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后营业中 上》 第1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正文开始】 初夏,夜色渐浓,黑蓝的夜空挂着一弯皎洁的明月。 在这样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周舒侗半躺在榻上,双眼微阖,眉头微皱,轻轻摇着手中那把小团扇。脖子上那道深紫色勒痕,甚是骇人。即便如此,也无损她出众的美貌,反而更为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虽然才入夏,却已热的慌。明明白日里还下了一场大雨,晚上还是闷热得让人难以安眠。睡不着,自然就会忍不住想事情。 来这已有三天,周舒侗也大概弄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原主,是周家嫡出大小姐。生母乃前帝师之女,博陵崔氏。生父周旺官至中书舍人,现今谁人不尊称一声阁老。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毫不夸张说一句,前十二年,这位原主大小姐是金堆玉砌万千宠爱长大的。 一切的变故,始于十二岁那年,生母崔氏病逝后。 原配病逝不到半年,周旺就迫不及待迎娶自己的白月光卢巧云进门。 这个白月光也是厉害,虽然嫁过人,还生育了个女儿,却让周旺惦记了十几年。这不,原配才走了没多久,就迫不及待续了弦,让白月光做了继室,还一并把她的女儿周圆圆也接进府。 当然了,在这个重出身血统的时代,白月光再受周旺喜爱,她的女儿终究非周家血脉,也是入不得族谱的。 可谁又能想到,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周圆圆,进府后竟然会比亲生的还受宠,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不清楚原委的,甚至会以为周圆圆才是周旺亲生的。 想到这里,周舒侗忍不住想骂原主是个傻蛋。定是前十二年被保护的太好,不知道什么叫人间险恶。 周旺刚有续弦想法的时候,她也是曾大哭大闹阻挠过的。但一个孩子,又怎么能阻止父亲续弦,延续血脉。加上白月光三言两语,她也信了父亲续弦是为了有人照顾她,照顾这个家。 白月光刚进府那会,对原主还是好的。在她的花言巧语虚情假意攻势下,原主更是这对母女交了真心,时常跳出来替她们出头,不许仆人轻视。 彼时,白月光母女对原主即使不是真心,也会刻意讨好,故而她的日子也还不难过。 随着白月光渐渐在府中立稳地位,这个原配之女也没了利用价值,自然不会再捧着。原主的日子渐渐没那么好过了,连身边的婢女也开始使绊子。 原主这时想反抗,却发现自己在父亲眼中早已成了一个刁蛮任性、不学无术、不尊重继母、苛刻继妹的恶毒女儿。 一手好牌打打烂了,周舒侗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倒也不是替原主惋惜,不过是有些恼怒,自己接手的是这样一个烂摊子。 不过也不能全怪原主,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哪比得过城府深沉、巧舌如簧的绿茶继母。毫无章法的反抗,不过是一次次着了那对绿茶花母女的道,越来越不得父亲的心。 但……周舒侗不满噘起嘴。对原主她是同情不来的。人世间求生存,谁又是容易的。 在重理了一遍记忆片段后,她困惑的是,原主为什么会突然悬梁自缢。 这段记忆,她没能从原主那获得。但凭着原主那得到的记忆,周舒侗觉得,原主傻归傻,不像是会自杀的人。日子是难熬点,但也不足以把人逼死。不然这几年,早死了几百回了。 唉,不想了不想了,想太多脑壳疼。周舒侗轻轻扇着风,努力消减身上那份燥意。 太热了,周舒侗摇团扇的频率快了些许,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脖子勒痕。有些痒,她不敢用力挠。想起郎中留下的清凉膏,便开口唤在屋外乘凉的婢子。 "阿寒,把郎中留下的清凉膏拿给我。" 不一会,阿寒摇着蒲扇进来,翻箱倒柜一番后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了点黑乎乎的膏药在掌心,在周舒侗脖子上抹匀。 手劲太大,周舒侗疼的嘶了声,叱喝道:"轻点。" 阿寒停下手中的动作,笑了笑,委屈巴巴道:"娘子,郎中说用力揉方能消淤痕。" 原主身边有三个侍候的婢子,这个阿寒是最受原主喜爱的。能说会道,常哄得原主开心。自然的,也少不了在原主跟前搬弄是非,没少哄着原主干傻事。可以说,原主在父亲心中形象一落千丈,她功不可没。 周舒侗不悦拿过装有清凉膏的小瓶子,揉了揉被她弄疼的脖子,掂量着休养了两天这身子能使出的力气。忽的,扬手就是两巴掌。 舒坦。她早就想这么干了,奈何之前候身子实在虚弱。 白皙的圆脸立刻浮现两道指痕,阿寒捂住被打的半边脸,红着眼狠狠看向周舒侗,抽泣道:"娘子为何总是不高兴就责罚婢子。" 这两巴掌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打的,周舒侗微喘着气,眯眼看向她,眼眸寒光凛冽,冷冷道:"怎么,气愤?既知自己是婢子,怎就罚不得了。" 阿寒怔住了,捂着脸,连哭泣也忘了。此刻的周舒侗,眉眼中一点温度都没,眼眸寒光迸射,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都让她不寒而栗。 第2章 好陌生,也好可怕。难道鬼门关转过一圈的人,会变得很可怕? 周圆圆进来,看到的正是阿寒捂着脸站在一旁哭泣,很明显愣了愣。阿姊脾性不好,常责骂婢子是常事,但阿寒向来最得她欢心的,怎么今日也哭了。 "贱婢,定是你没用心照顾娘子。"周圆圆装模作样训斥了一句,顺便宣告自己的到来。 周舒侗偏头打量着来人,鹅黄色的高腰襦裙,更显得其体态丰腴。脸如满月,抹了厚重的胭脂,两颊贴着花靥。远山眉,桃心唇,梳着与年纪十分不称的高髻。 恕她直言,真没办法欣赏这个妆容。 周圆圆站在一丈处,同样细细打量着周舒侗。脸上虽有着笑意,却不达眸底。 阿娘棺木都准备好了,郎中都断言活不过来的人,怎么就忽然醒来了呢。若不是她脖子上那道勒痕至今未淡去,只怕她自己都会怀疑,周舒侗悬梁是不是做戏。 太玄乎了,也太可惜了。也许晚救一刻,她真就去了吧。想到这,周圆圆不由暗暗懊恼,她应该晚些才推开门的。 收拾好情绪,周圆圆走上前,笑道:"阿姊,身子可好些了?" 周舒侗嗯了声,看了眼周圆圆到来后,泪流的更猛的婢子,问:"为何我要的酪浆还没拿来?" "阿香已去拿了,娘子再等会便是。"阿寒回话语气不大礼貌,甚至还不可察觉地轻哼了声。 "都快半刻钟了,怎么这般久。"周舒侗拧眉,其实她根本不喜欢喝这个时代的所谓酪浆,但这个身子实在太虚,不吃点营养的东西不行。 周圆圆第一次被周舒侗这般无视,愕然了半响。要知道,以前周舒侗每每看到自己,不是吹鼻子瞪眼,就是冷嘲热讽。但最后哪次不是被自己气的炸呼呼离去。这般云淡风轻漠视自己,还是第一次。 "阿香那贱婢,定是躲在哪处偷懒了。"周圆圆佯装生气,对阿寒道:"还不快去厨间把阿姊要的酪浆拿来。" 阿寒不敢不从,听到吩咐后,福了福身,依言去了。出门后即念叨埋怨阿香,若不是她偷懒,怎会让她在如此闷热的天气跑这一趟。 屋内再无其他人,周圆圆在放置在榻前的胡床坐下,语重心长劝道:"阿姊,以后莫再做傻事了。既不愿意进宫,我和阿娘会帮着在父亲面前周旋的。" 这句话,就像一句咒语,启动了周舒侗身上那段被封锁的记忆。 原主为何会悬梁的记忆瞬间回来了。那一幕幕,像快进的电影般,在她脑海播放。 呵,好一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绿茶花。 见她沉默不语,周圆圆以为她再次轻而易举听信了自己的话,心里暗暗得意,死过一回还是那个容易忽悠的周舒侗。之前听说她醒来后,整个人变了许多。多怕她大难不死,忽然想通了。 周圆圆沾沾自喜,把那日的话再重复了遍:"当今身子不好,阿姊若进宫,此生不是被困在那孤城中就是在某处庵堂青灯为伴,阿圆只是想想便觉得难受。" 周圆圆配合着手捂胸口,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奈何太过丰腴圆润,妆容又艳丽,怎么都没办法给人伤心难过的错觉。 周舒侗目光随着她涂着丹寇的手来到胸口处,浮上脑海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她这个继妹定喝了不少酪浆。发育的可真好,不过十三四岁,胸脯可比前世二十二岁的她还有分量。 "阿姊为何这般看我?"周圆圆见她一直看着自己胸前,以为怎么了,忙低下头查看。再抬起头,一脸不解。 周舒侗勾唇一笑,道:"没什么,就是现在才发现,阿妹长得挺丰满的。" 被夸丰满,周圆圆笑得有些得意。为了把她养丰腴,阿娘可没少下功夫。 周舒侗又道:"只是这些话,那日你已说得明明白白,不必再言。" "阿姊还记得就好,待父亲回来,阿娘会好好与父亲说说,定不会白白看着阿姊入那火坑的。" "是吗?"周舒侗轻轻摇着扇子,不置可否,道:"让我猜猜,阿娘会如何与父亲说。" 周舒侗故作沉思,片刻后接着道:"阿娘一定会说,吾不愿意进宫,甚至以死相逼。这般强迫,只怕最后真进了宫也会为周家招来祸害。" 周圆圆大惊,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周圆圆毕竟深得母亲真传,很快调整过来,两眼瞬间蒙上水雾,一脸无辜看着周舒侗,仿佛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做着各种揣测。 阿姊活过来后,阿娘和她确实是这么商议的。周舒侗如此愚笨竟会猜到,不由让她感到震惊。 人是不可能忽然变机灵的,定是她身边的阿翠说的。这个婢子,软硬不吃,人也有几分机灵,若不是她的卖身契在崔家,早被阿娘找借口卖掉了。 第3章 这样想就通了,周舒侗还是那个毛毛躁躁的周舒侗,心里藏不住事,才会把这些话说与自己。 周圆圆心定了定,最后带了点忿忿不平说道:"阿姊怎可这般曲解阿娘的一片苦心。"看向她的目光也在赤、裸裸指责‘你不识好人心’。 周舒侗摇着团扇,说了句:"收起她的苦心吧,谁稀罕。" 周圆圆哑然,一股无名的怒火蹭蹭蹭往上冒。呵呵,刚才果真是错觉,才会认为周舒侗变了。这人哪里有变,还是随便一句话就能气死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努力压下那股怒火,周圆圆道:"行,既然阿姊不稀罕,就由着父亲安排吧。我倒想看看,父亲回来会如何惩罚。" 她以为周舒侗会被吓到,谁料对方却像看个白痴一样看着自己。 周舒侗此时看着周圆圆的眼神,确实带着惊讶。就这样一个肉乎乎的小胖妞,竟然把原主忽悠到悬梁自缢? 不怪对手精,实在是自己太菜。 "阿妹觉得父亲会如何?且不说我母亲出身博陵崔氏,单凭我是父亲唯一的亲生女儿,他都不会放弃送我进宫。你说是吗?" 周圆圆越听眼瞪得越大,那对远山眉更显得滑稽,周舒侗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阿姊想进宫了?"周圆圆语气充满不敢相信。 周舒侗摇着团扇,漫不经心说道:"想与不想又如何,经此一遭,我也想通了。父亲既然想送我进宫,哪怕只是为了周家,我也只能进。" "不是的,阿姊,你不想进宫,我和阿娘会在父亲面前替你说话的。"周圆圆急了,说话语速都变得飞快。周舒侗态度突变,打得她措手不及。 几天前还宁死都不愿意进宫的人,怎么能说变就变,一点立场都没。 周舒侗摆了摆拿团扇的手,笑的一脸和善:"罢了罢了,不必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周圆圆狂摇头,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她看,不进宫真的一点都不勉强。 恰好此时,去拿酪浆的阿寒回来了。 托盘装着两碗酪浆,阿寒恭敬先递给周圆圆一碗,讨好道:"婢子心想,天气这般闷热,娘子说久了定会口干,故而也给娘子拿了一碗。" 周圆圆笑眯眯接下,又恭恭敬敬端给周舒侗,讨好道:"阿姊请喝。" 阿寒差点惊呆,她不过离开一会,发生了什么事?二娘子对大娘子态度怎么变得这般……谦卑。 周圆圆拿起另一碗,喝了口,看向周舒侗,仿佛方才那翻争吵不曾发生般,笑眯眯道:"阿姊身边的婢子可真是机灵,比我身边那几个蠢婢好使多了。" 周舒侗默默喝完酪浆,把空碗递给阿寒后,才摇着团扇笑道:"什么我身边你身边,不都是由阿娘管着。阿妹若是喜欢,可直接把人领了去。" 闻言,阿寒大喜。她早就想去二娘子身边伺候了。跟着这个不受宠爱的大娘子,这几年可没少受欺负。加上这几个月郎君有意送大娘子进宫,她可不想跟着去,以后一辈子困在掖庭。不仅是她,阿香也是一样的想法。 周圆圆嘴角极其不自然地抽了抽,心里不确定她是不是知道阿寒被她收买了。只得抿嘴笑了笑,打趣带过道:"阿姊可真会说笑。" 脸上笑着,心却没来由慌。眼前的后周舒侗让她有些拿捏不准,这可不妙。 周舒侗勾了勾唇,道:"我可不是说笑,你若是不要,就打发去伙房烧火吧。" 云淡风轻的,像是打发一样物件。 周圆圆和阿寒同时僵住了,特别是阿寒,更是直直等着周舒侗,不敢相信她会让自己去做杂役婢子。要知道,她身边也就三个使唤婢子,自己一直都是最受她喜爱的。 周舒侗觉得好笑,对阿寒道:"贱婢莫要忘了,我就是再不受父亲喜爱,也是这个家的主子。" 阿寒这时才彻底反应过来,她是真的要打发了自己,哭着求周舒侗不要让她去做烧火婢。求不动,转而又哭着求周圆圆将她领走。 屋内热,周圆圆呆久了,早就热的慌。这会阿寒对着自己一顿哭,更是烦闷的额头直冒汗。蠢婢,以前怎么会觉得她机灵。若是真把她领走了,谁在周舒侗身边盯着?指望阿香那个更蠢的? 阿寒抬头看见周圆圆额头不断渗出的细汗,忙拿过一把蒲扇,用力给她扇风,用行动直接讨好。 周舒侗嗤笑出声。这几日来,阿寒这婢子可不曾对她这般殷勤过。 去向管家讨要冰块的婢女阿翠此时也回来了,进门看到周圆圆,紧张兮兮快步走到榻前。放下装着冰块的木盆后,朝她福了福身。又接过周舒侗手中的团扇,轻轻帮她扇风,借此护在榻前。 "娘子可要喝水?"阿翠见她一直舔唇,担心她口干。 第4章 周舒侗懒洋洋应了声,转头看向这个比自己小了一岁,却是这三天里最细心照料自己的人。她不是个喜欢和人交心的人,但能分辨谁对自己真心或假意。 阿翠去给她倒了杯水,喝过后,周舒侗顿觉得喉咙舒服多了,连着勒痕也没那么痒了。 周圆圆说了那么多话,也觉得有些口干,便让阿翠也给她倒了一杯。阿寒抢着干了。 一盆冰块虽然没法跟空调比,但也确实让屋内有了些许凉意,周舒侗也有了些许困意,打着哈欠轻挪了下身子。 "吾乏了。" 这话很直接在赶人了,周圆圆皱眉看着她,觉得今晚跟她说话真是艰难。 站起身后,忍不住跺了跺脚,离开后直奔母亲住处。这样的周舒侗让她很不安,看不清猜不透。阿姊她为何会变这样。 阿寒来回看了看两人,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阿翠尽责给娘子扇着风,也不去管阿寒为何离去,全心全意伺候周舒侗。看到她睡着也下意识伸出手下摸了摸脖子,两眼发酸。 夫人在世的时候待她们极好,临走前嘱咐她们几个要照顾好小娘子。没想却照顾成这样,差点一命呜呼。还好夫人在天有灵,娘子最终活了过来,不然她定也是跟着去的。 永远忘不了,那日她被二小姐逼着出府买果脯,回来就听到大娘子悬梁了,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 出门前还好好的,怎么半天的功夫就寻死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寒阿香为何不在身边看着?阿翠越想越难受。 有了后娘就有后耶,先人果然诚不欺人。 然而周舒侗才睡着没多久,屋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房门被一脚踢开了。 周旺一身风尘仆仆,沉着脸进来,他模样本就长得粗犷,一绷起脸,那凶狠模样很容易把人吓到。 跟在他后面的是卢巧云和周圆圆,两人神色都颇慌张。 周旺这几日在外办事,突然接到家仆来报,长女自缢,真是又惊又气。她如今可不仅仅是周家女儿,更可能是大梁未来皇后。他费劲多少心思才为她某得这机会,怎么能就此拱手让人。 片刻也不敢耽搁,周旺连夜坐马车赶回府。一下马车,不顾卢巧云劝他先回屋沐浴更衣,直奔周舒侗住的院子。 周舒侗被惊醒,艰难坐起身,看着这些突然闯入她房间的人,心中很是不快,面上却依然平静。 周旺开口就是怒骂:"一哭二闹三上吊,还真是做足了全套。堂堂周家大娘子,竟学这种下三烂手段,简直骄纵到无法无天了……" 卢巧云略微得意看着周舒侗,每次看到她被周旺训斥,心就倍感舒坦。博陵崔氏生的女儿又如何,还不是愚笨顽劣。 待周旺训斥够了,卢巧云才温柔上前,揉着他胸,柔声劝道:"郎君莫生气,这一路的奔波,身子本就累,再生气,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周圆圆也上前附和:"阿耶可得保重身子,阿姊平日虽任性了些,倒也没闯出什么大错,这次自缢,着实把我和阿娘吓坏了。" "可不是么,当时把我吓得……阿侗若真有个万一,只怕我也跟着去了。"卢巧云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周圆圆果断跟上,伤心欲绝说道:"阿娘,你怎么能真么想。阿耶常说,我们是一家人,没什么比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更重要。" 周舒侗微垂着头,暗暗嗤笑。这对母女可真够不要脸,说得她是外人一般。 周圆圆这话听得周旺有些动容,也让他想起种种不愉快的过往,想到平时长女对自己的恶言恶语。火气更盛,准备发作之际,周舒侗却哭哭啼啼开口。 "儿知道错了。"周舒侗挣扎着起身,却因身子骨太弱,挣扎几次都不成,最后还是在阿翠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两年,每次和父亲见面几乎都是吵到面红耳赤不欢而散,除了周旺脾气暴以外,也是原主太倔强,不懂服软。 周舒侗长相本就偏娇柔,如今虚弱到每走一步都似弱柳扶风,加上低声饮泣,更是衬托得格外弱小可怜。这时代虽然推崇丰腴为美,但柔弱总是更能勾起人的恻隐之心。她这般可怜兮兮,愣是把周旺那准备发作的一肚子怒火给压下去了。 周旺看着她脖子那道勒痕,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语气柔和了不少,道:"还敢不敢动不动寻死?" 周舒侗轻轻摇了摇头,美目泪光莹莹:"儿也是一时受了刺激,才做出这糊涂事。"说完,周舒侗还有意无意看了眼周圆圆。 那一瞥,让周圆圆倒抽了口冷气。那日她对周舒侗说了翻恐吓的话语,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害怕哭闹,让父亲对她死心,放弃送她进宫的念头,也确实没想到她会吓到直接悬梁自缢。 第5章 毕竟若她真自缢身亡,外头定会非议阿娘刻薄,于她名声也不好。 故而周舒侗悬梁那日,周圆圆母女二人也是急的不行,忙让人去请郎中。郎中看后直摇头,断言人出气多进气少,怕是不成了。 事已至此,母女二人只得静下来想办法。宽慰自己,若周舒侗真亡了,倒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绝了进宫的可能。只要面上功夫做足些,外头想非议也抓不住把柄。 卢巧云是什么人,即使是做样子,也很舍得,果断用上等人参吊着周舒侗那半口气。 谁料,周舒侗这半口气还真被吊过来了,气的二人差点吐血。 周舒侗醒来后,卢巧云母女一番琢磨,又想了另一计。何不将计就计,让人给周旺送信,就说周舒侗不满家里有意让她进宫,闹腾的厉害,负气悬梁了。 想来父亲定是信了这说辞的,才连夜赶回。周圆圆目光沉沉。 若是她告诉父亲,那日是听了自己那番话才想不开的,怎么办?醒来后的周舒侗她拿不准,和母亲还没商量出法子,父亲就到家了,拦也拦不住,非要先到这里,她和母亲只好紧跟上。 不行,她绝不能让阿姊拿自己那日对她说过的话大做文章。当时说那翻话的时候,不过自己和阿姊在场,没有旁人可作证。只要她不认,父亲定不会信的。在父亲心里,她一直是那个最乖最懂事的好女儿。说不定还会认定是阿姊为了诬陷自己,口不择言。这么想,周圆圆心定了不少。 周圆圆能想到抵赖,周舒侗岂会想不到,故而也没往周圆圆身上说,只是道:"……濒死那一刻,儿想到这十几年来,父亲的悉心教导,真是悔恨不已。儿还没有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却做出如此让父亲痛心的事。好在老天怜悯,又给了儿机会,儿以后一定好好听父亲的话。" 在挽回自己在周旺心中的形象前,即使说出是受了周圆圆一翻刺激才自缢的,他也定是不信的,谁让原主信誉太差。没办法,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软声软语跟周旺认错,没有再像往日那样说话夹枪带棍。男人天生对柔弱的女人有保护欲,更别说这个人是自己女儿。这时候扮柔弱,是缓解父女关系最好的法子。 周旺的怒气是彻底没了,若经此一事能让女儿变得懂事,也算是祖宗庇佑。 叹了口气,周旺道:"你能有此觉悟,我很欣慰。" 怒气消散后,周旺这才觉得,屋内闷热的厉害。环视一圈,发现屋内只有一盆冰块。不由向卢巧云看过去,无声问:周府连冰块都用不起了? 卢巧云哪能不明白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笑着低声解释:"阿侗身子还很虚,再受凉可不好。" 原来如此,周旺满意点点头。这个妻子向来温柔贤惠,家中上下的事一直都是操办的妥妥当当。 卢巧云怕他继续留在这会生变数,又道:"很晚了,郎君,我们回屋吧。阿侗也要歇息了。" 周旺点点头,嘱咐周舒侗好好养身子便转身离去。这一路奔波也确实累了。 临出门前,周圆圆又打量了周舒侗好一会,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今晚的周舒侗,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父亲甚少管后宅之事,察觉不出情有可原,可时刻把周舒侗当做劲敌的她,可完全看出异样。 难不成人大难不死后,真的会性情大变? 周舒侗可不怕绿茶花母女有没看出她的不同,从头到尾根本没在怕。周圆圆盯着她瞧,她便朝着对方讥笑。她可没有被欺负的习惯。不过站了那么久,她也累了,人一离开,就吩咐阿翠把院门拴上,赶忙回榻躺下。 残缺的记忆拼凑完整,周舒侗眉眼弯了弯。 大梁皇后,命不久矣的病秧子皇上。不就是意味着,她只要熬到皇上驾崩,就是整个大梁低地位最尊贵的人? 锦衣玉食,碧瓦朱甍,还能提前过上养老生活,这皇后有何当不得。 原身傻,听信继妹忽悠,真信周旺是拿她去换富贵,认为这深宫的生活是囚禁。 只能说人各有志吧,她倒很喜欢混吃等死的悠闲日子。 周旺回到自己住处,泡在卢巧云为他准备的装满热水的木桶上,满足的叹息出声。 男人在外劳碌一日,回到家后要的,不就是这份温柔体贴吗?原配崔氏固然也是温柔之人,但性子傲,从不会像卢巧云这般,把他服侍的熨熨帖帖。 卢巧云拿着帕子轻轻替他擦着背,心疼道:"郎君出去几日,可消瘦不少。" 周旺笑了笑,不以为意,倒是心疼她一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道:"你为这个家操心了。" 今晚他的心思虽然都在女儿身上,但也不是没看到她的憔悴。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妇人家,定也是吓破胆了。 卢巧云哽咽着诶了声,趁机向他倾诉事情发生后,她是如何力保周舒侗性命,以及这几天所承受的压力,末了含泪说道:"郎君回来就好了,妾整个人都踏实了。" 第6章 周旺理解她的感受,乍听到女儿悬梁,他惊的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虽然送信的仆人一再强调人已没事,可往回赶的这一路,心也一直吊在桑门口。直到回来见到女儿本人,亲眼确认,她人虽虚弱,也是好的,整个人才松了口气。 想都不敢想若当时他在家,亲耳听到郎中说女儿可能无法活下来会是什么感受,即便只是听夫人言简意赅述说,也觉险象环生。连家里珍藏的百年人参都用上了,可见当时有多危急。这个女儿,真是鬼门关转了一圈。 "还好有你。"周旺拍了拍她的手,起身,换上干净的衣裳,回到榻上坐着继续说话。 "妾也是怕,阿侗原本多乖巧的一个孩子,却因为妾和阿圆……"卢巧云说不下去了,虽说这些话也不是发自真心的,但每每想到就因为她母亲是博陵崔氏出身,即便现在周旺的夫人是自己,也常被长安城那些贵妇贵女看不起,她就气愤,就没办法待她好。 博陵崔氏,就因着出身,一个早就不在这个世上的人却仍强压自己一头。 周旺拧眉,看着她道:"娶你过门是我的主意,你和阿圆无需自责。阿侗要怪,就怪我这个父亲。" "话不是这么说,郎君正壮年,再娶是应当的。不过凭郎君的身份,即使是续弦,也能找个比妾强许多的……"卢巧云一脸哀伤,低下头,不愿给他看到自己的难过。 "阿云……"周旺轻捏这她下巴,抬起她的头,果然看到她泪珠滚落,睫毛湿漉漉,却在倔强忍着不哭出声。 周旺轻叹了口气,把她搂入怀,道:"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有你。" "郎君,妾何尝不是。"卢巧云伏在他胸前,低声饮泣:"原以为,你我今生注定无缘,妾已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想着待阿圆长大嫁人后,就找个庵堂住下。为郎君和阿圆吃斋念佛。妾能再留在郎君身边,定是上苍怜悯妾一片真心,让你我能再续前缘。" 想起当年,两人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却不得不屈从父母的安排,各自嫁娶。后来,卢巧云寡居回家,周旺发妻病逝,绕了一圈,蹉跎了十几年,一对有情人终于能在一起。 卢巧云轻挨着这个做梦都没想到能嫁的夫婿,有意无意撩拨着他。 周旺这个粗糙的汉子,哪经得她这样撩拨,不一会,就被她蹭得欲、火难耐…… 一翻云雨,饱食餍足的周旺搂着粉面含羞的夫人,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猛睁开眼,道:"阿侗悬梁这事,切不可传了出去。" 现今朝中上下都心知肚明,皇上年纪也快十四了,该充盈后宫了,但凡自家有适龄女儿的,哪个不挖空心思往宫里送。如今他们家的阿侗和吕相之女吕娘子,最被看好,可不能因为这事,被有心之人利用,半年的苦心功亏一篑。 "妾知道,一开始就叮嘱郎中,不可将此事外传。"卢巧云伏在他胸前,温驯说着。半掩的眼眸,冷厉如刀。若不是知道此事传开对她和郎君都不好,她可真想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 时辰不早,一路奔波加上方才那一番折腾,周旺也累了,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卢巧云躺在榻上,幽幽睁着眼,满脑子都在想,接下来该如何做。让周舒侗进宫,她心中真是万万不甘。 今晚,阿圆气冲冲跑来告诉她,周舒侗醒来后不一样了,她还不以为然。但现在,她信了。 周舒侗厉害了,知道周旺吃软不吃硬,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他满腔的怒气,半点没以前毛毛躁躁无头无脑。 卢巧云想起小时候曾听母亲讲过的一个痴儿的故事。以前有个痴儿,在一次大病之后,一个傻痴的人竟然变聪明了,乡里人都不明白为何。后来便有这样一个说法,人到鬼门关走一圈,能打开被封的部分神智。莫不是真的? ☆☆☆ 经过了几日的休养,周舒侗整个人总算恢复了力气,脖子上的勒痕也淡了不少。身子一好,她便开始实行挽回自己在周旺心中形象的计划。 上辈子她做了三年客服,什么刁难客人没见过,早就练就了一套哄人功夫。把周旺哄的,从看到她绷着脸,到一看到她就笑盈盈。 父母和儿女之间,果然还是儿女占了优势,儿女但凡用点心思顺着哄着,就能在父母心里天下第一。 这不,经过半个月的不懈努力,就成功修复了原主了周旺僵硬的父女情,成功让周旺相信,她大难不死,性情大改。 只不过有人高兴有人愁,周舒侗和周旺关系越来越好,卢巧云母女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多少次,周圆圆变着法子刺激周舒侗,最后却被她反刺激的气呼呼离去。周圆圆是真的没法子了。 这日,周圆圆再次在周舒侗那败北,来到卢巧云屋子嚎啕大哭。 第7章 "阿娘,再这么下去,阿姊定要进宫了。"讲到这里,周圆圆狠狠捶榻。她恨,周舒侗美貌不如自己,才能不如自己,却凭着出身,处处高她一等。若真是让她进宫为后,这辈子,她就算是嫁给以后位列三公的郎君,都永远比周舒侗低一等,不,是云泥之别。 "哭有何用,她真开了智,阿娘又有什么办法。"卢巧云也是难受,谁能想周舒侗竟是因祸得福,忍不住责备起亲生女儿:"若不是你那日冲动,那样刺激她,又怎么会这样。" 周圆圆抬起头,泪汪汪看着母亲,咬牙切齿道:"儿怎么知道会是这样,若早只如此,定不会说那番话。她像以前那般,倒还能拿捏,如今别说拿捏,是连看都看不透。" 这头,母女二人在屋内苦恼。那头,周舒侗气走周圆圆后,用在现代掌握的化妆技术,给自己化了个清新秀丽的妆容,和阿翠美滋滋出门逛长安城。 周府在永兴坊,离东市不算远,但今日周舒侗只打算在坊内逛逛。初来乍到嘛,小脚脚总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当然,主要还是原主对府外的世界并没有太多接触,留给她的可用信息不多。初来乍到嘛,总要先了解了解所出世界的治安环境。 永兴坊住的都是富贵人家,想必安全问题不大,不然早上她向周旺提出想在坊内逛逛的要求后,他那么爽快答应。 这是与她过去二十二年所生活的环境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没有纵横交错的交通措施。每个人节奏多放得很慢,甚至那在路边卖烧饼的小摊贩,都是在用慵懒地语气叫唤"卖烧饼了喂……",完全不会给人紧迫感。 就冲这个,周舒侗笑眯眯给了阿翠一些铜板,让她去买了两个烧饼。 边吃着烧饼边她慢悠悠走在这宽平的街道上,欣赏街景,打量路人,完全没有以前的匆忙。 这种感觉真好啊!虽然烧饼没后世好吃,但冲这悠闲的氛围,她也不嫌弃了,美滋滋吃了半个,剩下的交给阿翠解决,美曰其名,还想留点余地尝尝别的。 毕竟不是东西市,坊内街道并没有很多铺子,可逛的不多,一条街走下来,也就就那么两间酒肆几间小食铺,方便坊内人民的生活。很多东西,还是得去东西市买。 也许是永兴坊住的都是富贵人家,这一路,周舒侗就碰到了几次巡逻的坊丁。安全感杠杠的。 逛了两条街,主仆二人也累了,便在一家看起来很高大上的酒肆歇脚。 铺陈华丽的酒肆约能容纳白几十客人,但此时人却不多,偌大的酒肆不过两桌人,含她这一桌。其实说是桌,不过也就是比在家里用膳时较为大点的食案。 此时,周舒侗是不知道,明明门面看起来很不错的酒肆为何客人那么少,待到付钱时,一切都明白了,也太迟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此刻,周舒侗作为酒肆内的第二桌客人,享受着店小二的热情招待,很豪气地点了一壶酒及三四样菜,不乏大鱼大肉。小二笑的两眼都快眯成一线了。 "哼,果真粗鄙。" 周舒侗顺着声音过去,是旁桌那个长相娇媚的小娘子,看到自己扭过头,她还更加重重地冷哼了声。 认识?周舒侗轻拧着眉回想。 记忆搜索完毕,不认识。 不认识,这小娘子为何口出恶言? 在后世备受压迫,来到这里,有个做高官的父亲,嚣张跋扈一下不过分吧。 "这位小娘子,为何学豕叫?" 阿翠听到这话,直接把喝进嘴的饮子喷了出来。失态的不止她,旁桌那位小娘子的婢女也是,憋笑憋到脸通红,最后还是没忍住,噗呲笑出声,立刻被骂了。 蒋方仪不曾受过这种侮辱,气呼呼站起身,走到周舒侗身旁,瞪着杏眼怒道:"周娘子好生无礼,素日里在家欺负二娘也就罢了,出来外头,也这般口出妄言。" 说完,又习惯性哼了声,并鼓起脸。 周舒侗被她冷哼的样子逗笑了,小脸本就圆,嘟嘴鼓起脸颊的样子,还真像只唧唧哼哼的小猪。她也知在这随手一抓都可能是京官的长安城,被她打趣学豕叫的很可能是官二代。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结,最好的做法是说两句好话让她消消气,嚣张跋扈一下下就好了,得寸进尺容易酿成大祸。但…… 周舒侗美目一转,笑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既称自己周娘子,代表知道自己身份。方才那句话,听着像为周圆圆抱不平呢。 虽然她为人亲切和善,不喜结仇,也一向坚持‘退一步海阔天空’……以上皆是外人的错误印象。她,周舒侗,就是个小肚鸡肠,滴水之恩转身就忘,有仇能报定会报的小女人。故而对这位为周圆圆抱不平的小娘子,对不起,她想进一步。 此时,周舒侗仍坐在坐榻上,对方站着,她需昂起头才能与之对视,久了,脖子也酸了。最重要的是显得特别没气势。 第8章 站起身,周舒侗弯了弯眸,轻笑道:"原来不是学,小娘子这样哼哼唧唧,真和豕叫无异,是我误会了。" 蒋方仪气得胸口发疼,两手捂在胸前,语气气到发抖道:"阿圆可真没半点假话,周娘子果真可怕。" 周舒侗哦了声,一点也不介意被人说可怕,笑吟吟问:"那阿圆有没告诉你,我如何可怕?比如……不高兴了就打人巴掌。" 说着,周舒侗故意扬起右手,转了转手腕。 蒋方仪吓得连退两步,磕磕巴巴道:"你、你、我、我乃永兴坊里正家的蒋二娘子,你敢。" 周舒侗哦了声,一脸认真分析道:"里正啊,比我父亲还低几级,倒也不是不可以打。" 蒋方仪一脸不敢相信,这个周家大娘子,到底是什么虎狼之辈。身上没二两肉,竟动不动想打人,还敢打官家子女。太可怕了,阿圆可真是半点没夸大,她这个阿姊简直可怕。阿圆这两年定没少在她这受委屈。 越想越怕,蒋方仪搬出他们全家都敬重的姑母,道:"我姑母乃曹国公夫人,你、你敢……" 周舒侗看出对方不过就是空架子,几句话就把她吓得眼红红,顿时觉得没意思。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她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也不好太欺负未成年人。 轻轻捏了捏她肥嘟白嫩的脸蛋,笑道:"蒋小娘子还小,以后可得谨记,切不可盲目替人出头哦。" 被她一捏,蒋方仪强忍着的眼泪忍不住了,滴答滴答滚落,却仍倔强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怎么都没想到,好好的出来走走,竟被周舒侗这般折辱,心里是既难受愤怒又害怕后悔。阿圆早告诉自己她家阿姊可怕,自己不应招惹的。 掌柜的怕两位贵女真在他酒肆闹起来,忙上前缓和:"两位小娘子,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他这话也给了蒋方仪台阶,弱弱看了周舒侗一眼,带着哭意说道:"不与你这般见识,此处让予你待。" 说完,吩咐婢子付银钱,自己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周舒侗看着那慌张的背影,心情甚是愉快。来到这世界后,虽说有糟心的继母和继妹,但对比前世,这日子可真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前世,为了养活自己和家人,每天辛苦工作,赚取的那点工资却仍不够母亲剥削。她知道自己就是别人口中的樊胜美,父母、兄长,就像长在她身上的吸血水蛭,但凡还有一滴血,都要吸干压净。沉重的包袱一背就是五年。多少次,她想和家人断绝关系,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但那点该死的血缘关系责任感,让她一次次忍让妥协。 每次都告诉自己,再忍一次吧,结果就是一次接一次。 想起穿越前一晚,她还在公司加班到晚上十一点,整个人累到有气无力头重脚轻,回家简单洗了个澡躺在床上都觉得自己快死了。她一定是累死了,所以才会穿到这世界来。 于她而言,这真是太好了。解脱了前世的束缚,又获得了重生的机会。而且在这个世界,她有着良好的出身,衣食无忧,经济富裕,活得可比前世肆意多了。 不过周舒侗这份愉快,在听到掌柜的跟蒋家婢子要二两银子后,没了。 侧身看了看蒋小娘子那一桌,不过凉碟小食一壶不知道什么饮子,竟然要二两银子。自己方才点的菜那么扎实,忽然有点不敢想要多少银子。 "阿翠,这酒肆的膳食怎么这般贵?"周舒侗怕被掌柜听到,低声问。 "娘子,这悦家酒肆的东西在永兴坊就是顶贵顶贵的。" 周舒侗暗叫了声糟糕,她今日约莫带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而已。 不过由不得她多想,她点的东西,很快陆陆续续端了出来。看上去十分可口。周舒侗美滋滋吃起来,边吃边称赞。 享受美食的她不知道,自己方才和蒋小娘子的那番对峙,全被几个人看了去。 她不知道,在围幕围起来的那一角,其实是有人的。 身着便服的沈嘉远盘腿胡坐在榻上,虽然看不清外面讲话的小娘子,但对话可全听了去。原本阴鸷的脸,有了一点笑容。 这个周家娘子,有点意思。 他隐约有些印象,前世周阁老也是有意送女儿进宫的,后来……好像是女儿出事了,最后不了了之。如果前世周娘子也进宫,想必他也不会选吕相之女为后,让吕相势力做大,到最后,百官甚至只知有吕相而不知有皇上。 且那吕相之女实在无趣,动辄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杀这个不要杀那个,一副贤后做派,倒显得他嗜血残暴了。 沈嘉远勾唇,冷笑,他觉得前世的自己还是太仁慈了。 不过前世周家娘子是出什么事?沈嘉远想不起,前世他对周家关注太少了。 第9章 既然这个周娘子这般有趣,这世他让人看着点就是。 "圣上,不吃点吗?"李内侍见他一口都没吃,有点担心,轻声劝着。 今日出宫很早,朝食都没吃。他们倒没什么,皇上龙体贵重,可经不得饿。 沈嘉远本是一点胃口都没的,可听着周舒侗一会说这肉炖的好,一会说那鱼蒸的不错,也被带着有些胃口,便拿起竹箸夹了片菜入口,慢慢嚼。 味道一般,沈嘉远放下竹箸。 这女人说话这般厉害,倒是不挑食。 沈嘉远对吃食很挑剔,不合胃口的,基本不愿意尝第二口。 "走吧。"沈嘉远站起身。 这一声走吧,也让周舒侗意识到,围幕内有人,不由顺着声音看过去。 1、2、3,围幕后竟走出老中青少三个男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十三四的少年,面无表情。身后紧跟着的那两人,应是仆人。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一脸和蔼。一个弱冠之年,同样面无表情。 不过周舒侗注意力都在那个少年身上,不是她无视其他人,实在是少年太过俊美,好看到让她忽略他浑身散发出的凌人气势。 轮廓分明,棱角凸显,五官近乎完美,特别是长长睫毛下那双深邃的眼眸,比天上闪烁的星辰还好看。前世她在电视上见过那么多明星,没一个有他好看。若只论长相,少年唯一能挑出的缺点便是过分完美。 只是少年浑身透着冷冽,微抿的嘴唇,浅皱的眉头,都在告诉你,不可靠近。 行叭,好看的人高冷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更加有魅力。 走过周舒侗这一桌的时候,少年冷冷瞥了她一眼,刚好与她打量的目光对上。 黑眸的淡漠毫不遮掩,周舒侗心生惧意,忙低下头。心里嘀咕,这少年出身定不凡,普通人家可养不出这样高冷的气质。 李内侍付银子的时候,想了想,把周舒侗那一桌的银钱也付了。 他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对他的脾性十分了解,若不是对这小娘子感兴趣,是一个眼神都不会给的。 果然,出了酒肆,沈嘉远就吩咐张大,让他安排可靠的人暗中盯着周娘子。 沈嘉远坐上马车,倒也不急着回宫,而是去了弘福寺。 前世到最后,太医署终于找到了药王的传人,便是弘福寺的觉圆法师。不过那时候他身体已经药石无医,即使找到药王后人,能做的不过是缓解他的痛苦,好让他能走的安详些。 可以说,觉圆法师是他前世的最后希望,也是陪在他人生最后岁月的人。重生后,他一直想见见他。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寺院香客不多。 李内侍向敲钟僧人表示,要见他们方丈。 僧人拒绝,李内侍递给他一个玉佩,让他拿给觉圆。僧人可看来人气度不凡,又有玉佩做信物,便去传话了。再回来,就领着他们去了觉圆住的僧寮。 觉圆盘腿坐在蒲团上,手中拿着李内侍在前院给僧人的玉佩。跟前不远处也摆放着个蒲团,显然是为沈嘉远准备的。 沈嘉远独自进到屋内,在觉圆对面盘腿胡坐。 觉圆恭敬双手合十,朝沈嘉远行礼,喊了声陛下。 沈嘉远看着眼前的觉圆,前世初见觉圆是在二十岁的年纪,他样貌和现在无差。吃在念佛的人,可真不会老,七年也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前世驾崩前,他那句‘半是疯癫半是狂,半世荣辱半世伤’,沈嘉远至今仍记得,简直就是他短暂人生的写照。 "听闻法师不仅德行高深,医术也不错。朕难以安眠已有些时日,太医署一直找不出原因,今日特前来找法师看看,不知可否。"说完,沈嘉远朝他伸出左手。 觉圆似乎没想到当今圣上来找自己是为这事,怔了怔。他也知当今圣上身体不好,但再不好也有太医署的太医。如此矜贵的身子,岂是别人可以随意窥探的。且在医术方面,他向来低调,不过偶尔给信善诊治一二,治一些简单的疾病。在外界看来,他不过是略懂一点玄黄之术的僧人。 可看着坚定朝自己伸出的手,觉圆很快释然笑了。一只手轻托住他的手,一只手搭在他手腕处,认真把脉。 好一会才松开手,脸上表情并不沉重。看来传言有虚,皇上身子是虚了些,但远不到病秧子的地步。 觉圆道:"陛下身子虽然有些虚,老衲觉得并无大碍,只要静心调养,会好转的,最重要的事切记勿思虑过重。" 沈嘉远轻抿着嘴,他身子虚是娘胎带来的,从小到大药石不断。前世,在他感觉身子一年年变好的时候,二十岁那年,却一下子垮了。就好像被白蚁蛀蚀的大树,外表看着好好的,忽然有天塌了,才发现里面早已空心。 第10章 原本就冷冽的眼眸暗了暗,若然药王传人都认为他身子并无大碍,那么前世他的死难道有蹊跷?还是命运注定他熬不过二十? "今日之事,不可和第二人说。"沈嘉远再开口,已掩藏好眸中那几丝复杂的情绪。 "老衲明白。"觉圆不可察觉轻叹了口气,他也明白,把了皇上的脉象,事就没那么简单。至少他是除太医署的太医以外,确切知道皇上身体状况的人。 "玉佩留着,以后若朕宣你,可以此凭物进宫。"沈嘉远交代完这一句,起身出了屋子。 再次回到马车内,李内侍隔着车帘问:"陛下,可是回宫?" 沈嘉远嗯了声,出来快一天,他头痛的厉害。 而李内侍和张大,听到终于能回宫,两人皆暗暗松了口气。这一路,他们可是把心都吊在嗓子口,生怕皇上身子出现不适。 周舒侗那边,在酒肆内吃完那几盘肉后,准备付钱,掌柜的却说已经给了,小郎君身边那位年长者给的。 少年那一行人,竟然替自己结账了?出了酒肆,周舒侗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就少年临走前那冷冷的一眼,周舒侗敢百分百肯定,他定不会是因为看上了自己的美貌,这种鬼扯的原因才替自己付这酒菜钱。 但一个男人,替一个陌生女人付饭钱,为了什么啊? 她上辈子忙的没时间谈恋爱,没揣摩过男人的心思。来到这世界,轻而易举被一个小少年给搞糊涂了。 实在想不透,周舒侗只得问身旁的婢子:"阿翠,你说那个小郎君为何要替我们付银钱?" 阿翠傻傻笑了笑,挠着头说出自己的猜测:"莫不是在我们进酒肆之前,那郎君就烦了蒋二娘,高兴我们把蒋二娘气走了?" 周舒侗听得直笑,摇摇头,道:"小郎君看着可不像是会忍的,若蒋家小娘子真惹得他不耐烦,怕是早被人赶出去了。" 阿翠想起他那冷冰的样子,忙点头。虽然小郎君长得好看,却比主人还让她害怕。 "不管什么原因,下次见到那个小郎君,还是得把银子还他的。"周舒侗很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惹的,有些人的人情也是不能欠的。 "娘子说的是。"阿翠点点头,看了眼天色,也不早了,便提议回府。 回到周府,才进大门,管家就让她们去正堂,夫人在等着她们。 周舒侗不知道这个继母还能找什么茬,抱着‘想看看她还能扑通出什么水花’的心态,还是去了。 卢巧云和周圆圆这些日子在周舒侗那吃了不少苦头,又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今日周圆圆哭诉的时候,提到周舒侗下月的及笄礼,卢巧云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主意。 对,她如今是没法子拿捏周舒侗,可她毕竟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啊,女儿的及笄礼,自然是要由她操持的。 周舒侗一来到,卢巧云便做了好一番铺垫,说因皇上又传出生病,谁家谁家的弥月礼如何朴素,谁家谁家老夫人的寿辰宴如何低调,甚至最近的谁家娶新妇都没有铺张。最后带出她下月的及笄礼,提出也要简单。 "可以呀,就依夫人意思。"周舒侗笑吟吟答应,能简单搞最好,巴不得。要知道在前世,她可是连生日宴都不曾搞过的人。麻烦。 卢巧云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应下,许多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机会说。毕竟那些什么‘你不体谅父亲艰辛’‘爱慕虚荣可不是好的’‘你这张扬的性子迟早会给家里带来祸害’等等,可都是她在屋里想了半天,准备用来训斥她的话。如今全没用上,心中甚是不痛快。 "这可是及笄礼,一生人只有一次,你果真愿意?"卢巧云忍不住提醒,怕她不明白及笄礼于女子而言有多重要。 "愿意,就依夫人意思。" 周圆圆也忍不住开口了,怀疑她答应的如此痛快,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阿姊,阿娘也是在询问你意见,并无强迫的意思,你可不能转身去跟阿耶说,是阿娘逼迫的。" "自是我自己愿意。" 周圆圆语塞,想不明白她为何会愿意。周舒侗的反应,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没别的事,儿先回屋了。"周舒侗笑着向卢巧云福了福身。 出了正堂,周舒侗立刻拿出帕子拭擦额头的汗,在外面逛了一天,浑身都有点黏糊糊的,迫切想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正堂内的卢巧云,依然没从惊讶中走出来,过了许久才问女儿:"她怎么出门逛了一圈就变得这么好说话?" 周圆圆也一脸茫然,她是越来越看不懂周舒侗了。女子的及笄礼,竟然也愿意低调操办。真的好想撬开她脑袋,看看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她,别说低调操办,但凡礼数哪里不足,都要哭死。 第11章 远离正堂,阿翠终于忍不住了,红着眼对周舒侗道:"娘子莫怕,待主人回来,求到他跟前,定不会同意夫人这主意的。" 周舒侗看了眼这个忠心耿耿的婢子,拍了拍她圆滚滚的脑袋,道:"傻阿翠,我是真的巴不得夫人这么干。" 阿翠不解,急了,跺了跺脚,道:"娘子莫不是不知,及笄礼对女子有多重要。" "我知道啊。"周舒侗笑道:"不过这些都是虚的,我本就不喜欢被人看戏般观摩,能简单点倒也好。而且这对母女似乎想太简单了,身为周家正儿八经的女儿,我的及笄礼都只能是这规模,周圆圆作为一个卢氏带进来的拖油瓶,到时候她的及笄礼能越过我?" 阿翠听的一愣一愣的,不过也觉娘子说的有道理,心中的不忿轻了许多,但…… "拖油瓶是什么?"阿翠抓破脑袋都不明白。 周舒侗语塞片刻,捂嘴笑道:"就是女子改嫁,从前夫处带到后夫家去的前夫所生的子女的意思,前几日我在话本上看到的。" "什么话本,竟有这说法。" "忘了,那话本不好,看完我就扔了。"周舒侗打哈哈,转而提醒让她一会记得提醒让管家给她屋子送冰块。她可不想洗完澡出来,又热得一身汗。 阿翠大声应着,自从娘子和主人关系变好后,管家倒也不敢不给他们冰块了。 路过后院,看到在奋力扫落叶的阿寒,两人停了一会。 阿寒忙放下扫帚,朝周舒侗俯身行礼。现在她已经不是大娘子跟前最受宠的婢子了,二娘子也不要她,已然沦落为府中的杂役。想想以前在大娘子身边,虽然要承受她的喜怒无常,但日子哪还有现在辛苦。她真是猪油蒙了心,才听信了夫人和二娘子的挑拨。 一切都回不去了,看着周舒侗喝阿翠远去的背影,阿寒抹泪。 时光飞逝,眨眼,离周舒侗的及笄礼就剩几天了。也因这个,这段时间她几乎被禁足了。周旺不许她外出,生怕有个万一,影响到她人生重要的日子。 周舒侗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但因久没出府门,整日待在自己一方院子之中,也有些乏闷。 总得找点事来打发日子吧,她只好把注意力都放在卢巧云母女身上,把周圆圆气哭了好几回,不仅如此,有几回也把周圆圆宴请到家中的别家小娘子给气到哭着离开。 周圆圆忍无可忍,怒告到周旺那跟前。还好周舒侗机灵,也不狡辩,直接哭着认错,说没人教过她这些,不懂才犯了这些错误。甚至还是说出,为了不丢周家的脸,以后不出席这些宴会了。 周旺一听,不去结交别的小娘子可怎么行,加上心疼她年幼丧母,就把这一切归咎道卢巧云教导不力,冷落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卢巧云流着泪指天发誓说,要在周舒侗及笄礼前把她教好,才得到了周旺的原谅。 这一闹,也让周圆圆不敢再轻易向周旺告状了,再被周舒侗欺负,也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吞。忍得抑郁不已,还因此瘦了好几斤。 而卢巧云也是发狠了,真的认真教起周舒侗礼仪,让她同样苦不堪言。 呜呜,什么人生重要的日子。五年的社畜生活早就让她明白,活着的每一天都是重要的日子,但这些话没办法说给阿翠听。她只能盼着及笄礼快点过去,趁进宫前,好好享受一下未婚的自由。 在太极殿的沈嘉远听着侍卫汇报,周娘子又如何把二娘子气到大哭,如何学规矩学到和继母斗气,如何让婢子把私冰变着花样吃,那双阴霾的眼眸浮现几丝笑意。 沈嘉远安排了人暗中观察吕相之女和周阁老之女,侍卫定期向他汇报周家和吕家娘子的日常,几乎是这些日子以来的日常。吕娘子日子太沉闷,侍卫每每回报不是绣花就是看书。但周家娘子就不同,很能扑腾,连带着把他一潭死水的日子也带的鲜活不少。 李内侍同样在忍着笑意,待汇报的侍卫出去后,才对沈嘉远道:"陛下,周家娘子可真有意思。" 沈嘉远低头看着案几摊开的竹简,语气不带任何感情,道:"可不是。" 李内侍没再说话,心里几乎可以确定,皇上意属的皇后人选,怕是已经有结果了。 殿内安静无比,只有沈嘉远偶尔的翻阅竹简的声音。 "你说她为何这般不重视自己的及笄礼。" 沈嘉远忽然开口,打破一室的平静。 李内侍反应敏捷,马上接道:"老奴觉得,周娘子本就和一般女子不一样,对这些,兴许是真的不太看重。" "可若她的及笄礼太普通,日后是不是会被人笑话?" 李内侍明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朗起来,微微弯着腰,道:"老奴听闻,宁王妃和周娘子生母有些交情。" 沈嘉远不再说话,宁王妃出面的话,也算够排面。 第12章 周舒侗的及笄礼,卢巧云确实没怎么花心思,正宾、赞者、赞礼等,请的都普通的妇人,更别提观礼者。 周舒侗早沐浴,换上采衣采履,安坐在家庙东房内等候。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奏乐响起,她才被领着走出去,按照这些日子学的礼仪,一一向宾客行礼,然后跪坐在竹席上,等待着接下来的流程。 就在此时,守在大门的仆人神色慌张跑过来,附在周旺和卢巧云耳边说了一番话。 周旺面露喜色,卢巧云神色复杂,双双站起后,卢巧云对大家道:"不好意思,还得稍等片刻,仆人来报,宁王妃来了,妾和郎君去迎一下。" 过了没多久,身着华服的宁王妃来到,笑着对周舒侗说道:"我和令慈素有交情,今日是你重要的日子,不请自来了。"说罢,又对卢巧云和周旺道:"继续吧。" 能得宁王妃观礼,那可真是无限荣耀。同样的,能和宁王妃同场观礼,也是荣耀。那些原本面带不屑的贵妇贵女,此时全都一脸肃穆,恭敬观礼。 礼成笄者揖谢那一刻,周舒侗谢的非常真心。简单操办多累成这样,要是大办,那还得了。她有点想改变主意了,等周圆及笄那一天,要不就让她大肆操办吧,说不定双腿都得跪断。 宁王妃这时候也站起身,直接从手腕剥下一对玉镯然后帮周舒侗戴上,道:"这是当年我及笄的时候,还是太子妃的先太后送我的。" 此话一出,哪怕这只是一对普通的镯子,也不普通了。先太后送宁王妃,宁王妃再送周娘子。是不是也代表,皇家对她十分看好? 到这时候,那些本是抱着来看笑话心态参加这场及笄礼的贵妇们,心里不由暗暗笑话卢巧云。有这样一个女儿竟不懂得巴结,还处处想着怎么落她面子。如今到底是谁落谁面子。 这事也让这些贵妇们意识到,好的出身果然重要。周娘子生母虽然已离开几年,崔太傅一家也远离长安,但博陵崔家出来的女儿,认识的人非富即贵,哪怕人已不在,也是照拂儿女一二的。 周舒侗可不管这些贵妇们羡慕谁笑话谁,待到能离开,毫不留恋回屋,脱下这三层衣服,抱着一盆冰块取凉。 周旺向来也不理后宅之事,哪里知道今日请来的妇人是哪家的,只知道宁王妃来了,礼成后满面春风去了前院书房。 卢巧云强挤出笑脸撑到最后,送别这些她请来的贵妇们,回到自己屋子,才放声痛哭:"周舒侗命为何这般好,让宁王妃不请自来。" 周圆圆也哭了,抹着眼泪道:"阿娘,明年我不要这及笄礼了。再怎么用心,我们都不可能请来宁王妃这般人物,更不会收到先太后送的礼物。" 呜呜,她恨,也有些认。 以前阿娘常跟她说,努力可以改变命运,她不也凭着自己的温柔体贴,让阿耶对她念念不忘,成为官家妇。 一直以来,她也认为阿娘说的对,从不认命,事事努力做到最好。虽然她不是阿耶的亲生女儿,但一直认为阿耶视她如己出。在这府中,谁人不尊她一生二娘子。出去外头,哪个不当她是周家二娘子。 她也早已忘了,自己是商贾之女的真实出身,真当自己是官家娘子。 可是今日,她醒了。 根本就不像阿娘说的那样,出身不重要,只要努力。明明就是出身很重要,甚至不用努力,想要的不敢想的都能触手就得。 卢巧云停下哭泣,一脸怒容看着亲生女儿,道:"你怎可这般不争气,难不成,你愿意嫁给那些下等人家做新妇?忘了十岁以前是怎么过的?" 想起十岁以前的生活,周圆圆瑟瑟发抖。 那真是段可怕的岁月。 阿耶身体越来越差,家中的银钱都用来给他治病。后来银钱不够,便开始变卖田地、铺子……他们也由大院子搬去小宅子。慢慢的,新衣裳没了,鱼肉糕点也没了。 后来阿耶的病还是没治好,她和阿娘被赶出小宅子。 无路可走,阿娘只能带着她回外祖父家,看舅父舅母脸色过日子。夏天没有解暑的私冰,冬天没有取暖的银炭。 不,她不要过回那样的日子。周圆圆猛摇头,斗志也一点点回来。 "阿娘,儿不要过以前的日子。" 卢巧云也不想过从前的日子,简直是场噩梦。 "阿娘也不想,所以阿圆要争气。就算你不是郎君亲生的,可待阿娘生下弟弟,你以后就有依靠了。" 周圆圆点点头,对,阿娘若能生个阿弟,他们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弟。 于周家而言,周舒侗的及笄礼就像个分水岭,宁王妃的到来,帝后人选仿佛明朗了。开始陆陆续续有更多人支持周家女儿进宫。 后宅命妇,也开始陆陆续续有贵妇向卢巧云发邀请。 第13章 卢巧云收到请柬并没有多高兴,嫁给周旺这几年,她也偶尔被邀请,但如此频密,还是第一次。 指着那一堆请柬,卢巧云告诉周圆圆:"看好了,这就是身份。" 于周舒侗而言,及笄礼结束,代表她终于可以出府逛街了。心心念念的东西市还没去过呢。 周舒侗看着晴朗的天空,飘过的那一朵白云,对阿翠道:"阿翠,那朵像不像我?孤独,寂寞,随风吹散。" 阿翠扶额。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娘子这般能想象。 过了一会,那朵云果然散了,天空蓝蓝的,很是漂亮。 周舒侗指着蓝天,道:"阿翠,天那么大,我却只能看到头顶这一方,人生为何这般无趣。" 阿翠扶额。她想娘子是真的憋坏了。 "娘子,婢子明日陪你出府吧。" 原本愁眉不展的周舒侗立刻喜笑颜开,兴奋计划着:"好啊。明日我们先去逛东市,逛完东市在去隔壁平康坊转转。" 翌日,周舒侗‘请示’过父母后,坐上马车出府。 憋了近一个月的她这次发狠了,秉着就算走断腿也要玩够本的心态,绕着东市转了一圈。 当晚,侍卫向沈嘉远汇报周舒侗今日的行程。 原本他听得十分漫不经心,当侍卫说到她看了杂耍,玩了掷圈,看了歌舞戏,吃了许多糕点,太阳下山前才恋恋不舍回家。 沈嘉远心不舒服了,冷笑,她日子过得倒是逍遥。本来想年后再下圣旨的,看来还是提前吧。 "找个机会,对周旺敲打敲打。" 大殿内只有李内侍在,沈嘉远这话自然是对他说的。 周旺这日放衙回家,粗犷的脸上满是笑意。 卢巧云服侍他沐浴更衣后,拉着问:"郎君今日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周旺嘿嘿笑了几声,摆了摆手,道:"是有高兴的事,但不能说,不能说。" 今日从太极殿离开的时候,陛下身边的李内侍走到他跟前说了句:周阁老养了个好女儿。 开始他也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还是李内侍脸上那饶有兴味的笑容让他明白过来,这是在向他暗示,皇上意属于他女儿。周旺激动的,当场连给他连鞠了几个躬。 女儿进宫的事稳了,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么?但圣旨一日未下,他都不能把这事说出口,哪怕是对着夫人。这事,必须谨慎谨慎又谨慎。 卢巧云有些不高兴了,轻轻推开他,闷闷道:"妾理解,郎君有些事确实不便告诉人,不问便是。" "不高兴了?"周旺捏着她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笑着哄道:"莫心急,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卢巧云嗯了声,顺势扑入他怀中。 不知为何,她的心很不安。 周旺又道:"阿侗已经十五了,以后你得多上点心,多教教她规矩。" 免得日后她进宫什么都不懂,但这些他暂时还不能直接跟卢巧云说,只得隐晦暗示。 卢巧云更不高兴了,从他怀中挣脱,一脸委屈,道:"郎君既觉得我教不好,何不亲自管教。" "哪是这意思,娘子教的很好,阿侗及笄那天的表现不是有目共睹吗?"周旺笑着握住她的手。那日女儿的从容淡定,还是很让他刮目相看的。 卢巧云心情更复杂了,周舒侗确实很有大家风范,即使是面对宁王妃,也没有丝毫慌张,不卑不亢,礼貌对待。她不由想到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如果是她家阿圆……卢巧云不愿意往下想,告诉自己,她的阿圆也不差。 这一夜,卢巧云又辗转满面直至三更才有睡意。 翌日,卢巧云用过朝食后本想回榻再睡一会的,娘家嫂子谢韵却来拜访,还带着长子卢斯达。 没有提前递拜帖,让她有些不高兴。这种突然上门,在重规矩的人家眼里,是非常失礼的,至少城中的贵妇就不会这么干。 不高兴归不高兴,毕竟是自家少在,卢巧云还是在中堂接待了他们。 谢韵坐下后,开口第一句便问:"阿圆呢,怎么不让她出来。" 卢巧云以为她是客套话,如实道:"阿圆今日去找蒋二娘子了。" 谢韵听后有些失落,微微皱眉道:"我们来得倒是不凑巧。" 可不是么,卢巧云心里嘀咕,嘴上也隐晦提醒:"阿嫂下次可先递拜帖,我和阿圆定会在家中恭候。" 这话听着没什么,但谢韵太了解卢巧云了,两人毕竟斗了那么多年。有时候对方转转眼珠子,她都能猜到在打什么主意。故而旁人听不出卢巧云这话带着嫌弃,她却是听出来了,有些不悦。心想,当年你们母女住在卢家,吃穿用度可都是她的。现今攀高枝了,她想来还得先递拜帖了,真是白眼狼。 第14章 不过怨归怨,面上谢韵还是笑着顺着她的话说:"阿妹说的是,今日是我们唐突了。"说完,看了儿子一眼。 卢斯达马上明白过来,站起身对这卢巧云行了个大礼,道:"是阿达唐突了。只想着许久没来看过姑母和表妹,没考虑周全。" 对于自己这个侄子,卢家独苗,卢巧云还是很喜欢的,哪舍得责备,忙让他坐下,还吩咐婢女去准备饮子点心。 "阿达今年十六了吧。"卢巧云看着仪表堂堂的侄子,内心甚是欢喜,对谢韵的不满也少了些。不管怎样,她还是为卢家生了个好苗子。 "回姑母,确实十六了。" "可有想过什么时候参加常科考试?" 卢斯达笑了笑,带了点羞涩回答道:"准备参加明年的明经科考试。" 明经科啊,卢巧云略有些失望,她还以为会参加进士科。不过进士科确实太难了,从擅长的入手也好。 "姑母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阿达一定不负姑母期待。" 闲聊了一会,几个婢女端着食案鱼贯而入,一一在卢巧云、谢韵、卢斯达跟前放下。食案上方放有酪浆和精致糕点,卢巧云热切招呼他们尝。 谢韵笑着拿起糕点咬了口,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他们过来是有目的的。这些日子城中贵妇对卢巧云的巴结,她不是一点都不知道。本来吧,她是完全没想过,让自己儿子娶周圆圆的。虽说周圆圆现在看着也不错,珠圆玉润的,应是好生养的。但毕竟非周旺亲生,出身低微是事实。她儿子就不同了,读书成绩好,科举出仕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待日后考取功名,谈门好婚事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也是为什么卢斯达都十六了,谢韵却还一直没为他议亲的原因。 但现在不一样了,周家和宁王府都攀上交情了,且大家都在暗暗议论,周舒侗进宫的事十有八、九稳了。若她真进了宫,周家可就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周旺以后封侯赐爵也不是不可能。卢巧云就成侯府夫人了,日后再生个儿子,就是世子。周圆圆可就是世子一母同胞的阿姊,总归会照拂一二吧。 想通后,谢韵担心周圆圆这个香饽饽被别人叼走了,便急匆匆过来。 眼看着在中堂吃喝闲聊了快半个时辰,谢韵有些坐不住了,开口道:"阿云,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说。" 卢斯达也很识趣,道:"坐了太久,阿达也想去院子走走。" 卢斯达离开后,谢韵也让卢巧云遣退了在屋内伺候的婢子,只剩她们两个。 谢韵也不绕弯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并把让两个孩子成亲的好处一一分析给卢巧云听。 卢巧云听后整个人都愕然了。她自然明白,卢家始终是自己的依靠,周家日后腾达了,自是要携带卢家。但,莫名的,她听完谢韵这翻话后,一肚子火。 阿圆以后定是能嫁入好人家的,最近就有不少官家贵妇暗示自家有适龄郎君,想和他们结两姓之好。不过她嫌这些人家官阶太低,看不上。卢斯达是不错,但他一无功名二无好出身,比被她嫌弃的那些官家郎君还不如,凭什么要牺牲她来提携卢家。 卢巧云强压着怒气,努力心平气和说道:"阿嫂,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别再说了。阿圆和阿达是兄妹,这点不会改变的。" 谢韵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直接,连周旋都不肯,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冷冷道:"当年你们母女无路可走,可是卢家收留了你们,你就是这么忘恩负义的?" 说到当年卢巧云就来气,当初她根本不想嫁给周康这个病秧子,但父亲说婚约已定,不能随便反悔。听着冠冕堂皇,实则还不是为了周家那三千两聘金。 若不是他们贪财,她怎么会有那般惨的一段人生经历。若不是苍天可怜,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让她如愿嫁给周旺,她的一生算是毁了。 两人不欢而散,出了周府大门,谢韵还气不过对着大门呸了声,骂道:"以为你家阿圆有多好?竟然看不上我儿。" 周舒侗从外头回来,恰好瞧见了谢韵气呼呼从周府出来,并对着大门大骂并吐口水的那一幕。 场面相当尴尬。 谢韵不敢再像以前那般冷眼待她,收拾好表情,笑着道:"小娘子可是越发好看了。" 周舒侗笑了笑,算是应下了她这句夸奖。作为礼尚往来,也随口赞卢家大郎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是不可多得的佳婿人选。 "哪里哪里。"谢韵嘴上谦虚,心里却是十分吃这番夸赞。 周舒侗点了点头,恰好此时门也开了。 进门后,大门一关上,周舒侗立刻对阿翠和门房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竖起耳朵紧贴着大门,听门外谢韵和儿子的谈话。 卢斯达毕竟是男子,难堪到满脸通红,央求母亲此事就算了,他对阿圆表妹,其实也没什么喜欢。 第15章 "阿娘知道娶阿圆也是委屈了你,但你想想以后周家的显贵,我们能攀上的,也只有你阿圆表妹了。" 卢斯达不再说话,不一会传来马蹄声。周舒侗确定他们已坐上马车走了,才笑眯眯回屋。 一进后院,就感受到气氛有些紧张。沿路遇到的婢子每人神色都有些惊慌。想也知道,定是卢巧云在发泄呢。 看着时辰还早,周舒侗忽然想去给这个继母请安了。 ☆☆☆ 这日,侍卫回宫给沈嘉远汇报,提到周娘子在门口偶遇卢家大郎,而后在周夫人跟前频频夸赞其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是不可多得的佳婿人选。 侍卫说着说着,不敢看皇上的表情。空气好像变冷了,大热天的也让人直冒冷汗。 沈嘉远把手中的竹简扔在书案上,发出一声冷笑。 呵,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卢巧云被自家嫂子气疯了,狠狠发泄了一通。周舒侗过来看她笑话,才反应过来,自己闹这么大,定是瞒不住郎君的。故而这夜周旺一回来,便眼红红对他说出娘家嫂子过来的事。 周旺听后直拧眉,他对卢家一向没好印象。当年他还只是一个九品小官,和阿云两情相悦,卢家人嫌弃他贫寒,不同意把女儿许配给他。还好他争气,经此打击并没一蹶不振,反而更加勤勉,短短五年官阶连晋三级,还娶到了太傅之女。此后更是平步青云,一路入主中书省。 卢家人最会审时度势,定是看到阿侗及笄礼,宁王妃有来,猜到她进宫有望,周家将要出一位帝妃,上赶着把这层亲戚关系套牢。 呵,怕是他们也不敢想,阿侗很大可能登上后位,周家其实他们能攀附的。 "可真是厚颜无耻。"周旺几乎是从牙缝里说出这句话。 卢巧云虽然也这么觉得,但毕竟是自己娘家兄嫂,再不喜,娘家也关乎自己的颜面。所以看到周旺那么生气,不禁有些后悔。她应该说一二分就好。 周旺又道:"你拒绝他们是对的。阿达侄儿是个好的,可惜摊上了那样的父母。" 卢巧云心里好受了些,至少在郎君眼里,娘家人也不是全然入不得他眼。 "可不是么,阿达倒是个实在的孩子。" 周旺嗯了声,躺下准备睡觉。 "和阿圆倒也相称,可惜……"周旺没再往下说,可惜,他一点都不想和卢家有过多纠葛。若阿圆真嫁给卢斯达,倒也不是不可,以后少往来就是。 他这话没说完,长着七窍玲珑新的卢巧云起会猜不到。心里咯噔了下,开始泛酸。 郎君果真从没想过要魏阿圆谋一门好亲事,恐怕在他心里,阿圆能配的门楣,怕是卢家这般的。 凭什么?不是说会视如己出吗? 都是空口白话,对自己的女儿就费尽心机也要送进宫,给她尊荣。 卢氏越想越心酸,再想到白日里周舒侗在自己跟前夸赞阿达的画面,气的握紧双拳。当她真看不出来,那些话听着好听,不过都是讽刺。 她不就壮着自己出身好才这般放肆吗?如果……如果……卢巧云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如果周舒侗没了名声,是不是也会跌入泥底。 这想法一冒出来卢巧云自己也吓了跳,但这念头一旦有了,就怎么多散不去。 她只得逼着自己睡觉,不要去想。 然而几日后,周圆圆来跟她说,想去参加弘福寺即将举行法会,她还是压制不住心中那个恶念,让女儿把周舒侗也带上。 周圆圆拉着脸来找周舒侗,告诉她过几日弘福寺有个法会,她和蒋二娘约好了要去,问她要不要一起。 周舒侗真是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段日子她把周圆圆都欺负出阴影了,极少在她跟前出现。突然来告诉自己弘福寺有法会,不得不让人怀疑其用心。 看出周舒侗的戒备,周圆圆笑容僵了僵。她也不知道阿娘今天怎么了,听到自己和阿仪要去参加弘福寺的法会,非要自己来劝阿姊也去。 阿娘有交代,她只得耐着性子劝:"阿姊,你不是一向喜欢佛经吗?这场法会,可是觉圆法师主持呢。" 周舒侗哦了声,轻飘飘说道:"以前喜欢佛经都是装的,其实我不喜欢。" 周圆圆好想捶周舒侗一拳,每次三言两语就把她气到快不能呼吸。深吸了口气来让自己冷静,但胸脯抖动的厉害,还是泄露了她的激动。 "阿姊每年都给去世的生母抄写经书,莫不也是装的。" 周舒侗笑了,道:"那道不是,生恩大于天,为慈抄写经书,是真心的。" "这场法会也是为安慰已逝的先人,若阿姊不去,到时候我就代阿姊捐些香火吧。" 周圆圆等了一会,周舒侗也没接话。好言相劝也不去的话,她也没办法了。再待下去,她怕两人又要起争执。 第16章 周圆圆离开后,周舒侗问阿翠:"法会隆重吗?" 阿翠眨着迷茫的大眼睛,呆呆说道:"自是隆重的,不过也婢子觉得,就是时间太长了。" 要跪半天,每次法会结束后,娘子都会连着好几天嚷腿都酸掉了。 周舒侗心不在焉喝着按她要求泡的茶,小脑袋瓜子转了又转。她从没参加过什么法会,挺想去看看的。 弘福寺法会那日,周圆圆并没有来找周舒侗,而是带着婢子早早出门。 周舒侗也准备去,但她早起不来,等到吃过朝食出门,到达弘福寺,法会已经进行到一半。 弘福寺空旷的大殿前,跪满了人,一眼望去都是乌泱泱的人头。 殿前搭建的高台上,坐着几名高僧,正领着坐在高台下的几十名僧人诵经。 这个场面让周舒侗肃然起敬,收起了脸上的嬉笑,有序地跪在人群后面,闭眼,虔诚聆听。虽然她听不懂经文内容,但她的心却莫名平静。 如阿翠所说,法会真的很长。 法会结束后,她起身的那一刹差点摔倒。为了避免被拥挤的人群踩踏,她和阿翠躲到一角,打算等人散的差不多后才离去。 "阿翠,我们找个食铺吃点东西,顺便歇歇脚吧。" "婢子听说附近新开了一间卖糕点的,味道很不错,许多人家都特意在它那买糕点回去招待宾客。"这些日子跟周舒侗出来的多,阿翠也摸清了,娘子出来其实就为玩和吃,故而也有留意相近几个坊好吃的食铺。 周舒侗一听就来兴趣,笑眯眯道:"那我们也去尝尝。" 人群散的差不多,周舒侗主仆二人也准备去那家新开的食铺。 这间铺子不大,只能容纳零星三两桌人。不过还好只卖糕点,来买的人几乎都是拿了就走。如阿翠所说,食铺生意很好,有好些人在排队,她们得等。 阿翠哪舍得让自家娘子和她一起在大街上站着,便建议她在对面酒肆坐着等自己。 周舒侗的腿又酸又麻,自不会拒绝她着提议,还开玩笑说了句:"这家糕点这般难买,可得买多几样。" 阿翠郑重点了点头,她定会办到的。 周舒侗在酒肆坐下才没多久,就看到周圆圆和蒋方仪来了。显然也是来歇脚的。 蒋方仪对周舒侗仍心有余悸,看到她后整个人怔了怔,低声对周圆圆说:"阿圆,你家阿姊好可怕,我可不想与她坐一起。" 周圆圆点点头,上前和周舒侗问候一句后,便与蒋方仪坐在角落。 不一会,酒肆进来几个泼皮,一脸坏笑打量了圈,目光最后落在周舒侗身上。 周舒侗心中警铃大响,心里暗骂,雾草,她不会是遇到地痞流氓了吧。在这不时有坊丁巡逻的长安城,竟然还有流氓。定是看今日法会人多,趁乱作恶。 那几人看着她的目光,让周舒侗心直发毛。危险警铃大响。 不行,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从想到打定主意,不过几秒,周舒侗蹭一声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出酒肆,速度之快,震惊了所有人,包括那几个泼皮。他们今日是收了钱来调戏周家娘子的,但她跑了……这可如何是好? 蒋方仪也吓到了,紧紧抓住周圆圆的手,整个人抖成筛子,说话也不利索了:"阿、阿圆,要不、不,我们也、也跑吧。" 周圆圆何尝不想,但她害怕到腿软,若是能站起来,只怕她也跑了。同样心里也恼怒,周舒侗竟然丢下她自己跑了。 周舒侗跑出去后没多久就遇到巡逻的坊丁,想到方才那几个泼皮色眯眯看自己的眼神,想到自己这一路的狼狈,气不过,立刻把情况报给他们,还热情领着坊丁回到酒肆。 泼皮看周舒侗跑后,想着反正都出手了,不捞一点亏,便又把目光转向其他人。谁料还没得手,差役就到了,想跑,被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周舒侗在一旁看着,也暗暗给了几脚,全挑男人的命门踢,疼得那几人惨叫连连。 酒肆虽然被弄得乱糟糟的,但掌柜的还是谢天谢地感谢坊丁及时赶到。 蒋方仪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和周圆圆两人瘫坐靠在一起。 "阿圆,你家阿姊其实也不是那么坏。" 若不是她叫来坊丁,只怕今日她们名声要毁了。呜呜呜,想起来就后怕。以后没有阿兄陪同,她再也不想出门了。 长安城几年来不曾发生过泼皮闹事,今日这事一出来,自然是一下子传开了,连在中书省的周旺都知道,今日在弘福寺附近有泼皮闹事,担心自家女儿,放衙一回来就直接去了周舒侗院子问话。 周舒侗稍微修饰讲述了事情经过,强调自己冷静判断了形势,看到妹妹和蒋小娘子吓成一团根本无法站起,便立刻跑出酒肆去找坊丁,及时制住了几个泼皮。 第17章 末了还叹气建议:"这些日子不太平,阿圆遇事如此不镇定,儿觉得以后还是少些让阿圆出门吧。" 周旺听了进去,回房后就嘱咐卢巧云,最近不太平,少让周圆圆出府。 如果今日不是长女机灵,只怕她和蒋小娘子名声就要受损了。名声受损事小,长女可是要进宫的人,被牵连了可不好。 ☆☆☆ 当夜,侍卫向皇上汇报,讲到几个泼皮进了酒肆后,他本想露面保护周娘子,不曾想周娘子反应这么快,像兔子一样蹭一下就跑远了,根本不用他出手。 沈嘉远极少会有情绪的寒冰脸难得露出了几丝愕然,克制不住自己去想象,周舒侗像兔子一样狂奔的画面。 越想,脸色越复杂。 那真的是女子会有的反应吗? "查。" 沈嘉远只说了一个字,但侍卫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领命出了太极殿。 卢巧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让人找几个泼皮调戏周舒侗,最后不仅调戏不成,人还被抓了,女儿也变相被禁足。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同时也担心,那几人会不会供出是受人指使? 终日恐慌不安,即使得到李管家再三保证,查不到他们这来,心依旧还是悬着。为此,整个人憔悴了一圈。 而周舒侗,倒也没想到那几个泼皮是受人教唆针对自己的。毕竟这种事,哪怕是在法治严明的二十一世纪,也偶尔会有发生。还好那天她跑的贼快,嘿嘿。 不过经此一事,她也意识到,这世界再盛世太平也是充满危险的,故而收敛了许多,不会再整日想出府逛。 不能出府玩,她就静下心来练字。 进宫后亲自写字的机会不会很多,不过她想,多一项技能,不,多一项兴趣爱好,日后日子也没那么无聊。当然,她也不认为自己会无聊。 前世是屈服于生活,没办法,不得不在都市里奋斗。不然她最想过的日子,就是找个安静的乡村,建座小房子,养花种菜,捣拾美食。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再为三斗米折腰,也不用应付复杂的职场关系。 等她熬成了太后,到时候每年就可以找借口去皇家府邸小住。这避避暑,那躲躲寒,大江南北,想想法子还是能去的。 "娘子……"阿翠小心翼翼的呼喊拉回了周舒侗神游已远的思绪。她被周舒侗吩咐去端燕窝,现在空手而回。 "娘子,李管家说没有燕窝了。"阿翠有点生气,其实李管家的原话是‘燕窝已被大娘子吃完了’。 周舒侗搁下笔,皱了皱眉。自她和周旺修复父女关系以来,府中仆人已不敢怎么怠慢。没了不会去买?显然是卢巧云不大满意自己这段时间吃穿用度太好。 "先不管,等阿耶回来,我自找他说去。你去给我煮茶吧。"顿了顿,周舒侗不放心强调:"按我教你的方法。" 阿翠应下,其实娘子教的煮茶方法很简单,无非就是水烧开后,放茶叶进去。不过这简单煮出来的茶,确实比之前要好喝。 字写累了,周舒侗捧着茶杯,来到院子散步,活动活动筋骨。 猛地,一封信从天而降,缓缓落在她跟前不到一丈处的地上。 呵呵,这情节怎么那么像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太好笑了。这个时代又没无人机,这东西怎么会凭空出现?难道真有人武艺高强,能隔空递物品。呵呵,怎可能,这根本不符合牛顿定律好吗。 笑过后,脊背发凉。不管可不科学,事实就摆在眼前。搞不好在她生活的周围,有高人。 想到这,惊恐之余,更让她不爽。 茶杯被直接扔在地上,碎成几块,宣泄着她的愤怒。 周舒侗捡起信封,三两下拆开。她倒想看看,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然而看完信的内容,愤怒慢慢占据了情绪的上风。 不是她轻信他人之言,而是书信内容,言之凿凿。 她以为卢巧云再坏也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些小聪明,自私利己,倒也没胆干真正伤天害理的事。看来是她想错了。 ☆☆☆ 这天,周旺回家比较早,准备在前院书房看会书,才坐下榻,周舒侗就端着银耳糖水过来。 周旺心暖暖的,难怪别人说女儿贴心,阿侗自那次事之后,真的懂事许多。 周舒侗笑眯眯看着周旺吃的差不多后,才带着一丝愧疚说道:"本来想给阿耶熬碗燕窝的,但自儿病愈以来,厨房几乎天天都炖上一碗,没想把府中的燕窝都吃完了,只得用这银耳替代。可还合口?" 周旺拿着羹勺的手顿了顿,双眉微微拧起。不由去猜想,莫不是卢巧云心疼阿侗每天吃燕窝,才不让人去采办?倒像是她会做的,她那人啊,就是太节俭了。 第18章 周舒侗很满意看到周旺拧起眉,继续装愧疚:"倒也不是儿贪吃,不过听人说,女儿家多吃燕窝,不仅能滋补身体,还可保皮肤白嫩,便起了这爱美之心,想着若能好看些,兴许日后进宫了,皇上会更喜欢几分。" 周旺不可自觉点点头,很认同她这说法。虽说女子在德不在貌,但后宫最不缺的便美人,容貌上占些优势总是好的。若阿侗吃燕窝是为了这个,夫人不买就有些不对了。 "还有一件事,儿特来问问父亲意见。"周舒侗说的有些小心翼翼,那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却又泄露了她的渴望。 周旺心一下子就软了,道:"自己家人,不必如此拘束。" "儿的衣裳似乎都太过艳丽,可否做几款稍微素雅的?总穿的这般艳丽,出门总惹人注目。" 周旺看向她,平日没察觉,今日听这么一说,确实觉得女儿身上的衣服艳丽的有些俗气。而后又拧起眉头,阿侗的衣裳都是夫人置办的,眼光还是差了些。 "这事我会交代你阿娘。" 小目的达到,周舒侗勾勾唇离开。 她凉薄自私,是因为很早就知道,这世上没人是把她放第一位的。什么血缘什么爱,不过是她还有价值。卢巧云母女平日彼此斗斗嘴使使绊子,她全当为生活增添乐子。但真动真格坏她好日子,她可不会只受着。 周舒侗离开后,周旺也没心情看书了,直接回了屋。 卢巧云一脸笑容迎上去,却被他劈头怒骂。 "现今我们家是穷到买不起燕窝了吗?" 卢巧云不曾见他对自己这么凶说过话,吓得整个人都僵硬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为自己辩解:"郎君莫误会,不过是燕窝都被阿侗吃完了,来不及去买。" "家奴是如何做事的?明知道阿侗体虚,家里多备点燕窝怎么了?这点事都办不好,该罚!" 卢巧云脸色惨白,不知如何回答。罚自是没罚的,管家不过是听了自己的吩咐,怎么可能罚。后宅的事,郎君向来不管的,何故突然为这种小事大发雷霆? "去把李管家叫来。"周旺转身吩咐仆人,那人得到命令,立刻跑去找李管家。 李管家听到郎君叫唤自己,不敢耽搁,小跑赶来。 周旺冷着脸对他道:"李管家,你也算是府中老人了。我每天忙于公务,府中这些琐事本事不想管的。" 李管家紧张得冒冷汗,连连应着:"诶诶,老奴六岁就在周家,快四十年了。" 四十年,周旺叹了口气。比他年岁还长。 想到他在周家忠心耿耿四十年,周旺怒气消了些许,道:"既在周府呆了四十年,想必是知道规矩的。阿侗既喜欢吃燕窝,为何不及时采办?" 李管家那衣袖擦着额头豆大的汗珠,我我我了许久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心里苦啊,这事是夫人吩咐的,如何能说。最后只得道:"老奴以后一定注意。" 周旺嗯了声,道:"这事看着小,实则不小。你这是没把主人的事放在心上。" 李管家大骇,这罪名可重了,是要被赶出府的,忙跪下认错。 最后,周旺做主,罚了他三个月月银。 卢巧云既心慌又心痛看着周旺小题大做,罚了李管家,不也是打脸她没把家管好? 以前她还有自信,郎君的心在她这,她就有办法不着痕迹让他偏袒她们母女。但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切,都血淋淋告诉她,他偏袒的始终是那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女儿。 说了燕窝的事,周旺又让卢巧请云裳阁的裁缝上门,给阿侗多做几套素雅的衣裳。 卢巧云双目含泪,委屈巴巴道:"郎君此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指责妾在用度上刻薄了阿侗?妾哪年少做她衣裳了?春夏秋冬,哪曾少过她新衣裳。" 周旺拧眉,现在才发现,他娶的这个夫人有些不可理喻。他只是说让她给阿侗多做几套素雅的衣裳,哪有指责她了? "阿云,你怎么就想不到,阿侗现在都这么大了,穿着理应大方得体,不好再像小时候那般艳丽。" "郎君说的对,况且阿侗是要进宫的,要不要也给她多打几副头面,更显高贵?" 卢巧云这本是气话,但周旺这粗糙的汉子哪里听得出来,只觉得她这提议甚好,反让她不要吝啬银钱,打几副好的。 卢巧云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接上,美目怒气再难遮掩,负气道:"妾谨遵郎君吩咐,明日就去云裳阁给阿侗做几套新衣裳,定几副新头面。" 周旺拧眉,不悦她说话如此阴阳怪气,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算了,若你不愿意,我亲自去一趟吧。" 卢巧云目瞪口呆,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妾怎么会不愿意。郎君放心,这事妾一定办妥当。" 第19章 半月后,周舒侗收到云裳阁赶出来的新衣裳新首饰,再结合这段时间卢巧云动不动就身体不适卧床的事,笑的眉眼弯弯。 其实这些日子她重心也不在卢巧云母女身上,一直在想,当日把那封信悄无声息送到她跟前的,到底是什么人? ☆☆☆ 沈嘉远听着侍卫讲这些日子周家的事,眼眸微微眯起,很明显有些不悦。 随着他一抬眼,四周空气仿佛也跟着冻住了。 让侍卫把那几个泼皮的真相告诉她,也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做。 难不成她只能做到如此? 沈嘉远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周圆圆直到云裳阁的人送衣服和首饰过来才知道,家里给周舒侗置办了这些,顿时气红了眼。 若是以前,她定会冲到周舒侗院子,把自己看中的拿走。不,若是以前,一定是反过来,云裳阁送来的东西,向来是她挑完之后再给阿姊的。 为何这一次,只有阿姊的份? 周圆圆不解,妒忌、气愤,还有不安,急匆匆来到卢巧云院子,想要问个明白。 而此时,卢巧云让人把东西送到周舒侗住处后,正捂着胸口躺在榻上不愿意起来。那么好看的衣服首饰,就这么给了周舒侗,她真是心痛如绞。 周圆圆来到听说阿娘在歇息,一进到里间就嘶声揭底喊:"阿娘,为何这次只给阿姊做衣裳和首饰。" 不问还好,一问就是又往卢巧云心窝捅刀子。阵阵发疼。足足八千两银子啊,府中一年的支出也不过两万两。 "你父亲吩咐的,我又有什么法子。" "阿耶为何这般偏心,独独给阿姊做衣裳和首饰。"周圆圆快哭了,心中觉得委屈无比。 卢巧云坐起身,恶狠狠道:"你父亲说她以后是可能要进宫的,得穿的大方得体些。" "父亲就是偏心!"周圆圆掏出手帕擦眼泪,泪却像决堤了般,越擦越多。 卢巧云心酸不已,搂住女儿,也跟着一起掉眼泪。心里忍不住怨父母,怨命运,为何阿圆不是周旺亲生。 哭着哭着,卢巧云又觉得不对,不是她非议郎君。以她对周旺的了解,对女儿再好,也不是如此轻易舍得花八千两给她置办衣服首饰的人,除非她值更多钱。 想到这里,卢巧云慢慢冷静下来后,渐渐品出其中真正的意味。 不妙,莫不是周舒侗进宫的事,十拿九稳了。 她有些绝望。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不一定要彼此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天生气场不同,她若是过的比你好了,会让你身心不舒服。她与周舒侗,就是如此。 卢巧云不想去承认,她妒忌周舒侗生母崔秀梅,特别是寡居回家后,更是妒忌的要命。 妒忌她嫁给周旺后,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成亲没多久就怀孕,虽然生的是女儿,郎君却欢喜的大摆弥月礼。哪怕后来她依旧没能生下儿子,郎君也没纳妾,对她十分敬重。 而她,成亲后久久不能怀孕,只能忍着心酸为郎君抬了一个又一个侍妾。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偏生了个女儿,受尽奚落。 她的命已输崔秀梅这般多,她不愿自己的女儿也输周舒侗一大截。 "阿圆,出了这屋子,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不高兴。"卢巧云替她擦掉脸上的泪,心酸叮嘱。如果是阿圆是周旺亲生女儿,又何需忍耐到如此。每次看到周舒侗不高兴了,责骂仆人,摔东西,和周旺争得面红耳赤,她既觉幸灾乐祸,也会有隐隐的失落。她的阿圆,因不被阿翁阿婆阿耶所喜,小小年纪就懂察言观色,何曾这样任性过。 有时候看到周舒侗肆意张扬的样子,她也会想,如果她的阿圆也是万千宠爱长大的,也能周这般吧。 "阿娘,我知道的。只是阿耶这次给阿姊做了那么多衣服首饰,你不能不为我争取。" 卢巧云点点头,当日她是太慌张,没好好冷静下来处理这件事,都忘了要给自己和女儿争取些利益。 中秋快到了,倒也是个好时机。 然而卢巧云还没来得及借中秋节的名义给女儿也打几副头面,宁王妃中秋在王府设中秋宴的柬帖就送到了周府,邀请周舒侗赴宴。 周旺知道这事,自然是高兴不已。 现今没有太后太妃,宁王是皇上的亲皇叔,宁王妃可谓是大梁份位最高的女子,能被她邀请,是莫大尊荣。 把柬帖亲手交给女儿后,周旺还很关心过问:"可需要再让云裳阁的人来做套衣服赴宴?" 宁王妃的中秋宴,可不能穿戴太普通。 卢巧云怕他又要给周舒侗做衣服,忙道:"郎君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已经给阿侗做了好几套衣服和头面,正好可以在这次宴席上穿。"提醒之余还不忘夸赞:"还是郎君有远见,若是现在才来赶,定也赶不出什么上台面的衣服。" 第20章 后面那句话特意咬重了字眼,提醒周旺,现在临急临忙赶出来的还不如之前呢。 周旺听得连连点头,添置衣服是女儿自己提出来的,当时他只觉得她讲的有道理,没想这么快就用到。女儿现在想问题能如此周全,颇让他欣慰。 "儿听说吕相家的小娘子也收到了柬帖,不知道会不会戴上个月在珍宝斋买的那支极为精致的步摇。当时珍宝斋出这支步摇的时候,不少贵女都想要来着。"周舒侗笑眯眯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纯银的,简单,朴素。 周旺本就听得微微拧眉,目光跟着她的手来到头顶那簪子处后,变成了眉头紧蹙。阿侗的头饰,太过朴素了,对她道:"明日你亲去珍宝斋挑几样首饰,不能输吕相之女。" 卢巧云脸色顿变得有些难看,珍宝斋的东西,哪样不是要上千两银子。周舒侗这小狐狸,莫不是想掏空府里的银子?可她也知道,周旺重视宁王府的中秋宴,若她开口阻止,定会惹他不快。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顾今年府中开支已大超。她家阿圆也不能少。 周舒侗回到自己房间,第一件事便是把宁王府的柬帖藏好。 不怪她谨慎,离中秋宴还有几天,她不可能时刻守在屋子里。万一被人窃取毁了,到时候就麻烦了。那日那封信凭空出现,始终是她的一个心结。所以之后,她也让护院加强了这边的巡逻。 阿翠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理所当然的以为,宁王妃给的柬帖,自然是要放好。 卢巧云那边,和周旺回到寝室后,便使足了劲伺候,捏肩捶腿,伺候得他舒服叹气后,才柔声开口:"郎君,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旺闭着眼,让她说。 "妾嫁入周家,对阿侗和阿圆,一直都是一视同仁,吃的穿的用的,从不厚此薄彼。不过阿圆这孩子向来懂事,知你将她视如己出,故而一直想和阿侗做好姐妹,但凡阿侗想要的,也从不和她争。上次云裳阁,只给阿侗做了衣服首饰,妾也担心过阿圆不会觉得我们偏袒阿侗。这次珍宝斋如果还只给阿侗买……" 周旺睁开眼,笑看着她:"这有何难,你就带着她们一起去。" 卢巧云轻推了他一下,娇嗔道:"妾不过是觉得珍宝斋的东西太贵……嫁给你快三年了,妾何曾铺张浪费过。" 周旺最受不得她如此娇滴滴对自己说话,本来只是被伺候得身体舒服,现在整个人心都酥了。 "知你贤惠,只是该花就花,这次,你也给自己买几样,家里不缺这几个钱。"说完,周旺一把扯过她,翻身压在榻上…… ☆☆☆ 沈嘉远头痛难耐,扶额强撑着批阅奏章。连续几天不得安眠,让他的脸色显得过分苍白。 李内侍忧心忡忡,陛下的失眠症是越来越厉害了,偏太医署一点法子都没。 夜幕降临,侍卫如期进宫向皇上汇报消息。在殿外,李内侍就小声提醒,陛下心情不好。 侍卫神色凝重了几分,明白了李内侍话里的意思,朝他颔首致谢。 行礼请安后,侍卫如实把这几日周舒侗的事一一向皇上汇报,当然省略了一些可能会让他更加心情不好的,比如周娘子偶尔会满脸笑容念叨皇上身子不好,每每听到他都自动装聋作哑。 沈嘉远听完后,略为满意点点头。 为了不输吕小娘子,周舒侗把珍宝斋的镇店之宝都买去了,这胜负欲他喜欢。 若在平时,侍卫汇报完后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这日看皇上听完周娘子的事后眉头舒展不好,出于忠心和关心,他便多讲了一句:"周娘子似乎一直对那日突然出现的那封信耿耿于怀,让护院加强了她院子的巡逻。故而这些日子,臣也行事也没以前方便。" 沈嘉远漫不经心哦了一句,咧嘴笑了笑,暗道,警觉性倒是不小。 小兔子再狡猾又如何,还不是受惊吓了。 到了宁王府中秋宴那一日,周舒侗比平时早起了近一个时辰。洗过脸后坐在铜镜前,让阿翠给自己梳个垂鬟分肖髻。 阿翠拿着木梳的手停住了,虽然私心认为娘子长得好,梳什么发髻都好看,但时下长安城女子偏爱梳高髻,更显端庄高贵。宁王妃的中秋宴,各家娘子定会费尽心思,争奇斗艳。娘子梳个平平的分肖髻,会不会落人一头? 阿翠说出自己的担忧,周舒侗戳了戳她脑门,笑道:"小小年纪倒是想的不少。" 然后和阿翠解释,她体型不似其他女子那般丰腴,撑不起那么厚重的发型。强行梳个高髻,反而会显得不伦不类。 周舒侗打量着镜中的人儿,碧玉年华,体态纤瘦。还带着婴儿肥的鹅蛋脸,水嫩的几乎弹指可破。水汪汪的大眼睛,灵气逼人。这个年纪梳个分肖髻最适合不过。既显温婉娴淑,又有这个年纪的活泼可爱。 第21章 阿翠听得直点头,依言给她梳头。 周舒侗又给自己化了个偏日韩风的裸妆。待整个妆容呈现,阿翠看呆了,娘子美的,跟天上仙女似的。 周舒侗对着铜镜端详了一会,觉得有点清纯过头,心一动,挑了枚绿豆大小的梅花状花钿贴在左下眼尾,顿增了三分风情。 "好看吗?"周舒侗转过脸,朝阿翠妩媚一笑。 阿翠一个女的,看的心都跳漏了半拍,磕磕巴巴说了句好看。 周舒侗非常满意她的反应,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准备出发去宁王府。 就在此时,卢巧云和周圆圆过来了。 乍看到周舒侗,两人都呆愣了一下。 周舒侗身边并没有擅梳妆的婢女,以前脸上经常浓妆艳抹,配合着那娇弱的体态,实在有违和感。自缢后,常素面朝天,倒是多了几分清纯可人。但今日,虽然也没怎么上妆,怎么却那般好看。整个人看上去水灵灵的,好看到让人心都砰砰跳。 这妆容是她自个琢磨的?还真是误打误撞了。 "都准备好了吗?"卢巧云明知故问,挥手示意捧着一个精致木盒子的婢女上前,道:"今早阿娘又想了想,觉得给宁王妃备的那份礼太薄了,还是得添一添。" 周舒侗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略有些诧异。 卢巧云这次是下血本了,竟然添了座白玉雕刻的牡丹花,一看就知材质很好那种。 "劳阿娘操心了。"这么涨脸的礼物,周舒侗自然是乐意接下的。 卢巧云见她接下,也笑了,转而对周圆圆道:"阿圆,今日你可得好好照顾阿侗,不可贪玩,知道吗?" 周圆圆乖巧应下:"阿娘放心,我会好好跟在阿姊身边的。" 周舒侗微微皱眉,听这语气,是想让周圆圆一同去宁万府? 卢巧云无视周舒侗的那点小小不悦,一副贤母做派,亲切叮嘱她到了宁王府后要注意规矩,多坐少动,多听少说,要给宁王妃留下好印象,姊妹之间彼此照应。 "阿娘,宁王妃并没有邀请阿圆。"周舒侗出声提醒。 卢巧云脸上的笑容立刻散去,板起脸道:"阿圆同往,有何不好?此事我已和郎君说过,他也赞同。" 行叭,既然搬出家里地位最高的,就随便吧。周舒侗不再说什么。到时候惹出什么乱子,她可不兜着。 两人一同上了马车,进到马车内,两人距离不到一尺,周舒侗这才留意到,今日周圆圆的妆容比往日更夸张了几分,整张脸涂的跟红屁股似的。看来是为了今日的宴会,用力过猛了。 周圆圆放下姿态先开口找话说,周舒侗心不在焉嗯啊哦的,把她气得不轻,后面干脆什么都不说了,两人在马车内闭目眼神。 到了宁王府,两人被守在王府门口迎客的婢子领着来到后院花园,在那已经聚集了不少城中贵女,围坐在蒲席上,聊的正欢。 宁王妃身边的仆妇奉命在花园照顾来参加宴席的众娘子,看到周舒侗来了,笑着上前相迎:"周娘子安好。" 周舒侗也不知该怎么称呼,笑着朝她福了福身。 才坐下,就有性子活泼的娘子开口自我介绍,和周舒侗热络聊天。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周舒侗的及笄礼,宁王妃可是出席了的,就冲这一点,也想和她套近乎。 闲聊了一会,周舒侗很快发现,席间有位林家大娘子被孤立了,很容易察觉的那种孤立。先是她介绍完自我后,其他人神情很明显有些不屑。接下来的聊天中,大家总是有意无意避过她。可能她自己也觉得无趣,没多久就起身朝大家福了福身,说去逛逛王府花园。 待她走远,耐不住性子的张家笑娘子立刻冷哼了声,对林二娘道:"林二娘,今日你把庶姐带来是什么意思?" 林二娘一脸无奈解释:"我也不想的,她非得跟来。" "下次你再带些不相干的人出来,我可不跟你玩了。" 其他人虽然没出声附和张娘子,但不由自主的点头,也算认同了张娘子的说法。 林二娘只好道歉讨好,心里也是有点怨恨父亲为何非让她把阿姊带来,明知道今日来宁王府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 不一会,吕相的女儿也来了。 周舒侗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第一次见到这位被许多人拿来与她暗中比较的吕幼兰。 吕幼兰身材也不像其他人那般丰腴,但比起自己来确实圆润多了。今日她穿了较为庄重的身高腰红青色渐色襦裙,小团花对襟宽袖短襦,梳着时下流行的倾髻,头插蝶状垂珠金步摇。莲步轻移,步摇微颤,似要扑闪翅膀飞出去般。真是既庄重又娇媚。 仆妇如迎接周舒侗般,上前相迎。 席间已有人按耐不住,窃窃暗叹:"久闻吕娘子美貌,今日一见,可真不假。" 第22章 "我倒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周娘子今日的妆容很好看。" "对对对,特别是左眼角那花钿,我竟不知这样贴会这般好看。" 听到这话的人纷纷点头,认同这般贴花钿确实好看。并暗暗记下,打算以后也这么贴。不久,在眼角贴花钿竟在长安贵女圈盛行起来,不过这都是后话。 周舒侗自是有听到了她们这番对话对话,也认同吕幼兰美貌,若不是画了拂云眉斜红妆桃心唇,只怕会更好看。可惜现在的人,流行这样的审美。 吕幼兰来了之后,大家聊天的话题不由得慢慢围着她转。尽管她很克制,但周舒侗还是感受到了她偶尔投向自己的,带着打量和评价的目光,以及那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勾唇讥笑。 周舒侗顿觉得没意思,便也起身去逛花园。 宁王府的花园看得出是用心打理的,为了这次宴会,定是又添置了不少花品。周舒侗本是无聊闲逛得,最后倒真赏花赏得津津有味,连和沈嘉远相遇都没察觉。 阿翠见前方不远有男郎,忙拉了拉周舒侗衣襟,但还是迟了。沈嘉远冷着脸向她们走来。 周舒侗没想到能在宁王府遇到这位少年郎,暗暗猜想,这位莫不是宁王之子?这么一想,还真很大可能。且不说这人浑身散发的高贵气质,但凭他宴会这日能出现在王府后院,定就不可能是外男。 越分析,越认同自己的猜测,再想到还欠他酒肆那顿酒菜前,周舒侗便不好转身就走了,停下,朝他福了福身。 沈嘉远虽然只有十三四岁,但也比周舒侗高了半个头。垂眸看着她,冷冷道:"小娘子请勿靠近湖边。"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也让周舒侗心咯噔了下,也把要还他银钱的事给抖出了脑海外,只冒出一个想法: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沈嘉远并没有久留,说完这句话后盯着她瞧了会就转身离去,留下花丛中凌乱的周舒侗。 "阿翠,我刚才没眼花吧。" 阿翠摇摇头,心慌慌的。这位郎君明明没做什么可怕的事,但只是站在那都让她紧张不已。 周舒侗想笑又有点无奈,这位小郎君,可真是每次出现都来无影去无踪,留下满地问号给她。今日他会在宁王府出现,莫不是和宁王有什么关系? 哎呀,糟糕,忘了还他那日在酒肆付的钱了。周舒侗终于想起了这个,可人早已没了踪影。 不想再纠结这短暂的插曲,周舒侗继续赏花,只是换了个方向,没朝湖边走去。 宁王府的花园很大,从一片花圃到另一片花圃,走了足足一盏茶时间。 周舒侗现在逛的这一片花圃种的都是各类菊花,红的黄的白的绿,花团锦簇,好看极了。而站在花丛中,同样好看的,还有之前离席的林娘子。 其实方才在席间,她周舒侗就想说,吕幼兰貌美不假,但若论谁最美,在场的娘子加起来,只怕都比不过眼前这位林娘子。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形容的应该就是这等风姿。 两人远远冲彼此福了福身,心照不宣各自赏花。 周舒侗对花不了解,第一次看到这种绿白相间的菊花,忍不住问:"阿翠,你可知这花叫什么?" 阿翠苦恼摇摇头,她也不曾见过这品种。 不远处的林娘子笑了笑,出声解惑:"这是绿水秋波。" 绿水秋波,可真是好名字。周舒侗看这片种菊花的花圃,种类就有十几样,而她对这块的毫无所知,便笑问:"林娘子对花似乎颇有研究,可否一起观赏,为我讲解一二?" 林小慧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愣,而后嫣然一笑,大大方方走过来,为周舒侗介绍花圃中的花。 一圈下来,周舒侗对她尤为佩服。这位林娘子对花的了解,担得起专业二字。 两人估摸着时间,感觉离席有些久,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回席路上,林小慧忍不住问:"周娘子可知我身份?" 周舒侗目光偏了偏,反问:"不是林兆尹家的吗?" 林小慧停下脚步,站定好后,眼神坚定笑看着着周舒侗,道:"是,没错,可我生母是扬州瘦马。" 周舒侗愣住了,没想到她是如此出身,更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白,其实她大不必说的。 "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林小慧笑容有些苦涩,目光坚毅且坦荡,如实道:"你是二十年来,第一个主动和我结交的娘子。" 二十年来第一个,她渴望,也害怕。她也渴望可以和其他娘子一样,有自己的手帕之交,但又害怕,对方在不知道自己身世对自己释放善意,一旦知道后就看不起。 周舒侗认证打量起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末了笑道:"其实我觉得,介意你出身的人,也没必要和她们结交。" 第23章 这次林小慧的笑容轻松多了。她赌对了。刚才在席上她就觉得,周娘子和旁人不一样。 众人似乎没想到周舒侗会和林小慧一起回来,看向她的眼光明显带着不解。 周舒侗没理,看了了看自己原先的位置,已被他人坐了。擅交际的周圆圆,在周舒侗离席的功夫,已成功和几个娘子攀交,聊的甚是欢乐。 周舒侗另找了个地方坐下,拍了拍旁边,邀请林小慧坐自己身旁。 林二娘看自己姐姐离席转了一圈倒和城中大热的贵女周娘子攀交上了,面色有些不自然,阴阳怪气问她们:"我们正在行诗令,周娘子和阿姊要不也一起来玩。" 周舒侗笑容僵了僵,作诗她可真不行。但在这席上,你若说自己不行,别人更巴不得让你出丑。所以,她不能拒绝。 "每次都是玩行诗令,也有些乏了,要不我们换个新鲜的玩法?" 其实大家也觉得行诗令枯燥无趣,最重要的是有吕幼兰在,别人都赢不了。听到周舒侗说换个玩法,都兴致勃勃看向她。 "前些日子,我听人说了个新的好玩乐子,叫‘真心话大冒险’。"周舒侗简单讲了下玩法,大家听后,觉得这个既简单又刺激,可比行诗令有趣多了,纷纷表态愿意玩这个。 宁王府里手巧的人很多,很快就按周舒侗的意思,做了个简单的木制指针转盘。 众人围坐一团,由周舒侗第一个转动转盘,最后指向林二娘停下。 周舒侗也不想刁难她,便问了个简单的问题:"林二娘觉得,今日在场谁的妆容最好看?" 这么简单的问题,林二娘却也觉得有些为难,来回看了看周舒侗和吕幼兰,最后咬牙说了吕娘子。回答完问题后,心里还很不安,暗恼周舒侗好手段,提个问题就让她得罪了所有人。 大家按照座次轮着转动转盘,越玩越没了最开始的拘束,问的问题也越来越犀利。终于又轮到吕幼兰,这次转盘指向周舒侗。 吕幼兰也许是憋不住了,冲动问出:"周娘子想进宫吗?" 嬉笑声顿时没了,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吕相和周阁老为了让自家女儿进宫,斗争的厉害。但这种事可没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吕娘子如此知书达理的人,怎么会问这么直白。 其实吕幼兰开口后也后悔了,幸好有胭脂遮掩,看不出她早已紧张得面色发白手指发凉。 "周娘子若是为难,我便收回……" "想。" 周舒侗响亮说出,笑得眉眼弯弯,丝毫不觉有什么为难。 如此坦荡的,更让吕幼兰难受。 坐在吕幼兰左侧的张娘子为了缓解气氛,忙转动转盘,没想到这次还是指向周舒侗。 她尴尬笑了笑,小心翼翼问:"周娘子今日戴的这对镯子,可是宁王妃送的?" 周舒侗看出她是想帮自己,冲她笑了笑,道:"张娘子好眼光,正是。" 原来是宁王妃送的啊,再看她手腕处的玉镯,目光都不同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对镯子,竟是宁王妃所送。 再次轮到周舒侗,她有些刻意让转盘指向吕幼兰后停下,向她问出她方才问自己的问题。她这人就是这样,人敬我三分,我让人一丈。可人若对我起了欺辱之心,就一定要还回去。 "吕娘子可是也想进宫?" 吕幼兰不敢相信看向周舒侗,那放在膝盖处的手紧张握成拳。嘴巴张了合,合了张,看得出很挣扎。心里暗恨周舒侗如此计较,明知道这问题让人难堪,偏还问了出来。 最后,她道:"我选择大冒险。" 众人面不改色腹诽,没想到吕娘子竟不如周娘子坦荡。 周舒侗显然也是没想到她会宁可选择大冒险也不回答,毕竟方才自己可是回答了。既然如此,也只好说一件事让她去做。 "宁王府的花圃繁花盛开,方才我匆匆转了圈,对其中那一片秋海棠尤为喜欢,就有劳吕娘子去为我采一株吧。" 吕幼兰听到这要求后明显松了口气,随即起身离席,在婢女的陪同下朝花圃的方向走去。 大家并没有因吕幼兰的离开停下嬉戏玩乐,相反的,似乎更加放开了,连对林小慧都暂时放下了排挤。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有人说到:"吕娘子去了也挺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立刻有人笑着接道:"兴许是见花开的漂亮,流连忘返吧。" 也不是没可能,众人相视一笑。彼此都心知,吕娘子兴许是觉得有些尴尬,不想那么快回来。 然而笑过没多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骇人的尖叫声。 大伙都吓到了,纷纷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而宁王府的仆人,早有不少向那地方奔去。 第24章 "那声音好像是吕娘子的婢子。" "不会是她出了什么事吧。" "胡说,宁王府守护森严,能有什么事。" ☆☆☆ 众人小声议论,想过去看看,但又害怕。 周舒侗神色肃穆,想起小郎君说的不要靠近湖边那句话。而现在出事那个地方,貌似就是那个湖的方向。 她倒不是担心吕幼兰出事,她是担心会牵连到自己。毕竟是自己让吕幼兰去才秋海棠的。但她明明记得,秋海棠那篇花圃离湖很远。 想了一会,她决定还是亲自去看看。 她一带头,几个胆大的也便跟着去了。 然而等她们来到湖边,并没有看到吕娘子等人,但能看出周遭有些凌乱,湖边某处有一大滩水迹。 莫不真是是吕娘子落水了? 众人神色都有些凝重,做着各种猜测,却不敢出声。 不一会,王府的婢女也急匆匆从别处跑过来,微喘着气开口道:"诸位娘子,请随婢子移步正堂,王妃一会就到。" 大伙听说王妃就来,对吕娘子的事再好奇也不敢再留,随着婢女来到设宴的地方。 食案分两排整齐摆放,大家都很规矩,在婢女的引下,依次跪坐在蒲席上,恭敬等着宁王妃的到来。 周圆圆是跟着周舒侗前来的,与她一同并坐在主位下的第一个位置,偷偷瞄了眼众人的位置,连方才和她玩的极好的京兆尹女儿林二娘都坐在下手位。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周舒侗跪的腿都有些麻了,宁王妃还没来。不由暗叹,在天潢贵胄面前,普通人的时间可真不值钱。 其实不仅周舒侗心里嘀咕,其他人也一样,明明说王妃一会就到,这都过了多少个一会了。但谁让人家是王妃,再不满也只能藏在心里,面带笑容继续等下去。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宁王妃还没出现,倒是等来了吕娘子。她换了身衣裳,妆容和发型也和之前不同。头发还带着湿意。更加验证了方才大家在湖边的猜测,吕娘子怕是真落水了。 若吕娘子落水,让她去摘秋海棠的周娘子也难辞其咎了。众娘子心照不宣,都等着看好戏。 吕幼兰面无表情在周舒侗对面坐下,倒也并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样,向周舒侗发难。 她就坐后没多久,穿着华服的宁王妃终于出现了,众人齐齐站起身,朝她行礼。 "无需多礼貌,坐吧。"宁王妃摆了摆手,表情一直很严肃,目光在吕幼兰身上停留了一会,最后对站在身侧的仆妇吩咐道:"开宴吧。" 没多久,端着食案的婢女鱼贯而入,依次放在各贵女跟前。 宁王妃今日似乎心情不好,连场面话也不多说,只是唠叨了几句让大家随意。 众人本来对能见到宁王妃,心情是很雀跃的,可见她面无颜笑,心里不由发悚,便也不敢多言,默默吃东西。 宁王妃只是象征性用羹勺吃了两口,撇过头看向吕幼兰,看得出她也是同样没胃口。而坐在她对面的周舒侗则吃的津津有味,丝毫不受其他影响。 途中,一仆妇面色紧张进来,附在宁王妃耳边说了几句话。 宁王妃皱眉点了头,示意她先出去。 "食物可还合大家胃口?" 宁王妃忽然开口,众娘子忙停下来,五花八门说着宁王府的美食很好吃之类的话。 "那就好。"宁王妃略带歉意看着众人,道:"王府今日突然发生了点事,王爷和我都不得不去处理。让你们过来,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要王妃向自己道歉,这些年纪都还小的娘子们哪里受得起,纷纷开口,说自己在王府玩的很开心。 "后院的花开的正好,时辰还早,你们可以逛逛再回去。" 这话有点结束的意思,果不其然,没多久,宁王妃起身先离开了。 这就结束了?每人脸上都有着彷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如何是好。周圆圆尤甚。出门前还在母亲面前再三保证,一定要在宁王妃面前留下好印象的。这结束的猝不及防,别说好印象了,只怕是印象都没能留下。 周舒侗也没想到宁王府的中秋宴那么儿戏,不过食物倒挺好吃的,特别是那糕点,吃得出用料精致,制作也用心。以后也许很难再有机会吃到了。想到这,尽管已经有些饱了,她还是忍不住又往嘴里塞了个。 一直不说话的吕幼兰看到她这时候还有心情吃,冷冷开口:"周娘子倒是好胃口。" 周舒侗笑得眉眼弯弯,装出微微羞涩的样子,道:"宁王府的糕点实在好吃。" 言外之意,你们吃这么少,莫不是觉得宁王府的东西不好吃?有些人听懂了,忙拿起木箸夹糕点。 第25章 这话堵得,吕幼兰不知该说什么。但一想到自己今日因为她,发生了那样的事,心里就委屈的想哭。只是想着,眼就红了。 然而此时,王妃身边的婢女再次进来,让周舒侗和吕幼兰跟自己走,王妃有请。 众人羡慕看向她们。果然是可能进宫的人,能得宁王妃单独接见。 在众人的艳羡目光中,周舒侗和吕幼兰离开了正堂。 婢女没有领她们去后院王妃的住处,反而是来到前院宁王爷的书房。 看到不是去后院的时候,周舒侗就起了警觉心,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进到书房内,除了宁王爷和宁王妃外,还站着个男子,和吕幼兰有着三分相像。 周舒侗猜测这男子应该就是吕幼兰父亲,更加肯定,这事不简单。 她猜和吕幼兰落水有关,只是猜不到,吕幼兰落水,为何会惊动到王爷,并让吕相都过来。 吕相看向自己女儿,目光既有关切,也有责备。 这就更让周舒侗不解了。她不由想起那个小郎君的话,不要靠近湖边。心跳开始加速,这种不可掌控的彷徨感,来到这世界后,还是第一次有。 宁王妃开口打破室内的沉默:"吕仆射,人已来了,你且问吧。" 不待吕相开口,吕幼兰就跪在他面前,边哭边自责自己不小心,失足跌入湖中。 "当真是自己不小心跌入湖的?"吕相的语气听得出,他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 吕幼兰轻咬着下唇,点点头。当时她有些恍惚,因为心情不好,便站在湖边透透气,怎知忽然腿一软,整个人瞬间栽入湖中。偏她今日穿的衣服累赘,整个人掉入湖后,扑通了几下就往下沉…… 吕相悲愤哎了一口气,指着她的手直发抖,道:"好端端的,为何要走到湖边去。" 吕幼兰面色十分难看,想了想,最后还是哭着如实说道:"周娘子让女儿去采秋海棠,女儿采了之后,颇为闷闷不乐,便想在湖边头散散这闷气。" 见吕相的愤怒的目光投向自己,周舒侗忙解释:"莫误会,采摘秋海棠不过是我们当时玩的一个小乐子,不信可以问问今日在场的其他娘子。" 吕相一口气堵在喉咙。最后只得重重叹了口气,他怎么可能去问其他娘子,让更多人知道今日女儿落水的事。只得暗恼女儿,连女儿家间的玩乐都这般输不起。 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他女儿出了这事?落水也就罢了,偏还……吕相觉得自己气得呼吸都快接不上来了。 周舒侗不动声色在心里分析着,吕幼兰落水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才让吕相这么生气,让宁王和王妃神色这么凝重。但她实在想不明白,最重要的不是性命吗?人救上来了,还有什么比认命更严重的? 宁王妃再次开口:"在王府内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难过,但此事纯属意外。不幸中的万幸,吕娘子性命无忧。" 宁王也开口宽慰道:"放心吧,今日之事不会外传的。" 周舒侗安安静静站着,耳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当透明人。 只是她努力把自己当透明人,还是碍着人了。吕相不客气开口,请她出去。 周舒侗看向宁王和王妃,得到他们首肯后,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可惜,她其实挺想继续往下听的。 吕相彷如一瞬间苍老了几岁,满脸不甘和苦恼。 宁王于心不忍,他们明明年纪相仿,吕相却因为操劳国事,看上去比自己苍老不止十岁。 "吕仆射,事既然是在我王府发生的,自不会有损吕娘子名声的消息传出。" 吕相看了眼宁王,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也不好太苛求。但是,他心里实在憋屈啊。好好的一个女儿,本有着大好前程,怎么来了一趟宁王府,就全毁了呢。 不小心落水也就罢了,落水后偏被一外男所救。 衣衫不整,肌肤相亲。 吕相再一次重重叹气,吕幼兰本稍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吕相莫担心,那人本王会处理掉的,小娘子的名声不会有损的。"宁王再次保证,这次话说的更直白。 看到吕幼兰被男仆从湖中抱起的,不过只有她的贴身丫鬟还有王府内的几个仆妇,都是能管得住口的。且王府婢女反应很快,喝住了惊呼的吕府婢女,马上把吕小娘子送到厢房。 吕相自是相信宁王的,但事到如今,即使让所有人守口如瓶,只怕他都无法再厚着脸皮将女儿送进宫了。 这结果,想必吕幼兰自己,还有宁王夫妻都知道。 出了书房,周舒侗想了想,她和吕幼兰一同离开的,现在她先吕幼兰回去,定会惹来旁人多想。她倒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只是回去听人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还不如去花园赏赏花。 第26章 周舒侗欣赏着花园的鲜花,不自觉就来到了今日那小郎君忽然出现的地方。 再站回这里才看清,原来此处离那湖不过几丈远。 她不是傻子,事情发展到现在,不由去想,是否今日出现在湖边的女子都会落水?还是吕幼兰一定会出事? 小郎君是在友善提醒自己?为何? 对于他,周舒侗真的有很多问号。包括第一次在酒肆相遇,他莫名替她们付钱。 边想着事,不知觉周舒侗周走到了湖边。 "胆子不小。" 小郎君的声音再次突然出现,周舒侗超传来的方向转过身,惊得连退了几步。 "你究竟是何人?"周舒侗微拧眉看着他,人说事不过三,这次是他们第三次毫无征兆的相遇,她总能问一句你是谁吧。 沈嘉远看向她的目光冷冽如刀,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她这问题。 阿翠尽责护在主人跟前,一脸防备,也心惊肉跳。这个小郎君真是莫名让人害怕。 看出他不愿回答自己的问题,周舒侗在心里更加认定他就是宁王的儿子,便换着法子确认:"小郎君一直在花园走动?" 小郎君?这陌生的称呼让沈嘉远勾了勾嘴角。这次他点了点头,眼神多了几丝饶有趣味,想看看她能问出什么所以然来。 "小郎君能在王府花园自由出入,想必也不是外人。"因为认定他就是宁王府的人,周舒侗神情放松不少。 沈嘉远想笑,普天之下,哪里他不能自由出入?好奇她能问出什么花样,仍旧点点头。 谁料周舒也并没按常理出牌,看到他点头,两眼一亮,笑眯眯问起吕娘子坠湖的事:"小郎君可是瞧见了吕娘子坠湖?" 这次沈嘉远开口了:"是又如何?" 声音如他人一样清冷。他不喜欢讲一些不相干的事,不过见周舒侗两眼放光看着自己,满脸的渴求溢于言表,他起了嬉戏之心,道:"你可是好奇为何吕娘子坠湖能惊动吕仆射赶来王府?" 周舒侗无视他逗趣的态度,重重点点头。她真的很好奇。 "坠湖本不是大事,真正的大事是……"沈嘉远把话卡在这,如愿看到她目光流露出无比渴望后才往下说:"她被男仆救起的时候衣衫不整。" 周舒侗怔住了,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莫不是吕幼兰在湖中挣扎的时候,把衣裳给扑通掉了? 这时代之不幸。如此漂亮的一个人,就因这落下了名节的污点。若是瞒住了也罢,没瞒住,怕是嫁高门子弟都困难。难怪在王爷书房里,吕相会那么生气,宁王府会帮他瞒住这件事。 只是宁王毕竟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吕相就算脸皮再厚,也没办法当做这事没发生,把女儿往宫里送了。能进宫的女子,是容不得半点污点的。 周舒侗心里忍不住替吕幼兰叫冤,毕竟在二十一世纪,女子穿泳衣,男女同一个泳池游泳都不算事。在这,不过是被一男仆救起,就落下污点。 "小郎君都瞧见了?"周舒侗打量着他,心里忍不住去想,若是吕相知道自己女儿的身子被宁王的儿子给瞧去了,是不是也愿意退而求其次,让她嫁入宁王府?想到这,忍不住又笑了。 沈嘉远嗤笑出声,看穿她所想,冷冷道:"不相干之人,我瞧她做什么。" 可真冷血,这人即使瞧见了,也会冷眼看着吕幼兰淹死吧,如果没有男仆过来救人……想到这,周舒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虽然没什么伟大的胸怀,但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饿一个人死的。 她会转身离开,眼不见为净。 李内侍过来了,瞧见周舒侗,笑呵呵呵问好,又对沈嘉远道:"阿郎,王爷王妃正找你呢。" 沈嘉远嗯了声,知道他们那边事情处理好了,便跟着李内侍离去。 待沈嘉远和李内侍走远,周舒侗才开口与阿翠道:"可觉得这小郎君与宁王有几分相像?" 问完后才反应过来,阿翠根本没跟自己进书房,不曾见过宁王。 ☆☆☆ 宁王和宁王妃那边,确实已经安抚好吕相,并让他带着女儿回府了。 想到吕幼兰离开前的那一脸绝望,宁王妃有些担心,对沈嘉远道:"陛下,妾担心吕小娘子会想不开。" "不会的。"沈嘉远想也没想,把她这念头给否决了。前世他和吕幼兰相处过几年,对她说不上了解,但还是知道一点的。此女忍耐极强,绝不会因这事自杀的。 宁王妃不解他为何这般断定,但皇上金口玉言,说出不会,她自然也不好反驳。 宁王倒不关心这些,他比较在意的是,皇上竟然如此喜爱周旺之女。先是让王妃去她的及笄礼,给她挣脸面。又要他们宁王府设下这中秋宴,并想办法让吕幼兰绝了这进宫的可能。 第27章 自得了这旨意后,他们夫妻苦思冥想,才想出这样一个不至于让吕幼兰没了活路的法子。 "臣冒昧问一句,陛下喜欢周娘子什么?竟愿为她筹谋到这地步。" 沈嘉远笑了,没想到他的这些举动,竟让宁王叔误以为他喜欢周舒侗。 他会喜欢人?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可又没办法告诉宁王,他是重生的。前世他立吕相之女为后,让吕相势力做大,在朝中只手遮天,这世不过是不想前世重演。 见他们认定自己喜欢周舒侗,就顺势开玩笑道:"喜欢她好使。" 牙尖嘴利的小娘子,不正好使唤么。且前世周旺也算是个忠臣,一直没和吕相同流合污。 这是什么答案?宁王夫妻默默看了彼此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可奈何。 你说喜欢周娘子貌美,温柔,知书达理,志趣相投等,这些理由他们都还能理解,好使是什么?又不是臣子。 都说圣心难测,陛下也算他们看着长大的,但这孩子从小性格怪癖,他们是越来越不懂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他们心疼皇上自小孤苦,如今难得遇到个自己喜欢的人,作为他的叔父婶婶,自然是乐意想法子帮的。 只愿周娘子莫辜负圣恩,担得起这母仪天下的重任。 ☆☆☆ 暮色降临,来宁王府参加中秋宴的贵女们陆陆续续离开。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周圆圆忍不住了,问:"王妃把阿姊叫去那么久,都聊了些什么?" 周舒侗和吕幼兰离席后,留在正堂的人就没离开过,多少有等着她们回来的意思。谁料她们竟是一去不回。 "不记得了。"周舒侗低下头,心不在焉把玩着戴在手腕的镯子。小郎君离开后,她在湖边坐了许久,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今日吕幼兰是不是一定会在宁王府坠湖? 不怪她会有这想法,实在是今日的宴会实在太没诚意。 可是宁王府的人有什么办法保证,吕幼兰一定会走到湖边呢?还是说不一定非要吕幼兰,任何一个贵女也可?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周圆圆不知道她在想事,只认为她是不想理会自己,暗暗生气。 "阿姊莫不是入了王妃眼,瞧不上阿圆了。" 听到这话,周舒侗终于抬起头,一脸诧异,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就算没入王妃眼,我也是瞧不上你的。" 周圆圆脸顿时涨得通红,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却气的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回到州府,周圆圆第一个跳下马车,红着眼去找母亲哭诉。 而周舒侗,下马车后就被管家告知,父亲一直在书房等她,想来也是迫切想知道她在宁王府中秋宴表现如何。 果不其然,周旺一看到周舒侗,便屏退了其他人,细细问她今日宁王府的中秋宴的事。 周舒侗一一对他说了,包括吕幼兰坠湖被救的事。 周旺听后说了句难怪。他就纳闷,一向把公务看得很重的怎么突然离开,原来是女儿在王府出事了。 周舒侗对吕相不关心,倒是挺好奇那个小郎君的,便问:"阿耶可见过宁王家的郎君?" 谁知周旺在听到这话后,脸色大变,问:"谁跟你说的?你在王府可是看到了什么人?" 周舒侗摇摇头,周旺这反应,她下意识换了说法:"就……在花园远远看到一个小郎君。离得远,没看清。" "宁王夫妻无儿无女。" 不是宁王儿子?周舒侗更困惑了。为何能自由出现在宁王府花园?那小郎君的浑身散发的贵气,若说他是一般人家,她是不信的。 不止周舒侗困惑,周旺也同样困惑,拧着眉自言自语:"小郎君?会是谁呢?" 猛地,周旺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中秋宴,会不会是宁王妃特意为皇上办的? 想到这个可能,周旺惊得两手发抖,忙问女儿:"今日在宁王府,你和阿圆可有注意言行?" 周舒侗恭敬回答:"这是自然的。" "可有……和那小郎君说上话?"周旺心中隐隐有些期盼。 周舒侗不知为何不敢说,下意识摇摇头。 看到女儿摇头,周旺瞬间有些失落。而后一想,虽然没说上话,但阿侗今日的表现好歹中规中矩,总比吕相之女坠湖要好。 优越感,有时候是对比出来的。 周旺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 回到寝室往软塌一躺,周舒侗是再也不想动了。 "可真够累的,明明不过是用一顿饭,非得耗上一天。宁王妃也就出现了一小会。" 阿翠替她捏着腿,笑道:"娘子今日可是得了王妃的单独接见呢,没看到二娘子脸都黑了。" 第28章 "她黑脸的时候还少吗?没看到今日她和京兆尹家的二娘子聊的多欢。" "那倒是。"阿翠点点头,有点为自家娘子打抱不平:"二娘子也真是过分,对外人都和颜悦色,对娘子就动不动黑脸。哪有这样的,对旁人还比自家人亲。" 周舒侗戳了戳她脑门,笑道:"傻阿翠,在她心里我可不是自家人。只怕还不如今日刚认识的林二娘子呢。" 说到林二娘,阿翠就想到被大家排挤的林家大娘子。不解娘子为何知道林大娘子的生母是扬州瘦马,还愿意与之结交。旁人怕是避之不及。 阿翠说出心中的困惑,担心周舒侗和她交往太密,影响了名声。 谁料周舒侗坐起身,单手托腮,勾唇看着远方,若有所思道:"我自是有目的的。" 林小慧长得漂亮,但二十岁了却还没婚配。周舒侗分析,除了生母出身不好这个原因外,定是林夫人故意刁难。 在这个时代,女子二十还没嫁,几乎可以断言是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她看着温驯,但目光坚毅,实则是有主见之人,想必心里也暗暗为自己的婚事着急。奈何身份地位太过卑微,一筹莫展。 周舒侗想改日再把她约出来谈谈,说不定在某些事上,两人能达成一致。 今日先不想了,太累了,她只想早点沐浴歇息。 她是个行动派,过了几日,便开始行动,私下约了林小慧出来见面。试探过几次后,大概摸清了她心中所想。周舒侗也明人不说暗话,直接对林小慧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问她是否有意做周旺的平妻。 林小慧虽也感觉到她对自己有所图,但没想到竟是想让自己嫁入周家。 周旺比自己大了十几岁,据闻继室是他少年时期就心心念念的人。即使是过去做平妻,日子能好过吗?林小慧下不了决心。但她都二十岁了,早已过了适合婚配的年华,嫡母也有意拖着她的婚事。她没有把握,靠自己是否有能力谋一门过得去的亲事。 若她真嫁不出去,父亲在尚且还好,若哪天不在了,阿弟定是容不下自己的。到时候她是绞了头发做姑子,还是一根白绫悬梁? 周舒侗也知道嫁人时人生大事,很难一下子做出决定。只是把利弊分析给她听。嫁给周旺做平妻,能摆脱林夫人。顺利生下一男半女后,不仅能在周家立足,以后也有了依靠。 分析完利弊,周舒侗让她慢慢想,此事不急。 周舒侗本想想着,有的是时间,林小慧可以慢慢考虑。却不曾想,紧接着发生了件大事。 皇上已差不多十四,朝野上下心照不宣,认为他也该充盈一下后宫。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萌生了往宫里送的心思。谁都不曾想到,皇上比他们想的还有主意。 某日,当着百官的面,宁王提及皇上登基已快八年,是时候立后了。 嗯,这是点破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太史令紧跟着出列说,这些日子观天象,有红鸾星动的迹象。 很好,天时地利具,就差人和。 宁王再道,中秋宴那日,宁王妃见过吕娘子和周娘子后,觉得此二人很不错。 周旺暗喜,心道,那日中秋宴,果然是为充盈皇上后宫而办的。难怪向来不与人结交的宁王妃,会破天荒的举办中秋宴,可真是煞费苦心。 吕相胸口狠狠抽痛,他自是知道宁王妃邀请自己女儿赴宴,是有观察的意思。可谁让他女儿发生了那样的事,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肖想皇后之位了。 "感谢宁王妃厚爱,只是很不凑巧,吾女前段时间刚定了亲事。" 周旺本是把吕家当成做大竞争对手的,宁王点名的两个意属人选里果真有他们,做好了力争的准备。谁料吕相竟然给女儿定亲了。 定亲了,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最强的竞争对手,一下子就没了威胁力。 "哦,那恭喜了。"宁王朝他拱了拱手,开始全力以赴夸赞周旺之女。 周旺越听越心虚,到后面甚至额头直冒冷汗。心里暗叫,宁王说的是他的女儿吗?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若是日后皇上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岂不是会很失望? 可皇后之位诱惑太大,他的虚荣心战胜了良知,没办法站出来跟宁王说,你说错了,我女儿其实无才无貌无德。 他不行,他做不到。女儿若被立为皇后,他就是国丈,周家也能保百年不衰。 周旺思绪有些乱,不等他反应过来,立后的事就这么定了。 立周家之女为后,立后典礼明年春举行。 干脆利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本朝最重大的事之——立后,给定下来了。 出了太极宫,周旺仍晕乎乎的,旁人不断向他道喜,他也不断跟别人道谢。最后怎么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第29章 在书房呆坐到夜色降临,整个人终于又清醒过来了,立刻动身去找长女。 周舒侗刚吃完暮食,看到父亲跌跌撞撞走进来,还真是吓了一跳。 "阿耶,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般慌张?"周舒侗忙上前,把他扶到蒲席上坐下。 周旺坐下后,示意她也坐,道:"阿侗,今日在太极殿上,宁王提出要立你为后。" 这……呃……周舒侗就算拥有二十二岁的灵魂,也毕竟没经历过这种事,一时半会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虽然刚穿过来就知道,父亲想要送她进宫,继母继妹不愿意让她进宫。外边的人都传她和吕相之女很可能会进宫。也有不少人在暗暗期待着,她进不了宫…… 总之那感受就是,你爸爸想你考清华,你身边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在议论你能不能考清华,然后还在读高三的你,觉得能不能上清华,也是高考后的事,现在不过是努力阶段,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被清华提前录取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高兴,说不上。 不高兴,也说不上。 意料之中,说不上。 意料之外,也说不上。 只能感叹,也许这就是该死的命运吧。 周旺自己本身就还没从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自然也没发现女儿的走神,一个劲念叨着,立后典礼还有半年,让她以后注意言行,多读书,多学习礼仪,要担得起这母仪天下的重任等等等等。 不过周舒侗是个接受能力很强的人,很快她便接受并消化了这个消息,甚至想到了,自己准皇后的身份明确了,想让周旺娶平妻的事就更好办了,也更多选择了。 择日不如撞日,周舒侗趁周旺正在兴奋的头上,干脆把这事说予他听。 "能进宫,儿真是高兴,可为家门兴衰出一份力。可一想到以后很难再见到父亲,又有些难过。"周舒侗巴掌大的脸,满是哀伤。 听到家门兴衰几个字,周旺也瞬间染上一点哀伤,感慨女儿真的长大了。坐上了最尊贵那位置,心系家门荣誉。宫门深似海,以后她在后宫果的好或不好,除了仰仗他这个在前朝的爹,更是得靠自己。 "这些日子,儿其实也有一件心事。" "何事?且说与我听听。"周旺想,如果不难,就帮女儿解决。 周舒侗看了眼阿翠,示意她出去。待屋内只有父女两人,才道:"儿想,父亲今年三十有七了,旁人这年纪,有些孙辈都有了,父亲却只有女儿一个。阿娘进门也快三年了,肚子还是毫无消息。父亲何不考虑再纳个侍妾。" 周旺没想到女儿会跟自己说这个,脸微红,道:"周家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哦,周舒侗了然,原来以前她想错了。父亲不是没动过纳妾的念头,不过碍于祖训。这就好办了。她还担心周旺对白月光过于痴心,让林小慧进门的事难办呢。 "那父亲是否有考虑过娶平妻?" 这话一出,周旺愣住了。 平妻,他还真没想过。 只是听到女儿这建议后,竟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能娶平妻,倒也不违背祖训。 那日太极殿上定下周舒侗为后,门下省便开始拟诏。没几日,立她为后的圣旨也昭告天下。 一时之间,周府门庭若市。 卢巧云觉得这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明明心里堵的要死,却还要强撑笑脸,迎来送往。就这样强撑了几天后,她向周旺提出了想回娘家一趟。理由既然是千篇一律的,母亲身体不适,甚是挂念。 周旺向来不喜她和卢家人过多往来,但卢老夫人身体不适,他若阻拦她回去看望,伦理上也有些说不过去,便允了。 得了周旺首肯,翌日一早,卢巧云便带着周圆圆坐上马车回卢家。 坐上马车后,周圆圆还有些不乐意,绷着脸道:"阿娘,我不想看到舅父舅娘他们。" 卢巧云也是一脸不高兴,反问:"难不成你想留在家中继续看那些人上门贺喜?" 她也不想回家看嫂子嘴脸,可是在府里带着,听着别人向自己道喜,心痛的就像被人刀子扎了一次又一次。 周圆圆说不出话,自阿姊确定要进宫后,她在家就没舒心过。算了算了,阿娘想去就去吧。 而周舒这边,因身份有了变化,出门没那么方便了,每日也被安排的满满的。 圣旨颁布的翌日,宫里便派了人到周府,教大梁准皇后礼仪。 不学不知道,周舒侗真不知道,要在皇宫里生活,需要学那么多东西。还好她前世经历过996的摧残,若是原主那娇气的性格,定是受不住的。 第30章 只是她始终惦记着和林小慧提过的事,这日知道卢巧云和周圆圆一早出了府,而周旺恰好沐休。周舒侗两手一拍,觉得是个好机会,便忙让人去林府请林大娘子过府一聚。 如今周舒侗是什么身份?大梁未来的皇后。她请林小慧过府,林夫人即使心里不乐意,也是一脸笑容把人送出门的,还顺便给她备上一份大礼。 林小慧有些受宠若惊,坐上马车后仍有些不敢相信。今日夫人不仅没打骂自己,还笑盈盈送自己出门。 在让人去林府接人的同时,周舒侗也来书房找周旺,联络联络父女感情。 "阿耶可还记得儿跟你提过的,在宁王府中秋宴上遇到的林家大娘子相谈甚欢的事?" 周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事他自然是没放在心上的,怎么会记得。 周舒侗也不认为他会记得,接着往下说道:"说出来父亲可能不相信,林娘子虽然出身不怎么好,但她的温柔,竟让儿想起了阿娘。" 这……周旺感受有些复杂,说到出身不好,他倒想起来一些关于林兆尹的事,传闻他年轻的时候极度宠爱一个扬州瘦马,还生下了一个女儿,莫不就是女儿提的这个林大娘子?这一点周旺无法不介怀。 看出他想法,周舒侗在心里暗骂了句狗男人,面上仍笑着道:"儿今日邀请了林娘子过府一聚,希望阿父亲勿责怪。" 周旺面带难色,只是人已邀请,且女儿也哀求到自己自己跟前了,只得应下了。 周舒侗骂的没错,周旺果真是狗男人。他对林娘子出身的介怀,在花园不经意瞥了一眼后,消失殆尽,还莫名理解了当年林兆尹为何会喜欢那女子。如果母亲也如同女儿一般貌美,很难教人不动心。 林小慧完全遗传了生母的美貌,肤如白雪,眸若星辰,桃腮带笑。怎么说也是在林府养大的,气质优雅,一举一动让人赏心悦目不已。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那一声‘周舍人’,让周旺听得心都醉了。 奈何他只能‘路过’,不方便久留。纵使想再多看两眼美人,也只得暂时按耐住心中的躁动。 周舒侗本来还想问问林小慧考虑的如何,看到她对周旺的态度,心里大概明了。 怕是自己准皇后的身份,让她不再犹豫了。 虽然有些现实,但周舒侗喜欢她这份识时务。她自己本就不是什么道德高尚之人,想要的,努力去争取,总比明明想要,却端着来得好。 林小慧有些紧张,不过也不打算遮掩,带了点怯意问:"阿侗,你会不会见我因为你身份的变化,改变了想法,而觉得我……" 周舒侗笑了,道:"你若这么想,我才觉得不妥。我都要成为皇后了,你都还不懂把握这机会,就是我看错你了。" 林小慧松了口气,她不是一点都不担心周舒侗不喜自己这般趋炎附势。但扪心自问,有几个人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更何况是她。把握住了,她就可以彻底摆脱过去的生活,再也不用看人脸色生活。 机会就在眼前,也只有一次,她必须抓住。 "跟你说实话也无妨,我希望父亲再娶,不过是想有个人可以制衡卢巧云。"周舒侗冷笑,卢巧云欲让人调戏毁她清誉,这事触犯了她底线。在这个时代,清白于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不亚于性命。 若那日不是她反应快,真给那几个泼皮捉了去,哪怕只是带走一会,只怕也保不住名声。 卢巧云这人是聪明,也够手段,更擅长揣摩男人心思,却偏犯了大部分女人都常犯的错,竟相信男人对自己的爱是唯一且不变的。她便想看看,卢巧云看到自己房子塌的那一刻,是何感想。 最重要的是,她对卢巧云母女实在厌恶,不愿意日后自己成为大梁皇后,给周家带来的荣耀,让卢巧云生下的儿子给白捡了。 林小慧羞涩笑了笑,后宅争宠,她是从小看到大的,早已习以为常。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后宅就这一方天地,谁不想有郎君的宠爱,她有信心。 周舒侗得空的时间实在不多,和林小慧聊了一个时辰左右,宫婢就隐隐暗示了几次,该学礼仪了。 林小慧识趣离去,离开前,收下了周舒侗的回礼。 有这份回礼,她回林府后的日子想必会好过很多。 转眼天色又渐黄昏,金辉余撒,长安大地笼罩在一片温和的金色之中。周舒侗也结束了今天的学习。 睡前,阿翠和往常一般给她捏腿。主仆二人有句没句说着闲话,不知怎么说到当今圣上来。 虽然清楚自己抱着富贵养老的心态进宫的,但女人嘛,对自己要嫁的人总是有那么几分幻想的。周舒侗便问阿翠,可曾听说过皇上是怎样的一个人。 阿翠吓了一跳,还好屋内没有其他人在,不然妄议皇上,那可是要杀头的。 第31章 见她小脸都吓白了,周舒侗勾唇笑了,她也整日待在这后院之中,又怎么有机会听说到关于皇上的事。 目前为止,只知道皇上身体不好。周舒侗想起自己很喜爱的电视剧《琅琊》,自动把皇上脑补成梅苏的样子。 体弱的人,一般都比较温柔吧。 然而几天后,朝中发生了件震惊整个长安的事。 一位御史大夫,因为惹怒了皇上,竟在太极殿内被当场赐了毒酒。这也就罢了,皇上盛怒难平,那位大人的家眷也受到了牵连,全家上下不分老幼,徒刑一年,流放两千里。 眼见就要入冬了,听说那位大人的父母都年过古稀,能否熬得过这流放两千里真说不准。 这件事闹得太大,城中百姓免不了暗暗议论。 周舒侗知道这事后,震惊到久久不能言语。一个不悦就杀御史大夫,还全家流放,这皇帝是不是有点嗜血暴戾过头了?这样一想,再也无法把皇帝代入梅苏形象。 搞不好皇上真的是病久了,性格变得抑郁暴躁。她嫁入宫后,日子不会太难熬吧。 周舒侗越想越清醒,越想头越痛,难得失眠了。随意披了件外衣,依窗望月,许久许久,心中那丝慌乱都按不下去。 看着屋外黑漆漆的天空,周舒侗喃喃道:"千想万想,只想着当上太后的美好日子,竟不曾考虑过皇上是个怎样的人。现实终究还是现实,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养老生活。" 躲在暗处守护的侍卫闭上眼,告诉自己,听不到听不到,他什么都没听到。 然而当回宫向皇上汇报时,沈嘉远忽然问到周舒侗知道‘那件事’后反应如何。 侍卫自然知皇上说的‘那件事’是指近来全城百姓都在暗暗议论的御史大夫一事,苦恼了,如实回答,怕皇上恼怒,一起之下把他砍了。撒谎,那是欺君,一样要被砍脑袋。 横竖都是死。 侍卫额头直冒冷汗。 沈嘉远本是随口一问,谁料侍卫竟是这反应,便知这里头不简单。放下手中的奏章,盯着侍卫。 被皇上看着,等着他回答,只得硬着头皮禀告道:"周娘子她……她……有好几天睡不好,站在窗边直到三更。" "只是站着?"沈嘉远笑意未及的深眸愈加幽暗,看得侍卫冷汗直流。 明明已是深秋,天气早已转凉,侍卫却整个后背都湿了,不敢欺君,把周舒侗念叨的那句话一字不落转述给皇上听。 沈嘉远冷笑。 可不是么,日子哪有想得那般美好。 御使大夫被当场赐死在太极殿,这事对朝野上下的震撼是极大的。再加上后续一系列的抄家流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事都成了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 不过后来周舒侗从周旺那也了解了下事情经过,这个御史大夫确实不无辜,这十几年来,被他诬陷的忠良不少。只是此案过后,臣子们面对他们这个年轻的皇上,愈发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仔细回想,这一切也不是毫无踪迹可寻。这一年以来,皇上行事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明明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可绷着脸往那一站,空气都变冷了似的。那骇人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以前他们只道天威慑人,如今一想,什么天威,就是暴戾。 周旺从太极殿出来,一摸额头,竟满头汗。 今日皇上心情似乎又不好,坐在龙榻上,一言不发,一脸阴霾。 他话说完许久,仍不见皇上开口,整个大殿,安静得像停滞了一般。 周旺壮着胆抬起头,想再开口,却看到李内侍对自己比了个别出声的手势。他只得安安静静站在那等。时间变得格外难熬,明明已是冬季,后背的汗却一点点渗透了衣襟。 许久,久到周旺以为半天已经过去,沈嘉远才抬起头,开口却是:"卿先回吧。" 周旺哪敢再提方才所说之事,如得了赦令般,倒退着出了大殿。 殿外,太阳西沉,把西边那一片天染的通红。周旺眺望着远方,摸着还砰砰跳的心脏,第一次觉得生命如此美好。 疾步走到宫门口,坐上马车后直接回了府,也不想去想那些烦人的公务。此时的他,急需要个没人打扰的地方静静待一会。 阿翠托人在食铺给周舒侗买了些糕点,去前院拿的时候,恰好看到周旺拧着眉回来。回到寝室便顺口和周舒侗说了这事。 周舒侗拿糕点的手一顿,美目转啊转,小口咬着刚买回来的糕点,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父亲这些日子,放衙回来似乎心情都不大好,应是公事上被人添堵了。以周家现在这个势头,这时候还敢给他添堵的人不多。 除非……是皇上? 如果是皇上,就有得琢磨了。 第32章 吃完手中那块糕点,周舒侗那手帕擦了擦手指,吩咐阿翠:"把余下的糕点装进食盒中,随我去书房找父亲。" 阿翠以为娘子是看主人心情不好,送糕点去宽慰,自是麻利收拾好。 周旺回来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内,盘腿胡坐在榻上,回想今日皇上对自己的态度。 今日确实是他不够谨慎,不该被同僚夸张两句,就跑到皇上跟前劝谏杀言官之事的。 人已杀,家已抄,亲属也流放了,他再说又有什么意义?再说,这些本是谏官的事,他一个中书舍人,凑什么热闹。 想清楚后,周旺后悔的捶胸顿足。 周舒侗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父亲看着脸色不大好,可是最近公务繁忙?豆.豆.网。"周舒侗跪坐在他对面,边说边把食盒的糕点拿出来:"女儿吃过这家食铺的糕点,觉得不错,今日特意让人去买了些,父亲不妨尝尝。" 周旺哪里有胃口,方才在这书房内越想越觉得,近来皇上对自己的态度差了许多,正不解和不安呢。 为何突然这样?莫不是有人在皇上跟前说自己是非了?可他为官十几载,未曾干过违背良心的事,也没什么可让人说的。 都说圣心难测,周旺没想到自己位居高位多年,如今才体会到这话的真正含义。 见他不开口,眉头反而越拧越紧,周舒侗只得直接问:"阿耶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周舒侗话语温柔,连称呼也亲昵了些。 周旺看着一脸真切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担心,女儿性子这般直,是否应付得来老奸巨猾的臣子都看不透的圣上。 "阿侗,快要进宫了,可会感到害怕?" 周舒侗装出一副‘原来父亲是在担心这个’,笑得更加乖巧:"阿耶放心,儿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任性不懂事的阿侗。进宫后,一定会谨言慎行,用心伺候好皇上的。" "圣心难测,只是用心恐怕不行,你得学者揣摩皇上的心思。" 周舒侗点点头,道:"明白,儿会努力的。"随后面露担忧,问:"莫怪儿多言,瞧着父亲近来总是一脸愁容,可是受御史大夫一事影响?" 周旺怔了怔,只道女儿是真的懂事了,也能看出他的忧虑了。 他的反应已经做出回答,周舒侗脸上的担忧更重了,怯怯问:"皇上……莫不是性子有些暴躁?" 听到这话,周旺脸色大变,才觉女儿懂事了,她就口出狂言,喝斥道:"放肆,皇上岂是你我可以议论的。" 尽管周旺心里是认同她这说法的,但皇上毕竟是皇上,他不能放任女儿这般口无遮拦。说皇上性格暴躁,不就是说皇上是暴君吗?只是这么想,周旺都头皮发麻,幸好此时屋内只有他们父女二人。 周舒侗低声认错,看出周旺虽然言语严厉,却也不是真生气,便又壮着胆说道:"儿自是不敢议论,只是有些事,父亲不告诉我,儿更加无从得知……"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周旺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是啊,女儿半年后就要进宫了,他若不跟她说些皇上的情况,又有谁会和她说。可那是皇上,谁又敢多说。 周旺缓缓开口,道:"皇上肩负天下苍生,担子不轻,你要多忍让些。" 这算是间接承认了皇上性子暴躁,周舒侗心沉了沉。 周旺以为吓到她了,安慰道:"你别想太多,进宫以后用心伺候,能得圣宠,日子不会难过的。" 毕竟目前后宫中,连一个妃子都没。只要早点怀上龙嗣,把这后位坐稳了,日后就算选秀也没什么能威胁到她的地位。 "儿不觉得进宫的日子会难过。"周舒侗笑了笑,身体不好的人,暴躁好像更容易加重病情。熬过艰难的日子,她依旧能是太后。有盼头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周舒侗的笑容,淡然且坚定。 周旺晃了晃神,有那么一瞬间,竟在女儿身上看到了元妻的影子。 尽管她已离开了好几年,他也甚少会想起。但此刻,看到女儿这笑容,他竟能清晰回想起,元妻那总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有时候他也会被她这样的反应所气,只是不管自己如何气急败坏,她都能淡然冲自己笑。 这笑容总让周旺觉得,自己好似离她的世界很遥远很遥远…… ☆☆☆ 司制房来给周舒侗量身,赶制嫁衣。就这一项,就占用了她半天时间。 周舒侗不知道帝后的嫁衣有多复杂,需要量这么仔细。整个人站在那被绣娘转来转去,差点晕了。 等到一切结束,坐在榻上,想到今日还要学礼仪,周舒侗就有点头痛。 也许老天今日体恤她辛苦,竟让吕幼兰来找她。 第33章 周舒侗可不管来人是谁,突不突然,能让她有个借口不用学礼仪,她就开心。 吕幼兰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变了许多,并不是容颜上,而是给人的感觉。 在宁王府见到的吕幼兰是美丽的,也是高傲的。可今日的吕幼兰,虽然依旧美丽,浑身却没有了光芒。就像一颗本来色泽莹润的珍珠,忽然蒙尘黯然了。 吕幼兰坐下后,客套问候了几句,最后自嘲道:"父亲本不准我过来找你,但下个月我就要嫁人了,想来这应该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 周舒侗很是惊讶,距离中秋宴不到两月,她竟然谈婚论嫁了。如此仓促,实在出乎人意料。 不管怎样,周舒侗还是向她贺喜,客套道:"嫁人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再见的。" 吕幼兰苦笑,看着周舒侗,心道她倒是活的越发有光彩。 "不会再见了,我要嫁去的地方很远。" 周舒侗没顺着她的话去问她要嫁去哪,只是笑着道:"再远也是在大梁这片土地上。" 吕幼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了怔,这次笑的倒真心了许多,喃喃道:"倒也是,只是幽州真的太远了。" 在定下这门亲事之前,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嫁离长安的一天。 想她身份尊贵,从小母亲就告诉她,日后她要嫁的人,纵使不是贵胄,也定是簪缨世家子弟。谁曾想,天意弄人,一场意外,让父亲痛下决心,让她远嫁。 这一切转折,皆因在宁王府的那次落水。 她曾问父亲,不过是一场意外,真得非得如此吗? 父亲说是。 她不懂,她明明没做错什么,怎么就罪大恶极了般,被家族抛弃,匆匆安排嫁给幽州节度使, "幽州?" 听到这个地方,周舒侗也很意外。 这确实太远了,边境。 吕幼兰点点头,苦笑:"没错,幽州。" 一个她从未去过的苦寒之地。 "快要走了,有些话我也不妨和你直说。"吕幼兰再抬起头,眼神已和之前不同,多了浓浓的恨意:"周舒侗,我真是没有想到,宁王府竟会为了你不惜做到如此。" 吕幼兰走了,带着浓浓的恨意离开周府。也将带着浓浓的恨意,远嫁幽州。 在她离开后,周舒侗呆坐在榻上想了许久许久。 "宁王府竟会为了你不惜做到如此"这话在周舒侗脑海中久久散不去,没明说的另一层意思,她怎么会听不懂。 吕幼兰认定中秋宴那日,宁王府设局毁她清誉。怨恨宁王府,怨恨她,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彻底断了她入宫的机会。 周舒侗想了想,若非她是本人,确认自己从未和宁王宁王妃有过任何筹谋,站在旁人的角度去看那天及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难免会这么想,更何况吕幼兰。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关系,实则千丝万缕。 没有吕幼兰的出局,她不会那么顺利被立为皇后。而没有那日的落水,吕幼兰不会如此轻易出局。 若那天吕幼兰坠湖被男仆所救真的是宁王府设的局,宁王夫妻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帮自己?就为了和原主生母的那点所谓交情?周舒侗立刻在心里否认。 及笄那日后,她也问过父亲,母亲是否和宁王妃有交情。周旺自己也一脸懵,只是说成亲这么多年,也没见母亲和宁王妃有往来过。 十几年没往来过的人,能有什么交情?不过是个说辞罢了。至于她为何要屈尊降贵参加自己的及笄礼,只有天知道了。 所以尽管一切看起来确实是如吕幼兰所说,这事为断了她进宫的念想故意设的局,周舒侗也不认为,宁王府为了自己。 这一切,也许只是该死的命运巧合罢了,但心中某一块又觉得很不踏实。当日小郎君总不会莫名对她说‘不要靠近湖边’。 想不透,吕幼兰这件事,处处都显着蹊跷。 周舒侗因吕幼兰苦恼了好几日的同时,卢巧云也深陷在不安之中。 这段日子以来,卢巧云总是会莫名觉得心慌。周旺对自己,好像总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她费尽心思挑逗,他竟以疲惫带过。 卢巧云不安,担心周旺变心了。 可这念头一冒出来,卢巧云又马上告诉自己,不会的,若他会变心,就不会在兜兜转转十几年后还是娶了自己。他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不会那么容易变。 莫不是最近真的太忙,让他没了心思? 这日,卢巧云亲自下厨,给周旺做了几道好吃的。体贴入微,服侍他吃的开心又满足。 "郎君可要再喝两杯?"卢巧云笑着看他把最后一杯酒喝掉,晃了晃空了的酒壶。 第34章 周旺想了想,有些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和她说开,便道:"也好。今日你也喝两杯吧,我二人好久没坐在一起喝酒了。" 卢巧云开心让人去添酒,心道总算不枉她今日这般费尽心思。 此时的她以为,夫君只是想和自己开心喝一回酒,哪会想到他其实也是另有目。 仆人又盛了一壶酒过来,放下后,周旺屏退了他们。 卢巧云以为他和以前一样,喝多了难免情难自禁,不想被仆人看到,捂嘴笑着娇嗔了句讨厌。 周旺和她碰了两次杯,见气氛不错,便把自己想再娶平妻的想法说了出来。 轰隆一声,卢巧云直觉似有什么突然崩塌了,整个人脑袋忽然一片空白,拿着酒杯的手也僵在半空,一脸不敢置信看着周旺。 他方才说什么?娶平妻? 慢慢回过神来,卢巧云既心慌又愤怒! 周旺竟然想娶平妻!不是纳妾,是娶平妻! 卢巧云也想过,若再过一两年,她还不能怀上孩子,就算周旺不开口,也是要为他纳一侍妾的。心里难免会难受,但谁让她肚子不争气。周家香火总是要延续的。以后侍妾生下孩子,抱到跟前养便是。 她是想都没想过,周旺竟然会有娶平妻的想法。 嫁给周旺三载,仍暗地里被城中贵妇瞧不起。如果周旺再娶了平妻,她在那些贵妇面前,不是更加永远抬不起头吗? 不行,不可以。 娶平妻可远比周舒侗要进宫对她打击打。 卢巧云眼慢慢红了,眸中水雾越来越厚,最火滚落出眼眶,一滴一滴顺着脸颊低落。 "莫不是妾做了什么让郎君不满意,才让郎君想再娶一妻?" 周旺有点不敢正视她的眼泪,毕竟是自己心里肖想了十几年的女人,娶她进门的时候,他也有一种终得圆满的感慨。也不想去细想,为何不过三年,自己能如此淡然跟她说娶平妻。 "自然不是,莫胡思乱想。"这话周旺是板着脸说的。 "既然不是,为何要娶平妻?你若是想纳妾,妾是会那小肚鸡肠不许的人吗?" 周旺自知理亏,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只得道,他年岁已大,想早点为周家延绵香火。 "妾知道了,郎君定是嫌弃妾进门三载仍未能生下子嗣。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和离,何必娶平妻来让妾难堪。"卢巧云气昏了头,说出了和离的混话。 周旺一愣,听到和离二字就知道她已失去理智,压着性子安抚,给她讲道理。什么阿侗即将进宫,以后免不了需要周家助力来坐稳后位。娶平妻,生下的孩子是嫡出,将来仕途也能更顺一些。 卢巧云越听哭的越伤心,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周家,为了周舒侗。她做错了什么,要忍受这些? "夫君是认定妾怀不了孩子吧,既然如此,妾还能说什么。" "阿云,你是最善解人意的,怎么这事就不能好好想想?"周旺有些心累,拉着她的手道:"你依然是吾妻,在这个家的地位不会变的。" 卢巧云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站起身,一脸绝望看着他,道:"妾不是小气之人,郎君想纳妾,可以。想娶平妻,不行。" 周旺脸沉了沉,林小慧虽然是扬州瘦马所生,但生父毕竟是京兆尹,且一出生就在林府养大,林兆尹怎么会让女儿给人做妾?何况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侍妾生下的儿子,始终不那么名正言顺。 算了,阿云乍听到难免会难以接受,等她冷静下来再好好谈吧。 周旺觉得累,也没了喝酒的兴致,唤人备水沐浴。 年底中书省事多,周旺娶平妻这事一放,就放了许久。 转眼又快到春节,年后便是立后大典,娶平妻这事只能继续往后放。 拖了那么久没消息,林小慧也有些担心。不过周舒侗在给她的书信中一再宽慰,让她宽心,这事定不会有闪失。 林小慧想了想,也是,朝中上下都在为册封大典忙碌,她和周旺的事定是要排在这之后的,便安心等着。 自和周舒侗有交往以来,她在林府的日子也好过了。夫人待她虽然依旧不亲热,却也不敢再明目苛刻。弟妹也没敢来寻她麻烦,想必是被交代过。 日子好过了,等待也不难熬了。 春节过后,礼部几乎忙到人仰马翻。既要操办上元节的灯会,又要准备即将到来的立后大典。连番折腾下来,几乎每个人都肉眼可见憔悴了许多。 礼部尚书本不是煽情之人,这时候也多次站出来给大家打气:"再坚持坚持,忙完册封大典就可以喘口气了,到时候请你们去最好的酒肆喝酒。" 下属官员顶着眼下的青灰,道:"喝酒就不必了,若是能告几天假歇息几天倒是不错。" 第35章 礼部尚书哪敢承诺,只得嘿嘿尬笑带过。 不管如何辛劳,帝后大婚这一天总算是到了。 毕竟是成亲,周舒侗想两辈子可能也就经历这一次,自然也想好好对待。刚开始,她还能分得清自己在干什么。但这流程实在太复杂了,到最后她已经彻底分不清,只得随着宫婢指示,让自己干什么便干什么,然后在钦天监定的吉时出了周府,坐上马车。 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长安大街,向皇宫走去。 周舒侗打量着这专属于皇后坐的马车。很宽敞,比她在周府睡的榻还大,又舒服,坐在里面,完全感受不到颠簸。 这就是区别,只是一辆马车,都已经是天壤之别。 马车是慢慢向前驶,许久许久才终于进了皇宫。 从此,一门之隔,两翻天地。 周舒侗在宫婢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太极殿前偌大的空地两侧,早站满了人。礼乐奏的惊天响。而遥远的太极殿上,那穿着黑色冕服装、头戴通天冠,虽看不清样貌,也让人觉得气宇轩昂的身影,便是她要嫁的夫君,也是当今圣上。 周舒侗收回了心神,庄严肃穆,在宫婢的引领下,一步步向前。 她不知道脚下有多少台阶,只知道她每走的一步,向前,也向上。 站在太极殿上的身影慢慢清晰,待到两人只有几丈远,周舒侗看清他的样貌,震惊到有那么一刹那脸扭成一团。 竟是他! 还好周舒侗很快反应过来,没人看出她的震惊,不然就失仪了。 不对。 大殿上那人冲她勾了勾唇,周舒侗心颤了颤,觉得方才自己的惊慌并没有躲过他眼睛。 帝后同站一起,接受百官朝贺。 奏乐声,鞭炮声,震耳欲聋。 接着便是祭天,还好一切有钦天监和礼部操心,皇上和皇后只需在最后环节磕几个头。但从开始到最后磕头,也过去了半天。 暮色渐沉,周舒侗终于被送到两仪殿。 看着偌大的宫殿,宽敞,明亮,庄严,周舒侗满意地抿唇笑了笑,对这个以后自己居住的地方颇为满意。 帝后的洞房,自是没人敢闹的。 周舒侗安静跪坐在榻上等着皇上过来,低眉顺目,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个皇后端庄贤惠。没人知道此刻她心中所想的是,皇上才十四岁,今日真的要圆房吗?越想,脸越烫,心中甚是难为情。 想来也是莫名其妙,皇上的年纪她是一早知晓的,可那时候一切毕竟只是听说,遥远的很。所以也没想过男女事情。此时此刻,他们正儿八经行了礼,身处这洞房之中,紧张和羞涩越来越强烈。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他就是小郎君的缘故?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有过几面之缘,反而容易尴尬。完全陌生,倒也没什么多想。 小郎君竟是皇上,直到现在周舒侗仍觉得很不可思议,却也有许多原本想不通的地方能释然了 。 难怪他可以自由出入宁王府,难怪他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难怪总觉得他身上有股逼人的贵气。 这么看来,宁王府那次的中秋宴应该是真为皇上而设的。 如此看来,吕幼兰所说很大可能真的,那次中秋宴也许就是为了彻底断她入宫的可能。 可真是个坏东西,下手那么狠,直接让吕幼兰无法嫁长安荀贵。 即便如此,周舒侗也不会去想皇上如此苦心挤兑掉吕相之女,是因为喜欢自己。他们虽有数面之缘,她并未在他身上看到善意。每次他看她,有的不过是玩味。兴许事情是这样的,皇上不喜欢吕幼兰,可碍于吕相的权势,不好公然拒绝,只好让宁王帮自己。 思及此,周舒侗微微喘了口气。有种错觉,感觉自己是入了敌人圈地的猎物。 皇上是从什么时候起打她主意的?她身上有什么可被他图的? 满脑子问号之时,沈嘉远过来了。 宫婢早已准备好合卺酒,待他一来到,便奉上。 周舒侗和他一人拿起一杯,两手交叠,在一堆吉祥话中喝尽了杯中的佳酿。 谁料喝完后,沈嘉远不悦皱起眉,冷眼看向奉上酒杯的宫婢,凉凉说出:"拖出去,杖毙。" 宫婢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听到这话,顿时吓到脸色雪白,扑通跪下,不断磕头求饶。 周舒侗也觉莫名其妙,因他突然的发怒跟着担心起来。 李内侍也是始料不及,笑着小声开口劝道:"陛下,今日是您大喜之日,不如就罚轻点。" 沈嘉远脸色沉沉,冷哼出声,道:"笞刑三十,必须见红。" 宫婢听到能活命,不敢再求饶,改而磕头谢恩。 第36章 周舒侗心也沉沉的,看着人把宫婢拖了出去。 经此插曲,伺候的宫婢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注意惹怒皇上丢了小命。 脱下华服,沐浴换上便服,宫婢和内侍官自觉退到外间。 偌大寝室,只剩帝后二人对视而坐。 沈嘉远笑看着周舒侗,笑得她心里发毛。 周舒侗受不了被他这样看着,本着早睡早超生,壮着胆开口道:"皇上,就寝吗?" "皇后困了?" 周舒侗本想说困了,但一对上沈嘉远那不带温度的眼眸,脑海中立刻浮现‘欺君’二字,再想到刚才那个宫婢,没做错什么都莫名被罚。若是她说困了,躺下后却迟迟睡不着……立刻改口道:"倒也不困。" "不困就早些躺下歇息吧。"说罢,沈嘉远伸了伸腿,径自躺下。 周舒侗再次满脑子问号,这是什么逻辑?而且看他这态度,貌似没有圆房的意思。 也好。也许皇上年纪太小,还不会想男女之事。 周舒侗在他身侧小心躺下,两人之间的间隙足以再躺下一人。 今日她几乎三更就被叫起,又站了大半天,一躺下,浓浓困意席卷而来。本以为身侧躺了个陌生人,还是个性格暴戾的陌生人,会睡不着的,谁料没半刻钟就沉沉睡去。 听到旁边的呼吸声慢慢沉稳,沈嘉远睁开眼,眯眼侧头看向周舒侗。 她竟然这么快就睡着? 她竟然能睡的这么踏实? 这是怎样一个女人? 自他重生以来,行事愈发偏激,哪个面对他时不怕到瑟瑟发抖,她竟然可以躺在自己身旁安睡。 沈嘉远勾唇讥笑,再次闭上眼。 然而过去许久,依然没能睡着。听着身旁沉沉的呼吸声,沈嘉远莫名不痛快。 他起身,用力推了周舒侗一把,把她猛的吓得惊坐起。 因为刚醒,目光还有些呆滞。扫了眼陌生的环境,最后落在身侧人身上,周舒侗终于回过神来,她进宫了,她和皇上睡在一张床榻上。 "皇上……" 沈嘉远冷冷开口:"朕口干了。" 周舒侗在心里怒骂,狗皇帝,口干不会叫宫婢给你倒水喝,非得吵醒她。但面上看不出一丝不耐烦,笑容可掬,马上滚下榻,亲自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沈嘉远接过,抿了口,立刻不悦皱眉:"凉了。" 周舒侗再次暗骂了句狗皇帝,笑容可掬把守在外间的宫婢喊进来,道:"皇上要喝温热的水。" 宫婢不敢耽搁,马上把外间把还架在炭炉上烧着的水倒入半杯凉水中,小心翼翼端进来。 沈嘉远接过那一下,周舒侗看到宫婢嘴唇都吓白了。定是怕沈嘉远不高兴,又杀人吧。 还好这次沈嘉远没有再继续闹,喝过后便又躺下。 他躺的地方是外侧,周舒侗看他这么不自觉,微微皱眉,小心翼翼提抬起脚,大步跨过他爬到内侧。 正准备躺下,沈嘉远又冷冷道:"皇后好大的胆子,竟敢跨过龙体。" 周舒侗心又突突突加速跳动,无比担心 ,自己不会成为有史以来,新婚之夜就被皇上处罚的皇后。 "皇上……你躺在外侧,不越过你,我、我如何上来。"周舒侗小声辩解,说着说着,竟觉得这话有些暧昧。 竟敢辩解。沈嘉远眼眸一愣,盯着她好一会。这女人还敢一脸委屈?不是应该害怕吗? 周舒侗余光看到皇上再次闭上眼睛,暗暗翻了翻白眼,和他隔了好一段距离躺下。 心里祈祷,希望不要再闹什么幺蛾子,好让她一觉睡到天亮。 不一会身侧又匀称的呼吸,沈嘉远莫名有些妒忌。这女人真是既能吃又能睡。 在临近天亮的时候他也总算隐隐有了些睡意。 因为大婚,休朝三日。 哪怕天已亮的透彻,守在殿外的宫婢和内侍也不敢乱动,生怕吵醒了还在熟睡的皇上皇后。 周舒侗饱饱睡了一觉,缓缓睁开眼。 偏过头,看到皇上还睡着,便又心安理得睡回去。 其实沈嘉远在周舒侗醒来,呼吸节奏变了之时便已醒来。他本想看看,自己不动,她将如何。谁料她竟然翻个身就再次沉沉睡去。 沈嘉远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怎么会有人这般能睡。更可笑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妒忌她如此好眠。 坐起身,沈嘉远冷眼看了她半响。 酣睡的她,倒完全没半点那日在酒肆的张牙舞爪。身子微微卷缩着,小嘴轻抿,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偶尔微微颤动。 "皇后该起身了。"沈嘉远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没平日那般冷清。 第37章 周舒侗没醒,沈嘉远顿时来气,下榻后直接唤人进来。 进来的宫婢内侍全都瑟瑟发抖,有的服侍皇上洗漱,有的唤睡的正沉的皇后起身。 周舒侗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会回笼觉,就惹得皇上一脸不痛快。心里再再此骂了句狗皇帝。叛逆期的少年真是难伺候。 只不过面上,依旧笑容可掬。 殿内敢开口也只有皇上身边的李内侍了,他笑着问是否要传朝食。得到沈嘉远的首肯后,早就端着食案守候在外的宫婢鱼贯而入。 周舒侗眉眼瞬间染上真诚笑意,很满意皇后的伙食。 两人相对而坐,在沈嘉远吃下第一口后,周舒侗才拿起羹勺,喝着御厨精心准备的小米羹。可真是美味可口。 沈嘉远胃口一如既往地差,吃了几口后便停了下来。 而坐在对面的皇后正吃的津津有味,让他生疑,两人食案上的食物,是不是不一样。 周舒侗往嘴里塞下最后一块糕点,努力吃得优雅些。 在和煦的笑容下,没人知道她又骂了句狗皇帝。还好她有先见之明,自幼吃惯山珍海味狗男人肯定不会多稀罕这份早餐,故而也不管宫婢怎么看,大口大口的吃,才终于在他放下羹勺之际吃了个饱。 沈嘉远本想用过朝食后就回太极殿的,毕竟这个皇后只要不是吕相女儿,于他而言是谁都一样,他完全没有要给外界觉得自己宠爱皇后。 可看周舒侗吃的那般香,心里莫名来气,便故意留下来。和她在两仪殿内,大眼瞪小眼。 刚开始吧,周舒侗觉得也没所谓。爱待随他待,清风拂山岗;爱作随他作,明月照大江。她可以看书,不然闭目养神也行。反正婚假只有三天,三天后他不得乖乖上朝。 然而沈嘉远似跟她杠上般,见不得她好。见她看书,称赞她兴致高雅,然后让人拿了本书来让她念。 周舒侗被他称赞时就眼皮狂跳。接过他命人拿来的书一看,顿时在心里骂了句狗皇帝,竟然让她读《战国策》。 皇上金口玉言,开口让你读,再枯燥再难也得压着不耐烦读。 好不容易读完一本《战国策》,周舒侗脑袋已经嗡嗡响,在告诉主人,刚才那段经历,它很煎熬。 沈嘉远还不满意,问:"皇后可有读懂?" 周舒侗:呵呵,我懂你个头,多少人读这书半辈子也不敢说自己懂。叛逆期的少年可真是可怕。 "皇上恕罪,此书深奥,实在难懂,皇上要为我讲解一番吗?"周舒侗笑眯眯反问,心想一个十四岁的叛逆少年,就不信你懂。 果然,沈嘉远嗤笑出声,仿佛刚才她问的那话很可笑,冷冷道:"皇后胆子不小。"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宫婢和内侍又开始瑟瑟发抖,生怕皇上不高兴,要罚人。 这话在周舒侗听来,都少有恼羞成怒的意思。此刻看沈嘉远,真就是家长看问题孩子的心情。偏这人还不是自己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 眼前的少年郎君,哪是民间所传的那个病秧子样。她要向老天举报,大梁上下都在造谣。 皇上身子也许还行,这认知可真让人绝望,周舒侗垂下头,不想让人看出她情绪的变化。 她不知道,其实沈嘉远头早已开始头隐隐犯疼,脸上表情越来越阴霾。 李内侍最先察觉他头疾犯了,已快到难忍的地步,担心大婚第一天就把皇后吓到了,忙暗暗让人去传太医。 周舒侗不是没听到他这番动作,猛抬起头,表情很明显带着吃惊。这会打量,才发现了沈嘉远不妥,唇色白得吓人。 "皇上……" "闭嘴。" 沈嘉远喝止,周舒侗只得乖乖闭嘴,面上仍装出一副担心不已的样子,惊慌失措看向李内侍。 李内侍安抚‘受惊过度’的皇后,道:"殿下别担心,太医马上就来。" 如他所说,没多久太医来了。一番把脉后,面露难色,艰难开口问:"陛下昨夜可是没睡好?" 沈嘉远一脸阴沉,满眼戾气,只是一瞥,就让跪在地上的太医怕的浑身发抖。 不仅如此,周舒侗也忽然觉得周遭气压变了,仿佛这满屋子站着的不是人,大家都努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弱的连呼吸都听不见。 此时周舒侗不免有些庆幸,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担心阿翠初入宫不懂规矩,故而让她一直在外间伺候,内间留下的都是宫中之人。 一片静寂之中,沈嘉远才轻飘飘开口,声音冷冽的如千年寒冰。 "倒是怪朕自己了?" 太医快抖成筛子,磕磕巴巴说自己有罪,说错话。 沈嘉远一脸不耐烦,头痛让他脾气更加暴戾,一脚踢向太医,骂了句庸医。 第38章 太医被踢开半丈远,不顾疼痛,立刻爬起来,继续跪着。 "臣为陛下施针缓解头疾疼痛。" 沈嘉远看着他手抖成那样,冷笑出声,问:"李太医手抖成确定能施针?" 李太医抬起手,想说可以,但手指却不听使唤,舌头更不停使唤 沈嘉远看后更是大怒,立刻命人把他拖了出去,杖责三十。 李内侍满脸焦虑却也只能暗暗叹气,也许太医署的太医真的已经被皇上吓破胆了。 周舒侗太阳穴不受控制突突突直跳,大婚当天,杖责宫婢;大婚后第一天,杖责太医。少年叛逆起来,可真不管什么意头好不好。 看他一脸苍白,疼的那般难受,为了她两仪殿不染血,周舒侗只得站出来,自荐懂点按摩,也许能缓解一下皇上的头痛。 她这话真不假,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也曾因为经常加班引起头痛,后来去体验了一把头部按摩,发现效果特别好,便办了张年卡,一有时间就去。去的多了,把师傅的手法也学了过来。 想到年卡,就想起穿越前不久才新开了一张,还才用了不到两个月,真是亏大了。 这时的周舒侗不过以为皇上是真的昨夜没睡好才头痛,若是知道这是他的顽疾,只怕给她十个胆也不敢毛遂自荐。 沈嘉远诧异她敢这么说,幽暗深邃的冰眸冷冷盯了她半响,勾了勾唇,讥笑道:"那就让皇后试试,若不能缓解,便是欺君。" 听到这话,周舒侗脸立刻沉了,理解了刚才李太医为何紧张。心里又骂了句狗皇帝。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尽心给他按摩头部,暗暗祈祷这一招对狗皇帝有用。 沈嘉远没想到她真的会按摩,在她的按捏下,头慢慢没那么疼了,甚至舒服的隐隐有了几分睡意。 看出他想睡,周舒侗柔声建议:"皇上若是躺下,也许会更舒服些。" 沈嘉远正舒服着,也不跟她对着干,难得的依言躺下。没多久,沉沉睡着了。 周舒侗确认他睡熟后,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挥手示意所有人出去。这么辛苦才哄睡这个小祖宗,可不想他被人吵醒。 李内侍看着皇上的睡颜,双目含泪,感激看了眼周舒侗,轻轻退到大殿外。 周舒侗也想出殿外呼吸下新鲜空气,因为这个难伺候的小祖宗,自睁眼到现在,她都还没看一眼外面的天空。 轻轻下榻,出到殿外,周舒侗迫不及待深吸了几口气。 阿翠眼红红的,上前问是否要帮她捏捏手。 周舒侗摇摇头,她只得轻咬着唇跟在身侧,不敢多言。她谨记着进宫前娘子的叮嘱,进宫以后少说少做。进宫不过一天一夜,她却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受的惊吓都不如这一天一夜多。 皇后身边输什么都不输排面,虽然只是在两仪宫内转,身后仍然跟了一排宫婢。 她不敢走远,怕沈嘉远那叛逆少年醒来后找借口发难。在转了一圈,活动完筋骨后便在假山上的凉亭歇下,居高临下打量着自己住的宫殿。 这便是她将要生活很久的地方,不管现在对它有多陌生,她都要在这方天地把日子过出滋味。 沈嘉远这一觉睡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醒,也许是一觉好眠的缘故,给人感觉戾气没那么重了。 周舒侗笑眯眯回到殿内,行礼后道:"皇上头痛可有缓解一二?" 沈嘉远不情不愿哼了声,算是回答了。 接下来,又是安静的大眼瞪小眼。 周舒侗不想再看书了,免得皇上又让她念。她一个经过996荼毒的社畜,关禁闭都能当休假。她倒想看看谁更耐得住沉默,就不信比不过一个叛逆期少年。 然而她真的是小看了沈嘉远。 只见他单手托腮,眼一闭,全世界安静,必须安静,只能安静,连呼吸都可能是罪过。 周舒侗不怕无聊,可她怕一个不小心呼吸重了,惹得小祖宗不高兴。 她认输。 "皇上,今日阳光甚好,可要去御花园走走?"周舒侗笑吟吟提议,心里已然想好,若他说不去,她便自己去。若他说去,去花园走走也总比在这大气不敢喘的好。 沈嘉远缓缓睁开眼,幽幽看向她,看得周舒侗心里有些发毛了,才勾着唇说了个好。 周舒侗又在心里骂了句狗皇帝,她都记不清短短半天,她骂了多少句狗皇帝。 帝后移驾御花园,周舒侗不想那么多人跟着,便让李内侍挑几个机灵的跟着伺候就好。 众人一听,两眼都在发光,不过被挑中的那些,很快又暗了下去。 周舒侗想象中的御花园,不敢说和二十一世纪那些什么花海旅游景点比,但至少不输宁王府吧。然而等她来到一看,傻眼了。 第39章 御!花!园! 直接改名叫御园吧! 作为一个花园尊严般存在的花呢?别不是狗皇帝一生气给全铲除了吧。 周舒侗真的有点暴躁。 走了一大圈,沈嘉远忽然开口问:"皇后,这御花园可还行?" 周舒侗笑眯眯道:"行……"你妹! "皇后的回答有些敷衍。"沈嘉远停下脚步,笑得让人寒毛直竖。 周舒侗咧了咧嘴,很认真胡乱赞扬起来:"这树长得不错,这草长得也不错,这看过去不错,那望过去也不错。" "很好。"沈嘉远笑着,眼眸依旧幽幽的,转过身对李内侍道:"把皇后刚才指的那棵树,那片草,全给朕去掉。" 李内侍显然也是震惊到了,微张着嘴忘了应。心痛道,哎哟陛下,那可是皇后耶。 周舒侗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狗皇帝这针对太明显了。 她做错了什么? 果真还是太年轻了吗?狗男人不懂打老婆的脸也是打自己的脸? 见周舒侗脸终于沉了下来,沈嘉远才觉整个人舒坦了。从昨夜起,这张脸上的笑容便一直让他心烦意燥。 "皇后喜欢?"沈嘉远冷笑着问,不等回答又对李内侍道:"既然皇后喜欢,就让人送到两仪宫。" 周舒侗:呵呵呵,人家霸总都是送房送车送钻石,再不济也送花。狗皇帝只会送草送树。果真是年少无知。 但面上,她依然得笑着谢恩:"谢皇上赏赐,我一定会把用心对待的,如同对待皇上般。"没事踩两脚,打几拳。 顿觉无趣,沈嘉远也不管这样丢下皇后会让她如何难堪,头也回去了太极殿。 周舒侗也被气得一点心情都没,气呼呼回了两仪殿。边走边在心里骂狗皇帝。真是太狗了,气人本事一流。来这世界后,她还是头一次被人气到胸闷气短。 两仪殿内伺候的宫婢内侍见只有皇后回来,喜悦溢于言表。不过一天一夜,他们就明白了在太极殿伺候的宫婢和内侍官为何整日绷着脸。伺候着阴晴不定的皇上,这脸上哪还能有笑容。能活着都是运气。 皇上不在,阿翠终于可以入内殿贴身伺候,给周舒侗捶背捏腿。 司琴是两仪殿的大宫婢,眼看这时辰,也该传膳了,可皇后回来后似乎心情不好,只得小心翼翼问:"皇后殿下,可要现在用膳?" 这么一问,周舒侗才觉得肚子饿了,点点头。心道,差点被狗皇帝气得饭都忘了吃。他不在,她可得好好吃。 真是的,差点被个叛逆少年气到连午饭都忘记吃,看来还是修为不够。 这一顿饭比早上那顿丰盛了许多,周舒侗吃着美食,被皇上搅坏的心情总算好了许多。边啃着肉边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好好的吃,吃饱了才扛得住那位小祖宗的折腾。吃饱了得好好打起精神,拿起在二十一世纪做社畜应付领导的战斗力来。 回到太极殿的沈嘉远,没多久也用上饭。依旧觉得寡淡无味,吃了几口后便吃不下。 忽然想到在两仪殿的周舒侗,不知方才那么生气,现在胃口如何,可还吃的下。 "让人去看看皇后吃的如何。" 沈嘉远这话虽然说的突然,李内侍还是听明白了,打发了个人去两仪殿,心里欣慰想到,皇上虽然人性了些,到底还是关心皇后的。 被打发去两仪殿的小内侍虽然一脸莫名其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去到后传达了皇上的口谕,关心皇后是否有用食。 周舒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才不信小皇帝有那么好心。却也只得冷眼看着宫婢回答,皇后娘娘食欲甚好。 确认皇后吃的很好,小内侍松了口气,觉得总算不辱使命,笑着小跑回到太极殿。本以为皇上听到这样的消息会高兴的,谁料脸色更难看。 沈嘉远确实莫名不高兴,在心里冷冷嘀咕,可真是任何事都影响不了那女人吃和睡。指不定饱食餍足,此刻正在榻上呼呼大睡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沈嘉远又不舒服了,对李内侍道:"把朕气成这样,皇后她怎么还能这般心安理得。" 李内侍心中也是无奈,心道,到底是谁把谁气了。 他从小看着皇上长大,深知皇上脾性。皇上会对皇后如此,在他看来,不过是无聊了很多年的孩子,忽然找到了有趣的玩伴。明明想和对方好好玩,却分不清自己心里所想,闹腾罢了。 唉,找个机会他得跟皇后解释解释。免得皇后误会,对皇上寒了心。 得不到回应,沈嘉远瞪向李内侍,却也并没有罚他。 上辈子,他卧床不起,奄奄一息之际,皇宫上下,只有李内侍哭的撕心裂肺,尽心尽责伺候在跟前。想到这里,沈嘉远脸又阴沉了几分,前世他油尽灯枯,其他人怕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这个暴戾的皇帝终于驾崩了。 第40章 "暮食让皇后过来太极殿一起吧。"沈嘉远冷冷吩咐。 李内侍含笑应了声,心里是真的高兴。皇上也许还没习惯皇后,但不排斥,甚至充满好奇,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暮色初降,沈嘉远忽又改变了主意,不让周舒侗过来了,他移驾两仪殿。 好在两仪殿的周舒侗预想过晚上皇上回来的可能,午食过后便在软榻上饱饱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对着铜镜梳妆,看着镜中之人精神抖擞的模样,气势一振。 呵,谁怕谁,今晚狗皇帝不睡都奉陪。 所以当听到皇上过来时,她斗志昂扬上前迎接。 暮食比较简单,多以清淡为主。 沈嘉远看着就有些厌恶,勉强拿箸夹了几片菜入口,眉头就皱成一团。 周舒侗小口喝着粥,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沈嘉远。 今晚这粥是按她要求熬的,猪骨头先用盐巴腌制半个时辰,再放进小米中加凉水用柴火慢慢熬。甚是软糯可口。狗皇帝怎么一口都不喝?结合早上种种表现,周舒侗猜,这人莫不是有厌食症? 吃不下睡不好,脾气不暴躁才怪。 还好她让阿翠早准备好两杯果汁消食,这会看皇上脸上的不耐烦快到极点,忙放下羹勺,让人把用冰镇着的果汁拿进来。 "皇上若是暂时没什么食欲,不如先喝杯果汁?" 沈嘉远看着宫婢端上来的东西,与平日喝的酪浆大为不同,看上去色泽明艳,晶莹剔透,倒还真让人有几分食欲,便端起喝了一小口。 入口酸酸甜甜,清爽而不腻,好像还行,便又喝了一口……等放下碗时,才发现自己喝光了。沈嘉远面色有些难堪,顿时又绷起脸。 看着他一点点喝完,周舒侗面无异色,却暗暗腹诽:啧啧啧,可怜的狗皇帝,长这么大第一次喝到好喝的果汁吧。 "皇上,今日这粥着实不错。瞧着平淡无奇,入口却也软糯可口,绵而不腻,直沁人心皮。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也许是周舒侗形容的太过夸张,沈嘉远冷笑出声,拿起羹勺,准备吃一口后说些讽刺的话语。谁料今日这粥确实味道很不同。不见肉,却有肉的香醇,甚至,还在粥里吃到了一股荷叶的清香。 沈嘉远不由多吃了两口,才冷着脸放下羹勺问:"为何会有荷叶的味道?" 周舒侗趁他喝粥的那会功夫,优雅又快速吃完了手中那一碗,肚子垫了个八分饱,也不怕他闹了,笑眯眯跟他解释:"熬粥的水是先用荷叶煮过的。" 只是多了这简单的一道工序,便可口这么多。沈嘉远看向周舒侗的目光有些复杂,想也知道,这新做法定是她提的,这女人是不是把心思都花在了吃上面? 周舒侗也无惧他看,笑吟吟跟他说,糕点同样很不错。 她想,果汁和荷叶粥都是开胃的,他总能吃一下一点吧。 今晚她如此费尽心思叮嘱御厨准备吃食,不过就是想看看,小祖宗吃好了,心情会不会也跟着变好一点。 不知皇后真实想法的李内侍在旁看着眼都湿润了,心道,不怪皇上看上周娘子,果真是体恤人的。他已许久不曾见过皇上吃这么多东西了。 这一晚,沈嘉远照旧留宿两仪殿,一躺下便让周舒侗给他按摩头。 周舒侗不敢拒绝,为了今晚能睡个好觉,也不打算拒绝。只是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一定要教会宫婢和内侍,不然她手迟早废了。 也许是周舒侗伺候的熨帖,接下来两日沈嘉远除了黑脸外,倒也没再闹幺蛾子。 帝后大婚后的第四日,皇上恢复早朝,而皇后,则在两仪殿接受命妇的朝贺。 周舒侗身穿皇后华服坐在凤榻上,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周圆圆跟着母亲进宫,磕完头后起身的功夫偷偷打量了下坐在凤榻上的阿姊,不解不过几日,她怎么就变得这般雍雍华贵? 周舒侗笑容端庄坐在上座,第一个看过去的,是坐在最前的宁王妃,寒暄了几句。而后便是什么张国公夫人,谢国公夫人,曹国公夫人……最后目光来到卢巧云和周圆圆这一处,笑容敛了敛。 卢巧云直至今日才知道,哪怕她贵为皇后继母,在这长安城云云贵妇中,也不过就那样。早上和女儿出门的时候,她是雄赳赳气昂昂,可方才听了一圈,她整个人便蔫了。今日坐在这大殿内,且不说宁王妃,就其他什么国公夫人侯夫人,她都惹不起。 她忽然很后悔,刚进门的时候周舒侗明明是信任自己的,她为何偏被猪油蒙了心,把一个好拿捏的孩子往外推呢。现在好了,郎君有了异心,被自己排挤的孩子也飞上了枝头,而她肚子又一直不争气,在周家的地位岌岌可危。 来朝贺的夫人们不论辈分和年纪都比周舒侗大,见惯了大场面,有的人看周舒侗如此年纪,免不了带了点轻视。不太过分的,她也便忍了。可偏曹国公夫人,说话夹枪带棍,明赞暗讽,周舒侗忍无可忍。 第41章 在学规矩的那几个月,她也顺势和宫里来的那些女官把大梁那些贵胃世家了解了遍,所以周舒侗是听说过这位曹国公夫人的,性格极为泼辣,管得曹国公连个小妾都不敢纳。 她不明白,自己和她从未有过接触,为何今日这般针对?看她年轻当她好惹? 这几日她受皇上的气也就够了,还要她忍这些夫人? 可真是欺人太甚! 不仅周舒侗不解曹国公夫人为何针对她,大殿内其他人也同样不解,除了周圆圆。 周圆圆看到阿姊被曹国公夫人接连暗讽,心里正偷着乐。 这曹国公夫人姓蒋,乃蒋方仪的亲姑母,对蒋方仪向来偏爱。 那次在酒肆,周舒侗如此对蒋方仪,蒋方仪转身就去向姑母哭诉,还把从周圆圆那听到的关于周舒侗的种种不好说予她听。曹国公夫人对周舒侗,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如今见着了,见她小小年纪,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也游刃有余,更是认定她好手段,对她印象更加差,言语之间难免刻薄了。 宁王妃也听出了曹国公夫人的不对劲,本想开口提醒一下,可不等她出手,忍无可忍的皇后亲自下场了。 此时,曹国公夫人刚说完一番关乎女德的大道理,暗示周舒侗为人不够宽厚。 "曹国公夫人说的甚对,夫人的精神境界简直是吾辈楷模。今日听得夫人这翻话,让我有胜读十年书之感。"周舒侗有些激动,对一旁的司琴吩咐道:"快把国公夫人方才说的话记下,再让人抄个百来份,长安城内但凡数得上号的贵女们,都给送去一份。" 司琴听后有些愕然,但很快反应过来,依着吩咐去做。心中暗暗庆幸,还好刚才国公夫人说话她有记个一二。 曹国公夫人没想到皇后会这样做,一切发生的让人措手不及,想开口阻拦,却又挑不出理由,急得脸咋青乍白。这话明着是赞,实则是不留情面在损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下台。 宁王妃担心周舒侗年轻气盛,想开口缓解一下,但已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劝说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得,她今日总算明白皇上说的,喜欢她好使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孩子,不愧是夫妻,脾性还真是一个德性。 而其他夫人,见宁王妃不开口,自也不敢开口。曹国公夫人性子向来骄傲,也不是会听别人劝的。倒不如默默观戏吧。 司琴凭记忆把曹国公夫人的话抄了出来,周舒侗还不放心地让她拿过来给自己过目,并指出了几个遗漏的地方,重新修改后,满意点了点头,还给取了个名字,《曹国公夫人语录》,又让两仪殿的宫婢把这份语录抓紧抄几十份出来,一会好让在场的命妇们带回去。 曹国公夫人脸都绿了,尴尬的不敢和其他人对视,气得藏在袖中的手直发抖。 皇后殿下欺人太甚了,她不过说教几句,她竟然如此明晃晃不给她颜面。她此举,任谁都看出是在报复羞辱自己,偏抓不到地方说不是。 没多久,宫婢们就捧着抄好的《曹国公夫人语录》过来,依皇后吩咐,给每位在场的贵妇贵女们都递上一份。 周舒侗记性好,先一字不落那段语录一字不差背出来,才笑着对众人道:"大家可不要辜负了曹国公夫人的一片苦心,回去定要把这份语录背诵记牢,下次再见,我可是要问话的。" 众人不敢有背,诺诺应下。 曹国公夫人拿着那份记载着自己方才所说的语录,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既愤怒又后悔。活了四十年,第一次如此颜面无存。这个皇后,果真好手段。 时间开始变得难熬,曹国公夫人时不时瞥一眼殿外,恨不得日头能立刻西下,早点结束这朝贺。 而周舒侗,心里痛快了,便也真有心和其他人闲话家常。有她领头,气氛慢慢变得热络,倒比刚才曹国公夫人道理连篇的时候有趣多了。 卢巧云捏着递到手中的语录,方才发生的一切让她震惊得都忘记眨眼。微垂的双眸空洞迷离。甚至产生了个错觉,觉得此刻坐在凤榻上的那人,并不是她过去三年所接触的那个人。 如此杀伐果断不论情面的一个人,自己过去怎么可能拿捏得住?莫不是她一直都在装傻愚弄自己? 今日进宫,她本想找个机会和周舒侗说一下利弊,让周旺放弃娶平妻念头的。可现在是彻底打消了这念头,这样的周舒侗,又岂是她三言两语能忽悠的。 ☆☆☆ 休息了几日第一天上朝,沈嘉远被几日没见的臣子吵得头疾又犯了,一顿贬罚后,沉着脸离开太极宫。 李内侍和张大、白二两个护卫紧跟在他身后,看着怒气冲冲的皇上,不敢开口相劝。 而被打了个傻眼的臣子,在皇上离开许久后,仍呆滞站在大殿上,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沉重的无奈。 第42章 本以为皇上大婚后会稳重一些,谁料第一天复朝,竟是这般大开杀戒,依旧不听任何人劝谏,贬官的贬官,杖责的杖责,这次修理的人还比以往都多。 大臣们离开大殿的时候个个面如死灰,其中周旺最甚。他心里甚是担忧,皇上今日心情这般不好,会不会是大婚这几日过的不舒心?越想,心越不安。 沈嘉远在御花园暴走了一圈,头痛仍没有缓解,心不甘情不愿,气呼呼摆驾两仪殿。 来到一看,又是满屋子的人,额头青筋直跳。 这些夫人们虽也隐约听说过当今圣上性子暴躁,但毕竟只是听说,哪曾这样直面过圣怒。被他目光扫过,心惊肉跳。若不是怕到极致强撑着,胆小的那些只怕早想两眼一翻倒下。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皇上突然光临。 周舒侗扶额,得,昨天费心思哄得小祖宗肯吃肯睡,一上朝全打回原形了。 ‘滚出去’三个字在沈嘉远嘴边打转,准备出口之际,周舒侗忙开口让这些贵妇们先离开。 她倒不是为这些命妇们着想,不过是想守住两仪殿这一片净土。日常生活的地方,能不沾血就不沾嘛。 命妇们出到殿外,好几个再也撑不住,依靠婢女搀扶才勉强往前。曹国公夫人再也克制不住,两眼通红,越过众人疾步走在前头,也不管会不会失仪。 有的夫人三三两两结伴,暗暗笑话今日曹国公夫人闹出这么大笑话,还是如此明晃晃的。 人都离开后,沈嘉远总算舒服了些,径自走到内间盘腿坐下,等着周舒侗进来给他按头。 李内侍小声和周舒侗解释:"陛下是被几个大臣给气到头疾又犯了。" 周舒侗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心里却道,叛逆期的青年脾气怎么那么暴躁。今日她可是一点准备也没,看来以后还得让宫婢们时刻准备好下火的凉茶。 洗干净手后,周舒侗跪在沈嘉远身侧给他按摩,看到他脸色缓和不少,开始小心和他说着话。 "皇上可知道曹国公?" "那个老头。怎么了?" 周舒侗有那么片刻语塞,心想人家才四十出头,怎么就老头了。 "也没什么,素闻曹国公夫人泼辣,今日一见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哦?"沈嘉远有点感兴趣了,莫不是今日两仪殿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周舒侗想着,反正她今日所做之事,不出一日定会传遍长安的,与其让沈嘉远从别人那听到,倒不如现在亲自告诉他。于是,捎带了几分偏袒,把自己对曹国公夫人做的事说予沈嘉远听。 沈嘉远听后猛的转身看着她,眸中有着难掩的震惊。 周舒侗被看得心有些慌,心里开始打鼓。她也知道今日这么做,是完全没给曹国公府半分情面。她之前了解过,大梁虽然公爵不少,但基本都是没什么实权的。莫不是消息有误,曹国公惹不起? 半响后,沈嘉远忽然仰头大笑,边笑边拍手道:"甚好,甚好。" 痛快,他许久不曾笑过这般痛快了。 他这位皇后,果真有趣,整起人来,手段一点不输人,他且再助她一臂之力吧。 翌日早朝,沈嘉远黑着脸把曹国公训斥了一顿,暗示他管家不力,夫人嚣张跋扈,竟然敢给皇后说教。把曹国公说的,羞愤到满脸通红。这日之后,接连半月都装病没上朝。 而那一份《曹国公夫人语录》流传开后,曹国公夫人俨然已成为城中笑柄,羞愤得她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 眨眼,周舒侗进宫已有半个多月。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相处,她也渐渐摸到了和沈嘉远的一些相处之道。 最重要一条,平时没事少出现在他面前。偶尔他出现了,伺候好吃喝和睡觉。在他不高兴的时候,得装出自己也不高兴,他就不会看你不顺眼,进而拿你来出气。他高兴的时候……对不起,小祖宗没有高兴的时候。 这点相处之道虽然不多,但把握好了也基本能保她十日里有那么两三日能过点清净的日子。 想到被小祖宗折腾,周舒侗暗暗咬牙。 她真是烦极了沈嘉远这个小祖宗留宿两仪殿。翌日要早起上朝,他定会也逼着她也起身,哪怕什么都干不了,也不许她躺在榻上继续睡觉。 不就早起嘛,她没所谓,反正皇上离开后她可以补眠。 小祖宗胃口不好,有他在的时候,尚食局定都是准备清淡的菜品,这是沈嘉远要求的。哼,当她看不明他的用意?如此明晃晃的,他吃不下,她也别想吃好。 唉,说到饮食,这就真有些难熬了,最长一次尚食局三天都没煮荤食。 小祖宗心情不好罚人或杀人的时候……对不起,她胆小,柔弱,经受不住这种血腥场面,也幸好小祖宗还没血洗过她两仪殿,不然她真怕晚上做噩梦。 周舒侗觉得,如果苍天有眼,有朝一日她若是把沈嘉远给治服帖了,出一本《熊孩子驯养手册》,应该能大卖,凭此版费说不定能实现暴富,说不定还会被大梁百姓感恩戴德。嗯,名利双收。哈哈哈,岂不是美哉? 第43章 想的出神之际,知书急匆匆走入殿内,把周舒侗从幻想拉回现实。 "殿下,陛下的龙撵朝这边来了。" 周舒侗本是慵懒半躺在榻上,听到这话,立刻弹坐直身子,在心里暴风哭泣。小祖宗才去上朝不到半个时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糟糕,莫不是又在太极殿和臣子们吵架了? 十二级战斗准备警铃拉响!两仪殿上下如临大敌! 没多久,沈嘉远黑着脸进来,还没坐下就对周舒侗说,让她给想个主意。 周舒侗听得一脸懵,压着不耐烦柔声问:"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我能想什么主意?" 沈嘉远气呼呼把今日早太极殿上发生的事告诉她,周舒侗听完后,真觉得这个小祖宗够小气的。不就是一个大臣见曹国公许久未上朝,为他说了两句话,谁知皇上直接气得甩手就走,早朝也不顾了。 周舒侗盯着沈嘉远看了好一会,忍住笑,问:"陛下,你是真生气,还是找了个生气的籍口不早朝?" 被人看穿,沈嘉远两眼一眯,冷笑出声,也不回答,就这么冷冷看着她。 "我知错了。"周舒侗不敢与他对视,低眉顺目。心想,这才是生气嘛,脸臭的活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错哪了?"沈嘉远语气清冷。 周舒侗想了想,违心说道:"我不该妄猜圣意。" 其实她更想说,错在我不该看穿你的小心思,更不该多嘴说出来。 "既然错了,就该罚。" 周舒侗愕然抬起头看向他,她是皇后,这样说罚就罚,真的好吗?她不要脸吗? "陛下,你头疼吗?我帮你按按?"周舒侗狗腿伸出手,见他没拒绝,就用心帮他按摩起来。同时也在心里告诉自己,做人要能屈能伸。忍一时之委屈,拍一时之马屁,不过是权宜之计。今日所承受的一切,他日一定会补偿回来的。她熬成太后之日,就是享受别人狗腿巴结之时。 沈嘉远确实是享受她的按摩,不一会就被熨帖的浑身舒畅,再开后语气好了不少,道:"皇后。" "在。"周舒侗心跳莫名快了起来,狗皇帝不是享受完还要罚吧。 果然……狗皇帝道:"朕罚你什么好呢?" 周舒侗瞬间眼湿湿,可怜兮兮讨好道:"陛下不如罚我……连为你按摩三日吧。" "嗯,这提议不错。但还不够。" 周舒侗:别太过分了喂,信不信我狠起来自废手指? "……不过,若你能将功补过,朕也可以暂时不罚。" 周舒侗:流泪。狗皇帝,话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陛下想让我怎么将功补过?"周舒侗隐约知道这话是个套,但没办法,不得不跳。 "你给朕想个法子,明日早朝要如何罚那个为曹国公开脱的大臣。" 害,原来是这个。周舒侗顿松了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简单,她随便就能想好几个。 "陛下何不让他亲自去国公府请曹国公,曹国公一日不上朝,他也一日不用来了。" 沈嘉远侧过身,带了几丝愕然打量着笑吟吟和自己说话的周舒侗,半响才道:"皇后这主意确实不错。" "谢皇上不罚之恩。"周舒侗领悟到这话背后的意思,忙谢恩,把这将功补过给坐实了。同时彻底松了这口气,这一关总算过去了,以后可不能再随意揣测圣意了。 沈嘉远采纳了周舒侗的建议,翌日早朝便这么做了。 那为曹国公说话的臣子悔的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暗骂自己多管什么闲事,如今好了,真和曹国公同进退了。 下朝后,沈嘉远龙心大悦,让李内侍去库房挑了几样首饰,给两仪殿送去。想起来立她为后以来,还没赏赐过她什么东西。 李内侍开心应下,并问:"陛下,这赏赐用心一点,还是稍微用心便可?" 沈嘉远拿笔的手顿了顿,勾唇道:"用心一点吧。" 皇后这次出的主意不错,且这些日子因有她,他头疾缓解了不少,就为这,也该赏一赏。更何况,夫妻一体,赏重一点,让大家知道皇后受宠。 这次李内侍应的愉悦多了,去库房挑好礼物后,还亲自给两仪殿送去。 周舒侗莫名其妙得了一堆赏,有首饰、布匹、玉器、装饰品、甚至还有一座白玉观音。 把玩着那尊白玉观音,周舒侗琢磨着,这应该不是沈嘉远的意思吧,又或者,他不知道白玉观音又称送子观音? 不管了,周舒侗把这玉观音递给司琴,让她找个地方放好,还强调,把御赐的装饰品务必摆放在显眼的地方。 司琴明白,马上去办。这是要皇上过来的时候,能一眼就看到。皇后殿下果然聪慧。 第44章 皇上给皇后赏赐的事,不知怎么一下子在宫里传开了,没两天还传到宫外去了。最可怕的是越传越离谱,民间流传的版本已经变成:皇上极宠爱皇后,赏赐源源不断流向两仪殿。 你品,你细品,不过赏赐了一次,就成源源不断了? 还好这些在深宫里的皇上和皇后都不知道,只是百官听后,有些人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皇上性子暴躁,皇后性子温柔,以后是不是可以让皇后多劝着皇上?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大臣眼中冒出星光,许多自诩清流的文官,原本对周旺无感的,如今也对他态度大改。 面对这种变化,周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怎么莫名的,改变皇上的重任就落在了他女儿身上了? 不过他也并没多想,最近他正忙着娶平妻的事。 卢巧云那边他是已经放弃说服了,如今只想着,早点定下日子,把林小慧迎娶进门。 周旺之所以下定决心,皆因前些日子,林兆尹忽然找他喝酒,借着酒意对他说,若他和女儿真两情相悦,就别再蹉跎了。还哭自己无能,没办法为长女某一门亲事。说了许多林小慧在林府受的苦。听得周旺心疼不已。 卢巧云和周旺做了几年夫妻,怎会看不出这次他是铁了心。如今她气病在床,都不能阻止他。 想了几天,也想通了,既然阻止不了他娶平妻,何不让她来负责,也能挽回一下周旺对自己的情分。 卢巧云首先找来女儿,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周圆圆非常不能接受,她不是不能接受周旺再娶,她是害怕他有了新欢,再有孩子,周府会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卢巧云何尝没有这个担心,不过是事到如今,无能为力。 "阿圆,你无需担心。阿娘一定会今早为你谋一门好婚事,待你及笄后,风光出嫁。"卢巧云是彻底想通了,只要女儿嫁的好,郎子争气,即使在周旺这里失了宠,日子也不会难过的。 周圆圆跺了跺脚,这话她听得多了,阿娘倒是能找到才好。可这抱怨她不敢说出口,因为知道,如今除了阿娘,谁也不会为她筹谋。 说不得自己的,她倒想说说这几天从其他娘子那听来的小道消息。 "阿娘,我听说了件事。" "何事?"卢巧云并不是很在意,在想着如何能让周旺帮阿圆找个好夫婿。 周圆圆上前两步,附在母亲耳边低声道:"我听说,因着皇上身子不行,并未能和皇后圆…" "要死了你!" 周圆圆‘圆房’二字还没说完整,卢巧云就惊恐喝住她。 这是什么传言?真是听得人心惊肉跳,又……暗暗窃喜。 坊间竟然出现了皇上不可以的流言蜚语?这可把京兆尹林林烽吓坏了。长安城可是归他管的,竟然出现了这么可怕的谣言。定是有心之人有意散播为之。 一方面,他暗暗让人去查谣言的来源,并让坊丁加强巡逻,严禁百姓私下议论帝后。另一方面,他偷偷约了周旺出来,想让他帮忙向皇后打听一下。 周旺听后,回去好几天都睡不踏实。最后还是向皇后递了封信,问候她进宫后是否安好。得到安好二字回复,那悬着的心才又踏实了。 哼,定是有人故意造谣,周旺斩钉截铁对林烽说。林烽听后,背脊发凉,愈发紧迫,要早日把这造谣者抓出来。 宫外波涛暗涌,宫内也是有风有雨。 芒种前后的天气,说变就变。 早上还艳阳高照,中午天就阴沉的像要压下得黑幕,把这世界的光芒都遮住了。太极殿内也跟变得昏昏暗暗的,宫婢们赶忙把蜡烛都给点亮。 一声沉闷的雷响过后,雨开始滴答滴答往下掉。越来越密,越来越急,不一会就演变成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洒落琉璃瓦屋顶上。 吵杂的雨声中忽然传来啪一声,竹简被沈嘉远扔在地上,紧接着案几又被一脚踢翻。 湿闷的天气本就让人有些烦躁,加上吵杂的雨声吵,沈嘉远心态直接炸了。 李内侍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总不能去要求老天爷别下了,只得壮着胆小声安抚脸色阴鸷到极点的皇上。 "去把皇后叫来。"沈嘉远一边吩咐,一边不断用手揉额头。 李内侍看了眼屋外的雨势,嘴张了张,想劝,但却最终没说什么。走走到门口,吩咐人去两仪殿请皇后。能做的,不过是叮嘱去的人注意些,别让皇后淋雨了。 而两仪殿那边,周舒侗看到天空突然黑云压顶,便知这将会是一场大雨。让人关好门窗后,脱了外衣上榻躺下。 下雨天,睡觉天。才躺下,浓浓困意就来袭,不一会,整个人就沉沉睡去。 第45章 太极宫过来的内侍到达两仪殿时,已被大雨淋了个通透,全身上下都在滴水,自是不敢入殿内,只得在门口转述皇上口谕,陛下头疼,让皇后移驾两仪殿伺候。 司琴看着快要下穿的天,心里即使有些非议,也不敢说出来的,忙进到内殿把皇后唤醒。 周舒侗裹在被褥中,睡的正香,被突然唤醒,一脸不高兴。听到沈嘉远要自己在这样的天气里移驾太极殿,忍不住怒骂了个脏字。 阿翠听成了吵,边服侍她穿衣边道:"今天这雨太大,是有点吵。"说完也愁,两仪殿离太极殿好长一段距离,雨这么大,不小心淋到了怕都会湿掉半身。 "殿下,要不再带多一身衣服吧。"想来想去,阿翠也只能想出这办法。带一身干净的衣裳,哪怕淋湿了也能换。 谁料舒侗却气呼呼道:"不带,淋病了正好,可以休息几天。" 进宫不过一个月,她都记不清自己帮小祖宗按了多少次头,都快怀疑自己不是皇后,而是按摩师了。不过也幸好还有这一技能,关键时刻能哄得住小祖宗。 梳妆完毕,周舒侗移步到外间。 屋外,雨是彻底下起来了。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啪啪啪砸向地面。 撵轿已经准备好,为了不让周舒侗淋雨,直接停放在了门口长廊处。 临上撵轿前,周舒侗吩咐:"雨太大,司琴跟着就好,其他人留下吧。" 她倒不是体恤宫婢,不想她们淋雨。不过是担心她们受寒,到时候两仪殿过半宫婢生病,把两仪殿变成病毒窝。 坐上撵轿,周舒侗先检查了一遍,确定都遮的严严实实的,才让起娇移驾太极殿。不过这雨真的太大了,即使身处轿内中,一迈入雨中,雨砰砰砰砸在撵轿上,也让人担心下一妙这轿子就要被砸出个大窟窿。 雨天路滑,加上视线不清,抬轿的内侍走的小心翼翼,尽管如此,还是闪了好几下,把周舒侗晃得,以为要掉下去了。 司琴撑伞在一旁跟着,早已湿了个通透,看到撵轿晃了好几下,吓得心惊胆战,不断大声提醒,让他们慢点走,稳当些。 这一稳当,就比平时多花了两倍时间才到太极宫。 撵轿是木头做的,手工再好,再严实紧密,在如此大的雨中淋了那么久,轿内也不可避免进了水,特别是两侧,甚至都滴着水珠。 太极殿不比两仪殿,即使是皇后的撵轿,也是不敢直接抬到门口的。 周舒侗不得不在台阶前下轿,尽管好几个人撑着伞挡雨,但这雨无孔不入,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还是淋湿了半身。 大殿内,沈嘉远因为等的太久,浑身气压低到冰点。一看到她,开口第一句便是:"去请皇后的人全部杖责三十。" 没人敢求饶。 周舒侗大腿以下几乎全湿了,只是站在那一会,地面就被滴出一小摊水迹。 但皇上不开口,没人敢上前伺候。 周舒侗就一直这么站在,感受着自己的腿一点点越来越冷。心想,幸好已经是夏天。若是大冬天这样,非得受寒不可。 李内侍看的内心煎熬,一方面清楚皇上怒气正盛,贸然开口会惹他更不高兴。一方面又担心皇后衣裳湿了,不及时烤干会生病。 屋外的雨似也知人心般,下得更加肆意,狂虐着这个世界。 冷眼看着周舒侗许久许久的沈嘉远终于挪开了目光,抬了抬手。 李内侍立刻明白过来,低声吆喝:"还愣着干什么?快生炭火把皇后湿了的衣裳烤干。" 一番折腾,衣服总算烤干了。 周舒侗有些后悔,应该听阿翠劝的,若是带多一身衣裳,又哪需受这番折腾。 再回到内殿,周舒侗已经收拾好情绪,笑吟吟向皇上行礼。看着他书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章,主动开口道:"我给皇上磨墨。" 说罢,上前跪坐在一侧,一手轻挽衣袖,一手拿起墨条,轻轻在砚磨起来。 温和的笑容下,心却是在暗骂:呵,狗皇帝,脸色这么差,定是头痛了吧,偏不给你按摩。让你干活,累死你。 沈嘉远不知她内心真实所想,毕竟这一个月以来,他也有让皇后过太极殿伺候笔墨。 只是这会,他头痛的厉害,根本看不下任何奏章。她这般自觉,只增添了他的不耐烦。 沈嘉远从那叠高高的奏章中抽出一份,狠狠甩向周舒侗,道:"皇后可真是有个好父亲。" 周舒侗一脸不解,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时满是困惑。拿起奏章,打开一看,诧异到倒抽了一口气。 竟然是御史大夫弹劾周旺行为不检点,仗着女儿是皇后,妻子还在竟然又娶妻。 周舒侗合上奏章,并恭敬把它放回原处,柔声道:"皇上大可不必为这种小事动怒,身子要紧。" 第46章 "小事?"沈嘉远冷笑:"在皇后眼里,怎样的事才算大事?" 周舒侗不答反问:"我朝可有不许娶平妻的规定?" 沈嘉远不语,只是冷冷看着她,但也没阻止她往下说。 "既然没不许平妻的规定,我父亲再娶妻又怎么了?"说到这,周舒侗语气变得哀伤起来,道:"父亲已近不惑之年,旁人这年纪,不敢说儿孙满堂,但也定不会像他那样,只有我一个女儿。伦理纲常之事,我实在是不知何错之有。" "听皇后这意思,倒是御史台的人错了?" 这话听着没问题,实则问题大了。她若说有错,接下来就要去解释为何。说多了,那可就是议政。 周舒侗在心中冷笑,呵,狗皇帝是在挖坑给她跳吧,可不能轻易着了他道。 坐直身子,她道:"御史台履行职责,应是没错的。" 沈嘉远认为她这番话纯粹是在敷衍自己,眸色沉了沉,勾唇冷笑,道:"有意思,皇后既认为父亲没错,又不认为御史大夫有错,莫不是在明晃晃敷衍朕?" 周舒侗摇了摇头,一脸认真说道:"我不过觉得,这是两边对事情看法不一,谈不上对错。" 沈嘉远显然对这回答很不满意,两眼一眯,目光凌厉似刀片,不断甩向周舒侗。 这会倒不是觉得她在敷衍自己,相反的,她听着似随意说的话,让他对她有些另眼相看。 不过十六岁的小娘子,竟也能说出有些事不能以对错论之这样的话。 再想到周旺将娶的妻子,是宁王府中秋宴那日,其他人都避之不及的林小慧。她当时倒主动给机会结交。莫不是初见面就生出了这主意?如何能保证两人一定会有这意思? 周舒侗面带微笑,不断告诉自己,给狗皇帝瞪几眼又不会掉一块肉,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沈嘉远俯身欺上前,离她脸不到一掌距离,凉凉问:"周舍人娶平妻这事,皇后到底掺和了几分?" 对于撮合周旺和林小慧之事,周舒侗从来没想着要藏着掖着。不管真实目的是什么,出于延续周家香火考虑,她这举动有错吗? 所以皇上问,她也敢坦白承认,是自己特意让周旺看到林小慧的。 "为何?" 周舒侗本想抛出那套延续香火、伦理纲常那套说辞,可一对上沈嘉远冰冷的双眼,直觉告诉她,撒谎有危险。 在这短暂对视的两三秒时间里,周舒侗决定听从直觉,诚实说道:"卢巧云曾想毁我名声,我便不想让她好过。" 沈嘉远看着她,想从这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看到更多。 他明明清楚知道,他选的这位皇后,本就不像她的外表所表现的这般清纯可怜。他以为自己知道的够多,却总不断发生一些新事来让他认识到,他所知道的远远不够。 之前他错以为,对卢巧云做过的那些事,她所做的报复不过是买些贵重的衣服首饰给她添添堵或日常生活中言语上赢一两分。不曾想,连自己父亲都算计上。 甚至,是不是就算他不出手解决掉吕相之女,她也有办法争得这后位?这念头一冒出,沈嘉远脸上的阴霾又沉了几分。 皇上再一扬手,满屋子的宫婢和内侍立刻鱼贯而出。 屋内只剩帝后二人,沈嘉远捏着她下巴,问道:"进宫前,皇后是不是一点都不担心吕娘子抢了你这皇后之位?" 见她想也没想就准备张嘴,沈嘉远恶狠狠补了句:"如实回答。" 周舒侗被掐疼得流出眼泪,莫名来火,心中暗骂了几句,才又可怜兮兮开口,说的也算实话。 "我并没想过一定要把吕幼兰给比下去,若不能进宫,自也有不进宫的过法。" 沈嘉远眼眸闪过一丝愕然,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答案。这女人是在告诉他,她并不稀罕进宫?不稀罕他给她的这个后位? 这答案糟糕透了,比任何一个答案都来得让他不悦。沈嘉远不由加重手中的力量,疼得周舒侗忍不住轻呼出声。 "疼…疼…疼……"周舒侗连呼了三声疼,担心自己下巴会被掐掉。 然而沈嘉远听到喊疼后脸色虽然依旧不好,但还是甩开了手,恶狠狠道:"回去,朕不用伺候。" 周舒侗看了眼门的方向,屋外还噼里啪啦下着大雨。让她冒雨过来,现在又撵她走? 呵呵呵呵,走就走,她大不了淋一场雨,而小祖宗则搞不好头痛一天。哼。淋雨顶多生病,留下来却要抛却自尊讨好人。挣扎都没有,周舒侗就做出了选择。站起身向他行了行礼,佯装含泪转身。 回两仪殿的路上,她倒没再纠结皇上让她来了又走的事,反正他性子就这么不可理喻。而是一路都在想,御史大夫为什么要弹劾周旺娶平妻? 第47章 可惜她现在几乎和宫外断了联系,无法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倒一点也不担心,周旺娶平妻合情合法,这种弹劾根本不痛不痒。 整个轿子都是湿意,周舒侗渐觉得有点冷,不由两臂互抱。 两仪殿的宫婢很诧异皇后这么快又回来了,看到她唇色有些发白,便知定是着凉了。忙去准备热水给她沐浴。 尽管一回到两仪殿就抓紧泡了个热水澡,还喝了碗姜汤,但当天夜里,周舒侗还是发起烧来了。 幸好不是很严重,不过额头微微有些烫。她想着发一发汗应该就没事,故而也没让宫婢去传太医,只是裹紧了被子。 谁料后半夜,越烧越厉害,整个人开始昏昏沉沉,才忙让人去请太医。 今天是李太医当值,听到两仪殿的小内侍说皇后烧得厉害,吓得拎起药箱撑起伞就跑,也不管雨天路滑。 来到两仪殿一看,皇后烧得满脸通红,还没把脉就在心里暗暗叫糟。 整个后半夜,两仪殿上下是忙成一团,李太医也在外殿守到天亮。 皇后这烧反反复复,喂药吃下后能好转半个时辰,药效一过体温又升高。 李太医觉得自己真是命苦,开始后悔年轻的时候为何立志学医。学医者最引以为傲的,莫过于能进宫成为御医。 想到这里,李太医叹了口气。 外人只知道御医风光,哪怕老退后回乡,也会有很多病患挤破门槛。谁人又懂,这照顾好皇上和后宫妃嫔有多难。 前人难不难他无从知晓,只知道自己进宫后,就没有一天容易过。 当今圣上从出生身子就不好,太医署多少次和阎王爷抢人。多少太医不过不惑之年就两鬓发白,他就是其中之一。 好不容易护住皇上熬过易夭折的年纪,眼见身子骨也越来越好,谁料却性子却越大越暴戾。 李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再次含泪叹气。他们这批太医,怕是最难的了。 老天保佑皇后快些退烧吧,若是皇上知道半宿都退不下来,不知道他这颗脑袋还能不能继续长在身上。 "李太医,李太医。" 知书快步从内殿走出来,边走边轻声喊,吓得他差点跌坐在地上。 "又烧起来了?李太医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止不住的抖,甚至感觉到脖子直发凉。 "不是,皇后殿下醒了。"知书话里明显松了一口气。 李太医也松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绪,进内给皇后把脉。 再次把过脉后,李太医是彻底松了口气。脉像平稳有力不少,应是没事了。 "李太医,我可是受寒极严重?"周舒侗因感冒,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格外柔弱。 李太医以为她害怕,安慰道:"殿下别太担心,修养几日便会痊愈的。" "可我好难受,头痛,感觉不能呼吸了般。" "殿下受寒了引起鼻塞,再喝两副药能好转的。" 周舒侗皱眉,不高兴他总是说她很快就能好起来。她还想趁机装病,过几日清静的日子呢。 "李太医,皇上身子弱,我担心会把病灶传染给他,就劳烦你去一趟太极殿,告诉皇上,我病了,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劝他在我养病期间就勿来两仪殿吧。" 李太医听完,脊背发凉。让他去跟皇上说这话,那不是…那不是把脑袋伸到大刀前吗? 可皇后不给机会他挣扎,不一会就合眼睡着了。 唉唉唉,为何昨晚他要替张太医值夜。 去便去吧,李太医对两仪殿的宫婢嘱咐一番后,就去了太极殿。 去到太极殿,李太医把皇后生病的事禀报皇上后就安静跪着,自是不敢多言。劝陛下不要去两仪殿,这不是左右圣意吗?这么一想,就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沈嘉远今日早朝的时候又发火了,贬罚抄一气呵成,趁着早朝收拾了几个老臣。这会浑身还有未散去的戾气,压得周遭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李内侍一脸担忧,关心了几句皇后现在如何,得知只是微烧,才点了点头。 定是昨日那样的暴风雨天气,受凉了。想到这,即使身为皇上的心腹,李内侍也不免对他有些腹诽。这次陛下做的,确实过分了。 沈嘉远也是这么想的。听到周舒侗生病,昨夜还那么凶残,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昨日是不是太过分了?这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都吓了跳。 他竟然会在意她生病?沈嘉远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神色复杂看着李太医。把自己这番心理波动,全归咎在他身上。生病诊治就是,为何要来告诉他? "皇后生病,李太医好生诊治便是,不需要专程来告诉朕,朕又不是大夫。"这话是责备,也是在替自己开脱。 第48章 "臣、臣……臣知罪。"李太医苦哈哈的脸皱成一团,唉,他们做太医的,真是太苦了。皇后让他来告诉皇上,皇上责备他专程来一趟。他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认错就是了。 "退下吧。" 诶,怎么变得这么快?李太医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忙应下,准备起身之际,皇上又开口。 "……你就在两仪殿守着,守到皇后彻底退烧为止。"沈嘉远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话的,眼眸有不可察觉的几丝难为情。 诶诶,李太医有些跟不上皇上的变化,只得不管他说什么,全部点头应下。出了太极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细细消化皇上的旨意。 皇上这是……拐着弯在关心皇后?再认真想想,皇后让皇上这段时间不要去两仪殿,又何尝不是出于对皇上的关心。 两个年轻人,连关心都表达的这么别扭,真是的。 李太医越想,神情越轻松,脸上渐渐又有了笑容。等到皇后烧退,他才离宫回家,和夫人讲了半宿少年帝后如何如何恩爱。李夫人听得激动澎湃不已,不日又和自己的几个手帕之交说了这些……一传十,十传百,帝后感情深厚这一‘事实’在坊间莫名其妙又添佐证,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眼下,李太医正疾步走去两仪殿。 周舒侗年轻,这场风寒虽然来势汹汹,翌日醒来,休养了半日后,便彻底退烧了。 李太医也终于可以放心离去,虽然在离开前,皇后一再强调自己身体好很虚弱,彻底好转还需要十天半个月。他想,那不过是皇后过于担心。宫里有最好的大夫,有最好的药材,自是不用那么久的。 ☆☆☆ 周舒侗本想趁势病久一些的,但到了第五日,面色红润到,再装病就连她自己都不信了,只得作罢。 这五日,沈嘉远没有来两仪殿折腾她。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尚食局也给做。没事在院子松松筋骨,或者数数被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又或者躺在榻上看看话本听听宫婢唱曲子。虽是夏天,但满屋子冰让人一点也感受不到暑意。这日子过得,可谓赛神仙。这几日的美好生活,也更给了她坚定的信心。只要熬赢皇上,以后过的便是这样舒心的日子。 加油加油,周舒侗,你可以的! 刚鸡血满满给自己打完气,太极宫的小内侍就过来传话,皇上晚上会过来用饭。 听到这消息,周舒侗脸即刻垮了。 幸福的时光,为何总是如此短暂? 不仅她,两仪殿上下的宫婢和内侍,也都瞬间丧着脸。皇上又要来了,呜呜呜,几日不见,更害怕了,怎么办? 太阳终究还是慢慢西下,把西边染了个通红。 周舒侗站在长廊上,看着西边天空那一片晕红,问阿翠:"今日这日头是不是下的太快了些?" 阿翠认真想了想,傻傻道:"应该没有吧。" 周舒侗转过脸又去问司琴:"你也不觉得吗?" 司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知道皇后是因为皇上要来,心里郁闷。 西边那片红越来越淡,周舒侗知道,皇上应该差不多要过来了,再丧着脸逃避也没用。 一个深呼吸之间,便换了个人般,有条理地吩咐宫婢,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做好准备迎接圣驾。然而等到比平时暮食时间过了许久,都不见皇上过来。 周舒侗饿了,她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果断先吃了些东西垫肚子。 看到那么多美食又不敢放纵吃,她心里可真是怨念。如果不是因为沈嘉远,她又怎么会担心吃太饱,等他过来了又吃不下,让他猜到自己没等他。 等啊等,眼看都快到就寝时间,皇上还没来,周舒侗便不管了,敞开了吃。 等到这个时候,他要是还责怪自己,就太狗了。 其他人也不敢劝,心想,都这个时候了,皇上兴许不来了吧。这么一想,不由暗暗窃喜。 周舒侗畅快吃了个饱,摸摸微微凸起的肚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狗皇帝,真是少骂一句都不行。今天不过来,也不让人来传个话,害她饿了半宿肚子。 喝了半杯水果汁消食,周舒侗已经开始犯困,简单洗了洗身子便躺下准备睡觉。临睡前,还让人在室内加多了几盆冰块降温。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就很喜欢开着空调盖棉被睡觉。这时代没空调,但皇宫不缺冰,室内放多一点,也跟开了空调般凉爽,也可以大热天的裹着棉被在凉凉的环境里睡觉。 一趟下,困意席卷而来,没一会便睡着了。 两仪殿上下都以为,今日就这么过去了,按部就班,守夜的守夜,歇息的歇息。 柔和的月光笼罩着大地,不仅驱散了白日的燥热,也让这个夜晚变得格外宁静。 第49章 谁也不曾想到,两仪殿的宁静,会这样被打破。 夜正黑的半夜,沈嘉远忽然来到。 两仪殿的宫婢和内侍,完全始料未及。 然而皇上似乎心情不好,不等他们行礼,一阵风般急匆匆走入内殿。守在外殿的宫婢和内侍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喊皇上驾到还来得及吗? 周舒侗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里面伺候,故而此时内殿,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 沈嘉远本就黑着脸过来的,在看到周舒侗睡的如此香后,脸更黑了。 今日早朝,他又抄了几个官员的家。有部分官员不满他近期来的做法,齐齐跪在太极殿外,为今日被他抄家的官员求情。认为他们不过是贪了点银两,罪不至此。 这话听着就来气,什么叫不过是贪了点银两。贪就是贪,一旦破了这底线,只会越陷越深。前世他离世前,不是不知道朝廷官员有多**,却已无能为力。这一世,他绝不允许。这种势头扼杀在萌芽状态。 故而,他就是不见那些求情的大臣。他们爱跪便由他们跪,跪到宫门即将关闭,灰溜溜离开。 而他,也因这一插曲没了心情,忘记了要来两仪殿的事。直到躺在榻上,头痛到翻来覆去睡不着,才猛然想起,他好像让人传话,今日要来两仪殿和皇后一起用饭的。 他没来,皇后也不派人去太极殿请示,根本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等不到自己,定是自己美美吃了一顿,此刻正舒服睡着大觉吧。 这么想,除了头痛外,又生了几丝愤愤不平。真是岂有此理。 沈嘉远更加无心睡眠,也不顾现在是半夜,坐起身,厉声唤人更衣,冒着夜色坐着龙撵移驾两仪殿。来的路上也在想,皇后病了几天,也许正憔悴。若是这样,他倒也能原谅她一次。 如今走近,接着微弱的烛光一看。 呵,憔悴? 皇后脸色红润得如三月娇艳的花朵,可真看不出有半点病容。若不是确定李太医不敢对自己撒谎,只怕都不想信她刚经历了一场大病。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何身子不适都不能阻止她好吃好睡? 沈嘉远甩了甩衣袖,在床榻边缘坐下,带了点困惑看了熟睡中的周舒侗半响,才伸出手狠狠把她摇醒。 周舒侗睡的正香,忽然遭遇猛烈晃动,想也知道,在这宫里敢对她下此手的有谁。 "皇上……皇上……"周舒侗连忙坐起身,强睁开眼,果然看到沈嘉远黑着脸坐在眼前。 "皇上,我等了你许久,以为你不来了才歇下的。"周舒侗忙解释,她这说的也是实话。都等到那个点了,确实以为沈嘉远不来了。 可即便这样解释,沈嘉远仍然黑着脸,不悦道:"朕不来,皇后就不会命人去太极殿请示?" 周舒侗装傻,愣愣道:"还可以这样?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让人去。" 心里却道:当我傻啊,你不来正好,还请示。 沈嘉远眼眸微眯,看穿她的小心机,冷冷道:"两仪殿的总管内侍是谁?" 周舒侗那点睡意全被吓走了,暗叫糟糕,皇上是要拿她宫里的人来发泄怒气了。不会血染两仪殿吧。 "皇上……" "两仪殿的总管内侍是谁?"不等周舒侗解释,沈嘉远再开口,声音比之前大了些许,也更加冰冷。 可怜张内侍,站在殿外抖得跟筛子似的,听到皇上再次喊,哆嗦着进去。进到内殿,什么也不敢说,扑通跪下。身为总管内侍,他自是知道自己这次难辞其咎。太极殿派人来传话晚上要过来,到了时辰没来,按理说应该会有人过来传话,让殿下不必再等,但没有,更妥当的做法应是他让人去太极殿请示,可他没有。 沈嘉远冷冷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不带一丝温度。 "拖出去,砍……" "皇上!" 砍了二字还没说完,周舒侗出声阻拦,咬咬牙,提起裙子,恭敬在他下方跪下,为两仪殿内的宫婢内侍求情:"此事要罚,应罚我。" 沈嘉远冷哼出声,眯眼看着因为害怕,小脸终于变得有些惨白的皇后,道:"你以为朕会不罚你?" 语气之决绝,周舒侗怕得寒毛直竖,可她站出来就已经没有退路。这段日子的相处,周舒侗对沈嘉远也算有一定的了解。能让他杀气腾腾,不是头痛便是被大臣气到了。 三个半夜来到她这里,很大概率是头痛了。没想到她就过了五天好日子,这么快就要屈身侍人了。呜呜,她忍。 "皇上……要罚我什么?"周舒侗眨了眨雾蒙蒙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看向沈嘉远。看准了他准备张口之际,忙抢先道:"不如和以前一样,罚我为皇上按头如何?" 第50章 对于自己的按摩技术,周舒侗越来越有信心。多少次小祖宗头痛难耐睡不着,都是在她的按抚之下,沉沉睡去。她相信,一个长期睡眠不好的人,对安睡其实是很渴望的。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她就在沈嘉远眼眸中抓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犹豫。 心动了吧,明明早就很想让她按头,但是拉不下自尊。现在她主动送上门了,小祖宗那么聪明,定不会放过这机会的。 周舒侗信心坦坦,等着沈嘉远踩下自己给的台阶。 沈嘉远勾了勾唇,冷冷道:"莫不是在皇后眼里,服侍朕是惩罚?" 周舒侗刚放轻松心瞬间又被大石压上了,沉,很沉。不愧是六岁就登基的狗皇帝,果然狡猾。她这种受过996荼毒的社畜终究不是对手。 垂下眉,周舒侗犹如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顿时蔫了,有气无力解释道:"除了能偶尔帮皇上按按头,好像我什么也做不好。例如今天,竟不知道要派人去太极殿请示,只傻傻在两仪殿饿着肚子等皇上。" 饿肚子?沈嘉远挑了挑眉。听到这话后,心里舒服了一点。至少说明,他选的这个皇后也不是那么没良心。 额头青筋又抽搐起来,疼得他直皱眉。 行吧,今日头实在太疼了,既然皇后自动请缨为他按头,就接受了她这番好意吧。他也大度一会,暂且绕过两仪殿上下一回。想必此次以后,他们也知道规矩了。 "李内侍,你带人下去,好好教教他们规矩。"沈嘉远拧着眉开口。 李内侍听到这话很是诧异,他以为皇上这么生气,今晚两仪殿上下定难逃责罚的,正暗暗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皇上态度转变得这么突然,看来还是心疼皇后。 这么想,李内侍无比安慰,感激看了眼周舒侗。 她的到来,到底还是给了皇上一些温暖。 李内侍眼湿湿领着人出去,尽职尽责地给两仪殿的宫婢和内侍讲了半宿规矩。 而殿内,周舒侗得到允许后站起身,服侍皇上睡下,不敢敷衍,用心给他按摩。 没过多久,沈嘉远那张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不少。 周舒侗希望他快点睡着,想着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也不怕更屈身了,柔声道:"皇上,我给你唱首小曲吧。" 沈嘉远很明显怔住了,原本闭着的眼微微睁开,半响扬了扬嘴角,道:"皇后想唱就唱吧。" 周舒侗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看花眼,刚才狗皇帝看她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傻瓜。 迂腐的古代人,唱小曲怎么了?唱歌可以让人放松心情。她洗澡的时候还就唉哼歌呢。 周舒侗翻了翻白眼,轻声哼起了自己很喜欢的一首歌。 "南风吻脸轻轻,飘过来花香浓。南风吻脸轻轻,星已稀月迷濛……" 歌声宛然,温婉细腻,好像世界都跟着变温柔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舒侗哼了一遍又一遍,哼着哼着,坐在床榻上都忍不住打瞌睡。 沈嘉远感觉到那双手停住了,微微睁开眼,看到他的皇后竟垂着头闭眼睡着了。 坐着都能睡着?沈嘉远眼眸闪过愕然。他真没见过这般好睡眠的人。不,应该说,没有谁在他面前能做到这么放松。 这女人,说不怕他吧,刚才说要罚她的时候,怕到发抖。说怕吧,却又能睡得跟猪一样。他真是不明白,为何这些矛盾的东西在她身上,竟然毫无违和? 因为睡姿难受,周舒侗嘴角开始流口水,眼看就要掉到他身上,沈嘉远几乎是出于身体不能反应,伸手一推,就把她整个人推倒,也推醒了。 "我错了错了,不该睡着的。"周舒侗还没睁开眼,就先认错,艰难坐起,继续给小祖宗按摩头。心里暗暗祈祷,周公啊,你快来勾引小皇帝吧。 也许是周公听到了她的祈求,没多久,沈嘉远终于睡去,呼吸变得均匀。 周舒侗轻轻舒了口气,小心翼翼挪着身子,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躺下。 终于能睡了,可困死她了。 周舒侗没想到,一向好眠的她,今晚竟然做噩梦了。 梦里,那许久不曾想起的家人一个接一个出现。母亲伸手跟她要钱,父亲骂她是赔钱货,弟弟嫌弃她给的生活费太少。 没人关心她一个人在外地生活是否还好,工作是否有压力。 没人爱她,没有。 沈嘉远猛睁开眼,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在睡梦中低声饮泣的周舒侗。 她似乎很难过,即使睡着了也一脸哀伤,眼泪湿了睫毛,顺着眼角流下…… 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再见到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家人,周舒侗才知道自己有多恐惧。他们就像债主一样,追着她要钱要钱要钱……可是她又哪里有这么多钱? 第51章 周舒侗被逼得连连后退,眼眶积满了泪水,却倔强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对,她明明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过的也很好,锦衣玉食,不应该有他们才对。 意识到自己梦魇了,周舒侗慌乱的心慢慢踏实下来。反正是做梦,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定了定神,把过去压抑在心里的话对都说了出来,说的他们一愣一愣的。 "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能挣钱的工具。根本没把我当女儿,你们眼中只有儿子。" "你们等着吧,把儿子养那么废,以后是不会有人给你们养老的。" "我再也不会给你们钱了,我解脱了。" 听到她说再也不给钱,她那些家人被激怒了,把她摁住一顿暴打…… 多么熟悉的一幕,刚出来工作的时候,钱给的不满意,父亲常扬手就是一巴掌。后来她几乎不回家,也就好多年没挨过打了。 没天理啊!在梦里也要被他们打?周舒侗咬牙猛甩了自己一巴掌,逼自己醒过来。 静寂的大殿忽然传来啪的一声,把守在殿外的人吓了跳。 周舒侗弹坐起身,急促喘着气。打量了圈四周,发现还是自己熟悉的寝宫,拍着胸口暗暗庆幸。一摸额头,发现全是汗。右脸因为自己刚才那一巴掌,火辣辣的。 司琴和阿翠听出皇后醒来,端着水进来帮她洗漱。 看到她半边脸微红,两人都轻呼出声,忙让外面的人拿冰块进来。 "不用冰敷,有蚊子咬,我自己打的,不严重。"周舒侗掀开被褥下床走到窗户边,看到外面日头已经火辣辣了,才知道自己醒的有多晚。 司琴和阿翠想流泪,她们竟然让皇后被蚊子咬了,这可是死罪。跪下准备自责之际,周舒侗又道。 "皇上呢?" 司琴答道:"皇上早早起身上朝去了,临走前还叮嘱婢子们,不可把殿下吵醒。" 说完,和阿翠两人对视一笑。今日两仪殿的宫婢们可高兴坏了,皇上为了不吵醒皇后,可是在外间穿的龙袍。可见皇上对皇后越来越重视了,以后两仪殿上下也有好日子了。 周舒侗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不敢相信,沈嘉远那小祖宗,竟然会不忍心吵醒自己。 难不成是昨晚自己伺候他快到天亮,把他伺候舒服了,终于让他有了点良心?这么看来,小祖宗也不是完全不可救药嘛。 梳洗完毕,周舒侗心情美滋滋地吃朝食,丝毫不受昨夜噩梦影响。过去种种皆是过眼云烟,过好当下才是不负韶华。那场梦,就当和过去彻底告别吧。 而太极殿那边,下朝后,沈嘉远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书案前,却看不下任何奏章。满脑子都在想,自己今日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昨夜那女人对自己下降头了? 想到今早自己拎着龙袍走出来举动,他脸就莫名烫。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干这样的事。 "皇上。"李内侍笑容满面进来,道:"皇后殿下让人过来问,中午过来陪陛下一起用食,可否?" 沈嘉远本想拒绝的,毕竟自己早上那举动还让他膈应不已。 李内侍又笑着劝道:"想必是皇后感动陛下早上的体贴之举,陛下就莫要辜负皇后这份心意了。" 沈嘉远想了想,觉得李内侍说的也对。皇后定是为自己早上睡太沉过来赔罪的。也罢,如果他不给她过来,说不定会吓得她忐忑不安。看在她大病初愈的份上,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点了点头,沈嘉远装作毫不在意,拿起一份奏章,认真看起来。 李内侍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满眼笑意退到殿外,对来传话的张内侍叮嘱道:"回去可得提醒提醒皇后殿下,不妨在膳食上用心些。这些日子,皇上都没怎么进食。" 说到这里,李内侍地叹了口气。想到皇上吃不下睡不好也好多年了,太医署怎么调理都没改善,心就揪着痛。 张内侍得到提点,高兴地诶了声,迈着愉悦的步伐,急匆匆回两仪殿。 离午时没多少时间了,他得赶紧回去提醒皇后准备。 李内侍看着张内侍离去的背影许久,微笑着暗暗感慨,男人身边还是得有个知暖知热的女人才行。皇后进宫才多久,做了多少他都做不到的事。 他记得小时候皇上性子根本不是这样的,至少六岁以前不是。那时候的皇上虽称不上活泼,但也性情温厚。 先帝驾崩的突然,才六岁的太子被迫登上大位。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被迫肩负起天下苍生的重任。还没来得及有人来教导他帝皇之道,却被迫要成为一个好皇帝。没人问过他行不行,却被迫只能行。年幼的他哪禁得起这种逼法,小小年纪就患了头疾,还越来越严重,性情也越来越坏。最严重那次,试过好几夜不得入眠,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可把太医署上下给吓坏了。 第52章 也是那次之后,大臣们才终于意识到,皇上还是个孩子,得给他时间成长。 唉,朝臣真的太心急了,就算如今,皇上也不过十四。 "李内侍。" 沈嘉远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感慨,忙进到殿内,听皇上吩咐。 "你……"沈嘉远说了一个字后却停了下来,面露难色。 这可真新奇,皇上竟有为难的时候?李内侍觉得新鲜。他跟在皇上身边十二年,说看着他长大也不为过。皇上这人啊,近些年除了生气就是很生气,哪曾有为难的时候。 "陛下请吩咐。"李内侍微屈着身子,笑呵呵等他开口。 沈嘉远本想问他,你觉得皇后突然要过来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愧疚早上没能起来伺候?可话到嘴边,问不出了。 因为觉得好笑,这种事竟然让他分神纠结,还差点开口问人。沈嘉远啊沈嘉远,不过是昨夜看到她睡着都哭泣,自己就心软了,这可怎么行。 心里建设完毕,沈嘉远冷着脸道:"没事了,出去吧。" 再低下头,各种杂念都已被屏蔽,倒真能静下心批阅奏章。 明显感觉到皇上突然变了脸,李内侍笑容僵了僵,可也不敢问为什么,只得带着无奈出去。 谁没年轻过,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是变脸跟变天似的么?想通后,李内侍露出慈父般的微笑。 而周舒侗那边,听到去请示的人回来说,李内侍提醒让她在膳食上花点心思,顿时就脸黑了。 果真不能因为他早上一个反常的举动就觉得他变好了,狗皇帝还是那个狗皇帝。不过吃顿饭而已,还想折腾她。悔啊,早知道不让人去示好了。大热天的,还让她费脑。还好她以前也是个吃货,懂一点点,不然真是伺候不了这个小祖宗。 哼,她如今如此身份,自是不能亲自去尚食局的,更不可能亲自下厨。能做的也只能是想几个菜品,让尚食局的人过来,她说说做法。 想到昨夜的沈嘉远脾气如此暴躁,周舒侗首先想到了要弄一份冰饮,下火。这季节,喝杯冰镇酸梅汁也不错。至于菜嘛,连她热得没什么胃口,想必小祖宗更加没,要不就地取材做几样仿日韩料理吧。 尚食局的人过来后,周舒侗了解了下有什么材料,而后便说了几个做法,让他们去做。她说的这几款料理都是比较简单的,就算是厨房小白在家也能自己弄,相信对这些御厨更不是难事。 交代完事情,周舒侗很放心地去补眠,吩咐司琴等人,差不多到时辰再把自己唤醒。不然,她怕自己能睡到日落。昨晚真是被折腾惨了。 ☆☆☆ 周舒侗还算是个时间观念强的人,午时时分准时出现在太极殿。 正是盛夏,尽管轿内放了盆冰块,这一路还是把她热出了汗。 沈嘉远看着她额头不断渗出的细小汗珠,皱了皱眉,让人端了盆水进来给她擦洗。 周舒侗面上笑着感谢,心里暗觉委屈。她冒着酷暑过来是为了谁?竟然一见面就嫌弃她流汗。你出去走一圈 ,保准比她好大汗。不过洗一翻,整个人确实清爽多了。 坐下后,周舒侗暗暗打量着眼沈嘉远,发现他今日看起来,整个人柔和了许多,脸上戾气都没那么重了。但却依旧冷漠,只顾低头批阅奏章,并未抬头再看她,更别指望开口说话。 行叭,今日她既然是过来示好的,就多担待些,主动点。 "皇上批阅了一上午奏章,该歇息一下啦。今日我准备了些冰镇酸梅汁,酸甜可口,冰爽开胃,可要先喝上一杯?"周舒侗轻声细语,不缓不急,在这炎炎夏日里,给一种甘冽之感。 沈嘉远拿笔的手顿住了,只听她这么说就有些想喝。 "既是你一份心意,就呈上来吧。"沈嘉远停下手中批阅的动作,并把奏章堆放好,脸竟然比低头批阅奏章的时候还臭了几分。 周舒侗在心里冷笑,呵呵,倒变成她上赶着求他喝了。小祖宗不愧是这天下最富贵之人,脸臭的活像每个人都欠他八百万。 酸梅汁端上来,鲜红的果肉汁中还漂浮着未溶解的冰块,只是看着便让人不由吞口水。 沈嘉远喝了一小口,小小被惊艳到了。这种酪浆尚食局不是不曾做过,只是未曾像这次这般好喝。清爽可口,甜而不腻。酸得恰到好处,甜得也恰到好处。这女人是如何让人做到的? 腹诽之间,不知不觉,一大杯酸梅汁就喝完了。 放下杯盏,沈嘉远觉得整个人舒畅不少,也觉有些饿了,有些期待皇后为他准备了怎样的膳食,便道:"传膳吧。" 李内侍难得听到皇上主动说传膳,忙让人去把食案端来,不一会,几个宫婢就端着食案鱼贯而入。 皇上的膳食,自然是比一般人丰富。尚食局除了按皇后嘱咐,准备了几样料理外,也按照皇上日常喜欢的口味准备了好几样菜。 第53章 食案一摆放好,琳琅满目的佳肴就看得周舒侗胃口大开。 你品,你细品,这么丰盛的饭菜都不能让小祖宗有胃口,可见这人有多挑剔。 沈嘉远打量着菜品,猜想那几样没见过的,应就是皇后为他准备的了。吃过几次周舒侗准备的膳食,沈嘉远对她还是有点信心的。不等人布菜,拿起木箸夹了块入口。 饭团裹着蔬菜和肉,清脆爽口。虽是冷的,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倒比热食吃起来更让人舒服。最主要的是今日这肉做法跟平常不一样,特别香。 他自然是不会问皇后这肉是如何灸烤的,想吃,再吩咐她便是。 也许是刚才那杯酸梅汁开胃,沈嘉远连吃了好几块。 周舒侗看着沈嘉远连吃了好几块寿司,便知今日准备的膳食是得他心的,热情推荐起另一碟蔬菜沙拉。 这沙拉酱是她自制的,不吹不捧,在大梁绝对吃不到。 沈嘉远看着那堆淋着酱汁的蔬菜,貌似还是生的,能入口? 犹豫了下,还是吃了一口。入口后便暗叫真香,皇后果真是用心准备的。 许久不曾吃这么多,饱食一顿的沈嘉远心情大好,当场就说要赏赐尚食局。 周舒侗嘴角抽了抽,赏赐尚食局?当她透明不成?被光盘的可是她叫尚食局人准备的料理。但这种开口抢功劳的事,她做不出(才怪)。 "陛下,这饭团可还合胃口?"周舒侗无视清光的碟子,笑咪咪问。 沈嘉远不缓不急嗯了声,好像常这么进食般。 "今日时间匆忙了些,下次我再教尚食局别的做法。若是有时间,这饭团可再烤一烤,撒上些芝麻,更香。"听到了没,是我教尚食局的。周舒侗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心想这么直白的提醒,皇上若还听不懂,便是故意的。 还好沈嘉远并未故意忽视她,难得勾唇笑了笑,道:"皇后有心了。"随后又吩咐李内侍,去库房把那盒南海夜明珠赏赐给皇后。 周舒侗大喜,忙谢恩。心里盘算着,若是数量够多,可用来做一盏明珠灯。 吃饱喝足,养成午睡习惯的周舒侗便开始犯困。可想到这时候外面火辣辣的太阳,又觉得自己没勇气冒着这样的烈日回宫。就算晒不到,定也把她焗黑了。想到焗,她猛想到下次可以做一些盐焗的食物,比如盐焗鸡,不加热吃也不影响口感。或者凉拌手撕鸡、凉拌牛肉之类的也不错。 看到坐在对面的皇后哈欠连连,沈嘉远气笑了。这女人是有多能睡。 不过想到昨夜她睡梦中流泪的情景,他不由心软。可一心软,他又不悦自己竟然又心软,瞬间绷起脸。 周舒侗以为是自己打哈欠影响到他,忙坐直身子,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不让自己犯困。 她不知道,沈嘉远在等她主动开口提出回两仪殿,心里想着,只要皇后开口说要回去,他就大发慈悲一次,不用她继续服侍。 沈嘉远更不知道,周舒侗不是不想回,是不想冒着这样的烈日回,故而并没打算开这口。 怎么都没等到皇后开口,沈嘉远又开始在心里嘀咕,是不是要给点暗示。她都困成这样了,强行要她留下陪到日落,会不会太强人所难?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闹哄哄的脚步声,没一会就听到一声声哭喊‘皇上’‘陛下’。 周舒侗吓得彻底清醒了,若不是沈嘉远就在眼前好好坐着,她会以为……皇上驾崩了。 没多久,李内侍一脸焦虑进来,看着皇上欲言又止。 沈嘉远冷笑,道:"那帮臣子又来了?" 李内侍答了声是,心里也是直骂那帮大臣不仁义。难得皇上今日心情好,与皇后和和美美增进着感情,这时候添什么乱。 沈嘉远怒了,手掌重重拍在书案上,冷冷道:"不见。就让他们在殿外跪着,不跪够三个时辰不许起来。" 李内侍想到外面火辣辣的太阳,有几个老臣年岁已大,也不知禁不禁得起这暴晒。想开口劝,沈嘉远看出他的想法,抬手制止。 "谁也别替他们求情,求情者和他们一起在殿外跪着。" 周舒侗端坐着,垂目看着地面。面上平静,心里则狂呐喊了一顿。 雾草,她可真会挑日子。这段日子以来,难得来一趟太极殿,就碰上了大臣集体逼皇上这种事。虽然不知他们是为何事,她可真敬佩他们是条汉子。沈嘉远这样的暴脾气,他们都敢豁出去。呵呵,莫不是在想着罪不罚众? 别人也许行,但是沈嘉远,他可不会去顾忌什么。齐齐砍了这些人脑袋不过一句话的事。 可怜她这个无辜的炮灰,今日偏在太极殿。希望那帮大臣知趣一些,别闹那么大,连累她。 "皇后可是乏了?"沈嘉远忽然开口。 第54章 周舒侗猛抬起头,目光真诚,点头如捣蒜。 对,看她真挚的小眼神,她真的乏了,想回两仪殿歇息。 沈嘉远嗤笑出声,饶有趣味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道:"既然乏了,皇后就先回宫吧。" 周舒侗虽然被他盯得有些不安,但听到让她回宫,还是高高兴兴应下。今日的小祖宗竟然有几分良心耶。 被牵连成炮灰和暴晒回宫,还用考虑吗?肯定是回宫保命重要。 这太极殿终究是是非之地,以后还是少来。 周舒侗急匆匆走出殿外,准备上撵轿之际,那些原本跪在太极殿外的大臣忽然朝她涌过来,重重围住,不给她走。 这、这是怎么回事?周舒侗有些搞不清状况,也明白了为何方才小祖宗那个饶有趣味的笑容是什么意思。暗暗咬牙。 可恶的沈嘉远,定是料想到她会被这群慌不择法的大臣围困,才会问她是不是想回宫。 果然,她还是玩不过这只小狐狸。 "皇后殿下,你求求皇上吧。" "是啊,皇后,皇上定愿意听你的。" "皇后,大梁江山到了存亡之际,全靠你了。" ☆☆☆ 周舒侗越听头越大,一脸莫名其妙看着齐刷刷向自己磕头的大臣,道:"这是怎么回事?后宫从不理朝政,事关大梁存亡这种重要的事,你们去与皇上说。" 只是耽搁了这会功夫,她都觉得自己被晒道皮肤发疼,忙钻进撵轿中。 谁料大臣根本不听她的,团团把撵轿拦住,为首的户部尚书老泪纵横,哽咽着哀求:"皇后殿下,如今能劝皇上的,也只有你了。" 周舒侗听得大怒,暗道,胡说八道。沈嘉远那性子,才不会听任何人劝,别给她戴高帽子。 "这位是……"周舒侗压着怒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说道:"你看,我连你是什么官职都不知道。对朝中之事一无所知,又如何能劝皇上?皇上年纪还小,你们都是大梁重臣,很多事自然都得仰仗你们。" 周舒侗不敢问是什么事,怕开了这个口,他们更赖住自己,让她去劝那个脾气暴躁的小祖宗。 户部尚书听到大梁重臣几个字时心酸不已,也没想到自己到了花甲之年,竟然还会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去求后宫妇人。可如今,除了皇后,是真的没别人能帮着劝了。 他道:"老臣乃户部尚书刘谨,今日这般冒犯皇后殿下,实是事有所急。皇上把兵部赵尚书收押至刑部,还用上了酷刑。赵尚书已是知天命知年,哪经得起这般拷打……" 想到早上过去看他,赵尚书已被折磨到不成人性,张尚书就心里发寒。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忠臣发难,已让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危害到江山社稷的稳定。 坐在轿内的周舒侗边拿手扇着风,边翻了翻白眼,耐着性子对他道:"赵尚书的案子,自由刑部定夺。刘尚书这般为难我,莫不是忘了大梁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你们又何苦为难我。" "这……"刘谨哑言,他们确实太急了,一看到皇后就忙求到她这来,完全没想道皇后会拿后宫不得干政来说事。若他们继续纠缠,怕会被有心人说他们怂恿皇后干政。 刘谨脸憋的通红,想不到好的说辞,只得道:"臣等自是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情况紧急,还恳请皇后劝劝皇上,冷静处理赵尚书的案子。赵尚书他……罪不至此。" "好。"这次周舒侗倒干脆应下,柔声道:"不过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如果这时候进去劝,怕是要起到反效果。你们看,大热天的,皇上还不是说让我走就走。等皇上消气了,来两仪殿,我定好好劝劝。" 热,真太热了,周舒侗觉得这轿子里定有四十度。为了能尽快离开,也只得换着法子应下。她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皇上气消了和来两仪殿,二者若缺其一,她可不掺和。 大臣没听出她这话里的玄机,感激让开了一条道。 一远离太极殿,周舒侗就吩咐人走快些,她已经热得里层衣裳都湿了。 一回到两仪殿,周舒侗便吩咐人备水,美美泡了个澡,换上薄中衣,感受着满屋子的凉意,整个人才又舒坦回来。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周舒侗满足得打了几个滚。 这太极殿啊,是非之地,以后还是少去。 滚了滚,困意又来了,周舒侗阖眼睡着,感觉自己才睡着没多久,就被阿翠摇醒了。 阿翠神色有些慌张,唤醒她后,低声道:"皇上正朝两仪殿过来。" 半睡半醒之间,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周舒侗真想捶床。 这天还亮堂堂的,皇上怎么这么早过来。 沈嘉远是借着给她送夜明珠的名目过来的,一坐下便让李内侍把一盒子的夜明珠递给周舒侗。 第55章 周舒侗:是哦,走的匆忙,把赏赐给落下了。 接过开袋一看,一盒子鸡蛋大小的珠子,皎洁圆明,内外通透。有几个女人不喜欢这些稀罕的珠宝玉石,这盒夜明珠也稍稍抚平了些她今日的小许不快。 收了这么贵重的赏赐,周舒侗服侍起他来,自然也用心了几分,主动问是否要帮他按头。 沈嘉远难得拒绝了,笑着问她,在太极殿外,那帮大臣拦着她说了什么。 周舒侗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她和刘尚书的对话复述给他听。末了还强调了句:"陛下,我们是拜过天地告果祖先的夫妻。夫妻一体,我自然是无条件相信你,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 沈嘉远听到这句夫妻一体,深邃的眼眸闪过几丝不明的情绪。 "无条件相信?"他重复着这几个字,脸上露出讥笑,显然是不信。 周舒侗可不管他信不信自己所言,反正她信与不信他,也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把话说好听些。 "皇后不觉得,朕让刑部对赵尚书用刑,不是仁君所为?"沈嘉远想起前世,他整治朝廷贪污**的风气,挑了几个官员杀一儆百。吕幼兰特意换了身华服,和其他官员一起跪在太极殿外。 "皇上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周舒侗喝了口冰镇酸梅汁,加的饴糖少了些,酸得她微微皱眉,忙让人给皇上那杯多加点饴糖。 就小祖宗这做派,压根就没往仁君方向想过。她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这么去期盼他。再说,为君者,只有仁慈可不行。该用手段的时候还是得用手段,这点她很赞同。 一番观察下来,周舒侗觉得沈嘉远也不算是全凭喜好办事的皇上,不过是手段过于严厉了些。这些被罚的臣子,可也并不是全然无辜。 她这话说的敷衍,沈嘉远听得有些生气,沉着脸道:"朕做事,不需要道理。" 谁料周舒侗笑意更浓,柔声道:"是呀,皇上是天下之主,行事本可不讲道理,只凭喜好,但是皇上并没有。" 听到他语气顿变得冰冷,周舒侗就知道他不悦了,放柔了声音哄,把话说的跟真的似的。其实心里真正的想法是,小祖宗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沈嘉远此时的感受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愈发闷闷生气。干脆把赵尚书的所作所为全对她说了出来。 其实赵尚书犯的错也不算大,就是受贿。身为京官,每年接受下面官员的敬炭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赵尚书位高权重,所受到的敬炭自然比普通官员要多了些。沈嘉远上次处罚了一批贪官污吏,带出了赵尚书。 按以前,赵尚书收的这点银两,不过就是罚罚俸禄的事,但沈嘉远却直接把他收押至刑部。可把其他人给吓到了。 周舒侗眨了眨眼,听完后是真的而有些迷茫了。 按皇上这说法,收押赵尚书并无不妥,为何那些大臣还要冒死进谏?莫不是这个年代官员受贿真的太普遍?担心开了赵尚书这个头,以后轮到自己会死得更惨? 周舒侗说出自己的困惑,沈嘉远却没有回答。 其实赵尚书这事,确实是他故意小题大做。 前世,在他登基的第十年,也就是十六岁那年,赵尚书和意王勾结,辅助意王谋反。虽这场谋反只有短短半年,意王终究败了,赵尚书也举家逃到了别国。但那半年战争,却给了大梁重重一创,直到他死都未恢复元气。因为在意王谋反的前一年,大梁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灾,粮食失收。许多无数百姓活活饿死,民怨沸腾,国库空虚。如果这世事情还是按前世一样发展,这场旱灾也就是明年了。 想到这,他有些无力,头又痛了。 尽管重生以来,他为度过这场旱灾提前做了许多准备,例如充盈国库粮食存量,大力修造水渠引水。但时间太短,粮食也就一年一收,能屯的有限。修渠是大工程,非一年半载能搞好。他怕这场大灾难来临之时,依旧无应对能力。 看他又扶额,周舒侗知道,小祖宗头又痛了。自觉过去,轻轻帮他揉捏起来。 "陛下,清正廉洁,这本就是为官做人的重要原则。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上层官员只有自身干净,一身正气,才能以上率下,刚正法纪。你说是不?所以我觉得,你严惩赵尚书,并没有什么不妥。"周舒侗误以为他是为这事头痛,为自己今晚能早睡着想,便顺着这方向说了些好听的话。 她相信自己这话肯定是没说错的,这翻话可是她从重要领导讲话新闻报道里看到。 沈嘉远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么一番像模像样的大道理,有些诧异。自己前世在她这个年纪,是绝没她这个觉悟,更别说说出‘以上率下,刚正法纪’这样的话。 这世他种种行事,不过是仗着前世的经历。 一个女子就有此见识,让他困惑之余也有点释然。毕竟周舒侗的父亲是中书舍人,耳濡目染之下,她比一般女子有见识也正常。 第56章 想到这里,又生出了几分心酸。如果父皇还在,他是不是能走的容易些? "皇后此翻话说的很对。"沈嘉远先是给予肯定,而后话锋一转,道:"这样吧,皇后亲自去给还跪在太极殿外的那帮大臣说说这番道理,若是劝退了他们,朕记皇后一大功。" 周舒侗整个人傻眼了,再也无心替他按摩,眼眸有着无法掩盖的惊慌,心想,这狗皇帝怎么能这样。这般为难她一个弱女子,有意思吗? 弱女子含泪磕磕巴巴道:"皇上,我、我、我不行的。" 让她去劝说那帮老臣子,周舒侗感觉自己也头痛了。 "这是圣旨。"沈嘉远不容她拒绝,她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强忍着怒气的模样,莫名让他愉悦。 周舒侗真想给自己一嘴巴,让你多嘴。看,惹祸上身了吧。 不情不愿领旨,换了身华服,周舒侗含泪出门,每向前一步,都有一种上战场赴死的错觉。 呜呜呜,她能不能不要这功劳啊……忽的,周舒侗反应过来,原本丧气的脸顿时精神起来。 对哦,皇上只是说,若劝退,记她一功,可并没说,没劝退要罚她。 啊,她觉得自己又能活了。 去到太极宫,周舒侗也不废话,直接劝说起来,不过劝的很敷衍就是。无非是说宫门快要关了,让他们回去吧。 以刘尚书为首的大臣们态度坚决,不肯回。颇一副头可断,血可流,坚决不退步的架势。 周舒侗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言了。" 说罢,坐上撵轿离开。反正,她是劝了。 坚决跪在地上的大臣们也是一脸懵,皇后怎么不再坚持坚持? 出了太极宫,周舒侗看天色还在,又吩咐绕路御花园一圈再回两仪殿。太早回去,怕小祖宗看出她在敷衍。 这一夜,沈嘉远在两仪殿就寝。那帮大臣则真在太极殿跪到天亮。 可想而知翌日的早朝争吵有多激烈,沈嘉远气得直接拂袖离去。出了太极宫,很自然就往两仪殿走,走了一段路后又忽然停住了。 沈嘉远揉着突突突跳的额头,觉得自己现在下意识就往两仪殿走的习惯很危险。 "出宫。" 他想去见见觉圆法师。这两天有件事他弄不明白,自己一向难以入眠,为何看着熟睡的周舒侗,反而能安眠?并且越来越不受控制,一不高兴就想往她那跑。 对于沈嘉远的再一次突然到来,觉圆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意外。 坐下后,沈嘉远没有像往常一样递出手给他把脉,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陛下,可是有什么事为难?" 觉圆极少会主动问皇上事情,今日破这例,实在是因为他那一脸的为难,让人一时不忍,意识到即便是皇上,他也不过是十四五的少年。 沈嘉远经过一番艰难挣扎,面如死灰,微阖着眼道:"大师,若一个人有事时,总会潜意识里想说与一个人听,这是为何?" 觉圆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是在困惑这个,半响才苦笑道:"信任一个人便会如此。" 信任吗?沈嘉远蹙眉想了想,下意识摇了摇头,从心里否认掉这个说法。 觉圆也不和他争辩,笑着道:"又或者是,对方做了许多,给陛下许多安全感。" 做了许多吗?沈嘉远眉头拧的更紧,仔细想想,皇后对自己确实还算用心。头疾犯了,会为他按摩,还经常为了让他能多吃一点,费尽心思琢磨菜品……等等,觉圆刚才说什么?给了陛下许多安全感! 沈嘉远耳尖瞬间红了,心莫名有些慌乱,却故意板起脸冷冷道:"不可能!" 觉圆再也忍不住笑出声,两手合十,微微颔首,道:"这方面非老衲所擅长,怕是不能为皇上解惑了。" 今日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让他看病情的皇上,而是有着与普通人困惑的少年。 对觉圆说出困惑,虽然没找到答案,但沈嘉远整个人莫名轻松了许多。这一趟也不算白来。算了,不想再纠结整个问题。 沈嘉远胡乱伸出手给觉圆把脉,似乎这样就可以告诉自己和别人,今日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让觉圆给自己把脉的。 把完脉后,觉圆有些欣喜,皇上的脉搏更沉稳了。这些日子定是睡眠不错。 离开弘福寺,沈嘉远领着张大、白二在坊内大街走了一圈。听到有人议论周旺要再娶新妇的事,不由驻足听了一会。 ☆☆☆ 周旺和林小慧的婚期终于定下了,就在中元节后没多久。日子是玄慧子道长定的。 在宫内的周舒侗知道这消息后,掐指算了算,很快了。 从她在宁王府见到林小慧算起,也过去八、九个月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卢巧云都没能怀上孩子,也是她命中注定福薄吧。 第57章 想想挺烦的,在这个时代,女人能不能稳住自己的地位,除了丈夫的宠爱,就决定于能不能生个儿子。某方面来说,和她上辈子那个家还真像。有些观念根深蒂固几千年,靠几十年想改变,不大可能。不知道再过两年,皇上满十六了,是否也会被大臣催着生儿子? 想到这,她想笑了。小祖宗这暴脾气,谁敢催。可也一定会暗戳戳催吧。 两年后,这身体也十八岁了,倒也能生个孩子。但要她为了生儿子折腾身体,那是不行的。 周舒侗躺在铺着凉席的榻上翻了翻身,换了冰凉的地方继续躺。 盛夏,热意是一浪接一浪,她躲在放了许多冰块的两仪殿都还是觉得热,随便动一动都一身汗。 不知是这天气越来越热,还是她越来越娇气。去年在周家,不过几盆冰,她都没觉像现在这么难熬。 "你们说,今年是不是比往年都热呀?"她忍不住问身边人。 阿翠正拿着蒲扇给她扇风,看着热得整个人蔫蔫的皇后,笑道:"今年这夏天,确实比往年都热了许多。" 司琴接着道:"可不是么,婢子进宫八年,还没见过这么热的。宫里头好几口井都快枯了,这夏天才过了一半,再这么热下去,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去行宫避暑。" 听到避暑二字,周舒侗两眼一亮,但司琴马上又往下说道:"不过皇上登基以来,也没去过行宫避暑。" 呵,狗皇帝怕是懒得动吧。周舒侗翻了翻白眼,继续闭目养神。 心静自然凉,她还是少想些事吧。避暑这种事,待她日后成为太后了,想去哪个行宫就去哪个行宫。 生物钟使然,周舒侗慢慢有了点睡意,迷迷糊糊之际,沈嘉远气呼呼进来了。 周舒侗忙站起身,伺候小祖宗坐下。一靠近,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股热浪劲,忙吩咐人把那几盆冰挪近些,并让人去端了盆凉水来给小祖宗洗脸。 表面上看是关心皇上,实际是受不了他带来的那股热意。 瞧着沈嘉远拿拧干的手帕洗脸,周舒侗在心里暗暗得意。瞧瞧,这就是风水轮流转。让你嫌弃我出汗,我还嫌弃你呢。 洗了把脸,整个人都清爽许多。沈嘉远冷哼了声,从袖子口掏出一份奏章,扔到周舒侗跟前,道:"你那好父亲又被人弹劾了。" 周舒侗拿起奏章翻开一看,眉头微皱。 又是这个叫林平章的御史大夫,他为何屡次抓着周旺娶平妻一事不放?奏章里,虽然洋洋洒洒写的满满的,但仔细看后,并不让人觉得他这些说辞有说服力。 难不成是周旺这些年在朝为官,得罪过他?除了这原因,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呵呵,总不能是这林平章喜欢林小慧,很周旺横刀夺爱吧。想到这,周舒侗自己都觉得滑稽,在心里认定不可能。 也许是周旺真得罪过人吧。 "皇后还笑得出?"沈嘉远咬牙,这女人是有多爱笑,连自己亲生父亲被弹劾都笑得出。 周舒侗收住笑,恭敬把奏章放好,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林平章有些奇怪。我父亲娶平妻,无论是人伦纲理,还是大梁律例,都并无不妥。他身为御史大夫不可能不知,可却一而再不管不顾上奏。陛下不觉得很奇怪吗?" 沈嘉远冷笑不语,他岂会看不出林平章此举有问题,所以才会把奏章带过来给她看。 他选的这个皇后,果真不一般。别的女子看到自己父亲被弹劾,第一反应怕是哭着求他明鉴。哪敢这般理直气壮说自己父亲合情合法,还敢说御使大夫奇怪。哼,可真是胆大包天。 看出他并不是真生气,周舒侗也不与他计较,让宫婢把今日新做的水果冰沙端上来。 冰块被削成冰渣子,再淋上调好味的浓稠果汁,在这炎炎夏日里,实在是消暑佳品。 沈嘉远对两仪殿吃的东西已慢慢养成无法拒绝,水果冰沙端上后,很自然就吃起来。清甜爽口,把人的躁意都压下了几分。边吃还边在心里道,皇后可真是会吃。想他在朝上被大臣气得寝食难安,她在后宫日子过得倒是滋润。不过也算她有良心,有好吃的还记得往太极殿送。 吃了一碗水果冰沙,沈嘉远整个人平和不少,难得笑着问皇后:"周舍人婚期将至,皇后可有备好礼物。" 周舒侗笑着回答道:"我也是刚知道这消息,哪来得及准备礼物。不知可否向陛下讨个赏,让我可以借花献佛?" 她话说的讨巧,明面上是向皇上求助,实则是想帮周旺和林小慧求个恩典。她虽是皇后,可也是周旺的女儿。他的婚礼,自己送礼并不算什么。可若是能得皇上赐礼,那可是无上荣尚。 明明带了点小心机,偏不明说,还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向他撒娇,沈嘉远竟生出了几分无奈。气笑了,头一次见人把小心机耍的如此明明白白,话里行间却又没半个字提到。 第58章 岂能这般轻易如她意,沈嘉远故意道:"朕的赏赐,可从来不是想要就给的。" 周舒侗笑,乖巧点了点头。可不是么,小祖宗越来越有自知之明了。 "不过既然皇后开了这口,也不是不可。只是……"沈嘉远把话停在这,勾了勾唇。是讥笑,也是自嘲,甚至在心里喊了声荒唐。 就在刚才,他想说‘只是有个问题困扰了朕很久,皇后若是能帮着想个法子,朕便如你所愿’。 荒唐,太荒唐了,他竟然想把困扰了一年多之久的明年大旱问题拿出来和她商议。他选的这皇后就算再不一般,也不过是个常居深闺的娘子,不可能比工部知道得还多。 定是自皇后进宫以来,他和她走的太近,越来越下意识遇到困惑就与想与她说。想到这,沈嘉远脸沉了沉。 依赖是不会存在在他生命中的。 周舒侗一直等着他把话说完,等了半响,却看到小祖宗变脸了,暗叫不妙,讪讪笑道:"陛下若是觉得为难,我也理解。" 别只是了,不想给就别给,她可不想和小祖宗谈条件。每次小祖宗和自己谈条件,都是不对等的。 听出她想越过这个问题,沈嘉远更不乐意了,眼眸一眯,释放危险信号。 周舒侗心咯噔了下,忙又让人去端水果冰沙。 多吃点冷的东西,下下火。 这次端上来的是另一种水果味,沈嘉远黑着脸吃下。边吃边暗暗自我催眠,皇后就是想借吃的向他赔罪,不是他想吃。 连吃两碗冰沙,周舒侗有些受不了,吃了几口就停下了。 她才停下,沈嘉远就一眼瞪过来。 周舒侗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随便找了个话题,道:"这天可真热啊。" 沈嘉远冷哼了声,重重放下已空空的碗,冷冷道:"皇后整日躲在两仪殿内,这天再热也影响不了。" 周舒侗:哟哟哟,你看你看,小祖宗又使性子了。现在她是说什么都错了吗? "都一个多月没下雨了……" 周舒侗:嗯,可不是么,上次下雨,还是场暴雨,把她给淋病了。唉,狗皇帝可真难伺候。下雨,犯头疾,心情不好。不下雨,也心烦气躁。 "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发生旱情……" 周舒侗:???什么?上升到旱情??去年整个夏天不也才下了几场雨吗?也没听说大梁哪里出现旱灾。再说,这没下雨的不过是长安,其他地方说不定暴雨连连呢。 "地方已经多处有官员上报,当地久不下雨,怕是会对今年的收成有影响。" 他一直往下念,周舒侗不由眯了眯眼,带了点困惑看向沈嘉远。狗皇帝进入碎碎念模式了? 与她困惑的目光对视,沈嘉远察觉到自己说多了,可开了这个头,他真的不想停下来。前世的那场大旱,对他造成的阴影太大了。一闭上眼,就是那尸骨遍野的场面。也是那时起,他的失眠症变本加厉,几乎到了夜夜无眠的地步。 可这一切的一切,他无人可说。 周舒侗更困惑了,小祖宗虽然依旧绷着脸,但她竟觉得,今日的他好像有点不一样,气势蔫蔫的……莫不是这天气热,把他也给热枯了? "皇后,你知道大梁最严重的那次旱灾吗?" 沈嘉远再开口,周舒侗抖了下,心道:从碎碎念转入随即提问模式? 周舒侗小心翼翼摇了摇头,不知道说没听过,会不会惹到小祖宗。 小祖宗视乎真的给热蔫了,难得的没暴跳如雷,只是自嘲扯了车嘴角,道:"不知道也正常,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 百年前,大梁也是久旱没雨,不仅庄家几乎颗粒无收,百姓为了能喝一口水,拿刀相向的更是不少。饿死,渴死,斗殴至死数万百姓。 那是被大梁史官计入史册的建国数百年来最严重的灾害。 这个‘最严重’,在他登基的第十年,被刷新了。 周舒侗:莫不是接连来炎热的天气,让小祖宗担心百年前的旱灾重演? 这么想倒有些明白他今日为何蔫蔫的了。性格再暴戾,他始终是皇上。让她没想到的是,笑祖宗竟然还是位心系大梁百姓的皇上。 唉,想他小小年纪就被迫坐上这位子,承受着超出这年纪该承受的压力,也是不容易。 周舒侗心软了几分,一时冲动,和他说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天工开物》里所记载的,古人是如何修建水渠分流引水,完善农业灌溉体系,选择合适的作物耕种并改进农耕技术。 沈嘉远越听越津津有味,也越听越目瞪口呆。 这样的神书,为何没有收进藏书阁?皇后又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得以一读的? 沈嘉远问出自己的困惑,一股脑凭记忆说了一堆的周舒侗有那么一瞬间懵了,不知道该如何圆。 第59章 看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沈嘉远挑了挑眉,问:"莫不是不能说?" 周舒侗深吸了口气,方才的慌乱已经压下,几秒钟的时间,她想好了如何往下说,笑道:"陛下可知,母亲去世那年,我曾在元真观住了半年。在那居山的半年,我曾遇一老者,这些便是他与我说的。不然任凭我翻烂书本,怕是也理解不了这么透彻的。" 沈嘉远点点头,认同她所说。 周舒侗脸嘴角不受控制抽了抽,在心里骂了句狗皇帝。若不是前世她是在农业学校里读财会专业,今日能说的出这翻话?谦虚赞她一句怎么了? 怕他要自己协助画人像找出此人,周舒侗抢先补了句,带了点遗憾说道:"可惜当年他已是百岁老人,几年过去,怕已是不在了。" "来人,传笔墨。"沈嘉远忽然站起身,急匆匆朝外面伺候的宫婢吼。 周舒侗:咯噔。莫不是真要她把人画出来吧? 宫婢虽然也觉得儿很突然,但还是急匆匆去准备笔墨,与案几一起端了进来放到他跟前。 沈嘉远一把推向周舒侗,道:"皇后快把这神书内容写下来。" 周舒侗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沉也沉了沉,到底是明白了,她给自己挖了怎样一个坑。 她不会文言文,虽然当时读的时候,书是文言文,但她也不过是理解了里面的内容,并不是把原文背下来。故而沈嘉远要她写,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用很直白的话写下来。 沈嘉远大有不写完就帮她停下来的架势,故而哪怕早已过了暮食的时辰,两仪殿内也无人敢去问是否要传膳。 差不多到戌时,周舒侗手都写废了,也饿的前腰贴后背,才总算勉强写完。 沈嘉远在她写的时候,就在一旁看着。从一开始诧异她的用词,到最后满心思都沉浸在文字中。等到彻底写完,他捧着那叠厚厚的纸又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把它们递给李内侍,并郑重吩咐道:"你亲自抄写一份,明天我要给工部尚书看看。" 李内侍小心翼翼捧果皇后亲笔书写的那叠纸,恭敬退到外殿。 周舒侗弱者手腕,小声问:"皇上,可以传膳了吗?" 她是真的饿到发慌了,也暂且不去怨恨狗皇帝让她默写了一本书。 沈嘉远念她今日立了一大功,不仅点头,还让人去告诉尚食局,暮食准备的丰盛些。 周舒侗撇了撇嘴,心里暗道,她两仪殿的伙食,能不丰盛吗?每日都是阿翠或知书亲自去报菜单的。 没多久食案端上来,看清菜品后,沈嘉远神色有些复杂,幽幽看了周舒侗半响。 方才他真是多此一举,这女人对吃如此执着,又怎么会亏了自己。瞧这两仪殿的膳食,可比他太极殿的要丰盛多了。 周舒侗看出他这一眼的意思,羞涩笑了笑,小声问:"可还合胃口?" "合极了。"沈嘉远一字一字咬牙说出,看在她写了半日字的份上,不再刁难。 周舒侗难得在沈嘉远在的时候舒服痛快吃了一顿,没被他挑三拣四,也不用保持笑脸哄他,只顾低头猛吃。 沈嘉远看着一个饿虎进食般猛吃的皇后,嘴角不受控制抽了抽。 这女人的生命中,吃喝睡是不是最重要?暮食不过晚了两个时辰,就如此没形象。哪个人在他面前,敢如此放肆?也就她了。 翌日早朝后,沈嘉远特意把工部的人留下,把李内侍抄写的那份书稿给他们传阅。大伙看后,每个人脸上震惊的,犹如晴天被雷劈。特别是工部尚书吴德,比前些年发现银矿还激动。都着手问皇上,这书是谁人所著,还不断说这人是天才,应招他入朝。 沈嘉远听得不耐烦,若是能招入朝还用等到他提醒? 他一脸不悦,冷冷道:"吴尚书这提议好,不如早点去见阎王,也许能追得上这先去者的脚步。" 吴德尴尬闭上嘴,很是遗憾,这样的能人,竟然没能在他活着的时候结识。可惜,可惜。 沈嘉远又道:"好生研究此书内容,明日必须给朕一个如何提高明年春耕收成的建议。若说不出来,工部人人问责。" 刚还满脸喜悦的工部几个臣子,听到这话,马上紧张起来。 回到工部衙门,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围在一起,细细研究书中所记载的各种如何因地制宜修渠引水之法和提高作物产量的耕种之法。 而太极殿内,沈嘉远则翻阅着周舒侗手抄的版本。越看心越叹,这《天工开物》可真是神书,每看一次都忍不住惊叹。一字一句,都能给人启发。 皇后这次,是真的立功了。离明年夏季大旱还有一年时间,不知道研究透彻这书中所记载,是否能找到减轻灾情之法。 既然她想他在周旺大婚那日给周府挣几分排面,就给吧。于他而言,不过是吩咐一句话的事。 第60章 想通后,抬起头对李内侍吩咐道:"去库房挑一份礼物,贺周舍人新婚之喜。" 李内侍笑着应下,不是很放心,问:"不知陛下准备送什么祝贺?" 沈嘉远想也没想,道:"你做主便可,不宜太贵重。" 这下李内侍有些为难了,皇上交代了不宜太贵重,可那又是皇后的生父,该选什么呢? 还好他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处理棘手问题的经验丰富。从太极殿出来后,特意跑了趟两仪殿,把这消息透露给皇后,顺便请示,该送什么。 皇后是后宫之主,这种事,由她做主并不为过。 周舒侗有些开心,她本以为这次沈嘉远那小气鬼白嫖了。逼着她默写了一本书,只字不提上次的事,已经做好准备,以皇后名义给林小慧一些赏赐。 这不,才开始让司琴挑,却发现她两仪殿很多东西,全是皇上的赏赐。而皇上的赏赐,自然是不能给别人的。 倒也不是说她没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临进宫前,倒也让周旺在珍宝斋买了不少首饰。只是她不想拿这些送给林小慧。周旺买她的东西,她再送给林小慧,不够震撼。 苦恼之际,李内侍带来这好消息,不正解决了她的苦恼么。 皇上赏赐的东西,哪用得着贵重。哪怕只是让人去传几个话,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都能让人羡慕掉大牙。 周舒侗笑道:"皇上考虑周全,我觉得送套头面就可,不过若是能由太极殿的内侍亲自送去,就最能表达心意了。" 李内侍了然,说了一番感谢皇后提点的话后,笑眯眯离开。 出了两仪殿,李内侍面带微笑摇摇头,心道,皇后殿下可真是看得透透的,明白再贵重的珠宝首饰都是虚的,唯有皇上的用心,才是最能震慑人心的。 转眼,周旺和林小慧成亲的日子就到了。 卢巧云病中强撑着为周旺操办婚事,让不少贵妇刮目相看。要知道这可是娶平妻,不是纳妾。她嫁予周旺几年没能生育一男半子,却一直没为周旺纳妾,早被城中贵妇们诟病。谁料这一次,竟然大方到同意周旺娶平妻,还事事亲力亲为,可不让人刮目相看么。 等到成亲那日,那些来参加婚礼的人,看到婚礼操办的井井有条,一看就知道是耗费了心血的,对卢巧云评价就更高了。 这些赞美,多少安慰了些许卢巧云早已憋出内伤的心。 周圆圆心不甘情不愿,被卢巧云劝说出来强撑欢笑招待客人。 蒋方仪今天跟着母亲过来了,一来到就找周圆圆,开心祝贺她。 周圆圆拉她到四下无人的地方,再也忍不住,眼泪狂流。 "阿仪,旁人也就算了,你又何必对我说贺喜之话。难不成你也觉得,今日阿耶娶妻,于我真是喜?" 蒋方仪一脸不解,看着好姐妹哭的那么伤心,忙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道:"难道不是喜吗?我阿娘说,周舍人娶新妻后,也许你很快就能有弟弟妹妹了。这不好吗?" "好什么呀。"周圆圆哭着直跺脚,要不是阿娘和她说,她们是不可能有办法阻止父亲再娶,要学会顺势而下。阿娘甚至忍着委屈,操持这场婚礼,为的就是能在阿耶心中得几分好,等她及笄礼的时候,阿耶能帮着在皇后跟前说几句好话,让皇后赏赐她些许贺礼。 呜呜呜,她真是太委屈了。明明根本就不稀罕周舒侗的赏赐,可是却不得不承认,若是在及笄礼那天能得皇后赏赐,那确实是天大荣耀。她要找个好夫君,也更容易了。 可恨,要是她能早点定下门好亲事就好了,也不用如此委曲求全来换周舒侗一个恩典。 可这些话,阿仪不懂,自己又不能和她说,委屈得直掉眼泪。 正伤心至极,贴身婢女一脸慌张在寻她,一看到人就喊:"豆.豆.网。二娘子,快去正堂,皇上身边的内侍官来了。" 周圆圆闻言,忙擦干眼泪岁婢女前去,边走还便问,是否看得出她有哭过。 周舍人成亲,皇上身边的李内侍竟然亲临,代皇上皇后祝贺他新婚之喜。这场简单的婚礼一下子不一般了。 林小慧拜完堂就被送入了洞房,坐下没多久就又被人搀扶着又来到前院。在极度震惊中,接过皇上皇后的赏赐。等待李内侍离开后,再被人搀扶着回到房内。 这一切,像一场梦。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新妇,她不好过多打量别人的反应,只是庆幸还好今日这新妇妆容较平时浓,旁人才看看不出她早已经紧张到脸色发白。 她想到了周舒侗也许会为了给自己增几分颜面表达一下心意,但没想到,她竟能说服皇上。 林小慧想到阿娘,如果她还活着就好了。 除了母亲,没人知道,她心里藏着一个很大很大很大的秘密。 第61章 曾经她以为,除了母亲,这世界至少还有一人是真心待她。不会因为她的出身,而轻视她。但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耳光,让她明白,在这个世上,除了母亲,哪怕是亲生父亲,也会介意她的出身。 也就是那时,她彻底明白,要么认命,要么不折手段改变命运。 也是在那时,她彻底认清,她这种出生,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她这样的一个人,在大婚之日,竟然能得皇上皇后赏赐。 她一个庶女,还是个出身不光彩的庶女,大婚之日竟然能得如此荣耀。 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 李内侍回宫后,先去了两仪殿向皇后复命,并告诉她一些婚礼的情况,算是解解她的思家之愁。 周舒侗对这些半点都不敢兴趣,她想知道的是卢巧云母女作何反应,但这话不好问出口。不过想也知道,定是憋屈得半死。 笑了笑,周舒侗继续吃没吃完的冰镇水果捞。 等过些日子,她再让太医署的张太医配些调理身体的药给林小慧送去,能给卢巧云添几分堵便添几分吧。谁让她没事太闲呢。 这该死的幸福的退休生活。 吃完水果,周舒侗打算回床榻补补眠。 凭她对沈嘉远的了解,今晚他多半是要过来的。 刚给了份那么大的恩惠,他不来她跟前嘚瑟的可能性很低。 啧啧,狗皇帝还真是狗。 趁他来之前,她还是抓紧养精蓄锐吧。 然而沈嘉远过来的时间,还是比周舒侗猜想的要早了许多。 她还在睡梦中,被宫婢匆匆唤醒,只得在他的黑脸注视中,简单随意梳洗了下。 沈嘉远看着她走向自己,露出个让人莫名其妙的笑容,并让从来不带入殿内的侍卫白二进来,道:"把你今日看到的,都告诉皇后。" 周舒侗一脸莫名其妙,因皇上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心跳加速。 这是要做什么?和她有关?秋后算账?她又做错了什么? 被吩咐的白二抱拳应下,对着皇后说出自己今日所见所闻。 这日,他和李内侍一同出宫去周府送贺礼。但在周府附近,侍卫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一直徘徊在周府路口附近的郎君不正常。他便多了个心眼,留在暗处继续盯着。 那人眼红红盯着鞭炮声不断的周府,喃喃自语许久。直到李内侍人从周府出来,他都还没离开。他便要继续留下,又盯了一个多时辰。 那人终于离开,跌跌撞撞像失了魂般,走入一家酒肆。 几杯酒下肚后,开始哭着说醉话。白二在他附近坐下,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全听了去,越听越心惊。 这人竟然认识林娘子,似乎对她还有些特殊的情意。 那人最后在酒肆醉倒,被寻来的家仆抬了回去。他便没再继续跟着,赶回宫向皇上汇报这意外的发现。 皇上听后,便迫不及待带着他来两仪殿,要他亲口把这事告诉皇后。当然,最后这句白二自是不敢说出来的。 白二说完后,沈嘉远冷冷补了句:"那个郎君便是林平章" 周舒侗听完后,脸上的笑意是彻底没了。 怎么说呢,倒也不是说这发现有多么惊人。而是反省,她太相信古代女子单纯的交际圈了,故而从来没去想过,林小慧长得这般貌美,是否有别也有别的男子垂涎。 林平章倒也不是什么棘手人物,不过这也够狠狠给她当头一棒。若是垂涎林小慧的男子是位高权重这,她这么急匆匆把人王周旺身边送,岂不是等于给周府树了劲敌?虽然林府好坏,她并没有多放在心上。不过这也挺打击人的,在林小慧这件事情上,她有点太过自以为是。 见她耷拉着脸久久不语,沈嘉远舒心极了,难得愉悦喊了声皇后。 周舒侗回过神来,看向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难怪林御史这般执着上奏章,原来是看上了林娘子。" 沈嘉远嘚瑟笑了笑,一脸傲娇道:"可要我派人去查查这林平章?" 周舒侗坐直身子,一脸肃穆,道:"陛下说的是,身为谏官,怎能因为私情随意上奏参同僚,此风不能助长。" 沈嘉远脸顿时沉了下来,这女人可真是能言善辩,三言两语就把本是帮她的事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偏还让人无法反驳。 算了算了,看在她默写出《天工开物》一书的份上,就不和她计较。 工部的人,如今正卯足了劲,准备挑选适合的作物按书中所记载的方法耕种,秋末初冬就能初知成效。看工部官员那高兴劲,应是把握很大。 沈嘉远习惯性翻出存放在她这里的《天工开物》一书,再次翻阅起来。 第62章 周舒侗翻了翻白眼,小祖宗是不是理解能力不行?这书都翻阅多少次了,还没参透? 她不知道,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她能参透此书,除了自己的努力以外,还得益于那个时代网络发达,媒体传播方式多。一些单凭想象很难去理解的东西,她通过短视频图文并茂加实物解说,能一下子有个概念。 比如那个农业灌溉体系,不仅仅涉及到灌溉,还涉及到光照、种植密度等等。在二十一世纪,不懂的地方她还可以通过农业科普节目《科学种植》加深了解。这些在这个时代,都是没有的。故而也不怪沈嘉远和工部的人,对书里提到的方法,要一而再花时间去参透。 吃过暮食,沈嘉远继续翻看他心目中的神书,周舒侗无聊,只好偷偷拿起一本话本看着打发时间。 帝后二人坐在榻上,各自低头看着手中的书,不时低语一句。 李内侍看得眼红了,感动的要死,好一幅琴瑟和鸣的温馨画面。 不仅他,连阿翠看着都在心里感叹,若是皇上性情能温和些就好了。两个好看的人坐在一起,可真是太好看了。 沈嘉远看的入迷,一时忘记了骄傲,脱口问道:"皇后,你可知这段话怎解?" 问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下意识与她说了,脸立刻拉了下去。 周舒侗凑过去,看着他手指的那段话,寻思着要如何简单形象给他再深化解释解释。 沈嘉远却忽然恼羞成怒合上书,凶巴巴道:"不用了,朕自行琢磨。" 周舒侗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心道,是你说的哦,可别怪我不解释。 沈嘉远最见不得她这般无辜看着自己,火气更盛。一生气,头疾便又犯了。 经过周舒侗这几个月以来的言传身教,太极殿和两仪殿不少宫婢和内侍都学会了头部按摩,有好几次他头疾犯了,都是太极殿的内侍给按揉缓解的。 但这次,沈嘉远莫名其妙的怒气是冲着周舒侗来的,自是要她亲自给自己按摩。 周舒侗无奈,放下书本,用心给他按捏。叛逆少年可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哼,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还不是那该死的自尊心作祟。 边按边小声讨好道:"陛下,我忽然想到个办法,或许,可以让工部的人在长安城外找一块地,按书中记载的方法,试着耕种,若是产量高了,就让工部在全国大力普及……" 她哪能不明白,小祖宗任性,若是不解开他这心结,怕是又要陪他熬到三更半夜。呜呜呜,她容易吗?找个乡下种种地虽是她前世的梦想,但毕竟没实现过,让她提多好的建议,真没有。 沈嘉远冷笑,道:"皇后莫不是太瞧不起朝廷工部的人?" 她说的这方法,工部早就在做,只是效果貌似不怎么好。 周舒侗瞪大眼睛,这罪可就重了。狗皇帝,明明是你先开口问的。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咬牙豁出去打算指导他们如何做。竟然被冠上看不起朝廷命官的罪名。 狗皇帝,狗皇帝。 一激动,手劲难免重了,疼的沈嘉远嘶了声。 周舒侗连忙赔罪,同时在心里哀叹,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退休生活。想想996社畜的日子,这辈子不过就伺候一个狗皇帝,算什么。 为了幸福生活,她能屈能伸。 沈嘉远示意她继续按,凉凉道:"工部早已这么干,只是……" 大梁地域广阔,适合这地方的种植之法,未必适合其他地方。且每一次尝试,需要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就拿现在来说,等到能收成之时,已是深秋。等待的几个月,他焦虑。收成能提高也就罢,万一和之前的耕种之法相差无几呢…… 沈嘉远闭眼说出他的焦虑,也没想着周舒侗能给什么建议。他只是压力真的太大了,整个人焦虑太久,太渴望也太需要有个人能听他倾诉一二。 周舒侗沉默,忽然有点理解沈嘉远了。她是后世来的,知道这种方法是一定能提高产量。但沈嘉远不是,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过是尝试,结果都是未知的,且还关乎到千千万万个百姓的生死存亡。他不得不想了又想,慎重又慎重。 真是可笑,明明被人传成了暴君一样的人,在这暴躁的外面下,竟也藏了这般细腻的一面。 她到底要不要管太宽呢?周舒侗纠结。她不过是想过点舒适的养老生活而已,这些国家大事本不该她操心的。可是…… 若是大梁真发生了严重旱灾,怕是会引起内乱吧。若是国家都乱了,她能有好日子过?虽然暴民打进皇宫来的可能性很小,但就这小祖宗天天的暴躁,搞不好她的咸鱼生活就没了。 夫妻一体,古人诚不欺我也。周舒侗泪目。 "陛下,工部的人可曾想过,深秋收割完稻谷后,或许可以紧接着种上麦子。这样即便有一作物收成不好,但这两样的收成,应该总会比一样的收成要好些吧。" 第63章 周舒侗这话说的小心翼翼,来到这世界,她根本就没关心过民生的事,也不知道大梁是否早有交替耕种。如果有,她又得挨骂了。 沈嘉远猛的睁开紧闭的双眸,一眨不眨看着她。 周舒侗被看的心慌,也有点烦躁。小祖宗,你有话不妨直说,别如此瘆人看着我。 半响,他忽然笑了,道:"皇后怎么这般有想法?" 周舒侗内心在暴风哭泣,马丹,小祖宗是在反讽还是真心赞她? 可面上也只能笑着继续往下胡扯:"我小时候就常想,这土地为什么不能同时种好多东西呢?这样我就能同时有很多吃的了。" 沈嘉远嘴角不受控制抽搐了几下,好一会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低喃道:"倒是没想到贪吃也有这个优点。" 周舒侗尴尬笑了笑,呵呵呵,狗皇帝,姐姐要是把所掌握的现代知识全说出来,怕是要吓死你。 能者多劳,她还是收敛一点吧。这旱灾,可能也是这有焦虑症的小祖宗想太多了。 不过今年这夏天,可真热。帮沈嘉远按摩了一会头,她已经出了不少汗了。 听出她在微微喘气,沈嘉远又在心里讥笑。他这个皇后,看着张牙利爪,身子倒是娇贵。帮他按会头不是手酸就是气喘,还委屈巴巴睡觉都流泪,可真是半点苦也吃不得。 但他何尝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他自己这身子,眼下是没什么大碍,可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空了。 想到这,沈嘉远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觉圆每次都说他身子并无大碍,看着倒也不像是在说安慰的话。 焦虑了许久的事情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加上皇后按摩的舒服,想着想着,沈嘉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感觉到他睡沉了,周舒侗轻轻爬下榻,第一件事便是让人伺候她沐浴。 洗刷掉黏糊糊的汗,换上干爽轻薄的衣裳,整个人才舒服回来。 轻轻爬上榻,她也困的哈欠连连。 若不是床榻够大,按这热法,睡到半夜定又是一身汗。 借着微弱的烛光,周舒侗打量了会熟睡中的沈嘉远。即使睡着了,那两道眉毛仍微微蹙起。这个小祖宗,真是睡觉都不放松呀,当皇帝可真不容易。还好她的目标是太后,悠哉养老的太后。 那日之后,连着好几天,沈嘉远都没来过两仪殿。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周舒侗也一天比一天蔫。 这可怕的夏天。她估摸着,这几天的气温最高应该有四十度。 如果在这么热的天,狗皇帝敢大中午传她过太极殿伺候,她一定会暴躁的。还好这么可怕的事并没有发生。周舒侗两手摸着盆中的冰块降温,庆幸想。 然而人家说怕什么来什么,她中午才这么想,睡了一觉醒来,太极殿那边就来人了,唤她过去。 看了眼屋外,阳光火辣辣的,她真的差点原地爆炸。在心里骂了无数句狗皇帝,永远可爱不过一天。 撵轿内放了两盆冰块降温,可仍然好热。不过走了一小短路,太阳就把轿身烤的滚烫滚烫的。 不管是在二十一世纪坐车,还是在这个时代乘轿,周舒侗一向追求安全第一。但轿内闷热得她都忍不住开口催促,让他们走快些。 一到太极殿,周舒侗等不及别人来扶,迫不及待冲下撵轿,大步走到长廊屋檐下。 只是站在门口,就感受到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周舒侗心中的忿忿不平又重了几分。狗皇帝,自己躲在凉爽的殿内,偏让她冒着那么大的太阳过来。 想起曾经被他嫌弃过自己流汗,周舒侗在殿外站了会,拿手帕擦干净额头脖子的汗,顺便收拾收拾表情。 狗皇帝,今日她流的汗,他日一定要让他加倍奉还。 一切准备就绪,周舒侗才开口让人去报。 得到允许后进到内殿,这满屋子的人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看情况,皇上好像正和臣子们在商议大事。周舒侗停下了前进的小步伐,楞住了。 然而只是楞那么一会,沈嘉远就沉着脸让她过去。 哦,你让我过去就过去啊。周舒侗心里嘀咕,却也只能很没骨气过去。行礼后,依言在他身侧坐下。 沈嘉远简单解释了下让她过来的用意,无非就是快到耕种的时候了。他想起前些天她提过的交替耕种,便想让她过来,和工部的人详细说说。 一切发生的如此让人措手不及,周舒侗笑容僵在脸上,说不出话。 理论知识她是有一堆,可架不住实践经验是零啊。 而且,为何她忽然觉得压力好大好大,头也开始隐隐犯疼了。 如果,万一,她所说的方法并不适合大梁,造成明年失收,她是不是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第64章 呜呜,她只是想做条咸鱼,舒服过日子而已,为何要把这么重的责任推给她? 周舒侗表示,压力好大! 现在说不行还来得及吗? "皇后?"沈嘉远又唤了声,纳闷几日没见她怎么变得呆愣呆愣的。 "啊?"周舒侗恍惚转过头看向这个罪该祸首,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小声道:"陛下,可能是过来的这一路太热,有点热晕了。" 李内侍在殿外听到,忙让人去端一杯放在冰块中冰着的酪浆给皇后去去这热意。 给了这么一点时间缓冲,周舒侗也慢慢冷静下来。喝了几口宫婢端上来的酪浆后,她才带了几丝怯意笑道:"陛下,我也不过是从书中看到过这交替耕种之说,至于具体如何耕作,怕是说不出什么来。" 沈嘉远对这答案显然不满意,脸立刻沉了。 他和工部的几个臣子在这大殿内争论了半天,有的说夏天炎热秋天干旱,应把握好时机种耐旱的麦子。有的说秋天渐凉冬天寒冷,应在秋末初冬季才种耐寒的麦子。争论了半天,没能得出一个结论,他突然想到周舒侗,不知为何,在想到她的那一瞬间,竟然觉得,如果她在,应该能给他一个肯定的建议。 所以听到她这么小心谨慎的回答,沈嘉远隐隐有些生气,也有些失望。 失望的感觉如此明晃晃,自己竟然对她是这般的期待,于是又让他更生气。 吴德这人是个正直的铁憨憨,自从知道《天工开物》是皇后默写出来的后,对她就无比钦佩。他完全没听出周舒侗话里那委婉推脱的意思,全当她是在说大实话。毕竟嘛,都是长在深闺的娘子,不懂耕种也很正常。 他憨憨开口,一股脑把他们之前的争论都说出来与皇后听。末了摸了摸鼻子笑道:"麦子耐旱也耐寒,大家说的好像都有道理。" 周舒侗在心里呵呵冷笑,到怪人家荞麦这物种太坚强,耐旱又耐寒喽。这群官员是不是钻牛角尖了? 她忍不住开口反问:"大家就没想过,秧苗可不耐寒?" 如果没记错,水稻也算是耐旱的了,在整个生长过程中,不过是需要灌几次水。但它却极不耐寒。 原本争的面红耳赤的几个臣子听到皇后这话,脸更红了。 他们……唉,真是老脸多丢尽了。他们怎么就没想到,稻苗不耐寒呢。这不就直接断了水稻在冬天生长的可能性。 有不愿意承认自己想偏了的臣子争辩道:"正是水稻无法在寒冷的冬季生长,故而更是对种植麦子还是稻子,要慎重又慎重。万一麦子错过了播种时节,水稻又不能耕种,就白白浪费了半年。" 周舒侗听后脸也沉了(她把这一切原因归咎于近墨者黑),今日终于有人比沈嘉远更让她不高兴了。 狡辩,简直是狡辩,竟然比她还会狡辩,好生气哦。 有这种明明错了还不认错的官员在,难怪小祖宗经常被气到头疼。 周舒侗收敛了笑意,冷冷问方才开口的臣子:"这难道不就是为了能提高收成而进行的一次尝试吗?既然是尝试,那便是很可能需要一次又一次。即便是因为先播种水稻,待收成后再紧接着播种麦子而导致麦子失手,又如何?如果都按大人这般小心谨慎,那何不一年四季多种麦子算了。" 最后这话大家都知道是负气之言,同一片土地,如果接连只种一种作物,中间不做休养,是很容易贫瘠的。 那位大臣被周舒侗说的更加面红耳赤,准备开口为自己辩驳,被沈嘉远喝住了。 沈嘉远抬手重重拍了一下案几,黑着脸环视一圈,冷冷道:"皇后说的有道理,即是尝试,便要做好反复的准备。朕决定了,就按皇后说的,先种水稻,再种麦子。" 这话一落下,周舒侗不由瞪大了眼睛。 喂喂喂,怎么就成她说的了?小祖宗,你推卸责任的能力才真是无人能敌啊。 原本意见不同争的差点撕破脸的工部大臣们,听到皇上这话,很明显的,齐齐松了一口气,就像是一直在等着皇上做出最终决定。 周舒侗:雾草,这帮臣子是不是太奸诈了?她是不是着了这帮君臣的道?若不是她有金手指,知道按照季节,先种水稻再种麦子肯定没错,岂不是成了这场试验的拍板人?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周舒侗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忍不住瞪了沈嘉远一眼。也就是这一眼,她破天荒发现,小祖宗刚才好像笑了。 不是假笑讥笑嘲笑,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真心的笑。 小祖宗会笑? 她一定是被气到眼花了。太可怕了。 周舒侗以为今天已经够可怕了,但沈嘉远接下来的话差点把她心情打入地狱。 "明日插秧,皇后和朕一起出宫去看看。"沈嘉远说完,还特意看向周舒侗,一点都没错过她的震惊和那一闪而过的愤怒,再次勾了勾唇。 第65章 吴尚书应下,虽然皇上皇后要亲临看插秧,但没觉得有压力,脸上反而更轻松。 粮食本就是国泰民安之根本,皇上重视,他们工部只觉得高兴。 相比高高兴兴离开的吏部官员,留在殿内的皇后则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脸色一点点往下沉,此时的她,心中万马奔腾。 这么热的天气,皇上想干什么?出宫蒸桑拿?自己折腾就够了,为何要带上她?她能说不去吗?现在中暑还来得及吗? 不行,就算是条咸鱼也有反抗的资格!她要反抗!! "陛下,明日……出宫是去哪……"周舒侗真想打自己一嘴巴,鄙视自己软骨头。心里呐喊着要反抗,鼓足勇气开口,一对上沈嘉远凌厉的眼神,立刻像泄气的气球般,软趴趴转了话题,根本没勇气说出明日她不想出宫的话。 沈嘉远嘴角微微扬起,道:"去了你就知道了,若有兴趣,皇后还可以亲自下田。" 这、这、这简直是今日听到最恐怖的一句话了。下田地里……脏了也就罢了,岂不是得晒死?周舒侗预感自己活不过明日了。 然而她再次想错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明白,老天爷不爱她,想要她在今日吐血身亡。 李内侍一脸忧心忡忡走进来,小心翼翼道:"陛下,刘尚书等人又来了。" 沈嘉远一听顿时来火,啪一声手再次重重拍在案几上,脸上那点虚假的笑容瞬间没了,屋内气压也跟着低了起来。 周舒侗:啧,人工智能空调原来是你。 "不见。"沈嘉远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两个字,心中考虑着,刘谨如果再执迷不悟,就不对他客气。 "是。"李内侍哪还敢再多话,出到殿外,苦口婆心劝起刘尚书等人。 赵尚书的案子,人证物证都有,再求情也是枉然。皇上若愿意手下留情,贬官是最轻的。皇上若想拿他杀一儆百,抄家流放也不为过。 说完,李内侍甚至觉得,今日说的这番话已经严重逾越了。若刘尚书等人还想不明白,他也没办法了。 刘尚书也早料到皇上不会轻易见他们,做好了等的准备。面对李内侍的苦口婆心,他也只是言语上感激一二,依旧顶着烈日站在外面不肯走。 周舒侗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这次学乖了,她一定更要在殿内好好呆(赖)着。太阳那么毒,她大可等到太阳落山了再离去,不急不急。 可这时候沈嘉远却忽然蹦出一句:"皇后没事就先回吧。" 他怕一会自己情绪失控,吓到她。这念头一冒出来,沈嘉远自己先被吓了一跳,只得绷着脸掩盖。 周舒侗:呵呵,狗皇帝绝对是故意的!她绝不出去! "今日日头真的太烈了,我能在这再待一会吗?方才过来已热得我头晕眼花,再冒着这么大的太阳回去,我怕中暑。" 呵呵,你敢让我回去,我就敢中暑,明日看谁陪你出宫。周舒侗昂起头,不着痕迹威胁。 目光炬炬,无畏生死(装的)。 沈嘉远哪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气笑了。新鲜,真有意思,他这个皇后胆子越来越肥了,竟然敢威胁他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笑着笑着,脸突然一沉。 这变脸比翻书还快,周舒侗心咯噔了下。心中警铃拉响。狗皇帝听出了自己话里的威胁,不高兴了。 走?不走? 大臣VS皇上。 三秒过后,周舒侗有了决定。 站起身,恭敬朝皇上行礼,凉凉道:"不打扰皇上处理政事。" 心里顺便也把刘尚书等人骂了遍。这是一群猪吗? 这么替赵尚书求情下去,会让人怀疑两人之间是否有什么利益勾结。唉,这么浅显的道理,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刘尚书等人怎么会不明呢。 周舒侗出到殿外,在烈日下站了一会已热得大汗淋漓的刘尚书看到她出现身影,眼神闪过一道光。 那是一道希望之光。 视而不见擦身而过不闻不问……周舒侗心里默念着,目不斜视走过。 "皇后殿下……"刘谨急了,小声喊住她,道:"殿下,上次说的帮着劝劝皇上的事……" 周舒侗哦了一声,一脸为难看着他,道:"刘尚书,近来天气炎热,大梁多处出现旱情,皇上为此时一直都很焦虑,我实在不忍拿这些事去烦他。你身为臣子,应为君王解忧,何苦这般执着?" 刘谨语塞,近来早朝,皇上确实比较关注夏耕之事,每次他一开口提赵尚书,就气的佛袖离去。走后,又让人把工部的人传唤到太极殿。 其实他也明白过来,再求情下去,怕也是枉然。可这一年多来,皇上对臣子的处罚真的真的太重了,抄家流放这种酷刑都成常刑了。朝中人人自危,不少人都选择明哲保身,就连吕相也是。他身为被先帝托孤的旧臣,此时不站出来,怕以后晚了。 第66章 可这些道理,他没法说与皇后听,只得连连叹气。 周舒侗好心又劝了句:"我知刘尚书是忠臣,只是这一次,何不妨相信陛下自有分寸。又或者是换个角度想想,连刘尚书都觉得京官收敬炭是可以接受的事,可见此风气有多猖狂,竟让忠良都觉得为官适当受贿不过小事……" 这翻话犹如晴天一道惊雷,轰一声劈过刘谨全身。似有什么以前想不通的东西,渐渐明白起来。 他不正是下意识觉得皇上这样那样做不对,才自以为苦口婆心规劝不停。不仅没效果,还惹了陛下厌烦。 刘谨面如死灰,艰难朝皇后跪下,重重行了个礼,道:"臣明白了。" 他明白了,那些跟随者他的官员们,也都可松一口气了。 周舒侗满脑子问号,不解自己说了什么神句,更不知道刘尚书说的明白是明白了什么,但他不再追着自己向皇上求情总是好的。朝中之事,她根本不想理。 热死了热死了,被刘谨拦了一会,她就觉得头顶似乎晒到冒烟了,忙进了撵轿。 天这般热,明日可怎么办啊?周舒侗坐在轿内,脸是再也绷不住了。 当夜,沈嘉远是在两仪殿留宿的,睡前还不忘提醒周舒侗,明日得早些起身,与他同坐一辆马车出宫。 周舒侗可怜兮兮问:"还能打个商量不?" "不能。"沈嘉远想也没想拒绝。 周舒侗气呼呼背过身,哀叹自己的咸鱼生活是从晒咸鱼干开始的。 可恨这世界没有防晒霜,这身皮肤白嫩得跟剥壳鸡蛋似的,若是就这么晒伤晒黑了,她和狗皇帝没完。 "皇后。" 睡不着的沈嘉远忽然出声喊她,周舒侗气呼呼道:"陛下,我快睡着了。" 话语之间一点困意都没,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快睡着了?如此明显欺君,这女郎是不是太胆大了?沈嘉远眼一眯,不想多言,嗖一声扯过自己被她压着的衣襟。 哼,方才不过是想告诉她,她压到自己衣服了。 这一扯太过用力,连带着把周舒侗宽松的中衣都给扯了过来,吓得她弹坐起身,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看清事实真相后,她才猛松了口气,暗暗拍了拍胸口,安抚跳到快冲破胸口的心脏。 呜呜,吓死宝宝了,还以为狗皇帝准备图谋不轨。 经此一吓,周舒侗是真的一点困意都没了,躺得离沈嘉远半丈远,闭着眼数绵羊,几近三更才迷迷糊糊睡去。临睡前突然生出感慨,失眠这般难受,小祖宗这么多年熬过来也真不容易。 然而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沈嘉远推醒。 周舒侗:睡前那点体谅当她中邪吧。 艰难睁开眼睛,好无焦距的目光下意识去寻那个摇醒自己的人。却因为太过酸涩,眼眶瞬间充满泪水。 一大早就被她如此泪光盈盈看着,沈嘉远莫名心尖一颤,慌乱跃下床榻,大声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宫婢们被天子这一吼,心惊胆战。不解这一大早的,怎么皇上黑脸,皇后流泪。但看情形貌似真的很不好,伺候的愈发小心翼翼。 因为要出宫,今日帝后穿的都是常服,但即便如此,料子也是顶级的。加上两人气质容貌出众,便不是穿华服,也难掩其光芒。 阿翠看着和皇上一起比肩走向马车的皇后,心道,从小她就听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可她们娘子却是反过来的,再平平无奇的一件衣裳穿在她身上,都变得好看极了。 司琴今日也一起出宫,轻轻推了推走神的阿翠,低声道:"宫外不比宫内,我们可得伺候好了。" 阿翠敛了敛神,嗯了声,不敢再大意。 出门的时候太阳还不烈,坐在偌大的马车内,倒也不觉得闷热。 可慢慢的,随着太阳升高,这阳光也越来越猛烈,很快,人坐在马车就跟待在小烤炉似的。即使拿着团扇不断扇风,也没一点缓解马车内的闷热。 周舒侗渐渐扛不住了,她皮肤本就白嫩,这么一闷,脖子手臂全红彤彤的,额头净是密密麻麻的汗。 沈嘉远有点无语,他是此刻才知道,皇后竟然怕热到如此地步。 周舒侗不知他心里无奈,以为那一瞥是嫌弃,不免觉得十分委屈。 呜呜,她就是很怕热能怎么办?她就是一热就流汗怎么办?是他硬要自己出宫的,有什么资格嫌弃她?狗皇帝若是敢赶她下马车,让她在烈日下暴晒,她一定和他同归于尽。 什么退休生活,什么太后,老娘都要真晒成咸鱼了,还管得了那么多。 沈嘉远余光看到皇后眼越瞪越大,最后气鼓鼓的撅着嘴。她不笑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很陌生。却也有几分可爱。这般生气,难不成真的热得她很难受? 第67章 两个小年轻,一个不敢说,一个放不下自尊问,都猜错了彼此心中所想,闷闷不乐来到长安城外某山脚。此处方圆几十里的良田,都是朝廷的。 他们到之时,工部的人正组织人热火朝天插着秧。 马车停在树荫下,也许是有山风的缘故,不过只是掀起窗帘,周舒侗都觉得徐徐扑面来的微风,吹得人舒服无比。 宫人们早就撑好华盖,倒也能遮一点太阳。 若不是天这么热,周舒侗肯定不会选择和沈嘉远站那么久近,毕竟他又不讨喜。但为了不暴露在太阳底下,此时也只能暂时放下嫌弃,紧挨着他,步步向前。 吴尚书边领着他们向前走,边介绍这耕种情况,还要不断小声提醒注意脚下。 不知道他累不累,周舒侗听着都有些累。 因沈嘉远交代过,今日是微服出来,不必太讲究礼仪。故而在田地里干活的佃农,即使想上前瞻仰下圣颜,也被吏部的人交代不必停下手中的活。 这不是周舒侗第一次看人插秧,以前读农校的时候,也在其他系的同学试验田里尝试过插秧种菜。不过那时候只是一小块地,十来分钟就干玩了。那时觉得有趣,兴致勃勃的。可今天在烈日下,看着这么一大片良田,她只觉得被太阳晒得波光粼粼的泥浆都是滚烫的。 狗皇帝不会想在这看人种完这一片田地吧,目测怎么都有十几亩,按这进度,得好几天呢。 阳光刺眼,周舒侗只得眯起眼观察远处佃农插秧。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沈嘉远和吴尚书说完话,发现自己皇后看人插秧看得入迷,起了逗趣之心,道:"皇后可是感兴趣?" 周舒侗心思都在田地上,脱口而出答道:"倒不是,不过挺新鲜的。" 古人耕种原来是这样子的。有的人赶着牛犁田,有的人捧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不断往田地里撒,有的人从别处挑来秧苗,有的人则在犁好的田地里弯腰插秧。和她在同学试验田里玩的不一样。 不过,他们的秧苗插的是不是过密了?她记得同学讲过,这插秧必须要把握好距离,这才会更加充分利用日照,成长得更好。 吴尚书听皇后说新鲜,笑眯眯问她是否要尝试一下。 周舒侗惊恐看向这个铁憨憨,是什么给了他胆子,敢叫一国之母下田? 吴尚书这个铁憨憨,是一点都没发现自己说错花了,看着眼前的一大片良田,蠢蠢欲动,想挽起衣袖下田亲自体验。 周舒侗受惊吓的样子没躲过沈嘉远的眼睛,她如此一惊一乍的模样,倒也比张牙利爪的时候多了几分柔弱可爱。 啧啧,就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他这个皇后,可是使的好一手扮猪吃老虎。 不一会,佃农已经插完一大块田地,如此规模,定睛一看,周舒侗觉得确实过密了。便对吴尚书道:"吴尚书,我记得《天工开物》一书中讲过,稻苗开花结穗的好坏,和日光也有着极大的关系。秧苗种的这般密,待他们长大了,岂不是会挤在一块,影响日照?" 吴尚书想了下,书中确实有提到这一点。可是,秧苗未必都能成活,不这样,万一苗死了,岂不是空出一大片田地没收成?这种耕种之法,是在这片土地里莫摸爬滚打的一代又一代佃农积攒的宝贵经验。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他的老师也教导过,人不可不信书,更不可尽信书。 听完吴尚书的解释,周舒侗略觉无奈。这时代的水稻没有经过杂交,产量本就不高,在这么挤一堆种植,不仅日照时间不够,土壤营养供给也不够,产量能高才怪。 但在这时代,她不过是一个有缘遇过能者,得他指点一二,再默写出《天工开物》的一个毫无耕种经验的平平无奇的小娘子,她说的会有人听吗? 算了,既然她人都已经在这里,还是说一下吧。 周舒侗应着头皮把这样密集种植的缺点说了一下,最后提出秧苗与秧苗之间,最好的见个距离应有一掌长。 吴尚书和其他工部官员听后,有的觉得有道理,有的则认为她是在胡说八道。特别是什么土壤营养供给不够,简直荒唐。秧苗生长过程中,还要时常施肥,怎么会不够。 虽然皇后默写出了《天工开物》,但也不能任由着她瞎指挥。 有官员忍不住,站出来反驳。 周舒侗听后脸一沉,恨不得把这迂腐的官员一脚踹到泥地里去。 "吴尚书,我敢保证,若是按我说的插秧,若无其他意外,收成至少能高三成。" 三成! 这两个字一出来,大伙都目瞪口呆,那些觉得她胡说八道的官员更加认定,皇后就是不懂。 三成是什么概念?怕是神农再世也不敢夸这海口。 周舒侗真不是随口乱说,按他们这耕种之法,秧苗在生长过程中就自相残杀死掉一半,说三成不过是保守起见。她不想和他们争,看想沈嘉远,一副‘全凭皇上定夺’。 第68章 沈嘉远冷哼了声,原本争的面红耳赤的官员立刻吓到脊背发凉,紧闭着嘴巴不敢再说话。 目光从周舒侗身上转向远处正在耕种的佃农,三成这数字其实也是在他心里掀起波澜的。 若明年开春收成能都能高三成,就能少死数万百姓。 半刻钟后,沈嘉远收回目光,勾唇笑了笑,道:"皇后既觉新鲜,那块田地不如交由你试试?你让怎么种就怎么种。" 周舒侗瞬间头皮炸了,好想口吐一种植物! 周舒侗吓得退了一步,半个身子暴露在太阳底下也不顾了,连忙摆手,道:"陛下,使不得。" 让她下田,是觉得暴晒咸鱼还不够,还想叫花咸鱼吗?花式不要太多了喂。 沈嘉远嘴角上扬的幅度大了些,忽然真想让她下田地了,便吩咐人伺候皇后下田。 皇上金口玉言,再拒绝,那就是抗旨。 周舒侗气到两手直发抖。 她恨万恶的旧社会! 她恨君权至上! 她好恨! 吴尚书等人也是完全没想到,皇上会让皇后下地,吓坏了。那是皇后啊,怎么能让她下田地。若是不小心跌倒弄伤了自己,他们工部岂不是都活不过明天。 可皇上说的那么认真,那劝说的话全堵在嘴里,没人有胆量说出口。 周舒侗低头看了眼那走路都要注意的齐胸襦裙,做着最后的挣扎:"陛下,我今日穿的这裙子,怕是不方便……" 阿翠听到这,脑子突然灵光起来,忙接下去道:"婢子愿意替殿下下田。" 周舒侗赞许看了她一眼,心道,好阿翠,干的漂亮! 谁料沈嘉远不肯给台阶,冷冷道:"一个贱婢,岂能代替得了皇后。" 这话可严重了,阿翠吓到脸色惨白,忙跪下大呼不敢。 周舒侗认命闭了闭眼,事到如今,怕是没有回旋余地。准备豁出去,穿着裙子下田。 沈嘉远又道:"马车内备有胡服,皇后可去换上。" 周舒侗:狗皇帝,竟是早有预谋! 回马车换了一身胡服,在那装衣服的小箱子里,也看到了一身男子穿的胡服,周舒侗气的想踩一脚。 衣服换好后,也没什么借口推脱的了。周舒侗安慰自己,就当下田玩泥巴吧。 然而等到脚踩入泥底,艰难迈着腿一深一浅前进,才意识到这泥巴不是那么好玩。 阿翠和司琴也跟着下田小心伺候,一个搀扶着,一个给她递秧苗。 田地里的泥浆虽也被太阳晒的滚烫,但也没想象的那般烫人。周舒侗稳了稳心神,想着见都被逼到这地步了,定要插好这一片秧苗。 凭着记忆,周舒侗开始插秧。刚开始还有些笨拙,到后面熟练的完全看不出是生手。 而另一边的佃农,见皇后都亲自下田地插秧了,激动到两眼通红。心道,皇后都在卖力插秧,他们有什么资格不努力?努力努力,一鼓作气,把这一片田地耕种好,等收成的时候,让皇后看到一片金灿灿的稻穗。 周舒侗又插完一行秧苗,弯腰弯得累了,站直身子歇息,顺便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秧苗,周舒侗暗暗得意。 唉,她可真是该死的优秀。 一得意,人就飘了,一个没留神,步伐迈大了,脚一滑,扑通一声载入了泥底中。一切快得,司琴和阿翠都来不及反应。发生后,整个人又直接吓傻。 直到周舒侗在泥浆中挣扎着站起来,才反应过来,哭喊着上前扶她。心里是恐惧到了极点,她们竟然让皇后摔倒了! 在田埂上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官员,有个别胆小的已经吓得直接晕了过去。没晕的,也全都白着脸。 沈嘉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震惊呆了,回过神来后冲伺候的阿翠和司琴怒吼:"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阿翠和司琴本就害怕着,这一吼,更是恐惧到极点,只觉得自己这次死定了,可又不敢哭。这辈子怕是到尽头了! 周舒侗心里苦啊,这一栽,不是面上的脏了身子这么简单。 呜呜,该死的,她好像到了黄金肥料的味道! 这下是彻底明白那些佃农往田地里抛洒的是什么。百分百草木灰加黄金肥料! 狗皇帝沈嘉远!此仇不报,她宁可去死! 沈嘉远感受到了向来笑眯眯的皇后身上越来越浓的……杀气?但她一开口说话,他又觉得自己方才好像感觉错了。 "陛下,可否让我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再回来继续插秧?"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即使现在的她看起来很狼狈,衣服脏了头发脏了脸也脏了,可举止言谈,看不出丝毫慌张。 第69章 大臣和宫人们都垂着头,不敢看皇后这狼狈样,生怕冒犯。 周舒侗昂首看着沈嘉远,态度不卑不吭,等着他发话。 沈嘉远莫名烦躁起来,凶巴巴对李内侍道:"还不快带皇后去梳洗。" 李内侍应下,领着皇后等人去附近的府邸。 这府邸,就是专门为了历代大梁皇帝来巡视时休息而建的,规模虽然不大,但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从附近温泉眼引入的温泉。 大热天的泡温泉不是享受,但能快速洗去身上这混入黄金肥料的脏泥巴,没有什么比温泉更方便快捷。 也许是心理阴影太大,周舒侗搓到皮肤通红,泡得浑身香喷喷的,才终于把那恶心感觉压了下去。 换上干净的衣裳,她捏了捏拳头,心里下了个决定。她一定也要沈嘉远试试这滋味。 周舒侗是带着再下田地的心里准备回来的,但回来后却发现,吏部的官员全部下田地插秧了,还是按着她方才示范的方法。 这……周舒侗看向沈嘉远,很显然,能做到这样的,也只有他。 什么意思?想要给她一点心理安慰吗? 呵呵,晚了! 周舒侗惊讶中带了点欣喜,问沈嘉远:"陛下,这是……?" 沈嘉远傲娇昂起下巴,道:"吴尚书等人经过一番思考,认问皇后说的有道理。这不,激动得带领工部官员亲自下田,说要把这片田地种完才罢休。" 周舒侗暗暗给他竖起大拇指,心道,狠,论狠还是小祖宗第一。 真心想下田插秧的吴尚书隔着远远的距离给皇后请安,笑着附和皇上的话:"今天不把这片田种完,吾等绝不离开。" 说罢,还抬起手指了一圈。 而心不甘情不愿被迫下田的其他官员想死的心都有了。吴尚书耶,这可是已经快过去半天了。 周舒侗顺着吴尚书手指所指扫过,在心里冷笑,呵,还挺有雄心壮志的,只怕得摸黑接着干了。不过这与她何干?此刻她重点关(报)注(复)对象是沈嘉远。 "陛下,午时的太阳太毒辣了,可要去府邸歇息一下?"周舒侗笑着上前,想寻找机会,把狗皇帝神不知鬼不觉弄进泥底里,也体验一把这加料的泥巴。 沈嘉远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站在这里太久,晒的也是有些晕了,便点点头。 周舒侗侧了侧身,把路让给皇上。待沈嘉远经过身边时,故意脚一滑,整个人向皇上撞去。 这狭小的田埂没有退路,如无意外,这么一撞,沈嘉远定会后退,然后一脚踩入田地中……毕竟他是皇上,她也不敢让他摔个狗吃屎,能这样已经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然而沈嘉远比想象的灵活和……稳重,这一撞,不仅纹丝不动,还把周舒侗给反弹到晃动不稳,再一次扑通一声栽进田地里。 不过这次她够狠,把沈嘉远也拽倒了。 "陛下。" "殿下。" 哭喊声此起彼伏。 李内侍连滚带爬扑到田地里把帝后二人扶起,看着一个比一个狼狈的两人,心如刀割,责怪自己没注意,让皇上和皇后在官员百姓面前出了那么大的丑。 工部官员也是胆都吓破了,恨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今天是什么日子哟,为何皇上皇后接连出意外。明日他们集体请罚吧,也许还能留个全尸。 一片混乱中,周舒侗整个人是懵的。 这次是真的懵了。 她悔!悔自己心不够狠!一开始就应该要以让沈嘉远摔个狗吃屎的决心撞他! 现在这样算什么? 呜呜,虽然拉了他一把,但自己整个人做了垫背,实在是惨不忍睹。 什么都不能想,再想草木灰肥料,她怕接连几天吃不下。 沈嘉远先是懵了,站起身后,气炸了。他怎么会这般大意,皇后这小身板子竟然都能把他拽倒。 此时,沈嘉远心里还认为周舒侗不过是在摔倒的那一瞬,下意识去抓她,并不曾去想,她是故意的。 毕竟这次,她可是摔成了个泥人,可比自己惨多了。大梁最狼狈皇后非她莫属。 宫婢和内侍官们服侍着呆木如鸡的皇后和暴跳如雷的皇上去府邸洗漱,被强制留下的官民你看我我看你,再无心耕种。 吴尚书甚至担心,皇上会不会以后都不关心这片田了?想到这,没法冷静了。走到小溪边洗干净手和腿,急匆匆追去府邸。 哪怕是砍了他脑袋,也不能让皇上对大梁的农耕寒了心。 周舒侗几近抓狂洗刷着脏兮兮的身子,恨到浓时,好几次忍不住拿手拍打水面。 她恨!呜呜,她好恨!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断了她‘归田园居’的梦想。 第70章 她是再也不羡慕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了,宁可在长安城杀出一条血路。 "殿下,你还好吗?"阿翠哽咽着问,看到皇后接连两次摔成这样,她真的好难受。娘子是尊贵的皇后啊,以后人们会不会常拿这事来当笑谈?呜呜,为何不是她摔倒。 周舒侗在温泉中泡久了,头有些晕,也因为气到极点,无力说话,只得对阿翠和司琴勉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扶自己起身。 两人红着眼帮服侍她穿衣,擦干头发,最后才搀扶着她出去。 出到外面,恰好遇到在另一处池子洗漱出来的沈嘉远,相比周舒侗的虚弱,他倒是精神奕奕……精神奕奕怒骂着吴尚书,责备他准备不充分。 吴尚书心在滴血,他要如何充分准备?哪个官员回想,皇上竟然让皇后下田的。 周舒侗虚弱依靠着阿翠向他走去。 "陛下……" 再开口,语气虚弱到婉如生了大病。 沈嘉远眯眼盯着她瞧,纳闷怎么才一会,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生了大病般?脸红的有些不正常,就是不知道是泡温泉泡的,还是这般日的日头晒的。 "皇后可是乏了?"沈嘉远希望她只是累了。 周舒侗却苦着脸摇摇头,小声道:"怕是身子有些不适,头晕,恶心。" 李内侍听到恶心,整个人一抖。心几乎提到嗓子口,暗暗担心,皇后殿下莫不是有了身孕?若真是,可经得起这番折腾? 跟在李内侍身后面色紧张的吴尚书听到皇后说身子不适,扑通跪下,也不敢狡辩了,直认自己有罪,没保护好皇上皇后。 周舒侗是真的很累,不想听这些叽叽喳喳,直接向沈嘉远说想先回宫。至于吴尚书有没罪,小祖宗自己看着办吧。 沈嘉远信了她真的不舒服,毕竟有淋雨就烧了一夜的前科在这里,他还是认为周舒侗说话虽然厉害,但身子却是金贵的很,吃不了苦。想着今日出来不过是想向百姓和工部的人表达一下他对农耕的重视,如今目的应该也达到了,回宫就回宫吧。 临走前,沈嘉远冷着脸警告吴尚书,务必要料理好这片田地的庄稼,若是收成真高了,不仅不罚,还要奖。听得吴尚书又重新打了鸡血般,就差放豪言把家搬到田边去住了。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周舒侗仗着自己‘虚弱’,全程闭着眼不说话,也是实在热得她不想说话。 大中午的,还要在马车里闷着赶路的皇后,她怕是第一个吧。 心好累,不知道大梁的废后一般下场如何。如果是给她一处别院终老,要不改变事业发展方向,往废后发展吧。 沈嘉远不知道她是在生闷气,见她眉头微皱虚弱无力靠着马车那头才勉强支撑着不倒下,一时心软,差点说出她可以靠着自己的矫情话。 幸好这话实在难以出口,不然他怕自己以后想起会后悔到杀人灭口。 可她这般拧眉不说话,一副难受的样子实在碍眼,沈嘉远后悔没带李太医同行。 "皇后……" 周舒侗眼都没睁开,痛苦捂住胸口,难受说道:"陛下,我难受,可能暂时无法说话?" 沈嘉远听得脸顿时黑了,可她神情又确实是很痛苦,只得闷闷哼了声,吩咐马车赶快一些。才说完,又不放心加多一句:"即便快也要稳。" 李内侍在车外听得心里愈加肯定,皇后定是身子不适宜‘颠簸’。那沧桑的脸上,既忧虑又欣喜。 总算回到皇宫,到了两仪宫门口,周舒侗先开口道:"陛下,我今日身子不适,就先回两仪殿了。等身子舒服些,再过太极殿伺候。" 一句话就断了沈嘉远来两仪殿的路。此刻她身心疲惫到随时都能断气,沈嘉远这时候如果还折腾她,直接换皇后吧。她怕是要薨了。 沈嘉远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今日再无其他安排,他本想直接待在两仪殿的。事到如今,也只能算了。并在心里告诉自己,皇后不舒服,就让她先好好休息吧。今日她出了这么大的丑,想必心里难受的很。而他,多少要为此负上一点责任,先给她一点时间冷静冷静吧。 回到自己小窝,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凉意,周舒侗真想把自己缩小放进盛冰的木盆里。奈何不行,她只得让人把冰块都绕着床榻放好。 凉!爽!这才是人生! 周舒侗躺在床榻上满足叹气,顺便在心里骂了句狗皇帝。 没跟着出去的其他宫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今日出去太累了,便不敢打扰皇后休息,安静守在外殿。 今日起的早,加两次摔田地里的折腾,周舒侗确实累的,躺着舒服,一下子便睡着了。 司琴含泪告诫宫婢们,这些日子要尽心服侍殿下,听得其他一脸莫名其妙。可即便如此,司琴也不敢详说。毕竟有关凤颜,在宫里做事,首要的便是嘴巴要紧,这点她也吩咐过今日同出去的人。想必应该不会在宫内流传开来的,但宫外就不好说了…… 第71章 周舒侗才睡了一会,李太医就拿着慌慌张张跑来两仪殿,来不及摸额头的汗,忙问张内侍:"陛下宣我来为皇后殿下把脉。" 声音之大,把刚睡的迷迷糊糊的周舒侗给吵醒了。 张内侍小声说:"皇后刚歇下,李太医不如……" 还没说完,李太医就更紧张了,声音也不由大了几分,磕磕巴巴道:"这、这、这可如何是好,皇上让我……" 周舒侗弹坐起身,气炸了,冲着外面喊:"陛下让你如何?" 累了一天还不能好好歇息一下,宝宝好苦啊。 李太医没见过皇后如此生气说话,吓了一跳,而后一脸欣喜,心道,殿下说话中气十足,可不像生病的样子。陛下急匆匆宣他来两仪殿把脉,他还以为皇后病重,紧张的不行。 太好了太好了,听这说话声音,不用把脉也可以肯定没事。 放心下来的李太医恭敬答道:"陛下担心娘娘凤体欠安,让臣过来把脉。不过听殿下方才说话声音,身体应是健朗的很,倒也不用把脉了。" 周舒侗听到健朗二字,更是气到胸口犯疼。 身体健康到底有什么错?小祖宗妒忌她身心健康,故意折腾吗? 轰走了李太医,再躺回榻上,却因为太生气,翻来覆去睡不着。 心中一股无名火烧啊烧啊,是多少冰块都扑灭不了的。 沈嘉远! 狗皇帝! 周舒侗揉着突突突跳的额头,气呼呼爬起身,走到外面,迎面就看到那尊他赏赐的白玉观音,觉得甚是碍眼,拿起来就想砸掉。 知书看到,扑了上去,成功抢救下来。 但就是这样,也是吓出了眼泪,泪汪汪道:"殿下,这是皇上赏赐的,摔不得。" 行,这摔不得,她换别的。周舒侗目光转向别的物件,还没伸手拿,司琴也扑了过来,红着眼道:"殿下,这也是皇上赏赐的。" 周舒侗又挑了几样,谁料每样都被宫婢拦下,都说是皇上的赏赐。 狗皇帝什么时候赏赐了自己这么多东西?周舒侗脑子乱得跟浆糊似的。 好了,原本想发泄发泄怒气的,结果越积越多,濒临爆炸边缘。只怕以后收到皇上的赏赐也再难高兴了,都是只能看不能动的东西,再贵重又如何。 无奈,她无力坐下,生无可恋道:"给我端一碗冰沙下下火。" "诶。"阿翠小跑出去,不一会就端了一碗冰沙回来。 吃了一碗冰凉的东西,心情总算消了不少,也能静下心躺下歇息。 方才她的失控真是可怕,若她也和沈嘉远一样六岁登基,日日被那样烦这样气,只怕会成为史上第一暴君。这样看,小祖宗也不是那么可恨。 一觉醒来,天色已暮。 饱饱睡了觉后,周舒侗整个人总算没那么烦躁。再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出来,心情几乎已恢复到平常。 果真还是每日把自己捣拾的香喷喷的让人心情好,果真还是享受生活让人身心愉悦。若是那被晒伤火辣辣的脸蛋能快点好起来,她会更舒畅的。 看到皇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飞扬,两仪殿上下也跟着高兴起来。 周舒侗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才惊觉,今日只出了朝食,忙让人传膳。 然而饭还没到,李内侍却过来了。周舒侗心一沉,皇上莫不是要过来一同用食? 李内侍恭敬地上一个木匣子,笑着说是皇上嘱咐他送过来的。 周舒侗接过,打开一开,匣子内装的是个精致的小瓶子,拔开瓶塞,一股好闻的香味扑鼻而来。 只是闻着味道,周舒侗就很喜欢,笑吟吟问:"这是何物?" 李内侍笑答:"这是太医署亲自配置的玉肤膏。" 哟,听名字就高大上,莫不真是好东西?周舒侗又拿到鼻前闻了闻,还倒了一点涂抹在手背上。 只是一点,她就感觉到肌肤舒服无比,就像饥渴了许久的人喝到了顶级山泉水。 很好,她的肌肤在告诉她,它们喜欢。 "有劳李内侍亲自跑这一趟,我很喜欢。" 李内侍笑着退出大殿,离开前,还略感遗憾快速瞄了眼皇后肚子。 唉,今天一回到太极殿,他便担心提醒皇上,皇后头晕恶心,莫不是怀孕了。谁料皇上直接气笑了,大骂他多想。 可惜可惜,要是皇后真有了身孕该有多好。 不过皇上皇后都还年轻,成亲也不过半年,倒也不急。 太极殿内,沈嘉远让李内侍去送玉肤膏后,便一直焦虑不已。也不知道皇后喜不喜欢,也不知道李内侍有没把用处与皇后说清楚。 这玉肤膏可是素有再世华佗美誉的先太医配的,就剩两瓶了。对皮肤修复效果特别好。今日看到她被晒的脸红红的,他便想到这个。回到太极殿后,挣扎了一下午,还是让人给送过去。 第72章 送这种东西,真的比赏赐金银珠宝难多了。 越是焦虑,越是觉得李内侍去了许久。他已问了宫人三次,李内侍离开多久。 一心关心着龙嗣的李内侍哪里想到皇上在等着自己回话,出了太极殿后直接去了尚食局。叮嘱他们以后要多给皇上皇后准备些能助孕的膳食呢。 唉,为了江山社稷后继有人,他可真是操碎心。 而两仪殿内,李内侍走后,周舒侗便迫不及待把玉肤膏往脸上抹。 果真是好东西,擦了不过一会,脸上原本的火辣辣疼痛没了。 小祖宗总算做了件将功补过之事,她的报复就轻几分吧。 女为悦己者容,没哪个女人得了顶级护肤品不高兴的,周舒侗也不例外。 心情好了,就半躺在榻上美滋滋看话本。 今日这话本讲的是个搞笑的神话故事,小姑娘是天上仙女下凡历劫,玉帝给了她一个金手指,但凡惹她生气的人,被她怒瞪一眼就会变成公鸡,十二个时辰后才能恢复人身。可怜那些变成了鸡的人,为了躲避被人吃掉的命运,只得想尽办法躲起来。 本来是个凄惨的故事,但作者表达方式很幽默,此时她正看到一只变成公鸡的渣男,咯咯咯挥动着翅膀逃避熊孩子的追杀,笑到不可抑制。 沈嘉远在门口就听到了这极具魔幻的笑声,眉头微微蹙起。而后释然,在心里嗤笑,呵,果真是女郎,不过是给她一点点小小赏赐,就这般高兴。 傲娇的沈嘉远挥手示意人通传,看话本看的正起劲的周舒侗听到皇上来了,一时收不住笑,憋得打了个嗝。 然后……很可怕的……她好像触动了打嗝开关,接下来半宿,一个劲打嗝,惹得沈嘉远满脸嫌弃。 "陛下……嗝……要不……嗝……今夜……嗝……你回……嗝……" "行了行了。"沈嘉远让她停下,冷着脸道:"说话这般艰难,就先好好打嗝。" 周舒侗:(⊙o⊙)小祖宗这是什么理论?她是奉旨打嗝第一人吗? 沈嘉远也有点疲惫了,对李内侍道:"传水,朕要沐浴歇息。" 周舒侗:(⊙o⊙)哦,小祖宗今晚是要在这歇下了。她干脆打嗝吵死他吧。 只是这么想,就又打了个大大嗝,难受得周舒侗直皱眉。不行,这种报复方式太痛苦了,杀敌一百,自损一千。她还是赶紧想办法遏制住这该死的打嗝吧。 嗝。 沈嘉远沐浴出来,周舒侗还在打嗝,且一脸痛苦,一看到他就丧着脸道:"陛下,我……嗝……受不住了……嗝……让人去请太医了。" 为了能少被打嗝中断,周舒侗越说越快。 今夜李太医当值,正当他合上书,念着无惊无事又一天过去,准备眯一会眼时,两仪殿的张内侍过来了,说皇后不舒服。 想到上次半夜传他,那是烧到几近昏迷。李太医不敢耽搁,拿起药箱就一路小跑去两仪殿。 周舒侗是实在没法子了,喝水,吃东西,憋气,能想的办法她都想了,但就是止不住嗝,还越打越猛。她胸口都疼了,才含泪让人去请太医。 李太医以为今天白天自己大意,导致皇后病情加重,慌的不行。急匆匆过来,一听是打嗝止不住,差点笑了。 可把他吓去了半条命,原来是打嗝。 李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问:"不知皇后是吃了什么才打嗝的?" 打嗝嘛,小问题,但也得对症想办法。 周舒侗面露难色,犹豫了下,也就这一下,又打了好几次。 面子和疼痛比起来,不值一提,她只得老实告诉李太医,她是因为笑的太放纵,收得急,才打嗝的。 李太医一脸懵,想他行医二十多年,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笑到打嗝的,这得笑得多厉害啊。李太医不敢去想,只告诉自己,皇后爱笑总是好的。 想了想,李太医伸出左手,右手则在左手手腕往上半寸的地方轻轻捏住,对皇后道:"殿下,可以尝试下按住这穴位。" 周舒侗半信半疑,把左手伸向司琴。司琴轻轻捏住,她又打了个嗝。 李太医忙道:"用力些,得捏紧。" 司琴咬牙,用力一捏。周舒侗等了片刻,发现还真是不打嗝了,大感神奇。 李太医功成身退,大叹今晚有惊无险。 唉,原本他想等到六十岁荣退还乡的。压力实在太多了,还是过多两年就跟皇上申请告老还乡吧。可怜他,明明是学医之人,却早生华发。 止住打嗝的周舒侗宛如重获新生,也暂时放下了和沈嘉远的‘血海深仇’,在他面前大赞李太医医术精湛,完全不知正是因为自己这一句赞,断了李太医想提前告老还乡的梦想。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73章 转眼,周旺和林小慧成亲已有半月。周舒侗因记恨林小慧隐瞒林平章之事,一直没召见她入宫。 今日闲来无聊,掐指一算,也晾了她半个月了,觉得该表示表示了。便让人去太医署,让太医配几副助孕的药,给周府送去。 今日当值的还是李太医,听到两仪殿的张内侍说要配几副有助女子怀孕的药,吓得他心慌意乱。忙拉住张内侍道一角,低声问:"可是皇后她吩咐的?" 张内侍一脸懵,道:"自然是皇后殿下吩咐的。" 李太医急了,旁观了下左右,确认无人才敢道:"怀孕可是大事,后宫妃嫔自有太医诊平安脉,皇后若是需要,待臣请示过皇上后……" 张内侍笑了,心知他误会了,解释道:"李太医,你想哪里去了。皇后是想然让太医署配几副调理身子的要给周舍人新娶的夫人送去。" 哦,原来如此。李太医松了口气,可差点吓死他了。 "等着,我马上去配药。"既不是皇后用,倒也不用先请示皇上。李太医一脸轻松,信手捏来,三两下就配好药,在递给张内侍的时候还一再确认,是否真不是皇后服用。逼得张内侍差点发誓。 嫁入周府的林小慧,这些日子和卢巧云倒也相处得相安无事。 卢巧云毕竟是老人,她初来乍到,对卢巧云还算尊敬。再则,她本以为大婚当日得了皇上皇后赏赐,成亲后,皇后定会宣她进宫接见的。谁料一等,半个月过去,宫里头好像一点都没这方面的意思。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有些不安。 而卢巧云嘛,见林小慧进门后,虽夺了周旺的宠爱,但对实际的管家权并没影响,且女儿的及笄礼在即,便也想一切以和为贵。 周旺见自己娶了新妇,家宅依旧和睦,那点一开始的担心很快就没了,每天美滋滋享受着美人恩。 总之这一个半月来说,周府面上一切风平浪静。 直到宫里来人,赏赐了林小慧许多珍贵的药材,这面上的风平浪静才终于吹起了几丝褶子。 林小慧确认了周舒侗并没不管自己,卢巧云也更加确认,周舒侗怨恨她们母女。 两位周府主母,各怀心思。 "阿娘,我们怎么办?"周圆圆一脸迷茫,她如今是越发不知道怎么办了。若是……若是阿娘能快点为自己定下一门好婚事就好了,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卢巧云双眸恨意满满,看着瘦了一圈的女儿,心里难受极了。 她的阿圆以前人如其名,圆润无比,可爱至极。可自从周舒侗进宫后,她抑郁寡欢,日渐消瘦,到如今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圈,哪还有半点往日的圆润。 心好痛,这几年费尽心思把养到女儿白白胖胖,功亏一篑了。 若卢氏有点常识,只怕也会明白,周圆圆这不叫憔悴消瘦,正确说法是抽条。女孩子到年纪了,总是会有这一阶段的。且她之前养得太丰腴,即便是抽条了,整个人也是比周舒侗圆润了一圈。奈何卢巧云不满意。 周圆圆又开口道:"阿娘,阿姊用意已经这么明显了,若是林娘子真生下儿子,我们怎么办?" 说着说着,周圆圆害怕到流下眼泪。她好想回到从前,阿耶还疼爱阿娘和自己,阿姊还傻愣愣好忽悠。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好想就是那日她刺激到阿姊寻死,悬梁不成,醒来后整个人就变了。 她好后悔啊。 卢巧云安慰一蹶不振的女儿,道:"阿圆莫担心,你的婚事我已有些眉目。柳学士家的儿郎,人品卓越,你父亲和柳学士提过这事,貌似他也对和我们周家结亲很感兴趣。" "柳学士?"周圆圆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眸瞬间亮了,抓着卢巧云问:"阿娘,柳家二郎真的能看得上我吗?" 卢巧云心酸,板起脸道:"阿圆莫妄自菲薄,你这般好,他为何看不上?" 周圆圆心想,也是,她的容貌在长安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既看到了希望,那就暂且忍忍吧。 周舒侗自从有了这玉肤膏后,每天睡前都要往脸上抹一点。 还真别说,用了一小段时间候,皮肤真的更白嫩了。 她不知道这玉肤膏是前太医所配,仅剩两瓶,还想着用完了,再跟皇上讨。 这日,沈嘉远沐浴出来,又在周舒侗身上闻到了那香喷喷的味道,在心里笑话她女郎家的,可还真是喜欢弄得自己香喷喷的。 周舒侗见他出来,笑眯眯下榻,并端杯果汁给他。沈嘉远自然接过,一口喝完。 这样的场景太常发生,以至现在周舒侗给他递什么,他都不惊讶。想来这便是相处吧。以前皇后别说给自己递东西,就连哄自己吃东西都小心翼翼的,现在都已经不问他意见,自己能琢磨准备了。 第74章 只是,近来皇后是不是太爱吃酸了?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都似乎酸了点。 他倒也不讨厌吃酸的,就是吃的太频繁,牙齿都有点跟着发酸了。还有这睡前喝一杯酸酪浆,不仅容易起夜,还会容易肚子饿。 但尽管如此,他也没阻止皇后。 既然她喜欢操这个心,就成全她吧。横竖不过是想让自己胃口开些,能多吃点。就这点小心思,哪瞒得了人。 沈嘉远不可察觉勾了勾嘴角。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周舒侗故意的。故意为他准备酸的菜肴、果汁,让他吃到牙齿发软,饿了还要吃不动硬的东西。不过误打误撞,倒真是让沈嘉远胃口好了不少就是。 又是温馨和谐的一晚,帝后二人坐在榻上,各自看书,不时低语一句。 周舒侗自从笑到打嗝后,就不敢在随便看那本能让人变公鸡的神话话本,改而看情情爱爱的小故事。而沈嘉远,依旧在刻苦专研《天工开物》。 今日的话本,讲的是一男的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别的女人,还想抛弃糟糠。糟糠只得带着两个孩子住旧房子。谁料这新欢一家都是极品,一开始图的就是男人的钱,女儿嫁给他后,便开始了不断伸手要钱的节奏,男的最后不堪重负,休妻,最后被恼羞成怒的岳丈一家害死了。 前面看得周舒侗气到差点吐血,若不是为了看着男子下场,只怕早弃文了。幸好渣男结局大快人心。若是安排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她会气到睡不着,并从此把这作者拉入黑名单。 沈嘉远拧眉看着她气呼呼扔下书,不解为何看个话本都那么生气。上次更滑稽,还把自己笑道打嗝不停。这人看书是不是太上头了? 对上皇上困惑的小眼神,周舒侗心里也憋的慌,急需要一个人来听她倾吐,这时候也不挑剔听众是谁了,狗皇帝就狗皇帝吧。于是,噼里啪啦把今天看的这话本故事说予他听。末了还讲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觉得这结局不够完美,应该再描写一下前妻的,比如让她遇到一个好男人,一婚更比一婚高。 沈嘉远听后直拧眉,倒不是反对女子再嫁。在大梁,很多寡居娘子再嫁,且前夫家还会送上一份嫁妆。 但从周舒侗口中听到这翻话,就是有些不舒服。什么一婚更比一婚高。呵,若是他这世依旧逃不过二十岁驾崩的命运,她是不是也会想着再嫁? 不用问,沈嘉远马上从心里否认掉。恐怕不会,大梁就没有身份地位比他更尊贵的。 呵,一婚更比一婚高!沈嘉远嗤笑出声,把这话念了一遍。 周舒侗也反应过来,这是大梁,不是新中国,此番言论怕是会惹得封建男人不高兴。 但……话已出口,她也没办法收回,只得亡羊补牢,尴尬笑了笑,道:"陛下,只是在说话本中的女子,不要代入哦。" "代入?"沈嘉远莫名来气,反问:"莫不是皇后觉得,我会如话本中的男子那般?" 周舒侗忙摆手,道:"自是不可能。" 看上哪个女人,往后宫带便是,就是不要把她打入冷宫。 周舒侗眼神越来越可怜兮兮的,甚至眼红了,看得沈嘉远更加莫名其妙。怎么回事?看个话本而已,就如此感慨。明天还是给藏书阁那边交代一声,以后不要给皇后看这些闹心的话本。没事多读读《纵横论》之类的不好吗? 可怜的周舒侗,不知道自己的一时感慨,就断送了一份快乐源泉。 沈嘉远抽出另一本书扔给她,道:"少看些闲书,有时间就读读这个。" 周舒侗拿过一看,懵了。《帝皇之道》?皇上,你是认真的吗?莫不是看穿了我机智小达人的本质,担心自己身子病怏怏的哪天控制不住那帮臣子,想把我培养成武则天? 沈嘉远也意识到自己拿错了,可不拿都拿了,能怎么办?只得翻到一处,指给她看,并道:"这书虽讲的是帝王之道,但这讲如何让意志坚毅的,朕觉得皇后可以一看。" 强行掰到合情合理,沈嘉远对自己的反应能力很满意。 周舒侗哦了一声,哪怕不情愿,也只得捧起书细细看起来。 狗皇帝竟认为自己意志不够坚定?简直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意志不坚定,她能当这么久的皇后?早在摔进田地里那次就羞愤自尽了。 太不了解她了,做夫妻这么久,竟然这么看她。明日开始,改吃辣椒! ☆☆☆ 宫外,周旺为了补偿卢巧云,也在尽心尽力促成柳学士家二郎和周圆圆的婚事,眼见就要成了。两家人心照不宣,都等着周圆圆及笄后,就把这婚事定下。 因自己婚事有了眉目,周圆圆心情好了许多,恢复了和其他贵女的往来,并满心期待及笄礼快点到来。 这夜,趁着周旺留宿自己处,卢巧云和他说了,希望在阿圆及笄那天,能请皇后前来观礼。 第75章 周旺听后只觉得她疯了,请皇后观礼?自古以来,只怕没哪家贵女有这份颜面,直接让她别想了。 卢巧云也不生气,柔声说道:"要不你和皇后说说,在阿圆及笄那日送一份礼也成。" 周旺想,送礼好像也不难,他修书一封给皇后,想必应该也不会拒绝,便点了点头,道:"我且试试。" 卢巧云大喜,伺候得更卖力,趁机道:"郎君,她们姊妹和睦,也是我们周府好,你说是不是?" 这点周旺不反对,以后阿圆嫁入柳府,对阿侗来说也是一份助力。 "先不说这个,歇下吧。"周旺想,他也许久没来卢氏这了,也有些怀念她的甜美,正准备好好温存一番,却又仆妇匆匆来传话,林娘子突然昏倒了。 这可把他吓得,顿时没了心情,衣服都来不及整理,直奔林小慧院子。 郎中来后,一番把脉,竟诊出一个天大喜讯。 林小慧有喜了。 周旺高兴坏了。 卢巧云气炸了。 周圆圆蒙圈了。 周旺连夜修书一封,准备明天下朝后,让人把这封信交给皇后,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在快要封口的时候,想起卢巧云的话,便又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问她是否可以在周圆圆及笄那日有所表示。 翌日,周舒侗从内侍那拿到这封信,粗略看了下信中内容后,笑了。不得不感慨,有些东西可真是命。她才给林小慧送去药材多久,这么快就怀上了。 既然林小慧有了身孕,周舒侗怎么都得有所表示表示。于是,又让张内侍去太医署,让太医开了一些安胎的药材给周府送去。 安胎药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对林小慧和她肚子里孩子的重视。 交代完这件事,也没理信中周旺提到的第二件事,专心致志整着手中的枯树枝。 中秋将至,周舒侗打算把沈嘉远赏赐的夜明珠充分利用一下,做一盏树灯。这不,经过几日的挑选,才终于选中了些无论是形状还是树杈数量都满意的树枝。砍下来后,暴晒了几天,今日才开始着手修剪。 宫婢们紧张兮兮看着拿着锋利剪子的皇后,恨不能代劳。 修剪好树枝,接下来便是打磨,这个周舒侗就不想自己动手了,跟张内侍交代了下注意要点,便丢给他去做,自己则去到时院中捣拾那几排开的正好的花。 也许天生不是当农民的料吧,她在太极宫种了很多花,长得差强人意的不过这一些,但她也已经很知足了。 捣拾完花,走到沈嘉远‘赏赐’的那棵树下,照例踢了两脚,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眯眯去洗手。 对于皇后殿下这一连串流利的动作,两仪殿上下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视而不见了。想起刚开始,看见皇后踢皇上命人移植的树,可没把他们吓死。但踢着踢,也没把树搞死,她们便也放下悬着的心。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打是爱吧,旁的树,皇后殿下还看都懒得看一眼呢。 日头西下,太极殿的人来传话,皇上今日不过来一起用食,但晚上会过来歇息。 周舒侗果断让人去吩咐尚食局,给两仪殿多煮了几道自己喜欢吃的荤菜,并让给太极殿的菜品全加辣椒。这两个多月,为了在膳食上折磨沈嘉远,她也没少跟着受罪。 尚食局对皇后殿下漂浮不定的饮食习惯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有段时间总吃酸,有段时间总吃甜,有段时间甚至让他们加倍放盐。开始他们也是心惊胆战,生怕皇上皇后吃了不满意。但观察下来,发现他们的担心都是白担心。 心想,应该是皇后更了解皇上。 毕竟,尽管口味百变,皇上却是吃的比以前多了。 故而皇后这次让他们给皇上的膳食里全加辣椒,他们也不觉有疑,照着吩咐去做。 在太极殿的沈嘉远,正忙着听工部吴尚书汇报今天种植的庄稼有多好多好,估摸着真能如皇后所说,收成能提高三四成。并夸赞皇上英明,当初采纳了皇后的建议。那一块没按皇后所说间隔种的稻苗,抽穗情况确实差了许多许多。 沈嘉远听得有些心动,想出宫亲眼看看。 工部的人离开后,沈嘉远看着那堆如小山的周章,第一次生出不想批阅的念头。 这念头一冒出来,惊得他抖了抖。 他一定是累了,还是先用食吧。 宫婢端着食案进来,沈嘉远看后傻眼了。 怎么回事?辣椒也提高了收成? 李内侍端上从两仪殿那带来的果汁,这几乎已是沈嘉远的一个习惯,用饭的时候必须要先喝上一杯两仪殿做的果汁。 今日这菜虽辣,沈嘉远还是吃了个八分饱,不过果汁倒是喝了三四杯。 紧接着,便是批阅周章。 第76章 这一堆小山似的周章,还是让沈嘉远忙到很晚。一搁下笔,便也顾不上洗手,让人移驾两仪殿。 去到之时,周舒侗正坐在榻上,拿着细绳编制着什么,不由勾唇笑了笑。 女郎家的乐子,不是琴棋书画便是这些小玩意。 行过礼后,周舒侗笑咪咪问:"陛下今日可吃的好?" 这也几乎是这段时间以来,问的最多的一句话。 沈嘉远照例点了点头,不过这次点头后迟疑了会,反问了句:"皇后喜欢吃辣的?"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太极殿的饮食也是她在操心,两边应该都是一样的。 周舒侗呵呵笑了笑,说不喜欢吧,小祖宗定会猜到今日的菜肴是故意的。说喜欢吧,又怕哪天小祖宗突然兴起,赏赐她一顿辣椒宴。 可真是苦恼,但她是机智的小仙女,再苦恼的问题也不可能难倒她。 "酸甜苦辣,除了苦,我都不挑。"周舒侗笑眯眯给除了一个自认非常官方的答案,果然沈嘉远在听后,便没再多说什么,去沐浴更衣。 再出来,已是一个清爽少年。 周舒侗真想给他的颜值点个赞,放在二十一世纪,怕是能凭颜值C位出道。 边YY着沈嘉远的美貌边编着绳结的周舒侗,不知不觉就编好了几个结。琢磨着如何分配夜明珠会比较好看。 沈嘉远拿出昨天没看完的书,上榻后继续接着看,不时拿余光瞥一眼玩得聚精会神的皇后。 虽然在心里啧了几声,感叹如此珍贵的夜明珠,竟然被她当成串珠玩,但对她此举倒也并没有生气。 夜明珠嘛,他私库里多的是。 他不知道,周舒侗可不是在玩,而是在很认真的做灯。 她以前就很喜欢北欧极简的灯光设计,想利用这些夜明珠,做几盏仿北欧极简的明珠灯。 等到周舒侗把串起来的三颗夜明珠吊挂在一个三角形的树杈上,沈嘉远才反应过来,她不是在玩。即便是这么简单一放,看着也挺舒服的。 连着几夜,沈嘉远过来,周舒侗都在兴致勃勃做明珠灯,而且越来越复杂。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皇后,你这是准备做什么用?" 周舒侗抬起头,笑眯眯道:"中秋节将至,我打算做几盏树灯。" "这……"沈嘉远想说,何必如此折腾,她想用夜明珠来照明,大可直接放在琉璃杯中。可看她一脸兴奋,打击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算了,在后宫的日子是挺无聊的,她喜欢就随她吧。 此举蠢是蠢了点,好歹能打发打发时间。 沈嘉远摇了摇头,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书上。 周舒侗一脸莫名其妙,小祖宗是不是最近辣椒吃多了,把脑子给吃晕了?又或者是她最近对着夜明珠多,眼花了? 她刚刚好像在沈嘉远眼中看到‘你好蠢’! "皇后。"沈嘉远突然又开口,道:"吴尚书说那片良田的庄稼长得不错,应能如你所说,收成高三四成。收割前,我们一同出宫看看吧。" 周舒侗现在对‘出宫’‘良田’这几个字特别敏感,一提就想到上次的惨痛经历。 出宫?还要去那伤心之地? 周舒侗再也没心思捣拾夜明珠了,只觉得心里好苦哇。那些沉痛的过往,忘记不好吗?非逼得她再去回忆。 狗皇帝! 沈嘉远是个行动派,和周舒侗说了想出宫看一看的想法后,第三天,就领着人出宫了。 还好现在已是秋天,天气凉爽了许多,坐在马车内也不会有那种被烤的感觉。周舒侗也有心情掀起窗帘,左顾右望。一会惊叹银杏的落叶纷纷,一会感叹天蓝如洗美景如画的大自然。 瞧着她孩子气的种种举动,沈嘉远勾唇冷哼了声,说了句:"成何体统。" 周舒侗也看够了,放下撑开帘子的手,恭恭敬敬坐正身子,好脾气笑着表示自己知道错了,愿意改正。 可她这样,皇上仍然不满意,冷哼了声,却是没再挑她毛病。 周舒侗:呵呵,来啊,互相伤害啊。你再挑剔试试,朝天椒宴伺候。 路途不煎熬,让人觉得路程短了许多,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吴尚书等人早已在此等候,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周舒侗一下马车,便被眼前所见震撼到不会动。 一眼望去,目光所及,尽是初染金色沉沉坠下的稻穗。微风吹过,发出轻轻的沙沙声,甚是悦耳。可以想象,再过十天半个月左右,这里将会成为金色的海洋。 怪不得工部的人笑得合不拢嘴。如此一片丰收景色,谁看了心里不乐。 周舒侗跟着沈嘉远朝那片稻田走去,近了看,更加发现,稻穗饱满,一串串坠下,比金珠子还好看。 第77章 她忍不住伸出手捧住一串,仔细感受它们。 虽然有点扎手,但周舒侗一点多不以为然。这是按她所说的方法种植出来的第一批稻谷啊。怎么那么可爱。就这一捧,应该都能煮半锅粥了吧。 她内心的激动之情,赤、裸裸表现在脸上。连暴脾气的沈嘉远,此时都不忍去打扰她。 当然,此时他比较关注的是,这片稻田什么时候能收割。 吴尚书笑着回答:"中秋后应该就可以了。" 沈嘉远点点头,道:"除了留下必要的种子,全部送进宫里吧。" 周舒侗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可以全部收进宫里吗?如果能,那真是太好了,有一种享受自己劳动成果的感觉。虽然她只是插了几行秧苗,后续的灌溉、除草、除虫她也完全没参与。但只是插秧那一个举动,就已经让她有‘这是自己劳动成果’的感觉。如果全程参与,怕是更强烈。 她忽然又觉得,可以收回归田园居作为后备梦想。和收获的快乐相比,那点辛劳不算什么。 皇上都开口了,吴尚书哪有拒绝的道理,忙笑着应下,并道:"这片稻田收割完后,便要紧接着开始种植小麦了。小麦播种那天,陛下可要再来?" 沈嘉远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看了周舒侗一眼。 周舒侗眨了眨眼,想来的心思溢于言表。 种小麦的话,她倒是很想来看看。 小麦和稻谷不同,直接在旱土上撒下种子。而且现在天气也不热,她种上一块地,到明年收获季节,又可以体验这收获的快乐,何乐而不为。 沈嘉远最终点了点头,同意了吴尚书这建议。 视察完毕,帝后二人便离去了。留下工部的人继续在这照料稻田。 回去的这一路,周舒侗兴奋多了,和沈嘉远说着,等这批稻谷送进宫后,要用它们做很多很多吃的。米糕,爆米花,炒米茶…… 听得沈嘉远想笑了,她到底是有多喜欢吃,就连是大米,在她这里也这么多吃法。 "没想到皇后如此能干,既然如此,到时候这批稻谷就赏你了。" "真的吗?"周舒侗有点不敢相信,差不多十亩地的粮食,全给她?她真有点不敢相信。 "朕还有食言的时候?等这批稻谷运进宫后,朕让李内侍把那粮仓的钥匙给皇后保管。" 周舒侗大喜,连忙谢恩。也不去提醒他,你食言的时候可多了。 能得一粮仓稻谷,这样想,当初那两跤没白摔,那辱没白受。 看在沈嘉远这么慷慨的份上,以后就不在饮食上为难他了。摔跤之仇,一笔勾销。 因沈嘉远送了她如此大一份礼,周舒侗觉得,自己应该也要给点小回报,便想着给他一盏精致的夜明珠灯。俗话说,有往有来,源源不断。她总归还是愿意沈嘉远多给她点赏赐的。 虽然夜明珠也是他赏赐的,但是她设计和施工的呀,纯手工制作耶,小祖宗没理由嫌弃吧。若是嫌弃,以后定不再送他东西。 还没送,周舒侗就在心里做着各种可能,并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若是搁在刚进宫前,打死她都不敢有给沈嘉远送东西的念头。一是他这个人可恶,她不想送。二是他这个人可怕,她不敢送。 但相处了这么久,也许是自己的按摩有效改善了他的头疾,还有自己费尽心思从饮食上下功夫,治好了他的厌食症(坚持认为沈嘉远厌食),小祖宗脾性好转了许多,至少对着她是。不再动不动想杀她两仪殿的人,也不会动不动就折磨她。 当然,折腾依旧是有的,但经历过炼狱般的生活,这点小折腾已经不算什么了。 果然只要努力就会有希望改变,看,她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励志榜样。若是换做吕幼兰进宫,只怕不是被沈嘉远折磨死,便是自己受不了折磨自尽了。 因为是要送给沈嘉远的灯,周舒侗费了些心思和时间,终于在中秋的前一天赶制完成。 成品一出来,呜呜,她真有点不舍得。幸好她还有几分理智,这盏灯放在这里只能发挥观赏和照明的价值,但送给沈嘉远,很有可能影响她的下半生。故而不舍得,也要送。 中秋这日,于宫外人家而言,是一个喜庆的团圆日。但凡有那么点条件的人家,都会为这一天准备一桌美食,饱食过后,全家聚在一起赏月。 可于宫内而言,这一天并没有多特殊,和平时无异。 沈嘉远不喜奢华,这么多年来,不管是什么节日,宫内都过的很平常。本以为今年有了皇后会不一样,谁知道皇后比皇上更懒,除了给宫人多发了一个月月银,暮食加了菜,基本和平时无异。 批阅完奏章,沈嘉远坐上龙撵移驾两仪殿,意外发现今晚天上的月亮特别圆,才想起来,今日是八月十五。 第78章 不知道皇后在两仪殿是否备有惊喜等着他,想到这,沈嘉远心里隐约有了些期待。 然而来到两仪殿,发现这里平和的很,甚至平时挂在宫门口、长廊等地方的灯笼给撤了不少,更显冷清。 一进门,沈嘉远就问周舒侗为何把灯笼都给撤了。 周舒侗觉得好笑,道:"今日是十五,月儿又亮又圆,根本用不着灯笼。" 宫里的房子基本都是木制的,平时她就总担心,点那么多灯笼,会不会不小心走水。故而会吩咐下面的人,在她就寝后,一定要把屋外的灯笼灭了,只留下基本照明要用到的。每逢十五十六,月光很好的夜晚,更是直接撤掉大部分灯笼。小祖宗不会是今晚才发现吧。 沈嘉远听后目瞪口呆,她说的好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却又让他觉得那里不对劲。 周舒侗没察觉他的这点小情绪,兴致勃勃说道:"陛下,今日是中秋节,我准备了份礼物送给你,在这等我一下。" 沈嘉远听后,嘴角不可抑制往上扬,喜悦一点点爬上心房。 周舒侗迈着愉悦的步伐出了外面,去拿放好的夜明珠树灯。 坐在榻上等候的沈嘉远抑制不住得意想,果然还是不一样的,皇后还是有准备。 哼,没想到她竟然会想送自己礼物,可真是狡猾的狐狸。 以为送点礼物就能讨好他? 且看看吧。 大梁的臣子们慢慢注意到,太极殿多了一个很重要的物件,陛下和他们议事的时候,目光偶尔总会飘落其上面。 那是一盏很……奇特的夜明珠灯。 原谅他们词穷,只能想到奇特一词来形容。 怎么说呢,说它普通吧,那上面可是挂了足足六颗夜明珠。说它贵重吧,它的主体不过是根枯树枝。 陛下对此物似乎很重视,有次一个大臣没注意,差点撞倒了它,被皇上罚了二十大板。也正是这一罚,让大家都留意到了,这是盏不一般的夜明珠灯。 挨打的那个大臣是翰林院的柳学士,他瘸着腿走出太极宫后,逢人就倾诉他受罚是因为不小心差点撞到了陛下的夜明珠灯,提醒大家以后注意些。 传了几波人之后,就变成了,陛下极珍视一盏夜明珠灯,柳学士不过是碰了一下,就被打到屁股开花。 于是,那些原本没留意到这盏‘平平无奇’树杈夜明珠灯的人,在听了柳学士的惨痛经历后,进到太极殿第一件事,便是下意识去寻找这盏夜明珠灯。 看着看着,也渐渐觉得这盏灯还真是有些特别。华丽中透露着朴实,朴实中渗透着高雅。 有臣子终于忍不住,拉着李内侍打听,陛下这盏夜明珠灯是哪里买的。 李内侍给了他一个鄙视的小眼神,道:"这盏灯,可是皇后殿下亲手所制,送予皇上的中秋节礼物,有钱都买不到。" 不得了,此灯竟然是皇后所制。那还不得赶紧广而传之。 不出两天长安城权贵圈都知道了皇后殿下中秋那日亲手制作了一盏夜明珠灯送陛下,并为之津津乐道。 刚回长安没两天的意王听到这些,不免笑了。 没想到他那个性情暴躁的侄子皇帝,竟然能和自己的皇后相处如此和谐。有趣,有趣。 然而令意王更没想到的事,其实还在后面。 吴尚书谨记着皇上的叮嘱,那一片田地的稻谷收割后,除了留下十担左右做明年的种子,其余的全都运进宫。存放妥当后,恭敬把粮仓的钥匙交给皇后。 周舒侗看着那满满半仓粮食,心里满足的不行。若不是怕有损形象,可真想扬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谁能先到,她有一天竟然能有这么多粮食。 果真是日子一旦好起来,只会越来越好。 阿翠看着嘴角时刻上扬的皇后,心里虽然不解殿下为何这般高兴,明明什么都不缺,陛下赏赐奇珍异宝都没见殿下这么高兴。但殿下高兴,自己也觉得很高兴。 别说阿翠不懂,就连沈嘉远也不懂,宫里又不缺吃穿,收一仓只能吃不能用的稻谷都高兴成这样,真不愧是满脑子想着吃的皇后。 周舒侗也看出大家虽然都跟着高兴,但是似乎不大明白她为何这般高兴。 唉唉唉,这种幸福,也许只有同喜欢烘焙的人才懂吧。 若是有人送给一个喜欢烘焙的人用之不尽的原材料,便也就懂她此时的这份快乐了。 意王回长安,自然是要进宫见见皇上的。 于是,在回长安的第四日,他进宫了,却在太极殿扑了个空,被要求等着。因为皇上陪皇后去收粮了。 意王听后觉得甚是惊奇,便和太极殿的内侍官细聊了下。听后惊讶不已,他这个侄子皇帝可真是……开始变得有趣了,第一次听到皇帝赏赐皇后一粮仓稻谷的。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90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79章 沈嘉远回来,见到意王在等他。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立刻拉了下来,面对这个前世差点颠覆了大梁的人,心情是阴霾到极点。 倒也不是惊讶他这时候会回来,在封地的亲王能回长安,是要得帝皇批准的。年初他便接到了意王请回的奏章,思想向后,上个月批准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 在他请安后,沈嘉远冷冷开口问:"皇叔何时回来的?" 意王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丝毫不介意被自己侄子冷着脸对待,答道:"前两日刚到,修整了两日,才敢进宫面圣。" "皇叔有三年没回了,在新洲可还安好?" "谢陛下关心,臣在新洲一切安好。"顿了顿,笑着问:"陛下在长安,可一切安好?" 若不是有前世那段经历,此刻听到这话,沈嘉远定只是当成,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尽管这世一些事还没发生,但那段惨痛的经历在脑海里依旧记忆鲜明,故而这话在他听来,难免有挑衅的味道。 他冷笑了声,凉凉道:"也就这样。" 面对沈嘉远冷冰冰的态度,意王不以为意,依旧笑吟吟和他唠嗑着家常。先是指着太极殿那盏夜明珠灯称赞特别,绕了一圈,又说到皇上送皇后一粮仓稻谷的事。 末了摸了摸鼻子笑道:"皇上大婚,臣没能回来,不过臣心里始终惦记着这事,也为此准备了一份大礼,希望陛下和皇后能喜欢。" 说完,从袖口掏出一精致的木匣子,恭敬递给李内侍。 李内侍接过,眼神询问沈嘉远,见他点了点头后,方才打开匣子。 看道里面装着的东西,李内侍这个见惯了奇珍异宝,自问再看到什么也难再在心里掀起波澜的人,都忍不住小小吃了一惊。 这竟是两颗粉红色的夜明珠,还真是前所未见。 沈嘉远也很诧异,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珠子? 意王笑着解释:"这是臣偶然所得的南海夜明珠,世间应该难再有第三颗。" 沈嘉远听后,默默看了眼挂在树枝上的那六颗色泽光润的夜明珠,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样一对比,他送皇后的这些夜明珠,倒显得平平无奇了。 看出沈嘉远似乎对着粉红珠子不怎么感兴趣,意王便也没再多说。话题转到大梁的一个传统,秋猎上。 无非就是说,皇上登基九年了,大梁的秋猎也九年没再举行过。今年皇上大婚,应该喜上加喜,恢复这一年一度的秋猎。 沈嘉远沉着脸不语,前世,也是这时候,意王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但那时,他头疾越来越严重,根本没心情,故而想也没想,拒绝了。第二年,大梁大旱,意王谋反。虽然最后失败了,但大梁经此一战也元气大伤,至他驾崩都没能缓过气来。 重生后,他一直把和意王有关的事想了又想,才明白,当年意王极力提出的那场秋猎,只怕是有所谋的。如果前世他同意了,是否就没有后来那场谋反?又或者能及早发觉到意王的蛛丝马迹? 故而这一世,意王在提到想组织一场秋猎,沈嘉远并没有拒绝的太坚决,只是说再考虑考虑。他知道意王定还会再拿这事来劝说的,他大可先想清楚,不必急着答应。 然而他这番再考虑考虑,已经够让意王震惊了。 意王走后,沈嘉远看了眼那两个粉红色的夜明珠,冷冷吩咐李内侍,把它们放好,莫让他再看见。 李内侍内心闪过几丝挣扎,心想,这样真的好吗?意王这礼物可不止是送给你的。如此可爱的夜明珠,皇后殿下定会喜欢。 挣扎一番后,李内侍还是依言把夜明珠放好。 沈嘉远并没打算把意王送的这夜明珠告诉周舒侗,然而她还是知道的。 知道的经过有些曲折,还是通过墙外开花香回来的。 周旺被卢巧云逼着求见周舒侗,向她确认周圆圆及笄送礼的事。 周舒侗想让周圆圆母女体验一下什么叫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便也没明着拒绝周旺,只是很官方的说,只要无不妥,自然愿意。 至于这妥不妥嘛,到时候还不是由着她说。 周旺没听出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只是觉得女儿大度,他回家后也能清静些了,再不用对着卢巧云的哭啼哀求左右为难。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周旺看到两仪殿内那几盏可爱的夜明珠灯,多嘴说了句:"听闻意王送了陛下两颗粉红色的夜明珠贺大婚之喜,不知这粉红的夜明珠是何模样。" 周舒侗听着也觉得新奇,粉红色的夜明珠,她可是闻所未闻,好奇想看一看。 故而当晚沈嘉远过来后,周舒侗便问他这事。 沈嘉远听后脸顿时沉了,心里暗暗责怪周舍人嘴碎。面对周舒侗的追问,他只得不情不愿答应明日让李内侍给她送来。 第80章 周舒侗期待不已,临睡前还一再提醒,莫忘了翌日让李内侍送珠子。 沈嘉远听得心酸酸的,第二天下朝后,故作繁忙,自欺欺人道,太多奏折要批阅,李内侍得留下伺候。 拖啊拖,拖到夜幕降临。 纠结再三,沈嘉远还是想去两仪殿歇息,只得不情不愿让李内侍拿出意王送的那两颗夜明珠。 周舒侗其实并没心心念念着这两颗粉红色的夜明珠,白天没等来李内侍,她以为是沈嘉远不乐意,还暗笑他小家子气。 晚上他亲自送过来,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打开匣子,只看了一眼,便惊呼出声,赞道:"不可思议,世间竟有此异宝。" 沈嘉远本就不乐意把意王送的东西给她,她看到后的那一脸欣喜样,更是让他闷闷不乐,冷冷道:"旁人送的东西,就如此让你欢喜?" 周舒侗真觉得沈嘉远这话莫名其妙。什么旁人送的东西?这东西明明是他给的。且人看到特别的东西,觉得惊喜不是正常吗?又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冰山脸。 她就不信,狗皇帝如果穿到二十一世纪,看到飞机动车之类的,不会惊掉下巴。 算了,他是皇上,自己又总归年长他几岁,无论身份地位,她都没得和他计较,便耐着性子解释一二,道:"陛下,我只是觉得这玩意有点新奇,和是不是旁人所送并无太大关系。" 玩意?沈嘉远喜欢这说法。可不就是个玩意么。意王这人,向来不安好心。不怪他多心,世上那么多东西可送,为何偏送这粉色夜明珠? 其实沈嘉远这猜测是对的,意王之所以送这对粉色夜明珠,不过是误信了民间传言,皇后喜爱夜明珠,皇上为了皇后,把宫里的夜明珠都给她了。他便想到自己机缘巧合得到的这对粉色夜明珠,送予他的人说这珠子在世间绝找不出第三颗,他才动了把珠子送给皇上的心思,为的就是显摆他所有的,比宫里有的更稀罕。 若是知道皇上送皇后夜明珠不过是随心,皇后也不过是顺势拿着来玩,并没民间所传有多稀罕这玩意,定会气到吐血。 "你也会说这不过是玩意,一见到却咋咋呼呼。成何体统,一点母仪天下的稳重都没有。"沈嘉远嘴硬,冷着脸说教。 周舒侗:哦,要像你一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划掉,改正:脸僵)才叫体统? 看到新奇的东西还不准表现出高兴,世上可没人比你更霸道了。周舒侗不高兴了,把夜明珠塞回他手里,微笑道:"我看够了,还给陛下。" 沈嘉远捏着这两颗夜明珠,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心中暗暗责怪意王,若不是他无端送这东西,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皇后可喜欢?"沈嘉远昂起下巴,居高临下,高傲看着周舒侗。想着,等会她气呼呼说出不喜欢后,就让李内侍把这两颗珠子放入库房角落,再不许提。 谁料周舒侗美目一转,笑眯眯说了句喜欢,并问陛下可否赏赐给她。 如此不按套路出牌,沈嘉远始料未及。给吧,并不是很心甘情愿。不给吧,又是他主动问的。 看着小祖宗脸一点点黑下去,周舒侗极力忍着才能让自己不笑。心里暗暗窃得意,让你自大,打击的就是你这种狂妄自大之人。 沈嘉远咬牙切齿,把两颗夜明珠重重放在案几上,道:"朕去沐浴。" 既不说给,也不说不给,反正就放下了。皇后有胆就拿去。 若是刚进宫之时,周舒侗定是没这个胆的。但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周舒侗发现,其实只要伺候好,小祖宗也并没那么可怕。不然,今夜给她十个胆也不敢逆着他意思故意说反话。 想来小祖宗以前暴戾,大半是受失眠和头疾影响。 以前做社畜的时候,睡眠不足加上工作繁忙,她自己还不是暴躁的像个小刺猬。 唉,纠结,这夜明珠拿还是不拿呢?周舒侗目光落在案几那两颗夜明珠上,陷入纠结。 珠子散发着淡红色的光晕,极是漂亮可爱。看得周舒侗心都差点跟着冒粉红色泡泡了。 要不还是收了吧,小祖宗那边她再好好哄哄便是。 且就算没有这两颗夜明珠,她不也得哄着他么? 就当是对她身心受折磨的补偿。 心理建设完毕,周舒侗美滋滋拿起那两颗夜明珠,仔细端详了好一会,才把它们收进木匣子中放好。 沈嘉远沐浴出来,看到案几上空空如也,立刻冷笑出声。 呵,果然还是拿走了。 宫婢和内侍们都感觉到,今夜皇上和皇后之间,气氛有些不对劲。 两人坐在榻上,一个认真看书,一个认真看话本,完全没有平日的低头交耳。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90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81章 沈嘉远是故意绷着脸不说话的,周舒侗则不是,她本就想着等沈嘉远沐浴出来,好好哄哄的,奈何今日这话本太好看的。讲的是一只麋鹿仙子下凡渡劫,因为耗了太多元气救了太子,兽化了,躲进一深山老林准备好好修复修复。谁料却碰上太子带人进山狩猎,麋鹿好几次栽在他们手中。情节紧张刺激,好几次周舒侗都担心麋鹿躲不过去要翘辫子了。 终于看到它脱险,周舒侗合上书,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当畜生也是挺不容易的。" 心情一直沉沉的沈嘉远,心不在焉翻着手中的书,猛听到皇后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转过头,拧眉看着她。 周舒侗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举了举手中那本话本,笑道:"有感而发。" 想想她穿越到这里,虽然要伺候沈嘉远这样的暴君,但也比书中那只麋鹿幸运多了,至少不用被人追杀。 沈嘉远看了眼书名,眼眯了眯。《仙上仙·太子殿下鬼迷心窍了》。 藏书阁里竟然有这种书?看来那帮官员可以回家养老了。 周舒侗反应过来书名有些不妥,忙放于一旁,胡乱转移话题,凑上前问:"陛下今夜看的是什么书?" 沈嘉远合上书,好让她看清楚封面上的几个大字,《水经注》。 看清书名后,周舒侗摸了摸鼻子。只想说,两人爱好不同。 同是介绍大自然的书,她就喜欢看游记。前段时间看了本游记,写的可精彩了,让她间接了解了长安周边的山川风貌。不过她不打算拿出来和沈嘉远争辩,惹得小祖宗恼羞成怒,今晚又没得好睡。 周舒侗打算拿出镇殿之宝来讨好他,笑眯眯问:"陛下可要尝尝我最近烤的肉脯?" 在这惬意的秋夜,一口肉脯一口冰果汁,简直赛神仙。 对于周舒侗提到的食物,沈嘉远已经变得不爱拒绝。暮食他吃的少,再吃点也无妨,便点点头。 这肉脯,可是她亲自调味腌制,再让人剁成肉酱,用擀面杖碾压成纸片般薄,最后放进她亲自砌的土窑里烤熟。味道好极了。 周舒侗老家有句话,秋风起,晒腊味。她也让尚食局晒了不少。啧啧,到时候可真是便宜了沈嘉远这小祖宗。 肉脯和冰镇果汁端来,沈嘉远看着那几近黑色的肉,有了一点犹豫。 周舒侗却迫不及待拿起一片放入口中,边吃边赞:"好吃,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我可真是中华美食小天才。当然,这肉脯她并不是第一次做。在二十一世纪,有烤箱,她常做。正因为常做,对肉脯的味道非常有把握。 沈嘉远受感染,也跟着拿起一片入口。 吃后平静点了点头,心却道,味道确实不错。 一碟肉脯吃完,周舒侗仍有些意犹未尽,道:"若是能猎得野猪,用其身肉做这肉脯,定更美味。" 猎野猪?沈嘉远想到意王提过的秋猎,沉沉说道:"意王向朕提议,想恢复一年一度的秋猎。" 秋猎?周舒侗听得两眼一亮,古代的皇家围猎听起来很好玩。 相比她的兴致勃勃,沈嘉远心情则有些沉重。 今日意王又提起这事,朝中不少大臣也赞同。主要是自他登基后,大梁几乎没搞过这种君臣同乐的活动。百官也盼着,能有多一点的机会,增进君臣感情。 看出他对这事似乎很犹豫,周舒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唉,纠结。明明很感兴趣,可又怕这话题不能深问,小祖宗就不能自觉点往下说吗? 沈嘉远倒不是故意把话停在这,他只是没有把握。 对于意王,沈嘉远还没查清。他极力促成这场秋猎,是否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有所图谋? 沈嘉远想事想的入神,周舒侗以为他乏了,吃饱后,她也有一些困意了,便问:"陛下可是累了?" "皇后,你可有听说过意王?"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完都有些怔住了。 特别是周舒侗,正打着哈欠,莫名听到沈嘉远问自己,都不好意思犯困了。 小祖宗也不是水瓶座啊,怎么思维跳跃那么大。 意王,她还真是没能从原主记忆里搜索到。倒不是觉得原主有多见多识广,而是以意王的身份地位,不应该啊。 老实摇了摇头,周舒侗想,她也没有一定更要听说过才可以吧。 沈嘉远神情更冰冷了几分,抿唇沉默了半响,才又开口道:"没听过也正常,意王十六岁便去了封地新洲,基本没怎么回过长安。" 周舒侗哦了声,心却道,看来这个意王并不是个人物,不然江湖即便没有爷,也依旧有着爷的传说。 "意王他是万妃所生。" 第82章 周舒侗继续哦了声,哦完后……等等,万妃?有关万妃的记忆蹭蹭蹭浮现脑海,妖妃、歹毒跃然于脑。 这……貌似是大梁鼎鼎有名的奸妃啊,意王竟是奸妃之后。 难怪原主对他没有印象,想必这人在长安百姓口中,是禁忌。 所以小祖宗皱眉不沾,是担心意王提出秋猎,是心有不轨?周舒侗感觉自己这猜测八、九不离十了,开口道:"难怪陛下会犹豫秋猎的事,原来是有所顾虑。" 沈嘉远勾了勾唇,道:"皇后倒是聪明。" 她的这点小聪明,不仅不让他反感,反而觉得轻松。一些他不想说太直白的事,她能很准确领悟到。 "陛下,既然如此,那就拒绝吧。有位智者说过,人应当爱惜性命。"周舒侗把秋猎好玩抛出脑后,但凡有一点点危险的,她都不觉得好玩。 "哪位智者?"沈嘉远不是故意被她带偏,实在是有些诧异,皇后这般喜欢看闲书的人,引出的一句话,他竟然不知是谁说的。 周舒侗尴尬笑了笑,略带羞涩道:"姓周的……" 咳咳,正是鄙人。 沈嘉远醒悟过来,她大言不惭说的智者,竟是自己,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他真是没看错人,没有如此厚脸皮,做不到这般伶牙俐齿。 "皇后可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哪里哪里,不过是有一说一。" 沈嘉远:…… 周舒侗:呵呵,纯属缓和气氛。 两人不再言语,默默洗漱后上榻歇息。 沈嘉远惦记着秋猎的事,睡不着。周舒侗是真的困了,躺下后眼皮就慢慢变重了。 "皇后……" 小祖宗一开口,周舒侗条件反射般睁看眼,强打起精神出声应他。 "我在。" 沈嘉远并没睁眼"如果不同意意王的提议,可能更加无从所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周舒侗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听了这句话后,冒出来的第一念头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朕看不透意王。"若不是前世真实经历过,他根本不会去想,意王竟然会谋反。 自古以来,但凡举兵谋反者,莫不是为了能坐上那张龙榻。但前世,意王死前,却命人转告,他根本不稀罕那个皇位。 不稀罕,却干出这种谋逆之事,还搭上了全家性命,是为何? 沈嘉远直至死,都没想通。 所以这一世,意王再提秋猎,他很想同意。他想弄清楚,意王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新洲安分了二十多年,突然举兵造反。 只是他重生不过一年多,好多好多准备都没做好,他不敢贸贸然答应。 这几天思前想后,想应允的想法却越来越强烈。但那些顾虑,也在时刻提醒着他,要慎重。 "皇后,你可曾想过,朕若驾崩了,你将如何?" 什么什么?周舒侗吓得心都跳漏了半拍,以为沈嘉远看透了自己是抱着做太后的想法进宫的。 "……朕常想,若有一天朕不在了,大梁将如何。" 娘啊,还好还好,小祖宗并不是怀疑她,周舒侗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想,无端端的,小祖宗为什么说这个? 难道他想以身涉险? 想到这,周舒侗脸色有些难看。 不至于吧,沈嘉远看起来不像这么傻的人啊。 "……若朕不在了,皇后每日给朕上炷香如何?" 周舒侗:喂喂喂,这假设真的扯远了。 虽然她畅想过成为太后的悠哉日子,但那是在沈嘉远身体不好英年早逝的前提下。她可没主动诅咒过皇上早逝。而且两人这大半年磨合的还算不错,她都渐渐忘了他被传病秧子的事。如今听到他说的这般悲观,心不由发软。 "陛下,这话题有些沉重,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嘉远嗤笑了声,沉沉说道:"朕和你说句实话,立你为后的时候,朕根本没想过,若是朕离开了,你将如何。" 周舒侗方才软了几分的心,瞬间硬回来了。 呵呵,是她天真了,小祖宗不愧是小祖宗。 心里嘀咕着的时候,沈嘉远又道:"但皇后进宫以来,对朕这般用心,朕难免有了几分动容,这几日便也会想,如果朕不在了,皇后怎么办。" 周舒侗:可恶的沈嘉远,说话可真是考验心脏。还好她身体健康,不然不是被吓就是被气到先走一步了。 她也来脾气了,负气道:"陛下放心,若你真不在了,我会当好这太后的。还会早晚都给你上香。" 周舒侗这话说的大声,在外殿守夜的宫婢听到,吓到腿软直接跌坐在地。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90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83章 皇、皇后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呜呜呜,完了完了,两仪殿上下都要完了。 谁知料想的皇上怒吼并没有传来,宫婢们等了好一会,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不敢相信。 沈嘉远确实没生气,轻笑出声,道:"那就先感谢皇后了。" 周舒侗冷哼了声,道:"不客气。" 笑意渐敛,沈嘉远语气严肃,喃喃道:"可是朕还是会担心,新帝若是不尊重你怎么办?漫长的一生都将困于这深宫中,抑郁寡欢了怎么办?" 周舒侗:陛下,这真的多虑了,抑郁寡欢恐怕不存在。 但小祖宗难得讲了这么一番具有人性的话,周舒侗听后还是有几分动容,安抚道:"别乱想,陛下如此年轻,离离开那一天还远的很。" 远?沈嘉远苦笑。前世他可是二十岁就驾崩了。这一世如何,不得而知。 本想让周舒侗做皇后,有需要的时候能当枪使,也能为自己枯燥的日子增添几分乐趣。谁料人算不如天算,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还为自己冰冷的十几年人生带来了几丝温暖,让他生出恻隐之心。 皇后算是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真心待自己的人吧。 (日后知道沈嘉远当初是这么想的周舒侗:一些误会既然这般美丽,就不去解释了吧。) 把心里的一些担忧说出来,沈嘉远轻松了许多,慢慢有了些困意。却轮到周舒侗睡不着了。 她闭着眼躺在床榻上,隐隐有些烦躁,却不敢乱翻身,怕把沈嘉远吵醒了。 旁边传来沉沉的呼吸声,让她知道沈嘉远已入睡,也让她在心里忍不住埋怨,他倒好,胡说八道了一堆,倒弄得她失眠了。 可恶,可恨。 但是,小祖宗今晚这话虽然是胡说八道,却也并不完全没道理。 若是即位的新帝不见待她,她的太后生活可能会不那么如意。 以前她遐想的退后生活的时候,从没想过继位者不是沈嘉远的后代。哪怕不是自己所生,也是后宫妃嫔所生。不管谁生,她都是嫡母,就凭着,安分做个太后总够资格吧。 但若沈嘉远并没能留下子嗣就驾崩了呢? 这点,她今日之前真没想过,如今去想,发现尽是苦恼。 万一继承人是某个旁系成年人,她说不定三两下就被整死了。看来还是得把小祖宗伺候好,让他尽量活长一点…… 等等,小祖宗突然和自己说这些,莫不是已决定好,接受意王的提议? 周舒侗差点没忍住把熟睡中的沈嘉远摇醒,告诉他,古人虽有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有强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别钻牛角尖啊! 但她忍住了,知道如果把沈嘉远闹醒,生气状态下的他不仅不会听劝,搞不好会突然叛逆发作,故意反着来。 呜呜,好苦啊!她怕是要失眠了! 果然,周舒侗担心得一夜无眠。 翌日顶着眼角的淤青服侍沈嘉远穿衣的时候,趁机说道:"陛下,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的。但是,但是,但是……"周舒侗连续强调了三个但是,才接着往下说道:"请陛下一定要谨记,性命优先。可否?" 任何决定,都要首先想着保住性命啊,现在他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可别任性了。 沈嘉远没忽略她一脸的憔悴 ,不答反问:"皇后昨夜无法入眠?" 周舒侗叹了口气,捂住胸口(良心),可怜兮兮道:"陛下忽然假设自己驾崩,我如何能安睡?" 沈嘉远挑了挑眉,原来是自己那话让她伤心到难以安眠。轻描淡写哦了声,眉目间有不可察觉的喜悦飘过。 被人关心的感觉好陌生,倒不让人讨厌。沈嘉远勾了勾唇,接过她递来的湿帕子,抹了抹脸。 临出门前,破天荒叮嘱周舒侗:"朕去上朝后,皇后好好歇息。昨夜那些话,大可不必一直想着。" 周舒侗点点头,心道,一宿没睡,等会自是要补眠的。 秋天的早晨已有些凉,沈嘉远示意她待在屋内,不必送到殿外。在即将要出门前,莫名说了句:"朕怕是要晚上才能过来。" 说完,面色微窘,抿着唇离开。 周舒侗笑眯眯应着,待他离远后才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爬回榻上,准备好好补眠。想起沈嘉远临走前的那句叮嘱,不免想笑。 这个年纪的少年,可真是可爱。哪怕是如小祖宗这般难缠的人,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唉,可惜遇到了她这么个爱撒谎的小姐姐。 不对,她也不算撒谎,昨晚确实是因为沈嘉远那翻话睡不着。 确实是太困了,不一会,周舒侗便沉沉睡去。再醒来,已是中午。 第84章 秋阳猛于虎,这话真不假。 院外的花草被太阳照了一早上后,此刻全都蔫蔫的。周舒侗心疼她好不容易养活的那几株花,后悔没把它们种在沈嘉远命人移种的那棵树,好歹可以挡挡太阳。 "比不过啊比不过。"周舒侗摇摇头,那些花终究还是比不过沈嘉远的那棵树。 阿翠等人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不解皇后说的比不过是指什么? 周舒侗也不打算和她们说,不然给人知道,她竟然拿自己养的花和沈嘉远的树比,岂不是会让人误会她无聊? 摇了摇头,周舒侗喝手中捧着的热茶,继续慢悠悠悠在这大殿绕圈圈。 一日之计在于晨,她也是爱运动之人。不刮风下雨出太阳的时候,早晚都会在花园里散步。像现在这样,日头太晒了,她也是会在这偌大的殿内走个几十圈。 对于她这习惯,两仪殿的宫婢和内侍们早已接受并习惯。周舒侗散她的步,宫婢们该干嘛的干嘛。 周舒侗突然咦了声,在这安静的大殿内十分明显,一下子把大伙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司琴和知书小跑上前,一脸紧张问发生了什么事。 周舒侗把手中的茶杯交到阿翠手中,走到摆放物件的架子前,拿起一块拳头大造型十分讨喜的天然石头,仔细端详了会后,指着一处,一脸严肃道:"这颗石头开裂了。" 如果没记错,这也是皇上赏赐的。 司琴等人一听,更加紧张了,朝皇后手指的地方看去,还真是看到了几条细小的裂缝。如果不认真看,根本发现不了。 怎么会开裂了?莫不是谁不小心打烂了?不可能啊,每日都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大伙心惊胆战之余,也有些佩服皇后的眼力。 "……一定是今年太热了,连石头都受不了,热爆了。" 周舒侗这话一出来,原本紧张到大气不敢喘的宫婢们全傻眼了。皇后说的是什么话?如此坚硬的石头怎么会热爆? 见大伙不信她所说,周舒侗拿着石头去书柜里翻书。她记得曾经在书架上看到过一本书名叫《大梁石谱》的书。这名字一看就应该是介绍奇珍异石的。只可惜她不感兴趣,从没翻出来。 现在的两仪殿,沈嘉远三天两头就过来,这小小的书架早已不知不觉放置了许多他看的书。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找那本石谱。 司琴担心她把皇上的书翻乱了,忙上前:"殿下,你想看那本书?婢子来找。" 周舒侗确实找不出,便退开一步,让司琴帮忙找出那本《大梁石谱》。 这书架平时就是司琴和知书打理的,一下子就翻出了周舒侗要找的那本书。 拿到书后,周舒侗认真翻阅起来。她知道有些石头热胀冷缩会产生裂缝,但光知道没用,必须要翻出有力证据,才能保住自己清白。不然这毁坏御赐之物的罪名,就可大可小了。 来这世界后,周舒侗从没这么认真过,一个下午都抱着这本书不放。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她找到了。 在一篇介绍岩石的文章提到,裸露的岩石常年受太阳照射风吹雨打,一冷一热一收一缩,日积月累,大块岩石便化成小块岩石,最终化作尘土。 周舒侗真想大吼出声,呜呜呜,可太不容易了。 此书作者立大功了,救了她一次。 心定了,看眼天色,夕阳也西下了。 为了一块破石头,浪费了她一个宝贵的下午。 唉,这圣宠可真是把双刃剑,以后还是少要点赏赐吧,太心累了。 虽说找到了有力证据,但不代表她是要主动告诉沈嘉远这事。不过是未雨绸缪,先找好有利证据。 吩咐司琴把石头和书一起放好,并叮嘱她们不要乱说,周舒侗才下榻舒展筋骨。 晚上,沈嘉远是差不多戌时才过来的。 一来到,就告诉了个周舒侗爆炸性的消息。 他今日答应了意王秋猎的提议。 周舒侗错愕得瞪大眼睛,不解这人怎么这样?昨晚还那么纠结,今日就冲动答应了?血气方刚的年纪果真善变。 有些迷茫,也有些愤怒。 "陛下……" 沈嘉远抬手,示意她别说话,接着往下说道:"朕给你留了一道秘旨。" 周舒侗:???这是在告诉自己,他后事都交代好了? "……今日朕想了很久,既然让你进宫了,不管如何,至少得给你留一条活路。" 周舒侗:还算你有点良心。但……好突然,比当初发现自己穿越了还突然。这种大事,就不能先好好商量一下吗?早上出门前才和她说,大可不必一直想着。呵呵,晚上回来就什么都决定了。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90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85章 啊呸,她早上怕是累到脑子晕了,才会觉得眼前这叛逆少年可爱。 可真是……莫名觉得委屈和……难过。 其实小祖宗已经改变很大了,最近待她也好了许多,不会再动不动折磨她。 小祖宗头疾也好了许多,睡眠越来越好,整个人都精神多了。明明一切都在变好,怎么突然来了个九十度下坠。 这一夜,周舒侗又失眠了。 沈嘉远同样也睡不着,在阖眼假寐半宿后,听着皇后连连低声叹气,忍不住开口。 "皇后。" 周舒侗轻啊了声,小心问:"我吵到你了?" "不是。" "哦。"周舒侗有些委屈,她不是会想太多失眠的人,却接连两夜睡不着。 "朕不是因为意王才留那道秘旨的。" "嗯?"不是吗?周舒侗不是很相信。 "皇后是否有想过,你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其实也可能会遇到很多始料不及的意外?"沈嘉远顿了顿,回想上世的经历,心中一痛,沉沉道:"比如……天灾、**……病痛、意外……很多很多,也许都可能带来动荡和不安。" 周舒侗眨了眨涩涩的眼睛,心忽然沉甸甸的。 高处不胜寒,原来不仅仅指孤独寂寞。 身处高位的责任,貌似好重好重好重…… 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翌日,沈嘉远看着眼下淤青更重了几分的皇后,眉头微蹙。心想皇后这身子可真是太娇贵了,不过两晚没睡好,就这般无精打采神色憔悴。但想到她这般不安都是因为自己,便把讽刺的话语忍了下去。 可是即便他不说,周舒侗也感觉出了他一直若有所思。本想算了,忍到他洗漱好去上朝,再睡一觉她便又是一条好汉。但他那打量着自己的眼神,好像无声在说‘皇后怎么一夜之间变丑了’,她终究还是忍无可忍,即便双眼无神也与他对视上,问:"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直接说出来,总比突然回来扔她一个措手不及的决定好。直接说出来也总比……呵呵,狗皇帝要是敢说她丑什么的,她就再也不理他生死了……诶,她好像很久没骂他狗皇帝了耶。 沈嘉远心里其实也在纠结,她这么说,便也忍不住了,道:"要不要让太医署给你开副有助安眠的药?" 虽然他并不觉得太医署的药有用,不然他就不用饱受失眠之苦这么多年了。但皇后书是初症,应该能有点效果吧。 周舒侗无神的眼眸多了困惑,小声问:"我吵到陛下了?" 她虽然没睡着,可明明很乖躺着,没有翻来覆去。这都能影响到他,也只有神经衰弱了。 沈嘉远听后,有那么一瞬间颇不是滋味。自己的关心,怎么在她听来就成责备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心堵堵的,好一会才沉沉道:"没有。" "哦,没有就好。"周舒侗没什么精神,也没盯着沈嘉远的表情分析,强打起精神站在一旁,等着目送他离开。 走后,周舒侗回到榻上躺着,本是想如昨日一样,好好补眠。但今日神奇了,哪怕是困的不行,她还是睡不着。 她竟然睡不着?想上一世,睡眠于她而言多珍贵。在地铁上坐着都能睡着。 果然这一世过的太舒服了。想吃就能吃,想睡就能睡,久而久之,她竟然开始睡不着。再发展下去,会不会食之无味?啧啧,精神富贵病啊。 只是这么想,周舒侗就抖了抖,开始想办法让自己平心静气。 她没有想到,睡眠问题的按钮一旦被按下,竟不是那么容易叫停。 接下来几日,不管沈嘉远来没来两仪殿就寝,她都难以安眠,即便好不容易睡着,也睡的很浅。 不过几日,她就有点崩溃了。最后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担心沈嘉远在此趟秋猎之行中,会出事。 这宫里的人,对意王似乎很忌讳,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软硬兼施,都没能从宫里那些老人嘴里打探出一二。 沈嘉远看着这几日蔫蔫的皇后,不免有些怀念她张牙舞爪的时候。 无畏无惧,活的鲜活。 这夜,两人再坐一起看书,沈嘉远笨拙地开解起她来,和她说了秋猎的安排。 那座山头一直以来都是皇家猎场,由专人负责看守。这次因为要重启秋猎,还派去了羽林军。且到时候,还会有很多大臣和护卫同行。他心中有谱的。 这翻话可真是实实在在让周舒侗心中那沉甸甸的大石头放下不少,她就说嘛,意王再厉害,还能在长安翻天来。沈嘉远这小祖宗,年纪轻轻就能把那帮老臣子镇得服服帖帖,可不是吃素的。 她这几日在担心什么?白白熬出双黑眼圈,担心了个寂寞。 第86章 呵呵呵呵……好一出丰富的心里戏谢幕后,糟糕,担心还是隐隐在。 她真不想把它归咎为,这可怕的女人的直觉。 讲完秋猎的安排,沈嘉远忽然提到几日后周圆圆的及笄礼。 话题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周舒侗眉头微拧,不解他提周圆圆做什么。 沈嘉远解释:"周舍人和朕告假,提了这事。" "哦。"周舒侗噘了噘嘴,心想,怕是故意在皇上跟前提的吧。这父亲,有时可真是拎不清。 怕是到了此时,她仍没明确表示,卢巧云心死之余,做着垂死挣扎吧。对于她如此能屈能伸的能来,周舒侗扶额,不得不服。 沈嘉远理解错了她扶额的意思,以为是这段时间睡眠不好引起了头痛,眉头一皱,道:"皇后可要早点歇息?" 周舒侗忙看了眼沙漏,确认时辰还早,困惑问道:"陛下累了?" 沈嘉远艰难嗯了声,放下手中的书。 没想到有一日,他愿意这样放下身段迁就皇后。 周舒侗心不甘情不愿放下手中未看完的话本,起身去洗漱。 早早躺下床榻,睡得着也就罢了,睡不着,可真是煎熬。但周舒侗仍然不敢乱动,闭着眼,就当做冥想。 "皇后,明日朕想去一趟弘福寺。" 周舒侗睁开眼,侧头瞥了眼沈嘉远。见他依然闭着眼,看着像是和自己随意闲聊,便道:"弘福寺啊,那并不是皇家寺庙,陛下去那做什么?" "找觉圆……" 哦,那个方丈。莫不是个隐士高人? "……他医术尚可。" 哦,确实,她也有听说过,觉圆会点玄黄之术,偶尔会给求上门看诊的百姓看看病。 "……皇后可要一起?" 咦?周舒侗略觉不可思议。小祖宗是在询问自己? 不容易啊,想起上次出宫下田,他可是不问问自己愿不愿意,说去就去。不容易不容易,这大半年她的付出总算换来了几分尊重。 久等不到周舒侗回答,沈嘉远有些尴尬,语气不由粗重了几分,凶巴巴道:"皇后若不想去就……" "去去去。"周舒侗回过神来,忙应下。弘福寺离周家不远,她还想顺便去一趟。看看怀孕的林小慧,顺便亲自告诉周旺,周圆圆及笄她不会有所表示。道理嘛,她能瞎掰一堆。 "那就早些睡吧,明日可早些出门。"沈嘉远侧过身子,摸了摸脸颊。微微发烫。 周舒侗应了声,才想起明日是旬休。 这日子一天天过的,她都不需要去操心今日几号、周几,可真是惬意。 翌日,帝后二人吃过朝食,便坐上马车,微服出行。皇上身边只带了张大和李内侍,周舒侗则只带了阿翠。 白二昨日就先行出宫告诉觉圆,今日皇上皇后回来,故而弘福寺今日并未对外开放,只为迎接帝后的到来。 周舒侗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这包寺烧香拜神的待遇,美滋滋之余也有些诚惶诚恐,很诚心上了几炷香磕了几个头。 觉圆看皇上大婚后,精神一天比一天明朗,其实也猜测过,兴许是皇后的影响。只是今日一看,不免有些吃惊。 怎么皇后看着,比皇上还憔悴? 坐下后,沈嘉远也不迂回,直接让觉圆给皇后把把脉。 周舒侗以为沈嘉远带自己过来是拜神的,听到这话,才忽然联想起,昨夜他在自己跟前说觉圆医术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这是……可是……她哪里表现出生病了? 觉圆听到这话,倒是了然。怕是皇后身子不适,才看着这般憔悴。 皇上金口,觉圆和周舒侗都不得不依言。 脉一搭上,万年不崩的觉圆轻嘶了声。 周舒侗心一惊,雾草,莫不是她真得了什么病?别吓唬人啊 。她心理素质不好,前世每次体检心跳都会加速,哪怕知道自己身子是健康的,在体检报告出来前都会不安。 觉圆这一声嘶,可把她吓得紧张兮兮的。 沈嘉远也是,哪怕是给自己把脉,觉圆都不曾露出这般吃惊的表情。为何为皇后把脉就这样? 难道…… 心忽然沉了。 觉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敛了敛心神,专心把脉。 停下后,微笑道:"殿下身子无大碍,应是近段日子没休息好,才看着有些憔悴。" 周舒侗松了口气,刚才那一会可把她吓的够呛的。最怕这种长得像权威专家的人皱眉,坏消息的可信度太高了。 等等,刚才觉圆说什么?看着有些憔悴! 早上出门前,她想着是来拜神,便化了个淡妆。虽然淡,但看着粉嫩可爱。是妆融了吗?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90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