,流放三千里!” “考虑到此人是惯犯,涉及钱财数额过五万两之多!” “也不需要审了,直接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谷大勇当场定罪。 “各位公公,凌虚子与我虽是师兄弟的关系,但其实并无什么来往。” “切不可因他一人之罪,牵累灵鹤观啊!” 云尘子额头淌下汗水,他没想到自家师弟竟然闯出这样的祸事。 虽说以前靠着凌虚子斩妖除魔的神奇手段,使得灵鹤观扬名天京,收到颇为丰厚的香火钱。 但是现在为了脱开关系,云尘子只能弃车保帅了。 “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那凌虚子适才想逃,已经在后院被擒住。” “据他口供,什么‘纸龟游水’、‘灯烟化蛇’、‘天神拘鬼’、‘剑斩妖魔’、‘齿嚼鬼骨’、‘鬼下油锅’……这等招摇撞骗的把戏,乃是灵鹤观代代相传的‘秘术’。” “云尘子你是观主,只怕用得比凌虚子更熟练吧!” 谷大勇翻动几页,再说道: “两年前,灵鹤观售卖包治百病的‘符水’,延年益寿的‘仙丹’,总计所得至少有三十万两!” “期间吃死不少人,皆被你们用一句‘邪气入体’所敷衍带过!” “更甚者,云尘子你时常出入高官世家府邸,传授采补房中术!” “一年之前,你与工部的崔尚书买来八名女童,作为采女,百般凌辱,致其死亡!” “犯下无可赦之大罪,你还敢狡辩?” 谷大勇的声音如闷雷,回荡于夜空之下,庭院之内。 随着那一条条罪状诉说出来,众人才知晓偌大的灵鹤道观,其下竟然埋着累累白骨。 罪孽之深,穷尽沧浪江水都无法洗清。 “来人,给我统统拿下!” 站在前面的刘进号施令。 谷大勇,魏丙,高风等七人,立即合身扑上。 如虎似狼的精悍勇力,加之天罡童子功的精纯真气,结成一方合击阵法。 不用云漱玉所领导的黑天劫奴出手,数十招内,便把凡境七重的云尘子当场擒拿。 “废了丹田!丢进死牢!” 谷大勇一掌拍出,按在此人的小腹。 真气混合劲力轻轻一吐,击碎丹田气海。 “皇储无道!阉宦专权!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数十年苦修一朝丧尽,云尘子目眦欲裂,嘴角流下丝丝血迹,大吼道: “圣地怒火,不日就要席卷大周,倾覆王朝!” “届时,就是尔等的死期!” 刘进面无表情,一脚飞出,踹在云尘子的胸口。 将其踢得滚动几圈,口吐鲜血。 然后,冷声道: “殿下之雄才大略,岂是你这样的腌臜货色能理解,能评价!” “圣地?他们如此厉害,那为何今夜救不了你?” “咱家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但却知道你的死期快至了。” 双手揣在袖袍内的刘进挥了挥手,黑龙台的缇骑甲士从地上拎起死狗一般的云尘子,将其拖了出去。 “好了,事情办完,打扰诸位大人赏花的雅兴,真是罪过。” 这位相貌端正的大内宦官,朝右相等人笑了笑,一脸和善的样子。 “不妨事,不妨事,公公也是为大周尽心,为百姓除害。” 右相看到那帮披坚执锐的缇骑,穿廊过道,四处搜查,眼皮不由地跳了跳。 “对了,诸位大人,灵鹤观的产业、还有地皮,如今都收为国有。” 刘进似是想起什么,忽而说道: “避风塘的荷花怕是看不成了,能不能请你们移步?” 有机会离开此地,右相求之不得,连忙点头。 这座房屋殿宇连绵数百间的庞大道观,如今与魔窟没什么区别。 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谷大勇,护送诸位大人回府。” 刘进白净无须的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笑容。 右相等人不知为何,愈觉得寒气直冒。 纷纷加快脚步,走出道观。 跨出门槛,看到几百步外停着数十辆马车。 右相等人大喜,各自搀扶着赶去。 待他们走到。 “车夫呢?” 卢子维皱眉道。 “马车在此,怎么不见人?” 谢敬先急于想回到府邸。 今夜所见所闻,实在过于骇人。 黑龙台的缇骑凶焰滔天,几乎无人能制。 清君侧的法子,还是缓缓再说。 “行了,就在这里吧。” 谷大勇抬头看天,乌云盖顶,无月无星,无端端说出这么一句话。 “谷公公,什么意思?” 右相不解其意。 “殿下说了,乱臣贼子,结党营私,意图谋逆,罪不容赦……故而赐各位大人一个满门抄斩。” “你们先走一步!放心,黄泉路上不会寂寞,有很多人陪着!” 谷大勇眼光凶煞,憨厚面上带着狞笑。 “灵鹤观以后归大周国有,殿下私有,死人太多却是不好。” “送你们出来,是不想血污脏了地面,还得花费时间清洗打扫。” “此地青山绿水,风景独好,正好作为埋骨之所。” 而后,他不再废话,一掌拍在右相脑门上。 强劲掌力轰开头骨,红的白的,浑浊液体一起飞出。 “黑龙台没有证据!滥杀朝廷命官,这是大罪!” 几点温热的血水溅到脸上,谢敬先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喊道。 “殿下要灭尔等满门,哪里还用在乎什么证据?说你该死,那你便就真的该死!” 谷大勇摇头,挥手。 披甲带刀的缇骑如虎狼一般,扑了上去。 血光飞溅,渗透泥土。 哀嚎、求饶之声,响彻夜空。 第一百零六章 敬我如神,助你修行   日出东方,天光大亮。   坐于暖阁的赵穆睁开双眼,室内如有电光打过,映得通亮。   似他这样的武道高手,已经不再需要依靠睡眠补足精神。   打坐冥想,入定调息便就足够。   不眠不休,辟谷食气。   某种程度上,赵穆与话本里所说的6地神仙,确实也没什么区别。   “殿下,云尚宫不在,就由奴婢来服侍吧。”   听到起身的声音,隔间的两位年轻女官走了进来。   她们是一双娇媚的并蒂莲,刚过及笄之年。   一者文静,一者活泼。   让人有些新奇。   “什么时候入宫的?”   赵穆眉头皱了皱。   他平常对东宫诸事不甚上心,都是云漱玉在打理。   故而,这些女官、宫娥也认识不多。   “奴婢两年前入宫的,之前一直在掖庭,后来被云尚宫调进尚服局,专门伺候殿下沐浴更衣。”   文静女官轻声细语,语调柔媚,勾得人心痒痒。   赵穆挑了挑眉,他是在入主东宫,成为皇储后才知道。   原来自己的衣食起居,竟然有那么多讲究。   比方说,这对娇媚可人的并蒂莲。   她们所属的尚服局,其下有四司。   司宝,掌管符契图籍。   司衣,负责保管换洗常服、衮服、礼服。   司饰,收拾冠、头簪、佩玉之类。   司仗,调配仗卫武器。   仅这一局,零零总总就有五十人左右。   更遑论,还有尚宫、尚食、尚寝……这些加在一起,前前后后就有两百多人。   “难怪众多皇兄无不想着坐上那张九五龙椅,威加四海,权势顶点,如世人眼中之神明……这样的感觉,谁会不痴迷呢。”   赵穆也没问那对孪生姐妹女官的名姓,轻笑一声,随着她们移步来到东宫的汤沐殿。   推开大门,热气蒸腾,扑面而来。   十几名身披薄纱的宫娥香汗淋漓,撒着花瓣,试着水温。   四面铜鹤灯盏上,还燃着精油熏香,宁定安神。   云雾缭绕,宫娥行走之间。   雪白肌肤若隐若现,春光旖旎,颇为香艳。   “天子待遇,当真是不一般。”   赵穆心生感慨,连泡个澡都这么大张旗鼓。   仅论享受,人间帝王实属之最。   他收敛情绪,神色淡淡,并未被女色所迷惑。   武功练到凡境八重,气血控制随心所欲。   这点阵仗,还不足以动摇内心。   “奴婢为殿下宽衣。”   赵穆走到那方可以容纳数十人的宽阔池子前,不知名姓的并蒂莲女官靠了过来。   他也没有拒绝,张开手臂,任其施为。   这对姐妹虽说称不上倾国倾城,绝色之姿。   但胜在脱俗,脸蛋长得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很是动人。   两人一左一右贴了上来,柔荑素手轻轻脱去那袭威严隆重,贵不可言的黑金蟒袍。   再小心翼翼地除去里面的洁净中衣。   随后取下玉簪冠。   脱掉裤袜和长靴。   身无寸缕,坦诚相对。   立于下方的宫娥,不自觉抬眼偷看。   自从《易筋经》第七周天大成,赵穆的体魄之坚硬,更胜域外星辰铁。   气血鼓动如汪洋一般,强横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对姐妹手指触碰肌肤,有些心神荡漾。   殿下真龙之躯,线条明显,身姿完美,浑然不似凡人。   倒像是一尊玉石雕刻而成的俊美人像,散出神圣的气质。   “下去吧。”   赵穆摆手出声,惊醒众人。   凡境八重的炼神高手,凝聚武道真意。   举手投足,自有一股迷惑人心,摄魂夺魄的味道。   没有练过武功的宫娥、女官,受到影响再正常不过。   “遵命。”   娇媚可人的并蒂莲女官,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在场女子,包括她们,谁不想亲手服侍这位年轻的皇储,未来的天子。   抛开身份不论,单是殿下容貌之俊雅,体魄之强壮,足以迷得天京城中的闺阁小姐神魂颠倒。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夹道欢迎,无遮大会,还是免了。”   赵穆又想起那门大欢喜禅神功,其中也有以一敌众的双修法门。   只不过很考验个人实力,非天赋异禀者难以达成。   “哪怕我纵情于声色,后宫中人未必经受得起。”   他笑了一下,摒弃杂念,走进御池香汤之中。   水温正好,不冷不热,洗去疲乏与烦恼。   赵穆坐下,双手搭在池边。   左右两边,各有一颗栩栩如生的精致龙头吐出水流。   热气翻滚,香气缭绕,让人情不自禁放松下来。   忽然。   他感到太阳穴处一阵酸麻。   鼻尖嗅到淡淡幽香。   软玉温香似的身子贴了上来。   “事情办完了?”   赵穆没有睁开双眼,轻声问道。   若无他的允许,其他人也进不来这座汤沐殿,更别提靠近自己。   云漱玉侧身坐于水池旁,如青葱般的细滑手指,轻柔摁动着:   “右相,卢子维,谢敬先……都已经伏法。”   “黑龙台今日一早,就把车夫的口供,云尘子的证词,还有各自的罪状写成诏书张榜通告。”   “天京城内的卢氏宅邸,谢氏宅邸,还有右相所住之处,都已经被查封,收为国有。”   “相关的妻妾,亲戚,仆役,各色人等暂时收押。”   “按照大周律法,或贬为奴,或流放他乡。”   赵穆轻轻点头,温热的水流浸泡筋骨,很是解乏。   只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有所偏移。   那双羊脂白玉似的手,轻轻滑到肩膀上。   按捏一阵,再落至胸膛。   “朝臣又何反应?”   赵穆没有阻扰,继续问着。   “有人敬畏,有人害怕,也有人缄口不言……”   “昨日殿下要推行科举,满朝都是反对意见,奏章像雪花片一样。”   云漱玉耳垂微红,素白长裙沾染雾气,印出潮湿痕迹。   “可右相一死,卢氏、谢氏倒台,非议的声音便小了许多。”   赵穆睁开双眼,仰头望着云漱玉。   黑天书炼神以后,气质倒是有所变化。   远山黛眉,如水明眸,无不透出一股灵韵。   “你在凡境八重待多久了?”   他问道。   “已有数月。”   云漱玉回答道。   凝聚武道意志这一阶段,不知道叫多少人止步于此。   把自身所修炼的武功精髓,领悟透彻,显化于外。   难度极高。   武道意志是各人心中所秉持的理念和心性,若无百折不挠的坚毅,刀斧加身而不惧的勇气。   这一关很难突破。   “黑天书是炼神的成之法,可也会带来武道境界终生止步的后果。”   “凡境八重,可没办法应付之后的危局。”   赵穆伸出两根手指,并拢为剑。   倏然之间,点向云漱玉的光洁额头。   这一指快若闪电,无可闪躲。   咚!   如洪钟大吕,震动心神!   黑天书的种种精义,瞬间涌入心头。   眉心祖窍蕴养出来的精神念头,陡然焕光芒。   如琢如磨,如切如磋,迸出思想的火花。   “成!”   赵穆低喝一声。   所有的念头统统粉碎。   神意,理念,心性……一切有形无形之物融为一体,化为虚幻的身影。   一尊劫力环绕,脚踏黑云的法相凭空出现。   双眸之间,凌厉剑光纵横。   脚下踩踏流云,聚散不定。   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   “多谢殿下!”   云漱玉气息登时高涨,如潮水一般,汹涌无尽。   吸收天地凝气,填补气血亏空。   其中的畅快满足之感,使她出一声轻吟。   随手之间,造就先天大宗师。   做完这一切,赵穆面色不动,淡淡道:   “世家门阀如参天大树,看似经历风吹雨打,久不动摇,实际外强中干,虚弱得很。”   “他们翻不了天,掀不起什么风浪!值得注意的还是圣地中人!”   “这些时日过去,想必紫霄宫也该有动作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运起真气蒸水迹。   真龙之躯,令人心醉神迷。   云漱玉愣了片刻,连忙收拢欲念。   努力保证目不斜视,取来崭新的衣物袍服,为殿下换上。   “传我旨意,今日去西山阅兵。”   赵穆淡淡道。   “卫戍天京皇城的二十六卫,也该见一见了。” 第一百零七章 魔门巨擘,凶威滔天 殿下要去西山阅兵? 云漱玉秀眉微蹙,似是觉得有些不妥。 身处天京皇城,手握九龙玺印。 纵然六大圣地派出高手,强袭而至,也能自保无虞。 但要去了西山郊外…… 云漱玉眼中升起一抹担忧。 她心中敬赵穆如神,并非认为皇储殿下会败于圣地之手。 那病书生杨休,孤鸿子。 落到赵穆手里,连一个回合都没有撑过去。 前者当场身死,后者沦为傀儡。 尽管有受伤的缘故,可翻掌之间制服两位先天大宗师,由此足以看出殿下武功之深。 只是眼下的天京皇城,局势扑朔迷离,其下暗流汹涌。 自赵穆上位以来,黑龙台杀得人头滚滚。 四方城门,每日都有以武乱禁的江湖武夫被悬。 世家门阀受到打压,江湖帮派噤若寒蝉。 坐于东宫的年轻皇储,一时之间隐然有成为公敌的趋势,许多人无不想着除之而后快。 右相结党谋逆,欲借清君侧之名,行反贼乱臣之实。 范阳卢,陈郡谢,琅琊王。 三大门阀受挫,恐怕也不会就此罢休。 众多势力搅合在一起,迟早要弄出天大的事情。 这个节骨眼上,殿下前往西山阅兵。 风险很大。 “殿下,要不要再等两天?” 云漱玉细心抚平蟒袍上的褶皱。 她那身素白长裙沾染热气,晕出大片湿痕。 贴在肌肤之上,显出雪白肉色,几乎让人挪不开目光。 “天命在我,不必再等。” 赵穆伸出食指,勾起云漱玉的下巴。 “对了,那对并蒂莲女官是你安排的?” 后者点头,受到劫力激,娇躯颤了一颤。 “可惜本宫没能领会这份好意。” 赵穆身材挺拔,足以俯视高挑妩媚的云漱玉。 至纯至阳的纯净气息,加之主奴之间的相互吸引。 云漱玉红唇紧咬,几乎难以自持。 “云尚宫是迫不及待想为本宫安排侍寝之人?还是说?你自己想要侍寝?” 赵穆眼中流露出几分戏弄,学着云漱玉适才的手段。 轻轻摩挲着那张俏脸,随后往下滑去。 自细长的脖颈,再到裸露出来的锁骨。 一直向下。 “殿下!奴知错……啊!” 云漱玉耳垂红如绛珠,心情激荡之下。 浑身劫力沸腾不已,如潮水涌向四肢百骸。 差点真气岔行,走火入魔。 “知错就好。后宫之事,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纳妃嫔侍寝,本宫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赵穆哼了一下,扬手捏了捏那块滑腻,挑弄得对方欲念横生,方才罢手。 “下不为例,云尚宫。” 真气蒸水迹,手掌收于袖袍。 瞧了一眼软泥似的云漱玉,赵穆昂阔步。 大门敞开,热气散去。 年轻的皇储双手负后,立于玉阶之上。 自有睥睨天下,横扫**的霸烈气度。 “西山阅兵,势在必行。” “三大营,二十六卫,禁军数十万兵马。” “若不握于手中,恐生大变。” “至于圣地,他们若是敢来刺王杀驾,最好不过!” “本宫大好头颅,天下谁能取之?” 云漱玉恢复了一些气力,勉强起身。 望着那一袭黑金蟒袍,伟岸身影。 她不禁觉得,殿下就是与天齐高的巍峨绝峰。 无论自己武道境界如何提升,始终都是那么渺小。 …… …… 皇储出巡的消息迅传开。 云漱玉安排下去。 先是仪仗。 自古以来。 天家贵胄出巡,必有“仪卫”。 大周礼记曾有言,文谓之仪,武称之卫。 按照规格不同,划分细致。 赵穆入主东宫,位列皇储。 与天子平齐,可享受黄麾大仗。 禁军二十六卫立刻行动起来。 金吾卫举五方龙旗,五岳山旗。 羽林卫执天辰旗,二十八宿旗。 后面还有府军,虎贲,腾骧,武骧,带刀舍人…… 前后两卫,左右两卫,分别列阵,举着日月旗、龙君旗、飞禽走兽旗,诸如此类。 浩浩荡荡,威严隆重。 赵穆坐于明黄云舆大车,周围是提着金灯香炉的黑天劫奴。 还有练过天罡童子功的年轻太监侍于两边。 如此声势的庞大队伍,一路离开皇宫,向着西山而去。 “礼仪养气,也不是毫无理由。” 赵穆端坐于车上,平稳如山,不动分毫,耳边传来轰鸣如雷的山呼之声。 旌旗招展,猎猎作响。 长风吹动,天地辽阔。 他望着宽阔的朱雀长街,两旁百姓人头攒动。 无数的崇敬、仰望、拜服之心念。 如怒潮起伏,呈现于眼前。 “天子,受命于天,却承担着天下万民的兴亡。” 赵穆对于皇天之道的理解,似乎更为透彻。 自身的武道精神,隐约与大周国运、气数呼应,紧紧相连。 头顶升腾而起的紫气鸿运,凝聚成遮天蔽日的华盖宝伞。 如高山大岳般威严厚重,如煌煌大日般明亮耀眼。 犹如实质的皇道之气,散金黄色泽,结成蜿蜒龙蛇之形体。 神光缭绕,熠熠生辉! 仔细看去,犹如真龙再世,吞吐日月精华。 这样奇异的场景,让长街上的许多百姓震惊不已。 他们用力擦着眼睛,以为出现幻觉。 那明黄云舆大车之中,竟有一条鳞爪飞扬,栩栩如生的真龙当空盘旋,攀附缠绕于皇储殿下的端坐躯体上。 “什么灾星克父克兄!狗屁!” “殿下分明是天命之子!真龙转世!” “太神奇了!千载难逢的圣人!” “……” 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曾经盛极一时的灾星流言,瞬间不攻自破。 人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赵穆呈现真龙之相,那便是当之无愧的天子。 此时,此刻。 法统,民心。 皆向着他。 大势,已然形成。 “哼!紫气鸿运显化,欺骗愚民愚妇的伎俩罢了!” 万隆记酒楼,尹璇玑坐于顶层,凭栏而望。 他只敢远眺黄麾大仗的浩荡队伍,没有看向那辆居于正中的明黄云舆大车。 否则的话,万一被赵穆察觉到,恐怕生出事端。 “不愧是圣地之大敌!三奇贵人果然厉害!” 尹璇玑饮了一口酒水,眸光深沉。 通过这场出巡,他看出十皇子此人非同一般。 黑龙台杀伐果断,镇压世家门阀和江湖帮派,使其不敢再多说半句。 原本推行科举之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右相,卢子维和谢敬先等人一死。 琅琊王,范阳卢,陈郡谢。 三大门阀立刻不再吱声,如同被吓破了胆。 如今,赵穆再借出巡之机会。 为登基大典,加封天子收拢民心,营造声势。 顺便把西山三大营,以及二十六卫统统握于手中。 “倘若放任下去,给他大势加身,天命所归。” “大周的国运、气数说不定再回鼎盛,又能续上两百年!” “圣地再想灭周屠龙,便就是千难万难!” 尹璇玑越觉得那位大周皇储很危险,是万载神州之变局,当中最不稳定的存在。 “必须铲除,刻不容缓!” 他呼出一口长气,扬手捏碎传讯音符。 而后。 随着仪仗队伍,一起离开天京。 …… …… 西山,距天京数十里地。 因其峰岭绵延,密林丛生。 山风爽快,是避暑胜地,又名“清凉山”。 远远看去,山脉盘卧如虎。 庚金带煞,有肃杀之气。 守备天京的神机营便驻扎于此。 附近还有五军营和神枢营。 它们合称为三大营。 乃是拱卫天子的禁军兵马。 只受虎符调遣。 山脚下。 一片片营房错落,帅旗飘扬。 若是有善于观气、望气的风水大师,远远望着。 便会见到一头凶煞白虎,口衔长刀的虚幻之景。 这是军阵所散出来的煞气、血气,凝结一体,浓郁不散,催生出骇人的气势。 “殿下要来西山阅兵?” 神机营的中军大帐,方承运身着常服。 正立在沙盘前面,推演战术兵法。 此人约莫二十五六,长相随四方侯。 国字脸,眉毛很粗,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尤其眸光闪动之间,精芒如剑,犀利无比。 一看就是气血勃的武道高手。 “没错,仪仗队伍已经开出天京,半个时辰就能到。” 探听消息的亲卫双手抱拳,沉声道: “大统领,我们也该早做准备,好迎接皇储圣驾!” 方承运眼神动了一下,沉默不语。 他是天京有名的将门高手,曾与五皇子曾结为异姓兄弟,参与夺嫡。 朝堂上的几座山头,四方侯倾向于赵诚,明里暗里给过不少支持。 只不过随着拥雪关之役,五皇子不幸身亡,方承运和四方侯的位置都变得尴尬起来。 谁也没有料到。 会突意外。 当然。 之后九皇子,太子,连带着天子相继归天。 就更加离奇了。 默默无闻的十皇子一朝崛起,入主东宫,成为皇储。 局势变得太快,让方承运来不及反应。 “登基之前阅兵,这位殿下怕是来者不善。” 年纪轻轻的神机营大统领,心中凛然。 他既然参与夺嫡,自是知道其中的凶险。 从最近种种来看,那位皇储殿下绝非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如今,天京城内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上至当朝右相,下到门阀仆役。 那一桩由金沙帮为开始的大案,不知道牵连多少人进去。 那位殿下既然动了文官,也该是时候动一下武将了。 “披甲列阵!清扫营房!” 晦暗的心思流转片刻立即隐去,方承运眉头紧皱,号施令道。 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哪怕皇储殿下要收权,要处罚,他也只能认了。 夺嫡本就如此,站队没有选对,抄家灭门都是常事。 方承运收起惶恐之心,面上保持镇静,回到书桌面前。 磨墨取笔,写了一封书信。 用火漆封好,交予心腹。 “若是等下生……变故,你便把这封信交予我父亲。” 方承运淡淡说道。 他已经想好。 假如皇储殿下只是夺权,那倒无妨。 如若还要杀人,自己只能把所有罪名一起担下,只求不拖累父母家人。 那封信,便是遗书。 其中劝诫父亲,切不可妄动。 四方侯镇守边关,若有异样。 身在京中的侯府一家,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为我披甲!” 方承运眼神凝定,两旁亲卫连忙过来,为其穿上全身钢铁重甲。 这位神机营大统领乃是凡境六重,练气高手。 内外合一,铜皮铁骨。 纵然身穿重甲,照样行动如常。 身手灵动,不减半分。 放在战场上,毫无疑问是一员万人敌的猛将。 “对了,你们领四队甲士去周围搜查一下。” 方承运忽地想起什么,特地叮嘱道。 那位皇储殿下离开皇城,出了天京。 纵使身边有禁军二十六卫护驾,也未必拦得住心怀叵测之辈。 “遵命!” 几个亲兵护卫点头,走出中军大帐。 以五十人一队,分别向着西山各处搜捕。 另外两处营房,神枢营,五军营的大统领得知消息,也开始准备。 一时之间,西山脚下热火朝天,声音嘈杂。 皇储阅兵,绝非心血来潮,必然是有深意,不可掉以轻心。 半个时辰过去,烟尘滚滚,如长龙翻腾。 皇储出巡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隔着几里地都能感觉得到,大地震动,轰隆声起。 “恭迎殿下圣驾!” “恭迎殿下圣驾!” “……” 神机营,神枢营,五军营,三大营拢共加在一起,至少七八万兵马。 山呼之下,滚滚回荡,天地为之震动。 “军阵,军势,军魂……果然不同凡响!” 赵穆端坐于明黄云舆大车。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扑面而来,掀动珠帘纱帐。 他曾经想过。 此方天地。 有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甚至有武道极致,一人可镇压天下的盖世人仙。 寻常大军,面对此等绝世高手。 无异于一群蚂蚁,比之上古巨人。 纵然数量再多,也难逃被踩死的命运。 如今再看,感觉又有不同。 “人之心念,有无穷力量。” “故而,炼体,练气,还要炼神。” “凡境八重的武道高手,意志磨炼,坚定无比。” “但数万人,数十万人,数百万人的精神、气血融为一体,结成军阵,未必对抗不了先天大宗师,乃至于武道人仙。” 赵穆思忖道。 他缓缓起身,皇道龙气如耀眼精芒冲天而起。 亩许大的帝王华盖遮天蔽日,惊散流云。 走出明黄云舆大车,赵穆一人之气势,便压住三大营数万兵马所散出来的血气、煞气。 当其冲的,便是几位大统领。 其中,方承运武道修为最高。 凡境六重,甚至有望再进一步。 所以,他的感受也最深。 恍如看到一座撑起天地的巍峨大岳,随时都要倾覆而下。 生死不由己! 仿佛个人的意志,已经不受控制。 自家性命,悉数操于对方之手。 这是心神受到压迫的表现。 “殿下年仅十五,竟有如此可怕的武道修为!” 方承运心头颤动。 天京皇城,花萼楼中惊变。 流传出去的小道消息支离破碎,并不完整。 大家只知道武安侯勾结魔门,然后前者被十皇子毙于掌下。 至于交手的细节,战斗的场景。 各个版本都有,夸张有之,荒诞有之,难以取信于人。 到底还是眼界限制想象力,方承运怎么也没猜到。 这位年轻的皇储殿下,武道境界之高深,竟然令他看不透。 “不必多礼。” 赵穆走下明黄云舆大车,云漱玉以及众多宫娥随行。 左右两边,更有禁军精锐护驾。 “殿下这边请。” 赵穆走进事先搭建好的大帐之内,三位大统领除去佩刀,只披铠甲,鱼贯而入。 里面燃着几盆兽炭,火力旺盛,驱散山脚下的寒气。 他坐于大帐之中,面前铺着长条桌案。 两旁是云漱玉的黑天劫奴,以及天罡童子功的年轻小太监。 所透露出来的气息,并不比三大营的精锐差到哪里去。 “今日忽然想着过来,没有打扰到几位吧?” 赵穆声音淡淡,语气温和,并未摆出皇储的架子。 越是如此,方承运以及剩下两位大统领心中越是忐忑。 古语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上位者之心思,只能揣测。 无论赏罚,安心受着便是。 “西山三大营拱卫皇城,等若于殿下的亲兵护卫,哪里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方承运拱手说道。 他披着全身钢铁重甲,可以不用行礼。 “方统领倒是会说话!自古虎父无犬子,四方侯镇守边关,捍卫大周疆土。” 赵穆笑了起来,眸光内敛,赞赏道: “他的儿子也不差,拱卫皇城,执掌神机营,一身武功更是高强。” 方承运垂低头,不敢应声。 “对了,听说方统领跟五皇兄还曾结为异姓兄弟,相交莫逆,传为天京美谈。” 赵穆似是无意,轻声道。 突如其来的谈笑之言,几乎惊得方承运当场跪下。 只是穿着全身重甲,双腿弯不下去,这才没有过于失态。 “殿下明鉴!臣与五皇子确实是意气相投,但绝没有结为兄弟之事!” 方承运额头渗出冷汗,他平日里也算是胸有胆气。 可不知为何,面对赵穆的时候。 心头始终像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是炼神高手?还是先天大宗师?” 方承运眼神变化,心下惊骇,继续辩解道: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五皇子乃天家贵胄,怎么可能与我兄弟相称,这不合乎礼法!” “别说我不敢答应,纵然是父亲也不会允许!” 赵穆没有借题挥,淡淡一笑。 大帐之内的凝重气氛,登时悄然化解,如沐春风。 “方统领不必慌张,我没有问责的意思。” “只是以前听过这桩事,今日想起来,求证一下而已。” “虽然说,君臣之间不可逾越,但五皇兄为人豪爽,最喜欢与将门英才结交。” “方统领能得到看重,自然有其出众的地方。” 方承运似是明白过来,恭声道: “臣无甚才能,一身武功,性命都可献于大周,献于殿下!” 其余两位统领也纷纷附和,表示忠心。 “很好!诸位都是大周的栋梁之才!拱卫皇城,职责重大,切不可松懈!” 赵穆夸奖道。 袖袍甩动,桌案上便多了一瓶丹药。 “我看方统领练气大成,体魄却未圆满,难以突破。” “这瓶精元大丹,历时十年方才能出一炉,可以补足精气,纯净血肉,对于修行很有裨益。” 也不见赵穆有什么动作,那瓶丹药激射而出,落到方承运的面前。 他抬起双手接住,拔开瓶塞,便有浓郁的药香传出。 精神一震,清爽无比,像是身体轻了几两似的! “药力好生充沛!” 方承运是识货的人物,心下激动,立刻谢恩。 “杨统领,叶统领也都辛苦,赏两瓶强血丸。” “此物出自古方,是蛮族巫师所炼制,可增强修为,驱除身体杂质,令气血再生机。” 赵穆轻轻弹指,两瓶丹药落于其他两大营的统领面前。 他们年纪渐深,不比方承运气血旺盛。 两瓶强血丸,可以说是正好适合。 “谢殿下赏赐!” 两人收下丹药,心中敬服。 赵穆神色淡然,论及丹药、金银,他从未缺过。 收买人心,无非诱之以利,施之以恩,加之以威。 三管齐下,多半就能成了。 “权术终究是小道,我要没有这一身武道修为,纵然给予再多,也换不得别人的忠心。” “自身强大,方能御下。” 赵穆总结道。 接下来就是闲谈。 期间,他有提及西山三大营的饷银、募兵等问题。 方承运确实是带兵的将才,不仅对答如流,且能说出自己的见解。 一番君臣对奏下来,让赵穆也有几分欣赏之意。 正午时分,炊烟升起。 一桌丰盛的烤肉全宴铺在桌案上,有鹿、有兔、有野猪。 “西山大营寒酸简陋,没有什么可招待殿下,唯有野味勉强可以入口。” 长桌之上,唯有赵穆独坐,其余人都站着。 云漱玉拿起银质小刀,切下烤制过的鹿肉盛在盘里。 “都坐。今日不分君臣,一起享用。” 赵穆尝了一口,确实鲜嫩,肉汁饱满。 他挥手示意众人坐下,连说了几声,方承运等人才肯遵从。 “方统领,你已经服用过了精元大丹,感觉如何?” 赵穆一边用刀叉起鹿肉,一边问道。 “神妙无比!一颗丹丸提供的精气,足以抵我数月苦修!” “且还能抵挡气血,冲刷肉身。” “最多半月,我就可以突破到凡境七重。” 方承运神色之间难掩兴奋。 武道讲究勇猛精进,要是迟迟卡在一道关卡上。 等到气血衰弱,很难再有提升的空间。 “殿下大恩,臣铭记于心!” 方承运拱手道。 “方统领拱卫皇城,职责重大,为国尽心,为民尽力,自然当赏。” 赵穆眸光幽深,忽然说道: “我早听说,四方侯的家传绝学青龙探爪八大势,是一等一的擒拿功夫。” “方统领,要不然今日让我见识一下?” 大帐之中,谈笑的气氛忽然收敛。 方承运霍然站起,双手抱拳,认真道: “听凭殿下吩咐。” 赵穆无端端提起四方侯家传绝学,还着重强调擒拿二字。 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本宫今日出巡,有二十六卫的精锐之师护驾。” “骁卫、威卫的黄瀚北,周云,许光……金吾卫的岳霖,范奚亭……他们都是禁军中的高手。” “方统领,你不妨领我的口谕,去找他们切磋一二。” 赵穆笑容温和,他所叫出名字的禁军将领,都是与世家门阀关系密切,来往甚密之人。 “臣领命!” 方承运也不多说,大步走出。 随手从亲卫手中取了一把长刀,往二十六卫的仪仗车队方向行去。 半柱香不到,那位神机营大统领便回到大帐。 “全部擒拿,有反抗者,皆被臣枭之。” 方承运坐回位子,身上散出浓重血气。 “来,方统领,吃肉。” 赵穆面色平静,像是没有闻到,反而吃得更香。 这一幕落在西山三大营的各位统领眼中,更加敬畏。 谈笑杀人,从容自若。 翻掌之间,清洗禁军。 这样的气度,并非谁人都有。 方承运撕下一块野猪肉脯,大口咀嚼。 心中却暗自叹息,哪怕五皇子仍然在世,大概率还是争不过面前的十皇子。 这位殿下的武功,权术,气度。 实在叫人服气。 用膳完毕,赵穆稍作歇息,欣赏了三大营的军阵演练。 等到酉时,太阳快要落山,便准备摆驾回宫。 他今日之目的,算是完成一半。 收拢三大营的兵马,将其掌握手中。 清洗禁军当中的世家门阀一党,剪除羽翼。 “只可惜,圣地中人没有胆色。” 赵穆端坐于明黄云舆大车,眼中带着几分遗憾。 “起驾……” 话音还未落地,轰隆巨响传遍群山,仿佛闷雷滚动。 “今日想走怕是难了!” 浑厚的声音如怒潮排空,一浪高过一浪。 震动耳膜,刺激气血。 仪仗队伍的禁军甲士,三大营的精锐之师。 其中有不少人面色涨红,胸口憋闷,难受无比。 “元灵宫的天狼啸月**!” 方承运家学渊源,立刻出声提醒。 “这是音杀之法!以气声,勾动人体气血逆行,魔音贯脑,杀人于无形!” 他正想下令,让神机营大军结成军势,用阳刚气血抵御回荡不绝的刺耳声浪。 咚! 咚咚! 咚咚咚! 天地之间,倏然雷霆交错,迸浩然之音。 赵穆屈起手指,叩击于扶手。 群山万壑,犹如一面被锤动的大鼓。 大地遮挡,深林起伏,流云呼啸,气流轰响。 瞬间便盖过天狼啸月的音杀之法! “天地为琴,万物做弦!” “百闻不如一见,那紫霄宫的臭道士说有个元皇似的人物,我还不信!” “确是一条当世真龙!此行非虚!” 日头西斜,昏黄余晖当中,有数道人影踏空而来。 黑云滚滚,遮蔽天光。 凶煞气焰,垂流而下。 犹如魔头降世,邪王亲临! “正所谓大音希声,方才正道。” 赵穆声音淡淡,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传至四面八方。 “以气声,以音杀人,实在下乘,于我眼中,跟市井小巷的泼妇骂街,聒噪扰人没甚区别。” 覆盖西山的滚滚黑云,人影摇晃,如群魔出世,端的骇人。 其中一袭如墨黑袍现出,衣角翻飞。 “好大的口气!” “我这是下乘,那上乘该如何?” 那人长得唇红齿白,容貌俊美,眉宇之间却有几分邪气。 这一道问声音变幻,蕴含奇诡真气。 好似刀剑切割虚空,扫出大片波纹,撞向仪仗队伍。 “上乘之道,呵,自然是——” “唱大风,决青云,引吭九霄,声动万里!” “以乾坤为肺腑,化虹霓为喉舌,吐龙吟,鸣鸾歌,听无韵之雷,得钧天之乐!” “弹瑶琴,动八荒,颠倒六欲,勾引七情!” “以江河为丝竹,变洪洞为鼓吹,理阴阳,分参商,掬明珠之泪,映皓月之光!” 赵穆面无表情,肺腑如雷动,口鼻之间气息饱满,喷吐而出。 犹如真龙张牙舞爪,行于天上。 一连串急促,剧烈的音节,混合着铿锵字句迸出来。 飓风骤起! 气流狂飙! 只见一道道音波如九霄神雷,震荡出圈圈涟漪,瞬间便把那人的音杀攻伐吞没进去。 如熊熊焰火的无边黑云,霎时间被撕开裂口。 “好深厚,好精纯的真气!” 那人大袖一卷,想要化去攻势。 撕拉! 如裂帛声响! 衣袍崩碎! “妖候,紫霄宫的道士说了,这人武功高深,又有皇道龙气加身,一两位先天大宗师制不住他!你何必自讨苦吃!” 遮蔽天穹的黑云当中,再次走出一道人影。 是个身材威猛的老者,须皆红,如血染成,显得可怖。 “本侯这不是有些怀疑,想要试试他的斤两么!” “年仅十五,武功就如此厉害,再过几年,那还了得!” 名唤“妖候”的黑袍男子,眼中杀心炽烈。 “那是!这等天骄必须扼杀!” 须皆红的血刀老祖出怪笑,如夜枭似的。 “老祖最喜欢的,就是凌虐这等天赋好、根骨好的惊才绝艳之人!” “剥皮、抽骨、再用魔火炼魂……哈哈哈!” 这两人气焰嚣张,目无余子。 简直视禁军如无物,更是不把方承运等人放在眼里。 “殿下圣驾之前,岂容你们放肆!” 三大营的统领勃然大怒,齐声呵斥。 号令之下,数万兵马抽刀对天。 一股股精纯、阳刚的血气、煞气结成一体,冲霄而起。 “不自量力!” 血刀老祖出冷笑,脚下重重一踏。 黑云如烈火肆虐,轻易而举就破开数万兵马凝聚成形的白虎虚相。 “我等联手,封锁山脉地气,别说数万大军,数十万也无济于事!” 血刀老祖张手一抓,逸散开来的滚滚血气,丝丝缕缕落入掌中,化为拇指大小的赤红丹丸。 “这么多血食,倒是引动肚子里的馋虫了。” 他把圆滚滚的血色丹丸凑到鼻间,深深一吸。 如登仙境! 脸庞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好似畅快无比。 “妖候,血刀老祖,都是上一代周天榜上的魔门巨擘!” 看到三大营的军势被破,方承运面沉如水,快步靠近明黄云舆大车。 “臣可率领大军断后抵挡,只要回到皇城,殿下便无性命之危!” 天京有四灵大阵护持,魔门再如何嚣张,也不敢轻犯。 “本宫为何要走?” 赵穆饶有兴致问道。 他倒是想看看,这帮魔门巨擘如此自信,到底有什么依仗? “一、二、三、四……才六位先天大宗师,便觉得胜券在握了?” 赵穆内心波澜不惊,挥手让方承运退下。 “法王!你的庚金地煞炼神大阵到底布成没有?” “本帅实在不想再费口舌,那西山三大营的血食归血刀老祖,这些凡境八重的宫娥谁也不许跟本帅抢!” 弥漫四野,使得天地无光的黑云潮头,又有一人出现。 长得冷峻,身披黑甲,周身冒出幽蓝光芒,凝结气流,冻彻水汽。 “《冰魄屠神法》……赤心教的两位太上长老之一。” 赵穆心中了然。 “好了!催个什么劲!” 嘶哑低沉的声音自黑云传出,不多时,又有一个密宗和尚打扮似的老者浮现。 只听他刚说完,被称为“天京右臂”的西山峰岭。 如地龙翻身,陡然震动起来。 山石泥土如倾盆大雨,滚落而下。 “大阵已成!隔绝内外!” 换日法王哈哈笑着,胡子眉毛抖动。 “这下子那大周皇储就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了!” 端坐不动的赵穆眉头微挑,眸光闪动,暗自想道: “原来如此,勾连四十余里的西山地脉,聚集庚金煞气。” “真的挺有想法,哪怕是巅峰的先天大宗师,陷入这座大阵不死也要脱层皮。” 庚金煞气如雾气升腾,涌向高空。 那片不知何物形成的黑云再度暴涨,如天穹倾塌,散压迫气息。 “妖候,妖帅,血刀老祖,换日法王……还有两位不打算出来一见么?” 赵穆镇定自若,紫气鸿运凝聚而成的帝王华盖,撑天而起,护持依仗车队,西山禁军。 “真龙就是非同一般,深陷死敌绝境,依然是临危不乱。” 一个身材五短的汉子瓮声瓮气说道。 “长生殿,邓都,见过大周皇储殿下。” 方承运神色大变,此前听到妖候、妖帅等人的名字,他都未曾如此惊慌。 长生殿,邓都。 上代周天榜第三,江湖人称“邪无常”。 见他如见冥府的黑白无常,性命必然难保。 杀性之大,世所罕见。 曾经亲手做过屠城,这等残忍之事。 “滥杀之人,哪里算是什么魔头,屠户罢了。” 听完大车上的云漱玉介绍来历,赵穆评价道。 他把江湖中人谈之色变,闻风丧胆的“邪无常”,视作杀猪的屠户。 那五短汉子眼神冷漠,穿透珠帘纱帐,俯视着赵穆,淡淡道: “殿下所言甚是,杀人与杀猪,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一样会惨叫,一样会流血,一样要剥皮刨腹,清洗肠子……只不过猪肉可口,人肉难吃。” 赵穆不为所动,再看向滚滚黑云内的最后一人。 “阴骸山,莫虚言。” 对方慢慢地走了出来。 与病书生杨休差不多,也是一副脸色苍白的痨鬼模样。 阴骸山所修炼的,乃是《绝聚凝阴气》,可将人炼为僵尸。 “‘煞王’莫虚言,上一代周天榜第二!” “据说曾有奇遇,进过一处极阴之地,吞服三颗千年老尸的内丹。” “不仅武功莫测,更有不死之身,哪怕被天雷轰击,真火炼体,都是安然无恙。” “殿下与此人交手,一定要小心!” 云漱玉再次介绍道。 “同样是旱魃之身,你比杨休要强。” 赵穆微微一笑。 “难怪叫做‘煞王’,一身阴煞之气,确实能比得上七八百年的僵尸了。” 这人真气之深厚,可以在他见过众多高手当中排名第一。 “殿下也是深藏不露,我一时之间虽然看不透虚实,但气血如海,勃然欲,至阳至刚,好似大日悬空……这样精纯的真气,本座生平没有见过第二个人。” 莫虚言咳嗽着说道。 他出生于盗墓世家,早早地跟随父辈出入墓穴坟冢。 有一次,误入绝地。 父辈死尽,莫虚言却因祸得福,吞服三颗千年老尸的内丹。 此后,他拜入阴骸山,修行武道,精进度远常人。 等到成就先天大宗师,一身功力之深厚,几乎难以找到对手。 “囚于冷宫的皇子,哪里会有这么雄厚的真气?” 莫虚言眼中闪过惊诧之色,旋即又恢复平静。 “只可惜,庚金地煞炼神大阵勾动西山,加之圣门的‘六魂合天幛’,纵然是我,也绝难逃出生天。” 赵穆靠在软塌上,幽深目光扫过立于黑云当头的六道人影。 六位先天大宗师! “同出一个宗门,上路自然也要整整齐齐。” 年轻皇储也未起身,眸光开合,最后定格于换日法王身上。 “接我一拳!” 第一百零八章 拳意通神,武道法身 “接我一拳!” 赵穆坐于软榻之上,并未起身。 眸光闪动,五指合拢。 一团团强劲的气流在他手中炸响,迸恐怖气象。 闷雷声阵阵,右掌握而成拳,笔直轰出! 依旧是翻天三十六路·奇。 但拳意、神意已然不同。 “还请法王领教此招,武道唯我寰宇奇!” 赵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睥睨天下的神圣气度油然而生。 翻天三十六路·气讲究气为神,意为体,形为用。 内涵诸般变化,实际却无招无式。 拳掌爪腿,均可融合无间。 以前,他之所学。 乃是李沉舟本人的武道。 一昧模仿其神、其形。 看重翻天覆地,拳镇天下的无双霸烈! 凝聚武道意志以后,赵穆不再拘泥于招式、变化。 随心而,随意而动。 这一拳平推而出,弹指之间,横生三十六路无穷变化。 好似大罗天穹笼罩而下,层层叠叠,囊括四极。 躲无可躲,只能硬挡! “无知小辈!想拿我开刀?今日叫你知晓佛爷灭法真罡的厉害!” 立于黑云上头的换日法王神色微怒。 这大周皇储别人不选,非挑自己下手。 其中所流露的轻视之意,昭然若揭。 哗啦!哗啦啦! 沉凝如水银的巨量气血冲击四肢百骸,数百年积蓄的真气汹涌澎湃。 只见他踏前一步,双手合十,掐出威猛拳印。 “十方灭法,极阴真罡!” 换日法王一字一句,吐气声,如雷鸣般响亮。 裸露出来的粗壮右臂,肌肉虬结。 看似衰朽的躯体,猛地向上拔高数寸,撑起宽大的袍服。 青黑色的条条血丝,如蛛网一般。 遍布周身,分外骇人。 那只粗壮的手臂鼓足力道,灌注罡劲,直接轰下。 以拳对拳! 轰! 气浪排空! 天地之间,好似激起一连串炸雷。 风龙狂飙,呼啸长空。 西山峰岭齐齐摇晃,颤动不已! 这就是先天大宗师! 以意合道! 举手抬足便有天地大势呼应! “佛爷这一拳借地脉之力,何其沉重!看你怎么挡!” 换日法王再踏出一步,气势更盛。 身后滚滚黑云,魔焰滔天。 将之衬得邪佛也似! “愚不可及!但凡与殿下较量气力,多半是凄惨落败的下场!” 坐于明黄车辇内的云漱玉摇头,仿佛已经看见结局。 当日武安侯手握九龙玺印,调动天京皇城无穷精气。 也不敢说能力压赵穆,充其量就是五五开罢了。 覆压八百里的巍峨雄城都不可撼动! 西山延绵四十余里的庞大地脉,对于殿下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轰隆! 两股拳意碰撞! 一者如天穹下压,弥盖四方! 一者似地龙翻身,力大无穷! 无形气机交锋,相互摩擦,带出大团火星。 咚! 声浪荡开! 如洪钟大吕撞动,引得群山万壑为之震动。 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波及西山峰岭。 霎时间! 山石崩碎,气流穿空。 数不清的虬结老树,如摧枯拉朽般倒伏于地。 “天都塌下来了!?” “怎么回事?我什么也看不清了!” “声音……也听不到!” 下方列阵的仪仗队伍,禁军甲士。 只感觉天地失色,雷霆滚走。 不见其色,不闻其声,如同坠入浩大虚空,自身存在变得渺小起来。 “好可怕的拳意!莫说挡下,挨上一下我就死了!” 哪怕其中武功最高的方承运,也是如此。 在场众人心神被夺,除去少数几位高手,其余连战斗的景象都看不清楚。 哧拉! 如裂帛声响! 立于云头的换日法王,似是不敢置信。 两股强横拳意交锋之间,激而出的灭法真罡,竟然被那大周皇储硬生生撕裂开来。 “这小子大有古怪!他就算是打娘胎里练功,练气,也不可能积蓄如此雄厚!” 换日法王怪叫一声,连续拍出二十八掌。 真气罡劲层层加叠,好不容易方才稳住均势。 他也算是幽冥派不世出的天才,花费心力融合密宗观想与邪道武功。 铸就毕生所学之根基,灭法真罡! 与人交手,但凡品质稍低一些的真气,顷刻就会被磨灭吸收。 气机对撞之间,甚至还能将罡劲潜伏于对方体内。 无声无息,蚀骨燃髓,极为阴险。 若是不知底细,很容易中招。 “我不信!连一拳都挡下不来!” 换日法王大吼道。 虚空之中,横生一尊血光缭绕,罡气纵横的金身罗汉。 先天大宗师,修炼巅峰,可以把心神意志凝聚成相! 此为! 武道法身! “小儿!你可修成法身?” “境界差距之下,又能奈我何!” 换日法王双眼充血,状若疯魔。 单手竖在胸前,掐出拳印。 那尊好似入魔的金身罗汉,也做出同样动作。 两者合一! 心念,神意融为一体。 气势登时暴涨! “佛爷送你上西天!” 换日法王怒喝,全力出手。 灭法真罡! 大藏血海印! 真气罡劲化为一方滔滔血海。 山石草木吸入其中,顷刻就被消磨无形。 一掌按下! 庞大的压力如狂流垂落。 好似天地众生,顿时渺小。 如蝼蚁! 如尘埃! 统统要被这凶悍巨掌拍死! “佛不是佛,魔不是魔,也好意思拿出来惹人笑!” 赵穆兴致索然。 以他如今的见识、见解,说一句武道大宗师都不为过。 这换日法王所修成的法身,看似佛魔合一,精妙无方。 其实杂而不纯,徒有凶戾无边的魔性,却无灭度众生的魔心。 落在赵穆眼中,粗陋无比。 他面色平静,神意破体而出,勾动天心。 声音淡淡,语气毫无起伏: “杀你,何须用法身。” 手指屈起,叩击软榻座椅扶手。 咚! 咚咚! 咚咚咚! 虚空如鼓,有浩大之声悄然响起。 横压四方翻天三十六路·奇,那股大罗天穹,笼罩一切的强横拳意不再变化。 无穷路数,合为一道。 恍如天崩地裂,日月星散。 大千世界,只此一拳! 轰向换日法王! “快躲!” 作壁上观的邪无常邓都面皮抽动,出暴喝。 他比其他人反应更快,立刻看出这一拳的厉害之处。 哪怕换日法王借西山地脉,庚金煞气。 融于武道法身,打出一记威势无双的大手印。 可那大周皇储的拳意、神意,气魄之宏大。 可以说旷古绝今,实在恐怖! 仅是意气高远也就算了。 此人偏生体魄强横,真气雄浑,支撑得住巨大消耗。 两者相加之下,催生出莫大威能。 刹那之间,邓都抓住越众而出的换日法王,想要将其救下。 可终究还是晚了。 拳意,神意。 其变化何其之快! 其度何其之疾! 翻天三十六路·奇! 终式! 武道唯我寰宇奇! 一拳当头砸落! 喀嚓!喀嚓! 虚空寸寸皲裂! 似是承受不住这股沛然大力!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这一拳……” 换日法王眼神变幻,于刹那间闪过震惊、畏惧、求饶等复杂之色。 到了此时,他才感受分明。 这一拳落下,自己就要身死道消! 死死死死死—— 好似有无数个斗大血字浮现于脑海! 换日法王心神被夺,意气便输了一筹。 那血光缭绕,作忿怒相的金身罗汉所按下的大手印,再无半分抵抗的能力。 赵穆自创,把三十路变化融于一体的“武道唯我寰宇奇”,轻而易举摧垮那一记大藏血海印。 余势不减! 拳意如重锤! 打穿换日法王修成的武道法身! 五丈高的金身罗汉,胸口登时破开大洞。 如脆弱的瓷器,布满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纹。 而后。 煌煌金身崩解开来,涌出无穷血水。 “救我!救……” 换日法王肝胆俱裂,看向抓住自己的邪无常邓都。 可终究是晚了。 求救之声戛然而止! 拳意如印,粉碎心神! 拳意如磨,碾压肉身! 连一声惨哼都未出,换日法王便被当场打杀。 心神崩碎,血肉成泥! 最后只剩下邪无常邓都,扬手抓住的那半边身子。 残肢、骨架,迎风飘荡。 血水泉涌,向下淌落。 死了! 一尊叱咤风云,纵横神州的魔门巨擘。 就这样死了! “可还有谁要上前?” 赵穆抬手撑着下颌,垂闭眼,挺拔身躯斜斜倚靠于软榻上。 一声问,天地静寂。 第一百零九章 生死磨盘,真空手印 一声问,无人应答。 群山皆寂,天地失声。 “我们还是低估了殿下。” 片刻后,邪无常邓都主动打破沉静。 淡漠的眸光之中,闪现着讶异与慨然。 哪怕公认万载第一人的元皇,横压六大圣地,建立大始皇朝。 对方跟赵穆同等年纪,未必会有这般可怕的实力。 年仅十五,一拳打死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 即便说出去,恐怕都未必有人相信。 “这世间,有人年少成名,有人大器晚成。” 邪无常邓都似是有些惋惜,轻声道: “可如殿下这般,束之年已经成为当世真龙,显露峥嵘之色,确实少见。” 后面半句,他没有说出来。 “如此天骄,今日便要死了,实在可惜。” 赵穆坐于车辇,垂闭目,似是休养精神。 语气轻描淡写,缓缓说道: “本宫一言九鼎,说只出一拳,那便不会用第二招。” “接下了就活,接不下就死。” “如今,换日法王早登极乐。” “还有谁要上前,陪他同去?” 立于黑云之上的诸位魔门巨擘,面面相觑。 此人气势太盛,若是继续下去,恐怕要再生变数。 适才他们无言,并非是怕了。 委实没有反应过来。 那换日法王放在圣地,也算得上镇压山门的一方高手。 修炼佛魔合一的灭法真罡,加之苦修百年的斗阵搏杀经验。 怎么着! 也不至于被人一拳打死! 可偏生赵穆做到了。 换日法王当场心神碎裂,血肉成泥。 纵然邪无常邓都见惯生死,不惧血腥。 心中也不得不赞上一句,好果决的杀伐手段。 “诸位,那紫霄宫的臭道士召集我等的时候,可是说这大周皇储只有凡境八重的修为,仰仗九龙玺印方才镇压住了杨休和孤鸿子!” “你们告诉我,刚才那一拳是神变境界能打出来的?唬弄谁呢!” 出身元灵宫的妖候黑袍飘动,大袖卷动,俊美脸上横生杀意。 “尹璇玑莫不是故意骗人!好叫圣门累死累活,损兵折将,紫霄宫坐收渔翁之利吧?” “不管如何,此事了结,我定要去讨个说法!” 立于一旁的血刀老祖眯起眼睛,右掌握住赤红如玉似的晶莹短刀,狠辣道: “索性直接杀了!让星辰子痛失爱徒!” “它紫霄宫式微千年,让上阴学宫和须弥山分别压得喘不过气,还能找我们的麻烦?” 六大圣地之中,魔门的地位向来比较尴尬。 他们能够跻身其中,那是因为千年之前曾出过武道十重的盖世魔君,力压上阴学宫、须弥山和紫霄宫。 只不过岁月如刀,人仙亦无法阻挡。 那位魔君驻世五百载,黯然身陨。 魔门分裂,化为六道。 此后,再也没有出过此等惊才绝艳的绝顶人物。 兴许是这个原因,同为圣地中人,继承儒释道三家道统的上阴学宫、须弥山和紫霄宫,向来瞧不大起魔门六道。 后者,亦是如此。 双方关系,并没有想得那么和谐。 黑云低垂,魔焰滚滚,西山峰岭皆被笼罩其中。 莫虚言咳嗽两声,抬手阻止道: “追责之事,容后再议,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他与邪无常邓都,都曾是上一代周天榜上独占鳌头的魔门巨擘,说话自然有分量。 “煞王说得对,眼下还是引动大阵,诛杀大周皇储要紧!” “依我看,大家都是圣地中人,也不必跟他讲什么江湖道义,干脆一起并肩子上就是了。” 赤心教的妖帅眉眼冷峻,一身冰魄真气运到极致。 勾动天象,凝结霜寒,催生出漫天大雪的奇异景象。 早已修成旱魃之身的莫虚言颔,望向那架明黄云舆大车,神色稍显凝重。 西山地脉散出来的庚金地煞之气,不断地涌入体内,助长修为。 气势精神缓缓继续,随时准备出雷霆一击。 “诸位且慢。” 邪无常邓都出言阻拦道。 这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冷眼俯视下方。 那张粗糙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残忍之意。 “亲手屠掉一条当世真龙!这等畅快之事,我却还是未曾试过。” 邓都大步踏出,摩拳擦掌,眼中透出无比兴奋。 “你们不妨满足我这个心愿。” 妖帅微微皱眉,劝说道: “邓公,万一横生枝节……还是升起大阵,先行镇压再说。” 他语气很客气,商量也似。 毕竟。 邪无常邓都,上一代周天榜第二。 凶名赫赫,曾令江湖谈之色变。 “不必多言,你们一旁掠阵即可。” “大阵勾连地脉,封锁西山四十余里。” “内外隔绝,纵然有神行符都逃不出去。” 邓都看也不看对方,越众而出,独自走下低垂黑云。 面对浩荡整齐的仪仗车队,列阵以待的禁军甲士。 这位五短身材的汉子,丝毫没有一人可挡万军的高手气势。 “早就听闻长生殿都是一帮喜欢作死的家伙。” 赵穆双眸睁开一线,如深渊,似幽海,让人无法看透。 “现在一看,果然没错。” “只是仅你一人,可不够本宫出手。” 邪无常邓都也不恼怒,缓缓而行,轻声道: “无妨。” “殿下身前仍有数万人,等我将其统统杀死,好腾出一片空地。” 他每迈出一步,身躯便拔升一截。 五短身材的汉子,瞬间就变得高大威猛。 强劲的气血自周身窍穴散出来,如汪洋翻滚。 汹涌澎湃,排荡大气,散出惊人气象。 等到邓都行至仪仗队伍前,此人已经有两丈六尺之高。 好似巨灵一般,金刚怒目,威势骇人。 “殿下,魔门贼子猖狂,还请让我与之一战。” 云漱玉跪坐而拜,柔声说道。 万军阵前,邓都叫嚣。 若是再让殿下出手,气势上便输去一截。 她想着自己上场过几招,也好试探对方的武功底细。 “新晋先天,刚修成法身,对战大名鼎鼎的邪无常邓都,周天榜第二高手,你倒是不怕死。” 赵穆面上带笑,却也没有拒绝。 纵然他武道高绝,造诣惊人,可手底下人总不能时时刻刻靠着自己。 反正有一百黑天劫奴在侧,为云漱玉补足劫力精气,让她跟邪无常邓都讨教几招没什么问题。 他有自信,方圆百丈之内。 魔门贼子想要杀人,必不可瞒过自己。 换日法王的灭法真罡,完全引不起赵穆的兴致。 不知道邪无常邓都,是否能给他一些惊喜。 “去吧。” “不必勉强。” 赵穆摆手道。 等到肯,云漱玉脚尖轻点,掠出明黄云舆大车。 只见一袭素白长裙踏空而行,步步生莲。 相较于出场风采,比邓都出太多。 “大周皇储让你来送死?” 如同巨灵一般的威猛大汉面无表情,脚下一跺。 方圆数丈,大地猛地往下塌陷。 烟尘如龙,翻腾而起,轰隆之声绵绵不绝。 魁梧巨灵似的庞大身形,仿佛缩地成寸,逼至云漱玉的面前。 大手扬起,当头抓下。 气流出炸响,有如一条条的风龙咆哮。 这要是握实,铁打铜铸的实心人像都要被捏瘪下去。 青丝飘荡,衣袂卷动。 云漱玉脚下绽出莲花,硬生生平移开来,躲过势大力沉的凶猛攻势。 心神外放,凝聚法身! 一尊劫力环绕,脚踏黑云的模糊身影凭空出现。 天地精气如江海倒灌,填充四肢百骸。 云漱玉神色冷静,皓腕轻抬。 双掌之间,如巨鲸横空,吞吐日月,自有无穷劲力搅动不已。 飞沙走石,拍打过去。 好似凌厉的暗器,罩住邓都全身要害。 “没劲。” 后者不闪不躲,巨灵似的魁梧身材,像巍峨高山般压了过去。 同为先天大宗师,邓都的体魄远胜于云漱玉。 漫天砂石打在身上,连皮肤都没能擦破。 他化爪为掌,宛若天穹下压,大岳倾塌。 什么劲力气浪,巨鲸虚影,统统被撕裂开来。 唯有奇异劫力汹涌不已,如江河横空,环绕身前,挡下进攻。 “纵然是有上千炼神,为你提供真气又能如何?” 邪无常冷哼一声。 手掌如磨盘转动,雄厚真气如怒潮冲击,硬生生将层层叠叠的无边劫力碾灭。 猛然劲,往下压去。 轰隆隆! 如雷霆炸响! 提着金灯香炉的众多宫娥纷纷吐血,向后倒去。 黑天劫奴隐约相连的互通气机,霎时间变得混乱。 失去支持的云漱玉面色一白,却未放弃。 明眸之中,迸**芒。 太虚法眼! 乱神绝智! 黑天书的神通,奇诡无比。 邪无常邓都没有防备之下,直接中招。 神色恍惚了一下,手掌旋转的劲力有所松懈。 “好机会!” 云漱玉鼓足劫力,体内三处劫海沸腾不已,勾动天地精气。 瞳中剑! 犀利的剑光自明眸掠过! 无形无质,直斩头颅! “太弱。” 到底是百年之前的天下第二人,即便因为云漱玉的武功邪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时不慎,失去先机。 可邓都迅稳住心神,并没有受到太久的影响。 好似磨盘的手掌倏然合拢,于电光火石之间,拿捏住袭杀而来的无形剑气! 猛然一握! 粉碎! 云漱玉满嘴腥甜,一口逆血差点吐出。 身形倒退,步步生莲。 黑天书的无量足神通,仿佛腾云驾雾,御风而行。 她心神所系的瞳中剑被破,自问不会再是邪无常邓都的对手。 此人心灵圆满,体魄强横,说起来竟然与殿下有几分相似。 全身上下,无有破绽,找不到任何机会。 “想走!没那么容易!” 邪无常邓都大步迈出,缩地成寸。 那只手掌像是陡然伸长,抓向云漱玉的脑袋。 纵然无量足度极快,却也比不过神意变化。 条条青筋爆绽的手掌猛地力,好似把四方空间化为牢笼。 气流抽动,疯狂撕扯。 “再退!” 云漱玉银牙紧咬,窈窕身形化为吞天鲲鹏。 抟风九万,击水三千,强行挣开束缚。 “此女武功不怎么样,逃跑的轻身功夫倒是登峰造极!” 连续两招落空,让邪无常邓都杀心炽烈。 直接使出长生殿的秘传法门! 九转生死功! 阴阳大磨盘! 横击而出的宽大手掌,自有阴阳二气交缠混同,化为一方碾灭众生万物的可怕磨盘! 不管无量足有多快,鲲鹏身形有多迅,终究比不上神意变化。 黑白二色的巨大磨盘,足有房屋大小。 当头笼罩而下! 层层劲力封锁虚空,让其无处可逃。 磨盘镇压而下,不仅要碾死云漱玉,连其身后的仪仗车队都不放过。 邓都狞笑,等到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化为一滩血泥,坐于车辇内的大周皇储又该会是怎样的表情? “呵,当着本宫的面想要杀人。” 赵穆睁开双眸,终于升起一些兴趣。 那换日法王的灭法真罡,佛不像佛,魔不似魔,如同东拼西凑而成。 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但是。 邪无常邓都的这一掌,确实有点意思。 真气划分阴阳,劲力犹如磨盘。 其中天道无情,碾灭生死的神意,更是令人感到心悸不已。 “这才值得出手。” 赵穆仍旧是未起身,修长的手指弹动,化作一掌按了出去。 他参悟《未来无生经》,神魂道术只是粗略了解,并未细致练习。 一方面是太多、太杂,浪费时间; 另一方面是皆为小术,不足挂齿。 只要赵穆掌握未来不朽的深刻含义,聚万民之念,纳亿万香火,凝聚九大光圈,得了神道真谛。 其余一切自然就会明白。 所谓一生万物,便是如此。 把握本源之道,万千小术,不学而通。 “天道无常,万物如刍狗!众生皆要被磨盘碾灭成泥!” 赵穆的声音缓缓响起,传荡而出。 “可心念无穷,未来不朽,有脱生死之能力!” 邪无常邓都感应何其敏锐,当他看到那大周皇储一掌按出,立即察觉不对。 气流如同被抽空,世界变作无边虚空! 头顶滚滚黑云,脚下坚实大地,瞬间都消失不见。 唯有坐于明黄云舆大车里的那道身影! 庄严浩大,伟岸绝伦! 如仙! 如神! 如佛! 如龙! 邪无常邓都霎时觉得自己无比渺小,两丈多高的巨灵身躯好似一粒尘埃。 他想膜拜! 想跪倒! 想臣服! “不!这绝非是我的本心!生死阴阳!统统磨灭!” 心灵受到影响的邓都怒吼一声。 识海当中,一方巨大磨盘徐徐转动,竟然把产生的种种念头磨灭殆尽。 一念不起,无有波澜。 如此施为,他才清醒过来。 也终于感受到,大周皇储这一掌的可怕之处。 “真空恒常,未来不朽,故而能脱生死……就像是专门为破我的阴阳生死大磨盘!” 邪无常邓都自觉气势已经输了一头,硬挡这一记大手印,必然没有好下场。 他选择退! 轰隆隆! 如巨象、蛟龙行于大地! 烟尘翻腾! 这一退。 便是三百丈。 “还不够!” 感觉空间凝固,不朽之意,仍旧推移而来。 他咬牙再退。 身后的密林倒塌,大地开裂。 魁梧如巨灵似的庞大躯体,撞碎一座山头。 乱石穿空,崩散如雨。 八百丈! 仍是不够! “欺人太甚!西山四十里余地,我还能退到何处!” 邪无常邓都怒气勃,却无可奈何。 除非自己能够挡下那一记真空大手印。 否则,不退便要死。 想到换日法王的下场,恨意欲狂的邓都再次提,向后急掠。 “升起大阵!” 立于云头的莫虚言见状,一步踏出,阴气翻滚,如浪如潮。 “没想到连邓都也落于下风,输了一招。” 这位煞王眸光深沉,话音甫一落下。 西山峰岭晃动不已,庚金煞气铺天盖地,凝聚成一头百丈高的凶戾白虎。 仰头长啸,音波荡开,轰碎好几座山头。 “屠龙灭周,就在今日!” 莫虚言如此说道。 妖候、妖帅、血刀老祖,分别站在各处方位。 而后,齐齐扑杀而下。 那辆明黄云舆大车颤动不已,如同狂暴怒海里的一叶轻舟,颠簸摇晃,岌岌可危。 “尔等一同前来,亦一同赴死,自当传为佳话。” 赵穆眼中清明,天塌不惊。 挺拔的身躯缓缓站起,黑金蟒袍猎猎作响。 正当仪仗车队,三营禁军都惊骇于魔焰滔天,惶恐不安的时候。 那位昂而立的大周皇储,好似撑起倾塌的天地,给人无穷的安全感。 “小儿!死来!” 血刀老祖狂笑一声,庚金地煞之气涌入体内,使之攀登巅峰。 撕拉! 那口赤红如玉的晶莹短刀,拉出一道凌厉弧光,携带灭绝之意,斩杀而至。 大屠灭神功! 化血魔刀! 赵穆神色不变,云淡风轻。 右掌当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连鞘黑刀。 “小楼一夜听春雨!” 弯刀出鞘,如一轮圆月当空。 只听到一声如水轻吟,飞虹矫夭。 不见其来,更不见其去。 刀光便腾空而起了。 直如万顷碧波,升起皎洁明月。 “世间竟有如此惊艳的一刀……” 所有人看见这一道如弯月、如春雨的明亮刀光,无不为之心醉神迷。 “庚金地煞!镇!” 立于云头,升起炼神大阵的莫虚言,轻喝一声。 那头足有百丈高,栩栩如生的白虎仰天咆哮,无穷压力涌向赵穆。 风云突变! 好似西山峰岭悉数压在肩头上! 刀光崩碎! 余势不减的罡气,只是斩断血刀老祖的一条左臂,而非割下他的脑袋。 “小崽子!你到底藏着多少绝学!?” 后者倒也不愧魔门巨擘,并未出惨叫。 肌肉虬结紧缩,立刻锁住左臂喷出的血水。 “这么想知道,不妨自己过来领教。” 赵穆面上带笑,身形一顿。 难以想象的沉重压力镇住周身,令他几乎寸步难行。 “再强横又如何?西山地脉压在肩上,还可舒服?” 血刀老祖握住那口短刀,身后的妖候、妖帅止步不前。 刚才那一刀,着实把众人惊到。 猝不及防,受此袭击。 不死也要重伤! “何必废话,尔等尽可以来试试看,纵然本宫肩负西山地脉,照样无人可挡!” 赵穆挺直腰身,绝无半分弯曲、瑟缩。 大风起兮,蟒袍飘荡。 神意、心气之盛,竟然盖过立于半空、云头之上的五位先天大宗师。 第一百一十章 背负山河,所向无敌   西山绵延四十余里,庚金地煞浓郁无比,是一处绝佳的布阵之地。   得知赵穆要来此阅兵,紫霄宫的尹璇玑连忙召集魔门之中。   那几位常年闭关,不问世事的巨擘老祖。   齐至西山,围杀赵穆!   真龙已有腾飞之姿,再不下手怕是晚了。   “也不知战况如何?”   尹璇玑立足于一座山丘上,眺望而去。   滚滚黑云,笼罩四十余里地,显得分外骇人。   其中究竟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庚金地煞炼神大阵升起,加之有六魂合天幛作为掩护,遮蔽气机。   哪怕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也闯不进去。   “这一场屠龙杀局,但愿能成功。”   尹璇玑眼中透出担忧。   按理来说,五位先天大宗师围杀一人。   而且还借助禁器勾连,引动庚金煞气镇压。   准备完全之下,必然不会再有意外。   可想起那位大周皇储,本身是“三奇贵人”的罕见命格。   他就有些心绪不宁,不敢肯定。   “横空出世,孤立卓绝,乃是一切变数之始。”   “唯有趁早下手,彻底扼杀,方才能够拨乱反正。”   这位紫霄宫的当代圣子,脸上流露出一抹坚定。   为了圣地的万载大业,天下太平。   只能请大周皇储去死了。   ……   ……   “背负西山地脉,照样无人可挡……可笑!徒然强撑罢了!”   血刀老祖眼神阴狠,嗤笑一声。   左手被斩,于他而言影响不算很大。   先天大宗师乃是无漏真身,可以锁住四肢百骸的滚滚气血。   除非身死,否则精力永不衰竭。   即便躯体有所残疾,只要愿意花费精力,补续回来也并非难事。   真正让血刀老祖心存忌惮之因,是大周皇储随手所的那道刀光。   如梦似幻,如水似月。   仿佛一切皆为空虚。   其中的意境之真,足以蒙蔽灵觉。   纵然是先天大宗师,没有防备之下,也可以一刀斩杀。   适才若非是莫虚言出声提醒,动庚金地煞,镇压大周皇储。   恐怕血刀老祖当场就要人头落地。   念及于此,他瞪了一眼止步不前的妖候、妖帅,沉声道:   “这小子功力深厚,所学颇杂,拳、掌、刀法,看起来都很精通。”   “倘若我等各怀心思,只靠庚金地煞炼神大阵勾动地脉,未必能稳稳压得住他!”   轰隆隆!   西山峰岭震动!   退去一千五百丈,最后还是挨了一记真空大手印的邪无常邓都踏空而来。   两丈多高的魁梧巨灵,每迈出一步。   虚空便动荡不已,如同响起连绵炸雷。   “诸位不要再有留手,立刻扑杀此人!”   邓都几乎衣袍粉碎,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今日若是不成,等他再成长几年,怕是要比元皇更为可怕!”   “届时,六大圣地恐有倾覆之危!”   之前扬言要亲手屠龙的邓都,此时面色凝重,眼中杀机四溢。   如此年纪。   就能一拳打死先天大宗师。   而且还领悟了真空大手印,那等可怕的武学。   赵穆的一切表现,让邪无常邓都心中不由生出一丝骇然情绪。   这大周皇储!   断不可留!   “邓公所言甚是,我们直接出手,围杀真龙!”   煞王莫虚言缓缓走下云头,淡淡说道。   一缕缕赤红火焰,从他周身窍**喷出来。   这是修成旱魃之身,所学会的神通。   焚神血焰!   无物不燃!   连气机、神意,此等无形之物都逃不过!   若是全力动,可以做到赤地百里!   比拟天灾!   邪无常邓都,   煞王莫虚言,   血刀老祖,   妖候,   妖帅。   五道人影封锁虚空,围住赵穆。   一时之间,无穷杀意逼迫过来。   如同千军万马起冲锋,又好似尸山血海人头滚滚。   各种恐怖幻象,纷呈而至,直欲摧垮心灵。   “想要乱我心境?可笑!”   赵穆眼神微凝,冰心诀自行运转,内心波澜不起。   他右掌握住圆月弯刀,左手同样张开,一杆大枪凭空浮现。   金铁浇铸,龙吞刃,其上遍布火焰花纹。   龙子元神!   狻猊大枪!   “果然是元皇传人,连九龙子神兵都有!”   妖帅冷笑一声。   真气鼓荡,催动冰魄屠神法。   顿时寒气如潮,生出雪满人间之气象。   “这是狻猊元神兵!虚空遁藏,无形无质!各位千万要小心!”   妖候提醒道。   而后心神外放,凝聚武道法身。   一尊通体漆黑,瞳孔血红的巨大魔狼腾地浮现。   吞吐天地精气,庚金煞气,身躯不断膨胀。   几乎与那头西山地脉所化的凶戾白虎,没什么差别。   “祸根必须及早铲除!”   血刀老祖言简意赅,同样是杀意森森。   五位先天大宗师的气血勃,有如汪洋翻腾,冲刷虚空。   这方天地似是感应到气机,生出诸般变化。   天降大雪,焚风吹动,山岳动摇,大地颤抖……   处于下方的众人,只感觉末日将至,万物毁灭。   常言道,人杀机,天地反覆。   五位先天大宗师的心神之力,何其恐怖!   各种魔门武学所散出来的汹涌气机,隐隐勾连,形成一体。   寻常武道高手只要被波及,登时就会神智失常,精神大乱。   纵然强如赵穆,也不禁感到一丝压力。   他踏前一步,昂然挺立。   咔嚓,咔嚓!   那架明黄云舆大车,似是承受不住可怕的重量,轰然一声崩裂开来。   “你都快站立不稳了,何苦还要负隅顽抗!”   煞王莫虚言以言语攻杀心灵,试图削弱大周皇储的旺盛斗志。   “束手就擒,我可以保证,只杀你一人,只屠大周一朝,不伤你的弟弟赵原半分。”   车辇崩塌,赵穆仍是脚不沾地,凭空而立。   他双手负后,气流激荡,黑金蟒袍猎猎作响。   “本宫也可以许诺,你们就此自裁,日后皇朝建立,神州一统,只灭六大圣地的道统,其下门人皆可活。”   赵穆声音淡淡,讥讽之意毫不掩饰。   “逞口舌之快!接招!”   妖帅目光冷然,冰魄屠神法运转极致。   天下飘雪!   劲力凝于指尖,连连点出!   其中蕴含的真气极阴、极柔。   一旦打中,气血冻结,血肉坏死。   他一出手就是杀招,正是欺负赵穆被西山地脉镇压,难以闪躲。   “不过如此。”   对于赤心教的冰魄屠神法,赵穆颇为熟悉。   他曾经指点过洪崖子,早就把这门武功的诀窍了解清楚。   面色淡然,身形不动。   左手握住的狻猊大枪猛地扬起,如剑刺出。   “定神为剑,八极苍茫!”   天地人名世三剑!   地剑!   龙吞刃的枪头,受到雄厚真气灌注。   切割大气,迸寒芒。   对上妖帅所出的十八道指力劲气,朝天刺出的狻猊大枪,如同活转过来。   隐约出龙吟之声,直接扫荡飘飞雪花,彻骨寒意。   撕拉!   锐烈锋芒切破虚空也似,直指妖帅眉心。   这一下便要贯穿颅脑!   “以枪作剑,不伦不类!”   妖帅仍旧冷笑,伸手一点。   极阴转极阳,刚猛指力带着庚金煞气,点中狻猊大枪的慑人锋芒。   咚!   金铁交击!   震耳欲聋!   一团团气浪炸开,荡开肉眼可见的阵阵涟漪。   烟尘轰然,冲天而起。   下方的仪仗车队,顷刻就被震死数人。   但凡靠近战场,都会受到极大伤害。   “大周皇储已是强弩之末!”   妖帅面容冷峻,沉声说道。   狻猊大枪锋芒毕露,可其中力道却虚弱得很。   想来是一面对抗西山地脉镇压之力,一面还要应付强敌。   赵穆已经是左右支绌,难以为继了。   血刀老祖闻言,面上露出一抹狞笑。   他立刻抢先出手,大屠灭神功的化血真气,如激流席卷,拉出一道十丈长的巨大刀罡!   “当世真龙的头颅,老祖收下了!”   他之身形与恐怖刀罡,恍若合为一体。   散出血光映照,无物不斩的凌厉意味!   “记住了,你是……蠢死的。”   立于下方的赵穆,眸光冷漠。   易筋经的黑级浮屠,早已使得自身体魄再上一层楼。   加之气海丹田的千年真气,暂时抗住西山地脉并无问题。   只见他脚下一跺,身形如龙,猛然腾空。   狻猊大枪逆势而上,凝于龙吞刃上的无匹锋芒,光华爆绽!   化为十丈刀罡,笔直斩下的血刀老祖。   双目之中,即刻浮现骇然之色。   “去你大爷的妖帅!”   他咒骂一声。   这他娘的是强弩之末?   分明龙精虎猛,跟吃了大补丸一样!   赵穆杀心已起,绝不放过机会。   那杆狻猊大枪好似要把天穹都捅个对穿,锐烈切割之意搅弄气流,带出一条条咆哮风龙。   轰轰!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鸣迸,竟与出枪度一般无二!   那口横亘天地,斩杀万物的化血魔刀还未斩下,声势便差了一筹。   “休得猖狂!”   邪无常邓都一步踩踏,震动虚空。   那大周皇储故意藏拙,引得血刀老祖中套。   倘若再置之不理,六位先天大宗师又要再死一人。   他面带怒色,右手高举,重重拍下!   阴阳真气混同流转,化为一方硕大磨盘轰然砸落!   若是赵穆不愿意收手,非得杀了血刀老祖,那他自己也要身受重伤!   “这人到底是什么怪物!体魄之强横,简直匪夷所思!肩负西山地脉,还能行动自如?!”   邪无常邓都一边悍然出手,一边心中震动。   换成寻常的先天大宗师,肩负四十余里的西山地脉,受到庚金地煞镇压。   别说迈出一步,没有肉身崩裂就称得上是厉害了。   可这位大周皇储,偏生硬生生抗住了!   负山而行,还能如此凶猛,实在不可思议!   “今日本宫要杀人,你们谁能拦得住!?”   赵穆心神意念融为一体,如同冲霄而起的精芒气柱。   眸光淡漠,无所畏惧。   左手紧握的狻猊大枪再快三分,狠狠地撞在血色刀罡之上。   喀嚓!喀嚓!   那口化血魔刀寸寸断裂!   龙吞刃的无匹锋芒刺破天地,洞穿一切。   嘭!   血刀老祖面色凝固,无穷恐惧遍布双眼。   而后,先天大宗师的无漏真身。   当空炸裂,化为血雨!   一团团红雾散开,弥漫,悄然被赵穆吸入袖袍之中。   也正是此时。   那一方磨灭阴阳,碾碎生死的硕大磨盘砸了过来。   屹立虚空,手持大枪的赵穆猛然回。   右手的圆月弯刀“铿锵”一声,同样斩出十丈刀罡。   吞天灭地七大限!   第七式!   破海!   刀意汹涌奔腾;   刀势激荡湍急;   刀劲浩瀚澎湃!   犹如海啸怒吼,撕天裂地!   “这一刀!切割阴阳!斩断生死!”   邪无常邓都震惊了,按下的手掌连忙收回,避开恐怖至极的锐烈刀光。   险之又险,侧身闪开。   身后的西山群峰,直接被削去一层。   山石滚落如雨,像是引泥石流,冲击而下。   “煞王!还等什么!”   妖候怒吼一声。   魔狼啸月,遮天蔽日!   撞向脚踏长空,横枪而立的大周皇储!   六人齐至,如今已死两人。   纵然是魔门巨擘,也不禁胆寒。   作壁上观,寻找机会的煞王莫虚言,终于忍耐不住。   “绝聚凝阴,焚天血焰!”   西山地脉的庚金煞气滚滚如潮,朝着此处奔涌而来。   落于众人眼中,就像怒海荡空,咆哮席卷。   其中更有一团团水缸大小的血色光焰,如星辰般明亮,飘摇不定。   煞气侵蚀体魄,血焰焚烧气机。   杀招一出,铺天盖地。   叫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妖帅同样倾尽全力,冰魄屠神法喷吐霜气,化为一条数十丈长的寒螭扑杀而去。   邪无常邓都双眸冷漠,魁梧巨灵似的躯体爆力量,挤压出一道道气流风龙。   “玉石俱焚**!”   他一字一句,吐气如雷。   竟然宁愿损耗半数苦修真气,从此破境无望,都要换取一时三刻的强大战力。   杀心之烈,无以复加!   “今日!上天下地,无人救得了你!”   邪无常邓都魁梧身躯再度拔高,足有三丈。   水磨似的手掌,狠狠按压下去。   轰!   只是一个动作!   刚猛无匹的沛然大力已经打爆空气!   四面八方,气浪如龙。   赵穆好似处于牢笼之中,无处可走。   他心神无比平静,冰心诀徐徐转动,平复一切杂念。   “真空恒常,未来不朽!”   天地宛若被凝固,一切都慢了下来。   而后。   明神武典!   翻天三十六路·奇!   藏密智能书!   吞天灭地七大限!   天地人名世三剑!   所有杀伐绝学,如流水般淌过心间。   全身气血喷出实质的光焰,如怒海、如浪潮。   心神、意念,前所未有的凝练于一体。   赵穆面色安宁,如同婴孩,盘坐于热力无穷的八卦神炉。   气海丹田,眉心祖窍,似是有何处要破体而出。   咚!   咚咚!   擂鼓般的心跳声震响天地。   倏然之间。   一尊头顶日月,脚踏四十九州的伟岸神祇出现。   右手风雷赫赫,剑罡呼啸;   左手镇压虚空,三灾九劫;   脑后有三重光圈,如圣如佛。   先天大宗师!   武道法身!   成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天下地,无人可救   这尊武道法身甫一出现,西山四十余里齐齐震动。   似是承受不住这股巨力,地面猛然塌陷,隆隆声响传遍天穹。   高达百丈的凶煞白虎似是被牵扯,仰天咆哮。   庞然沉重的地脉之力,横压于赵穆双肩。   这位大周皇储身形猛然往下一坠,迅稳住。   眸光冷淡,轻喝一声:   “吵什么吵!”   那一尊上抵穹天,下踩大地,恢弘到难以想象的武道法身。   先右掌握住,捏出拳印。   如慢实快,捶向妖候的啸月魔狼。   嘭!   大气轰鸣!   当空炸响!   那头凶威滔天,张开血盆大口,如精铁浇铸的魔狼登时粉碎!   百年苦修、磨炼的神意崩散,妖候几乎不能自持。   脚下踉跄着,跌落半空。   还未逃得一命,那道拳印弥天盖地,罡流卷动。   直接打碎肉身,震碎神魂。   只剩下一团团血气凝而不散,纳入赵穆的袖袍。   与此同时,武道法身的左手笔直切出。   如刀,似剑。   那条数十丈长的寒螭,面对恢弘无比的那尊法身。   小蛇也似,当即被斩为两段。   妖帅连吐几口鲜血,面色苍白,眼神惊骇。   “区区魔门,不足道也。”   赵穆横枪而立,脚下踏动。   人如龙,大枪亦如龙。   无匹锋芒凝聚光华,陡然刺杀而去。   咚!   气流炸开,出爆鸣。   如电光,似石火。   猝不及防,迅疾无比。   妖帅那颗大好头颅,如同被捅破的西瓜,碎裂成几瓣。   血水、浊液,飞溅而出。   那具无头尸身,跌进尘土。   弹指之间,连杀两位先天大宗师。   赵穆也不停歇,看向合身扑来,气势逼人的煞王莫虚言,邪无常邓都。   “黄泉路上,一起作伴。”   大周皇储肩负西山地脉,却依旧龙行虎步,毫无挂碍。   武道法身双掌合拢,好似两座山峰推移,撞在一起。   煞王莫虚言所打出的焚天血焰,就像黯淡灯芯,一下子就被拍灭。   而后,他再抬起右手,圆月弯刀收入袖袍。   修长五指化为一掌,隔空对上邪无常邓都水磨似的巨灵大手。   轰隆!   气浪狂飙!   激荡而起的千百条风龙咆哮,涌向四面八方。   西山峰岭受此冲击,齐齐被削去一半。   泥土沙石化为洪流,淹没山林草木。   百兽惊惶,拼命奔逃。   “你才修成先天大宗师?!”   使用玉石俱焚**的邪无常邓都不敢置信。   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   紫霄宫尹璇玑所说,竟然是真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安心领死吧。”   赵穆语气淡淡,并不回应。   他所修之道,乃是上古圣贤的自然之法。   积蓄深厚,水到渠成。   先天大宗师。   武道法身。   不过唾手可得的事物。   只要心境到了,自认为足够圆满。   随时随地,都可以突破。   “若非你们,使本宫感受到一线生死的危机感,兴许也没那么快能达成。”   赵穆身形不动,再度打出一掌。   虚空泛起层层褶皱,如同被挤压。   邪无常邓都咬紧牙关,倾尽全力,硬接下来。   “噗……玉石俱焚**榨取潜能,换取战力,竟然还不是他的对手!”   他面色涨红,气血翻涌。   整个人受不住沛然力道,抛飞出去,退出百丈。   “本宫早已说过,纵使肩负西山地脉,照样无人可挡。”   赵穆面色平静,体内出大江大河似的气血勃之声,周身窍穴喷散滚滚热力。   震退邪无常邓都,他再看向魔门之中,真气积蓄最为雄厚的煞王莫虚言。   “殿下隐忍蛰伏十五年,不仅瞒过大周皇室,瞒过满朝文武,更是瞒过天下!瞒过圣地!”   “这样的心性,实在可怕。”   “我等……输得不冤。”   煞王莫虚言眼中,生出极为复杂的情绪。   肩负西山地脉,身陷连神大阵,还能一举斩杀六位先天大宗师。   这是何等实力?   凡境八重,杀九重如屠狗?   这又是什么积累?   可笑六大圣地还以为能屠龙灭周,沉溺于骄狂的美梦里而不自知。   “哈哈哈哈,圣地万载基业,操纵王朝气数,终究是阻挡不住天地大势。”   莫虚言咳嗽两声,吐出两口血沫。   万载之前,出了一代盖世天骄元皇。   万载之后,又有大周皇储这样的当世真龙。   只能说,天意难测。   “放心,不止魔门,紫霄宫、须弥山、上阴学宫,他们很快都会下去陪你们。”   赵穆认真地做出保证。   狻猊大枪直刺而出,中平一线,炸碎煞王莫虚言的肉身。   打灭那全身精华所炼的焚天血焰,此人便就油尽灯枯。   “我不甘!”   邪无常邓都怒吼一声,看向一枪扎穿煞王莫虚言的大周皇储,眼中迸无穷元气。   今日,众多魔门巨擘死于西山。   加之此前,覆灭于天京皇城的魔道高手。   若无人可以中兴,道统怕是都要断绝。   “不行!玉石俱焚**也拼不过!”   邪无常邓都恨意欲狂,想也不想,转头就跑。   那足有三丈高的魁梧巨灵身躯,陡然缩小成为原来的五短身材。   肝胆俱裂,心神崩碎,只能逃!   这位曾经名列周天榜第二的魔门巨擘,已然被吓得仓皇而走!   “西山地脉镇压于身,难道还能追上……”   邪无常邓都不敢回头,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之前你所说的那句话,本宫现在奉还回去。”   “今日上天下地,也没人救得了——你!”   赵穆眸光笼罩过去,武道法身拿捏而下。   那头高达百丈的凶煞白虎,如大猫一般被抓住。   扬手一握,气流团团炸响。   雷声震震,传遍群山万壑。   旋即。   武道法身重重跺脚。   大地绽开裂隙,好似被狠狠撕开。   无穷无尽的庚金煞气,悉数倒卷而回。   炼神大阵,不攻自破。   当赵穆做完这些,他传出的声音才只到“了”字。   等到“你”字如春雷绽出,他脚下踏动。   身形如龙,挤开气浪。   轰隆隆!   一连串的爆鸣拉出!   那袭黑金蟒袍猎猎作响,如鬼神、如仙佛,顷刻飞射三十余里。   “怎么可能!破阵了……”   邪无常邓都听到后面传来的滚滚音浪,还是震爆之声,已经是骇然得无以复加。   几息时间,一逃一追,两人再飞出十里。   “是邓公!”   立于一座山丘之上的尹璇玑,眼中流露出一抹喜色。   他适才看到西山震动,大地轰鸣,天地气机汹涌变化。   还以为是围杀真龙的计划出现了什么纰漏。   如今看到邪无常邓都,想来是无虞了。   “等等!邓公面带恐惧,为何像是在……逃?”   只不过,尹璇玑笑容飞快凝固,察觉不对劲。   数里之地,顷刻而至。   飞奔逃的邪无常邓都,同样也看到了立于山丘,眼中透出疑惑的尹璇玑。   “若非此人,我等何至于被大周皇储尽数灭杀!”   他心中恨意无限,可此时也顾不得报复。   全身气血如同熊熊燃烧,不断加快度,突破气流阻碍。   赵穆身形如龙,裹挟大气。   望着如丧家之犬的邪无常邓都,他面色平静。   一掌抓出,笼罩而下。   真空大手掌!   两重光圈,呈现于脑后。   如有梵音佛唱,飘荡而出。   山河四野,如同被封进琥珀之中,一切都变得凝固。   “我要逃!圣门不能无人……”   邪无常邓都还想挣扎,可终究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那一记弥天盖地的大手印按下,只是“砰”的一声,血肉炸碎。   “邓公……死了?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尹璇玑立在原地不敢动弹,愣愣地望着不远处,踏空而立的黑金蟒袍。   再想到被一掌拍死的邪无常邓都,他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如仙如佛,如神如圣   上一代周天榜第二。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屠城灭国的魔道巨擘。   长生殿邪无常邓都。   竟然被一掌拍死!   血肉成泥,当空炸碎,点滴不剩……   这一幕委实太有冲击力。   如晴天霹雳,震得尹璇玑脑子嗡嗡作响,完全丧失思考能力。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高看大周皇储。   召集魔门六座道统,分别派出一位先天大宗师。   并且布下庚金地煞炼神大阵,再用六魂合天幛遮蔽天机。   阻绝内外,防止变数。   这样一场惊天杀局,可保万无一失。   换成其他人,纵然凡境九重,先天巅峰。   也绝无生还逃脱的道理!   可是——   “妖候、妖帅、换日法王、血刀老祖、煞王……”   尹璇玑眼中紫芒闪烁,抬头再看天象变化。   只见西山四十余里地外,死气郁结,黑云盖顶,如有刀兵血光之灾。   “他们都死了!”   尹璇玑喃喃道。   心头那抹震惊不断地放大,变为无以复加的浓重惊骇。   一人灭杀六大宗师!   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估计圣地都不会相信。   魔门巨擘尽数死绝,那帮闭关不出,坐镇山门的掌教、太上长老,恐怕都要坐不住了。   “气运金莲……紫霄宫倾覆之危……”   尹璇玑眼中似有灵光闪过,终于明白过来,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原来如此,殿下是应劫之人。”   若非天地大劫,气运所钟。   怎么可能造就出这样一条潜能无限,天赋惊人的当世真龙。   万载之前,有元皇大劫。   万载之后,又要大周充当劫数。   莫非真是天意如此,要亡圣地?   “监察使?紫霄宫?尹璇玑?”   干脆利落,一掌拍死邪无常邓都。   赵穆立于半空,俯视而下。   周身风龙咆哮,气流环绕,恍如神人一般。   “我只恨下手太晚,圣地没能及早察觉,化解这场覆灭劫数。”   尹璇眼中闪过不甘之色,摇头说道。   真龙腾飞也需时间。   若能提前扼杀,便可确保圣地无虞。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连魔门巨擘,先天大宗师都奈何不得。   如今大周皇储破开杀局,全身而退。   这就好比龙困浅滩,一朝飞天。   历经这场杀劫而不死,对方的气运只会更加深厚。   到时候大势加身,不可阻挡,反而轮到圣地品尝苦果。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赵穆眸光冷漠,黑金蟒袍猎猎作响,散出一股执掌万物生死的无形威势。   “说那么多作甚,无非是成者王,败者寇。”   他踏步而下,一掌按下。   气流炸开,好似闷雷。   五指之间劲力流转,自有阴阳二炁混同一体。   好似一方磨盘,碾压众生。   “阴阳生死大磨盘……”   尹璇玑心中大惊。   邪无常邓都的绝学,什么时候落到大周皇储手里了?   还是说,此人天赋卓绝。   与人交手,看上几眼便就可以学会的地步?   “神霄万道!五雷正法!”   到底是出于本能的求生**,即便明知道打不过、逃不脱。   尹璇玑还是倾尽毕生功力,负隅顽抗。   双手高举,引动雷法。   眼眸之中,紫芒闪耀。   周身窍穴喷电光,浩荡气机勾动天象。   轰隆隆!   隐有雷声响彻!   尹璇玑面色紫,眉宇威严。   体内五脏之气攒聚,汇合为一。   掌心之中,迸出连绵轰响。   山、木、水、火、土!   五道炽烈雷光,震动大气。   化为一条鳞角毕现,张牙舞爪的三十丈长蛟龙。   腾飞之间,沐浴雷电,猛地一头撞向按压而下的那方磨盘。   “圣地的武功,到底是不一样,立意与境界都要高深许多。”   赵穆眸光闪动,不禁赞叹道。   以他的高明眼力,自然能看出这一招的妙处。   五雷正法,属于极为精妙的上乘内功。   其中的诀窍,乃是日夜苦修,服丹练功,攒簇五方五行五脏之气。   东方木雷在肝宫,南方火雷在心宫,西方山雷在肺宫,北方水雷在肾宫,中央土雷在脾宫。   此为五雷。   以人体为道宫,蕴养雷霆生之气。   修炼大成,斩除五漏,寂然不动。   动天地,感鬼神,驱风雷,役万物。   乃是直指凡境十重,武道人仙的无上法门。   “可惜了,你的境界太低,功力太差。”   赵穆闪念之间,按压而下的手掌猛然合拢,硬生生拿捏住那条翻弄风云的狂暴雷龙。   千年真气如山洪爆!   一力降十会!   磨盘似的劲气缓缓旋转,好似酷刑!   拔去龙鳞,剥离皮肉,碾为轻烟!   那条五行之气凝聚,神霄雷法构建的雷电蛟龙,顷刻就被磨灭!   一招落败,尹璇玑心神俱震,吐出大口鲜血。   他仰头望向弥天盖地的巨大手掌,惨然笑道:   “阴阳流转,生死不由人!”   下一刻。   身躯如充气的皮囊猛然炸开,血肉神魂悉数粉碎。   “以防万一,还是挫骨扬灰比较好。”   随手一掌拍死尹璇玑,赵穆并未立即离去。   轻轻屈指弹出,元阳炁化为熊熊真火漫卷而过。   半空之中,洋洋洒洒的血肉残肢化为飞灰。   若非并不精通佛法,他甚至还想念诵一段往生咒,彻底完成丧葬出殡一条龙。   谁知道六大圣地,有没有什么替死之术,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   确定万无一失,赵穆这才踏空而去。   回到西山,俯视下方。   受到数位先天大宗师的战斗波及,三大营的数万禁军人仰马翻,仪仗车队也有不少死伤。   山头崩碎,碎石如雨,汇成滚滚洪流冲刷而下,淹没大片密林。   要不是赵穆及时出手,将其拦截而下,还会造成更大损失。   “殿下!”   云漱玉微微躬身,静候于一旁。   神色之中,敬畏更深。   六位先天大宗师布下杀阵,都没能伤害到大周皇储,反而全部身死。   且不说这件事本身有多惊人,背后的意义更是非同寻常。   曾几何时,俗世王朝受制于六大圣地。   似大周、大楚、大虞这样的国家,只是猪狗牛羊一般的畜牧。   每过数百年,便杀上一次。   收割国运、气数,炼制龙元大丹。   无论知晓与否,都反抗不了,只能认命。   为何?   盖因圣地传承万年,威压天下。   它们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   而眼下,情势却有些不同往常。   大周王朝出了一位武道天子,一条当世真龙。   先天大宗师都奈何不了,围杀失败。   圣地还能有什么办法?   云漱玉深感自己的选择正确,跟随明主,有望报仇。   “伤者送医治疗,死者安葬抚恤,一切费用皆从国库中出。”   赵穆注视着那些伤重倒地,或者就此殒命的禁军甲士,仪仗护卫。   内心之中,忽然生出微妙的感觉。   “他们是大周子民,奉我为主,每一人之气数,汇聚成鼎盛国运。”   赵穆缓缓而行,所过之处,禁军甲士、仪仗车队纷纷跪拜叩。   并不只是屈从于王权,臣服于天子。   更有敬仰、崇拜、视若神灵般的愿力信念。   他们都亲眼目睹,皇储殿下背负地脉,鏖战群雄。   尤其是横枪立于长空,斩杀气焰滔天的魔门巨擘。   那一幕深深地烙印于众人心间,无法忘记。   “未来无生经的香火成神,也算是一条修炼神魂道术的捷径了。”   赵穆感慨道。   他入主东宫,成为皇储,名声传遍二十六州,方才凝聚两重光圈。   可现在,短暂时间内。   第三重光圈、第四重光圈,顷刻成形。   数万人的念力、愿力、信仰之力,如奔流的江河涌入体内。   而后,再被浩大念头吸收殆尽,化为梵音、佛唱似的香火气息。   恍如端坐虚空的仙佛,又像是立于云端的神圣。   让人莫名之间,产生顶礼膜拜的强烈冲动。   片刻之后,众人皆跪伏在地,口中大喊着“殿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喜大悲,谁死谁生   大周皇储西山阅兵,受到魔门巨擘围杀。   六位先天大宗师布下大阵,欲要屠龙灭周。   这一惊天消息不胫而走。   迅传入天京城中。   毕竟。   四十余里连绵峰岭晃动不已,恍如地龙翻身,掀起大片泥土。   天穹之上黑云滚滚,魔焰滔天。   这等动静,也瞒不过有心人。   很快地,各种流言飞起。   天京各大世家门阀,江湖帮派皆有风闻。   众人反应不一。   担忧有之;   欣喜有之;   一派众生相。   有许多人,想着那位大周皇储就此身死。   也有许多人,希望圣地功败垂成,行动受挫。   登时之间,西山汇聚无数视线,成了决定未来天下走势的风云地。   ……   ……   皇城大内。   东宫。   十一皇子赵原来回踱步,阴柔俊美的小脸上满是焦躁。   等了片刻,刘进和谷大勇步入大殿。   他强行压抑心中情绪,沉声问道:   “黑龙台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刘进和谷大勇躬身垂,摇头说道:   “西山确有天象异变,地动山摇,疑似有数位先天大宗师一同出手,致使元气紊乱,声势浩大。”   “只不过四十余里皆被滚滚黑云覆盖,内外隔绝,我等闯不进去,难以知道其中的情况。”   赵原眉头紧锁,双手藏于袖袍,指节攥紧,捏得有些泛白。   已是凡境六重的两位大宦官,暗自屏住呼吸,不敢多说半句。   虽然说,十一皇子赵原武道修为并不高深。   但是,兴许是自幼长于深宫的缘故。   他所表现出来的慑人气势,并不比其兄长差上多少。   甚至于,许多宫中下人都觉得皇储殿下更温和。   年纪尚幼的十一皇子却要显得阴沉,让人不愿过分接近。   “闯不进去?不管用什么样的法子,都要你们保证皇兄安全无虞!”   这些天跟随在皇兄身边,赵原已然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立刻调遣兵马,给本殿下围住西山,摆上五十架破神弩,凡有魔门余孽出现就地射杀!”   “天京城中的世家门阀,江湖帮派若有任何异动,黑龙台派出缇骑镇压!”   “谁敢反抗,以谋逆大罪论处!”   刘进和谷大勇点头称是。   这个时候不能自乱阵脚。   否则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此前,天京风平浪静。   无非是有皇储殿下坐镇东宫,总揽大局。   赵穆继位,本就合乎礼法、正统。   加之本身手段强硬,压服世家门阀,扫荡江湖帮派。   金沙帮、银钩坊、乃至于右相那伙人,统统都被铲除。   干净利落,如雷霆扫穴一般。   如今。   皇储还未登基。   威严、气度都已经立住了。   满朝文武,再无谁人敢反对科举,反对变法。   真正做到了乾纲独断,一言而决。   可以说,自天子驾崩,皇子皆薨后。   大周王朝没有陷入混乱,仍旧保持着平稳的运转。   其中大半原因都在于赵穆!   这位囚于冷宫十五载的当世真龙,才是支撑江山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若是这位皇储殿下真的遇刺,生意外。   恐怕,大周二十六州很快就要变天了。   “另外,给我彻查!是谁在散播流言,居心不良!”   赵原嘴唇抿紧,眼中遍布冷意。   他如今所能够做的,也只有稳定局势了。   想到皇兄陷在西山,遭人围杀,自己却帮不上忙。   这位年纪尚幼的十一皇子,不由地心绪激荡不已,狠声道:   “把孤鸿子派去西山,我就不信了,先天大宗师也破不开大阵!”   刘进和谷大勇大惊失色,连忙劝阻道:   “千万不可啊,殿下!”   “孤鸿子乃是皇储亲自赐下的亲卫,防止有胆大包天的狂徒行刺杀之事!”   “若是调往西山,万一殿下你有什么不测,我等百死难赎其罪!”   皇城大内谁人不知,赵穆格外珍视自家弟弟。   不仅传授武功,还亲自带在身边。   连御书房批阅奏章都不避讳,时常询问治国之策。   显然是有培养的心思。   按照殿下无心于权术的淡泊性格,哪怕以后把九五之位禅让给赵原,众人都不会觉得奇怪。   “蠢材!我之性命,难道能比皇兄的安危更重要?!”   赵原眯起眼睛,呵斥道。   刘进、谷大勇哪里敢反驳,只得心下腹诽:   “要是皇储殿下安然无恙,返回天京,现自家弟弟遇害身亡,别说自己这帮人得下去陪葬,整个天京都要再来一场腥风血雨。”   赵原似是有些疲乏,坐于靠椅上。   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   一袭黑袍的孤鸿子,如泥雕木塑般立在身后。   这是皇兄赐下的亲卫,专门用于保护他的安全。   “六位先天大宗师……”   赵原望着大殿之外,眉宇之间显现出一股浓浓的担忧。   他知道皇兄武功盖世,少有人敌。   可面对那么多魔门巨擘的围杀,真能全身而退吗?   ……   ……   万隆记酒楼。   雅间内。   诸多士子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我早就说了,那位皇储殿下绝非人君之相,还未登基,就去西山阅兵,哪里有半分老成持重的样子。”   穿着绸缎长衫,一身富贵气的年轻人,举起酒杯,高声说道。   “王兄,慎言啊。”   坐在旁边的同学连忙劝阻。   “这要是被黑龙台听见了,小命难保。”   其余几人也纷纷附和。   他们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大周并无成体系的教育机构,反倒是门阀的家学盛行。   所谓的国子监,又名天京书院,寻常人是进不去的。   最低等,也得有个寒门身份。   那王姓年轻人不以为意,大手一摆。   脸上带出几分醉意,笑道:   “为何不能说?自皇储上位以来,天京四方城门上,哪日不是挂满人头?”   “只知道滥杀残暴,不知施政仁德,迟早都要生出大乱。”   “右相是天下士子之表率,却被阉宦所害。”   “还有卢兄,谢兄,一个范阳名门之后,一个陈郡谢家玉树……这些都是一心为国的栋梁之才啊。”   他一边痛心疾,一边大口饮酒。   坐在旁边的同学摇了摇头,没有附和。   在座众人多数出身寒门,家境普通。   论及门第,远比不上与琅琊王氏都能攀上几分关系的王姓年轻人。   后者之所以挥斥方遒,述说不满。   无非是因为右相倒台以后,原来的门路走不通了。   想要入仕,又得再找机会。   空等几年不说,万一科举制度真的推行开来。   那么多上进无门的贫苦人家,寒门子弟,蜂拥而来。   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周兄,我心里苦啊。”   “想到以后既要与那些家学渊源的世家子去争,还得与寒……大字不识几个的泥腿子一起科考,我就头疼。”   “殿下此举,害人害己。”   “掘门阀的根基,那陈郡、范阳、琅琊、清河四家岂能善罢甘休?”   “这场西山阅兵遇刺,其中若是没有世家参与,消息会传得这么快?”   王姓年轻人故作神秘,压低声音说道:   “我以及听说,朝中有大员拟好了奏章,夜深便就入宫,恳请十一皇子殿下登位,替代其兄长。”   那周姓同窗心中一震,大惊道:   “西山一事都还没有确定,皇储殿下也不知道安然与否,迫不及待地劝进,万一……”   王姓年轻人眼底掠过一丝轻蔑,似是鄙夷同窗缺少见识。   他仰头饮了一口酒,笑道:   “周兄,你可明白六代先天大宗师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股能够扫荡三大正宗的强横力量,莫说刺杀一人!”   “放到战场上,攻城掠地,占领一国都不算难事!”   “我看那位殿下是凶多吉少,大局已定,无需多等。”   此等狂悖,僭越之言。   换做往常,王姓年轻人自然不敢说出来。   可要是真的改朝换代,世家门阀重新起势。   批评几句,倒也无妨。   “魔门刺王杀驾,我们却还要饮酒作乐……”   周姓同窗眉头微皱,心情略有不同。   似他这样的寒门弟子,对于科举并无抵触之情。   相反,还很期待。   皇储殿下若能压制世家门阀,于寒门、贫户而言,上进之路便会宽阔许多。   这是好事一桩。   “莫非真就如此之难么?圣地在上,纵然是真龙也翻不了天?”   周姓同窗无声叹气。   ……   ……   王氏大宅。   听松斋。   自右相倒台,满门下狱以后。   身在京中的二房主事王璞,便低调许多。   尽量减少宴客次数,不再举办诗会、茶会。   往日门客众多,名流遍地的宅院,都显得冷清下来。   他很清楚,眼下让黑龙台、或者说给皇储殿下抓住任何错漏。   最轻也是一个下诏狱的处置。   “西山那边,可有最新消息传出?”   王璞羽扇纶巾,相貌清逸,颇有名士风采。   他坐于榻间,烹茶看书,从容淡定。   “已经叫人去打探了。”   管家立于门廊之外,躬身说道。   “数刻之前,十一皇子调派大军围住西山,黑龙台也加大巡逻,城防营增派人手,想必……”   王璞端起茶水,轻轻吹了一口气。   仔细品尝许久,方才说道:   “火候正好,香气也足。”   管家领会意思,小声问道:   “关于皇储遇刺身亡的流言,还需要再放出去吗?”   王璞摇头,继续品茶,缓缓说道:   “过犹不及,世家门阀与皇储殿下的斗法,最后还是要落在西山围杀的结果上。”   “六位先天大宗师……圣地的手笔,果然不同凡响。”   他自己也修武道,见识不浅,很清楚其中的凶险。   换成当世任何一人,面对六大宗师,惊天杀阵。   除了身死道消,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听死掉的卢子维曾说,他与紫霄宫有点交情?”   “那人志大才疏,没甚可取之处,圣地门人应当是冲着卢氏四骏去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已经开始遴选潜蛟,好助其化龙,再立新朝了。”   “自古以来,琅琊王氏簪缨不替,冠冕不替,世禄不替,乃是第一大门阀。”   “历朝历代三公、丞相、尚书,不计其数。”   “如今,大周气数将尽,赵氏皇族……”   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打扰了王璞畅所欲言的得意心情。   “生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管家板着脸,转身看向小跑而来的探子。   “西山……来……消息了!”   轻身功夫了得的探子,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说道。   “有六名骑士入城,从……四方城门而进,正沿着天京一百零八座坊市绕行。”   坐于屋内的王璞心头一跳,故作镇定。   抿了一口热茶,问道:   “这是为何?倘若殿下出了什么差错,不应该先行去皇城大内汇报消息么?”   那探子奔跑太急,心肺像是烧热的锅炉,整个都要炸开一样。   他跪伏于地,脸上带着惶然之色,迟疑道:   “那六名骑士满城传!一边纵马而行,一边大喊,‘魔门大逆,尽数伏诛’!”   “据说皇储殿下西山遇刺……他一人灭杀六大魔门巨擘,如今正在返回天京的路上。”   王璞心神震动,好似被雷击中,陷入呆滞。   急切之下,打翻放下的茶杯、茶壶,热气腾腾的滚水泼在身上。   可他浑然未觉,只是盯着探子,脸上充满不敢置信的惊疑神色:   “你说什么?他……殿下一举诛杀六位先天大宗师?!”   探子低垂头颅,也不敢肯定。   “再去打听!我要确凿的消息!”   王璞适才的意气风,从容气度全部消失不见。   眉头紧紧凝成一团,摆手道:   “赶紧把手底下那些做脏活儿的,散播消息的‘尾巴’清除赶紧!”   “要快,千万不要让黑龙台给抓住证据!”   管家心头凛然,赶忙准备下去。   “不必了,王大人,咱家都替你办了。”   身着大红色内侍袍服的年轻太监,押着那名才离开庭院的探子,闲庭信步一般走进后苑。   噗通!   几颗布满血污的人头被抛出,滚落地面。   一双双充斥恐惧的空洞眼神,直勾勾盯着坐于屋内的王璞。   “造谣生事,搅乱人心,有谋逆嫌疑,按照大周律法,斩示众。”   那名年轻太监脸上带笑,温和无比,轻声道:   “王大人可还满意?”   王璞曾是正六品的通判,后来又被提拔成了正二品的武散官。   被对方叫一声大人,也属正常。   “这位公公……”   王璞到底是门阀俊才,混过官场,文臣武将都做过。   挺直腰板,气势上没有太弱。   “咱家魏丙,忝为黑龙台影卫指挥使。”   “这些闲散人士,竟然编排当今皇储殿下,全部都被拿下。”   “王大人,你是咱家动手,还是自己来?”   王璞昂,坐于榻上,高声问道:   “敢问公公为何要抓我?莫非只因为几个下九流的诬陷栽赃之语,就要拿我下狱?”   魏丙嗤笑,摇头道:   “刘公公、谷公公说得确实没错,你们这帮世家门阀的读书人,一个个都自以为是得很。”   “那右相、卢子维、谢敬先死前都曾这样说过,可他们还是死了。”   “黑龙台说你谋逆,那你就是谋逆。”   “对殿下不敬是谋逆,造谣生事,煽风点火也是谋逆,乃至于,你今日走进这座园子,先用左脚踏进来,咱家也算你是谋逆。”   “王大人,杀人这种事,其实不需要太多理由。”   笑容温和的魏丙扬起右手,黑甲缇骑右手抽刀,左手持弩。   “王璞心怀鬼胎,意图颠覆大周,对皇储殿下更有不敬之心,黑龙台抓捕途中,动手反抗,就地格杀之。”   “执法过程的报告,稍后就这么写。”   “动作快点,刚收到线报,万隆记酒楼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读书人,一并拿了。”   丝毫不给王璞辩解的时间,三支弩箭破空而出,分别钉在胸口、额头上。   登时,这位琅琊王氏的二房主事,便死得不能再死。   “凡参与者,一起杀了。”   魏丙淡淡说着,手掌如闪电般拍在管家头上,击碎天灵盖。   “殿下是何等人物,区区几个魔门贼子,哪里能伤得了。”   “一帮跳梁小丑主动显露踪迹,正好再让黑龙台肃清一回!”   半炷香的时辰后,魏丙带着缇骑大步离去。   只留下数具冰冷尸,以及惊恐不已,吓坏了的家眷仆役。   黑龙台大肆抓捕的同时,天京雄城的朱雀长街上,依旧浩荡的仪仗车队如长龙蜿蜒。   为者,正是骑马而行的赵穆。   明黄云舆车辇损坏,他也就没有按照皇储规格,随意挑了一匹神骏的黑马。   满城皆震动!   无数百姓闻风而来,只为一睹这位大周皇储的真容。   其风采,其相貌,其气度。   引得众人欢呼,为之折服。   “绕行完一百零八坊后,让人把那几颗头颅悬城门,暴晒三日,再用盒子装好,送到圣地山门。”   赵穆目不斜视,传音道。   那六大魔门巨擘都被炸成肉泥,并无尸。   他如此做,只是为了让天下四十九州都知道。   圣地并非高高在上,不可触怒。   大周王朝,更不是任由宰割的猪狗牲畜。   “万载威严,迟早有坍塌的一日。”   赵穆眸光闪烁,静心感受开始如涓涓细流,之后似滔滔江河的心念愿力,汇入自身的念头当中。   这就是大势!   一城之念。   一国之运。   乃至于天下之气数。   无数人心念所至,便能汇聚鬼神辟易的时代洪流。   “皇道,人道,天道……原来如此。”   赵穆感悟着,理解着,嘴角勾起一丝微小的弧度。 第一百一十四章皇兄今日之功,全靠自己努力得来   等到月上中天,喧嚣沸腾的天京雄城,渐渐地安静下来。   今夜,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席卷而过。   原本汹涌的暗流刚浮上明面,便被黑龙台扼杀殆尽,扫荡肃清。   世家门阀,江湖帮派,一个也没漏下。   此前。   城门上悬挂的那一串串大好头颅,本已日渐稀少。   看样子,近期又要增多起来。   哧拉!哧拉!   东宫之内,暖阁之外。   赵原垂而立,默默感受着那股散出来的澎湃真气。   如汪洋肆意,搅弄虚空。   撕裂流风,造成莫大的动静。   占地宽广的连绵殿宇,仿佛颠簸于浪头的一叶轻舟。   让人生出载沉载浮,动荡不已的虚幻错觉。   “皇兄竟然连斩六位先天大宗师,这等境界,怕不是直逼凡境十重,武道人仙了。”   赵原心中欢喜,更觉自豪。   犹记得,不久之前。   兄弟二人,曾在永寿殿内对饮谈天。   皇兄笑着问道,自己想要什么,有何所求?   赵原回答,希望有朝一日,赵穆能成为世间第一流的人物。   现如今,他的愿望终于成真。   束之年便入主东宫,乾纲独断,威势无边。   一言而决,朝臣莫敢不从。   辣手镇压世家门阀,扫清江湖宗派。   连圣地都不放在眼里,翻掌灭杀六大宗师。   此等风姿、禀赋、气运,纵然是大周开国太祖,也未必能拿出来比较。   古往今来,大概唯有元皇一人可以并论。   “皇兄何止世间第一流,完全就是宇内无双!”   赵原心神激动。   于他而言。   赵穆便是一座高耸入云,巍峨无边的天下绝峰。   也是永远追逐的目标。   “我能有皇兄一半的厉害,就已经足够了。”   赵原如此想道。   轰隆!   许久以后,暖阁传出一声震响。   随后。   风平浪静,再无异动。   “进来吧。”   一道声音,笔直成线,进到赵原的耳中。   他率先推门进去,留下外面候着的云漱玉、刘进、谷大勇等人。   “皇兄,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十一皇子面对外人喜怒不形于色,手段狠辣而无情。   可当着兄长的面,顿时显得乖巧许多。   “不必担心,我只是武道法身初成,需要调养片刻,感悟武学。”   赵穆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虽然说,西山之战,他表现得云淡风轻。   可认真说来,若无两千七百年的雄厚真气支撑。   加之易筋经第七周天,黑级浮屠所锻炼出来的强横体魄。   自己未必能做到肩负西山地脉,对战魔门巨擘,从而不落下风。   紫霄宫尹璇玑所做的谋划,确实已经万无一失。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他没有想到。   世间会存在赵穆这样不可以常理度之的异数。   正因为棋差一着,所以邪无常邓都,煞王莫虚言等人都死了。   连带着尹璇玑自己,同样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这就是命数,成王败寇。”   赵穆眸光淡漠,而后对着自家弟弟说道:   “我需要花费三日时间,接引精气,凝实法身。”   “朝会,批阅奏章,这些事便由你来做。”   赵原面色微微变化,正想开口拒绝:   “皇兄,这等大事……”   赵穆罕见地摆出兄长威严,打断道:   “天子有恙,太子监国,这样的规矩本就存在。”   “你是我弟弟,贵为皇子,主持朝会,批阅奏章有何不妥?”   “有难以决断的问题,可以找闻太傅商议,再不行,让云尚宫传信与我。”   “我不喜俗务,心思都在练功上,这些琐事迟早都要让你来分担。”   “所以,勿要多想。”   古往今来,帝王之家没有亲情可言。   赵原一直谨守分寸,就是担心惹来非议。   监国之权,可不是随便就能接下来的事情。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赵穆只是摆手:   “就这样定了,金口玉言,不容更改。”   知道皇兄态度坚决,赵原俊美小脸上泛起一丝无奈。   赵穆明白弟弟的忧虑,但他并不在乎。   因为这位皇储殿下,深刻地明白。   世间权力之大,只取决于拳头之硬。   什么制衡之道?   帝王心术?   分割群臣?   制造党争?   那都是没有镇压一切的强绝实力的情况下,才想出来的各种手段。   赵穆不需要。   他可以大胆放权。   让弟弟赵原监国,让黑龙台去办事,让云漱玉执掌后宫。   为何?   因为只有自己强大,大周才会强大。   赵穆本人,才是大周的擎天之柱。   没有翻掌灭杀先天大宗师的武道天子坐镇,面对圣地怒火,王朝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我曾许诺过,要封你一个世袭罔替,见天子不拜的一字并肩王。”   “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从未忘记。”   “眼下正是时候,监国有功,犒赏起来,朝臣也不会有意见。”   赵穆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感慨道:   “我灭杀紫霄宫传人,一连打死魔门六大宗师。”   “看似威风无比,实则也把矛盾激化,把冲突摆在明面上。”   “自今日后,大周便是圣地的眼中钉、肉中刺。”   “天下诸国,十大正宗,没有几人会站在我的身边。”   “这是圣地传承万载的底气和威严,一时半会清除不了。”   “所以,小原,你需得抛开那些无谓的担忧,真正变得强大,与我一同撑起大周。”   暖阁之内,赵穆声音平静,淡淡说着。   他不后悔打杀魔门巨擘,也做好应对的准备。   这番话,只是用来让自家弟弟的安心,省得胡思乱想。   只不过,赵原显然不是这么认为。   他深受触动,两眼微微泛红。   自己只看到皇兄意气风,武功盖世的绝代风姿。   可却很少去想,做到这一切。   其中要吃多少苦头,历经多少艰辛。   那一身如渊如海的雄厚真气,以及众多高深无比的绝学神功。   怎么可能是凭空得来!   武道之路,容不得半分松懈。   皇兄今日之功,想必全靠自己苦修、勤练得来。   “是我太不懂事了,不知道皇兄背后所出的努力与辛苦。”   赵原感到羞愧,低下脑袋。   他下定决心,以后要更加勤奋,更加努力。   好为皇兄分忧,解愁。   “呃……”   赵穆哑然。   自家弟弟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也没去解释。   只是轻声道:   “去吧,明日朝会便交由你去主持。” 第一百一十五章震动天下,周天榜二   赵原离开暖阁,俊美小脸上满是复杂与沉重。   得知皇兄的这一身武功、真气来之不易,付出诸多心血以后。   他莫名感到自己的肩膀上,无形之中,多出一份沉甸甸的重任。   “与圣地为敌,无异于与天下为敌。”   赵原眼神变得坚毅,仿佛搏击长空的雏鹰,准备振翅而飞。   “我要更加勤奋、更加刻苦才行!尽心尽力提升自己的武道境界,好跟皇兄一同撑起大周!”   这位十一皇子心中立志,昂挺胸,大步走出东宫。   他决定了。   今夜再练两个时辰的拳法,参悟两个时辰的武学。   以后,每天都是如此。   风雨无阻,决不懈怠。   “皇兄不仅主持朝会,批阅奏章,处理黑龙台上报的各种消息,还要巩固修为,领悟武功……真是一刻也没有过休息。”   赵原大受震动,无比钦佩的同时,又涌现出几分酸楚。   世人只看得见大周皇储的盖世风姿,哪里知道其背后的努力与辛苦。   别的不说,那一门门绝学神功,又岂是随便就能练成。   纵然皇兄天赋极高,也需时刻钻研,方能领悟其中真意。   “太累了。”   赵原只是想了想,便觉得其中之艰辛,简直难以言说。   他回头望了一眼东宫,而后坐进车辇当中。   ……   ……   “我要闭关三日,小原监国,闻太傅辅佐,黑天劫奴和黑龙台便就交给你了。”   不用赵穆叫唤,云漱玉便主动地款款步入暖阁。   她一双明眸流转,轻声道:   “恭贺殿下神功大成。”   西山之战,云漱玉总算是亲眼见到。   这位皇储殿下的一身武功、真气、积累,到底有多强横。   以往,什么司天监正,赤心教主,武安侯……   名声不够响亮,显得差点意思。   这一次。   六大宗师,魔门巨擘。   齐齐都被灭杀!   且不见任何吃力,显得闲庭信步一般。   这份实力,天下罕有。   也难怪三大营、二十六卫的禁军甲士。   如今一个个都对殿下敬若神灵。   “略有所得,谈不上大成。”   赵穆笑着摇头。   喵呜!   他手边趴着一只肥硕大猫,懒洋洋地叫着。   胡须抖动,显得很是惬意。   云漱玉点了点头,随后把天京城中的重要消息,挑选着汇报。   “一切按照大周律法决断,杀人可以,但不要太过随意。”   赵穆摸了摸那头名叫从心的大猫,淡淡说道。   “镇压世家门阀,可以用强权,对付江湖帮派,可以用暴力。”   “其他方面,却是要仔细斟酌。”   云漱玉躬身道:   “我会时刻盯着刘进、谷大勇等人。”   赵穆眸光淡漠,黑龙台日后肯定是要分割。   结党抱团是人之本性,不可避免。   “到时候弄一个东、西两厂,太监为一派,宫女为一派。”   这位皇储殿下嘴角微翘,再看向云漱玉,平静道:   “你的法身初成,最好也找个时间精心参悟,兴许会有所收获。”   他适才静心参详,深刻明白为何武道大宗师有摧城拔寨之能,镇压王朝之力。   以己身拨动天地大势,自然非人力可以阻挡。   夷平山岳,荡灭万军,哪里是寻常武夫可以抵挡。   “还请殿下指点?”   云漱玉敛衽行礼。   “凡境九重分为两步,一是修成无漏真身,锁住四肢百骸细微之处的点滴气血,精元不泄,除非身死,否则不会再有衰败迹象。”   “二是修成武道法身,打开天地之门,接引星辰之气、元磁之气、大日之气,煞气、阴气。”   “到了这一阶段,原本无法再有提升的肉身,心神,都会得到极大地强化。”   “你每时每刻都会感到自己,不断地变强。”   赵穆娓娓道来,眼眸之中,似有思维的火花摩擦迸。   透出一股明悟、智慧的意味。   他看得见虚空当中,有如汪洋般浩瀚的元磁精气,也有黑白二色混同流转的阴阳之气。   煞气、阴气、月华……不一而足。   好似一道恢弘不可言的天地之门,轰然开启,敞开于面前。   滔滔不绝的滚滚精气如倒挂天河,灌注于周身窍穴。   云漱玉一边认真听着,一边苦笑想道:   “正常而言,突破凡境九重,都要耗费十年、二十年的苦功,方才修成无漏。”   “然后再用更多地精力,凝聚本我法身。”   “哪里会有人,像殿下这样一气呵成,轻松自如。”   赵穆捏了捏大猫的后颈,自然地把话题带回到天下大势。   “传圣地山门,这件事一定要办好。”   “邪无常邓都,煞王莫虚言等人,虽然是尸骨无存,但样子还是要装一下。”   “拿他们随身携带的几样物什,装进盒子,快马加鞭送至山门。”   云漱玉轻轻颔,明白此举的意义所在。   殿下这是要在四十九州,诸国大宗的面前,给六大圣地狠狠扇一记耳光。   杀人!   还要诛心!   “圣地灭周屠龙不成,反而赔了当代圣子,以及数位先天大宗师的性命。”   云漱玉脸上带笑,温婉说道:   “传承万载的无上威严,挥霍不了几次,迟早都会耗尽。”   赵穆随后吩咐了几句,便让所有人退去。   摸着大猫柔顺的皮毛,复又开始吞吐精气。   关于赵原监国,他并不担心。   科举,强兵练军,战功授爵……   这些早已写进治国方略,只需要照着去做就行了。   ……   ……   三日之后。   几队骑士快马扬鞭,出了京城。   片刻也未耽误,沿着大周二十六州急行而去。   中州。   天龙禅院。   广大的山门坐西向东,屋宇楼阁连绵不绝。   内里开阔无比,盘踞横云山脉。   光明殿、放生池、浮屠塔林……各种建筑景观数不胜数。   两厢廊庑,布局严整,高低错落,俨然如小城一般。   若是立于高处,向下望去。   良田无数,阡陌纵横,一派秀丽风光。   运极目力,还可以看到山道、栈道之上。   香客游人蜿蜒而行,如同渺小的蚂蚁。   一名年轻僧人越过山门,进了前院。   再往后走,便是大雄宝殿。   只见内里的中央九层佛坛上,供奉着五方佛,栩栩如生,望之生畏。   两侧更有二十诸天侍立,神情不一,姿态各异。   其下。   分别坐着达摩院、戒律院、般若堂、罗汉堂,四位座高僧。   最中间那个须皆白,形同枯木似的年迈和尚。   正是这一代天龙禅院的方丈,圆苦大师。   “回禀方丈、座,半个时辰之前,自天京的快马从山门前过去,为的骑士身着黑甲,背后插着彩旗,上书‘魔门大逆,罪不容诛’八个大字。”   那名年轻僧人进到恢弘大殿之内,如实回答道。   “看来大周的皇储殿下,是打算跟圣地斗到底了。”   罗汉堂圆法大师,两条粗如卧蚕的眉毛动了动,沉声说道: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圆慧师兄,你曾应黑龙台朱俭的邀请,去过天京,可有见过那条当世真龙?”   “一举灭杀六大宗师,这个战绩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才年仅十五,便已经强横如斯,再等几年,怕不是神州中土要迎来千年之后,又一位武道人仙了?”   圆法大师,乃是诸位座当中,最为“年轻”的一位。   修行武道一甲子,已是凡境八重,神变巅峰高手,未来有望跻身先天大宗师。   他的言语之中,透出浓烈的怀疑。   “不曾。那大周皇储上位之前,因其批命不好,常年被囚于冷宫,外人难以见到。”   枯瘦精悍的圆慧大师摇头,似是想起什么,忽而说道:   “我倒是见过他的弟弟,十一皇子赵原,那位殿下天生有佛相,根骨出众。”   这位般若堂座语气之中有些遗憾,贵为天家血脉,自然不可能出家为僧。   而且。   就算是赵原愿意剃度,皈依我佛,天龙禅院也未必敢收。   圣地有规矩,下面的十大正宗肯定也要遵守。   “方丈,天龙禅院位于大周境内,那位皇储殿下要与圣地叫板,我们到时候必然会被夹在中间,里外难受,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戒律院座圆澄大师眼中掠过一丝忧虑,皱眉道:   “不如暂时关闭山门,不理外界的纷争。”   达摩院座圆相大师点头赞同,附和道:   “圆澄师兄所言极是,佛门清静之地,哪里能容得下这些杂事。”   形似枯木的方丈圆苦大师,眼皮睁动了一下。   声音有气无力,缓缓说道:   “闭得了山门,还能关得住人心么?”   “圣地威压天下,无人敢违抗。”   “如今出了大周皇储这条真龙,乘云驾雾,俯瞰四十九州。”   “双方除了斗个你死我活,别无他选,天龙禅院哪里还能置身事外。”   罗汉堂圆法大师眉头紧锁,似是听出方丈语气之中的悲观意思,不由直言道:   “莫非大周还能扛得住圣地之怒?”   “纵然那皇储殿下真有通天的本事,可紫霄宫、须弥山、上阴学宫却也不是好对付的。”   “真要斗起来,未必能有多少赢面。”   万载传承,圣地积威。   哪怕赵穆连续两次都胜得一筹,外界仍旧是不太看好。   “谁是天下共主,我们说了不算。真龙与圣地相争博弈,且静观其变吧。”   方丈诵了一声佛号,不再言语。   其余的座神色各异,点头称是。   ……   ……   元州。   混元道。   百兵堂内。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无数兵刃气意皆容纳于此。   “传天下,还要送到圣地山门,多少年没有出过这样的绝顶人物了?”   身材高大,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双手负于背后,长衫鼓动,猎猎作响。   周边剑罡、刀罡、枪罡……各种无形之意纵横来去,却丝毫侵不进半分。   “敖长老,你说那位大周皇储灭杀六大宗师,到底是真是假?”   中年男人望着百兵堂内,那一座座、层层叠叠的灵位牌匾。   上面都是混元道历代掌教、长老、真传弟子。   凡境六重以上,必有名姓。   “我也不敢确定。”   曾经充当九皇子保镖,进过花萼楼的敖景迟疑说道。   “当初魔门的病书生杨休、孤鸿子袭击皇城,武安侯将众人镇压。”   “而后,正是十皇子赵穆出手,两条真龙相搏,场面极其骇人。”   中年男子叹息一声,听不出是何种情绪:   “能够与武安侯杀得难解难分,并且取胜,至少也该是先天大宗师。”   “无论他有无凝聚武道法身,这份天赋都很可怕。”   “年仅十五,先天大宗师。”   “真是后浪推前浪!应运而生的盖世天骄啊!”   敖景默然无言,他时至今日,仍旧无法忘记天星大碑上的十个大字。   天下第一人,世间无双道。   且不论剑意、罡气之凶猛。   仅是字中散出来的强烈气魄,便就宏大绝伦。   “不知道上阴学宫,又会如何排定周天榜,真是有意思。”   中年男子笑了两声,吩咐道:   “让人备一份礼物,送去元州牧的府邸。”   “孤身一人,独战圣地。”   “不管胜负如何,这份胆气都令人佩服。”   “就当是恭贺那位大周皇储,不日即将登基九五吧。”   敖景面带犹豫,似是想说什么。   中年男人背着身子,却像脑后长了眼睛一样,看得清楚。   他轻哼了一声,眸光幽深:   “圣地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理会混元道。”   “再说了,混元道位于大周境内,与紫霄宫、须弥山、上阴学宫不知相隔几万里。”   “莫非我还要像云中居那帮人一样,舔着脸去捧他们的臭脚?”   敖景不禁苦笑,他深知掌教脾性。   向来桀骜,心有狂气。   那大周皇储准备以一人之力,称量圣地之重。   此等举动,于外人眼中是不知死活。   于掌教眼中,那就是豪气干云了。   正合心意!   “也不知道上阴学宫会不会纳大周皇储进榜。”   敖景岔开话题,好奇地说道。   “会的。”   中年男人笃定道。   “圣地中人,向来最不要脸面,可又最看重脸面。”   “不让大周皇储登榜,那岂不是证明自己心眼太小,无容人之量。”   敖景颔,似是赞同。   六大圣地,怎么能表现出这样的态度,那未免叫人轻视。   “第一次登榜,能名列第几呢?”   敖景更觉得有趣,江湖高手通常都是日渐扬名,提升名次。   那位大周皇储,却是一战成名,震动天下。   ……   ……   定州。   云中居。   青龙峰上。   “周天榜更新了。”   一道传讯音符落入庞惊阳手中,用力捏碎。   文字如水,浮现空中。   “拔思巴,第五。”   “风行空,第四。”   “兰门刀客,第三。”   “大周皇储……第二!”   “左端云,第一!” 第一百一十六章 嫁夫当如穆天子,三大正宗何去何从 周天榜第二! 换而言之。 也就是当今天下,众多武道高峰之上,名列第二的绝顶人物。 年仅十五,位列榜眼之位。 这份成就,江湖之中从未有人达到过。 青龙峰座庞惊阳眸光闪动了一下,喃喃自语: “左端云,这一代最有希望成为天下儒的上阴学宫弟子。” “他所学的浩然长剑,已经臻至‘充塞天地,至大至刚’的高妙境界。” “若非修成武道法身的先天大宗师,连他一剑都挡不下来。” “当之无愧的周天榜。” “只是这第二排名……” 一袭紫色宫装的美艳女子,不知何时进入大厅,随意挑了一张椅子坐下。 她轻启朱唇,声音清澈如珠玉落盘,接过话头道: “圣地把大周皇储排在第二,分明就是宣告,纵然赵穆武功高绝,能力敌六大宗师,始终只能屈居上阴学宫之下。” “要是不让他上榜,显得气量狭小,干脆列为第二,最合适不过。” 庞惊阳似是习惯紫衣女子的言行无忌,也没在意她的插话,叹气道: “一边是大周真龙,一边是万载圣地……头疼。” 正如天龙禅院,云中居所考虑的那样。 神州有十大正宗,三家位于大周王朝境内。 双方相争起来,如何自处是个大问题。 “师尊还想及早站队不成?眼下的情势,显然是坐山观虎斗更稳妥。” 紫衣宫装的美艳女子眉毛往上一挑,显出几分不羁的意味。 “再说了,也轮不到云中居掺和进去。” “摩诃无量宫的拔思巴,已经过了瀚州,最迟再过一月就能抵达天京。” “他周天榜排在第五,无论出于之前乾闼婆之死结下的梁子,还是武道再进一步,扬名天下,说不得都要起挑战。” “还有混元道的掌教风行空,此人最为桀骜,一介狂徒。” “怎么会容忍自己位于一个束之年的‘小儿’之下?” “兰门刀客,芈雪衣,从不斩无名之辈。” “但如今的神州中土,还有谁比那位大周皇储更有名气?” 听到自家徒弟剖析利害,庞惊阳神色又凝重几分。 大周皇储骤然登上周天榜,名列第二。 看似是为其扬名,实则有捧杀嫌疑。 众多不问世事,隐居闭关的先天大宗师,说不定都将其视为踏脚石。 正摩拳擦掌,等待机会。 “江湖中人,谁能忽视名利二字。” 庞惊阳摇头叹息。 “罢了,等掌教出关再说。” 云中居掌教闭关已有十年之久,派内大小事务,全部都交给青龙峰和神象峰两位座处理。 紫衣宫装的美艳女子翘着二郎腿,丝毫没有半分端庄样子。 那张生得好看的俏脸上,露出讥讽之意,笑道: “这种笑里藏刀,笔刀杀人的手段,倒也符合上阴学宫的一贯作风。” 庞惊阳面色有些难看,低声呵斥道: “说得什么话?读书人都爱记仇,气量狭小,要是传到他们的耳中,指不定怎么算计你!” “又想去思过崖面壁了?” 紫衣宫装的美艳女子缩了缩脖子,不再出声。 她名叫宁瑕珠,庞惊阳亲传弟子,青龙峰大师姐。 年方二十,便已是凡境七重,龙象高手。 与神象峰大师兄程颐,并称为“云中双壁”。 江湖之中,也算小有名气。 “大周皇储要与圣地争一争天下共主的位子,怕是很难。” 庞惊阳并不看好对方,遗憾道: “别的不说,大楚、大虞两座王朝,若是合力伐周,他能挡得住么?” “万载以来,为何只有纵横神州的凡境人仙,从无威加四十九州的武道天子?” “盖因国运、民心、气数,最容易受损。” “一朝之主,承天之命,肩负亿万人的生死、命运。” “这是枷锁,也是劫数!” “他还未登基,倘若真的做了天子。” “圣地真的放开手来,有太多法子,可以让其跌落云端。” 宁瑕珠轻哼一声,似是不服气,抬起下巴道: “我看未必!” “年仅十五的少年皇储,灭杀六大宗师,这等传奇,谁能做到?” “囚于冷宫,如龙潜渊,隐忍蛰伏,而后一飞冲天,独掌大权!” “这等心性,几人有之?” “再有十年!只要大周能够撑住十年,让殿下成长起来,圣地恐怕也拿捏不住!” 她越说越激动,竟有些眉飞色舞的欢快味道。 庞惊阳眉头微皱,觉得不太对劲。 自家这个顽劣的徒弟,平日里对天底下的男子都不假辞色,将之视为污浊之物。 怎么,破天荒改变态度了? 还口称殿下? “你这么欣赏那大周皇储?” 庞惊阳不动声色,轻声问道。 “那是自然!师尊,我也是对其有所了解,方才升起佩服心思。” 宁瑕珠果断点头,继续说道: “长于冷宫,潜伏爪牙,此人绝非凡俗!” “更何况,他生得也俊雅,风采慑人。” “听说,那日灭杀魔门巨擘之后,大周皇储穿蟒袍,骑骏马,过长街,引得天京城中无数待字闺中的娘子为之痴迷。” “周天榜,他兴许只能排第二。” “可若是论气度、相貌,上阴学宫左端云未必及得上。” 庞惊阳面皮抽动,咬牙道: “你连人家长得什么样都一清二楚?” 宁瑕珠得意道: “师尊有所不知,早有画师将那夜场景临摹而下,而后卖与京中富户小姐。” “而后,此幅画作被争相追捧,无数人仿作,卖得极好。” “最开始只要二两银子,如今已经炒到十两了。” “渐渐自天京流传到定州,我也是好不容易,才从碧竹峰的师妹那里抢……买到一副。” 庞惊阳越听越气,最后怒不可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嘭! 一声炸响! 杯盏茶水都溅了出来! 这位青龙峰座用手指着自家徒弟,大骂道: “成何体统!你别忘了,自己可是许了人家的!如果让神象峰的程师侄知道了,他该作何想?” “传出去,青龙峰也没颜面!” 这一回,宁瑕珠丝毫不惧。 雪白臻昂扬而起,用更高的声调说道: “一幅画而已,我又没有找男人暗中私会,怎么就丢脸了?” “那程颐要是耿耿于怀,干脆取消婚约得了!反正我也不想嫁他!” 庞惊阳当场愣住,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 堂堂凡境八重,神变高手,与人苦战数日都不会疲累。 此时却是气血逆流,冲上脑门,觉得头疼起来。 “放肆!” 片刻后,一声如雷爆喝响彻青龙峰。 “准是宁师姐又惹座生气了。” “常有的事儿,习惯了。” “来,来!咱们继续讲那大周皇储只手震魔门,翻掌灭宗师的故事!” “……” 青龙峰顶。 大厅内。 庞惊阳喘着粗气,望着自家徒儿,沉声道: “我只当你刚才所说,都是戏言,下不为例。” 宁瑕珠却不依不饶,双手抱胸,偏头道: “我确实不想嫁与程颐。” 庞惊阳才消下去的怒气,腾地一下子又窜上来,呵斥道: “程师侄有何不好?” “论品相,也是上上之选。” “论武功,不比你差上多少。” “论家世,也是望族子弟。” “更何况青龙、神象两峰联姻,一桩天大的喜事!” 宁瑕珠眉毛扬起,顾盼神飞,一字一句道: “程颐太软了。” 庞惊阳愣住,而后想岔了。 张了张嘴巴,好久挤出一句话: “你……不知羞耻!” 宁瑕珠故作诧异,明眸眨动,解释道: “我是说他性子太软,师尊你想到哪里去了。” “要嫁,我肯定也要嫁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豪杰!” 庞惊阳似是麻木,懒得生气,冷笑道: “什么叫盖世豪杰?大周皇储那样的人物?” 宁瑕珠霞飞双颊,轻垂臻,微微点头。 庞惊阳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自家徒弟到底着了什么魔,心累道: “那大周皇储才只有十五岁,你比他大了整整五岁呢!” 宁瑕珠理直气壮,立刻说道: “我就喜欢嫩的。” 庞惊阳回道: “那人家未必喜欢……老的!” 宁瑕珠挺胸抬头,颇具自信,大声道: “这也说不定,碧竹峰的师姐说了,男人看似喜好千奇百怪,实则单一得很,专爱年轻、漂亮的女子。” 争辩不过,庞惊阳不愿再跟自家徒弟胡搅蛮缠下去,摆手道: “莫非你还真想入宫当妃子去?以后再不要提及这些荒唐话,不然就去思过崖面壁!” 宁瑕珠仍不罢休,小声嘀咕道: “师姐、师妹都说了,嫁夫当如穆天子……” 庞惊阳怒目圆瞪,甩手把茶杯砸了过去,吼道: “他还没登基呢!” 宁瑕珠跑得极快,紫衣宫装一瞬间就没影儿,只留下余音袅袅,回荡屋内: “迟早都要登基的……” 平复心情,庞惊阳坐回靠椅,思忖着: “大周皇储快要登基,云中居到底是去贺礼,还是不去?” …… …… 紫霄宫。 环岛九重。 那一方开满白色莲花的清幽水池前。 身着黑色道袍,如白雪的老道面带哀伤,望着最后那一朵凋敝的气运金莲,声音里透出无穷恨意: “大周皇储登基大典!紫霄宫一定要去!送上一份大礼!” 第一百一十七章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我不该派璇玑去当这个监察使,他性子太急,万事万物总想着毕其功于一役。”   紫霄宫当代掌教星辰子躬身而立,摇头道:   “那大周皇储一是三奇贵人,生平轨迹无法映照。”   “二是真龙之相,越是风雷激荡,劫数加身,越容易乘势而起。”   “两者相加之下,璇玑的先天术算全无用处。”   老道收敛哀色,手指拨动水池。   借用万象宝镜的气机,映照尹璇玑的生平轨迹。   “璇玑本该继承紫霄宫掌教,有望坐上天下道的位子。”   “可惜了,早早地夭折于西山。”   星辰子眸光闪动,脸上透出哀戚之色,沉声道:   “那场杀局,看似万无一失,实则变数横生。”   “要么,他与邪无常邓都、煞王莫虚言等人,能屠掉真龙。”   “要么,就是自己深陷死地,埋葬性命。”   距离天京西山一战,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六大圣地隔天便收到消息,传讯灵光漫天飞舞,穿梭虚空,从未断绝。   其中,最为震惊,反应也最为激烈的。   莫过于紫霄宫,以及折了两代高手的魔门六道。   前者没了当代圣子,掌教真传。   后者,仅先天大宗师就填了八位进去。   哪怕对于圣地,这都是极为惨重的损失。   “你当初看中璇玑,选为真传,就是觉得他心气高,知命却不认命,有一颗剔透道心。”   老道深深叹气,望向那一池凋敝的气运金莲,无奈道:   “可谁知道大势变化,气数转移,天意难测,一条真龙横空出世。”   “经过西山围杀,那大周皇储更加不可阻挡”   他伸手拨弄那一方清幽水池,荡起圈圈涟漪。   无数道虚幻轨迹,如线条交错缠绕,形成一团乱麻。   波光潋滟,映照支离破碎的画面。   “九五,飞龙在天。”   清瘦老道的腰背忽然佝偻下去,好似精气神被抽干了一样,身形猛地摇晃。   “果然,大周皇储已经起势了,帝星在位,如龙在九天。”   “气运达到鼎盛,且不看衰败迹象。”   星辰子连忙上前,搀扶窥探天机,寿数受损的师尊。   看到万象宝镜映照而出的众多轨迹,他面如生铁,声似寒流:   “既然如此,紫霄宫何必再去跟赵穆较劲,他纵然修成武道人仙,也不过是威压天下五百年。”   “须弥山、上阴学宫,前后踩在我们头上共有一千年,再忍一次又何妨!”   黑袍白的清瘦老道面皮抖动,反手抓住徒弟。   一双黯淡下去的眸子,如两点幽幽鬼火,直勾勾望着星辰子。   他像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嘶哑道:   “若是之前,璇玑尚未出事,紫霄宫继续做缩头乌龟也没关系。”   “反正六大圣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魔门失手,紫霄宫折戟沉沙,那须弥山的和尚,上阴学宫的穷酸,他们总得出来收拾残局。”   “可璇玑身死,寄托于他身上最后一份气运也散尽了。”   清瘦老道语气之中,藏着一份决绝意味。   如同无有退路,快要输掉全部身家的赌徒。   星辰子愣了一下,他从未见过遇大事有静气的师尊,流露过这样的神色。   按照他之所想,大周皇储气势如虹,气运鼎盛。   自然要避其锋芒,再做其他打算。   比方说,合纵连横。   说动大楚、大虞,最好加上元蒙。   三方围攻,凝聚大势,削弱大周国运。   然后,等到赵穆命数衰弱,物极必反。   再联络圣地高手,将其扼杀。   “九朵气运金莲所代表的,是紫霄宫的存续和未来。”   “枯萎八朵,道统有倾覆之危。”   “连最后一朵也保不住,那便说明,紫霄宫万载积累下来的气运、气数,已经被消耗得点滴不剩。”   “再不遏制大周真龙,你、我,其下的门人弟子,怕是都难保住。”   清瘦老道面露狠色,已无半点仙风道骨的清逸之气。   他毕生心血,皆系于先天术算,气运转化之道。   故而,比星辰子更深刻明白何为盛极必衰,劫数难逃。   大周皇储是“九五,飞龙在天”。   而紫霄宫,却已成“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唯有背水一战,想办法破局,才能抓住一线生机。   “登基大典那日,赵穆的气运最达到前所未有,最为鼎盛的时候,飞龙在天,无可阻挡。”   清瘦老道耗费为数不多的寿元,勉强从复杂多变的无数轨迹里,找到一条行险之路。   “武道天子,龙气加身,万民心念皆系于他一人。”   “俗话说,物极必反。”   “届时,我会开启雷池……如今世人不都说,他是元皇传人,万载之后应运而生的天命之子么?”   “那好!当年元皇如何身陨,我再如法炮制一遍!”   星辰子张了张嘴,下意识劝阻道:   “师尊,雷池不可轻动。”   “开启一次,至少要填筑基百人、练气五十人、龙象二十人,耗费无数气血神魂,方能有一时三刻之功。”   “如若失败,紫霄宫不仅元气大伤,连最后一丝生机也无。”   他为掌教,自然知道雷池为何物。   紫霄宫所继承的道统,乃是三教之一,道门祖庭。   其核心,便是“高上神霄,去地百万”的雷霆枢机之法。   底蕴之深厚,寻常人根本难以想象。   只是迫于某些原因,紫霄宫历代掌教并不愿意轻易使用。   “这是一步险棋,若非没有退路,我也不想。”   清瘦老道心意已决,吩咐道:   “修书于其他圣地,不要再有拖延,给大周皇储成长时间。”   “另外,魔门死了这么多先天大宗师,与他们私下商议,把万魔窟也解封一层。”   星辰子心头狂跳,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万魔窟?   师尊到底从万象宝镜里看到了什么?   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眼下已经到了存亡之秋,顾不得其他。”   “去做吧,再磨蹭下去,圣地便就彻底制不住那条大周真龙。”   清瘦老道意兴阑珊,他也不想行此险棋。   可没办法了。   那大周皇储显然是有统一神州之心,建立皇朝之志。   挡在面前的阻碍,一是世家门阀,二是江湖帮派,三是诸国群雄。   可归根到底,其实只有一个敌人。   那就是传承万载,实为天下共主的六大圣地。   “赵穆要走皇天之道,而我等乃是代天之道。”   清瘦老道艰难地坐直身体,一字一句杀气凛冽。   “这是道争!无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唯有不死不休!”   似是被师尊眼中透的冷意惊到,星辰子瞳孔紧缩。   意识到情况危急,他放下顾虑,默默点头。   无论如何,紫霄宫总得保住道统。   六大圣地雷霆出手,未必还压不住那条气运鼎盛的大周真龙? 第一百一十八章三千年大关,皆为殿下贺 西山一战,如巨石砸进平湖,溅起莫大的风浪。 纵然数日过去,涟漪仍未消敛。 三大正宗,世家门阀,大周二十六州。 再到大楚、大虞,天下高手,六座圣地…… 霎时之间,无数目光聚焦于天京皇城,似是想窥探那位皇储的动静。 年仅十五的少年皇储,顷刻成为搅弄神州风云的绝顶人物。 然而。 令众人失望的是。 赵穆回到东宫。 并未有什么激烈举措。 甚至不再主持朝会。 而是选择闭门不出。 朝堂之上,暂时由十一皇子赵原监国,处理诸事。 这样反常的举动,立刻引来各种揣测。 …… …… 天龙禅院,罗汉堂。 座圆法大师正在打着一套再基础不过的降龙伏虎拳,刚猛拳风肆虐宽敞的庭院,刮起大片落叶。 气血翻涌之间,隐约有龙吟虎啸,端的是威势惊人。 “倒也不奇怪。” 听到游方僧人带来的消息,圆法粗如卧蚕的眉毛挑动两下,收住拳架子。 张口吐出匹炼般的气息,声如洪钟大吕。 粗糙的脸上,露出“这样才正常”的微妙表情。 西山之战的具体情况,除去当事者谁也不知。 魔门巨擘围杀之前,特地借用六魂合天幛勾连地脉,遮蔽天机。 黑云滚滚,气焰滔天,遮蔽四十余里。 使得并无外人看见那位大周皇储,究竟是如何翻掌灭杀六大宗师。 这也造成了,江湖之中有不少高手。 对于赵穆位居周天榜第二的名次,感到有所不服。 当然,委实是“年仅十五的先天大宗师以一敌六,并且大获全胜”。 这个真相过于骇人,有些出常人理解,极难接受。 万载以来,确实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盖世天骄,完全找不到一个可以做对比的人物。 非要拿出来相提并论,恐怕也只有万载之前的元皇了。 “姑且算那大周皇储真能以一敌六,那必定也是付出巨大代价。” 圆法收敛气血,沉声说道。 魁梧的身材,威严的面容。 使得他不像个静修的和尚,反倒像是上阵杀敌的凶猛武将。 “只看是能够恢复的轻伤,还是难以痊愈的暗伤了。” 这位罗汉堂座并未因此看轻赵穆。 恰恰相反。 心中颇为敬畏。 他作为天龙禅院诸位座之中,最有希望跻身先天大宗师的神变巅峰高手。 很明白境界与战力之间,并非是完全等同。 许多江湖中人,尤其出身大宗的少侠、女侠。 他们未必能把自身境界,完全转化为战力。 凡境五重以下,被人以弱胜强,越级击败的例子,数不胜数。 同等境界,以一敌六。 纵然付出惨重代价,将敌人全部斩杀。 这也足够值得尊敬。 “方丈说了,那位大周皇储的登基大典,天龙禅院亦要去观礼。” 圆法眼中升起期待之色,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 “不知道当世真龙的风采,到底能有多惊艳。” …… …… 混元道,英雄楼。 一身长衫的风行空,拿起腰间悬着的酒葫芦,豪气地饮了一口。 立于楼顶,俯瞰半个元州。 他淡淡说道: “由此可见,世人何其之愚。” “不管大周皇储究竟是以伤换伤,强杀六大宗师……” “还是使了什么手段,借用天时地利。” “摆在面前的事实就是,魔门巨擘死了,大周皇储还活着。” “无论江湖厮杀,亦或者比武搏斗,从来都是站着才有资格说话。” “邪无常邓都,煞王莫虚言,妖候,妖帅……谁不曾纵横一方,扬名天下?” “如今全部死在大周皇储的手里,那就证明一点。” “那位殿下比之这几个人,更强、更可怕、更值得敬畏!” “可笑,还有人说什么名不副实,简直愚不可及!” 敖景作为旁听者,坐于楼内,轻声问道: “掌教前日递交拜帖,这是打算亲自去天京观礼?” 风行空颔,理所应当道: “周天榜上,我名列第四,那大周皇储位居第二。” “修习武道近百年,临了给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压在头上。” “不管服不服气,都要去见识一下,看其人风姿是否真如传说那般,天下无双!” 敖景眼神恍惚,又想起天星大碑上的十个字。 他垂不语,心中微起波澜。 “那位气魄盖世的剑道宗师,会不会是大周皇储?” “天下第一人?周天榜上可还有着上阴学宫的左端云。” …… …… “闭门不出,实属情理之中。” 青龙峰座庞惊阳挥散传讯灵光,淡淡说道。 当他得知大周皇储闭关数日,不见踪影的消息。 与圆法、风行空等人的反应相似。 对阵六大宗师,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天大的本事。 毫未伤,将其斩杀,这听上去未免就过于离谱。 受伤,休养,闭关。 这才是合乎情理的正常结局。 要不然,真以为那位大周皇储是什么凡境十重,武道人仙了? 外界传得夸张,那是因为世人没甚么见识。 “也许是武功又有突破呢!” 依旧是一身相似紫衣宫装的宁瑕珠,轻哼了两声,故意反驳道。 “你干脆说他已经是武道人仙,即将破碎虚空,化道而去好了!” 庞惊阳白了一眼自家徒弟,没好气地说道。 真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还没有见过真人,便已经开始维护上了。 想到宁瑕珠这些天来,嘴里老是念叨着“退婚”,“选夫当如穆天子”,庞惊阳便觉得头疼。 就像自己细心栽培,呵护有加的水灵白菜,给别人拱了。 不对,这哪里是被拱了,完全就是主动送上门去。 念及于此,庞惊阳恨不得吐出几口血,缓解一下体内郁积之气。 “再过十年,殿下必然就是天下第一的武道人仙,把左端云打得满地爪牙。” 宁瑕珠张口就来,完全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那大周皇储不日便要登基,云中居自然会去观礼……别想了,没你的份儿!” 庞惊阳心累无比,摇头道: “老实待在青龙峰,不许外出,敢偷跑出去,我就罚你在思过崖面壁五……三年!” 他本打算说得重一些,摆出严师风范。 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舍不得。 “我不能去?那云中居还有何人够资格?” 宁瑕珠气急败坏,摩拳擦掌,只等师尊说出名字,她好把那人狠狠教训一顿。 “神象峰的程师侄,他与我同去。” 庞惊阳面无表情道。 “怎么?要跟为师动手?” 宁瑕珠讪讪一笑,嘴上连说“不敢”。 “哼,别动歪心思。” 庞惊阳屈指弹动,于电光火石之间,射出八道雄厚劲力,封住自家徒弟的气海丹田。 “我已经吩咐下去,若是有谁敢帮你逃走,直接打断双腿,丢进刑堂。” 接下来,不管宁瑕珠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位青龙峰座只是充耳不闻。 等到前者累了、乏了,他方才睁开双眼,摇头道: “江湖高手、神州豪杰、圣地中人……齐聚天京。” “那里是龙潭虎穴,不好闯哪!” …… …… 御书房。 “十一皇子殿下,黑龙台收到消息,天龙禅院、混元道、云中居皆送上拜帖,想要观礼。” 云漱玉立于屋内,柔声说道。 “除此之外,还有陈郡、范阳、琅琊、清河四地,各大门阀提前道贺,呈上礼单。” “九边军镇,二十六位州牧,诸多大臣,所递交的奏章,亦是一片赞颂。” 身子显得有些单薄的赵原,坐于那张大桌后面,感慨道: “三大正宗,四大门阀,连带着高高在上六大圣地纷纷要来观礼、道贺。” “大周几时有过这样的地位?得到过这样的尊重?” “放眼神州,历代王朝,谁人能比?” 他那张阴柔俊美的小脸上,透出自豪与欣喜。 云漱玉也轻轻点头,天子登基,万方来贺。 这等盛大景象,古今少有。 “皇兄可有说何时出关?” 赵原似是想起什么,抬头问道。 赵穆原先只说闭关三日,如今都过去七日之久,仍旧未有动静。 若非对皇兄充满信心,赵原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受了重伤,暗自调养。 “偌大东宫,精气如海,吞阳吐阴,已无人可以靠近。” 云漱玉摇头答道: “殿下何时出关,尚且未知。” 赵原眼中藏有一丝担忧,随后不再多说什么。 “只希望皇兄别耽误了登基大典。” …… …… 东宫。 从外界来看,浩大无垠的汪洋翻涌,淹没层层殿宇,亭台楼阁。 大片、大片的阴云堆积,好似酝酿着暴雨雷霆。 如此异象,已经持续七日之久。 没有人知道,其中到底生何事。 暖阁内。 哧拉!哧拉! 无穷无尽的元磁精气、大日精气、月华精气…… 各种性质的天地之力,滚滚如浪潮般充斥于每个角落,涌入赵穆的躯体。 他好似黑洞一般,疯狂吞食,来者不拒。 周身窍穴,犹如无底洞。 吸纳精气,补足自我。 轰隆!轰隆隆! 化为实质的风龙气流碾过虚空,出沉沉雷音。 不知过了多久,端坐不动,入定也似的赵穆。 缓缓地睁开双眸。 如电光掠过。 “三千年真气大关,总算是破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武道两重身,凡境九重天   【三千年真气】   神秘石钟微微动荡,虚幻的文字流淌于心间。   端坐于软榻上的赵穆,收敛有若实质的淡漠眸光。   一呼一吸!   充斥于四面八方的滚滚精气,好似一条条长龙,涌入周身窍穴。   璀璨的神光绽放,如雾气、似浪潮,努力冲刷着体内血肉。   脑后,四重光圈交相辉映,如仙佛也似。   隐隐约约,梵音流转,道唱浮现。   “积蓄深厚,方能勃,果然是如此。”   经过七日闭关的苦修与沉淀,赵穆完全巩固了先天大宗师的武道境界。   整个人再一次脱胎换骨,如同铸就完美无瑕的肉身鼎炉,流溢着润泽的光彩。   他轻轻合上眼眸,内视之下。   只见骨骼寸寸晶莹,透出灿金之色,散着坚硬与剔透的神圣意味。   宛如佛家所说的琉璃金身,又好像道门记载的无垢法体。   浑然不似凡躯。   这样的体魄,已经越凡境九重的无漏之躯。   “三千年的真气,量变导致质变,滋养血肉,蕴育心神。”   赵穆略微用力,手掌合拢。   轰隆隆!   哗啦啦!   一身浩瀚、雄厚的精气、精血,随之涌动起来。   如同大江大河奔腾而至,出震慑人心的可怕响动。   虚空荡起一圈圈波纹,如浪花一般,席卷扩散。   屋内摇摇欲坠,随时都要破碎。   “这一拳打出去,十个换日法王也挡不住!”   赵穆给出大致的评价。   突破到凡境九重,又是另外一重天地。   此时的自己,胜过往日何止十倍!   强盛无比的雄浑气血,化为一道道霞光、一条条神辉,缭绕于周身。   使之举手投足,都有无穷大力。   “博采众家之长,熔炼自我之道。”   赵穆眉宇之间,尽是自信。   倘若凡境之上,当真没有前路,那就硬生生辟出一条!   他坐拥各大世界的绝学神功,可以总结无数前人的经验。   总能想出办法。   比方说,《易筋经》的最后境界,乃是天人合一。   全身窍穴、经脉结成一体,连续宇宙磁场,以外力化为内力。   故而,真气无穷无尽,生生不息。   到了这一步,跟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并无区别。   这足以说明,武道之路殊途同归,可以借鉴。   “牛魔练力,虎魔炼骨,龙象法印炼髓换血,若是再得到炼窍之法,那就完美了。”   赵穆从那方阳神世界,已经得到了三本武学。   只论人体肉身开之道,名为“人仙武道”的体系,当为第一。   其细致入微,无穷奥妙,这方世界所不及。   “十二万九千六百个窍穴,与之周天星辰相合,沟通虚空,粉碎一切。”   他手中有《未来无生经》,可那只是修炼神魂,凝聚香火愿力,如仙佛不朽。   大禅寺的武道精华,全部记录于《现在如来经》。   人仙武道,练到最后。   血肉衍生,千变万化,粉碎真空。   赵穆认为,这是最有可为的一条道路。   虽然说,天地之间,有所不同。   规则构建、生物构造可能也不一样。   但是,法理总归相通。   七天以来,他一边巩固境界,一边暗自揣摩。   此方世界的武道,划分凡境十重。   究其本质,就是炼体、炼气、炼神。   尽管九龙玺印所有的纪元天书,有提及“化道”、“神通”等关键字眼。   可万载以来,神州中土并未出过脱凡境,人仙之上的大神通者。   就连元皇本尊,也只是疑似,而没有确定。   “体无极限,气无极限,神无极限。”   赵穆眸光之中,透智慧灵性。   “所以,武道理应无限,而非有尽头。”   他安静地思考着,撇开杂念,提炼诸多武学的精义奥妙。   不知过去多久,占据识海两边,一左一右的“吞天灭地七大限”和“天地人名世三剑”。   似是受到刺激,放出耀眼光华。   如刀山,如剑海,瞬间淹没浩大心神。   “第三式,烈火。”   “第四式,冰雹。”   “乾坤剑指,人地敬天,一式留神……”   好似幡然顿悟,赵穆深刻领会其中真意。   心神念头,愈壮大。   像是池塘里满溢出来的水流,几乎撑开体魄。   倏然之间,武道法身透体而出,凝聚出来。   那尊前所未有,冠绝当世的天子之相。   头顶穹空日月,脚踏江山万里。   伟岸绝伦,恢弘大气。   轰隆!   暖阁之外!   东宫之内!   渐渐平息的精气汪洋,陡然暴动。   好似千百声雷霆,齐齐炸响。   “生何事?”   “天塌了!”   “那,是什么?”   “……”   天京雄城,众人皆惊。   无数道目光,纷纷投向皇城方向。   只见一道如仙如佛,如神如圣的伟岸身影,横亘于天地之间,不容忽视。   好似拔地而起的孤绝险峰,高不知多少万丈。   上抵穹空,下踩神州。   “这是……真龙显圣了?”   有人问道。   那道伟岸身影头顶十二旒冕,穿着黑底金线,威严隆重的衮龙袍。   左右两肩,日月同天。   四重光幕垂流而下,隐有梵声阵阵,道音响彻。   俨然如古之圣皇,降临于世间。   许多百姓见到这一幕,升起自内心的崇拜念头,甚至想要跪伏于地。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夸张的武道法身?!”   稍有见识的凡境武夫,更觉得震惊。   众所周知,先天大宗师可修一实一虚,一真一假两道身。   实为无漏真身,锁住气血,不留点滴。   虚为武道法身,凝聚心神,显化理念。   “骆某这辈子闯荡江湖,自问什么常见没见过!”   天京西城,刀剑盟大当家骆玉龙,登高远眺,面色复杂:   “可像这样的……”   这场面他是真的没见过,导致说到最后都有些词穷,实在想不到怎么形容。   顶天立地,高达千万丈的武道法身?   太离谱了!   骆玉龙宁愿相信,这是仙佛一流的神通法相。   “周天榜第二,当真是名副其实啊。”   这位刀剑盟大当家,忽然觉得有些庆幸。   天京城内,曾经盛极一时的江湖门派。   例如,金沙帮、银钩坊、灵鹤观。   都被黑龙台扫荡干净。   门中弟子,要么下狱,要么处斩。   只有刀剑盟勉强苟活下来,缴纳足够的罚款,保住根基。   想到往日里,自己还眼红金沙帮的漕运生意,银钩坊和灵鹤观能与权贵结交,骆玉龙不禁露出苦笑。   若非刀剑盟做得是押镖、运货、开武馆的正经营生,恐怕也难逃一劫。   “大周有这样一位皇储、一位天子,可保江山永固。”   骆玉龙愁眉舒展。   江湖武人对于赵穆的观感总是恶劣。   城门悬,镇压帮派,使之背上滥杀名声。   但他却觉得,有人给龙蛇混杂、三教九流的武林立一份规矩。   这也许是好事。   要不然。   今日你杀我,明日我灭你。   为了钱财、秘笈、神兵、美人……始终没有停歇的时候。   “如果这世道,只要守规矩就能活下去,过得好,那该多好。”   骆玉龙望着逐渐虚幻,消散不见的天子之相,武道法身,摇头叹息。   ……   ……   脱离心神空明的玄妙状态,赵穆缓缓起身,走出暖阁。   闭关七日,凝实武道法身。   再有所悟,进一步掌握吞天灭地七大限、天地人名世三剑。   他自觉收获满满,积蓄又深厚几分。   “对了,西山烙印道痕,异物还未提取。”   赵穆眺望着偌大皇城,引动识海的神秘石钟。   他无论置身何处,从未忘记过烙印道痕。   只见一阵阵光华如水流侵染,包裹纯粹心神。   金色的文字、图画、人像,涌了进来,逐一浮现。   “十强武道!玄武真功!” 第一百二十章 无所不通,乃大宗师也 十强武道,玄武真功。 赵穆眸光微动,将其提取,烙印心间。 神秘石钟轻轻震动,丝丝缕缕的混沌气息垂流而下。 好似透过无穷世界,将其摄取过来。 嗡! 震荡的波纹卷动识海,带起大片涟漪。 一点金光,不断扩散,其中蕴含着某位盖世强者的毕生所学。 赵穆心神摇晃,迅吸收关于“玄武真功”的精义奥妙。 “十强武者,武无敌。” 他立于暖阁之外,清风徐来,拂过面庞。 “以武为姓,以无敌为名,想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门武功出自《风云》,由十强武者武无敌所创。 武道无敌,此人可以说是名副其实。 终其一生,难逢敌手。 挫败苟活千年的帝释天,力压手持大邪王的绝心,奠定武林最强者的地位。 “既有外家的杀伐之术,也有内家的统御之法。” 赵穆微微一笑,剥离掉武无敌的人生经历,只留下纯粹的武学。 玄武真功,分为“十强武道”和“玄武内功。” 前者包括刀、枪、剑、戟、棍、拳、掌、腿、指、爪。 总共十门武功! 其精妙程度,放到江湖之中。 足以开宗立派,称霸一方。 可以说,直指凡境九重。 后者则是一套玄奥的内功心法,用于驾驭十强武道,挥出最巅峰的力量。 “无二刀法、问天枪决、天命剑道、大易戟谱……” 今时不同往日,赵穆已是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心神包容万象。 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把这十门武功悉数吸纳。 脑海之中,如同有十人共同演练。 或刀或剑、或枪或戟、或拳或掌……宛若亲身所学一般。 “风云世界,更重杀伐之念。” “阳神世界,武功更注重意境,法天地万象,炼肉身鼎炉。” 赵穆比较着不同天地的武道体系,一边思忖,一边身形闪动。 好似使了缩地成寸,咫尺天涯的玄妙神通。 顷刻之间,掠出暖阁,落于下方。 白玉广场上,监国的十一皇子赵原,还有云漱玉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眼中充满惊喜,掺杂敬畏与崇拜。 如今的赵穆,且不说周天榜第二的莫大名声。 以及三大正宗、六座圣地、九边军镇、世家门阀。 因其武功盖世,所表现出来的郑重态度。 只论及刚才那尊伟岸绝伦,顶天立地的武道法身,便足以叫天下人惊骇不已。 “这几日辛苦了。” 赵穆面上带笑。 他本来只打算闭关三天,没成想若有所悟,耽搁了一些时间。 “为皇兄分忧,乃是应尽之事。” 近日监国,总揽大权,赵原也养出几分威严气势。 说话之间,自有上位气度。 “恭贺殿下出关。” 云漱玉敛衽行礼,露出恬淡笑容。 这些时日,东宫之内。 磅礴精气如汪洋肆意,外人靠近不得。 有好事者揣测,赵穆身受重伤,难以痊愈。 这样的流言,早已传遍开去。 如今皇储殿下现身,更是显出武道法身。 那些恶意的谣传,当即不攻自破。 “圣地终究是没有胆量,不敢孤注一掷,以生死相博。” 赵穆随口问了几句朝堂上的情况,而后有些遗憾。 他闭关之前,其实都做好了,再来一场惊天杀局的心理准备。 按照常人所想,自己灭杀六大宗师,必然是有所损伤。 这个时候,理应派出所有高手,倾尽全力行险刺杀。 可惜,圣地没有这样做。 “万载传承,总能积攒不少家底,没道理挥霍几次就消耗殆尽了。” 赵穆双手负后,天子望气术运转起来。 大周王朝本已衰败的国运,经过西山一战,反而有鼎盛趋势。 “殿下如飞龙在天,势不可挡,此时应当避其锋芒,贸然与之为敌,殊为不智。” 云漱玉略懂观气之术,柔声笑道。 “等得太久,对我有利,对圣地可就不利了。” 赵穆摇头道。 命数、气数变化迅。 可以参考,但却不能全信。 “先天大宗师天寿两百载,而周天榜每过一甲子才会更替。” 赵穆信步而行,走到白玉广场的中央。 “也就是说,每座圣地至少有三代人坐镇山门,护持道统。” “他们要是狠得下心,一口气派出二三十位先天大宗师,手持道兵、禁器,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尽出杀招。” “坦白说,大概能有六成机会,将我埋葬于皇城大内。” 赵穆说得轻描淡写,赵原却听得心潮澎湃。 看淡自己的生死,坐等大敌登门围杀。 这是何等自信? 何等豪情? 云漱玉苦笑。 六大圣地,赔上三代人积攒下来的深厚底蕴。 充其量只有六成机会,屠杀大周真龙。 这番话要是放出去,只会被视为狂妄之言。 “机会摆在这里,却是无人把握。” 赵穆轻轻摇头,忽而问道: “你适才说,我位居周天榜第二,那周天榜第一的左端云什么来头?” 云漱玉统辖黑龙台,消息颇为灵通,立刻答道: “左端云是上阴学宫这一代最出彩的俊才,连续两次论道大会,赢了须弥山的佛子,有望进书山学海,继承至圣之法,弘扬儒门之道。” “他年仅二十八,已经是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 “所修炼的浩然剑气,几乎无有对手。” “早在十年前便力压紫霄宫的五雷正法,须弥山的梵我八印。” 赵穆眉头挑动,听上去倒是一个厉害人物。 大略知晓左端云生平,也就不再多问。 能遇到强敌、高手,那是好事。 武道之路,不断切磋才能有进步。 至于第一、第二的虚名,却是不必太过看重。 自身的实力,何须圣地去承认? 等到大周统一神州,圣地、世家皆被扫除。 那时候,谁是天下第一,谁是当世无敌。 便就能见分晓了。 “你的易筋经练到第几周天了?” 抛开杂念,赵穆询问自家弟弟的武道境界。 “第五周天,蓝级浮屠。” 赵原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听说皇兄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修成第七周天,黑级浮屠。 纵然自己不眠不休,勤奋练功。 可论起修炼度,仍然拍马不及,逊色太多。 “尚可。” 赵穆颔,表示满意。 这才过去多久,赵原已经练成第五周天。 佛子根骨,当真出众。 “你监国有功,亲王爵位赏赐稍后再去拟旨,我先传一门杀伐之法,用于护持自身。” 他抬手点出,念头包裹神意。 化为流光,打进赵原的眉心祖窍。 十强武道!天命剑道! “云尚宫于外统辖黑龙台,于内掌管黑天劫奴,处理后宫事务。” 赵穆屈指弹动,轻声道: “也有功劳,自然该赏。” 十强武道!圆融金指! 忽被传功,两人皆是心神震动。 他们的识海之中,同时浮现一位霸气凛然的高大男子。 观其长相、气质,神似赵穆本尊。 其人神勇无比,或捶或打,硬生生降伏住了一头凶焰滔天的火麒麟。 这本是静止的画面,却缓缓地流动起来。 那些晦涩的线条,化为无数繁复招式。 如刀砍斧凿般,刻于内心。 转瞬之间,赵原双眸精光爆绽,如剑光冲天。 两指并拢,划出一道弧线。 好似雪河奔涌,垂挂虚空,席卷周遭。 其中更有剑气森森,破灭生机。 只此一剑,凡境八重以下都未必挡得住。 “剑河雪涌、鲤跃龙门、封剑埋名、谁行王意!” 赵原不愧是佛子根骨,悟性极为惊人。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天命剑道的四招杀法,竟然全部掌握。 虽然说,谈不上纯熟于心。 但是,仅从路数变化上而言已经有模有样了。 相比之下,云漱玉就显得逊色许多。 同样的时间,圆融金指只学会一招“洞金裂石”。 其余两招,“一念圆融”和“点石成金”尚未领悟。 “贪多嚼不烂,你们暂时钻研一门,若是悟性足够,我再传其他几道。” 赵穆淡淡说道。 十强武道极其看重悟性、资质。 常人能学会、掌握一门,便已经是根骨上乘。 十道同修,除非有武无敌那等逆天才情。 否则,难有所成。 “十门武功,不知道能否造就十位先天大宗师。” 赵穆玩笑般的想道。 其下八门武功,倒是可以传给黑龙台八虎。 有自己用心念传法,强行拔升武道修为。 达到凡境九重,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皇兄无所不通,乃是真正的无上宗师。” 赵原仔细揣摩,越觉得天命剑道深奥无比。 他看云漱玉所学,好像是一门指法。 听皇兄的意思,还有其他相仿的武功。 这样的武学修养,除了“深不可测”,赵原想不出其他词语形容。 “奉承话却是不用多说,登基大典安排得如何了?” 赵穆轻轻一笑,转而问道。 再过五日,他就要登基九五,加冕天子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气运之道,集众之力   原本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大周王朝,忽然变得平静下来。   天子驾崩,皇子皆薨,好似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那位居于东宫的十皇子,本来最不被看好。   束之年,毫无根基,仓促上位。   而现在。   却已经是大周的定海神针,擎天之柱。   不可或缺!   谁也没有料到,年纪轻轻的皇储殿下。   镇住了心怀鬼胎的世家门阀。   也压住了本该滋生的各种乱象。   西山一战所带来的影响,极为深远。   幼童启蒙之学,学堂筹办之事,科举推行之法……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满朝文武感到不满,无异于掘世家根基,冒大不韪的“叛逆”之举。   渐渐地,阻力消减,开始实施。   尤其是随着周天榜的更新,大周皇储位居第二,各方势力都按捺住了其他的心思。   四方城门悬挂的一串串脑袋,再次减少。   以琅琊王、清河崔、范阳卢、陈郡谢为的四大阀,再被杀得胆气丧尽后。   已经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吱声。   那位大周皇储,眼下坐镇东宫。   乾纲独断,金口玉言。   竟然于短短半月之间,便把百年以来的朝廷积弊,切除得一干二净。   世家把持朝政之风,没了。   江湖帮派以武乱禁,也没了。   连贪污**盛行的盐铁漕运,   拥兵自重的二十六位州牧,   还有如吞金兽般,源源不断索要军饷粮草的九边重镇。   这些让历代天子都头疼不已的重大问题。   似乎都有被解决的迹象。   盛世之景的前兆,仿佛近在眼前。   “假象罢了。”   赵穆坐于御书房内,放下批阅奏章的朱笔,对旁边的赵原说道:   “教育改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别看世家门阀现在听话。”   “但想把蒙童之学,科学之法推行到州郡县乡,难度其实很大。”   “古语曰,皇权不下乡。”   “要治理地方,只能靠士族,宗族。”   “因为天子居于中央,不可能事无巨细,洞若烛火,只好假手于人。”   赵穆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如晨雾、似流水,无声浸润人心。   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右侧的赵原,认真点头,默默地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   “那皇兄打压世家门阀,岂不会引得地方混乱,生出祸端。”   赵原皱眉思考,完全沉浸于赵穆所勾勒出来的王朝版图。   大周二十六州,成百上千的郡县,数之不尽的乡野村庄。   许多地方甚至只知道乡绅族老,宗门帮派,而不知天子名姓。   这样的情况下,皇兄要如何摆脱世家门阀的掣肘,摆脱士族、宗族的影响?   “强权能压制一切。”   赵穆摇头,眉宇之间充满自信。   “只要圣地落于下风,无法撼动大周江山,世家门阀,地方州牧便不敢轻动。”   “但是,这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   “想要彻底扫除这样的弊病,需得另想办法。”   赵原若有所思,知道这是皇兄给自己布置的“作业”。   他心中开始揣测,如何才能使得天子威严遍布大周每一个角落?   看到自家弟弟出神的模样,赵穆微微一笑,没有打扰。   他脑海之中,其实有较为模糊的大概构思。   只是尚未实践,需要时间验证。   “此方天地,日月星辰,江河山川,皆有精气,这是武道根基所在。”   赵穆思绪浮动。   既然。   万物皆有其气。   那为何凝聚人心的璀璨文字没有?   充满才气的锦绣诗句没有?   教化万民的道德理念没有?   文气、才气、浩然正气……为何都不存在?   “元皇说,上古道统灭绝了。”   “这才使得六大圣地窃居高位,把持一切。”   “上阴学宫就是儒家传承,甚至还有类似浩然之气的上乘武学。”   “那为何文气、才气,没有显化呢?”   赵穆心绪散,生出诸多疑问。   他在元皇留下的九龙玺印里,窥见上古道统的一鳞半爪。   儒、释、道,这三家有着自己的体系。   浩然正气,佛法梵音,道术仙法……皆有不同说法。   古代典籍里,也有大儒一言可动日月,斩杀妖魔、荡平邪氛的记载。   “末法时代,大劫将至。”   “道统断绝,不为人知。”   赵穆推测道。   他脑后,隐约闪烁着四重光圈。   思维碰撞,迸火花,   “体系可以建立,也可以变化。”   良久后,赵穆坚定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要想革鼎,要想立起一座万世不朽的神州皇朝。   需要重新设计一个庞大的体系,使之良好地运转。   这样才能避免,历史规律不断地重演。   “气运之道,众人的气数、命数,汇聚国运。”   “这是集众之力,每个人都需要参与进来。”   赵穆心中所想,乃是用王朝气运作为一个框架。   再往里面添加儒道、神道,定下各种规矩。   约束人心,自有法度。   “九龙玺印之中,只有皇朝建立之法,却无帝朝、神朝的道路。”   “元皇没有完成之事,需得有人继续下去。”   赵穆颇为认同那位万载第一人的理念。   他是皇储,很快就能成为天子。   与其想着自己破碎虚空,脱大劫。   不如转而走上集众之力,辟界飞升的路子。   相比起前者,后者对自己更有优势。   更何况   “神州天下,古往今来从未有‘成仙之人’。”   “哪怕传说突破凡境十重,登临化道的元皇,也死于天雷之下。”   “他之天资绝无仅有,却也没有选择‘破碎虚空’,而是集众之力。”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   赵穆心念生灭,沉静思考。   冥冥之中,他觉得很有蹊跷。   “殿下。”   云漱玉悄然进入御书房,轻声道:   “尚衣监送来衮龙袍,是否要试穿一下?”   赵穆收敛思绪,眸光平静下来。   他起身,颔。   那些万载、千年的隐秘过往,距离当下过于遥远。   “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不会重蹈元皇的覆辙。”   赵穆双手负后,三日之后,便是登基大典。   三大正宗,天龙禅院、混元道、云中居。   四大门阀,王、崔、卢、谢。   六大圣地,上阴学宫、须弥山、紫霄宫、荒神教、九岭剑山、魔门。   皆来观礼。   这是中土神州,从未有过的盛事。   可以说,天下风云,汇聚于此。   “左端云,周天榜一,倒是想要见识一下。”   赵穆嘴角上扬,勾起淡淡的弧度。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才是我心中之盛世。”   “圣地、世家,朽木而已。”   他振动衣袖,黑底金线,威严隆重的衮龙袍穿在身上。   玄衣,黄裳,白罗大带。   日月星辰,分布两肩。   十二旒冕,顶在头上。   “陛下。”   云漱玉眼神痴迷。   这就是大周的穆天子。   神州天下的未来主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书山学海,天下儒首 六座圣地,各有各的惊人气象。 紫霄宫有环岛九重。 上阴学宫也不遑多让。 碑林、青云路、诸子像、圣庙、龙院,皆是世人向往之处。 当然。 最负盛名的。 莫过于书山、学海。 传闻其中承载着至圣之法,先贤之道。 天下众多士子的毕生心愿,就是进入其中,面见古之圣贤。 “左师兄今日要出关了。” “是啊,整整两年了!” “攀登书山,横渡学海……这份毅力和天赋,世间罕有!” “听说左师兄总共进去过三次!” “次,十岁登书山,淬体、锤形臻至完美,凝聚了一颗‘文曲星’。” “第二次,十八岁突破凡境八重,演化出浩气长河的武道意志。” “这一次,不知道又有什么样的惊人收获?” 高冠博带的年轻士子议论纷纷,他们眼中并无嫉妒神色,反而满是钦佩。 但凡能够拜入学宫,且次次大考名列前三。 便有机会进入书山、学海。 只不过。 攀登书山,横渡学海全看个人本事,心性修养。 若是经受不住磨炼,跌落书山,沉溺学海。 届时会有性命之危,只能被一旁守候的师长带出。 能在里面待上整整两年,日夜承受天风洗礼,弱水冲刷。 此等体魄与心志,可以说冠绝上阴学宫。 因而诸多师长、士子都一致认为,左端云有望天下儒之位! “紫霄宫近千年没有出过道。” “须弥山这一代未必能有人走进三千狮子林。” “若是左师兄成了天下儒,当是我上阴学宫独占鳌头!” 除去士子学生翘以盼,学宫的师长也有所期待。 六大圣地,以上阴学宫、紫霄宫、须弥山为。 每过五百年,自有儒、道、佛出世。 这关乎各自道统的气运。 万载之前,甚至还出现过三圣争锋,角逐魁的空前盛况。 “左司业进去之前,已经是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 “攀登书山、横渡学海两年,说不定有希望冲击凡境十重,武道人仙。” 九层高的观山楼顶,面容古板的中年男子昂然而立,眺望不远处的龙场大坪。 上阴学宫地位最高者,乃是祭酒和司业。 他们执掌教令,威望隆重。 其下则是监丞、博士、典簿,然后再是学生士子。 左端元早在十八岁那年,突破凡境八重,神变巅峰。 所显化的武道意志,更是千年未有的浩气长河。 如此惊艳的天资,直接被大祭酒钦点。 得到破格提拔,由博士升为司业,掌春秋印。 故而,学宫的诸多师长都称其为“左司业”。 “6祭酒这是抱有厚望啊!神州天下可有几千年未曾出过一位武道人仙了!” 立于旁边,年约六十许的老者出声道。 此人容貌清癯,身穿朴素白衣,脚踩一双麻鞋,像个田间操劳的老农一般。 身上最值钱的物什,大概要属腰间系着的那块羊脂白玉。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被叫做6祭酒的中年男子似是有所感慨,沉声说道: “上阴学宫近千年没有出过凝聚文曲星的大材了,左司业突破凡境九重,曾天降异象,有雷鸣圣音,才气如云。” “自此以后,修行度一日千里,令人惊奇。” “三进三出书海、学海,若是这样都无法突破凡境十重。” “那当今天下,还有谁能坐上儒之位?岂非又要空悬!” 老者轻轻颔,也觉得很有道理。 同时不禁觉得遗憾,摇头道: “可惜生不逢时!” “上古年间,大儒字字珠玑,感天动地,凭借浩然正气可度雷劫,可诛妖魔!” “只是大劫降世,诸子百家道统断绝,儒门修行之法也没了传承,只能另辟蹊径,依附于武道。” “上阴学宫圣法八百道,唯有左司业一人练成浩然真气。” “早生几万年,他何止是有望天下儒,大儒、半圣也能争一争。” 6祭酒面色微沉,流露出几分唏嘘。 浩然真气。 浩然正气。 别看只是一字之差,相隔却有千万里之远。 “末法之世,我等唯有顺应时势,不然还能如何?” “圣贤破空而去,徒留我等深陷牢笼……” 这位被学宫士子冠以“冷面冷心”的6祭酒轻哼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 “云梦先生,你觉得左司业今日出关,能否与那大周皇储一较高下?” 他对旁边的老者,态度显得很恭敬。 不止是因为对方出身琅琊王氏,神州天下第一等门阀。 更因其七进七出书山、学海,亲自设立上阴学宫的三大主要学科。 一曰数学,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 二曰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变幻莫测; 三曰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辞吐辩,万口莫当。 后来还提出“出世”、“入世”之说。 每三十年一次的金鼎论道,这都是核心辩题。 这样的一代奇人,大祭酒数次诚心相邀,才让其答应留在学宫授课。 “还真不好说。” 这位云梦先生笑呵呵道: “真龙之相,紫气鸿运,三奇贵人,大周皇储……层层累加之下,哪怕是一人编撰六篇《天数论》的玄机先生再世,也未必能看穿赵穆的命数。” “此人横空出世,孤立卓绝,生平轨迹连紫霄宫的万象宝镜也无法映照,这才使得星辰子痛失爱徒。” “紫霄宫损失惨重,气运金莲满池凋敝,我看无涯子要搏命了。” 6祭酒眉头紧锁,想起几日之前,大祭酒与其他圣地会面,商议观礼之事。 他并不看好无涯子的行险之策,否决道: “大周皇储如真龙起势,紫霄宫想要压住对方,怕是很难。” 云梦先生微微一笑,似是了解紫霄宫的上代掌教,笃定道: “话虽是这么说,但全部家底都输得干净,就此离开赌桌,谁能甘心?” “放手一搏,赌上一次,如若功成,连本带利都可以赢回来……这样的诱惑,6祭酒你抵挡得住么?” 面容古板的中年男子摇头,淡淡道: “我从不赌博。” 云梦先生哈哈一笑,意味深长道: “不赌为赢,这道理世人皆知,可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到。” 铛!铛!铛!铛!铛! 钟声悠悠,回荡学宫。 “书山、学海开了!” 音浪忽地翻涌,席卷每一处角落。 没过多久,龙场大坪便是人潮涌动,密密麻麻。 天地之间绽开一线,精纯无比的浩然真气排荡而出。 如天河垂挂,横亘于虚空。 隐隐约约,有一道身影浮现。 其人青衫磊落,剑眉星目,气度不凡。 腰间悬有一枚古印,飘动不已。 “左师兄!” “左司业!” “……” 众人仰头,望着好似大日悬空,周身散炽烈光芒的那道身影。 “凡境十重……不对,没有再进一步,可惜了。” 6祭酒脸上流露遗憾之色,若能成为武道人仙,便可进圣庙,请先贤授儒之位。 “哈哈哈,不愧是左司业!” 云梦先生却表现得十分惊喜,放声笑道: “6祭酒不必失望,你看那是什么!” 面容古板的中年男子皱眉抬头,凝神望去。 忽然现那一道席卷四方的浩然长河,其间竟有两颗大星载沉载浮,如日月环绕。 “第二颗文曲星了!” 自诩养气功夫深厚的6祭酒惊喜交加,失声道: “古之圣人,方才有九星横贯,大贤七星耀世!” “如今儒学几乎断绝,左司业竟能凝出两颗文曲星,这等才情……” 说到最后,他都有些词穷了。 “上阴学宫又要威压世间五百年,独占鳌头了。” 云梦先生老怀甚慰,大声笑道。 左端云早年凝聚一颗文曲星,已经被上阴学宫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良才美玉。 如今,坐拥两颗大星,如烈日当空。 本身浩然真气无穷无尽,其实力恐怕更加强横。 铛! 又是一声钟响。 浩浩荡荡,宛若天河垂挂的盛大异象,顷刻消失不见。 “大祭酒传讯,想必是要派左司业去观礼了。” 云梦先生不知出于何等心情,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万载才得一见,应运而生的当世真龙,与上阴学宫的天下儒……孰强孰弱,谁胜谁负,当真难以预料。” 6祭酒眼神坚定,毫不迟疑地说道: “左司业有至圣之法,先贤之道加持,大周皇储能有几分赢面?” “古之圣贤,犹胜古之天子。” 云梦先生不置可否,只是望着人山人海,沸腾不已的龙场大坪。 恰如幽深古井,不起风波的心湖,竟然生出几点涟漪。 上阴学宫派出左端云,紫霄宫要行险一搏。 那连续折了两代高手的魔门六道,又该如何做? 第一百二十三章 肉身布施,万魔阴窟   魔门不像紫霄宫,离地千丈,立下山门大阵,好让世俗凡人终其一生无法窥探、踏足。   也不像上阴学宫,掩映于青山绿水,层峦叠嶂之间,并不限制出入。   它的山门是一座城。   白云城。   “那位圣君可真风趣,偏生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洪崖子望着高达十丈的雄伟城墙,小声嘀咕道。   全部以粗糙坚硬的黑晶铁石堆砌建造,远远望去,像是精铁浇铸的庞然大物。   黑黝黝,阴森森。   如巨兽张开血盆大口。   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教内连太上长老都死了一位,圣门损兵折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这位赤心教主牵着龙血驹,徐徐步入这座与“白云”丝毫扯不上边的魔门老巢。   城门口并无士兵把守,城内更无维持治安的甲士护卫。   白云城拔地而起,已有数千年之久。   在这里,没有规矩,便是最大的规矩。   杀人越货,拦道抢劫,当众死斗,持强凌弱……   各种不公之事,不法之事,每日都有生。   无人会去管,也无人敢去管。   因为,那位统一六道,压下须弥山佛,以及圣地中人难以喘息的盖世魔君。   曾有言,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   故而,无人不该死,无人不可杀。   规矩法度,都是约束其心的沉重枷锁。   只有挣脱,方能脱。   所以,白云城从无一人去立规矩,敢立规矩。   如果说,真的什么规矩。   那就是“强者生,弱者死”。   因此,江湖中人常把“白云城”,叫做“阎罗城”。   意思是说,寻常人等进入其中。   等同于走上黄泉路,生死不由己。   “许久没有回来,竟然还有些亲切。”   洪崖子身为赤心教主,自然不可能遇到拦道阻路之人。   恰恰相反,城内各色人士见到那一袭大红袍,唯恐避之不及。   别看洪崖子在天京忍气吞声,唯唯诺诺。   可放到江湖上,回到白云城,却就不一样了。   魔门教主,凡境八重神变高手。   有这两重身份在身,谁人敢惹?   “这样的感觉真好。”   洪崖子忽又觉得自己抖起来了,行走之间,竟有一丝六亲不认的嚣张气焰。   他想起在大周皇储面前卑躬屈膝,被逼无奈成了魔门叛徒。   连紫霄宫当代圣子的尹璇玑,也对自己颐指气使,说话毫不客气。   还有抱住大腿的云漱玉,如今成了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   “枉我日夜苦修,勤奋修炼,至今保持着童子之身!”   洪崖子愤愤不平,好似吃了一颗柠檬,心里满是酸涩。   “没成想,自己努力一世,还比不上人家一时际遇。”   为了突破凡境九重,他才会图谋那座太极纯阳棺。   然而误打误撞,落到赵穆手里,沦落为可耻的朝廷鹰犬。   可那云漱玉什么也没做,轻轻松松成了先天大宗师。   念及于此,洪崖子羡慕嫉妒恨的同时,还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我太难了!   “但是无妨,以我察言观色的过人才能,迟早能够化危难为奇遇!”   “大周皇储一举灭杀六大宗师,登上周天榜二,让圣地铩羽而归!”   “这等通天的本事,提前抱住这条大腿,倒也不算委屈本教主。”   洪崖子很善于自我安慰。   他望向那六座高耸的青山,其上是不似人力能切削出的宽阔崖坪。   楼宇殿阁,连绵不绝。   如一头头盘踞异兽,冷眼俯瞰白云城。   那便是魔门六道的各自山门。   “邪无常邓都,煞王莫虚言……加上之前的病书生杨休、孤鸿子,两代高手连续折了进去,死了八位先天大宗师。”   洪崖子沿着山路,缓步而上。   他倒不急着回到山门,反而想把思路捋清楚。   省得面见太上长老的时候,露出什么破绽。   “六大圣地观礼,到时候各显神通,圣门又该如何?”   洪崖子觉得难以预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不敢说,大周皇储一定能胜过六座圣地。   也不敢保证,六大圣地绝对可以压住那条真龙。   孰强孰弱,谁胜谁负。   尚在两可之间。   “风往哪边吹,我往哪边倒。”   洪崖子自嘲一笑。   大争之世,有几人不是命如草芥?   ……   ……   “我已知晓了。”   赤心教另一位太上长老,是个美艳道姑。   此女生得烟视媚行,尤其胸口那对沉甸甸的分量。   稍有动作,便会引得一阵摇晃。   让人不由觉得,有着这样的负担。   每天走动,必然会很辛苦,恨不得亲自帮她用双手捧着。   “早些日子,紫霄宫便就讯过来。”   美艳道姑声音勾人,像是情人的柔声蜜语,让人情不自禁。   “无涯子老道也是下血本了,准备开雷池。”   “西山一战,损失最大就属圣门。”   “我们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观礼肯定要去。”   “至于如何去做,还是由长生殿主导。”   洪崖子禁守内心,压根不敢抬头去看。   除去对于太上长老的敬畏以外,更多是那份艳名在外、凶名在外的惧意。   这位可是足足养了三千面,最喜肉身布施的“女菩萨”。   别看外面做道姑打扮,实则修行极为上乘的密宗内功。   纵然是修成无漏真身的先天大宗师,床笫之间遇上她,恐怕也要被榨得元阳亏空,一干二净。   若非洪崖子只是长得秀气,称不上俊朗。   加之凡境八重,修为略差一些。   早就贞操不保,被当成鼎炉采补了。   “一切听凭长老的吩咐。”   洪崖子低头道。   “你能从天京城的龙潭虎穴里捡回一条命,也算不容易。”   美艳道姑一双媚眼扫过,洪崖子只觉得全身上下酥麻不已,差点儿心神失守,露出丑态。   “还请长老饶命。”   他连忙退步几步,躬身说道。   与青楼女子一夕欢愉,只是花钱罢了。   可上了这位太上长老的床榻,那就是要命了。   “算了,倘若把你采补了,教内也就没有办事之人。”   美艳道姑收拢欲念,放过洪崖子一马,转而问道:   “我听说,大周皇储长相俊雅,风采慑人,是当世罕有的美男子?”   这位赤心教主冷汗浸透衣袍,半真半假道:   “我并未见过他本人,否则怎么能活着回到白云城。”   “但市井坊间,皆有流传其人画像,确实是天底下第一等的风流人物。”   美艳道姑舔了舔朱唇,两腿并拢,靠在座椅上,轻声道:   “你可带了?”   洪崖子苦笑道:   “确有带回一副画像,本是给圣门六道辨认之用。”   他从背囊里取出画轴,双手递交给美艳道姑。   后者拉开一看,妖冶面容腾起两团红云。   修长圆润的大腿互相摩擦了一下,似是有些心痒难耐。   “这等姿色,要是能入我的快活林,必然能做个第一面,日夜采补。”   洪崖子听到眼角跳动,心想道:   “真要遇上殿下,莫说采补,怕是连性命都要丢了。”   那可是灭杀六大宗师的狠角色!   “可惜了,长生殿的黑白郎君与阴骸山的吞魔童子已经决定了,供奉万人血肉,开启万魔窟。”   美艳道姑叹息一声,她宠幸过的面无数,像大周皇储这般风流人物,从未试过。   “要是能睡他一次,求得一段露水情缘,好好采补,便是折寿也值了。”   听到“万魔窟”,洪崖子眼角再次跳动。   他竭力保持淡定,心中却是翻起惊涛骇浪。   魔门,这一次是下血本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仙血肉,凶兵天罪 万魔窟。 与紫霄宫的雷池类似。 都是上古道统留下的“底蕴”。 其可怕之处,远旁人想象。 万载之前,元皇纵横神州,冠绝当世。 可走到最后,仍是身陨道消。 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无人得知。 但肯定跟六大圣地,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能灭杀凡境十重,武道人仙的手段? 不用想也知道,极为恐怖。 “黑白郎君,吞魔童子……” 洪崖子眸光闪了一下,这是连护道之人都准备压上去了? 他想着要不要暗中传讯,提醒天京皇城的那位殿下。 作为赤心教主,洪崖子自然不会没有听过万魔窟的莫大名头。 那可是一处绝地。 传闻,其中有九百九十层地窟。 内里囚禁着上古道统用符箓封镇的无穷魔头,阴气之重、煞气之凶,天下少有。 倘若长生殿、阴骸山,真的从中弄出什么了不得的灭世魔头。 那位殿下未必扛得住。 “长老,圣门观礼,是六道齐至,还是分别……” 洪崖子多问了一句。 “大周皇储登基天子之位,飞龙在天,气运鼎盛。” 美艳道姑掩嘴轻笑,如魔音也似,勾魂夺魄。 “六大圣地自当齐贺之,送上一点心意。” 洪崖子颔,示意明白。 眼见无事,便就躬身告退。 走出屋内,他暗自思忖。 六大圣地倾巢而出,空前绝后的盛况。 也不知道坐镇天京的皇储殿下,到底有没有准备? 这位赤心教主面色复杂,举目眺望长生殿山门。 心想着,但愿能撑过这一劫。 …… …… 漆黑的大殿内。 只有几点烛光晃动。 一座用金、银、玉、铜、铁五种器物所摆出的祭祀法坛,立在正中央。 隐隐约约,有古怪的气息涌动。 “白君,你为何要答应紫霄宫的无涯子老道,与他一同行险赌这一局?” “万魔窟下面是什么东西,你我都清楚,每去一层封镇符箓,圣门便多一分危险。” 那道盘坐的瘦长身影,随着烛火飘忽不定,如鬼魅一般。 其下传出来的声音,显得干涩喑哑,像是生锈的铁片摩擦。 “哈!紫霄宫被逼得连雷池都启用了,我们怕什么?” “天塌下来,高个儿顶着!” “若是神州中土魔劫爆,上阴学宫能坐视不理?须弥山的秃驴能装作看不到?” “黑君勿要忧虑,开启万魔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况且,长生殿给那位大周皇储送上的大礼,可是更好的东西!” 又有一道稍显稚气的嗓音响起,似是宽慰,又像是解释。 只是。 这座漆黑大殿里,分明只有一人,从哪里传来的两道声音? 烛火摇晃着,倏然映亮那道瘦长身影的真容。 一黑一白! 竟是阴阳脸! 左边为黑! 布满皱纹,如九十老妪! 右边为白! 如稚子一般,显得幼小! 这就是长生殿的“黑白郎君”,名声不显的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 此人出生之时,因其长相怪异,有阴阳两面。 于是被父母视为不详,遗弃于河边。 不曾想被一个老乞丐捡到,将其抚养到五岁。 再卖给戏班子,做个杂耍的丑角。 黑白郎君的人生际遇,始于十九岁那年。 一场江湖仇杀,无妄之灾,波及戏班子上下八十人口。 他从中侥幸逃得一命,还摸到两本武功秘笈。 依仗着粗浅的炼体之法,竟也纵横县乡之地,成了凶名赫赫的一方恶霸。 自幼长于市井,加之长相怪异,使得黑白郎君喜怒无常,动辄杀人。 这等性情,放之江湖,无异于取祸之道。 几年后,他因为伤了一名子午剑派的内门弟子,从而惹来正道追杀。 而后跌落山崖,误入上古遗迹的破败洞府。 断水断粮,煎熬五日。 黑白郎君忍不住饥饿,吞了一本字迹都看不清的神功秘笈。 自此洗髓伐骨,功力大增。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 再被魔门长生殿的长老看中,带回山门。 如此,方才有了长生殿的这道影子。 “白君,这块肉,我们可吃不得!会死的!” 那老妪似的黑脸连连摇头,望着五色法坛上供奉的那团蠕动之物,眼中透出惧色。 “黑君,你我天寿耗尽,大限将至,要是再不想点办法,恐怕真的要死了。” 稚子一般的白脸扯着嗓子喊道。 “早死、晚死都一样,那为何不去赌一把!” “我们当年能逃出那鬼地方,可不就是因为吃了那本‘大摩神功’的上下两册。” 可不管白君怎么劝说,黑君只是摇头,嘴里念叨着“我不想死”。 似是被吵得烦了,那稚子白脸大叫道: “吃!我想吃!师尊正是因为胆子小,才会活活耗尽气血!我今天偏要吃!” 说话倒像小孩一般,娇蛮任性。 右手如闪电般探出,想要抓住五色法坛那团蠕动之物。 可左手也同时张开五指,将其拦下。 一具躯体,像是藏着两个人,互相厮打了起来。 吵嚷了一阵子,黑白两张脸似乎都累了。 如老妪似的黑脸,尖叫道: “吃吧,吃吧!吃了,我们就要变得跟万魔窟里面的东西一样了!” 稚子白脸撇嘴道: “管他变成什么样!活着才重要!” 他眼中带着饥渴、贪婪和恐惧,双手缓缓地抓住五色祭坛上的那团蠕动之物。 一块肉。 约莫手掌大小。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割下来。 表面还有数十道古怪的纹路,彼此交织,吞吐精气。 如活物一般! “吃了它!这可是长生殿的至宝!一块凡境十重,武道人仙的血肉!哈哈哈哈!” 黑白郎君一把抓住,如饿鬼般塞进嘴里。 如同干瘪肉脯,筋皮狰狞的蠕动之物,接触到鲜活的气息,好似苏醒过来。 “饿……好饿!好饿啊!” 无穷的念头狂涌而来,占满黑白郎君的识海。 一条魔焰森森的模糊身影,像恶兽一般扑了过来。 “去死吧!啖尽人仙肉!铸我大魔体!” 黑白郎君并未惧怕,运起真气,磨灭那团蠕动血肉的武道意志。 同时,也吸收着其中蕴含的莫大力量。 漆黑大殿,如有三条人影纠缠扭曲。 彼此撕咬,彼此吞噬。 …… …… 天京。 诏狱。 赵穆罕见地离开皇宫,来到了这座令文武百官谈之色变,最为恐惧的森严重地。 他是为黑龙台那几位前任指挥使而来,也是顺路找个适合烙印道痕的合适之处。 识海之内,神秘石钟缓缓转动。 混沌气息垂流而下,映照无穷世界。 “您来到诏狱,提取到了天罪!” “是否烙印?” 赵穆面色平静,大略扫过。 乃是一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犹如凶兽的奇怪兵刃。 “出自风云世界,四大凶兵之一。” 烙印完成,赵穆知晓来历。 此物与“绝世好剑”、“败亡”、“惊寂”,共同被列为四大凶兵。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公输城,灭圣盟   相传。   风云世界。   有四大凶兵、四大神兵。   分别是四刀、四剑。   凶兵为惊寂刀、天罪、绝世好剑和败亡之剑。   神兵为大劫刀、无情刀、千秋剑及不灭剑。   天罪能名列其中,先是因其奇异。   本身由无数精铁元件组成,能够切换各种形态。   或刀或剑,随心所欲。   其次,犹如活物,好似凶兽。   甚至无法用剑鞘容纳,只能锁于囚笼之中。   “神兵、凶兵,不过是为人所用的器物,我有何惧之。”   赵穆心想道。   此物再怎么凶悍,难道能强得过虎魄?   他连吞天灭地七大限都来者不拒,哪里会担心天罪。   “要是把风云世界的凶兵、神兵都凑齐了,我还可以培养几名剑奴、刀奴,把周天榜前十全部揽于掌中。”   赵穆畅想道。   他现那方天地的神兵利器,似乎格外之多。   思绪稍散,赵穆很快回过神来。   并未立刻提取而出,而是收纳于识海。   一袭黑金蟒袍烈烈飘荡,挺拔身形立于诏狱门口。   后面跟着谷大勇和刘进等人。   再是太监、宫娥数百,大内禁军过千。   声势浩荡,威严俱足。   这是皇储出行,必要的排场。   “朱俭、纪良,分别被关押在第六层的天牢。”   刘进双手揣在袖袍里面,弯腰说道:   “诏狱阴气重,且脏乱恶臭,怕是会污了殿下的万金之躯,尊贵龙体。”   黑龙台八虎,一个个嚣张跋扈,凶名在外。   可面对皇储殿下,无不是屏气凝神,噤若寒蝉。   作为阉人、宦官,他们很清楚。   自己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是因为什么。   殿下不缺给他办事、跑腿的奴才。   更不缺几个所谓的大内高手。   所缺少的。   是只忠于一人、只忠于大周的朝廷鹰犬!   “不必兴师动众,往常听人说‘一进诏狱,如入鬼门’,我倒是想瞧瞧。”   赵穆摇头,嘴角含着笑意。   “再说了,朱俭、纪良,他们都想面见本宫,那便就在诏狱,不必另选地方了。”   言毕,他昂阔步,走进略显憋闷的昏暗甬道。   两面墙上是儿臂粗的火把,看守各个监牢的狱卒战战兢兢,不敢多说。   有幸见到当今的皇储,未来的天子。   这等同于面圣了,是莫大的荣耀。   他们内心除去激动和惶恐,再无其他情绪。   “这一层通常关押哪些犯人?”   进了诏狱,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其中混杂着汗味与恶臭,让人作呕。   赵穆面色如常,以他的精神境界,连痛苦都可以抹杀,更何况这点外在感受。   听到殿下提问,刘进连忙回道:   “郡守一级的两千石高官,以及以上,若有不法行径,便会被押至这里。”   “通常而言,这些人都是沾上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无权过问的大案,才有资格被黑龙台盯上。”   “例如,此前吏部、户部、兵部,分别都有官员与金沙帮勾结,他们将盐铁漕运生意交付出去,中饱私囊,为自己牟利。”   “除去世家门阀中人,二十六州的地方官员,还有六部大臣……”   赵穆颔。   他适才经过刑堂,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涌来。   纵然地面被冲洗过很多遍,可仍旧残留着斑斑血渍。   那些冷森森的刑具,令人望而生畏。   “国之蠹虫,用重典、用严刑,倒也没什么。”   赵穆眸光冷漠,并无半分不忍之色。   诏狱之刑,共有夹棍、剥皮、拔舌、断脊、堕指、刺心、扎穿琵琶骨等二十八种。   听说至今都无人能全部走上一遍,任凭铁打的汉子,至多撑到第十五道也就软成一摊泥,什么都招了。   他以前待在冷宫,听闻这等骇人之事,还觉得于心不忍。   如今却转变看法。   对付搜刮民脂民膏,损公肥私,滥用职权之人。   自当严刑峻法,方能肃清贪腐风气。   再往下走。   第二层是以武乱禁的江湖中人。   有几个硬骨头,或者犯下大罪之人。   被扎穿琵琶骨,挂在墙上,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   “其中多是金沙帮、银钩坊的门人弟子,每个手里至少有三条以上的命案。”   刘进低声解释道。   黑龙台以前确有不少徇私枉法,屈打成招的冤假错案。   可自从他们接管以后,并不敢有半分僭越之举。   八虎深知,皇储殿下大胆放权是一回事。   可自己要是滥用职权,未必坐得稳屁股下的位子。   有心替代他们之人,皇城大内一抓一大把。   “这帮江湖中人平日无法无天惯了,从未把大周律法放在眼里。”   “挂在墙上的那个,银钩坊二当家的儿子,京中人称‘花花太岁’,最喜侮辱良家妇女。”   “他被缇骑抓进诏狱之前,光天化日,携带恶奴,破门而入一户卖豆腐的贫寒人家,打断丈夫的手脚,而后当面强暴其妻子。”   “事后那对可怜夫妻击鼓鸣冤,这人买通主审官员,反咬一口,说是与那女子勾引自己,讹诈钱财。”   “污蔑名声,流放千里,将一对良善夫妻弄得家破人亡。”   刘进懂得察言观色,看到殿下也没有表现得不耐烦,便把花花太岁的罪状细数出来。   “他什么武道境界?”   赵穆面无表情。   “凡境四重。”   刘进答道。   “一个纨绔弟子,仗着帮派背景,就能如此胡作非为?”   赵穆胸中似有块垒,眉眼之间愈冷漠。   他每日坐在御书房内,批阅各州各地呈上来的奏章。   眼中所见,皆是天下大势、天下大事。   反而有所忽略,那些更值得关注的细节问题。   “殿下,恕臣直言,恐怕还能更甚。”   谷大勇插话道。   他以前是穷苦人家出身,对此体会良多。   “县、乡之内,一个凡境三四重的江湖中人,只要与富户勾结,便可无所不为。”   “强占他人田地、侮辱良家女子,还是小事。”   “一言不,灭门抄家都时有生。”   赵穆颔,似是记下。   脚步不停,继续往下。   天子望气术扫视而过,天牢大狱之中。   竟无一人不是满身血孽之气、凶煞之气。   “以武乱禁,统统该杀。”   他冷然一笑,袖袍甩动,步入第六层的天牢。   先,来到关押朱俭的牢房。   刘进不知从哪里搬来一把虎皮大椅,放在后面。   身着蟒袍的赵穆缓缓坐下,隔着牢门,望向盘坐于内,披头散的前鸩卫指挥使。   “你是皇叔的心腹?”   他之所以愿意来见此人,无非因为朱俭说自己曾在武安侯手底下办事。   周天子最信任、最倚重的黑龙台,共有四大指挥使。   结果一个是魔门暗桩,一个是武安侯心腹。   想来也真是可笑。   “罪臣是侯爷安插进去的谍子,主要负责传话,探听消息。”   “魔门的灭周屠龙,还有司天监正元黎的大凶批命。”   “这些秘事,侯爷从未瞒过我。”   朱俭起身,转为跪坐,以示尊敬。   “我与皇叔之间的恩怨,早已用一场生死之战抵消。”   “拿你下狱,是因为你底子不够干净,并无株连之意。”   “你虽然不比蒋恭,贪财好色,但与四大门阀私交过密,互有来往。”   赵穆声音淡淡,他与武安侯无非立场不同。   真要说起有什么深仇大恨,对方也一死了之,一笔勾销了。   其实,他们某种程度上还很相似。   只不过后者是为了大周,为了神州天下。   而赵穆,却要更自我一些,没有那么多宏图大志。   只是,那不可捉摸的时、运、命、数,不知不觉将这位冷宫皇子推上了如今的位子。   “罪臣与勾结四阀,私下来往,也是侯爷吩咐。”   朱俭也未过多辩解,忽地双手交叠,行跪拜大礼。   “那些都不重要,罪臣想与殿下见上一面,并非为了苟活求生,恳请宽恕,而是有几件要事必须相告。”   赵穆眉头微挑,手指轻轻叩击,出“笃笃”声音。   立于身后的刘进似是明白,带着众人迅地退进暗处。   殿下实力之强,境界之深,连六大宗师都无可奈何。   只有凡境五重的朱俭,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不虞有刺杀之危。   “说吧。”   等到黑龙台八虎退去,赵穆轻轻吐出两字。   “殿下可知晓公输城?”   朱俭没有自作聪明的卖关子,自问自答道:   “上古道统断绝于世,除去六大圣地持有完成传承,其实还有一脉艰难地延续下来。”   “这便是墨家的钜子门,以及神匠所留的公输家族,他们并列为‘奇门’。”   “前者隐世不出,后者曾为大肃王朝定鼎神州,立下过汗马功劳。”   “只是大肃天子听信小人谗言,觉得公输家族功高震主,将其捉拿下狱,赶尽杀绝。”   “留下数十人侥幸逃生,跑到海外,数百年间,已然割据一方,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朱俭娓娓道来,声称武安侯早年游历江湖。   曾结识那一代的公输家嫡子,并且与之相交莫逆,有救命之恩。   “这是一枚攻城令,只要持有此物,可让公输家族为其办成三件大事。”   他取下自己的腰带,从里面的夹层摸出一枚两指宽的金铁令牌。   上面赫然写着“青铜开口,木石走路”八个大字。   “殿下生而不凡,乃是真龙之相,必然有囊括宇内,威加四海之雄心。”   “若是得到公输家族的帮助,大周统一神州,指日可待。”   朱俭诚心实意说道。   “假如你真的对皇叔忠心耿耿,为何要献上攻城令?武安侯正是死于本宫之手,你不恨么?”   赵穆粗略瞥了一眼,并未流露激动神色。   公输家族的机关之术,确实冠绝天下。   可要是说,取之能得天下,那未免有些夸大其词。   当真如此厉害,为何没有跻身圣地行列?   反而被大肃王朝逼得远走海外?   “侯爷毕生所愿,乃是荡平圣地,铲除世家,统一神州,再立皇朝。”   朱俭眼中透出一丝悲色,正声道:   “殿下于西山之战,灭杀六大宗师,名传天下,连圣地都奈何不得。”   “此等实力、天赋、心性,比之侯爷更胜一筹。”   “罪臣献上攻城令,是为了更早完成侯爷日思夜想、梦寐以求之大业!”   赵穆不置可否,手掌张开,真气微吐,将那枚金铁令牌摄入袖内。   “还有第二桩事!侯爷处心积虑谋划三十年,除了拿下公输家族,还找到了‘灭圣盟’。”   看到皇储殿下没有表示,朱俭咬牙说出这个惊天大秘。   灭圣盟?   赵穆眉头一挑,这才起了兴趣。   “六大圣地操纵王朝气数,所造下的杀孽何其之多。”   “历朝历代,总有明君察觉情况,只是无法反抗。”   “于是,自大乾朝始,便形成了灭圣盟。”   “只为灭亡圣地,杀绝道统!”   朱俭心中一横,将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灭亡圣地,杀绝道统?   赵穆面色微动,心想道:   “距离大乾已有千年,这么久都没做成,这帮人也太废物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老僧老道,书生饮茶   “一群丧家之犬,说要灭亡圣地?”   赵穆面色古怪,倒不是他瞧不起人。   只不过自大乾始,后有大运、大业、大越等数个王朝。   拢共加在一起,不下于十代之多。   距今数千年过去,六大圣地始终屹立不倒。   反倒是他们所建立的一家之天下,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摆在面前的残酷现实,让人很难相信。   这帮人有何底气,敢说要杀绝道统,灭亡圣地。   “我本也是这样想的。”   朱俭跪伏于地,沉声道:   “但侯爷却很重视灭圣盟,说他们手里握有关乎圣地存亡的一股力量。”   赵穆眸光流转,心神之力如大日当空,明月高悬,遍照万物。   朱俭所言,若有半分虚假,自是瞒不过他。   “关乎圣地存亡……”   赵穆隐有猜测,眉头往上挑了一下。   按照元皇留下的纪元天书,其中所记载的只言片语。   六大圣地占据上古道统的完整传承,才能横行至今,为天下共主。   那墨家的钜子门与公输家族,同属“奇门”一脉。   也是诸子百家的道统之一。   “有能力威胁到圣地,至少也应该是一支强横的道统传承。”   赵穆思绪起伏,眼中透出一股参透万物的神圣意味。   有《未来无生经》,日夜领悟神魂妙用。   他对于天意、天机的把握,愈精深。   “以皇叔的见识和心性,自然不可能看中一帮无用之人。”   赵穆反复念叨了两遍“灭圣盟”,将其记在心里,而后轻笑道:   “你知道他们的行踪?”   朱俭愿意把这些秘密全部告之,而非带进坟墓,必然是有所求。   要不然,他呈上那枚公输家族的攻城令。   为何只交东西,并不说该去何处找人?   因为,倘若自己真的想要收拢“奇门”一脉,到时候还是得用这个人。   “侯爷有一面周天神光宝镜,藏于府邸书屋那四部《周礼》的夹层之中。”   朱俭说得干脆果决,并未向赵穆索要什么许诺或者保证。   “你很聪明,懂得让自己的存在具备价值。”   赵穆颔,手指微动。   弹出一缕锐烈气劲,好似刀剑迸,斩断朱俭手脚上的镣铐枷锁。   假如对方装出一副忠心不二,看淡生死的大义模样。   他压根不会多说半句,只让朱俭待在天牢大狱了此残生。   可这位前鸩卫指挥使,兴许是常年跟在武安侯身边的缘故,很懂得揣摩上位者心思。   老老实实交待情报,绝不多说半句废话。   反倒叫人有些好感。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乎。”   赵穆起身,淡淡说道:   “黑龙台即将重建,划分东、西两厂。”   “未来的东厂,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领个档头位子,继续为大周效力吧。”   朱俭身躯颤动,似是极为激动。   头颅重重地磕在地面,大声道:   “罪臣!谢过殿下恩典!”   片刻后,无人应答,天牢安静下来。   他缓缓抬头,赵穆已经离开,只有双手揣于袖袍的刘进。   后者笑眯眯道:   “朱大人,这段时间委屈你了,能从诏狱竖着进来,竖着出去,着实不容易啊。”   刘进抬起下巴,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朱俭呼出一口长气,麻木的面容生动许多,缓步走出。   这一门之隔,便如同阴阳两界。   “东厂、西厂?”   想到适才皇储殿下所言,朱俭心头一动。   庞然大物的黑龙台被打散、切割,势必会腾出不少张位子。   这是进身之阶!   “侯爷,这大周、这神州天下,希望能如你所愿。”   朱俭默默地想道。   ……   ……   “殿下,蒋恭、周温那两人该如何处置?”   出了诏狱,赵穆坐进明黄云舆车辇,谷大勇躬身问道。   今日。   皇储殿下释放朱俭、纪良,准备重新启用。   这并不让人意外。   相较于与魔门勾结的周温,还有贪财恋权,为己牟利的蒋恭。   这两人没有什么抹不掉污点,随意敲打一下,收拢到手下也属正常。   “周温丢出诏狱,他要愿意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可以充进缇骑,剿杀以武乱禁的江湖中人。”   “如果挖出几个魔门、圣地的窝点,也算功劳一件。”   “至于蒋恭,抄家没收其财产,流放三千里。”   赵穆挥了挥手,三言两语便决定了那两位黑龙台指挥使的命运。   谷大勇退后两步,腰弯得很低,正声道:   “恭送殿下。”   注视着起驾远去的明黄云舆车辇,他心想。   外人常说殿下滥杀,实乃胡说八道!   黑龙台四大指挥使,除了蒋恭此人罪无可恕,下场较惨。   其他三位,还能保下一条小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殿下最欣赏有能力之人,过去出身反而不重要。”   谷大勇眼光闪烁,回头望了一眼偌大诏狱。   “嘿嘿,也不知道登基大典过去,里面会不会多几个圣地中人。”   ……   ……   天京。   东城正阳门。   大道上人来人往,车马如龙,扬起大片烟尘。   明日是那位大周皇储的登基大典。   三宗四阀,   九边军镇,   二十六州牧。   纷纷前来。   观礼、送礼。   好不热闹。   听说京城各大客栈,如今都是人满为患。   一间普通的客房,价钱涨了快有三倍有余。   即便如此,仍是供不应求。   靠近城门的官道旁边,有一座临时支起的简陋茶寮。   爷孙两个人忙活着,烧水煮茶。   一文钱两碗,两文钱五碗。   一身儒雅风度的年轻书生,似是赶路很久,风尘仆仆。   他走进茶寮,挑了张桌子坐下,轻声道:   “店家,来碗茶水!”   正午时分,日头毒辣,酷热无比。   过往的行人,大多都会花上几文钱,买两杯解渴的凉茶。   虽然说,生活艰难,可一文钱、两文钱倒也没什么舍不得。   “好嘞。”   满脸皱纹,显得朴实的老人手脚麻利,很快就端着茶水送过来。   出于市井小民的习惯,他偷偷打量了几眼,瞅着这位书生不像是寒门学子。   举手投足,气度不凡,反倒更像世家中人。   可那些门阀公子,怎么可能对自己态度温和?   又怎么可能,喝得进这味淡粗劣的廉价茶水。   这些疑问,只是流转于心间,瞬间就散去了。   茶寮老人也未多想,见到又有客人进来,连忙迎上去招呼。   “想不到上阴学宫,竟然让左司业前来观礼,可真够给那位大周皇储面子。”   一名清瘦道人不知何时,出现于茶寮里。   那忙活的爷孙俩,周围的行人。   皆对其视而不见,仿佛并不存在。   “无涯子道长客气了,气运鼎盛的当世真龙,谁人不想见上一面。”   那书生抿了一口粗茶劣水,却也甘之如殆。   “话说回来,道长怎么也静极思动,走下紫霄宫的九重环岛,踏足凡尘俗世?”   清瘦道人鹤童颜,眉眼平静。   右手握着一把拂尘,淡淡道:   “神州大劫当前,贫道迫于无奈,只得出山。”   书生笑了笑,摸出两枚铜钱,说道:   “听闻紫霄宫遭了大劫,晚辈请道长喝杯茶水,去去心头的杀意。”   清瘦道人摇头不语,眸光闪烁,透出若有若无的精纯紫芒。   “两位施主,一起搭个座如何?”   两人本来相对而坐,却又插进来一个富态的和尚。   如弥勒佛一般,逢人便笑。   背上搭着鼓鼓囊囊,充气似的大布袋。   “和尚,怎么你也来了?”   清瘦道人瞥了一眼,皱眉问道。   “你能来得,我就来不得?对了,听说紫霄宫那一池气运金莲都凋敝了。”   那布袋和尚笑如弥勒,看着亲切,可说话却是夹枪带棒,字字扎心。   “啧,千年积攒下来的家底都被败光了,你不躲在九重环岛清修,还敢乱跑。”   清瘦道人左手按在桌面,轻轻叩击两下。   如洪钟大吕撞响,声音夹杂其中:   “须弥山又好到哪里去?这一代可有能进三千狮子林,获得大乘法门的佛?”   “要是我记得没错,近百年来佛门最出众的人物,是摩诃无量宫的拔思巴,那位密宗之王,再世活佛,元蒙帝师,与须弥山没有半点关系。”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小说app,【 app 】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门庭凋敝至此,布袋和尚,你还笑得出来?”   那肚皮圆滚,袒胸露腹的富态僧人,笑容凝固了一下,转而回敬道:   “紫霄宫确实有俊才,那又如何?还不是死在大周皇储的手里。”   这一僧、一道,争锋相对。   书生默默饮茶,作壁上观。   等他喝完两杯粗茶,把桌上的两文钱放进茶碗。   “老丈,这是茶钱。”   “两位前辈息怒,道家无为之人,佛门清静之地,何必动肝火呢,我这里还有一文钱,请你们吃杯茶水。”   书生像是和事佬,好声好气说着。   清瘦道人叹息一声,摇头道:   “左司业养气功夫深,无法是大周皇储还没有把矛头对准上阴学宫。”   “紫霄宫,魔门,两座圣地吃了瘪。”   “真以为你们能置身事外?”   “老道多说一句,飞龙在天,大势已成,若是压不住,你我道统都有覆灭之危。”   布袋和尚出奇没有反驳,弥勒佛似的笑容略微收敛。   “道长,你可知我五年前,其实来过天京雄城。”   书生笑了笑,忽然说起毫不相干的事情。   “那时候,城门口也有一家茶寮。”   清瘦道人眉头皱起,不解其意。   “这块地方人来人往,做点小本生意其实很合适。”   “但,除非你与城门的甲士说好,分他几分利,然后打点附近的帮派地痞……否则做不下去。”   “卖茶、卖水,本来就利薄,弄了那些,生意就要赔本。”   “我五年前坐在这里,那家茶寮给一家小帮派砸了,老板向城门的甲士求救,却没人理会。”   年轻书生似是感慨,低头望着茶碗里的两文钱。   “今天,我坐在这里喝了两碗茶,也没人过来打扰,很是安静。”   清瘦道人眉头拧得更紧,沉声道:   “左司业,莫要以一人一家,一朝一代之小事,耽误代天行道,维持秩序之大事!”   “历朝历代难道没有出过明君?可该亡的,不照样亡了。”   “那大业第三任天子,仁德施政,爱民如子,还不是被上阴学宫屠龙了。”   年轻书生移开目光,腰间悬着的春秋印飘来飘去。   他从里面摸出一枚铜钱,笑着说道:   “天京城中物价颇贵,能省则省,下次有空再请两位前辈喝茶。”   清瘦高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布袋和尚双手合十,诵着佛号消失不见。   茶寮之中,那张桌上。   转瞬之间,便剩下书生一人独坐。   “一人一家,一朝一代,哪里是什么小事。”   他捏着那枚铜钱,轻声说道。   ……   ……   翌日。   四月初八。   六辰值守,最宜龙相。   坐镇东宫的赵穆,身着衮龙袍,头顶十二旒冕。   他望向万里无云的高远天穹,心想道。   今日登基,自己要杀几个大宗师?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二十道城门,网尽天下高手   登基大典是在太和殿举行。   赵穆自东宫往华盖殿而去,先跟礼部官员祭告天地宗庙。   等吉时到了。   再由鸿胪寺的众多官员引导,过金水桥入皇宫。   这一套流程繁琐且复杂,弄完下来,至少也得花费两个时辰。   “登基,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   赵穆坐于明黄云舆车辇,脑后隐隐梵光、道光、灵光、神光齐齐闪动。   心神放开,如坠虚空。   上不见天,下不着地,只余澄澈清静。   紫气鸿运弥漫成形,恍如真龙昂。   耀眼精芒,冲霄而起,化为华盖宝伞。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赵穆无需运起天子望气术,也能窥测出这一丝明显的天象变化。   “圣地出手,应当是为了扭转气数,将其改为‘亢龙有悔’之局。”   飞龙在天,帝星在位,乃是人之运势、气数最鼎盛的阶段。   可以说心想事成,无可阻挡。   而亢龙有悔,却是物极必反之象。   才登巅峰,便就衰弱。   按照洪崖子传回的消息,不得不说,圣地这一次确实是做对了。   于登基之日,行刺王杀驾之事,反而会一线成功的机会。   要是等自己巩固天子之位,与大周国运连为一体,不可分割。   他们再去阻止,却就晚了。   “紫霄宫的道士还算有几分本事,并不全是废物。”   赵穆神态轻松,并无担心之意。   云漱玉跟随着云舆车辇,汇报道:   “殿下,昨日三大正宗便已经进京了,今天应当会来观礼。”   天龙禅院是罗汉堂和达摩院的两位座带队。   云中居是青龙峰座庞惊阳和神象峰大师兄程颐。   混元道最为隆重,掌教风行空亲至。   此人周天榜上名列第四。   生性桀骜张狂,离经叛道。   最喜欢登门挑战,找人打架。   因其不讲武德,没有宗师气度。   为求一战,连堵门口这等事都做得出来。   天龙禅院早年间不胜其扰,甚至挂出过一块“风行空与魔门中人不得入内”的牌子。   结果,这人每天坐在山门之外。   饮酒吃肉,挟妓出游。   足足耗了两月有余,把佛门清静之地弄得乌烟瘴气,硬是逼得禅院方丈圆苦大师与其交手。   “六座圣地呢?来了几人?”   赵穆淡淡问道。   西山一战是劫数。   他破局而出,方才成就飞龙在天。   如今皇城观礼,圣地如若再败。   万载传承积攒下来的气运、底蕴,恐怕难以再剩下多少。   可以说,这一战决定了未来两百年神州天下的大势格局!   “上阴学宫的左端云出关了,布袋和尚下了须弥山,紫霄宫……未有动静,摸不清楚动向。”   云漱玉回答道。   “魔门的话,有两人离了白云城,其他并不清楚。”   “荒神教和九岭剑山,地处偏远之地,应当只是派个代表,不会大动干戈。”   赵穆轻轻颔,眼中无悲无喜,一片平静。   “是生是死,便看今朝了。”   他有天下无敌的强盛信念,却也不会小觑神州豪杰。   大风起兮。   天地高远。   且看能有几人可以走到自己面前。   ……   ……   皇城很大,四通八达。   九道内城门,七道外城门,以及直通大内的四座城门。   总共二十道关隘。   今日。   除去数万禁军列阵以待。   更有黑天劫奴,众多宦官,以及八虎镇守各个大门。   “过城门如通险关,风某人得罪了。”   长相平平无奇,身材中等,扔到人堆里丝毫引不起半分注意的白衣男子,缓缓而来,声音传至。   三宗四阀递交拜帖,想要观礼。   赵穆欣然同意。   但大内重地,岂能让人轻易来去。   这好似重重关隘的二十道城门,便是考验。   能趟过去,才有资格走到午门之外的御道广场,面见太和殿中的那位皇储殿下。   风行空走得是神武门。   “咱家刘进。”   “请风掌教闯关!”   年轻至极的大宦官站在城门之前,微微躬身,却不退半步。   哪怕对方是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的风行空。   “好胆色!你倒是比许多江湖中人更有种!”   这位外貌普通的混元道掌教,眸光凛然。   每踏出一步,背后便浮现出一把兵刃。   当他逼近神武门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近三百多道兵刃罡气,席卷如潮。   密密麻麻,遍布于虚空!   好似一座巍峨高山,拔地而起,压了过来。   天地为之沉重,让人呼吸都觉得艰难。   莫说,刘进只是凡境七重。   纵然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见到这一幕,恐怕也要不战而溃。   铿锵!   一声轻吟!   是抽刀出鞘的声音。   八虎之一,最喜欢把双手藏于袖袍当中的刘进,猛地踏前一步。   他不能继续任由风行空催动武道意志,否则自己迟早会经受不住,丧失斗志。   只有抢先出手!   十强武道!   无二刀法!   第一式!   云断青天!   刘进如虎似狼,好似搏命一般。   咬牙顶住充斥四周的森严罡气,全身真气催出去。   顺着右手握住的无名短刀,化为一道九丈长的粗大刀罡!   轰隆隆!   裂地数十丈,裂纹如蛛网绽开,直冲风行空!   混元道掌教眉头扬了一下,似是有些诧异。   “好精妙的刀法。”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个毫不畏死,心如虎狼的年轻宦官,所使刀法极为上乘。   刀光如电,于一瞬间斩出,幻化九道刀芒,而后催出锐烈刀罡。   数重劲力叠加之下,威力倍增,宛若要斩开万古青天。   风行空罕见地露出几分认真,他本来没把所谓的大内高手放在眼里。   但眼下,却有见猎心喜的感觉。   “我也有一式刀法。”   混元道掌教并未选择以力压人。   他随手招出一把玲珑小刀,弹指射出细若游丝的九道刀气。   以小破大!   以柔克刚!   那九丈长的粗大刀罡,汹涌如浪。   而风行空所弹出的九道刀气,细如毫芒,却如坚硬礁石。   任其怎么冲撞,都闯不开那道阵线。   咚咚咚咚咚咚!   有若洪钟大吕撞动,狂暴气机震动城门,掀起无边气浪。   刘进气血沸腾,再踏一步。   鼓足全部真气,一口气使出“抽刀断水”、“横风急雨”、“独一无二”。   这三式刀法连环相扣,雪亮刀光滚做一团,水泼不进。   绵绵无尽,犹如大江大河奔腾而去。   “厉害!可惜!”   风行空眼中精芒爆闪,点头又摇头,脸上布满复杂之色。   点头是赞赏,觉得能够亲眼见到一门上乘精妙的刀法,并且与之切磋,不枉此行。   摇头是遗憾,这样的出众刀客,这样的有胆豪杰,竟是大周的宦官,而非混元道的弟子。   “我现在对那位殿下,愈向往了。”   风行空脚下一跺,坚实地面裂开三十丈。   他虚虚一抓,气流、碎石顷刻粉碎。   如无形之刀,切割一切,斩灭所有。   霎时之间,疾风骤雨、铺天盖地的刀芒、刀气、刀光,统统散尽。   嘭!   刘进如遭雷击,倒飞而出。   右手短刀寸寸断裂,化为废铁。   “多谢风掌教的指点!”   只不过,片刻后他便站起。   并未吐血受伤,萎靡不振。   双眸之中,神意充足,像是有所领悟。   盖因,适才风行空的无形一刀。   不仅斩杀有形之物,更有直击心神的可怕效用。   对方未曾取走自己的性命,而是把那股刀意打入心间。   这对于刘进突破到凡境八重,凝聚武道意志很有帮助。   “风某只为观礼大典,只为切磋武学而来,不想伤人,更不想结怨。”   这位混元道掌教双手负后,轻声道:   “你的刀法不错,兵刃太差,有空可以去元州,我送你一把神兵。”   刘进并不做声,让开身形,淡淡道:   “风掌教可以过去了。”   风行空不以为忤,洒然一笑,往太和殿而去。   ……   ……   类似于这一幕的景象,各个城门都有生。   谷大勇所镇守的东华门。   他用十强武道之一的山海拳经,对战四阀高手。   硬生生将琅琊王氏,一位凡境八重的客卿供奉锤烂躯体,毙于拳下。   永定门的马成,用十强武道之一的玄武神掌,让青龙峰座庞惊阳刮目相看。   神象峰大师兄程颐更是惨败其手下,吐血倒地。   西直门的高风,用一根纯铜长棍把罗汉堂座硬生生拦下,不能再进半步。   他所使的,正是十强武道之一,虎哮棍集。   完全胜过天龙禅院七十二绝技之一,伏魔棍法。   广安门,宣武门,朝阳门……   二十道关隘,拦下大半观礼之人。   往日趾高气扬,目无余子的三宗四阀。   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连天京皇宫的城门都进不去。   更从未想过,这些大内高手竟能比大宗、大阀的弟子、客卿更厉害!   ……   ……   “周天高手,神州豪杰,能走到这一步的也没多少嘛。”   身着衮龙袍的赵穆,立于太和殿九百九十九道白玉长阶之上。   下方的御道,分别立着文武百官,满朝大员。   他望着自午门走出的数道人影,心中升起万丈豪情。   “诸位观礼,朕自当还礼。”   声音如震雷行于九天,传遍皇城大内。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武道之上,谁人至强?   太和殿外,一袭衮龙袍猎猎飘扬,如旗作响。   那九百九十九道白玉台阶,仿佛是天穹之下最高处。   万众瞩目,只能仰视。   立于其上的赵穆,投下淡漠无比的幽深眸光。   走出午门的数道身影,望着那位风采无双的少年天子。   恍惚之间,听见了梵音、道音齐齐诵唱。   再凝神看去,若隐若现的神光、灵光,缭绕交织于脑后。   好似上古之时的仙佛!神圣!   降临于人世!   让人莫名有种顶礼膜拜,为之臣服的念头!   “这是什么邪门的武功!?”   “一条万载未有的当世真龙!”   “好精深的心神修为!好可怕的武道意志!”   “飞龙在天,何人可制?”   “……”   在场众人,无不是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   放在神州天下,各个都属于顶尖人物。   但面对赵穆,只不过是目光接触,气机碰撞。   众人便就有些难以自持,心神动摇。   由此可见。   这位刚完成登基,还未正式继位的大周天子。   其武道境界之高,武道修为之深!   已经到了难以揣测的地步!   “诸位观礼,朕自当还礼。”   一字一句,犹如震雷,传遍皇城大内。   天子可称孤道寡,只不过赵穆本人不喜“孤”、“寡”二字,转而用“朕”自称。   “还礼?”   最先踏出午门,走上那条御道的风行空来了兴趣。   眸光爆绽,射出两道精光。   “这一拳,礼敬天地!”   赵穆缓缓抬手,大气层层掀开,出震天爆鸣。   仍旧是翻天三十六路·奇为起手式。   右掌握拳,捏出一道霸道无匹的盖世拳印。   全身气血,霎时沸腾。   如汪洋肆意,日月当空。   轰隆隆!   拳印轰出!   宛若神山大岳降临,横推而过。   这一招出得极慢,去得也极慢。   可其中蕴含的厚重之意,刚猛之力,恐怖到无法想象!   御道两旁的文武百官,皆是神色惊骇,如见神灵。   这一拳下去,恐怕一座小山挡在面前,都要被打垮吧?!   宫墙两旁,持有彩绣礼戟的禁军目光狂热。   作为一方武道兴盛的广阔天地,还有什么比拳与权皆握于手中,更让人崇敬向往!   他们甚至想要山呼万岁,为其助威!   “陛下是打算称量神州豪杰,周天高手的分量么?”   看到拳印横空,风行空眼中升起一抹惊喜,当仁不让地越众而出。   神武门前,刘进所使的无二刀法,已经让他觉得不枉此行。   而立于极高处的大周天子,这一拳更叫人又惊又喜!   这才是周天榜第二!   应有的实力!   风行空大步踏前,五指张开,主动迎上那一记霸道拳印。   武道真意陡然浮现!   身后是刀山!是剑海!   横刀、柳叶刀、雁翎刀、大环刀……   八面汉剑、子母双剑、阔剑、斩马剑……   虚空之中,山海交叠,刀剑交错!   一道道罡气森森,汇聚融合。   如大风,如怒潮!   狠狠地撞上推移过来的拳印!   “混元道,真武元阳罡!请陛下赐教!”   风行空声震四野,披散的长狂舞起来。   看上去,就好像这位混元道掌教拖拽着一座刀山、一条剑海,硬生生砸了过去!   砰!   无边气浪逸散开来,如滚滚风龙咆哮不已。   刀罡俱碎!   剑罡俱折!   可那一记拳印,只是顿了一顿,仍在推移向前。   刀山剑海,皆不可挡!   “痛快!”   风行空并未气馁,反而放声大笑。   他一鼓作气,把耗费数十年,所凝练出来的三百四十二道兵刃罡气。   如同不要钱似的全部轰出,消磨充沛到不可思议的强横拳意。   咚咚咚咚咚   洪钟大吕连绵不断!   强劲的碰撞之中,气浪翻滚,御道震动,碎石飞溅。   坚逾精铁的厚实地面,顿时绽开大片裂纹,蛛网也似。   立于两旁的满朝大臣,更是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这一通蛮不讲理的乱砸下来,如神山大岳的霸道拳印,竟是一点点被磨去,消散殆尽。   “好手段!”   赵穆赞了一声。   周天榜名列前十的宗师级高手,果然无一人是徒有虚名之辈。   就这位混元道掌教而言,真气雄厚,罡气凶猛。   且战意浓烈,神意强横,一看就是那种越战越强的武斗狂人。   也难怪能踩下众多高手,登顶周天第四。   “炼体、炼气、炼神……武道三重,后面两个阶段,他算是略有小成了!”   赵穆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欣赏,随后问道:   “可还有人要接下朕的谢礼?”   简单的切磋过后,冷冽眸光扫过在场众人。   云中居青龙峰座庞惊阳,   天龙禅院达摩院的圆相法师,   清河崔氏的大供奉,   加上刚刚交手的混元道掌教风行空。   三宗四阀,拢共只进来了这几个人。   还有三张生面孔。   一个是身着如雪白衣的年轻女子,纤细腰间悬有一长一短两把刀,气质尤为显眼;   一个长相粗豪,身材高大的威猛男子。   一个倒提长矛,生得秀气的青年人。   “我愿受此礼!”   第二个进入午门的年轻女子,声音清澈。   右手按住长刀,缓缓走上御道。   周天榜第三!   兰门刀客!   芈血衣!   “朕早就听闻神州天下最厉害、最出彩的刀客,是一位北地女子。”   赵穆眸光闪动,天地之间忽然变得肃杀,好似隆冬大雪覆压而下,让人心生凛冽的彻骨寒意。   “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说起刀法,除去神魔武学的吞天灭地七大限,他还有霸道无双的紫雷七击。   靠着这两门乎常人想象的上乘武功打底,赵穆对于刀道,眼界、眼力自然显得卓绝。   眸光望去,那兰门刀客的吐纳气息,时长时短。   好似走走停停,忽快忽慢,颇为怪异。   纤细腰间所悬的双刀,摇摆晃荡。   出铮铮之音,嗡鸣颤动。   赵穆很清楚,这是刀鞘之中罡气充足,好似奔腾不已的大江大河。   想必此刻,对方蓄力、蓄意,已经到了极致。   等到拔刀之时。   必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石破天惊。   “不知雪衣姑娘,可以出几刀?”   赵穆笑问道。   “我倾尽全力,可出三刀。”   衣如白雪的年轻女子行至御道中央,望向立于白玉长阶之上的那袭衮龙袍。   “请陛下赐教!”   赵穆点头应允。   他设下二十道城门关隘,就是为了筛选天底下的众多高手。   风行空的罡气之强盛,神意之凶猛,自己已经领教过了。   接下来,便试一试这位北地女子刀客的深浅。   “那,朕也出三刀。”   赵穆也不取刀,只等芈雪衣出手。   年轻女子并不多言,脚步加快。   长刀猛然抽出,如璀璨流华,绽放世间。   耀眼夺目!   刀光如烈日悬于空中!   “一刀。”   烈风吹动,赵穆面不改色。   右手扬起,如刀斩出。   紫雷七击!   沉雷地狱!   强横的劲气扫荡开去,如长刀劈下。   那一轮威势骇人的刀光烈日,竟然挡不住平平无奇的一记手刀。   登时爆开!   芈雪衣明眸微动,不敢有半分放松。   腰间所悬的那把短刀,不知何时握于掌中。   大雨瓢泼!   大雪漫天!   刀气来得又急又快,如嘈嘈切切。   刀罡去得又凶又猛,似银瓶乍破。   瞬息之间,裂地百丈,直指那袭衮龙袍。   “两刀。”   赵穆仍是稳如泰山,五指弹动,神意如刀。   紫雷七击!   惊雷爆五岳!   天地交感,有雷霆生。   一团团爆炸似的气浪化为漩涡,卷动风云。   电光疾走,雷劲汹涌,盖过芈雪衣的刀气、刀罡,将其撕扯得支离破碎。   连续出刀无功而返,心志坚定如芈雪衣,也不禁有一丝挫败感。   这位年轻俊雅的大周天子,武功修为简直像是汪洋巨渊,看不到尽头。   一望而无际!   略微提振心气,芈雪衣双手握刀,低落下去的气意再度拔升。   好似天地合拢,并为一线。   凌厉的气意,引得皇城大内,无数兵刃铮铮作响。   “有点意思。”   赵穆嘴角微翘,赞许道:   “这一刀可斩先天大宗师。”   撕拉!撕拉!   四周气流旋动,好似刀锋切割。   十丈刀罡宛若长龙,扑向屹立于上方的大周天子。   紫雷七击!   怒雷撕天裂地!   因为只是切磋,而非生死相搏。   所以赵穆没用全力,三成力道的真气化为有形之刀。   阴阳二炁变作精纯劲力,摩擦出大团火光,如同雷电海洋。   十丈刀罡,立刻显得渺小起来。   那方雷电海洋笼罩而下,撕天裂地,势不可挡!   “这是何其可怕的……一刀?”   退到一旁的风行空面色凝重,他看到无穷劲力摩擦之下,迸出雷震之声,而后电光交错,形成莫大的声势。   犹如天威浩荡,叫人心惊胆战。   “要是我来应对,可能挡得下,但不会很容易。”   他思忖道。   眉宇之间的桀骜神色收敛许多。   之前切磋,风行空觉得。   虽然大周天子武功高强,可也没有达到绝非敌手的强悍程度。   如今一看,却是自己眼光太短浅了。   “陛下武功好似天人,我不如也。”   芈雪衣看到这一记以雄厚真气化出的恐怖刀法,直接心服口服,收刀认输。   作为天底下最厉害的刀客,她很明白。   两人之间,不仅仅只是境界、修为上的差距。   还有神意、心气的全盘落后。   自己的刀法再如何精妙,仍然是人间之刀。   可那位大周天子,俨然臻至天道之刀。   随手出,鬼神辟易。   念及于此,芈雪衣眸光黯淡。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连“败”两人的大周天子,退到御道一旁。   “到场七人,二人受礼,可还有谁要上前?”   赵穆放声问道。   却是无人再敢作答。   “周天榜二,当世真龙,这已经称得上绝顶人物。”   庞惊阳苦笑道,并未想着自取其辱。   他既不是风行空那等武道狂人,也没有芈雪衣痴迷刀道的求取之心。   周天榜第三、第四,分别败于大周天子手中。   足以证明,赵穆完全够得上第二的名次。   “我看未必吧,圣地中人还未出手呢。”   清河崔氏的大供奉传音于一线,无声说道。   他一方面忌惮于大周天子的强绝实力,害怕被听见;   另一方面希冀于圣地出手,杀一杀对方的威风。   太和殿前的御道广场,安静地片刻。   而后。   大风起。   几道声音由远及近。   “上阴学宫前来观礼!”   “紫霄宫前来观礼!”   “须弥山前来观礼!”   书生,   道人,   和尚。   三人齐至。   天色陡然暗了下来。   阴云盖过晴空。   似是很快就有一场暴雨落下。   这三位先天大宗师甫一出现,便让天象为之变化。   “左端云。”   “无涯子。”   “布袋和尚。”   赵穆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与风行空、芈雪衣等人的切磋,只是开胃小菜。   他真正所期待的对决,还是圣地出手。   “你们是一起上,还是挨个来?”   大周天子微微仰头,那顶十二旒冕珠玉碰撞,出清脆好听的细小声音。   “陛下莫急,武道之上,你已是至强!当世恐怕少有人能胜过。”   布袋和尚笑如弥勒,淡淡说道。   “可天道之下,你始终低了一头。”   紫霄宫的老道颔,目光冰冷,直视着那袭衮龙袍。   他沉声道:   “赵穆!圣地代天行道,你要是此刻跪伏认错,我等可以饶过大周。”   “如若不然,王朝崩塌,气数尽绝!”   说话之间,忽有一方雷霆交错,闪烁不已的紫色大印,从头顶浮现出来。   电光撕裂长空,雷声震动万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道之下,谁人至高?   王朝崩塌,气数尽绝!   这八个字仿佛带着森严法度,叫人心生寒意。   那方悬于高空的紫色大印,不断地涨大,无有穷尽一般。   等到紫霄宫的无涯子话音落地,偌大皇城便被彻底覆盖,压在雷霆汪洋之下。   轰隆!   滚滚雷声连绵不绝,好似有神人擂天鼓,震动八百里天京。   喀嚓!   电光如长鞭洞穿乌云,撕裂漆黑虚空。   宛若蛟龙行云布雨,张牙舞爪。   压抑而森严的可怕气息,似水银泻地,席卷而下,骇得众人心神震动。   天威浩荡!   御道两旁的文武百官,午门之前的诸多高手。   内心之中,不约而同升起类似的感觉。   此前。   赵穆运使阴阳二炁,化出紫雷七击。   所造就出雷霆滚走,电光裂空的盛大气象。   比起这方几乎笼罩天地,囊括四极的雷池大印,立刻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这就是圣地的底蕴么?”   赵穆眸光微凝,敏锐灵觉生出一抹危险警兆。   当日,魔门巨擘齐至西山,六大宗师设下杀阵。   他都没有这样强烈的心血来潮,冥冥感应。   借天劫之力,诛杀自己?   “呵,区区蠹虫,也敢妄言代天行道!”   赵穆眸光冷然,冰心诀运转不休,斩杀所有犹疑与震惊。   脚下一步踏出。   如飞龙在天。   挺拔身形好似缩地成寸,横跨长空。   只一瞬间,他便出现于云端之上。   那方蕴含毁灭气息的雷霆汪洋,好似覆压而下,坍塌砸落的巨大天穹,触手可及。   一步登天的赵穆,眸光如若实质。   扫过气息或内敛,或外放的圣地强者。   激荡的气机如暗流汹涌,不断生碰撞交锋。   十二旒冕垂落的贯玉摇晃,清脆作响。   那袭衮龙袍大袖飘飘,衣袍振荡。   赵穆昂而立,不仅没有被雷池压制,气势反而节节攀升。   “不愧是万载一遇的真龙,你的气数、命运,比起元皇还要更胜一筹。”   无涯子面无表情,淡淡说道。   虽然嘴上夸奖,但是眸光冰冷,杀意冲天。   紫霄宫传承道法,共有三千之数,其中有一门破虚法眼。   专门看破虚妄,返还真实。   在无涯子的视线当中,赵穆好似一轮当空大日。   紫气鸿运凝聚成形,化为一顶硕大无比的华盖宝伞。   其间。   甚至还有无数虚影神光缭绕,若隐若现。   “和尚,此人得了大周的国运,再取了武安侯的龙气,已经快要炼出‘天帝本相’了。”   无涯子声音凝成一线,一字一句盖过雷霆轰鸣。   所谓天帝本相,便是众神护持,万灵景从。   那顶旋动不已的华盖宝伞,周围显化出了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九曜星君、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等诸天神明。   一旦全部凝聚,拱卫周身。   赵穆便犹如上古天子、人皇。   有天道眷顾、天意护持。   谁也撼动不了!   真正的万法不侵,群邪退避!   “不应该啊!大周立国才不过两百余年,哪里能积累下帝王华盖所需的皇道龙气?”   布袋和尚弥勒佛似的胖脸上,笑容完全凝固。   六大圣地为何要规定王朝寿命,不可过五百载?   主要原因就是想杜绝变数,不让皇道龙气连绵累积。   催生出上古天子、人皇似的盖世豪雄。   “哼!莫要忘了大肃那两座龙气穴眼!他必然是得了奇遇!”   无涯子掐指一算,猜出前因后果。   “历朝历代,哪一任雄主不想推翻圣地?”   “大乾覆亡以后,灭圣盟的余孽杀之不绝,至今还未彻底铲除!”   “赵穆年仅十五,已经是神州少有的先天大宗师。”   “可他自幼囚于冷宫,没有师承,怎么可能有如此深厚的武道修为。”   “要说无人相助?你信么?”   “灭圣盟那帮舍弃肉身鼎炉,甘愿作阴神的鬼物余孽!”   “纵然有他们暗中谋划,大周也翻不了天!”   这位紫霄宫上代掌教,显然是认为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周天子,瞒过众人,与灭圣盟有所勾结。   只见他舌绽春雷,怒喝一声。   那方把天京雄城都囊括进去的巨大雷池,似是附和,轰响不已。   轰!   轰塌山峰的巨大雷光,登时遍布长空。   毁灭的气机压迫而下,震得衮龙袍衣角翻飞。   “多说无益!谁来领死?”   赵穆毫不畏惧,眸光扫射,犀利如剑。   他看穿无涯子是在拖延时间,等待那方雷池积蓄力量,出必杀一击。   天穹之上,雷霆有若汪洋。   蕴含生与死之力的恐怖波动,汹涌如潮,不断撞击虚空。   狂暴的气息,连站在下方的风行空、芈雪衣都觉得窒息。   “谁生谁死,且看天意!诛邪破法!”   无涯子冷笑一声,封锁于躯体内的强盛气血,霎时间复苏过来。   周身窍穴,出海潮起伏的“哗啦”之声。   他本寿元无多,这一下子唤起先天大宗师的精气,显然是打算拼命了。   五指张开,一把紫光闪烁,两尺余长的法剑,陡然出现于手中。   “敕!”   虚空之中,无涯子踏罡步斗,脚下连踩七步。   咚咚咚——   宛若大鼓擂动,其声震天。   周天抖动,好似有七颗耀眼大星投下光柱。   只见那把法剑,对着赵穆指去。   真武七截剑!   哧拉!   裂帛声响!   浩荡长空好似脆弱薄纸,顷刻便被撕开,绽出一条条冰晶似的巨大裂纹。   其锋锐之意,斩杀万物。   当真就如荡魔天尊,诛灭妖邪一般!   极其凶悍!杀力无穷!   赵穆面色不变,两指并拢。   八烟天剑吾为锋!   真气炼罡,化为一道璀璨剑光。   如云烟、似雾气,笼罩八方。   其势连绵不绝,极阴极柔,变化万方。   下一刻!   两道剑光轰然相撞,迸出强绝余波!   喀嚓!   抽打而下的电光,当即湮灭。   剧烈的波动扫荡雷云,好似要击穿这方天穹。   下方的皇城,但凡高达数丈的宫殿楼阁,皆被削去一层!   嗡!   似洪钟大吕,沉沉作响。   风行空眉头微皱,庞大无伦的刀山剑海再次浮现,抗住溢散开来的可怕音浪。   芈雪衣按住腰间双刀,英气的眉头往上一挑。   如雪白衣透刀罡,斩灭扑杀过来,震碎肉身的剑意涟漪。   其余众人,皆是如此。   那大周天子与紫霄宫上代掌教甫一交手,便是惊天动地!   “陛下,不知能不能抵住雷劫……”   立于御道下方的云漱玉眼神担忧,凝聚武道法身黑天劫主,护住文武百官。   “皇兄天下无敌!”   站在最前方的赵原,神色平静。   一双乌黑眼眸紧盯着高空,身后是同为先天大宗师的孤鸿子充当亲卫。   “倘若你只有这点手段,今日观礼,无异于送死。”   赵穆衣袍猎猎,双手负后,立在雷池之下。   无涯子的武道修为,确实当得起“深厚”二字。   只不过,单单只靠一手真武七截剑术。   想要降伏自己这位“魔头”、“昏君”,却还是差点意思。   “哈哈哈,老道用武道十重,人仙之劫,送陛下上路!”   “这等殊荣,万载之内,也只有你一人独享!”   无涯子对拼一招,心神震动,眼中杀意更是浓厚。   赵穆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越强,潜力越深,他就越是坚定务必要除之而后快的森寒心念。   此人不死,紫霄宫道统、乃至于六座圣地,都有覆亡之危!   “夫雷霆者,天地枢机!”   “吾乃天之号令,其权最大,三界九地一切皆属雷可总摄!”   无涯子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那方雷池大印,绽出道道华光。   紫霄宫道法三千,唯有正统雷法完整传承下来。   每一代掌教,皆要修炼五雷正法。   此为先天之道,常年修持,以气合气,以神合神,气神所至,无不响应。   故而,无涯子才可以勉强使用,那方来历极大,连先天大宗师难以驱动的雷池大印。   轰!   一道粗大的紫雷从天而降!   粗如山峰,威势惊人。   站在底下的众人脸色大变,雷池不动则已,一动便犹如天劫!   天地为之震动,皇城楼阁破碎,殿宇坍塌。   面对宏大的怒雷,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也显得渺小。   赵穆眼神凝重,他感到莫大的危险,龙吞刃的狻猊大枪被握于掌中。   十强武道!   问天枪决!   第一式!   怒问苍生!   右手扬起大枪,主动迎着雷光而上。   三千年雄厚真气撼动虚空,无匹锋刃凝聚璀璨光华。   好似怒龙昂,咆哮而去。   九龙子元神所铸造的兵刃,本身介于有形无形之间,奇异非常。   受到真气灌注,更是宛若活物扭动。   硬生生切开那道恐怖雷光,冲杀进去。   “老道就不信!雷劫都奈你不何!”   无涯子眸光森冷,掌中法剑连连斩出,牵引雷池气机。   雷光如海,至刚至大的气息震动着,翻滚着,而后迸开来。   纵然赵穆有《未来无生经》、《藏密智能书》,磨炼心念,壮大神魂。   面对这一道可怕至极的天劫雷光,仍是感到巨大压力。   他横枪扫动,斩开山峰般大小的粗壮雷霆。   问天枪决!   第二式!   傲问苍生!   狻猊大枪挥动起来,把四面八方涌来的雷霆精气一一扫灭。   所谓天劫,就是天道、天意、天心所化生出来的毁灭之力。   雷霆激,阴阳碰撞,生死轮转……   浩大无穷的意念压迫而下!   赵穆只感觉强横至极的武道肉身,肌体泛起针扎刺痛,仿佛随时都会裂开一样。   心神更是动荡不已,祖窍眉心容纳的一万三千颗晶莹念头,瞬间破灭、粉碎!   无穷无尽的精气聚集成了雷云,那些蕴含毁灭、创造的天劫之力,无孔不入,摧残着**与精神。   “这就是凡境十重,武道人仙所要面对的雷劫……”   赵穆心中无悲无喜,掌中大枪横扫十方,不断地往上冲击,硬顶着无边痛楚,刺出最后一式。   回马问天!   他的心念、神意、武道之心,此时此刻,仿佛凌驾于天地之上。   龙吞刃的无匹锋芒,出阵阵长吟。   撕拉!   风龙怒吼,气浪狂飙!   那一道粗如山峰的震天紫雷,竟然被切成两半,彻底轰散!   “武道之上,朕无人能敌!”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热门神作 抽888现金红包!   “天道之下,朕亦是如此!”   赵穆横枪而立,冷眼俯视着无涯子。   杀气如潮,侵袭四方。 第一百三十章 葬天葬地,葬命古经   “天道之下,朕亦是如此。”   狻猊大枪,径直轰破粗壮如山峰的可怖紫雷。   赵穆感觉自身的精气神,再次登上一个新台阶。   无论肉身,亦或者神魂。   如同接受洗礼,破而后立。   眸光冰冷,合动之间。   竟有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的可怕景象生灭不定。   “雷劫都奈何不了……”   无涯子不愿相信,与大周天子的视线相触。   从中仿佛看到大周铁蹄踏遍神州,六大圣地倾塌瓦解。   紫霄宫所供奉的道祖神像跌落于地,弟子门人身异处,哀嚎声不绝于耳。   老道悚然一惊,心神登时失守,眼中浮现惊惧之色。   “喝!醒来!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   浩大的佛音轰响,如晴天霹雳,顷刻震碎无涯子所见的幻象。   只见如弥勒佛似的布袋和尚宝相庄严,双掌合十,捏出一道“智拳印”。   右执左头指,十方刹立中,唯有一乘佛,如来之顶法,等持诸佛体,是故名智拳。   此印一结,虚空抖动,大放光明。   森严无边的雷池汪洋之下,有一尊高达三十丈大日如来佛横亘天地。   金色巨掌结出拳印,右手表佛界,左手表众生界。   双掌相合,大佛显现于有情众生眼前。   扑杀而下的狻猊大枪,透出如潮杀气,冻结虚空。   而后,撞上有若山峰横移而来的庞大拳印。   咚!   宛如晨钟暮鼓齐鸣!   皇城震动,音波扫荡。   所过之处,无数间殿宇坍塌崩解。   化为残垣断壁,一片废墟。   “强闯皇宫,说是观礼,却行刺王杀驾之事!如今还拆了朕的房子!今日少说要留下几条性命,偿还此债!”   赵穆收枪而立,声音淡漠。   其杀意遍布虚空,冰冷彻骨。   他方才借着轰破雷劫的大好契机,动用天子望气术、藏密智能书的慑神之法,把心灵显露破绽的无涯子拖进幻象。   若无布袋和尚半路杀出,将其唤醒,并且挡下如彗星坠地的袭杀一枪。   这位紫霄宫上代掌教,恐怕当场就死了。   “老道士,今日舍了这副残躯,也要把此人葬于天京!”   布袋和尚面色凝重。   他亲眼目睹赵穆轰碎雷劫,一身武功高绝无边。   要知道,那方大印之中。   道道雷霆、条条电光,并非截取闪电精气,而是上古道统采集而来的真正劫云所蕴生。   其中自成一方小世界,耗费百年、千年的漫长时日积累阴阳二炁,孕育雷劫。   据说,这是专门给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   用于淬炼自身,磨炼神魂。   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哪怕挨了一下。   都有肉身崩毁,神魂崩灭的莫大风险。   更别说陷入其中,还能安然无恙杀出来了。   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既然来了天京,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到紫霄宫山门!”   无涯子面色平静,既然一重雷劫都奈何不了大周天子。   这就证明,对方积蓄之深厚,潜力之可怕。   有很大几率可以度过人仙之劫,冲击凡境十重。   “万载之后!神州天下绝不能再出一位武道人仙的盖世天子!”   布袋和尚轻喝一声,大佛右手仰起,安于左手之上。   前者代表佛界之广大,后者代表众生界之渺小。   双掌相叠,虚空寂静不动。   风声渐止,气流凝固。   大日如来,法界定印!   这一道拳印轰出,虚空好似被装进琥珀。   一切都被定住,停止下来。   赵穆心神运转极其迟缓,几乎无法行动。   “老道士,降下雷劫!轰杀大周天子!”   布袋和尚大吼道。   佛经有言,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   因此,一个昼夜有四百八十万个刹那,二十四万个瞬间,以及一万两千个弹指。   寻常的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   心念变化的度,只在弹指之间。   而布袋和尚打出的法界定印,足以冻结一瞬之间。   除非心念流转脱刹那,否则不可能挣脱出去。   “这和尚的大日如来法身倒是有模有样!须弥山的梵我八印名不虚传!”   赵穆眸光开合,日月双瞳交相辉映。   适才被雷劫破碎的一万三千颗念头再度凝聚,愈灵动活泼。   于一刹那之间,跳脱出大佛法界!   雄厚真气冲出窍穴,排荡开来。   脑后四重光圈闪烁不已,梵音、道音、诵念之声、许愿之声……混杂于一起,变得清晰嘹亮。   借着极为短暂的刹那之机,赵穆打出一掌。   五指流转,气劲如一,磨灭而下。   真空大手印!   大禅寺第一攻击道术!   这一掌拍出,一切有形无形之存在。   全部都被禁锢,全部都被抽走。   大千世界,仿佛真空!   只有梵音唱诵,天花乱坠,好似庄严净土。   而赵穆,则是端坐中央,永恒不变的唯一佛主。   喀嚓!喀嚓!   两掌对撞,天地崩塌!   万物被粉碎,气流被湮灭。   好似佛经所说的成坏住空,世界终末。   大音希声,一片寂静之中。   强绝的余波,冲散雷池所聚集的无边阴云。   布袋和尚毕生修持的大日如来法身,剧烈震动。   宛若皲裂瓶身,绽开条条裂纹。   噗!   他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眼神骇然无比。   “这是什么手印!佛法……真空……无常……变化……”   越想越可怕,越想越深奥,布袋和尚心神激荡,几乎走火入魔。   须弥山的梵我八印之一,法界定印。   号称可以镇压两界,使之一切有为法,皆为梦幻泡影。   可那位大周天子不仅从中跳脱而出,还打出一记精妙程度更胜一筹的大手印。   其中蕴含的真空无常,未来不朽之意,无可揣摩,玄奥难言。   “玄牝之门,五炁之祖!泥丸天宫,万神之府……”   所幸,无涯子没有辜负布袋和尚。   那一记法界定印,终究是拖住了对方。   老道士面色狠,周身窍穴好似破裂开来,滚滚精血从中泄露。   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本来是无漏真身。   气血、元阳,点滴不泄。   可如今,无涯子却主动震碎各大窍穴,打破丹田气海,浇灌那方雷池大印。   当真是破釜沉舟,以死行险!   “天罡运转,七耀芒寒!我口是敕,随吾令行!”   只听得他大喝一声,口诵道诀。   引得头顶那方涨大到无边无际的雷池大印,轰隆咆哮,震动不已。   满城百姓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妄动。   生怕有天雷劈下,把自己化为飞灰。   天威浩荡,气机垂流。   阴阳二炁交感摩擦,迸无穷无尽的毁灭之力。   须臾之间,二十四道山峰大小的粗壮雷光直直落下,全部砸向那袭衮龙袍。   “雷劫……”   赵穆神色淡定,心境无有起伏。   他用一记真空大手印打退布袋和尚,脱出法界禁锢。   而后,狻猊大枪横击长空。   如陨星摩擦大气,带出赤红之色。   其势不可阻挡,直接轰散一道雷光。   旋即。   袖袍之中,九龙玺印激射而出。   覆压八百里的天京皇城,滚滚精气翻涌而来。   “真气耗尽?要借外力?痴心妄想!”   无涯子似是早有料到,左手摊开,赫然有两枚白玉雕刻,呈现龙鱼飞鸟图案的华美玺印。   睚眦!   霸下!   两枚九龙玺印!   “元皇殒命于圣地之手!大始皇朝崩塌瓦解,圣地独有七枚玺印!”   念及此前,差点儿被赵穆袭杀所生出的惶恐之情,无涯子眸光森寒,自以为终于压住对方一头,得意大笑道:   “四灵大阵!给我镇压!”   轰!   八百里大地山川起伏不定,有如抖动的地毯,掀起冲天烟尘。   青龙昂!   白虎咆哮!   朱雀振翅!   玄武显灵!   本该是护持天京皇城的四灵大阵,反而压迫而下。   赵穆只感觉双肩之上,猛地一沉。   腾空而起的身形,陡然凝滞,举步维艰。   上次的四十余里西山地脉,相比于天京皇城的可怕重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有请雷部真君!”   看到大周天子气势衰弱,无涯子大喜过望,一边狂**血,一边笑道:   “天人当面,赵穆你还要负隅顽抗么!?”   雷池大印震动数下,其间好似有一座顶天立地,高妙无穷的巨大门户显化而出。   隐隐约约,瞧不清楚。   稍后。   一尊口吐紫雷,身披金甲,威风凛凛的魁梧神人缓缓踏出。   足有三丈高,面容模糊,右手握有一根沉重乌锏。   行走之间,风雷阵阵。   好似要扫荡妖邪,肃清寰宇。   喀嚓!   电光宛若长鞭,竟被他徒手抓住。   猛然握紧,打向那一袭衮龙袍。   四灵大阵重压之下,赵穆呼吸不畅,行动缓慢。   可他仍是挺直腰身,绝无有任何颓然之色。   啪!   狻猊大枪崩灭十方,硬生生抽爆那道闪电。   “朕之身前,何来天人!”   赵穆全身功力催动到极致,三千年真气好似燃烧起来,散浓烈血气。   面临生死之险,由易筋经所练成的周身窍穴,不断吞食天地元精。   已是顶点的黑级浮屠,一时之间竟有突破的趋势。   三间、二间、一间!   几乎是一刹那,黑级浮屠便冲击到了一间战纹,逼近传说中的无间境界!   “雷劫加身,四灵镇压,此人竟然越挫越勇!”   无涯子得意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透出一丝不敢置信。   再坚定的心志,再强悍的神意。   生死大劫当前,总会感到一丝惧意、一丝迟疑。   可那位大周天子眸光幽暗,无有半分波动。   实在叫人又敬又畏,又恨又怕。   铛!   龙吞刃的无匹锋芒,撞上那条怒蛟巨蟒也似的乌黑大锏。   赵穆身形晃动,那尊雷电缭绕的金甲神人同样后退数步。   他之肉身强横无匹,从未遇见过对手。   今日倒是难得,竟然有人可以跟自己角力而不分高下。   赵穆深深呼吸,如巨鲸横空。   充斥虚空的雷霆精气、闪电精气统统进入体内。   大枪横击过去,一间战纹所铸就的坚固体魄。   恍如传说之中的盖世神体,透日月之光。   周身窍穴隐约呼应天上星辰,好似与天地交融。   铛!铛铛!铛铛铛!   恐怖音波席卷,震得皇城摇摇欲坠。   众人抬头,望见雷池之下,两条身影搏命拼杀。   大枪与乌锏于一瞬间碰撞数十次、上百次,虚空似是承受不住,绽出蛛网也似的漆黑纹路。   “这是什么体魄?能够与上古天人角力?”   桀骜如风行空,高冷如芈雪衣,眼中都不由流露一抹惊骇。   那尊雷部真君绝非寻常大宗师可以抗衡,更何况赵穆还遭受四灵大阵镇压,数十道雷劫不断轰击。   如此艰难的局面下,那位大周天子不退半步,反而越战越勇。   “若非亲见,我是绝对不信世间有这样的绝顶人物!”   青龙峰座庞惊阳连连退后,直至撤出午门。   雷池汪洋里交战的两人,一者深如渊海,一者暴烈如大日。   每一次双方碰撞,都会震动八百里巍峨雄城。   战场中心,罡风卷动,根本无法靠近。   “他不会疲累么?”   倒提长矛的秀气青年,怔怔问道。   这样激烈且可怕的交战,消耗何等巨大。   而且,四灵大阵压迫而下。   等同于背负雄城,艰难而动。   其中的难度,更是无法想象!   “真气迟早有耗尽的那一刻!”   琅琊王氏的大供奉面色阴沉,不愿意撤出午门,反而藏身于墙角,像是要偷袭一样。   “届时,就是这位穆天子的死期!”   立于雷池外围的无涯子肌体濒临崩解,脸上却满是快意。   “我就不会!胜过雷部真君!”   布袋和尚服下三四颗上品丹药,弥补自身伤势。   那尊皲裂的大日如来法身,逐渐恢复如初。   “纵然他能胜,必定也是重伤!”   “左司业,儒门自古有君王不仁,圣贤弃之的道理!”   “此时,容不得半分犹豫!”   调息少许,布袋和尚望向一直都未出手的周天榜第一,上阴学宫左端云。   年轻书生一言不,浩然之气如云霞笼罩。   那双清澈眸光,锁定战意高昂,大枪如龙的大周天子。   铛!   又是一次碰撞!   龙吞刃的无匹锋芒砸中乌金大锏,赵穆格挡而下,大枪弯出一道几欲折断的危险弧度。   而后,狠狠地反弹回去。   轰!   那尊三丈高的金甲神人,雷部真君,硬生生被那股沛然大力挑进雷池。   赵穆面色不变,追击而去。   一人一枪,孤身撕裂翻滚不休的雷霆汪洋。   “他疯了么!”   众人哗然。   雷池是什么地方?   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至多借用雷劫洗涤肉身、神魂。   深入其中,根本想都不敢想。   那千年、万年积累而下的劫云、劫雷,足以让人神魂俱灭。   “您来到了雷池,提取到了《葬命古经》!”   “是否烙印?”   强行撕开重重雷云,大枪扫灭无穷电光,赵穆眼眸微动,射出两道耀眼光华。   “正合我意!”   “雷劫炼体、炼神!”   “葬天葬地,葬灭己身!” 第一百三十一章 周天之内,谁为魁首? “葬者,藏也,乘生气也!” “葬地之法,势为难,形次之!” “葬天之法……” “葬己身……” “葬灭一界……” 一段段好似龙蛇扭动的玄奥经文,缓缓流淌于赵穆心间。 宛如有人开坛讲道,又像是高声放歌。 充满不甘、狂傲、肆意的悲怆声音,一字一句轰然响起。 吸收,消化,理解。 于几个刹那之间,赵穆睁开双眼。 气质陡然一变,如妖似魔。 眸光合动,射出两道森冷寒光。 好似无情无感的送葬之人,绝无半分怜悯,冷酷无比。 过了片刻,方才恢复过来。 “葬灭天地的禁忌之法……以我之能,尚且做不到葬天葬地,可葬灭己身,破而后立,却是值得一试。” 赵穆横枪而立,望着那尊风雷缭绕,威严无比的金甲神人。 适才交手这么久,他已经看穿其本质。 所谓的雷部真君,只不过是这一方雷池孕育出来的天生精魄,并无任何灵智。 战力强横至极,足以比肩凡境九重,先天巅峰。 “葬灭大敌!” 赵穆识海闪过那篇不过千字的玄奥经文,下意识运转使用,全身真气化为一股股生灭不定的晦涩气息。 体表不再是莹莹宝光,日精月华。 而是缭绕着灰色雾气,朦朦胧胧,神秘无比。 他一手握住狻猊大枪,一手划出数十道奇异轨迹。 好似勾勒星辰,分割阴阳。 轰隆隆! 雷池陡然震动! 无穷劫云积累的毁灭之力,竟然被牵扯过去。 宛如被吞噬一般! 赵穆身躯微震,将那股狂暴的气息纳于掌中。 而后拍下! 生死大磨盘! 犹如天穹倾塌,万物毁灭。 为众生万物、诸天大界送葬的恐怖意境,甚至压过这座覆盖八百里的浩大雷池,所散出来的森严气机。 喀嚓!喀嚓! 那尊金甲神人好似脆弱无比,连一弹指都未撑过。 顷刻之间就被磨灭成灰,溃散崩解。 其中的雷霆精魄,丝丝缕缕涌入体内,反哺自身。 “这部古经来历非凡,威力更是绝伦。” 赵穆眸光冰冷,犹如诸天万界的送葬之人,透出一股非人的气息。 “而且还有一种魔性,让人沉迷,恨不得葬灭己身。” 冰心诀无声运转,彻底斩杀不属于自己的强烈情绪。 抬手葬灭那尊金甲神人之后,他继续往雷池深处而去。 无穷劫云演化为宫殿、为楼宇、为殿阁,其中一团团刺目的精光碰撞着,迸着,而后形成恐怖的毁灭之力。 有如雷声阵阵,电光裂空。 这是天地之间,庞大的阴阳二炁互相摩擦,生爆炸,所形成的盛大气象。 莫说先天大宗师,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进到里面,怕是都要脱去一层皮。 每前进一步,赵穆便觉得神魂摇晃。 那一万三千颗重新凝聚的念头,渐渐有种酥麻、震荡的感觉。 随后,就是针扎似的疼痛。 好似罡风吹拂而过,层层刮骨,磨去血肉。 若非他早已斩杀痛苦,抹灭感觉,怕是很难忍受。 “雷劫,生与死之力,造化之力,毁灭之力……” 赵穆一口气穿过三重劫云,那袭衮龙袍衣角翻飞,狻猊大枪崩灭十方。 无穷无尽的雷霆炸开,摧残着坚固体魄。 祖窍眉心的众多念头,更是像琉璃一样破碎、崩散,彻底磨灭。 幸而,脑后四重光圈闪烁,汲取源源不绝的香火愿力。 过了好久,复又聚拢成形。 那些念头生出丝丝电弧,变得愈灵动活泼,富有生机。 等到赵穆抵达第五重劫云,其中精光耀眼。 每一丝、每一寸都像要钻进周身毛孔、窍穴。 这是天道的意志! 所谓脱去凡胎,成为人仙。 就是成为天道的一部分,吸收祂的意志。 赵穆止步不前,这已经是他所能走到的终点。 收起狻猊大枪,盘坐于劫云当中,开始运转葬命古经。 赵穆护持着本我意识,而后接引毁灭之力,葬灭自身。 一道道雷霆炸开,电光撕裂。 肌体破碎,好似崩裂的瓷器,淌出道道血迹。 “化为齑粉,死亡,重生……” 赵穆取出一瓶瓶丹药,扬手全部捏碎。 数百、数千枚,统统化为精纯药力,涌入周身窍穴。 他正在尝试勘破生死,触碰雷霆生灭,阴阳流转的天地至理。 “那些武道经验,都是别人的,可以化为己用,却也能明悟自身的法与理。” 赵穆有种冥冥之中的直觉,凡境十重是武功招式、是气血变化。 之后另有道路,是神通?是道术? 他开始摸索,开始领悟。 那五重劫云轰打而来,好像锤炼铁胚,使得那一具坚固体魄愈强悍,焕出不似凡人的宝光、神光。 一万三千颗念头不断地粉碎,不断地恢复。 神魂之力剧烈消耗,再抽取着香火愿力,弥补自身。 “要是能有《过去弥陀经》便就好了。” 赵穆盘坐修行,思绪浮动了一下。 …… …… “怎么迟迟没有动静?” 过了半晌,无涯子感到奇怪,皱眉问道。 他用全身精血浇灌雷池大印,等同于耗尽最后一点寿元。 气息渐渐衰弱,完全是凭借内心那点执念撑到现在。 “该不会直接被劫雷劈死?灰飞烟灭了?” 布袋和尚凝望那方翻滚不休,雷霆滚走的巨大天穹。 最开始传出剧烈波动,宛如搏命厮杀,打得不可开交。 连雷池都晃动了,好像要瓦解开来一样。 可后面就没了声息,一片安静。 “一代天骄,当世真龙,死得无声无息?” 布袋和尚的疑问传出,落入下方众人的耳中。 风行空惊疑不定,也不敢确认。 那方雷池的凶险之处,他很清楚。 要是自己落入其中,可能撑不住一时三刻,就要身死魂灭。 大周天子进去如此之久,恐怕性命危矣。 “不应该啊,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这位混元道掌教却又摇头,否定想法,不愿意相信。 如此万载难得一见的盖世天骄,纵然身死也是轰轰烈烈,岂可籍籍无名! 芈雪衣沉默不语,眼中有黯然之色。 论及风采,大周天子初次见面,便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这样的绝顶人物,当世少有。 “我皇兄天下无敌!” 众人皆在猜测的时候,唯有赵原眼神坚定,没有动摇。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依然毫无动静。 无涯子已经开始疯狂嗑药,好弥补自身流失的精气。 他一定要亲眼见到那大周天子身死! 否则不能瞑目! “秃驴,你去里面走上一遭,看赵穆究竟死没死!” 无涯子吐出大口鲜血,然后往嘴里填着丹药。 “我要撑不住雷池大印和四灵大阵的剧烈消耗了!” 布袋和尚面带迟疑,那重重劫云何等凶险。 自己进去了,未必还能活着出来。 “都这个时候了,何必还存有惜身之念!” 无涯子怒极,大喝道。 “若不灭绝真龙,死得就是你我,乃至于更多圣地门人!” 布袋和尚眼睑低垂,思考片刻,化为一道流光投进翻滚雷池。 轰! 只是他还未深入,刚踏入一步。 便看到一条怒龙咆哮,迎面撞了过来。 狻猊大枪! “贼道士你大爷的!害苦我!” 布袋和尚眼神惊骇,完全忘记出家人不打诳语的戒律,爆出一句粗口。 十强武道! 傲问苍生! 一枪直刺而出,周遭气流形成漩涡,出爆鸣响声。 大日如来!金刚界自在印! 布袋和尚反应极快,武道法身顷刻浮现。 那尊大佛巨掌合拢,金刚外缚,竖二中指相柱上节屈如剑形,二食指伸付二中指背。 层层金光,荡漾波动,好似一道道坚不可摧的金刚壁障。 “开!” 赵穆低喝一声。 狻猊大枪度再快三分,势头再猛三分! 天穹好像都要被刺穿捅破一样! “这怎么……” 布袋和尚不敢置信,那条昂怒吼的金色蛟龙,竟然以势不可挡的锐烈之意,冲破数百道金刚界壁障。 喀嚓!喀嚓! 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响彻皇城。 那尊大日如来法身,显出条条裂隙。 胸口露出狰狞的大洞,那条怒蛟如若一道金光,从中穿过。 金身破碎,法身崩灭! 布袋和尚双臂肌肉贲张,死死握住捅穿自己的狻猊大枪,怒吼道: “无涯子!四灵大阵!” 青龙, 白虎, 朱雀, 玄武。 这四头借地脉、水脉显化而出的上古神兽立刻镇压而下。 借用雷劫炼体、炼神的赵穆,不见任何疲态。 他左手划出玄奥轨迹,运转葬命古经。 “青龙断!白虎衔尸!朱雀泣血!玄武拘灵!” 葬灭之意澎湃汹涌,好似无有穷尽。 顷刻之间! 钟鼎山被削去顶峰,好似斩断头颅。 清凉山震动不已,方位大变。 朱雀长街崩裂百余丈,不复原貌。 玄武湖山石滚落,刹那填平。 一弹指间,四灵皆被葬灭! 赵穆不言不语,眸光冷酷。 狻猊大枪抖动了一下,震碎布袋和尚的无漏真身。 血雾散开,神魂俱灭。 他大步踏出雷池,跨越长空,俯视无涯子。 “这都不死?你还真是命大!” 看到大局已定,自己一败涂地,这位紫霄宫上代掌教却是平静下来。 反正他也要死了。 还有什么值得畏惧。 “放心,朕要你活,阴世府君也不能收你!” 赵穆淡淡说道。 大枪横过,斩下无涯子的头颅。 逆转葬灭之意,注入一股股吊命的生机,使之苟活。 “朕要你亲眼见到,紫霄宫是如何道统崩塌,满门死绝。” 拎着那颗双眼圆瞪的大好头颅,赵穆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六座圣地,先拿道门祖庭开刀! “天道必不会容你!元皇当年身受万雷诛灭之刑!你也逃不过!你也……” 无涯子气急败坏,声嘶力竭。 他视道统传承,为人生最重大之事。 倘若大周天子真要覆灭紫霄宫,那简直比自己死了还煎熬、很痛苦。 赵穆并不理会失败者的诅咒与哀嚎,收起那颗头颅。 目光扫向从一开始,未出一言的左端云。 “周天之内,谁为第一,想必天下人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周天之内,谁为第一,想必天下人很快就会知道了。” 风行空仰头望向高空之上,遥遥相对的两道身影,不由地心神激荡。 这可是周天榜魁之争! 左端云。 上阴学宫司业,未来接替大祭酒之位,儒门执牛耳者。 此人三进三出书山学海,不仅稳坐周天榜。 还有望进圣庙,拿下天下儒之名。 其风头,其名声。 可以说是独占神州鳌头,无人可敌。 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 而那位如彗星般崛起的大周天子,也很了不得。 西山之战,翻掌之间灭杀魔门巨擘,六大宗师。 今日皇城之下,再度打杀两位声震天下,名传神州的凡境九重。 孤身闯雷池,只手撼神人。 其风采,其实力,不比上阴学宫的左端云差到哪里去。 无疑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这样一想,大周天子所杀之人,竟然都是大宗师级别的江湖高手。” 风行空忽然关注到一个细节,眸光微凝,面色凝重。 天底下每一百年才有多少位凡境九重? 撑死了不过三四十之数吧。 “死在这位陛下的先天大宗师,已经快有两手之数。” 这位混元道掌教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暗道一声可怕。 双眸紧盯着天穹之下,各自占据半壁江山的两条身影。 似是期待一场空前绝后,万载少有的惊天之战。 “今日三大圣地,连折两人,左司业又待如何?” 横枪而立的赵穆,目光扫向始终未出一言的左端云。 这位上阴学宫的司业先生,哪怕看到无涯子、布袋和尚折戟沉沙,落得惨败。 也没有表露任何情绪,甚至毫无出手的想法。 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适才陛下与他们武斗,论及积蓄之深,真气之厚,很难再找到与之相提并论者。” “武道魁之争,左某自知不是对手,故而想和陛下文斗。” 左端云一袭磊落青衫,腰悬春秋大印。 气质儒雅,笑容温和。 从语气之中,听不出半分敌对意思,倒像是邀请好友手谈、品茶。 闲适雅致,似春风拂面。 “这是儒家君子天赋根骨?金声玉振?” 赵穆眸光闪动,淡笑问道。 这位上阴学宫的左司业,一言一行皆有清气环绕。 所声音如同金玉敲击,清脆悦耳,令人舒畅。 显然是养浩然气到了一定地步,显现出来的根骨天赋。 “陛下博学,竟然连儒门七十二种根骨都有知晓。” 左端云倒也光明磊落,大方承认。 “多看几本杂书罢了。” “儒门擅养浩然气,最上根骨共有八种。” “文曲星动,金声玉振,雷鸣圣音,纸生云烟,正气长存……” “不知道左司业有几种?” 赵穆收起狻猊大枪,他灵觉何其敏锐。 自然能感知这位上阴学宫司业心中,到底有无杀意。 世人皆想看自己与左端云争锋,一较高下,决个胜负。 赵穆本人却不以为然。 周天之内谁无敌? 这个答案迟早都会揭晓。 他之实力,何必得到圣地承认。 为了一张上阴学宫排定的江湖榜单,便与人打生打死。 太愚蠢了。 “不瞒陛下,左某共有五种最上根骨,三种中品根骨,一种次等根骨。” 左端云如实说道。 “难怪是上阴学宫最看重的当代传人,未来有望天下儒。” 赵穆颔。 一人独具九种儒门根骨。 这要放在上古之时,至少也是一个贤人君子的读书种子。 “左司业想要与朕文斗?是打算唇枪舌剑,辩论大道?还是吟诗作赋,较量才气?” 那袭衮龙袍烈烈飘荡,淡漠声音传下高空。 “请陛下与我同去春秋。” 左端云拱手行礼,腰间悬着那枚铭刻“伤春悲秋”四字的精致玉印,晃动了数下。 虚空抖动,如门户敞开。 这位上阴学宫左司业,浩然之气如长河垂挂。 宛如烈日当空,爆出一团团精芒。 刺得众人眼睛眯起,难以看清其中情形。 等到片刻之后,高空之中已无任何一道身影。 …… …… “陛下如此大方地进来,不怕我暗中设伏,布下陷阱?” 左端云盘坐于一座山头之上,脚下是江河环绕,头顶是白云聚散。 “朕之武功略有精进,正想寻一块磨刀石,砥砺自身。” 倏然之间,来到另一方天地,赵穆也不显得惊慌,微微笑道: “天下间能挡下朕之一拳、一刀、一剑而不死的先天大宗师,可能没有几位。” “倘若左司业怀有歹心,那最好不过,无非再战一场罢了。” 淡然话语之中,尽显万丈豪情。 中土神洲,除了这位年轻至极的大周天子,估计也没有谁敢放出此等狂言。 赵穆立于相隔八百里之远的另一座山头上,有样学样,席地而坐。 这方小世界,除去头顶无有大日,无有星辰,感应不到天地之力,与外界天地没有什么区别。 “此为春秋洞天,乃是上古年代,大能所开辟出来的小千世界。” 左端云介绍道。 “相传那时候,诸子道统兴盛,百家大宗争鸣,仙佛圣贤,成道大能层出不穷。” 赵穆眸光合动,心神放开。 好似飞入高天,俯瞰这座洞天。 “大约有一州之地那么大。” “不愧是完整传承上古道统的圣地,底蕴丰厚,宝物众多。” 盘坐于山头上的大周天子,心头闪过众多念头。 他遥遥望向八百里开外的左端云,淡淡说道: “你要如何文斗?” 青衫飘逸,气质醇和的司业先生,脸上带出一抹笑容。 声音震荡天地,处处可闻。 “所谓文斗,便是互问互答,互诉理念,互论大道。” “左某不才,共有九问,想请陛下解答。”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问生何欢?问老何惧?问死何苦?问情何物?问苍生何辜……” 左端云每一声问,都如同隆隆雷声,震动四野。 仿佛天地共鸣,加持大力,直击心神之中。 赵穆眸光收敛,似是思考,似是斟酌。 片刻后,他缓缓说道: “左司业有九问,朕却只有一问,名为‘天问’。”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闇闇,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 说是一问,可却以天地离分,阴阳变化,日月星辰为开篇。 再到神话传说,圣贤凶顽,治乱兴衰。 犹如一幅恢弘画卷徐徐铺展,人深省,瑰丽雄奇。 “朕以此问,答左司业之九问,不知是否可行?” 赵穆每出一言,山河呼应,精气涌动。 好似有天花凝结坠落,好似有金莲生出涌现。 宛如仙佛讲道一般! 异象不绝! “陛下此篇‘天问’,乃盖世奇文也!可以说是,万古未见之诗文!” 左端元脸上再无半分自信,反而流露苦笑。 他觉得把天地变化、生死病死、人之常情这等大事抛出,足以让赵穆无法回答,难以参透。 却不想对方以问对问,把自己给难住了。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这是何等大气磅礴,雄伟绝伦! 此问一出,左端元就知道自己输了一筹,再无半点机会。 “这一局是我输了,还请陛下提问。” 赵穆依旧是面容平静,他沉默少许,而后问道: “朕想知道,左司业要做什么?” “皇城观礼,究竟为何而来?” 左端云并不意外,似是早有腹稿。 他双眸微亮,正声道: “左某为大周而来,为神州天下而来,亦是为此后千年、万载之格局而来!” “我见死不救,任由无涯子、布袋和尚殒命。” “我身处战场,却作壁上观。” “无非是想面对陛下,说上八个字。” “左某欲立帝王之学!” 赵穆眉宇微动,眸光有若实质,射向青衫磊落的青年儒生。 “何为帝王之学?” 本来到此,一问一答已经结束。 可左端云仍是知无不言,朗声道: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第一百三十三章 儒门四圣,离经叛道   “敢问左司业,何为罢黜百家?何为独尊儒术?”   赵穆面色略显古怪,嘴角隐生笑意。   他看向左端云的眼神愈有趣,这位上阴学宫的司业先生。   莫非是想灭掉其余圣地,独留儒门道统传承?   所以才坐视无涯子、布袋和尚折戟沉沙,身死道消?   可六座圣地互为一体,威压天下,把持神州社稷已有万载之久。   左端云自称要立帝王之学,且不说与上阴学宫传承儒道,独善其身的路数截然相反,等同于叛出门户。   仅是罢黜百家这一条,便要断绝紫霄宫、须弥山这两座圣地道统。   其中的血腥意味,何其之重!   听闻此问,左端云长身而起,郑重其事地拱手作揖。   大袖飘荡,如鹤垂翼,尽显潇洒之气。   这位被上阴学宫视作传承道统的青年儒生,目光幽远,侃侃而谈道:   “陛下,自元皇所立的大始皇朝四分五裂,崩塌瓦解后。”   “天下四十九州陷入漫长乱战,诸国征伐不休,难有太平时节。”   “大周立国两百余年,前一百年,两代先人为了巩固基业,守住八百里天京雄城,与大楚、大虞分别交战数百、上千次。”   “其中规模过百万人口的举国之战,足足有十三场之多,东阳谷、荡燕山、关山、浮萍江、青杀口……数十万、数百万大军厮杀惨烈。”   “尤其是大周、大楚两座王朝,更是结下延绵百年的血仇、死仇,至今未能洗清。”   “那位护龙大统领赵策,曾经一口气于苍岭、丹河,伏击大楚太子,凿穿西垒壁,坑杀近三十余万人。”   “此战之后,大楚王朝元气大伤,各州各城青壮锐减,只剩下孤儿寡妇,无奈割让六州之地。”   赵穆轻轻颔。   大周立国前一百年,其实走得相当艰难。   入主天京,乃是成为中原霸主的象征。   其中的艰难险阻,自然无需多言。   大周之所以疆土最为广大,独占天下二十六州。   大半都是靠着一场场大战打下来,抢过来。   左端云所说的,正是那场定鼎国运的西垒壁之战。   有望争夺中原霸主地位的三座王朝,大虞早早退场,大楚死伤甚巨。   唯有大周撑到最后,守住了天京雄城。   只可惜,纵然大周太祖、太宗有雄心壮志。   但,上面压着六座圣地。   一统神州,终究不过是奢望。   “左司业不妨继续说下去。”   赵穆示意道。   “数百年一轮回的王朝更替,中原逐鹿,看似是英雄辈出,豪杰无数的精彩史诗,可那些倒在历史车轮之下的杂草、被碾碎的石子,从来无人注意。”   左端云正色道。   “我每每翻开史书,看到山河破碎,满目疮痍,便会心如刀绞。”   “其中有多少无辜者死去?又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惨事生?”   “读书为何?何为读书?”   “思来想去二十几载,我迟迟未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纵然凝聚文曲星,练成浩然气,可心中始终不得平静。”   赵穆面无表情,眼中波澜不惊,淡淡问道:   “你想为万世开太平?”   左端云愣了一下,如遇知音,眼眸放出光彩,高声道:   “正是如此!”   “天下四十九州,合该大一统!”   赵穆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上阴学宫五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位有望天下儒的读书种子。   结果,他却是一个要为圣地掘墓的“大逆之人”。   “你有何良策?”   大周天子继续问道。   “听闻左司业在上阴学宫的书山、学海里待了整整两年,想必是有所得。”   左端云眼神黯淡了一下,缓缓摇头道:   “圣地势大,威压天下,神州一统,何其艰难。”   “我心中愁苦,于是日夜攀登书山,横渡学海。”   “直至听闻陛下所做作为,这才出关。”   赵穆笑意浓郁,轻声道:   “左司业觉得朕能一统神州?再立一座皇朝?”   青衫飘逸的左端云颔,诚恳说道:   “不止如此。”   “我本不觉得大周与其他王朝有何不同,无非是陛下武力高强,有底气反抗圣地。”   “可纵然证就武道人仙,驻世五百载。”   “再过五百载,大周照样会像腐朽的房屋,轰然倒塌。”   赵穆神情淡然,手指敲打膝盖,再问道:   “是什么改变了左司业的想法。”   左端云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将其抛于空中。   斗大的文字好似星辰分列,闪烁长空。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教之道……   不知道左端云使了什么法子,那文字悬空,其中传出稚子朗诵之声。   “古往今来,圣贤做文章,都讲究微言大义。”   “而世人钻研学问,也只往高深去寻,少有愿意低下头,拾起那些看似简单平凡,却容易听懂的道理。”   “陛下何等尊贵?乃当世真龙。眼中却能有蒙童稚子,愿意为他们启蒙所学,花费功夫。”   左端云眼眸之中,异彩连连。   他始终记得,自己踏进天京的书店,看到上面摆着《三字经》、《千字文》,且售价只有一文钱。   内心之中,不由涌现些许感动。   “教育,自然要从孩童抓起。”   赵穆没有想到,这一桩随意之举竟然会引来左端云的注意。   只能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左司业还未说,到底要如何罢黜百家,又要如何独尊儒术?”   年轻的大周天子盘坐于山头,身形挺拔,撑住四方。   十二旒冕几乎触及流云,衮龙袍衣角翻飞,恍如神人。   左端云不急不慢,娓娓道来:   “圣地以三教为。”   “荒神教乃是神道残余,祭祀先祖、崇拜自然神祇。”   “九岭剑山为上古剑修遗留道统,只重杀伐,不问世事。”   “魔门更不用说,追溯其根源,乃是上古散修所聚集而成,讲究随性而为,视道德规矩礼法如无物。”   “唯有三教与众不同,对于天地、对于万物、对于自然,有其独特看法,故而万世不变,流传至今。”   “道法高深,佛法高远。”   “那儒门的根基是什么?”   “规矩。”   左端云自问自答,浑身浩然之气鼓动如潮,冲击并不牢固的春秋洞天。   引得山川动摇,江河奔腾。   “所谓罢黜百家,乃是弃绝道门清静无为,自然之法。”   “杜绝佛门逃禅避世,消极之念。”   “唯有儒家定下道德规矩,约束自我内心,以仁义为本,礼法为纲。”   “方才是治世大道。”   左端云声震长空,有如雷鸣,让人心神为之震动。   这是儒门七十二种天赋根骨之一,雷鸣圣音。   “左司业这一番话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劝诫朕要施以仁德有何区别?”   赵穆面露失望,他还以为三进三出书山学海的左端云会有何高论。   “自然不同!”   “知仁义,守规矩,人人明悟圣贤之道,纵然是上古人皇出世,都不一定能做到。”   “万载以来,自上阴学宫,再到历代王朝,皆以仁德为先,礼法次之。”   “我却不这样认为,礼者,道德规范也,法者,治国、治人、治心之律例。”   “礼法并施,成王成圣之道!”   左端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天地与之共鸣。   “我所要立的帝王之学,乃是制天命而用之,以王霸之道统率亿万生灵。”   赵穆眸光幽深,把握那几个关键词。   礼法并施。   制天命而用之。   王霸兼修。   这俨然与上阴学宫所传授的道德之论,大相径庭了。   当真是个“离经叛道”之人。   难怪会想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左司业,儒门四圣,你拜在何人门下?”   大周天子意味深长,轻声问道。   众所周知,儒门有四位圣人。   至圣先师,   亚圣,   礼圣,   文圣。   其中以至圣、亚圣之学说广为流传,礼圣次之。   至于文圣?   关于他之理念,几乎无有传承。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凡境十重,武道人仙 儒门传承至今,公认有四位圣人。 其圣像、学问,乃至于思想。 自上古年代延续到今日,无有变化。 后世的贤人、大儒、君子。 他们皓穷经,耗费毕生,钻研圣贤典籍。 其实都在攀登那座看不到顶峰的巍峨书山,横渡那座看不见边际的浩瀚学海。 希望沿着四圣所留下的道路,进入更高的境界。 “至圣先师借文字精义,显化浩然正气,定下儒门修行之基础。” “著春秋,立私学,门下有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从而登圣位。” “亚圣,以仁、义、善三字为大道根基,拓宽了道德二字,对于人心教化再上一层,让儒门这座牢固的屋子愈不可撼动。” “据传,当年妖魔大潮横扫世间,亚圣以‘仁者无敌,舍生取义’这八个大字,诛灭十二尊大妖,八尊域外天魔,还神州以清宁。” “两位圣人先后化道而去,再无任何踪迹。” “再过八百年,礼圣继承儒门正统,定下三纲四维五常八德,从而登顶圣位。” 赵穆盘坐于山头,眸光如实质般,打在青衫磊落的左端云身上。 后者眼神晦暗不明,沉声说道: “没想到陛下除去武学造诣惊人,见解非凡,对儒门正统的传承延续也有所了解。” 赵穆手指轻弹,虚空似琴弦般被拨动,泛起一圈圈余音涟漪。 他之所以提及儒门四圣,乃是因为左端云他踏上的那条路。 近乎与前面三位圣人背道而驰,绝不相同。 “儒门前三位圣人,其实都一脉相承,至圣要求克己复礼,遵守五德。” “亚圣接过大旗,将仁义扬光大,礼圣再把那套规矩做到至极,约束人心。” “可文圣,他之理念并不遵循传统。” “仅是主张‘人性本恶’这一条,就让走在前头的亚圣颇为难堪,之后的义利之见,更是触及根本。” “这一宗儒门内部的大道之争,后世儒生大多都站在亚圣这一边,并无几人继承文圣学问。” “那位立志于打破儒门藩篱的圣人,唯二教出来的两个弟子,最后还成了法家门徒,并且同门相残,正统凋敝。” “也难怪万载之后,几乎不见文圣一脉。” 赵穆自从入主东宫,每日除去御书房批阅奏章,暖阁练功,琢磨武学。 还会前往书库,遍读典籍。 尤其是对有关六大圣地,上古道统的杂书、古书,格外上心。 “想不到啊,向来奉行至圣、亚圣、礼圣三家之学的上阴学宫,竟然出了一个文圣门下传人。” 赵穆嘴角含笑,望向那位“离经叛道”的青年儒生。 对方所说的制天命而用之,礼法并施,以及最后王霸义利之说。 全部都来自于文圣一脉! 倘若给上阴学宫的大祭酒知晓此事,别说左端云是五百年才出一位的读书种子。 哪怕他成了天下儒,前者都必须狠下心来,清理门户。 甚至要号召天下士子,学宫众人,共同讨伐之。 大道之争,便是如此,没什么道理可言。 “至圣、亚圣说仁义道德,文圣却说人性本恶。” “亚圣再说‘法先王’,文圣又提出‘法后王’。” “以一人之力,挑战儒门两位圣人的大道根基,还能登顶圣位。” “朕也不得不说上一声佩服。” 赵穆仰头望天,一团团流云聚散不定,自眼前飘过。 遥想上古年代,何等辉煌的大世。 相传天有九重,地藏深渊。 四方大洲,八荒极域,无边无际。 诸子百家争鸣,神朝圣庭林立的空前盛景。 如今是再难得见了。 一切都成飞灰。 念及于此,赵穆不由神往,也感到遗憾。 “陛下既然知晓文圣一脉,那也应该明白,左某要立的帝王之学,是最适合大周的规矩。” 左端云也不隐瞒,他先后三次攀登书山,横渡学海。 从中所见所得,正是文圣一脉的大道学问。 “哦,左先生如此自信吗?” 赵穆眼神微动,神色轻松,淡淡问道: “朕倒想知道,文圣一脉究竟有何良方,能治天下。” 左端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斟酌。 经过适才的对谈问答,他已经明白。 这位大周天子极有主见,且对儒门之术、之道,相当了解。 换做常人,听到“制天命而用之”。 立刻便就要大声呵斥,将自己视为狂悖之人。 天道何其高远,凡人如何支配? 纵然一朝之主,气运加身,立于万万人之上。 也只是天之子嗣,位居其下。 可大周天子心如平湖,不起波澜,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仅是这份养气的功夫,足以叫左端云刮目相看。 他沉吟了许久,飞快地将书山学海内所得的学问整理概括。 面色严肃,缓缓说道: “文圣一脉,乃是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 “礼法并举,王霸统一。” “用礼定伦,用法定分。” “后世皆说文圣相悖于至圣、亚圣之道路,我不这样觉得。” “文圣只是从另一个角度,阐述儒门之道,将其开拓出另一条大路。” “法治是暴察之威,礼治是道德之威,两者相加,如一架车有两匹马拉行,只会走得更平稳,更迅。” 赵穆并未流露赞许之色,反而摇头道: “左先生之言流于空泛表面,本质与法家那套有什么区别?” “帝王之学,说破天也不过是术为法用,**兼势,法术势合,这三条路子。” “此番言论,并无新意。” 所谓法、术、势。 严刑厚赏,分明无缺为法。 制衡之道,平衡之学为术。 恩威并施,君心难测为势。 这是上古道统法家所提出的独特见解。 “陛下,莫要忘了,法必从儒出!” 左端云先是心中一惊,而后正色道。 那位把法、术、势三者相合的,正是文圣两位弟子之一。 “武道之上,朕已无人可敌。” “天道之下,朕亦是如此。” “大势加身,天命在我,圣地倾覆迟早之事。” “左先生,你这些道理、学问,怕是比不上朕的拳头有用。” 赵穆嘴角微翘,故意笑道。 左端云的帝王之学,放到任何一位天子面前。 要么将其视若珍宝,奉为上宾。 要么心惊胆战,大声呵斥,贬为异端邪说。 但落于赵穆的耳中,却是差点意思,不够震动人心。 他所听过的大道,学过的理论,实在太多、太多。 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结晶与底蕴。 “陛下说得极是,独视,独听,独断,方能为天下王。” “此前历朝历代,头顶上压着六座圣地,更有世家门阀,江湖宗派牵制,天子不过傀儡也。” “因而,纵然我空有理论,也难以实行。” “一旦公布,恐怕还要被世人口诛笔伐,赶尽杀绝。” 左端云轻轻颔,同意大周天子的说法。 再厉害的学问和大道,也要有践行之人。 道理说得震天响,面对不讲理的恶人、莽夫,也是一拳的结果。 故而,儒门君子不仅要修心,也要持身。 能讲理,那便好声好气坐下来谈。 如若不行,那就打过再说。 “可眼下情况不同,陛下横空出世,如真龙腾飞。” “经此一战,圣地再想压制,也有有心无力。” “大周有足够的时间巩固气运,强盛己身,为一统神州打下根基。” “武功高强可以压服圣地,战胜诸国,但人心思变,绝非单纯的力量能够慑服。” “这一点,相信陛下比我更明白。” “大周之所以开科举,重蒙学,不正是要打破世家、圣地之垄断么!” 左端云眼神真诚,实心实意道: “教化之事,乃是十年、二十年,乃至于五十年、一百年的累积。” “唯有天下四十九州,亿万万人心念如一,视自己为大周子民,视陛下为明君圣主。” “煌煌如日的皇朝气运,方才算是成了!” 赵穆眼眸动了一下,不言不语,缓缓起身。 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春秋洞天精气如潮,滚滚涌动。 偌大一方青天,好似要被撑破一样。 一时之间,风流云散,气象万千。 “左先生,不妨我们再坦诚一些。” “你这般积极地要助大周,除了继承文圣一脉,广大神州,唯有朕能容之这个原因。” “还应当存了自立门户,重开一道的心思吧?” “朕要是猜得没错,这与浩然之气的武功精进有关?” “四圣立道,破空而去。” “左先生你想要打破凡境十重,往更高处走上几步。” “要么扬圣贤的学问,螺蛳壳里做道场,从极小处着手。” “要么另辟蹊径,再寻出路。” “可儒门四位圣人几乎都把天底下的道理讲完了,后人唯有加以补充,增添注释,再无其他可做。” “左先生,你有寻到自己立道、成道的根基吗?” 赵穆这一番直言不讳,听得左端云心惊不已。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相隔八百里,那双幽深的眼眸,仍是宛如汪洋,看不清其中深浅。 “陛下好厉害的观气之术,连人心都能看破。” 左端云到底非同寻常,很快就反应过来。 “小试牛刀而已。” 赵穆收敛天子望气术,微微笑道。 若非提及立道、成道之事,使得左端云心灵漏出破绽,他还不一定能洞穿对方的所思所想。 “左先生之前说,来皇城观礼,只为说八个字。” “那朕也送你八个字,可为先生的立道之本。” “知行合一,心即为理。” 赵穆目光平静,语气淡然。 可当那八个字一经说出,春秋洞天出轰隆巨响,好似要崩塌一样。 周遭狂风大作,虚空抖动,绽出蛛网也似的可怕裂纹。 左端云更是再也维持不住养气功夫,仿佛被晴天霹雳直接击中,愣在原地。 “心即为理……” 他像是拨开云雾,得见青天。 犹如长河垂挂的浩然之气,如潮涨潮退,吞吐不定。 一股股刚正之念,充塞天地。 其中甚至有两颗灿然大星,大放光明。 “凡境十重,武道人仙……原来儒门靠讲道理就可以突破。” 第一百三十五章 愿为天下士子,再立一座学宫 凡境十重,武道人仙。 向来被江湖中人视为“神话”、“传说”。 赵穆自从入主东宫,挑战圣地。 此后所遇到过的各种高手,最拔尖的那几个。 比如邪无常邓都,煞王莫虚言。 都是占据上一代周天榜鳌头的绝顶人物。 往下还有无涯子,布袋和尚。 这一类圣地掌教、长老,坐拥无穷资源,龙元大丹不知磕过多少。 论及人生际遇、本身根骨、修炼武功、资源供给。 放眼天下四十九州,说上一声百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困于凡境九重,难以再进一步。 只得苦苦寻求机缘,直到耗尽天寿,大限将至。 许多人把凡境九重称之为“龙门关”。 意思是,天底下神变高手何其多也,先天大宗师何其少也。 一旦迈过那道坎,就是鲤鱼跃龙门。 所见风景,大不一样。 而凡境十重,则被周天榜前十高手称为“天关”。 闯过去了,就是武林神话,6地真仙。 可要迟迟无法破关,不过纵横江湖两百年的“短暂”光景罢了。 “我只提了一句知行合一,心即为理,就让这位上阴学宫的司业先生突破凡境十重。” “倘若再多说一些,把什么‘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心外无理,心外无物’抛出来,他岂不是要立地成圣了。” 赵穆心湖波澜不起,一片平静,嘴角甚至透出些许笑意。 似乎完全不担心,左端云突破到凡境十重,反过来对自己痛下杀手。 此人继承文圣一脉,除去认可礼法并行,王霸并施的学说理念。 极可能也觉得儒门四位圣人,前面三位是康庄大道。 虽然坦荡直行,没有曲折。 但是走得人太多,想要登顶过于困难。 思来想去,唯有文圣传承没有延续,是一条无人走过的崎岖之路。 纵然荆棘遍地,可只要成功趟过去,收获必然丰厚。 “左端云想要用法、术、势整合出一套帝王之学,而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另立门户,称教做祖。” 赵穆灵觉敏锐,心神遍照。 加上有天子望气术,辨识人心。 于无声无息之间,就已经洞穿左端云的内心所想。 “儒门前面的道路已经到顶了,再想有所开创,另辟蹊径,无非就是理学与心学。” “既然走文圣的路子,心学更合适作为证道之契机。” 望着那一条垂挂虚空的浩气长河,赵穆双手负后,静待左端云参悟其中的奥妙。 此人三进三出书山学海,跻身周天榜。 一身学问与修为,自然皆是顶尖。 那八个字落于他的耳中,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喀嚓,喀嚓! 浩气长河之中,有两颗灿然大星震动不已,迸轰隆作响的雷鸣圣音。 恐怖的波动席卷四方,几乎要把春秋洞天压塌了。 这终究只是一方大能开辟的小天地,完全承受不住那股刚正无匹、浩大光明的心神震荡。 “噗!” 只是。 片刻以后。 好似大日当空,冲击凡境十重的左端云,陡然喷出一口鲜血。 两颗大放光芒的文曲星,更是绽出大片裂纹,宛如破碎开来。 “心既是理……可理又是什么?是天理,还是天道?心又该如何求?自省?自悟?何为知?何为行?” 左端云最开始气势如虹,勇猛精进,好像要一口气冲开那道天关。 可越是深想,那两颗凝聚出来的文曲星相越摇摇欲坠,几欲崩裂。 几息之后,他再次喷出两口鲜血。 面色愈苍白,连带着浩气长河都变得黯淡无光。 “上古相传圣贤造字,天为雨粟,鬼为夜哭,龙为潜藏!” “而后至圣先师借字成文,显化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定下儒门修行之基础。” “故而,文字道理自有其重量,不可轻易用之。” 赵穆眼眸闪烁,脑后灵光晃动,迅猜出原因。 原本左端云听闻“知行合一,心即是理”。 宛如拨云见日,醍醐灌顶,找到自身立道之根本。 甚至即将破开天关,成就人仙。 可没想到,相比起心学之说。 他显得境界太低、修为太弱,竟然承受不住这八个字的“重量”。 其中所蕴含的深刻道理,快要把心神都给震碎了。 “可惜了,我还以为能够见证神州千年,第一位武道人仙。” 赵穆遗憾摇头,两指并拢,轻轻点出。 一声嗡嗡剑鸣,轰动不已,震得四野动荡。 “八方云烟,一式留神!” 剑光有如蛟龙! 冲天而起! 一袭衮龙袍化为流光,撞破左端云垂挂于虚空的浩气长河。 喀嚓! 这方足有一州之地大小的春秋洞天,宛若脆弱的镜面四分五裂,登时漏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左先生,这份道理你目前可能接不下,还是留待以后再去参悟吧。” 赵穆以身化剑,斩断浩气长河。 两指点在左端云的额头之上,如暮鼓晨钟敲响撞动,将走火入魔的对方唤醒过来。 “多谢陛下施以援手。” 心神快要崩裂的青年儒生,神色惨淡,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心与理”、“知与行”。 “可笑我还想以帝王之学,做帝王之师,开万世之太平。” “没想到陛下所学,胜我良多。” “之前侃侃而谈,长篇大论,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左端云颓然跌坐于山头,摇头说道。 罡风吹来。 似钢刀刮面。 他却浑然不觉。 这位上阴学宫的周天榜,当下身心,如坠冰窟。 那八个字委实太过沉重,比之三山五岳加在一起更有分量。 不仅没有拿起,心境反倒被震得七零八落,差点从先天大宗师跌落下去。 “左先生谦虚了,你迟早都能握住那八个字,将其作为立道、证道之根基。” 赵穆俯视而下,轻声说道。 左端云适才就像软弱无力的稚子孩童,挥舞着一把千斤大锤。 看似威风八面,无人可挡。 可一旦自己拿捏不住,反而容易被伤到。 并非是他太差劲,实乃心学过于惊世骇俗。 凡境九重的左端云,如何拿得起足以支撑一位儒门圣人的立道根本! “我苦思冥想二十几载,三进三出书山学海,好不容易才从文圣一脉学说当中,窥见更进一步的希望。” “却未曾想到,所谓的王霸之术,压根入不了陛下的法眼。” 左端云有些意兴阑珊。 他本来意气风,打算与大周天子一同携手。 对抗圣地,统一神州,建立万载不变的宏伟皇朝。 可一番对答之后,左端云方才明白并非如此。 倘若把圣人之道比成一座大山。 那么他自认为还在山脚转悠。 而那位年轻至极的大周天子早就登上山顶。 两者之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左先生,你的道心便如此脆弱么?” 赵穆俯视而下,沉声问道。 “拿不起就放下,等到学问足够深厚,见识足够宽广,修为足够高绝,再去尝试便好。” “可要是因此自暴自弃,那谈什么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 左端云浑身一震,面色肃然。 右手抚摸着那块裂出一条缝隙的春秋玉印,闭上双眼。 过了好久,才缓缓睁开,平静道: “事到临头,道心动摇,让陛下见笑了。” “这场文斗一败涂地,左某还有什么脸面奢谈帝王之学。” 赵穆洒然一笑,淡淡道: “左先生何必气馁,朕有心为天下士子,再立一座学宫。” “你若是愿意,不妨留下来。” “学宫祭酒,虚位以待。” 他难得找到一个有胆气反抗圣地,有想法打破垄断的同道中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左端云想当董仲舒,赵穆却要让他做王阳明。 以心学开宗立派,莫说进圣庙,成为天下儒。 哪怕是当上儒门第五位圣人,也并非不可能。 “学宫……” 左端云愕然。 “没错。” 赵穆昂望天,声震洞天。 “既然上阴学宫自称传承儒门正统,朕就立一座稷下学宫,好让天下士子,无论寒门、世家皆可求学问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胜负之争,宇内无敌 “不能亲眼得见,周天榜争夺之战,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御道之内,风行空望着空无一人的雷池虚空,叹息道。 作为一个武痴,若是可以有幸目睹世间武道至高至强的两人,酣畅淋漓打上一场。 那种感觉,如饮美酒,如得美人。 甚至犹有过之。 “你觉得真龙与儒交手,胜负几何之间?” 风行空回头瞥了一眼腰悬双刀的白衣女子,主动搭话道。 这一趟皇城观礼,他已经足够满足,觉得不枉此行。 太和殿外,可以入眼的高手。 除去打起来那两位,也就这位兰门刀客。 芈雪衣按刀不动,默不作声。 目光紧盯着天穹之下,不愿移开半分。 讨了个没趣的风行空也不恼怒,呵呵一笑,自言自语道: “真要说武功高低,以我的见识可能看不出来。” “但江湖之中,人的名,树的影,这可没办法掺假。” “依我看,那位大周天子战绩委实过于惊人,死在他手里的先天大宗师实在太多。” “相比之下,稳居周天榜的左端云,不免有些相形见绌。” “两人全力出手,榜二未必斗不过榜一。” 芈雪衣虽未应声,可却也仔细听着。 嘴角一弯,似是赞同。 周天榜上总共才多少位大宗师? 那人已然了结了八条性命。 杀性之大,实在罕见。 战力之强,更是绝伦。 “风掌教,战绩只能代表一方面。” “谁知道西山之战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六大宗师,说死就死,其中未必没什么猫腻。” “再者说,上阴学宫的浩气长河有多厉害,各位想必也知晓。” 可能是午门之前等得无聊,琅琊王氏的大供奉也加入进来,他笑呵呵道: “左端云出道至今,正是依仗着这门脱胎儒门正统的上乘武功,至今未逢敌手。” “此前金鼎论道,连须弥山的梵我八印也败下阵来。” “加上有两颗文曲星,九种儒门根骨,还比不过一个大周天子?” 芈雪衣横眉冷对,偏过头去,看也不看这位也曾名动江湖的先天大宗师。 只是对方不识相,仍旧老气横秋,指点江山道: “知道为何不见那两人吗?左端云成为上阴学宫司业,得了一方春秋玉印。” “那可是了不得的宝贝,自成天地,收纳万物。” “大周天子被收进去,客场作战……” 话音未落。 哧拉! 一道璀璨流华爆绽而出! 琅琊王氏的大供奉高冠博带,精神矍铄。 好似皓穷经的大儒,显得很是正派。 结果刀光闪现,横斩而过。 凌厉罡气势不可挡,杀机森冷。 还未扫中,那顶镶金戴玉的高冠顷刻炸碎。 吓得渊渟岳峙的大供奉仓皇退走。 披头散,血流如注! 极为狼狈! 他怒目而视,脸色阴沉。 正欲开口呵斥,却听已然收刀回鞘的芈雪衣淡淡道: “老匹夫,你今日敢再出声,聒噪半句,我就砍了你。” 她握住红色短刀,大拇指往前一按。 铿锵! 金戈铁马之声回荡广场。 犹如大江大河的凌厉刀意,倾泻而出,笼罩身前一丈之地。 站在一边看热闹的风行空都不由地挪开几步,不想被殃及池鱼。 周天榜上,他才第四。 这位北地女子名列第三,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位。 “招惹女人本就不明智,更何况还是招惹一个刀法凡入圣,一言不合就拔刀的彪悍女人。” 风行空暗自想道。 琅琊王氏大供奉望向出鞘半寸的红色短刀,瞳孔紧缩。 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泛起刺痛之意。 同为先天大宗师,他显然不会是芈雪衣的对手,可能连一刀都挡不下。 尽管气得额角青筋爆绽,怒火直冲脑门。 可终究是活了一百多岁的老江湖,强忍住这口气,默默地走开。 等到出了午门,离得远了。 地位与琅琊王氏家主平齐的大供奉,才轻轻哼了一声,心中咒骂道: “贱婢!周天榜第三又如何?迟早都有你好看!” 轰! 这场冲突还未平息,一声巨响震动皇城。 只见虚空之中,剑光如雪,剑意如龙。 一条凌厉线条闪现,好似切开天穹,划分阴阳。 芈雪衣按住嗡鸣不已的两把刀,眸光极为凝重。 “看来要分出胜负了。” 风行空退远一些,似是避开战场。 “这一剑应当是大周天子所,无物不斩,至精至纯,你我肯定是挡不住。” 芈雪衣声音清冷,面色平淡: “左端云未必能守下。” 一剑斩破虚空,使得众人窥见那方春秋洞天的冰山一角。 模糊之间,有两道人影立于山头。 “大周天子站着,左端云坐着……到底是谁赢了,谁输了?” 青龙峰座庞惊阳走上御道,目力运到极限。 只能看清一袭黑金衮龙袍,一身磊落青衫。 “比武切磋,自然是站着的那个为胜者。” 倒提长矛的秀气青年笑道。 他是成功闯过二十道城门关隘的先天大宗师之一。 并非大周子民,来自大虞的正宗,阴天神水门。 “应该是大周天子赢了,我看左端云都吐血了,显然身受重伤。” 长相粗豪,身材高大的威猛男子颔道。 “周天榜,今日易主了。” 轰隆! 天穹震动,宛如坍塌一样。 那方春秋洞天不断地缩小,浩气长河席卷而出,其中有两颗大星放出光明。 “嗯,不太对劲,左端云明明气势如虹,哪里像是输了。” 风行空摇头,眼神迷惑。 咚! 咚! 两声爆鸣。 一袭衮龙袍率先踏出洞天,飘逸青衫紧随其后。 “不分胜负?” 庞惊阳微微一愣,他竟然看不出半点端倪。 立于高空的两人缓缓落下。 赵穆回到三层高的汉白玉台上,四面开阔,如龙盘踞。 左端云站在御道上,两旁是文武百官,周天高手。 他昂挺胸,此前苍白的面色,不知为何变得红润。 差点崩裂的心境,似乎也恢复过来。 只见这位周天榜,上阴儒脸上带笑。 一步步行至白玉长阶之下,腰间春秋印摇晃不已。 弯腰,躬身。 拱手,行礼。 “臣,左端云为陛下贺!” “愿大周威加四海,盛世太平!” 众人哗然! “这是……什么情况?” 风行空震惊了。 作为看好大周天子,认为赵穆最后能够取胜的那个人。 他想到左端云有可能会输,但绝对没有料到。 这位上阴学宫大名鼎鼎的司业,竟然俯称臣了。 青龙峰庞惊阳更是瞪大眼睛,有些失态。 这一幕,委实过于骇人。 圣地传人,对大周天子低头? “兰门芈雪衣为陛下贺!” 御道之上,又有一道高挑身影从中走出。 白衣如雪,腰悬双刀,风姿惊艳。 片刻后。 声音此起彼伏,练成一片。 “混元道风行空为陛下贺!” “云中居庞惊阳为陛下贺!” “大虞阴天神水门袁敬为陛下贺!” “白云城公羊秋为陛下贺!” 文武百官齐贺! 禁军甲士齐贺! 一时之间,山呼贺词。 声如浪潮,震动皇城。 赵穆立于太和殿外,眸光幽深。 扫过每一个人,而后向更远处望去。 偌大天地,好似只他一人。 龙袍猎猎,如旗作响。 站在御道最前面的赵原,脸上带着崇敬之色。 他知道,皇兄不止是俯瞰皇城,俯瞰天京。 还在眺望神州,气吞万里。 自今日起,再无什么六大圣地,威压天下。 皇兄才是真正的宇内无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封王拜相,踏破山门 这一场浩浩荡荡的皇城观礼,于万众瞩目中开始,又在天下齐贺里结束。 圣地,朝臣。 尽皆俯! 周天高手,江湖武人。 齐声道贺! 这样的登基大典。 无论万载之前。 还是万载之后。 都无几人可以做到。 大典落幕,登基礼毕。 按照规矩,赵穆应当宴请群臣,与之同乐。 大赦天下,彰显仁德之心。 他独立于汉白玉长阶上,并不言语。 轻轻抬手,收起紫霄宫镇压山门的雷池大印。 袖袍一挥,风流云散,万里晴空。 而后,转身走进太和殿。 云漱玉迈出御道,面向众人。 微抬下巴,正声道: “请群臣入席!” “请正宗修士入席!” “请诸位观礼者入席!” 声音如珠玉落盘,由近及远,洒落开去。 而后。 大气磅礴的恢弘礼乐适时地奏起。 苍凉的号角,呜咽起伏。 美妙的编钟,应和声。 琴瑟笙竽,黄钟大吕,浑然一体。 宏大的天籁,震动人心。 手持彩绣礼戟的禁军一个个目光狂热,如敬神灵,山呼万岁。 偌大皇城,那一声声山呼,如松涛回荡于群山万壑。 余音不绝。 传出重重宫门, 传出八百里天京。 要不了多久。 就会传遍天下四十九州。 文武百官鱼贯进殿,其余人也是如此。 纷纷落座。 “诸位与朕,共饮此杯。” 赵穆神色轻松,靠在那张九五宝座上,拿起桌案上的金盏,微微笑道。 “多谢陛下!” 众人附和。 “这位大周天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霸道。” 风行空眸光闪烁,放下酒杯。 他来天京之前,听闻黑龙台对待江湖帮派,下手狠辣。 动辄悬城门,抄家灭族,配充军,没收私产。 简直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可眼下一看,并未像传闻中那般可怕,反倒显得气质温和。 “朕,欲立一座稷下学宫。” “各位爱卿,天京城中可有什么合适的地方?” 轻歌曼舞之中,赵穆忽然说道。 顿时。 饮酒同乐的欢快气氛凝固住了。 这可是大事! 天京有书院。 世家有私学。 皆是传道受业解惑之处。 可中土神州,历经万载的风吹雨打,且能被称之为“学宫”的地方。 从来只有一座,再无别处。 “陛下这是铁了心要把圣地的立身之本,都给彻底掘断。” 闻太傅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答话。 他忙于推行科举,筹办学宫这件天大的难事。 一是实在抗不下,二是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 并非随便请几位大儒,招一帮学生,开设几门课程。 一座学宫就算成了。 没有开宗立派的醇儒贤达,没有能够经世济民的学说、学问。 怎么可能吸引天下士子纷纷来投。 最多也就糊弄一下没有门路的寒门子弟,没有银钱的贫苦学生。 “微臣觉得,紫金山藏风聚水,青山秀水,可以陶冶性情,正好合适。” 左相却是当仁不让,率先出声。 此言一出,太和殿内彻底安静下来。 闻太傅闻言,眉毛抖动了一下。 暗自感慨: “到底是左相,最会揣摩圣意。” 紫金山上,庙宇众多。 大周第一禅林的灵谷寺,其山门位于天茅峰。 平日里香客如云,游人如织。 选此作为学宫,可以说一举两得。 “左相提议,甚和朕心。” 赵穆眸光闪动,自右相被扣上谋逆大罪,左相便闭关不出。 因为那范阳卢氏出身的卢子维,曾是他的学生。 还数次上书,主动请罪。 总而言之。 这位稳居庙堂数十年,从而屹立不倒的左相,很会审时度势。 选用紫金山,一是立学宫,与圣地唱对台戏, 二是找个由头,借机清理佛门、道门等残余势力。 “陛下,再立学宫之事!极为重大,还请三思!” 工部尚书硬着头皮规劝道。 大周天子上位以来,被抄家、被流放、被下诏狱的官员,拢共已有数百名之多。 光是那一桩金沙帮的漕运大案,涉及牵连的人数就过两百。 三品以上的朝中大员,便不下十位。 杀得人头滚滚,心惊胆战。 这个时候站出来,违逆陛下的意思,其实不太聪明。 “宋爱卿有什么高见?这里不是金銮殿,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君臣规矩,你可以畅所欲言。” 赵穆笑意依旧。 这位新上任的工部尚书,乃是寒门出身。 之前籍籍无名,勉强混上一官半职,当了都水清吏司的主事。 后来被他一手提拔,官拜正二品。 这样的升迁度,简直像是坐上火箭。 工部尚书看到陛下没有雷霆震怒,稍微定了定神,解释道: “上阴学宫立于大楚境内,是为圣人城,往来皆是世家子弟,大族门阀。” “每年的确培养众多良才美玉,国之栋梁。” “甚至连大周、大虞都常有官宦门第的嫡子、庶子,跑去求学,莫不以成为上阴学子为骄傲。” 这一番话好似地图炮,让许多出身世家门阀的朝中大员都低下头,以袖掩面。 没办法,上阴学宫是天下士子梦寐以求的圣地。 连左相、闻太傅这样的肱股之臣,都曾是其中的一名学子,更何况其他人。 “宋爱卿继续说。” 赵穆饶有兴致,把玩着手中金盏。 “陛下,微臣并非觉得再立学宫有不妥之处。” “事实上,我大周确实应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传道受业解惑之所!” “但要有良师,要有声势,更要有够分量的学问,否则空有学堂百座、空有圣贤典籍,怎么也比不过大楚的圣人城!” 名为宋义的工部尚书诚恳说道。 他知道陛下对教育极为重视。 甚至将其定为国策。 否则。 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开科举,建学堂,编写启蒙童书。 但,要是没有合适的条件。 那座立起的学宫,只会成为笑柄。 “宋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左相,你怎么看?” 赵穆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另一边。 虽然说,他并不怎么瞧得上左端云的帝王之学。 但对于文圣门徒所总结出来的那一套见解,法、术、势三者合一,颇为几分认同。 一朝之主,九五天子,不应该直接表明自己的看法。 否则,很容易造成倾向。 使得朝臣都往某一边倒过去。 “臣以为,陛下圣明,万事万物皆了然于心,怎么会想不到这些问题。” “左先生三进三出书山学海,学究天人,修养深厚,乃是天下士子的楷模和表率。” “此为学宫之良师。” “再者,陛下如今成为周天榜,名传天下。” “论及声势,谁能比之?” “至于两座学宫的学问高低,谁为正统?” “想必陛下更是早有定计,无须老臣再来多言。” 左相面容严肃,语气平淡。 工部尚书宋义哑口无言,苦笑一下,老实坐回席位。 上阴学宫的左端云,这人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上一次金鼎论道,拔得头筹的拔人物。 撑起一座学宫,倒是没什么问题。 赵穆洒然一笑,无声感慨道: “宋义只能当个尚书,而人家可以坐稳左相之位,并非全然没有原因。” 对于局势的把握,细节的观察。 左相要更清晰,更敏锐。 “新学宫的大祭酒之位,朕决定交给左先生,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赵穆做事向来讲究效率,既然提及到稷下学宫建立、选址等事,那就干脆定下左端云的身份。 “合该如此。” 闻太傅颔。 左相赞同。 其余人等纷纷附和。 “陛下,如今右相之位空悬,以左先生之大材,可当此大任。” 闻太傅忽然又说道。 赵穆嘴角微翘,再次感慨。 这些能屹立不倒的老臣,没有谁是省油的灯。 把自己的心思,猜得很透彻。 “准奏。” 赵穆颔。 授予右相之位,左端云就等于被绑上大周的战车。 他的气数与王朝国运,紧紧地拴在一起。 左端云面色平静,缓缓起身,拱手拜谢。 他已经想好了,若想传承文圣一脉,再进一步。 就要拿住大周天子所说的那八个字,才好另辟蹊径,自立门户。 做祭酒,当右相,都是为了积累。 “十一皇子监国有功,也该赏赐。” 赵穆手指轻轻叩击桌案,而后道: “封亲王,加九旒冕。” 同样无人反对。 一片附和。 这才刚登基,赵穆已经成功竖立起了乾纲独断、一言九鼎的威严气度。 赵原走出席位,躬身谢恩。 他望着面带笑容的皇兄,心中淌过暖流。 “朝堂事说完了,朕再来聊聊江湖事。” 赵穆挥手,丝竹弦乐渐消,歌姬舞女撤去。 “朕立学宫,是为了让圣贤之道不再束之高阁,只流通于世家门阀,大族官宦之间。” “只不过大周以武立国,尚武之风不容忽视。” “此前,朕有心办一座讲武堂,收集天下武学,编撰武经,培养行伍士卒,军队高手。” 风行空,庞惊阳两人对视了一眼。 一人是混元道掌教,一人是云中居青龙峰座。 他们听出意思,面色都有些凝重。 自古以来,世家门阀把持入仕的进身之阶,江湖帮派垄断武道的上升空间。 故而,一座王朝少有属于自己的军中高手。 九边军镇,大名鼎鼎的几位将军、王侯,多半都有拜入宗门的经历。 这位大周天下既要立学宫,还想建讲武堂。 所图之大,在座各位都看得清楚。 “陛下,要尽收江湖之武功?” 风行空眸光微动,沉声问道。 对于一座正宗而言,掌教性命、门人多少皆没有“传承”两个字来得重要。 那是命根子! 立身之本! 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人。 哪怕大周天子连续镇压紫霄宫、须弥山,令上阴学宫的左端云俯称臣。 其实力深不可测,天下无敌。 风行空照样不会退让。 纵然死在太和殿上。 亦是如此。 因为。 这一步退了。 混元道便是名存实亡。 “并无此念。” 赵穆摇头,轻笑道: “风掌教多虑了,朕从不强人所难。” “筹办讲武堂,编撰武经,只取各大门派一本基础武功。” “像是混元道的小天罡拳,还有云中居的松鹤万寿拳。” “其余绝学,一概不问。” 风行空面色变幻,阴晴不定。 他不知道赵穆所说,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说话好听,做事狠辣的朱紫公卿,这位混元道掌教见得多了。 “朕说话一言九鼎,绝对作数。” 赵穆笑了两下,也未逼迫、催促,而是淡淡道: “此事关系重大,各位可以好好考虑。” 他叩击桌案的手指猛地一停,一方紫色大印倏然浮现。 太和殿内,瞬间充斥紫色光芒。 雷霆滚走,电光闪动。 风行空眼角一跳,这是要敬酒不吃,给罚酒了? 庞惊阳吞了口唾沫,心想等下动起手来,他能挡得住一招么? 倒是那名白衣如雪的北地女子,天下第一刀客,没有什么反应。 她觉得大周天子所说,很真诚。 “诸位莫慌,六大圣地屡次犯我大周。” “父皇寿宴,诸多高手强闯皇城。” “西山一战,魔门巨擘刺王杀驾。” “今日登基大典,紫霄宫、须弥山包藏祸心,意欲谋逆。” “朕,此前敬它们万年传承,延续道统不易,一再忍让。” “但无奈这帮贼子,实在不长记性,无视天子威严,王朝律法。” 赵穆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声音激昂。 那方底部用赤红丹砂写就“阳平治都功印”六字的雷池玉印,爆出一团团精光。 阳和之气,充斥大殿。 风流激荡,雷电交错。 “世人皆说,天子之权,只在十步之内,所以才有天高皇帝远一说。” “出了大内,千里之外,圣旨诏书,无有任何作用。” “因而,朕请诸位一观,何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赵穆望着桌案上那枚受到刺激,运转起来的雷池大印,一脚踩了过去。 虚空抖动,好似震荡。 隐约之间,竟有一道无形门户张开。 …… …… 紫霄宫。 道门祖庭。 有离地千丈的九重环岛,云蒸霞蔚,宛如仙境。 轰! 只听得天穹之上,似有雷声震动,大气爆鸣。 巨大的动静,引得众人仰头。 恍惚之间,他们好像看到一只黑色缎面,白色底子,绣有草龙花纹的靴子压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正反九宫,天师法器   那方玉质厚七分,横长各一寸半,五金杂成的雷池大印。   似是被气机牵引,放出荧荧微光。   尤其是底部六个大字,阳平治都功印,好似龙蛇扭动,活转过来。   慑人的气息充盈太和殿,丝丝缕缕的雷霆电光,宛如钢针激。   在座的众人,文武百官倒还好。   他们充其量只是练习拳脚,强身健体。   武道境界不高,气血弱如常人。   没有感受到凶险之意。   像风行空,庞惊阳这样的先天大宗师,俱是面色一变。   因其气血强盛,有如一座熊熊燃烧的巨大烘炉。   自然能感受到雷霆精气的冲击,浑身都泛起轻微的刺痛之意。   “紫霄宫镇压山门的器物,当真名不虚传。”   风行空瞳孔收缩了一下。   真气外放,好似铁衣覆盖全身。   其他人,皆是如此。   隔绝被牵引而来的浩荡精气。   “那位大周天子,可是在雷池里面走过一遭。”   庞惊阳想得更深,赵穆当时背负着八百里天京气脉。   直面雷池威压,数重天劫。   这是何等的实力?   也难怪周天榜第一的左端云,都对其俯称臣。   “天子之权,十步之内,千里之外……”   芈雪衣眸光闪了一下,嘴角翘起浅淡的弧度。   这个说法,倒是很新鲜。   她微仰着头,望向踏出一脚的大周天子。   只见虚空如绸布抖动不已,泛起剧烈涟漪。   排山倒海似的恐怖气机,悉数灌入那道张开的无形门户。   ……   ……   这一场浩浩荡荡的皇城观礼,于万众瞩目中开始,又在天下齐贺里结束。   圣地,朝臣。   尽皆俯!   周天高手,江湖武人。   齐声道贺!   这样的登基大典。   无论万载之前。   还是万载之后。   都无几人可以做到。   大典落幕,登基礼毕。   按照规矩,赵穆应当宴请群臣,与之同乐。   大赦天下,彰显仁德之心。   他独立于汉白玉长阶上,并不言语。   轻轻抬手,收起紫霄宫镇压山门的雷池大印。   袖袍一挥,风流云散,万里晴空。   而后,转身走进太和殿。   云漱玉走出御道,面向众人,昂说道:   “请群臣入席!”   “请正宗修士入席!”   “请诸位观礼者入席!”   声音如珠玉落盘,由近及远,洒落开去。   而后。   大气磅礴的恢弘礼乐适时地奏起。   苍凉的号角,呜咽起伏。   美妙的编钟,应和声。   琴瑟笙竽,黄钟大吕,浑然一体。   宏大的天籁,震动人心。   手持彩绣礼戟的禁军一个个目光狂热,如敬神灵,山呼万岁。   偌大皇城,那一声声山呼,如松涛回荡于群山万壑。   余音不绝。   传出重重宫门,   传出八百里天京。   要不了多久。   就会传至天下四十九州。   文武百官鱼贯进殿,其余人也是如此。   纷纷落座。   “诸位与朕,共饮此杯。”   赵穆神色轻松,靠在那张九五宝座上,拿起桌案上的金盏,微微笑道。   “多谢陛下!”   众人附和。   “这位大周天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霸道。”   风行空眸光闪烁,放下酒杯。   他来天京之前,听闻黑龙台对待江湖帮派,下手狠辣。   动辄悬城门,抄家灭族,配充军,没收私产。   简直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可眼下一看,并未像传闻中那般可怕,反倒显得气质温和。   “朕,欲立一座稷下学宫。”   “各位爱卿,天京城中可有什么合适的地方?”   轻歌曼舞之中,赵穆忽然说道。   顿时。   饮酒同乐的欢快气氛凝固住了。   这可是大事!   天京有书院。   世家有私学。   皆是传道受业解惑之处。   可中土神州,历经万载的风吹雨打,且能被称之为“学宫”的地方。   从来只有一座,再无别处。   “陛下这是铁了心要把圣地的立身之本,都给彻底掘断。”   闻太傅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答话。   他忙于推行科举,筹办学宫这件天大的难事。   一是实在抗不下,二是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   并非随便请几位大儒,招一帮学生,开设几门课程。   一座学宫就算成了。   没有开宗立派的醇儒贤达,没有能够经世济民的学说、学问。   怎么可能吸引天下士子纷纷来投。   最多也就糊弄一下没有门路的寒门子弟,没有银钱的贫苦学生。   “微臣觉得,紫金山藏风聚水,青山秀水,可以陶冶性情,正好合适。”   左相却是当仁不让,率先出声。   此言一出,太和殿内彻底安静下来。   闻太傅闻言,眉毛抖动了一下。   暗自感慨:   “到底是左相,最会揣摩圣意。”   紫金山上,庙宇众多。   大周第一禅林的灵谷寺,其山门位于天茅峰。   平日里香客如云,游人如织。   选此作为学宫,可以说一举两得。   “左相提议,甚和朕心。”   赵穆眸光闪动,自右相被扣上谋逆大罪,左相便闭关不出。   因为那范阳卢氏出身的卢子维,曾是他的学生。   还数次上书,主动请罪。   总而言之。   这位稳居庙堂数十年,从而屹立不倒的左相,很会审时度势。   选用紫金山,一是立学宫,与圣地唱对台戏,   二是找个由头,借机清理佛门、道门等残余势力。   “陛下,再立学宫之事!极为重大,还请三思!”   工部尚书硬着头皮规劝道。   大周天子上位以来,被抄家、被流放、被下诏狱的官员,拢共已有数百名之多。   光是那一桩金沙帮的漕运大案,涉及牵连的人数就过两百。   三品以上的朝中大员,便不下十位。   杀得人头滚滚,心惊胆战。   这个时候站出来,违逆陛下的意思,其实不太聪明。   “宋爱卿有什么高见?这里不是金銮殿,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君臣规矩,你可以畅所欲言。”   赵穆笑意依旧。   这位新上任的工部尚书,乃是寒门出身。   之前籍籍无名,勉强混上一官半职,当了都水清吏司的主事。   后来被他一手提拔,官拜正二品。   这样的升迁度,简直像是坐上火箭。   工部尚书看到陛下没有雷霆震怒,稍微定了定神,解释道:   “上阴学宫立于大楚境内,是为圣人城,往来皆是世家子弟,大族门阀。”   “每年的确培养众多良才美玉,国之栋梁。”   “甚至连大周、大虞都常有官宦门第的嫡子、庶子,跑去求学,莫不以成为上阴学子为骄傲。”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镇魔铜殿,编撰武经   正反九宫护山大阵,乃是用悬浮云天的九重环岛为枢纽。   借用地脉、水脉、气脉,三者相合,构筑而成的顶尖阵法。   根据祖师阁内供奉的玄天宝箓所记载,此阵核心名为“太清穹天图”。   上接高天,下达九地。   一旦开启,共有九重的正反大阵层层叠加,笼罩山门。   来犯之敌陷入其中,如坠虚空,无有上下左右之分。   除非精通阴阳术数,破阵之法,否则难以脱出。   最后只能肉身神魂一齐磨灭,绝无半点生机。   传闻初代天师立下此阵,忽有万魔来袭,冲击山门,却始终无法撼动分毫。   可见其厉害!   遗憾的是,那张玄奥阵图如今只能当做摆设,并无什么实际意义。   曾有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耗尽数百年苦修的真气,连挪动一丝都做不到。   宛如稚子举起万斤重锤,艰难万分。   历代祖师无意提及过,说想要启用这张威能极大的太清穹天阵图。   要么是自身修为达到难以想象的高深境界,积蓄雄厚无比。   要么填充海量灵晶,用于支撑运转。   但随着上古道统的消亡灭绝,曾经作为神通修士流通货币的灵晶,同样耗竭殆尽。   万载以来,正反九宫大阵都是借用地脉,维持最基本的防御。   而且,这也足够了。   “竟让他踏破山门!”   身处于祖师阁的星辰子,感受到外界剧烈的元气波动。   好似飓风过境,扫荡九重环岛。   楼阁殿宇,崩塌瓦解。   灵禽四散,仓皇奔走。   弟子门人,死伤众多。   这位紫霄宫的当代掌教,望见狼藉景象,一股血气冲上脑门。   像是被人狠狠地踩了脸面,觉得羞辱至极。   要知道,自从跻身圣地之列。   紫霄宫便威压天下,无人敢犯。   哪怕追溯到元皇时代,也只有过两次被人打上山门的惨痛经历。   今日!   却给大周天子隔着千万里之远,把山门都踩碎了。   “简直欺人太甚!”   星辰子目眦欲裂,恨意如潮。   但几息之后,又强自冷静下来。   深呼吸一口气,压住满腔怒意。   这位紫霄宫当代掌教眼神决绝,驾驭着已有灵性的龙虎雌雄剑。   斩落而下!   剑光如煌煌烈日!   嗡!   那枚都功副印登时被切为两半,跌落在地。   勾连一体的无形气机,终于被截断。   那只还要踩下的龙纹云靴,渐渐模糊消散。   “掌教!”   “到底是哪个狂徒!”   “踏碎山门,辱我道门祖庭!好大的胆子!”   “必须要找出此人,共同讨伐之!”   “……”   无数杂音沸腾而起。   紫霄宫中的门人弟子,清修长老,无不同仇敌忾。   有数道流光冲天而起,落在第八重环岛。   皆是身着黑白道袍,气息或是隐晦,或是强盛。   “稍安勿躁。”   星辰子大袖一挥,雌雄龙虎剑环绕周身,如两尾游鱼浮动于虚空。   他的声音传入灵泉喷涌,好似天上宫阙的第八重环岛。   字字清晰,轰然如雷。   “传我谕令!紫霄宫封禁山门,凡弟子门人皆披缟素,大祭三日!”   星辰子眼中难掩哀色,面容好似生铁冷硬。   他本就反对师尊前去天京,把道统传承当成赌注,全部压在一场围杀之中。   与其跟大周天子搏命,还不如妥协退让。   忍他两百年、五百年便是了。   此后。   皇朝崩塌,圣地永存。   一家之天下,难道还真能延续千秋万世?   自古未有,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上古天子、人皇都会消亡,更何况世俗王朝。   能够长久延续,万载不灭的,唯有道统。   “封禁山门,皆披缟素,大祭三日……”   众人面色大变。   随后。   全部噤声,屏息凝神。   “那大周真龙,连圣地都压不住?”   “上代掌教也遭遇不测了?莫非真是道消魔长?”   “相隔千万里之远,他是怎么出手的?”   “……”   目光接触,神意交错,搅动虚空,激起一圈圈涟漪。   “散了吧,清点伤亡,重启大阵,修缮殿宇,镇守各自的浮岛。”   星辰子无奈地摆了摆手,他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   曾经宰执神州的六大圣地,已经镇不住大周王朝了。   哪怕赵穆气焰嚣张,踏碎紫霄宫山门。   自己也不可能讨还公道,追究问责。   那是自取其辱。   虽然,星辰子并不知道天京是什么情况。   可既然镇压山门的那方雷池大印,落入到大周真龙的手里。   那必然代表着,师尊,乃至于圣地都败了。   “还能剩下多少家底?”   星辰子估摸着,紫霄宫本就凋敝稀薄的道统气运,可能已经点滴不剩了。   倾覆之危怕是近在眼前。   等到众人散去,这位感觉独木难支的当代掌教焚香祷告,诵念道经。   三柱香徐徐燃尽,他方才取下三清铃。   天师留下的数件法器之中,只有此物最容易使用,不需要过于严苛的条件。   “底蕴也就剩下这么点……呵,称得上是家徒四壁,输个精光。”   星辰子摇头苦笑。   右手握着护持心神,镇压外魔的三清铃。   走出祖师阁,往第九重环岛深处行去。   路途之中,经过那方气运金莲凋零枯萎的清幽水池。   再穿过一条白玉廊桥,登上高耸青山,越过索道栈桥。   重重殿宇掩映其间,好似层峦叠嶂,显出几分冷清与寂寥。   紫霄宫内,只有历任掌教才能进入第九重环岛。   余者擅闯,就是死罪。   至于这其中的原因,并无多少人知晓。   大约半柱香的时辰,星辰子终于看到那座纯铜浇铸出来的森严大殿。   屋檐之前有一面朱红漆金字牌匾,左书三个大字。   镇魔殿。   正面两扇厚重大门,挂着胳膊般大的金锁。   其上交叉贴着数十道封条,再仔细看去,重重叠叠的符箓小字,好似蝌蚪般扭动着。   这些都是用丹砂书写,透出一股玄奥意味。   “开。”   星辰子也不多说,径直走到门前,捏出几道法印,轻喝一声。   用铜汁灌铸的金锁,倏然顿开。   嘎吱,嘎吱。   机括转动,出刺耳的摩擦声响。   厚重铜门自行洞开,好似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光线与生机。   大殿之内,一片漆黑。   仿佛成百上千年都不见天日,只留下一团团浓郁的墨色。   阴风盘旋,呼啸而过。   隐有凄厉叫声响起,诡异虚影掠过。   星辰子摇动三清铃,清脆之音荡开邪门的气氛。   他面色不变,往里面走去。   大殿中央立着一座约有五六尺高的铁碑。   下面是九龙子之一的赑屃,形似负重的巨龟。   驮着铁碑的赑屃,那双幽冷的眸子。   忽地一闪,透出活物的气息。   咚!咚!咚!   星辰子摇动三清铃,出雷鸣似的声音。   护住心神,不被干扰。   他抬眼看去,碑文上都是龙章凤篆,天书符箓,上古文字。   莫说紫霄宫的弟子门人,长老掌教。   六座圣地,神州亿万生灵。   可能都没有谁敢说,识得上面的全部碑文。   就连星辰子,也只认识其中的两个字。   血神。   ……   ……   “倒是果决。”   身在太和殿的赵穆,透过那方雷池大印。   踏出一脚,踩碎紫霄宫的山门。   三千年真气汹涌而出,凝为一点。   冲撞正反九宫大阵,硬生生将其击破。   可还没等他继续施为,雷池大印与另一枚副印的气机却被中断。   搬山拿岳的沛然气机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失去凭依,无奈散去。   “只是那九重环岛明明钟灵琉秀,为何隐现冲天血光?”   赵穆想起自己惊鸿一瞥,借由天子望气术所窥见的变化。   “六座圣地占据上古道统传承,背后的原因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他心念闪过,只是略微思忖了一下,便抛诸脑后。   这些问题,等到自己亲临圣地,自然能弄清楚。   “诸位掌教、长老,你们考虑得如何?”   赵穆收敛气机,大袖卷起那方雷池大印,坐回到九五宝座上。   眸光扫过风行空、庞惊阳等人。   后者神色复杂,最后还是缓缓点头,齐声说道:   “谨遵陛下旨意。”   一本基础武学罢了,纵然上交大周。   除了丢掉几分正宗气派,其余无伤大雅。   “敢问陛下,武经由谁编撰?”   风行空答应以后,忽然问道。   “自然是朕亲自主持。”   赵穆轻笑道。   “不知写成之后,风某可有幸一睹?”   风行空本就是武痴,对于大周天子要编撰的那本武经很感兴趣。   他想知道,登顶周天榜的绝顶人物,   能够用各宗各派的基础武学,编出一门什么样的武功。   博采百家,化为己用,可不是说说而已。   更何况大道至简,越容易、越基础的内容,越不好凝练提取。   “风掌教若有兴趣,不妨逗留天京一段时间,自己参与其中。”   赵穆眸光幽深,令人看不透真实想法。 第一百四十章 万古大秘,代天行道 月上中天。 太和殿的通明灯火终于黯淡下来。 这场庆典宴会散去。 大体而言算是君臣尽欢。 今日这场登基大典,大周真龙压圣地,度雷劫,斗神人,斩宗师……周天齐贺! 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载入史册。 参与其中的朱紫公卿,文武朝臣心情复杂。 既是震惊于年轻天子的高深实力,也感到与有荣焉。 毕竟,连圣地都奈何不了陛下。 这岂不是说,大周王朝的江山永固,不可撼动。 “今日之后,神州格局应该大不一样了。” 率先离席的赵穆,进到金玉铺地的奢华偏殿。 四面门窗敞开,夜风凉爽。 他望着鱼贯而出的朝臣。 或是三三两两,结伴同行; 或是形单影只,孑然一人。 这位年轻天子面色平静,眸光幽深,不知道想些什么。 “只要有陛下坐镇,大周中原霸主的地位就不可动摇。“ 左端云颔。 等到皇城大内所生的那些事,传遍四十九州,其余诸国就该担忧了。 “大楚,大虞会结盟吗?” 赵穆忽然问道。 “应该是会的,圣地都压不住陛下,两国除了共同抗周,还能有什么办法。” 左端云语气淡然,分析道: “大楚境内,有三座正宗。” “分别是赤候府,法界山,子午剑派。” “不过最值得注意的,还当属上阴学宫。” “那座圣人城每年给大楚输送各种人才,培养高手,不可小觑。” 赵穆眉头微挑。 他当然知道。 大楚自西垒壁之战后,差点儿被打得亡国灭种。 要不是上阴学宫立于境内,有三千士子撑起半壁江山,勉强吊住一口气。 然后再经过百年的休养生息,使之重新振作。 恐怕早就被大周、大虞联手宰割了。 “大虞又怎么说?” 赵穆曾看过神州版图。 大周位于北方,与偏安于江南的大虞遥遥相望。 大楚则是雄踞于东天,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中原之地,全部被这三家瓜分殆尽。 “大虞不足为虑。三座王朝,属它实力最弱,只是依靠沧浪大江的天险,才得以偏安一隅。” “加上背后并无圣地支撑,只有三座正宗,分别是阴天神水门,丹鼎宗,补阙台。” “天子威权旁落,一切决策皆出于各宗掌教。” “听闻丹鼎宗的一位韩姓长老,还曾做出过夜宿龙床的大胆举动,结果天子一声也不敢吭,默默忍受这份奇耻大辱。” “可见大虞皇室衰弱到什么地步。” 左端云纵论天下大势,笑谈道: “当今神州,真龙唯有陛下一人尔。” 赵穆自动忽略最后一句奉承话,走到迎风回廊,拍打栏杆道: “经此一役,六大圣地会有什么表现?” 左端云落后半个身子,拱手道: “紫霄宫被陛下一脚踏破山门,必然是无力再兴风作浪。” “他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烧香拜神,祈祷大周铁骑不要长驱直入,断绝自家的道统。” “须弥山位于极西之地,比元蒙草原还要离得更远,很少踏足世俗。” “死了一个布袋和尚,足够让他们长足记性。” “荒神教,九岭剑山这两家更不用多说,向来没什么存在感。” “唯有魔门——说起来倒是奇怪,我明明听说紫霄宫的无涯子出邀请,白云城内的诸多高手蠢蠢欲动,可他们最后竟未出现。” 略微停顿了一下,左端云最后提及上阴学宫。 他并未故作冷漠,撇清关系,反而叹息道: “若我猜得没错,这个时候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圣人城。” “几位祭酒最先考虑的,肯定是清理门户。” “吃过几次教训后,兴许才会派人合纵连横,促成大虞、大楚的合作,形成一个反抗大周的同盟。” “当年元皇身陨,大始皇朝就是这么被瓦解,三家瓜分,成就了大燕、大齐、大魏。” 赵穆颇为赞许,不愧是书山学海几进几出的周天榜。 许多人根本不曾听说的秘辛,左端云都随口道来。 他的见闻,阅历,实在胜过寻常的朝臣太多。 “左先生,我有一问。” 赵穆凭栏远眺,轻声问道: “圣地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左端云心头跳动,面色如常,看不出变化。 眼眸放出一抹亮光,淡淡道:“陛下为何这么问?” 赵穆察觉到左端云有一瞬间的心神波动,原本的猜测确定了大半。 他瞥了一眼对方,说道: “圣地有许多出凡境武夫的法器,法宝。” “从玄鱼夫人的四方鼎,到后来魔门的六魂合天幛,紫霄宫的都功雷池大印……这些都不是他们所能炼制、完全驾驭的东西。” “包括上阴学宫的书山学海,须弥山的三千狮子林,它们属于上个时代的遗迹。” 左端云躬身答道: “陛下眼光,洞若烛火。” 赵穆失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左先生,朕可用不着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右相。” 左端云收敛轻松之色,变得郑重起来,沉声道: “陛下所说并没什么错,圣地传承上古道统,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但除此之外,它们本身存在,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莫大意义。” 赵穆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左端云继续说下去。 元皇在纪元天书中提到,有大劫将至。 他想要立起一座皇朝,破开天地,携众飞升。 可圣地却不愿意。 继承上古道统的紫霄宫,须弥山,上阴学宫。 明明应该比元皇更了解纪元生灭,末日灾劫的真假与否。 为何要阻拦? “圣地常说自己是代天行道,陛下是不是觉得,这不过往自己脸上贴金?” 左端云被选为上阴学宫的大祭酒候选,对于圣地的存在,以及过去,知道很多旁人不了解的隐秘。 “其实这么说,倒也不算完全自夸。” “因为,六座圣地确实是顺应天道而存在。” “它们各自镇压着破灭一切的巨大劫数,防止亿万生灵涂炭,神州大地血流成河。” 赵穆眉头一皱,意识到真相并不简单,继续问道: “劫数?我之前借助都功雷池大印的气机勾连,看到紫霄宫九重环岛内有血光冲天,莫非那就是被镇压之物?” 左端云面露苦笑,回答道: “陛下你所看到的,应该是那座万载之前就已经存在的镇魔铜殿。” “由张天师亲手设下,用于磨灭一尊盖世魔头。” “相传那魔头极其凶残,练成一万八千道血神子,无物不破,无法不侵,与人对敌,合身一扑,便就将其化为血气,融入己身。” “除去这尊魔头,须弥山,上阴学宫皆有能让天下大乱,万世沉沦的‘劫数’。”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子巡狩,大逆不道 须弥山的三千狮子林,有一尊逢佛杀佛,逢祖杀祖,灭度众生的滔天魔头。 荒神教的十二都天法坛下面,镇压着幽冥血海所孕育出的一个祸世魔胎。 九岭剑山内的虚空洞天内,有一头诞生灵智,斩灭万物的无上剑妖。 至于上阴学宫所有的“劫数”是什么,左端云反倒不太清楚。 那是他当上大祭酒,才有资格接触的秘密。 “圣地能够窃据高位,无非是两点。” “一方面上古道统灭绝,进入佛门所说的‘末法时代’,时无英雄,使之威压天下。” “另一方面也是顺应时势,古之圣贤破空而去,神通大能销声匿迹。” “可关乎于神州安危的‘劫数’却留了下来,需得有人镇压之。” “他们之于天道,等于是受到天子信任的重臣,权力极大。” “故而能传承万载,不可动摇,连元皇那样的真龙都输去一筹。” 左端云知无不言,几乎把圣地的老底都给揭出来了。 “所以,朕想动圣地,要先得天道眷顾,盖过圣地,或者说……” 赵穆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没有把后面半句说完。 自古天意高难问。 他尚未膨胀到,觉得可以用一人之力,抗下天道威严的狂妄地步。 “那倒也不是。” “天道之下,自有规矩。” “圣地只是借用大势,积累气运,使之行事无往不利,并非说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就好比陛下如今信任我,命我为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若是哪一天,我失了圣眷,办错了差事,惹得龙颜大怒,照样也要被下诏狱。” 左端云说话颇为风趣,倒是一点也不像上阴学宫出来的腐儒。 满口道德仁义,让人见之生厌。 赵穆抚掌轻笑道: “朕很念旧情,绝非鸟尽弓藏之辈,左先生无需担心某日大祸临头,死于狱中。” “君臣之间要坦荡,才不会有间隙,才能走得更远。” “这一点,左先生做得不错,朕看在眼里。” 左端云颔,微微躬身,表示尊敬。 他也觉得大周天子与其他君王不同。 不仅乐于放权,且少有猜忌之心。 纵观历朝历代,哪怕是开国的太祖,中兴的雄主,也很少有这样的气魄。 “以陛下今时今日的实力,圣地已经不足为虑。” “等到稷下学宫立起,讲武堂开办,科举连年举行,大周必然是强国强兵,然后走上一统神州的道路。” “失去大楚、大虞的根基,连带着声威衰减,气运此消彼长之下,圣地迟早都会崩塌瓦解。” “这正是温水煮青蛙,钝刀子割肉的法子。” 左端云拱了拱手。 他选中大周并非毫无理由。 大楚是上阴学宫的地盘,儒门学风已然成形,难以改变。 大虞从上到下被宗门把持,天子只是傀儡。 莫说推行王霸之术,礼法并施,恐怕连圣旨都无人遵从。 思来想去,唯有大周最合适,有着文圣一脉扎根的土壤。 “可朕不想等。” 赵穆转身回到偏殿,眸光合动,脑后有八重光圈若隐若现。 一股如神如圣的虚幻气度油然而生,好像端坐于庙宇里的佛陀、道祖,不似生灵。 登基大典方才落幕,他所收获的香火愿力便难以想象。 直接再凝聚四道,距离九重光圈大圆满,只差一步了。 届时,赵穆就能炼制一尊未来佛主。 通晓古今未来,推演万物变化。 大周王朝的种种规矩法度推行下去,那样才算真正做到皇天在上,无亲无私。 “陛下不过束之年,还未及冠,可以说是少年英才,绝世天骄,未来日子还长着呢,何必争一时之气。” 左端云以为,大周天子是对圣地此前的欺辱感到愤怒。 “按照左先生的说法,大周最快也要十年,可朕不愿意给圣地喘息之机。” 赵穆并未解释,眼神坚定,不容置疑道: “三月以后,朕要巡狩二十六州,九边军镇,到时候亲自拜访紫霄宫。” 杀气腾腾! 左端云听得心头一跳。 似是明白赵穆心意已决,便不再出言劝阻。 “只希望紫霄宫能够识相,放下圣地的架子,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 …… 三日之后。 好似巨石砸落,惊起万丈惊涛。 皇城登基,圣地观礼,周天榜易主…… 数件大事疯传天下,使得大周王朝的少年天子再次名动四十九州。 其中最让人没有想到的,自然要属上阴学宫左端云。 竟然心甘情愿,对人俯称臣。 要知道任何一位从圣人城出来的士子学生,地位都非同一般。 不仅会得到大楚王朝的以礼相待,尊崇无比。 若有心入仕,更是平步青云, 更何况像左端云这样的儒门传人,未来要接过大祭酒位子的耀眼存在。 天子都要放低姿态,奉之为师。 舍弃上阴学宫所有的一切,做大周王朝的右相。 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但无论天下人有多么目瞪口呆,不愿相信。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任何怀疑。 “左司业这是做什么?” “他中了什么邪法不成?” “我辈儒门修士当有傲骨,只敬天地规矩,圣贤道理,哪有对一朝天子卑躬屈膝的说法!” “如此一来,上阴学宫的颜面何存?” “……” 圣人城中,那座巍峨宏伟,万载唯一的偌大学宫。 如一点火星溅入油锅,闹出好大的动静。 上至师长,下到学生。 群情激奋,意见汹涌。 “荒唐!学宫并不反对士子入仕,脚踏实地实践圣人大道,心中理念,这是好事!可为何偏偏要挑中大周?” “他左端云缺少那点儿皇道龙气?非得辅佐那穆天子,做从龙之臣?” 原先被称作6祭酒的中年男子坐于书楼内,气得破口大骂。 他语气之中,半是惋惜,半是愤怒。 大好前程摆在面前偏生不要,非得走一条天下人都不理解的崎岖弯路。 倘若左端云成了大周的右相,接受官位绶印。 一身武功修为等于跟国运牢牢的绑在一起,很难再去脱身。 “祭酒消消气,据我所见,左司业也不是目光短浅,看不清大势的庸碌之辈。” “他这么做,肯定有深意。” “会不会……与自身立道根基有关?毕竟左司业完全有希望冲击凡境十重的天关。” 云梦先生笑了两声,似是无意说道。 6祭酒眼神忽然冷了下来,之前生出的惜才之心荡然无存。 他沉声问道: “先生是说,左端云选了上阴学宫从未有人走过的那条路。” 云梦先生不动声色,摇头道: “真相究竟为何我也不知,但有一件事,6祭酒可以仔细想想。” “左司业可曾说过,他这一次在书山学海里所获为何?” 6祭酒皱紧眉头,他也提过这个问题。 只记得一身青衫的左端云,由衷露出灿烂笑容,说自己寻到了开万世太平的一条路。 “万世太平……” 当时6祭酒并未深想,如今得到提醒,却是悚然一惊。 “他要大一统!” “大逆不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治国之策,请陛下广收后宫,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六大圣地好像齐齐噤声了一样,再无任何动静。   倒是紫霄宫山门被踏破的消息传出,引起过一阵轰动。   那位传言是真龙投胎,应运而生的穆天子,周天榜的位子愈坐稳了。   江湖之上,关于他的小道流言层出不穷。   什么降生之时,曾有一条黑龙翻云覆雨,兴风作浪,投入尚且还是襁褓婴儿的赵穆体内。   什么怀抱三年,方才生下,而后不哭不笑,张口说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各种穿凿附会的神人异象,都被挪用到这位穆天子的身上。   “朕之前打入冷宫的时候,天京皆道,我是天煞孤星,刑克父兄,哪怕入主东宫,这类说法也没消停过。”   “反倒是登基九五,风向一下子就变了。”   “恨不得把朕说成是三千年一出的圣人、佛子。”   赵穆半是调侃,半是嘲讽道。   他望着手头上的奏折,朱笔向上一勾,做出批示   最近大周的工部、户部、兵部、礼部,这四座衙门都在筹办同一件大事。   那便是稷下学宫与讲武堂的建设。   自从圣地偃旗息鼓,表示服软的意思。   赵穆在朝堂上已经是一言而决,无人反对。   “陛下是万载难得一见的真龙,世人鲁钝,有眼不识,也属正常。”   坐于下方的左端云微笑道。   他如今官居右相,兼任稷下学宫的大祭酒。   见天子不拜,还能有赐座。   这份圣眷,放眼朝堂算是独一份。   “左先生无需说得这么好听,世人多如草,风往哪天吹,他们便往哪边倒。”   “追随胜者,崇拜强者,人之常情。”   赵穆又拿起一份奏折,笑道:   “朕此前说,杀人可以治国,云尚宫还不信。”   “你瞧瞧,黑龙台光是抄掉金沙帮和银钩坊,再加上刀剑盟上缴的罚款,没收灵鹤观得到的私产,还有漕运盐铁正常所得,竟然把国库充实了四分之一。”   原本大周王朝的财政情况,已是捉襟见肘。   没想到拉出一帮贪官污吏、江湖匪杀得干净,反倒使之好转。   至少下半年的军费饷银,还有建造学宫,大兴土木的几笔巨额支出有了着落。   赵穆继续道:   “朕要是能把这帮蠹虫杀得干干净净,连根拔起,起码九边军镇的钱粮不用再愁了。”   “采购更好的战马,更精良的盔甲兵器,不出三年大周的铁骑就能长驱直入,再次冲破大楚的西垒壁防线。”   “若是再杀四阀,把兼并的田地分出来,未来三十年的赋税兴许都够了。”   左端云眼角微动,似乎为陛下的杀性之大、之重感到惊讶。   这位穆天子有许多张面孔。   时而霸道无匹,不允许任何挑衅;   时而如沐春风,好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时而学识惊人,常有振聋聩,令人耳目一新的道理。   其真实性情,始终如雾里看花,瞧不真切。   “四阀迟早都要除。臣已经着手准备,等陛下巡狩天下之时,先拿范阳卢氏开刀。”   “卢氏四骏,有人是潜蛟之相,需得早早扼杀,免得给上阴学宫大做文章。”   左端云低眉顺眼,回答道。   “甚好。”   赵穆答了一句,那头养在身边的肥硕大猫,忽然溜进御书房内。   大摇大摆扭着屁股,跳上摆满奏折、笔架如林的明黄长桌。   它蹭了蹭自家主子,眼中流露出一抹讨好的意味。   像是所要吃食的孩子。   “你这馋嘴货!”   赵穆捏着从心的后颈皮,将其甩到一边,而后屈指弹出一颗丹药。   那头看起来臃肿的肥猫,行动却很灵敏。   腾地一下子飞起,张嘴接住今日的“零嘴”。   吧唧,吧唧。   嘴巴咂咂作响,胡须抖动着,那张圆脸上尽是满足。   四脚朝天,滚到赵穆手边。   故意露出肚皮,让自家主子好生抚摸。   “陛下的这只狸奴,真是有灵性。”   左端云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他竟然从那头大猫的飞扑跳跃之间,看出了高明武功的明显痕迹。   筋肉活动,身形变化,无不透出一丝精悍气息。   “惫懒贪吃的货色,只会捣乱,不值一提。”   赵穆一边逗弄着,一边说道。   事实上,从心已经不止会认字、写字、打拳,最近甚至还学会了搬运气血。   兴许是日夜喂食灵丹,让它渐渐生出几分不一样的神异气息。   不过赵穆也没指望,能够养出一尊大妖。   只是当个听话的宠物,带在身边罢了。   “左先生,大周只是占据天下半数疆域,政务便已经堆积如山了,这要是统一神州又该如何。”   赵穆揉动了一会儿从心柔顺的皮毛,岔开话题道。   二十六州的奏折如雪花片一样飞进皇城,摆在桌上。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奉承祝贺的内容。   少部分是某地了水患,某地遭了旱灾,某地又流民啸聚山林,成了绿林匪患。   总体而言,天下并不太平,反而有种百姓陷入水火的乱世之感。   “天子之权,难以下犯到各州郡县,一方州牧权力太重,且手握兵马,导致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复杂无比。”   “这些还只是上报的灾情,真要生什么大事,下边最先想的是捂住盖子,避免追责、问责。”   “真要有天大的冤情,可能都传不到天京,也进不到陛下的眼中。”   左端云正色道。   他并非空谈,而是有过实地考察。   上阴学宫的士子,每年都会有游学。   目的就是为了增长见闻,加厚阅历。   纸上谈兵,只读死书,并不被学宫所推崇。   “确实如此。”   赵穆想起那尊未来佛主。   想要炼制成功,不仅需要九道光圈大成,凝聚无量香火愿力。   还要有武道高手的气血,无数天材地宝作为基础。   他记得神秘石钟里有提到,为了这尊未来佛主,杨盘和洪玄机几乎用尽大禅寺的积蓄。   此前,西山一战。   他打碎魔门巨擘六大宗师的肉身,收纳气血。   再加上无涯子和布袋和尚。   已经有八道堪称雄浑的气血精粹。   可相比起未来佛主所需的数量,简直杯水车薪。   “希望六大圣地有足够多的武道高手,能够填补这个空缺。”   赵穆转念想道。   “臣有十策,有关整顿吏治、养兵屯田、军功授爵、兴修水利、清丈田地、重新划分……”   左端云从之前穆天子所提出来的治国方略上,增加几条,细化内容。   “朕看过了,变法之事,等到科举开通再往下推。”   赵穆颔,也不心急。   有些事等不得,有些事却快不了。   仅是清丈土地这一条,就要把世家门阀,富商大户全部得罪。   他不可能真的将所有反对者杀个干干净净,还是要顺应大势。   “左先生还有什么献言献策的地方?”   赵穆每批阅一本奏折,就会询问几句。   君臣两人,相谈甚欢。   “还真有一件。臣受太傅、左相所托,有一言要说。”   左端云起身拱手,神色颇为郑重。   赵穆微微皱眉,以为有什么大事要讲,抬手道:   “左先生但讲无妨。”   身着官服的左端云清了清嗓子,直接道:   “请陛下早日纳妃,广收后宫,延续大周国祚。”   “云尚宫特意拟了一份单子,四阀族中的适龄少女,二十六州的佳丽美人皆在其上,任由挑选。”   赵穆面皮抽动,似是有些猝不及防。   半晌后才道:   “此事容后再议。”   “把云漱玉给朕叫过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色空双修,神交气合   关于天子纳妃,广收后宫的诚恳进言。   赵穆仔细思量了一番,渐渐也不感到奇怪了。   按照大周王朝的规矩和风气,男子适婚年龄是十五到二十岁左右,女子也相差不多。   比方说,排在他前面的几位皇兄,早早地就有了正妻和侧妃。   成家方能立业。   这是自古以来的说法。   婚配以后,这些皇子就会被外派出去,开府建牙,总领一方。   只不过赵穆此前居于冷宫,不受天子待见。   故而,也没人主动提及十皇子婚配之事。   但,今时不同往日。   赵穆登基九五,已是大周天子。   且不说一人统率二十六州的亿万子民,地位何其尊贵。   单凭威压六大圣地,灭杀众多宗师,登顶周天榜。   这一桩桩了不得的事迹,便足以傲视神州,俯瞰天下。   如此不凡的当世真龙,谁不想与之攀上关系,结下几分情面?   烧冷灶肯定是晚了。   当初的庙堂之上,江湖之中。   别说有人看好这位十皇子了,可能连投以关注的目光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至于此后穆天子的横空出世,异军突起,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呵,所以眼下就一窝蜂冲上来,打算挣个皇亲国戚的名头?”   赵穆离开御书房,坐在灯火通明的甘泉宫。   大周坐稳中原霸主的位子,国运鼎盛,气势如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连圣地都压不住,说不定有望一统神州。   世家门阀认清现实后,见风转舵的度极快。   想着打不过便加入,从后宫上动了心思。   “云漱玉还真的花了心思。”   赵穆拿着厚厚一摞的秀女图册,感慨道。   上面不止有秀女的名姓、籍贯、出身、年纪、才学品貌的评价。   甚至还附有工笔描摹画像,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简单几笔就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神形气质。   或端庄大气,或身段玲珑,或眉眼含情……皆是一等一的顶尖人物。   “放到大肃朝的时候,高门士族之间才会彼此通婚,若是寒门子弟,哪怕官拜尚书,丞相,都很难得到垂青。”   “娶五姓女,被无数士子视为一条通天大道,足以光耀门楣。”   赵穆扫了几眼秀女图册,而后拿起一部《氏族志》,嘴角露出一抹讥讽。   经过数百年的推移变化,曾经的五姓变为了现在的四阀。   大周太祖册立的皇后,便是琅琊王氏的嫡女。   否则也不会流传出,王与赵共天下的说法。   “历代天子的皇后、贵妃人选,基本都在四阀之间。至于轮得到谁,那就看哪家的手段更高。”   赵穆看了一会儿,便有些索然无味。   并非秀女不够娇媚可人,主要他没有这份兴致。   自己每日勤奋努力,不敢有半分松懈。   这才有如今的武道境界,无上威名。   大势已成,何必再去跟一帮迟早都要被扫进历史角落的高门士族去委托,去退让。   联姻?   没有这个必要!   “朕要封谁为皇后,为贵妃,哪里轮得到他们插手?”   赵穆眉眼泛起冷色,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度。   “陛下,云尚宫到了。”   沉思之间,寝殿外的宫娥出声通报。   “召她进来。”   赵穆眸光流转,靠进软榻,收敛嘴角那抹戏谑的笑意。   片刻之后。   悬于门廊上的宫灯微微晃动。   盛装华服的云漱玉身姿婀娜,款款而来。   甘泉宫是天子就寝休息的地方。   忽然被召见。   往往只会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侍寝。   想到那两个字,云漱玉耳垂便有些烫,俏脸带起一抹晕红。   纵然先天大宗师的控制力细致入微,能够掌握体内每一丝气血。   可想到接下来有可能生的旖旎情事,云漱玉气息就变得急促许多。   那可是大周王朝最尊贵的真龙!   “这女人戏可真多。”   坐于软榻上的赵穆面皮抽动。   他的心神之力何其浩荡,好似虚空映照一切,无所不容。   云漱玉只要漏出一丝情绪,心灵便会生出破绽,从而让赵穆觉察到所思所想。   “陛下召见奴婢,所为何事?”   这位前朝公主敛衽行礼,看向坐于上的大周天子。   换做文武朝臣,他们绝不敢这么做。   直视龙颜,等同僭越。   倘若追究下来,肯定要被治罪下狱。   只不过云漱玉待在皇城大内,侍候赵穆已有一段时日。   深知陛下不喜繁文缛节,并不在乎多余的规矩。   “选秀之事,听说是云尚宫负责?”   赵穆嘴角含笑,淡淡问道。   “户部主持,内务府造册,奴婢……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将上万名的秀女遴选出来。”   云漱玉躬身道。   “上万名秀女……你倒是不嫌多。”   赵穆哑然失笑。   他哪怕日夜临幸,决不懈怠,这一年下来能恩宠多少?   “回禀陛下,这是规定。”   云漱玉正色道。   按照大周礼法所记载,天子的后宫阵容最少要有百人。   除去皇后,还有四位妃子,分别为贵妃、惠妃、华妃、贤妃。   然后是九嫔,之下再是九婕妤,四美人,五才人。   以及二十七宝林、二十七御女、二十七采女。   完全满配满员的话,足有一百一十三人之多。   假设赵穆每日都不重样,大概要花费数月之久才能完全消受。   当然,这其中还不算宫娥、侍女。   理论上来说,大内里面的女人都属于天子,只看他个人愿不愿意。   要是可以,赵穆完全可以过上夜夜达三更,旦旦而伐之的荒淫生活。   反正先天大宗师的体力和气血,足够支撑他御女三千,而不知疲倦。   “那云尚宫有选中哪一家的女子,觉得她可为皇后?”   赵穆的目光有若实质,扫过云漱玉的娇躯。   今日倒是特意打扮,描眉画眼,傅粉施朱,流露出一抹自然的风情。   “这等大事,哪里有奴婢说话的份儿。”   云漱玉低眉顺眼,小意说道。   “你既然知道,那还掺和这摊子烂事!”   赵穆面色忽然一变,凌厉的气势散出来。   远凡境九重的可怖威压,好似一座巍峨大山砸落下来。   云漱玉如何承受得住,她本就是赵穆的劫奴。   加之境界、修为远逊数筹,两人犹如天地之别。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那一刻,她就跪倒在地,神色惶恐。   浑身瘫软,大汗淋漓,简直像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陛下息怒!陛下恕罪!奴婢是想着……”   云漱玉轻咬朱唇,犹豫了半晌,迟迟没有道出原因。   “你是觉得朕要册封皇后,纳了妃子,自己就有机会爬到那张龙床上去?”   赵穆眸光微冷,点破云漱玉的小心思。   这女人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着什么。   他对美色无动于衷,那是因为没有册封皇后吗?   “奴婢从未有过后宫争权的念头,只是满心想着离陛下近一点。”   云漱玉感受到压制而下的滔天威势消敛下去,这才可怜巴巴地解释道。   “奴婢自知身份敏感,乃是前朝的余孽,不为大周所容。”   “若非遇见陛下,哪里能有今日的武道境界,更别提能看到紫霄宫的山门踏破,道统倾覆。”   赵穆摇头,无奈道:   “朕用得着你以身相许么?”   云漱玉也觉得委屈,反正已经丢够脸面,索性直接道:   “陛下武功盖世,周天榜,才学惊人,叫左端云都甘愿俯称臣。”   “奴婢蠢笨,一身修为都是陛下所赐,除了……身子,也没别的东西了。”   赵穆差点被逗笑,绷不住那张严肃的脸庞,故意说道:   “别太自恋,云尚宫,你的身子也未必能入得了朕的法眼。”   云漱玉瞪大那双明眸,像是被扎了一个透心凉,紧抿着朱唇,显得更委屈了。   她自认为姿色方面,怎么也够得上“美人”二字。   论起气质,身段,容颜,完全不输秀女图册里的四阀小姐半分!   要不是有前朝大肃余孽的这层身份,怎么可能只甘心待在皇城大内做个尚宫。   “行了,别跪在地上,起来。”   赵穆本来也没生气,只是闲着无聊,存着逗弄戏耍的心思。   打量了几眼梨花带雨的云漱玉,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比起平日那副端庄沉静的模样更有几分动人色彩。   “走得再近一些。既然你都说了,想要有所回报,朕也并非不解风情之辈。”   赵穆面色古怪,想起之前烙印到的《大欢喜禅神功》,以及前两日路过储秀宫,提取到的色空双修之道。   不妨试上一试。   他如此想道。   云漱玉挪着步子,好似前面是雷池一样。   明明想了许久,可事到临头却又有些怯阵。   “正好朕悟出一门双修武功,共有三种法子,一为肉交,阴阳交合,颠鸾倒凤;二为气交,真气相渡,不分彼此;三为神交,欲念缠绕,男不宽衣,女不解带,唯动情尔。”   赵穆上下扫动了一圈,戏谑笑道:   “云尚宫准备先从哪一种开始?”   云漱玉一脸懵懂。   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她之前忍着羞恼,从宫中年长的女官那里,学到不少伺候人的技巧和姿势。   以为已经很懂男女之事,阴阳之道。   可听到赵穆这么一说,云漱玉只感觉自己还是太稚嫩了。   “陛下觉得哪种快意就好了,不需要怜惜奴婢!纵然是三种齐上,奴婢应当也能受得住!”   她仔细想了想,自忖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体魄强于常人无数倍,不存在那种无力承欢的情况。   “体、气、神三者一起……你倒是敢说。”   赵穆笑意浓郁,云漱玉还不知晓色空双修,大欢喜禅的厉害之处。   他大手一挥,袖袍带起劲风,把四面门窗统统掩上。   而后拉住云漱玉,往怀里猛然一带。   美人在抱,坐于膝上。   “神交……”   赵穆下意识地把大欢喜禅神功里的三十六路散手使了出来,轻拢慢捻抹复挑,弄得云漱玉朱唇微张,强忍住出羞人的声音。   与此同时,眸光平静,并无沉迷之色的赵穆,放出眉心祖窍的诸多念头。   一股股粉色、绯色的情欲气息,充满着坚硬如金刚钻似的精纯念头。   他一边手指划动,如带电弧,勾得云漱玉情动;   一边伸手点中对方的眉心祖窍,引出脆弱而稀少的一颗颗念头。   彼此交缠,好似融为一体。   云漱玉这一下子再也忍受不住,身子猛地颤动。   整个人如同被抛上云端,出娇媚的声音。   这种灵魂层面的刺激,欢愉,任谁也无法抵挡得住。   纯阳之念与纯阴之念,互相摩擦,结合。   随后融化,衍生,滋生出更为活泼的气息。   “陛下……奴婢受不住……”   云漱玉这才知道,所谓的色空双修,阴阳合体,竟然是如此的激烈。   她感觉得到,自己那些脆弱的念头不断粉碎,而后重生。   好似连续磕了几十颗灵丹妙药,修为陡然暴涨。   可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极致欢愉冲击而来,云漱玉一次又一次被带上顶峰。   好似快被碾碎一样,心神都要迷失。   “那就换一种,气交。”   赵穆吸收那一股股纯阴之念,体会其中的道理。   稍后收手,转而渡气。   他也没有放出体内三千年的雄厚真气,只是十分之一。   云漱玉就连连高呼,说自己受不了。   她感到自己宛如被填满,那阳刚浩大的精纯真气,充斥四肢百骸,周身窍穴。   每一处角落都被涤荡,从而留下痕迹。   云漱玉用黑天书汲取而来的天地精气,黑天劫力。   面对赵穆的阴阳二炁,就像是一座座毫不设防的城池,任由铁骑洪流长驱直入。   半柱香的时间不到,适才放出豪言的云漱玉,已经神思颠倒,魂飞天外。   “呵,云尚宫,可要再试试肉交?”   赵穆抬起头,停止唇舌交缠的渡气行为。   他要是再继续下来,云漱玉怕是要被玩坏。   从身到心,彻底被情欲占据。   “请……陛下怜惜。”   云漱玉躺在广阔如天地的胸怀里,说话带有哭音。   “奴婢知错了。”   她终于明白,赵穆为何不册封皇后妃子。   那些四阀贵女,有谁能扛得住这样激烈而畅爽的双修?   自己可是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   体魄、神魂、真气胜于那些被挑中的秀女不知多少!   落到陛下的手里,还不是任凭揉捏,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下次别再自作聪明。”   赵穆望着两颊飞红,软成玉泥的可人儿,斩杀心中残存的欲念,淡淡道:   “去洗洗身子吧,真想回报于朕,不妨努力修炼,等你何时成了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兴许能撑得了一时半刻。”   云漱玉点了点头,勉强站起身。   双腿并拢,走得很是艰难。   赵穆瞧见这样的景象,不由笑着吟了一句诗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云漱玉听见,原本烫的耳垂像是着火。   她赶紧加快脚步,飞快离去,只留下淡淡的湿痕。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地四洲,道境十变   望着那道踉跄离去的曼妙背影,赵穆手指摩挲,似是回味适才的旖旎滋味。   温香软玉,犹有余温。   云漱玉身段还挺妖娆,尤其是底子雄厚。   平日里看不出来。仔细把玩才现,竟然一手都握之不住。   稍微收敛杂念,赵穆感慨道:   “纯阴之念,色空之道,竟有这般深奥的道理。”   他不仅精通大欢喜禅神功,领悟其中神交体不交,气交形不交的精妙之处。   还从储秀宫提取到了一门“色空双修**”。   这门高深道术出自阳神世界。   上古有盘皇,缔造后宫。   御女一元,白日飞升。   相传。   盘皇正是参悟色空相交之道。   采集男女之间的一缕情丝化为真气,融入念头。   积累情丝之力,熔铸智慧之剑。   这门道术一旦练成,阴阳圆满。   无物不斩,直指长生。   “大欢喜禅神功是灵肉合一,阴阳交泰,而色空之道更进一步,连宽衣解带都不需要,只有情动。”   赵穆看到丝丝缕缕的情念化丝,似有若无,缠绕于心间。   他眸光平静,化出念头将其封住,完全不受影响。   这道法门极其深奥,并不肉交、也不神交。   乎情,止乎礼。   既无淫邪之念,又不压抑人之大欲。   可谓是天道、人道圆融合一。   “那一尊上古盘皇纵横万年,仰慕他风采的女子实在太多,于是逐一纳入后宫,心心相映,心有灵犀,千山万水,情丝缠绕,到最后成就阳神。”   “据说,成道之时,盘皇依然是纯阳之体,童子之身。”   “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赵穆眉心祖窍的纯阳念头,受到纯阴滋养后,焕璀璨光芒,好似金刚钻一般。   透出坚硬、圆润的意味。   修为又有精进。   “可惜,云漱玉的神魂念头太弱了。”   赵穆摇头遗憾。   男女双修之道,境界差距太大,通常都是较弱的那一方受益。   云漱玉修为暴涨,他自己只是略微有所进步。   琢磨了一会儿情丝、慧剑的无上神通,赵穆缓缓闭上双眸。   脑海内的神秘石钟微微颤动,近日借助神秘石钟烙印道痕,所提取之物皆是浮现出来。   【号钟琴】   【吞海贝】   【呼气成剑】   【神农琉璃功】   【天龙八音】   【……】   赵穆一扫而过,略微清点一番,将其收进神秘石钟开辟而出的识海空间。   他心念微动,再取出两枚九龙玺印。   睚眦。   霸下。   这是从紫霄宫无涯子手里得来。   元皇殒命,身死道消。   大始皇朝也随之崩塌瓦解。   曾经用于镇压国运,吸取皇道龙气的九枚玺印。   其中有七枚落进圣地的口袋,剩下两枚散落出去。   有一枚狻猊印,不知怎么给一头脱劫失败的白蛟吞进体内,后来再被大周太祖得到。   “睚眦刀,霸下弓。”   赵穆微微动念,进入九龙玺印的自成小天地。   狻猊是大枪,睚眦是长刀,霸下是神弓。   这三样由龙子元神所铸成的兵器,流转着非同一般的古老气息。   稍微端详片刻,赵穆便把目光移向残缺不全的纪元天书。   他从那枚狻猊印里,得知了这座天地的万古大秘。   纪元生灭,天地大劫。   “这一次,我又能获知什么秘密?”   赵穆怀着这样的期待,放出心神触碰元皇的浩大意念。   咚!   宛如天雷轰顶!   他的念头齐齐摇晃,翻动不定。   有一道沉稳而坚定的声音传入脑海,一字一句震动精神。   赵穆面色不变,脑后八重光圈如水波荡漾。   有道光、佛光、灵光、神光交错,盘旋缭绕。   他的武功修为,武道境界,已是当之无愧的周天榜。   极其接近凡境十重,武道人仙的境界。   元皇的意念,自然撼动不了分毫。   “神州,本应是神洲。”   “传言天地有四洲,神洲,梵洲,道洲,祖洲。”   “成道有九劫,每过一重劫关,便可增长法力,炼化神通。”   “凡境十重,是登天的阶梯。”   “道境十变,则是通往长生的大道。”   “只可惜末法时代,想要成道,何其之难!”   “世间是一座苦海,一人横渡,难以登临彼岸!”   “亿万生灵造出船筏,说不定有望脱!”   “……”   赵穆思绪起伏,眸光逐渐清澈。   看得出元皇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琢磨集众之力的气运大道。   按照纪元天书所言,末法时代几乎不可能成道。   万载之前,万载之后。   打破天地桎梏的,似乎只有元皇一人。   就连六座圣地,坐拥上古道统的完整传承。   也未能出过成道者!   凡境十重,武道人仙就是世间顶峰。   前面,再也没有路了。   这是公认的事实。   “道境十变,法力,神通。”   赵穆抓住这几个关键词。   纪元天书里透露的内容不多。   少部分缺失的信息都需要依靠猜测。   “腾空离地,飞身托迹!”   “九息服气,内炼金石!”   “回风返火,号令雷霆!”   这是元皇所说的道境三变。   而所谓的“法力”,便是真气、罡气凝练如一,催生出来的沛然力量。   只有炼出法力,才能驾驭神通。   “这就是武道之上的修行道路?”   赵穆眸光合动。   他此前把凡境十重,归纳为“炼体”、“炼气”、“炼神”。   位于其上的道境十变,应该是通往更高的层次。   甚至关乎到古往今来,天骄豪杰都渴望踏进的那座长生之门。   收回心神,脱离九龙玺印的那方小天地。   赵穆怔怔出神,静心思考。   他感觉自己对于天地的认知,似乎要更为清晰了。   当然,随之而来的疑问也更多了。   上古之时,神洲广大,无边无际。   为何会变成如今的神州?   祖洲、梵洲、道洲又为何消失无踪?   会跟破界飞升的古之圣贤,神通大能有关吗?   赵穆坐于甘泉宫的寝殿内,目光却好似穿透层层天幕。   从元皇所留的纪元天书,不难看出这方天地曾经遭受过大变。   上古道统纷纷断绝,只留下六座圣地,用于镇压那些危及神州的“劫数”,“灾祸”。   “天地越是辽阔,风景越是精彩,才会让人有攀登高峰,历尽艰辛的强烈冲动。”   半晌后,赵穆袖袍甩动,收起一共三枚的九龙玺印。   ps:上一章四千二被删成了三千四,无奈~   ps2:大环境如此,即便赵穆是天子,后宫三千理所应当,也没办法~   ps3:稍后还有两章,莫慌,恰个饭继续码字~ 第一百四十五章 收天下之武功,纳江湖为掌中   那天晚上,云漱玉香汗淋漓,两颊飞红从甘泉宫里出来。   翌日的早朝,穆天子驳回闻太傅和左相的建议。   按下侧立皇后,遴选秀女之事。   后宫本就是非多。   立刻有好事者把两件事放到一起。   渐渐地生起诸多流言。   “外面如今都说奴婢后宫干政。”   御书房内,云漱玉端上茶水,委屈说道:   “那些世家门阀中人,现在以为是奴婢拦着陛下不让纳妃……可笑至极!”   “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这世上有几个人敢忤逆陛下的意思,奴婢有什么资格吹得动枕边风。”   赵穆放下手里的奏折,淡淡道:   “流言蜚语伤不到你半分,何必去在意。”   “哪怕外界把你说成是祸国殃民的狐媚妖孽,只要朕不信,任凭洪水滔天,你也卷不进去。”   听到这番回答,云漱玉低头一笑。   恍如盛开的水莲,显露出几许风情。   神交以后,她倒是更显成熟了。   气质自有韵味,妩媚动人。   “还是陛下看得透彻。”   云漱玉轻声细语,侍立于一旁。   赵穆心念微动,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情丝缠绕过来。   他面色不变,将其逐一封住,收纳于心间。   按照色空双修的法门,炼情丝为慧剑,能够极大地增长修为,明悟智慧。   “静极思动,想要出去走一走了。”   “也不知道黑龙台征收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笈,这件事办得如何了?”   赵穆喝了一口茶水,缓缓起身道。   他之前说过,想要编撰一本武经。   给天下贫苦子弟,无法读书致仕的那些人,立起一道进身之阶。   为此还特地还找混元道、云中居、天龙禅院各自索要一本基础武学。   因为大周江湖,皆以这三座正宗马是瞻。   其他人看到风行空,庞惊阳等人都退了一步,自然会乖乖照做。   毕竟,那位登基九五的穆天子。   可不止是大周的主人,还是当今的周天榜。   圣地都不敢与之为难,更何况其他的小门小派。   “奴婢一直盯着这件事呢,刘进、谷大勇颇有手段,天京还剩下的那些帮派,无有不从。”   云漱玉躬身禀报道。   “这些时日过去,他们也没弄出过什么难以收场,影响陛下风评的烂事儿。”   “如今二十六州内,各门各派都在上缴武功秘笈。”   “哪怕有几个不听话的硬骨头,各州郡的官员上门拜访,分析利弊后,也就都服软了。”   “不过……奴婢听说,幽州牧卢宗道做得有些过火,差点激起民愤。”   赵穆眸光闪了闪,轻声道:   “还有这事?幽州呈上来的奏章文书里倒是没有提及过。”   “怎么,卢宗道捅出什么篓子了?”   黑龙台有监察百官之权,自然不单指天京。   二十六州郡,五品以上的官员。   其府邸、宅院里,几乎都有黑龙台影卫的暗桩、眼线。   自八虎掌管黑龙台后,情报网络的铺设工作加大投入。   为此还从国库里,调拨了一部分的费用。   “幽州有两座大帮,斗罡会,巨灵门。”   “卢宗道借着陛下收尽江湖武功秘笈的由头,想要抢夺斗罡会的一门绝学,‘赤练神拳’。”   “那位大当家楚恒秋也是个烈性子,不愿屈从。”   “结果就被卢宗道调动大军,伙同巨灵门一起把斗罡会上下四百八十人都杀个干净。”   “这桩灭门惨案轰动幽州,几乎传遍北方武林。”   云漱玉娓娓道来,说得很是详细。   那份谍报送进天京,已有两日之久。   本来早该呈到御书房,可赵穆近日忙于筹办稷下学宫,讲武堂等事,反倒疏忽了。   “现在,北方的绿林豪雄隐有联合一起,抵抗官军的趋势。”   云漱玉神色之中略有担忧。   这桩事看似很小,可要处理不好,却是很大的隐患。   虽然说,陛下的武功高绝。   但真龙岂可轻动?   为了一帮绿林匪徒,大动干戈并非上策。   “卢宗道,范阳卢氏……倒是都凑到一块了。”   赵穆眸光冷冽,他早就想收掉各地州牧之权。   地方势大,必然会危及中央。   哪怕他是周天榜,武功盖世,可日后难保会生出什么乱子。   单靠个人实力镇压天下,只是一时之策。   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根本上解决。   “这桩灭门案,让黑龙台再往下查,交出一份名单。”   赵穆本就要拿范阳卢氏开刀,正好卢宗道自己跳了出来。   不管他身后站着谁,也不管真正目的为何。   是借天子之名,行强夺之实?   还是故意如此,激化朝廷与江湖的矛盾?   那位幽州牧,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摆驾讲武堂。”   赵穆轻声道。   ……   ……   “混元道,小天罡拳。“   “云中居,松鹤万寿拳。”   “刀剑盟,望月剑诀。”   “大江盟,转浪劲。”   “十二连环坞,鹞子三抄水。”   “……”   一本本各门各派的基础武学,如流水般送进新建成的讲武堂,整齐堆放于宽敞的庭院里。   其中有专门的武道高手分门别类,将其装进一口口大箱子。   “风掌教,这几日内送到讲武堂的武功,已有六百二十多本。”   “后续还有继续上交,估计可以达到数千。”   “这些基础武学,内功,拳法,刀枪棍棒的搏击之术,不一而足。”   “品质上更是良莠不齐,有好有坏。”   “你说,穆天子真能将其整合归纳,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编撰出一本人人可练,无有门槛的武经?”   庞惊阳看向忙得热火朝天的庭院中央。   有人负责记录武功来自哪门哪派,有人粗略翻阅检查是否损毁,有人将其分类……   整个讲武堂,好似一台开动起来的机器,极有效率。   “平心而论,要是换成别人,说自己能创出一门高深与简易兼得的武学纲要,我肯定不信,只当放屁。”   风行空仰头饮了一口酒,大笑道:   “可穆天子这么说,金口玉言,应该是有七八分的把握。”   “连左端云都斗不过的绝顶人物,怎么会满口大话,老庞,你说对吧?”   庞惊阳面露苦笑,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那位大周天子向来喜欢出其不意,叫天下人为之震惊。   许多看似不可能做到的难事,落到他的手上就显得容易。   “话是这么说,可一门完整的基础武学,包括内功,外功,轻功,锻炼气血,跌打伤药……并不简单。”   身为青龙峰座,庞惊阳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创出一门无有门槛的武学纲要,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盖因每个人的体质不同,筋肉经络也有细微差别。   甚至连练出来的内力,都有各自的变化。   中土神洲十大正宗,六座圣地。   为什么能比其他的门派地位更高,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道理很简单。   因为只有正宗、圣地才有最为完整的武学体系。   根据不同的体质,挑选契合自身的武功秘笈。   阳气旺盛者,练大开大合的长拳。   阴气明显者,练精妙巧思的绵掌。   天生神力,性情憨直,最适合水磨功夫,打牢根基。   心思多变,机灵聪敏,则又有不同。   因材施教说得容易,却很考验宗门的底蕴。   没有“材”,怎么教?   “老庞,你操心这些作甚?何为天骄?那就是轻易做到常人所不能为的强者!”   风行空倒是不太在意,他见识过赵穆的武功修为,可以说是深不可测。   太和殿外,御道之前。   那位穆天子表现过惊天动地的武学造诣,掌法、拳法、刀法、剑法,乃至于佛门大手印都有涉猎,且极其厉害。   这样的绝顶人物,还有什么事做不到?   “圣驾!”   “陛下来了!”   “前去迎接!”   风行空与庞惊阳闲聊之时,原本运转如常,有条不紊的讲武堂忽然响起一阵杂音。   天子仪仗,浩荡队伍停在大门之外。   是穆天子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所至之处,自成一界 赵穆走下明黄车辇,讲武堂的门口台阶下,躬身弯腰站了一大批人。 皆是神色恭敬,敬若神明,眼中甚至还透出一抹狂热意味。 如今谁不知道,这位束之年便以登基继位的年轻陛下。 乃是撑起大周的擎天之柱,镇压圣地的无上宗师。 莫说天京城内,那些待字闺中的名门小姐仰慕其风采。 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进得皇宫,贴身服侍,承受恩宠。 就连最为桀骜,蔑视律法的江湖武人。 也把穆天子视为当世真龙,不敢有半分忤逆。 二十六州的寒门子弟,贫苦农户,更是将其看作千年以降的圣人。 恨不得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以报求学入仕之恩德。 王朝之主, 武道宗师, 周天榜。 这三者加诸于身,已经神州第一等的风流人物。 “参见陛下!” 赵穆身着衮龙袍,站在讲武堂大门之前。 他从连成一片的轰然声浪当中,感受到了汹涌澎湃的心念之力。 那丝丝缕缕,如气似雾的道道光点。 与庙宇之中供奉的佛陀、道祖,所收集的香火愿力,有着细微不同。 它们并不驳杂,反而纯粹。 没有索取之念,只有敬仰之心。 就像是人们对于天地山川、对于日月星辰的敬畏与仰望。 天子,不仅是尊号和地位。 更是一种权力的象征,正统的具现,人道的图腾,天命的代表。 故而,朝臣视君为父,百姓视君为天。 “一人之气数,一国之气运,日夜接受这样的洗礼,长此以往,将会变得何其强大?” 赵穆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他身为王朝之主,九五之尊。 本身气数与国运息息相关,紧密相连。 紫气鸿运加持于身,自行凝聚成一顶遮天蔽日的庞大华盖。 皇道龙气垂流而下,其光芒璀璨,不可直视,恍如烈日。 衬得立于门前的赵穆,仿佛庙宇里的仙佛神圣。 哗啦啦! 躬身弯腰的众人,自内心的跪倒一片。 “平身。” 赵穆收敛气息,恢复如常。 他走上台阶,迈过大门,走进了武功秘笈堆积如山的宽敞庭院。 “一举一动,宛如神灵,令人生出顶礼膜拜的想法。” 坐于阁楼上的风行空眸光深邃,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正声道: “这位陛下的武功,恐怕已经凡入圣了。” “最多三年,应当就能打破天关,成为千年以来的第一尊武道人仙。” “六大圣地威压万载,如今风水轮流转,反倒要被别人踩在头上。” “哈哈,痛快!” 庞惊阳眼睑低垂。 他是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加之对先天易数有所了解,捕捉得到天地之间的气数变化。 自赵穆踏进讲武堂的那一刻起,穹天之上风云幻化,隐约形成龙虎之气。 普通至极的宽敞庭院,顷刻变作佛陀**的净土,道祖开坛的圣地。 有暖风阵阵,如沐春风,令人神清气爽。 “所至之处,自成一界……深不可测!深不可测!” 庞惊阳笑容苦涩,完全被折服,喃喃自语道: “明明同为凡境第九重,同为先天大宗师。” “可我与穆天子之间,相隔似有神州之远,差距太大了。” 风行空饮了一大口烈酒,洒脱道: “老庞啊,人与人哪能一概而论。” “世上有天骄,生而不凡,行走天地,如大日横空,如皓月遍照。” “这番话,大抵就是形容穆天子这样的存在。” 这位混元道掌教倒是看得开,笑着拍了拍庞惊阳的肩膀,好似安慰。 然后,率先走下楼去。 他之所以待在天京,逗留不去。 为的就是亲眼见证那位穆天子要如何编撰武经,传法天下。 “早知道就把那孽障徒弟带过来了。” 庞惊阳仰头望了一眼云中居的方向,轻轻摇头,甩掉莫名其妙的荒诞想法—— 倘若穆天子真能瞧得上他那个还算有几分姿色的女徒弟,兴许可以保证宗门基业百年无忧。 难怪世家门阀争先恐后,要把自家的明珠、千金,送进皇宫。 自古而言,英雄难过美人关。 再强横的当世真龙,无上宗师,总免不了人之常情。 “这倒是一招好棋。” 庞惊阳也走下楼去,行至庭院。 此时,穆天子的身前已经站了数道人影。 分别占据一处方位,皆是神色恭敬,未有半分僭越。 风行空,芈雪衣,袁敬,公羊秋。 加上自己,庭院之中竟有五位先天大宗师。 气机激荡之间,迸出汹涌暗流。 这弄得天龙禅院的罗汉堂座圆法和尚很是难受,他一个凡境八重的神变巅峰,反倒成了最为弱小的存在。 “诸位还请给朕一个面子,免得斗出真火,伤了庭院里的花花草草,那就不美了。” 赵穆抬手,下压。 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都面色一变。 整个庭院好似摇晃了一下,原本交错碰撞的强烈气机,宛如声势骇人的万丈惊涛。 可还未席卷海天,吞没万物。 便被定海神针牢牢镇住似的,再也掀不起半点风浪。 风行空的百兵罡意,芈雪衣的凌厉刀意,袁敬的霸烈气意,公羊秋的威猛拳意,庞惊阳的森寒剑意……统统都被压下。 好似萤火之于皓月,瞬间显得微不足道。 庭院当中,每一位先天大宗师。 都觉着心头微沉,呼吸不畅。 一人之力,力压五大宗师? “陛下的心神浩荡,犹如日月当空,遍照神州,无所不至,无所不容。” 芈雪衣按住颤鸣的刀鞘,退后一步道。 原本占据的方位,倏然空缺,汹涌气机如潮水泄去。 “风某人自愧不如。” 风行空也有样学样,往后退去。 这座宽敞的庭院,适才就像一方满溢而出的池塘。 水流激荡,彼此冲击。 随着芈雪衣和风行空的退让,空出两块缺口,池水霎时为之一空。 互不相容的激烈气机,也缓缓消散而去。 见识过穆天子的本领后,无人再去较劲,不识好歹。 这一幕落入罗汉堂座圆法的眼中,不由生出几分嗤笑。 先天大宗师又如何? 真龙当前还不是要退避三舍,以免自取其辱。 “各位都是周天榜上有名的高手,正好做个见证。” “朕欲编撰一部人人可练,无有门槛的武经,这并非一日之功可成,需得花费诸多时间打磨。” 赵穆大袖飘摇,衣袍振荡,稳稳地坐于上。 四周是书山堆积,竹简连绵。 众人纷纷席地而坐,眼中有期待,也有怀疑。 穆天子终于明白创出这道法门,这道武功的艰辛之处,准备知难而退了? “但是,朕金口玉言,绝不收回。” “今日于此,先立总纲要,再续武道法。” 第一百四十七章 龙旗为神,日月为意   先立武学总纲要,再传道天下?   众人面色郑重,做出认真倾听的求知态度。   虽然同为先天大宗师,可穆天子已是周天榜,当之无愧的神州第一人。   其修为与境界,都远胜于庭院众人。   这一点,从刚才的气机碰撞的表现就能看出。   若能听其讲道,与之论道。   必然是获益良多,有所启。   这等机会实在难得,谁也不愿意错过。   放在外面都是纵横一地,横行江湖的诸多宗师。   纷纷席地而坐,好似私塾里的学生一般,等待着老师开讲。   “武道囊括无穷,绝非一家之言可以概括。”   赵穆坐于上,眸光幽深,难以捉摸。   脑后八重光圈若隐若现,摇晃不定。   随着穆天子声音朗朗,整个庭院倏然安静下来。   宽敞之地,顷刻化作一方道场,让人生不出丝毫的杂念。   “好深厚的心神修为。”   风行空瞳孔收缩,感觉到有一只无形大手抚平心灵,让他回归于平静。   芈雪衣双刀横于膝上,凌厉的气意趋向于圆融。   那双明眸眨动,似是察觉到这股微妙变化。   这位北地女子嘴角微翘,并未抵触。   偌大的庭院迅静下,针声落地可闻。   赵穆居于正中,犹如神圣。   两边围坐着周天榜上有名的江湖高手。   风行空、庞惊阳、芈雪衣等人,宛若众星拱月,簇拥环绕着那袭衮龙袍。   天龙禅院罗汉堂座圆法落后一个身位,面露庄严之色。   更外面一圈是讲武堂的诸多官员。   黑龙台的缇骑甲士。   一眼望过去,足有百人之多。   他们神色肃穆,屏息凝神,生怕干扰陛下的讲道传法。   “凡境十重,无非是三大阶段,炼体、炼气、炼神。”   “筋肉皮膜,全身骨骼,五脏六腑,而后更深、更细致,做到练髓如霜,血似汞浆。”   “完成这一步,就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可为百人敌、千人敌,纵使深陷军阵,遭遇铁骑冲杀,也有自保之力,逃生机会。”   “等到体魄大成,坚固强横,打下牢固的根基,便开始炼气。”   “内力转为真气,真气化为罡气,浑身内外如一,如披铁衣。”   “甚至还能打出百步神拳,隔空伤人,一双肉掌比拟神兵利器。”   “真气越雄厚,品质越上乘,滋养血肉,反哺自身的效果就越好。”   “等到了凡境八重,开始炼神,参悟武学至理,凝聚武道意志。”   “日夜用气血刺激眉心祖窍,蕴养念头,形成神魂。”   “神意自成,人体小天地便也成了。”   “凡境九重,天人合一,以己心拨转天心,逆反先天,气血无漏。”   “由念头所化的武道意志,变为心神熔铸的武道法身。”   “周天榜上的顶尖高手,大多便是这样的境界。”   “搬山拿岳,翻江倒海,无所不能。”   赵穆用简单直白的通俗语言,把世人皆知的武道境界梳理了一遍。   他轻轻抬手,招出一本混元道的小天罡拳。   念头裹住,立刻领悟透彻。   而后,淡淡说道:   “这门基础武功壮大气血的方法,乃是将全身筋肉的锻炼都包括在十二路拳法里面。”   “其中有擒拿、摔打、站桩和马步。”   “放在一众基础武功中间算是上乘了。”   赵穆又是随手一指,再把云中居的松鹤万寿拳摄拿过来。   “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老松为形,双脚扎根大地,立桩不动,活动气血。”   “借凌空白鹤为神,身法飘逸,步法轻快,锻炼筋肉。”   “不同于混元道偏实战、重厮杀的刚猛之道,算是外功。”   “云中居较为温和,讲究徐徐图之,算是养生之法,属于内功。”   坐于两边的几位先天大宗师,眼中露出迷惑神情。   这些阐述的内容都很基础,且毫无新意。   哪怕是从穆天子的嘴里说出,也完全没有原本期待的人深省之感。   太过平平无奇,甚至激不起众人的情绪波动。   “正因为两座正宗的武功性质不同,混元道的门人杀伐深重,常与人武斗、死斗。”   “云中居则是清修为主,潜心练武,有所成就方才下山游历。”   “常言道,居移气,养移体。”   “练武也是如此,潜移默化,改变性情。”   “倘若朕把云中居的松鹤万寿拳推广到军中,要不了多久,血勇之气就会被磨平。”   “反之,混元道的武功适合行伍,对于那些修身养性,锻炼身体的读书士子却没甚用处,只能让人变得血气方刚,好勇斗狠。”   “故而,朕认为要创出一门人人可练,无有门槛的武功,要问题是从其神、其意下手。”   风行空眉头紧锁,他似是把握到了一丝灵光,却没能将其完全捕捉,很是苦恼。   哪怕是再基础的武功,也会蕴含的神与意。   只有相互契合,才能做到事半功倍。   但穆天子要如何找到,包容天下人的神与意?   正如适才所说,武功风格不同,造就性情不同。   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   可一门武功怎么容纳天下人?   风行空百思不得其解,目光投向停顿不语的穆天子。   “还请陛下赐教,为我解惑。”   芈雪衣明眸流转,淡淡道:   “一法包容天下,实在令人好奇。”   大道至简。   武道也是如此。   穆天子想要创出一门包罗万象,且人人都能领悟的武功法门,这如何做到?   这就好比同一本圣贤书,各人看完都有自己的理解。   愚钝之人,参悟不透。   中人之资,领会艰难。   唯有读书种子,才可以从中窥见圣贤的智慧。   就连蕴含天地至理的上古圣人、贤人,传下的学问都有门槛。   穆天子打算做成的这件事,简直难如登天。   哪怕把六座圣地,十大正宗的所有武学都收纳于讲武堂,也未必可以创出那道法门。   “朕欲立下的武学总纲要,其神与意,取自世人心中的念头。”   赵穆眸光平静,望向迎风招展的黑龙旗。   抬手一招,栩栩如生的图腾好似活转过来。   张牙舞爪,飞进庭院。   “用大周龙旗作为神与意,这倒是别出心裁,很有想法。”   风行空瞳孔收缩,双眼绽放精光。   龙旗是王朝的象征,军队士卒日夜苦练武功。   长期受到影响,气血勃,悍勇无比,而且心存保家卫国之念。   再合适不过!   “可还是差了点意思。”   来自大虞阴天神水宫的袁敬摇头道。   天下四十九州。   未必每个人都心存大周,心存家国。   “龙旗为神,日月为意。”   赵穆眸光幽深。   内里隐约显现一**日、一轮孤月。   这是明神武典的“日月双瞳”。   祖窍眉心的念头迸,映照而出,融入其中。   “日,月,遍照山河,陛下取其宏大,取其浩荡为意。”   芈雪衣似是明白过来,眼中异彩连连。   龙旗是家、是国。   日月则包容天地山川,江河湖海。   “朕今日立下的武学总纲要,便是希望于后世千秋万代,大周的龙旗插遍寰宇!”   “每家每户的屋舍窗台,大周的日月必朗照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圣人降世,紫气东来八百里 龙旗插遍寰宇,日月朗照神州。 赵穆所立下的神与意,自有一股包罗万象的宏大气魄扑面而来。 坐于两边的风行空、芈雪衣等人,心神受到触动,不由自主望向虚空之中勃然愈的汹涌气机。 那蝌蚪般细小的文字,好似龙蛇扭动。 演化成一篇篇运气口诀,行功法门。 “竟然真的……创出来了。” 自白云城而来的公羊秋眉头紧锁,眼中流露出一抹震惊之色。 只见那位穆天子端坐不动,如同仙佛一般,脑后闪烁着八重光圈。 熠熠生辉的祖窍眉心内,一颗颗金刚钻似的璀璨念头接连飞出,把自身的武学经验灌注其中。 以龙旗为神,日月为意的武学总纲要。 像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屋,正在被不断地填充内容,变得充实起来。 “拳、指、掌、爪、刀、剑、棍……” 风行空双眸凝定,直直地盯住那一篇篇蕴含上乘武学的玄奥经文。 他自认为混元道的武功,已经把天下兵刃的技法钻研到了极致。 可没想到是自己坐井观天,眼界太过狭窄。 面对风云世界的十强武道,混元道的多年传承立时显得黯然无光。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风行空苦笑一声,眼神却动也不动。 好似磁石似的,紧紧被吸附住了。 难得有机会,见识到这么精妙的武功,当然要一睹为快。 “牛魔大力,虎魔炼骨,天蛇射息……” 双刀横于膝上的芈雪衣,秀眉微蹙。 她从其中感悟到的,乃是筋骨皮膜的锻炼之法。 那双明眸内,有一道道栩栩如生的虚影浮现。 宛如妖魔一般的可怕凶兽仰天咆哮,做出各种动作。 牛魔撕扯体内筋肉, 虎魔淬炼全身骨骼, 天蛇调养五脏六腑, 正好组成一套完整的炼体法门。 “阴阳二炁,化生万物,竟是这个道理。” 青龙峰座庞惊阳如痴如醉,喃喃自语。 玄阴、元阳两道真气浑然如一。 前者阴柔,后者阳刚。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难怪穆天子从未遇到过敌手。” “以阴阳轮转,日月更替为根基,真气循环不绝,精纯无比,品质之上乘,世所罕见。” 庞惊阳一边惊叹不已,一边努力理解不断演化的武学总纲要,忘乎所以。 “真空无常,未来不朽……经文中有一尊未来佛!” 天龙禅院的罗汉堂座圆法双眼圆瞪,似是难以置信。 他竟然从那龙蛇扭动的蝌蚪小字中,看到一尊顶天立地,充塞虚空的金色大佛。 横于胸前的那方巨掌,有三千大世界载沉载浮,变幻不定。 赫然是纵三世佛之一! 未来佛主! 圆法和尚还以为是自己陷入幻境,连忙镇定内心,紧守灵台。 可越是念诵佛经,虔诚心念。 那尊大佛便越显得真实不虚,遍照大千。 “绝不可能!穆天子怎么可能会是未来佛?” 这位罗汉堂座苦苦抵抗,难以接受。 除去庭院之中,席地而坐的先天大宗师。 其他人所见景象,所得感悟,也有不同。 读书识字之人,只觉得那一篇篇金色经文,分明是一大道歌谣。 吟唱之间,带动肺腑,引导气血,精妙入微。 不仅含有圣贤道理,更能明心见性。 而黑龙台的缇骑甲士则看到了拳脚功夫,由粗浅到精深,一环扣一环,无有穷尽。 “包容亿万人的心念,这需要天道一般的浩瀚意志,我暂时还做不到。” “所以,只能立下武学总纲要,慢慢地改进完善。” 赵穆眸光幽深,扫过众人。 祖窍眉心的众多念头,宛若周天星辰,漂浮而出。 闪烁之间,包裹住庭院内那一本本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的基础武功。 它们来自各门各派,自有长处。 赵穆将其充分理解后,填充进入自己所创下的武学总纲要。 一心百用,一念百转。 哪怕穆天子积蓄雄厚,修为精深,仍然是不小的负担。 比起背负皇城而行,还要来得艰难。 “这门武功并不局限于大周子民,我要传法天下,传道神州。” 赵穆神色之间,透出淡淡的疲惫。 双眼却灿如大星,格外明亮。 他每化出一枚念头,等同于损耗自身神魂。 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精疲力尽,神思枯竭。 历朝历代,从未有人这样做过。 为万民立下法门! 上古之时都未必有! “还不够!远远不够!” 赵穆摇头。 讲武堂收缴而来的武功共有六百二十七本。 纵使全部填进那门武学总纲要,就像是一杯水洒进大江大河,看不出什么变化。 “工、农、士、商,百业百艺,皆可化为武学。” 赵穆思忖着,忽地灵光一闪。 念头不断分裂,继续演化经文。 连耕种之道,纺织之学都统统填了进去,变成一门门简单的武功。 哪怕是什么都不懂的农人、妇女,只要观其神、明其意,顷刻就能学会。 绝不存在任何的门槛! 吐纳,站桩,马步,五禽戏,养生功…… 靠着这些粗浅的东西,可能练不出无上宗师。 但足以让人强身健体,难有病痛。 “一方武道兴盛的世界,武功不应该只是作为扬名立万的阶梯,争权夺利的手段。” “将其变成促进生产力的方式,做到真正的全民习武,才是真正的大道!” “民强,国强,我亦强!” 仿佛顿悟,赵穆油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轰隆隆! 有如雷鸣圣音,响彻天穹! 赵穆头顶凝聚成帝王华盖的紫气鸿运,猛地暴涨! 三百里! 五百里! 八百里! 竟然覆盖住了整座天京! 一团团祥云聚散不定,一道道瑞气飘荡不休。 另有天音传荡,悠扬飘落。 仿佛圣人降世,天地为之恭贺! 城中百姓看到这一幕,眼中浮现敬畏。 更甚者,直接跪倒在地,低头俯。 讲武堂的庭院内。 参悟武学,沉醉不已的众人,霎时惊醒。 下意识地仰头看去,惊骇无比。 紫气东来八百里! 耀眼的精芒充斥长空! “这是……” 风行空顾不得大不敬之罪,看向端坐不动的穆天子。 五色交织的帝王华盖承接紫气,沐浴周身。 那一袭黑底金线的衮龙袍,上面的图案纹路好似要活过来一样。 威严团龙张牙舞爪,日月星辰大放光明。 “圣人立道,遂有紫气东来。” 芈雪衣眼中异彩闪现,清冷面色为之动容。 这样的异象,足足维持一炷香方才消散。 咚。 赵穆屈指叩击桌案,轻轻敲动一下,问道: “敢问诸位,此法可否为天下人的武道根基?” 众人齐声答道: “可!” 连天道都表示认同,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异议。 赵穆神色满意,淡淡道: “不日后,朕会刊天下,将之推行。” “科举制是读书人的青云路,讲武堂是江湖人的登天梯。”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世人学此法,敬我如敬神   刊天下,推广开来?   来自阴天神水宫的袁敬眼光闪动,努力记下那黯淡下去的玄奥经文。   仿佛要把龙蛇一般的蝌蚪文字,牢牢地刻印于脑海里。   这位倒提长矛,长相秀气的青年人,实则是大虞王朝的顶尖高手。   幼年之时得过奇遇,继承上古道统的一把神兵。   大日龙雀矛!   虽然被折断一半。   但其坚硬锐利的本质未失。   且还自带一篇操控法门。   日夜用精血蕴养,使之武道进境极快。   作为大虞王朝的新起之秀,袁敬的未来不可限量。   他出门游历,进入大周境内。   适逢其会,前来观礼。   没成想,此前并不被人看好的穆天子。   武功盖世,力压圣地。   这让袁敬心中掺杂几分担忧,若是大周铁骑横跨天险,直逼大虞国都该怎么办?   虽然说面对王朝争霸,逐鹿中原这等大事,十大正宗多半都会选择独立世外,不闻不问。   可包括阴天神水宫,丹鼎宗,补阙台在内的三座宗门,根基扎得太深。   要是大虞王朝覆灭崩塌,自然也要受到牵连,有所损伤。   思来想去,袁敬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好为宗门缓解压力。   “陛下说,这篇精深奥妙的武学总纲要会刊天下?”   “这天下是大周二十六州,还是中土四十九州?”   赵穆大袖卷动,收拢浮动虚空的神与意,淡淡答道:   “朕所说的天下,当然是四十九州。”   这篇武学总纲要,还要许多可以完善的空间。   只要填充的内容足够丰富,它迟早都能演化成一门包罗万象,博大精深的“基础法门”。   等到讲武堂办起来,甚至还能将其作为前世“广播体操”。   大力推行,形成风气。   练武本来就要从小抓起,强身健体,打下根基。   日后长大成人,气血旺盛,胜于他人十倍、百倍。   无论上阵从军,还是读书致仕都很有益处。   “袁某是大虞人,难道也可以学?”   袁敬握住两尺余长的短矛,摩挲着斑驳痕迹,正声问道。   以他先天大宗师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穆天子所立法门的精妙之处。   出身正宗的袁敬,要比旁人更清楚上乘武功、法门的可贵之处。   因此,他不愿相信。   穆天子会如此轻易而大方地,便把足以引得江湖中人争破头的武学公开天下。   庭院之内,寂静无比。   白云城的公羊秋凝神静听,等待回答。   虽然,他并不属于魔门六道,可也算是邪派中人。   考虑到此前大周与魔门的恩怨,自己坐在庭院内,没有被黑龙台捉拿下诏狱,已经很能说明穆天子的宽宏大量。   “这篇武学总纲要,朕会命人立下四十六座大碑,抄录于其上,人人皆可观之。”   赵穆眸光平静,淡淡说道。   此道法门,以大周龙旗为神,己心日月为意。   越是往下练,领悟越多。   但同时,也会潜移默化,改变性情。   使人心存浩然正气,保家卫国之念。   古之圣贤,用道德文章教化天下。   那他就用武道来改变万民,统一神州。   “陛下心胸广阔,令人佩服。”   袁敬神色诧异,眼中仍有怀疑。   那门武学总纲要可是引得紫气浩荡八百里,让天道认可,几如圣人亲传的上乘之法。   这样罕有的神功宝典,哪怕开宗立派,再建一座圣地都足够了。   穆天子真的愿意刊天下,公之于众?   “莫不是留有什么后手?”   袁敬半信半疑。   倒不是他太过阴暗。   武功是江湖中人的立身之本。   谁会那么慷慨大方,当个善财童子,将自己创出的法门无偿赠送?   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陛下欲传道天下,传法万民,这等千载难有的大事,我却是错过了。”   青衫磊落的左端云不知何时踏入庭院,他面上带笑,气质儒雅,尽显大家风范。   “左先生要是想看,不妨几日后再来,朕让人给你在四十六座大碑之前,留一个好位置。”   赵穆轻笑道。   他缓缓站起身,那袭衮龙袍受到紫气浇灌,散出层层宝光。   “多谢陛下恩典,臣必然抄录而下,作为传家之物。”   左端云微微躬身,洒然说道。   他扫过庭院当中,神色各异的众人。   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摇头想道:   “陛下此举,哪里是传道、立法,收拢人心那么简单。”   “古之圣贤推广学说,传承万古而未变。”   “这是儒道,文脉,不可撼动!”   “陛下传道、立法,分明是要为天下师,为武道圣人!”   他本是被那道浩荡而来,横贯长空的八百里紫气惊动。   寻人问清楚前因后果,反倒更钦佩起穆天子的这份气魄。   且不说后无来者,至少前无古人。   倘若那门武学总纲要被不断完善,臻至圆满。   成为一道人人可学、人人可练的“基础武功”。   这带来的好处,根本难以想象。   久而久之,大周子民身强体壮,习武之风蔚然成形。   大虞,大楚,乃至于元蒙必然会争相效仿。   那时候,赵穆所创出的武学真意。   便会存在于四十九州的心念之间,流淌于神州亿万黎民的血液当中。   历经千年、万年而不变!   亿万人心之所向,何其宏伟的力量?   哪怕赵穆止步于凡境九重,无法踏破天关。   这股前所未有的心神之力,香火之力,众生愿力。   都会把他推上更高层次,成为万载以来真正的武道至圣。   “成仙成佛,成神成圣……陛下的眼光早已看到百年、千年之后,而非局限于当下。”   左端云服气道。   他读书破万卷,凝聚文曲星。   思维灵动,智慧通达。   所以很快就能理解赵穆所作所为,背后包含的深意。   但也正因如此,左端云才感到敬畏,觉得佩服。   敢为天下师,愿做武道至圣。   这份魄力,圣地不会有,正宗不会有,世家更不会有。   唯独陛下!   武道!   天道!   他一肩挑之!   做下万古未有之伟业!   万古未有之伟业,他一肩挑之!   看到心思浮动的袁敬,公羊秋等人。   左端云嘴角微翘,似是讥讽。   这帮自作聪明之辈,恐怕还没明白过来。   世人学此法,自此之后,当敬陛下如敬神!   越是钻研深刻,越是了解透彻,越是从中领悟到诸多武功。   便越是无法脱穆天子,终其一生都翻不过内心的藩篱。   这就像是上阴学宫的三千士子,不管他们再如何皓穷经,耗费心血,于圣贤典籍里下功夫。   也不过待在至圣、亚圣、礼圣、文圣所定下的规矩框架里打转罢了。   再无寸进!   “只不过陛下那么有自信,能走上武道巅峰,看尽每一条道路,让其他后人再也无法越?”   左端云含着笑意,望向起身而立的那袭衮龙袍。 第一百五十章 现在如来,活佛入京   “您来到了讲武堂,提取到了《现在如来经》!”   “是否烙印?”   赵穆立于庭院,识海内的神秘石钟嗡嗡颤鸣,混沌气息垂流而下。   动念之间,浩荡无穷的心神之力,立刻把一股股金色洪流吸收完全。   他双手负后,仰头望天。   似是沉思,似是感悟。   庭院众人凝神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穆天子耗费心念,损伤神魂。   方才编撰出那一道包罗万象,人人可练的武学总纲要。   之后引来天道认可,降下雷鸣圣音。   紫气浩荡八百里,横贯长空。   既然造就如此轰动的异象,他自身必然也是受益匪浅。   这一看就是陷入某种玄之又玄的悟道境界,谁若是敢出手干扰,使得机缘平白葬送。   那就等于结下死仇,要以命偿还。   “莫非是要打破天关了?”   左端云飘然而至,为穆天子护道。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其他先天大宗师身上,清澈眸光有意无意扫过昂然而立,气冲云霄的那袭衮龙袍。   赵穆两肩开阔,身材挺拔,负手而立。   整个人好似太古神山,撑开天地,镇压四方。   显露出一股众星拱月,大日横空的强烈气息。   想到凡境十重的那道天关,左端云无奈叹息。   他距离武道人仙,曾经只有一步之遥。   可惜自己的心神孱弱,或者说心学之道太过沉重,最后功亏一篑。   那临门一脚,终究没有成功踏出。   “一尊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足以保证大周国祚延续五百载!”   左端云收敛杂念,感到欣喜。   武功高绝,盖压天下的穆天子。   统一神州也是大势所趋,顺理成章。   “现在,如来。”   赵穆并不知晓外界的变化。   他的心灵之中。   陡然浮现出十尊大佛。   各个顶天立地,充塞虚空。   双掌捏着一道手印,给人一种称霸现在,宇内无敌的感觉。   “根本,智慧,大千,无量,涅槃,无相,菩提,摩诃,揭谛,波罗……如来十印。”   赵穆扫视过去,每一尊大佛金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蝌蚪小字,扭动如龙蛇。   “每一道手印,不仅蕴含无上伟力,更是各有神妙之处。”   他参悟着,静心领会其中玄奥。   手捏根本印,不动如山,难以摧破。   手捏智慧印,可以开启思维灵光,心神镇定。   倘若十大手印合为一体,便能汇聚无上伟力,证就如来法身。   “神魂与肉身相互配合,熔炼一炉,打破虚空,霸道无匹。”   赵穆渐渐明白,大禅寺这两门无上法门的精义与真谛。   他所修炼的《未来无生经》,聚敛亿万众生的愿力、念力,化为九大元神,不朽不灭。   纵然真空无常,紧握未来不变。   而《现在如来经》,则是用最伟岸、最霸道的力量。   打破一切束缚,降伏外魔,镇压敌人,登临彼岸。   “如来法身,炼出窍穴神灵。”   赵穆继续理解。   《未来无生经》是炼出元神,集合众多道术。   《现在如来经》包含十大手印,如来法身,以及凝练窍穴之法。   他牢牢记住隐藏于人体当中的各处窍穴,将之与自身相互印证。   阳神世界的人仙武道,练到后面本就是感应周天星辰。   人体小天地与宇宙大天地相合,凝练窍穴之中的“神灵”。   从而使得气血、拳意化为实质,鬼神辟易,无可阻挡。   “不必刻意按照大禅寺的这两卷无上经文修炼,我有众多绝学在身,何必太过看重如来法身。”   等到赵穆参透十**印,现在如来的奥秘,暗自想道。   无论再厉害的上乘武学,于他而言,也就只是充当借鉴的作用。   沿着前人的道路,走到后面必然很难越对方。   此前,赵穆所学会的所有武功。   那些残余的精神烙印,统统都被抹灭。   为的就是保持自我,避免被影响,难以脱出藩篱。   “换血,炼窍,统统填进那道武学总纲要。”   赵穆化出几枚念头,投入自己所创下的法门。   这就好像是把薪材添加进火炉一样,终有一天,它会演化成神州中土的万古不变不道。   “龙虎门的《易筋经》,倒是跟大禅寺的《现在如来经》相得益彰。”   “一者是凝练天地宇宙的磁场能量,一者是练出窍穴神灵,证就如来法身。”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赵穆灵光一闪,将其融合。   过去半刻左右,他缓缓睁开双眼。   幽深眸光好似两道横空闪电,映亮庭院。   “陛下并未突破凡境十重,可积蓄更深厚了。”   左端云心神敏锐,察觉到穆天子的气息更加厚重,令人感到很是压抑。   仿佛统治千秋万载,拨转日月乾坤的无上霸主。   “诸位对朕立下的武学总纲要有兴趣,还请过几日再来讲武堂。”   “四十六座大碑,恭候天下人观之。”   烙印道痕完毕,赵穆淡淡一笑,大步走出庭院。   此法一成,大周的国运势必再度强盛几分。   即便大楚、大虞联手,也改变不了神州一统的最终结局。   “摆驾回宫。”   赵穆闪身坐进天子御驾,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如长龙,扬起阵阵烟尘。   ……   ……   天京城外三百里。   有一道干瘦的人影行走于官道上。   车马如龙,烟尘滚滚。   不管是鲜衣怒马的江湖少侠,亦或者成群结队的商行镖师。   谁也没有多看这个老和尚一眼。   此人肤色古铜,显然是常年遭受风吹日晒。   斜披着血红袈裟,裸露出瘦弱的肩膀和手臂。   并非神州正统佛门,而是元蒙草原的密宗。   老和尚神色平静,走得不紧不慢。   若是有心,就会现。   他所迈出的每一步不多不少,都是相同距离,好似用尺子量过。   “过了拥雪关,穿过燕州、云州的十六座要塞,横跨燕然山脉……终于看到中原第一雄城了。”   老和尚深陷的眼窝晦暗不清,心思转动很慢。   他掐着手中的那串佛珠,望向天京的方向。   隐约之间,能够见到庞然的轮廓。   自走下大雪山,走出元蒙草原。   始终不快一分,不慢一分的脚步,忽然停顿住了。   紫气浩荡!   有圣人出!   老和尚浑浊的双眼,终于绽出几分光亮。   这样的异象,千年难遇一次!   “难道是那位穆天子?”   他生出疑问。   离开摩诃无量宫后。   老和尚每至一地,每过一城,都能听到关于赵穆的各种传闻。   什么西山一战,灭杀六大宗师,   皇城之内,镇压圣地掌教,   登顶周天榜,降伏上阴儒……皆是令人匪夷所思,从未有过的大事!   “行百里者半九十!快要走到城门口了,总不能无功而返!”   老和尚定了定神,脚步继续迈动。   雄城在望,圣人在前,必会让他不虚此行。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目光所至,挡者皆死 讲武堂坐落于天京一百零八坊的德化坊,旁边就是放着两尊狴犴铜像的兵部衙门。 这座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原本是某位尚书大人的府邸。 此前金沙帮和银钩坊的那两桩大案震动朝野,许多高官大员都被牵扯进去。 捉拿下狱的,秋后问斩的,满门抄家的,流放三千里的…… 足有数百人卷入其中,摘掉乌纱帽。 黑龙台查办案件,向来雷厉风行。 那些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统统都被没收。 上缴充公,归为国有。 而且有刘进、谷大勇等人盯着,也没有谁敢冒着脑袋搬家的风险,伸手中饱私囊。 毕竟八虎的凶名,多少还是有点威慑力。 由黑龙台收上来的许多宅子、铺子、园林,一部分被分配出去,作为奖赏。 另一部分改造成了官署衙门这样的办公场所。 讲武堂便是其中之一。 往常兵部衙门颇为冷清。 完全比不上户部、吏部那等热闹地方。 这几日却格外反常。 那些好事的天京百姓, 闻风而动的达官贵人, 三教九流的江湖中人。 一个个乌央乌央都聚集在德化坊。 连带着各大客栈人满为患,房价飙涨。 茶馆、酒馆、青楼,到处都是外地人、生面孔。 闹出不少乱子。 这一日。 长街之上。 刀剑盟大当家骆玉龙,一身黑色劲装坐于茶寮当中。 他正端着一碗粗茶豪饮,眼睛余光瞥见熟人,连忙招呼道: “梁兄,没想到连你都来了。” 穿着儒士长衫的中年男子循声望去,哈哈大笑道: “骆老弟,好久不见啊!没想到才到天京就遇见你了,真是有缘分!” 骆玉龙也是诧异,定州与天京相隔数千里,对方来得好快。 中年男子两鬓斑白,风采卓然。 他似是看出骆玉龙的疑惑,朗声道: “穆天子传法天下,这样的盛事怎么能错过!” “我还是托了青龙峰庞座的福,早早地收到消息,借用腾云舟连夜赶到。” “要不然再迟几日,这德化坊啊,怕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这人立足于长街之上,笑声爽朗,气质儒雅。 若非腰间悬有三尺青锋,常人只会把他当成私塾学堂的教书先生,而非正宗大派的江湖高手。 “梁兄风尘仆仆,不妨进来喝杯茶水。” 骆玉龙面露恍然之色,主动相邀。 云中居的腾云舟,日行千里不过等闲,是极有名的器物。 这一幕落入外人眼中,不由地感到惊讶。 穆天子上台后,曾经盛极一时的几大帮派争相倒台,唯独刀剑盟屹立不倒。 虽然说被黑龙台罚了款,可基业保住了。 金沙帮、银钩坊留下来的生意、地盘,最后都归了骆玉龙。 那些违反大周律法的,他没胆子敢去接手。 可像是街头的铺面,码头的运货,这些倒没有什么问题。 因祸得福之下,刀剑盟的声势壮大。 大当家骆玉龙的名头,也随之水涨船高。 能够让他郑重相待,态度热切的,绝非寻常之辈。 “云中居的儒剑客梁白秋,凡境八重!连他都来了,天京城当真是高手云集!” 有人一口道破中年男子的身份。 “原来是堂堂十大正宗的长老,难怪骆大当家如此热情。” 有人阴阳怪气。 “天龙禅院的圆苦大师昨日也到了,如今正在大相国寺。” 有人卖弄道。 “一法出,天下皆动,高手尽出!穆天子的手笔,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有人感慨。 各种议论、闲谈、杂音,充斥于长街的茶寮、酒馆。 眼下的天京城德化坊,可以说是鱼龙混杂。 那位穆天子为龙旗为神,日月为意,百业为功。 创下一门武学总纲要,引得紫气浩荡八百里。 这么惊人的异象,自然瞒不过有心者的窥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何况赵穆也没想过保密。 讲武堂内所生的一切,没过多久就通过传讯音符、众人之口。 越传越广,飞遍神州。 这才有德化坊人满为患的近况。 “骆老弟也是在此等候穆天子的那道法门?” 梁白秋走进茶寮,他也不嫌弃,端着桌上的粗碗,直接把带着些许苦味的茶水一饮而尽。 饮茶如饮酒,顿显几分豪气。 “德化坊内,又有几人不是?那可是先天大宗师的传法!” 骆玉龙大方承认,轻笑道: “周天榜,天下第一,偌大的名头摆在这儿,谁能不心动?” “我卡在凡境八重已有许久,自身资质愚钝,再难寸进,只得寻些机缘。” 梁白秋深有同感,叹息道: “武道攀登,似穆天子那样的绝顶人物不费什么力气,便能走到山巅。” “可换成你我,苦修一生也难以有所成就。” 骆玉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皇城观礼之后,穆天子名传天下,声震神州。 关于他的各种消息也被挖掘出来。 其中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恐怕就是那位大周天子才年仅十五。 “即便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区区十几载就走完了他人一辈子的道路……天道眷顾啊。“ 骆玉龙半是苦涩,半是感慨。 要是让他知道,那位居于皇宫的年轻陛下。 其实正式踏上武道还不满十二个月,不知道又该作何想。 “这是难得的机会。” 儒剑客梁白秋声音略微放低,轻声道: “不瞒骆老弟,庞座亲眼见识过那道法门。” “他声称穆天子所创下的那道法门包罗万象,乃越前人,万古未有的圣人之道!” “这样的评价,实在叫人好奇,到底有多玄妙、有多深奥!” “你我都是境界停滞许久,很难再有进步。” “说不准,那道武学总纲要就是机缘所在!” 骆玉龙抿了一口苦涩茶水,眼神微动,不由望向讲武堂门口的四十二座大碑。 精铁浇铸,坚硬异常。 有一层红布笼罩,隔绝众人目光。 数丈之内,黑龙台缇骑甲士守卫森严。 但凡有靠近者,皆被格杀。 考虑到穆天子的威名,以及如日中天的大周王朝。 无人敢去以身试法。 “明日正午就是揭晓时刻,梁兄不妨随我一起去梅园秉烛论道。” 骆玉龙温和一笑,由衷佩服道: “天子传法,传遍神州。” “别说德化坊,天京城北都没有哪家客栈能空出房间。” 梁白秋点头应承,回答道: “待我拜见过庞座,再与骆老弟叙旧。” 两人坐在茶寮相谈甚欢,忽然有所感应,目光齐齐望向城门处的一道枯瘦身影。 那个老和尚眼神浑浊,气血衰朽,怎么看也不像是武道高手。 可无论是骆玉龙,亦或者梁白秋,视线就是被磁石牢牢吸引一样。 无法挪开! “心神失控,这是怎么回事?!” 骆玉龙大惊失色,他好似被鬼压床了一样。 明明意识清醒,可身躯却不听使唤。 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滴落,无边的惧意席卷而来。 “高手!先天大宗师!” 梁白秋喉咙滚动,勉强保持镇定。 他像是泥雕木塑,呆坐不动。 直到那个风中残烛似的老和尚,缓缓地走进茶寮。 “两位施主,可否化给我一碗茶水解解渴。” 嗡! 骆玉龙、梁白秋的耳膜震动,宛如晨钟暮鼓。 身子不再僵硬,恢复活动能力。 “大师请坐!” 骆玉龙排出几枚铜钱,让茶寮老板送上茶水。 老和尚面容沉静,并未多言。 喝完一碗粗茶,有气无力的问道: “敢问讲武堂往何处走?” 梁白秋指了一个方向。 老和尚起身。 低头诵了一声佛号。 赤足而行。 整条长街之上,除去骆、梁,再无谁人觉得不对劲。 老和尚走得很慢,等他来到讲武堂门口。 那片空地的数十丈外,已经挤满各色人物。 就好像名山庙宇里,那些为了争抢第一柱头香的疯狂信众。 即便穆天子说过,四十二座大碑人人可观之。 但总有一群人自作聪明,觉得自己比旁人先一步看到,兴许更能有所领悟。 “你个贼秃驴,不长眼睛么?没见到这是什么地方?” 看到老和尚继续往前走,一个拦路的泼皮大声呵斥,抬脚踹了过去。 前者眼皮掀动了一下,看了后者一眼。 浑浊的目光,波澜不惊。 那泼皮如遭雷击,身躯震动。 好像五脏六腑都碎了一样,当场口吐鲜血,栽倒下去。 “杀人了!” “番僧当街行凶!” “大胆狂徒!” “兵部衙门之前都敢放肆?” “……” 德化坊本就热闹,看到这一幕。 霎时间,声浪卷动,冲击过来。 老和尚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脚步,往前走着。 有泼皮的同党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向他捅去,却连皮肤都划不破。 老和尚不言不语,目光所至,挡路者皆死。 一具具血肉之躯扑倒,没了声息,显得很是骇人。 渐渐地,人潮散开,再无谁敢靠近。 望着抽刀的黑甲缇骑,老和尚终于停住脚步。 讲武堂门口。 十丈之内,是禁地。 有越线者,格杀勿论。 这是陛下的旨意。 “阿弥陀佛。” 老和尚盘坐于地,那双浑浊的老眼盯着四十二座大碑。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汝观碑文,如见世尊 “这位就是拔思巴?元蒙活佛?” 讲武堂对门的一处酒楼雅间,庞惊阳凭栏而望,看向下方盘坐不动,好似枯木的老和尚。 “好精深的佛**行,色身驻俗世,法身驻大界。” “难怪须弥山这一代没什么人才,正统佛门竟然输给密宗,真是讽刺。” 于他眼中,那个斜披袈裟,肤色古铜的老和尚。 并非是双眼浑浊,气血衰朽的风中残烛。 恰恰相反。 此人身躯坚固,不可撼动。 好似佛陀的金身,泛着耀眼宝光。 气血如海,翻滚不已! 呼吸之间,巨浪滔天! 犹如行于6地的蛟龙、神象,法相庄严,气势骇人。 之所以各人眼中,差异如此之大。 乃是老和尚的功行深厚,已经摆脱俗世之中的“色身”,既有形有质之躯。 悉数修为,气血,神魂都凝为“法身”——这并不是凡境九重的武道法身。 传闻佛陀有三身,法身,报身,应化身。 第一种被视作宇宙万有的本体,后两种皆是从中显现。 只有佛性深厚,觉悟自我之人。 才能洞见上界,法身常驻。 “是个厉害的人物。” 大口饮了一口酒的风行空赞叹道。 “谁说自古天骄豪杰,只能从圣地出?” “须弥山坐拥三千狮子林,梵我八印这等宝地绝学,还比不过摩诃无量宫,一帮废物。” 庞惊阳一脸无奈,并不接话。 这位混元道掌教是个不折不扣的狂徒,眼界奇高,桀骜无比。 最看不得那种高高在上,却有没甚能力的庸碌之辈。 对于六大圣地,平日颇有微词。 “可惜,任他功参造化,照样也不是穆天子的对手。” 风行空摇头道。 “真龙之前,哪里有什么活佛。” 此前的周天榜上。 拔思巴第五。 他第四。 虽说上阴学宫的评价未必全对,总会有错漏的时候。 但大多数情况下,都能作为本人实力的具体参照。 “我很期待明日正午的传法盛会。” 庞惊阳收回目光,天京城内风云际会。 众多高手齐聚于此,只为穆天子所立下的神与意,道与法。 万载之前,从未有人无私到这个地步。 愿意将自身法,传给天下人。 所以,消息一经传出。 那些江湖豪客,正宗大派才会蜂拥而至。 能一睹先天大宗师的武道根基,从中领悟一星半点,便就不枉此行。 倘若再有更多收获,那简直是天大的造化。 “满城高手,武道中人,谁不期待?” 风行空双手负后,目光犀利,笼罩足有一人多高的四十二座大碑。 那道法门能否为天下师,还需要时间验证。 …… …… “德化坊内,又有几人不是?那可是先天大宗师的传法!” 骆玉龙大方承认,轻笑道: “周天榜,天下第一,偌大的名头摆在这儿,谁能不心动?” “我卡在凡境八重已有许久,自身资质愚钝,再难寸进,只得寻些机缘。” 梁白秋深有同感,叹息道: “武道攀登,似穆天子那样的绝顶人物不费什么力气,便能走到山巅。” “可换成你我,苦修一生也难以有所成就。” 骆玉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皇城观礼之后,穆天子名传天下,声震神州。 关于他的各种消息也被挖掘出来。 其中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恐怕就是那位大周天子才年仅十五。 “即便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区区十几载就走完了他人一辈子的道路……天道眷顾啊。“ 骆玉龙半是苦涩,半是感慨。 要是让他知道,那位居于皇宫的年轻陛下。 其实正式踏上武道还不满十二个月,不知道又该作何想。 “这是难得的机会。” 儒剑客梁白秋声音略微放低,轻声道: “不瞒骆老弟,庞座亲眼见识过那道法门。” “他声称穆天子所创下的那道法门包罗万象,乃越前人,万古未有的圣人之道!” “这样的评价,实在叫人好奇,到底有多玄妙、有多深奥!” “你我都是境界停滞许久,很难再有进步。” “说不准,那道武学总纲要就是机缘所在!” 骆玉龙抿了一口苦涩茶水,眼神微动,不由望向讲武堂门口的四十二座大碑。 精铁浇铸,坚硬异常。 有一层红布笼罩,隔绝众人目光。 数丈之内,黑龙台缇骑甲士守卫森严。 但凡有靠近者,皆被格杀。 考虑到穆天子的威名,以及如日中天的大周王朝。 无人敢去以身试法。 “明日正午就是揭晓时刻,梁兄不妨随我一起去梅园秉烛论道。” 骆玉龙温和一笑,由衷佩服道: “天子传法,传遍神州。” “别说德化坊,天京城北都没有哪家客栈能空出房间。” 梁白秋点头应承,回答道: “待我拜见过庞座,再与骆老弟叙旧。” 两人坐在茶寮相谈甚欢,忽然有所感应,目光齐齐望向城门处的一道枯瘦身影。 那个老和尚眼神浑浊,气血衰朽,怎么看也不像是武道高手。 可无论是骆玉龙,亦或者梁白秋,视线就是被磁石牢牢吸引一样。 无法挪开! “心神失控,这是怎么回事?!” 骆玉龙大惊失色,他好似被鬼压床了一样。 明明意识清醒,可身躯却不听使唤。 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滴落,无边的惧意席卷而来。 “高手!先天大宗师!” 梁白秋喉咙滚动,勉强保持镇定。 他像是泥雕木塑,呆坐不动。 直到那个风中残烛似的老和尚,缓缓地走进茶寮。 “两位施主,可否化给我一碗茶水解解渴。” 嗡! 骆玉龙、梁白秋的耳膜震动,宛如晨钟暮鼓。 身子不再僵硬,恢复活动能力。 “大师请坐!” 骆玉龙排出几枚铜钱,让茶寮老板送上茶水。 老和尚面容沉静,并未多言。 喝完一碗粗茶,有气无力的问道: “敢问讲武堂往何处走?” 梁白秋指了一个方向。 老和尚起身。 低头诵了一声佛号。 赤足而行。 整条长街之上,除去骆、梁,再无谁人觉得不对劲。 老和尚走得很慢,等他来到讲武堂门口。 那片空地的数十丈外,已经挤满各色人物。 就好像名山庙宇里,那些为了争抢第一柱头香的疯狂信众。 即便穆天子说过,四十二座大碑人人可观之。 但总有一群人自作聪明,觉得自己比旁人先一步看到,兴许更能有所领悟。 “你个贼秃驴,不长眼睛么?没见到这是什么地方?” 看到老和尚继续往前走,一个拦路的泼皮大声呵斥,抬脚踹了过去。 前者眼皮掀动了一下,看了后者一眼。 浑浊的目光,波澜不惊。 可泼皮却如遭雷击,身躯震动。 当场口吐鲜血,栽倒下去。 “杀人了!” “番僧当街行凶!” “大胆狂徒!” “兵部衙门之前都敢放肆?” “……” 声浪卷动,冲击过来。 老和尚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脚步,往前走着。 有泼皮的同党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向他捅去,却连皮肤都划不破。 老和尚不言不语,目光所至,挡路者皆死。 一具具血肉之躯扑倒,没了声息,显得很是骇人。 渐渐地,人潮散开,再无谁敢靠近。 望着抽刀的黑甲缇骑,老和尚终于停住脚步。 讲武堂门口。 十丈之内,是禁地。 有越线者,格杀勿论。 这是陛下的旨意。 “阿弥陀佛。” 老和尚盘坐于地,那双浑浊的老眼盯着四十二座大碑。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指成山,长生天神 “世尊!请恕我冒犯之罪!” 佝偻身躯的拔思巴,额头重重地磕在长条青砖上。 好似万斤铁锤砸落而下,咚的一声,讲武堂门口猛然震动,绽出大片裂纹。 这位元蒙帝师,草原活佛的双眼之中。 赫然倒映出一尊称霸现在,把握未来的无上佛主。 端坐于心神之间,周天星辰化为金色袈裟披在身上。 一手指天,意为寰宇称尊, 一手指地,意为天下无敌。 佛光浩荡,垂落而下,遍照三千大世界。 宛如无上世尊降于人间! 拔思巴骇然无比,错愕不已。 他本想观四十二座大碑,感悟其中的神意。 可见到法门众多,犹如只身进了须弥山的藏经阁。 拔思巴心中生出贪念,想要攫取更多,取得横渡彼岸的无上真经。 结果引动那尊大佛横空,镇压心神。 “贪念一起,如坠地狱!百年修持,一朝丧尽!” 拔思巴清晰感到自己常驻于大界的法身,好似脆弱的瓷器,寸寸欲裂,几欲崩溃。 倘若只是自身武功不如周天榜,这也没什么。 可连佛法都差得远,实在太过打击。 那位穆天子的心灵修持,分明已经臻至无上境界。 何为世尊? 佛备众德,为世钦仰,故号世尊! 此名具有“自在”、“炽盛”、“端严”、“尊贵”、“吉祥”等意。 凡为一界佛主者,皆可称之。 “穆天子快要修成了纵三世佛!如今已得现在释迦牟尼,未来弥勒,两**身!只差一尊过去燃灯,便可领悟彼岸之法!” 拔思巴艰难地喘着气,古井不波的平湖心境,好似落下巨石,掀起万丈惊涛。 这位元蒙帝师的枯瘦身躯匍匐于地,心悦诚服。 那四十二座大碑所散出来的恐怖神意,犹如一尊遍照三千大世界的无上佛出掌按压而下。 五指成山,笼罩十方。 不仅轻易镇住自己的色身,连同日后有望冲击天关的那道法身一起打落尘埃。 此时的拔思巴莫说结跏趺坐,紧守心神。 甚至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只能勉强维持形体。 轰隆隆! 肌肉虬结,气血如海。 撼动虚空,搅得周天动荡。 可无论他如何使劲抵抗,也翻不过那座巍峨无比的五指大山! “这个老和尚好生强横的金刚体魄!” 立于讲武堂门口的刘进,眉毛往上挑了一下。 以他凡境七重的武道境界,本来看不穿拔思巴的法身所在。 心灵修持不到家,只能见天地,无法见众生,见自己。 就像茶寮内的骆玉龙、梁白秋二人,即便草原活佛坐于面前,他们照样瞧不出什么端倪。 只不过眼下拔思巴法身跌落俗世,便好似现了原形一般。 气血如汪洋肆意,卷动方圆数丈之地。 坚固体魄宛若有龙象加持,迸出可怕的力量,荡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实质气浪。 “天底下能够把体魄与神魂练到这个境界,除了摩诃无量宫的拔思巴,也没其他人了。” 刀剑盟大当家骆玉龙终于想明白,这个平平无奇的老和尚到底是谁。 回想昨日,自己能够请先天大宗师喝一碗茶,倒也不算太丢脸。 “法身都被打落,穆天子手段真是厉害。” 观碑众人当中,不乏有武道高手,一眼就看出拔思巴的虚实。 佛门之道,本意是明心见性。 法身乃“法性”、“自性”的本相、实体。 通俗点说,就等同于佛之真身。 所谓有眼不识真佛,正是指世人大多被色身凡胎所蒙蔽,难以领会佛法真妙。 “修成法身的活佛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拜倒于穆天子脚下!” 梁白秋摇头叹息,神色复杂。 “圣驾未至,靠着碑上留字,心神烙印,便让拔思巴几无还手的余地……他当真还没有踏破天关么?” 他望着如山连绵的几十座大碑,其中的神意浩瀚,法门无穷。 试想大周人人皆练此法,而后风靡神州,推行天下。 那圣地还有什么与之相争的资格? 如无意外,神州未来五百年。 不管俗世王朝,亦或者江湖世外。 皆要对穆天子俯称臣。 “一人之天下啊……” 讲武堂前,人如山海。 不知是谁幽幽叹息,出这样的感慨。 …… …… 养心殿内,闭目打坐的赵穆忽然睁开双眼,射出两道精芒。 好似跨越重重宫门,看到讲武堂前的一幕幕场景。 “真是不知死活。” 大周天子嗤笑一声,那四十二座大碑上的蝌蚪小字,皆是他念头所化。 只是领会法门,参悟武功,不会有任何反应。 可一旦尝试触动神意,攫取核心,便会引来镇压。 “我传法于天下,也是纳众人之念于己心。” “想要窃法,真是可笑。” 赵穆眸光幽深,无声想道。 他眉心祖窍的念头,颗颗璀璨如钻,晶莹圆润。 而且不断分裂,衍变出新。 神魂宛如磕了大补药,飞快地膨胀开来。 此时此刻,别说是修成法身的拔思巴。 纵然须弥山请出真佛,也未必能胜过自己。 赵穆如此想着,不想再去理会。 可匍匐于讲武堂门口,数十座大碑之前的拔思巴,却忽然抬起头。 佝偻身躯颤颤巍巍,双手抖动不已。 十万八千毛孔当中,喷出一股股浓郁血雾。 这是气血运转极致,连无漏真身都维持不住的骇人表现。 浑浊目光望向皇城方向,大喝道: “请世尊恕我!” 相隔数百里,赵穆仍然感应到那股汹涌的气机,却不为所动。 拔思巴法身被打落,色身被镇压,皆是咎由自取。 然而,那位元蒙帝师并未罢休。 他以心神勾动天地,传音于皇城: “长生天神自沉睡中苏醒,降临元蒙草原。” “不仅摩诃无量宫有覆灭之危,神州也要遭劫。” “世尊若愿恕我,愿将草原之地献于大周!” 赵穆眉头微皱,端坐不动。 祖窍之中,无数念头大放光芒,映照拔思巴的心神。 “长生天神?你说得可是这道残念?” 身着袞龙袍的年轻天子轻轻伸手,轰出一掌。 顿时! 神意澎湃! 好似天塌地陷! “世尊要杀我?” 拔思巴双眼充斥绝望之色,甚至还有些不解。 取我性命,何须亲自出手? “好大的胆子!敢不敬神?!” 倏然之间,拔思巴的浑浊目光变得明亮。 气机不断地高涨,直冲九天云霄。 跌落的法身轰然崩溃,化为一尊更为庞大、更为可怖的漆黑魔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