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来仪》 分卷阅读1 《凤华来仪》作者:慕溪客 文案 前世的睿显皇后今生的摄政王妃 身为百年将门燕家的嫡长女,燕清歌从来都是最负盛名的那一个 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她定要护得家人一生安宁 作者自定义标签:重生 ================== ☆、第一章 废后 宫墙高而深,锁住里头所有的富丽堂皇和腌臜不堪。外头乌云厚厚重重,拢在宫苑之上,那些红柱金瓦皆都染上了沉郁之色。 燕清歌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端的是姿态庄重威仪。 她穿着明黄色的宫装,不论是那耀眼的颜色还是在裙摆张扬肆意的凤凰,都在彰显着女子的身份——大夏皇后,封号睿显,镇北大将军嫡女燕清歌。 头顶的凤冠被梳得一丝不苟,三十一二的年纪却只有二十出头的容貌,长眉如远山之黛,凤眸如寒潭古井,鼻梁笔直,红唇微抿。挺得笔直的背脊和并拢收好的脚尖都透着上位者那般睥睨天下的气势。 此时她所在的地方并非是她居住了十年的坤宁宫,而是皇宫西北处一座空苑,虽非冷宫,却也跟冷宫差不多了。 宽大的殿中,久未修缮的痕迹比比皆是,掉了漆的椅子扶手,蒙了灰的瓷器摆设,就连窗口小白瓶里插着的花枝都已凋零。 泛黄的花瓣落在窗台上,凉风起,便朝着外头翻滚而落。 …… 空苑里只有燕清歌一人,安静得仿佛随便一点声响都能愿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赵修齐。 为了治好他的宿疾,燕清歌四处寻医求药。 为了扶他登基,燕清歌尽心尽力的辅佐赵修齐,把整个燕家都当做筹码送到他手上。 从温婉不知事的女儿家到杀伐果断的睿显皇后,游说招揽收买朝臣、博得孝名贤名大义,不知燕清歌下了多少工夫,总算定下江山。 赵修齐登基之时曾遭人暗算,大病一场。三皇子余孽叛乱,她便带领燕家军与叛党开战,终得胜利。 可叛乱刚定,大夏根基不稳,鞑子入侵,北疆大乱,为收拢军权,燕清歌不择手段替赵修齐拿捏好了所有武将,然而在本该大获全胜的战役里,唯有燕家男儿凋零! 她的大哥燕凌万箭穿心未留全尸,二哥燕骏带队中了埋伏,被人活活剥皮,挂在城门上晒成了干尸,就连她爹燕准也差点被人暗算,若非手下能将舍命相救,只怕也没有命能活着回来。 北疆一战之后,燕家式微,渐渐有了败落之相。 而文惠帝在这时,将燕清歌封为皇后,母仪天下,保住了燕家在朝中的地位,勉强算是一时风光。 皇帝登基不久,便遇上叛乱与战争,朝中人心不稳,为了拉拢朝臣,燕清歌不得不替皇帝广纳嫔妃,一时间后宫里好不热闹。她每日平衡着后宫与前朝的关系,斗完这个斗那个。而皇帝看重她的聪慧,并不忌讳后宫干政,每有难题必然与她相商。在她这朵解语花的辅佐之下,大夏政事清明,民生安泰。 可谁能想到,就在江山已定之时,燕家毫无征兆就被灭了满门。 八月十六,文惠帝下旨,镇北大将军燕准谋逆,抄家。 八月十八,再下旨,燕家一百零五口人,斩。同日,废睿显皇后。 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燕清歌不是不懂,可她以为自己的夫君并非那性情凉薄忘恩负义之人。 然而在燕家满门的性命面前,燕清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废后灭门的圣旨被太监甩在她脸上,明黄色的书绢明亮得刺眼。燕清歌嘶哑着嗓子大闹一场,却被人捂着嘴扔到了这座空苑。 一扔就是整整十日。 到了今天,八月二十八,便是十三年前燕清歌嫁入八皇子府的日子。 分卷阅读2 r /> 昔日的红绸欢爱就像被人打碎的精美瓷器,碎片深深扎进燕清歌心里,剧痛过后便是麻木。 外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她抬眼,看见那明黄色的锦袍。 “……赵修齐。” 许久没有说过话的嗓音难听极了,她仿若未闻,神情木然地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放肆!区区废后,罪臣之女也敢直呼陛下名讳!” 站在赵修齐身旁的女子尖声呵斥。 女子的五官十分精致,与燕清歌大气绝艳的长相不同,若说燕清歌是牡丹风华,这女子便是莲花清丽。 可惜原本如仙子般清高不可亵玩的脸上,此时露出了几分遮掩不住的得意。就像九天飞仙突然沾了尘土,入了世俗间,染了红尘味,气质撑不起长相,比下有余,比上却是不足的。 燕清歌的眼珠僵硬的转了转,瞥向女子身上明黄色的皇后朝服,嗤笑一声,讽刺道:“区区燕家庶子之女,这便是你立的新后?” “大胆!”女子怒喝。 她正是燕家二房的嫡次女,燕清楣。 平日里她最忌恨旁人提起二房庶出的身份,燕清歌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让她气得柳眉倒竖。 “燕清歌,这便是你见了陛下与本宫的规矩吗?” 如此厉声呵斥,与二房最天真无邪的五姑娘相去甚远。 这便是燕清歌疼爱多年的小堂妹的真面目。 燕清歌嘲讽一笑。 自打二房把清楣送进后宫,燕清歌就对她处处细心照拂,生怕这个五妹妹不知事的性子在这后宫之中受了半点委屈。 不想,竟会有这一天。 那双凤眸里闪着极复杂的光。 半晌后,燕清歌总算松了那副皇后的做派,挺直的脊背往后一靠,霎时间什么端庄什么威仪尽都粉碎,只剩下将门女儿行事中特有的肆意。 ☆、第二章 凌迟 半晌后,燕清歌总算松了那副皇后的做派,挺直的脊背往后一靠,霎时间什么端庄什么威仪尽都粉碎,只剩下将门女儿行事中特有的肆意。 她早就厌烦了皇宫中的礼仪教条,若非为了成为那个相伴赵修齐一生的皇后,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活在宫中这么多年? 也好,也好。 最后能让她看清这些人的嘴脸。 赵修齐从未见过她这般随性不端正的样子,一时怔愣住,挑了挑眉。 直直对上赵修齐那丝毫不掩意外的目光,燕清歌大声笑了起来。 女子的笑声凄厉,在这空苑里回荡着,平添了几分阴森悚然。 过了一会儿,她收住了笑,眼眶赤红的盯着眼前的男女,问得艰难:“为什么要灭我燕家满门?” 赵修齐皱眉,没有说话。 反而是燕清楣冷哼一声:“燕清歌,你们燕家意图谋逆,陛下肯赐他们了断是陛下仁慈,不与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计较。” “你们燕家?” 燕清歌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嘲讽之色尽显。 “五妹妹,你难道不是燕家的女儿?二房如今何在?谋逆之罪株连九族,怎么不见你与我一同被废,反而黄袍加身?” 一叠声的质问像是戳中了她的痛处,燕清楣的表情顿时变得扭曲。 她猛地抬手,即将扇下的耳光被燕清歌牢牢截住,怎么都挣脱不开。 “放肆!你还不放手!” 燕清楣大喊着,手腕被捏得生疼,她尖声命令道:“来人!贱人以下犯上,还不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双凤眸冷冷看着燕清楣狼狈挣扎的模样,沉声喝道:“谁敢!” 她的形容沉静,并未有半分目呲欲裂的失态,但就是这般的端庄大气,生生镇住了想要上前的侍卫。 侍卫们顿时想起,眼前之人是燕家之女,是带兵上过战场、剿灭了叛军的睿显皇后。 就连文惠帝这个天子一怒都没有睿显皇后的半分气势,一时间被震慑住也是应当。 站在一旁的赵修齐眼底闪过晦涩不明的情绪。 他看着那个明明落魄却仍旧高贵不可一世的女子,神情冷酷得仿佛一座雕像。 “睿显。” 他叫着她的封号。 “朕在登基之时就打算弃了你们燕家,可你足智多谋,聪慧过人,实在有用。朕便多留了燕家十年,这已经是对燕家天大的恩赐了。而你,看在你跟了朕十三年的份上,朕给你一个体面。” 说罢,便有太监递了毒酒上来:“陛下仁慈,赐你全尸,还不快跪谢隆恩?” 玉雕玲珑的酒杯乘着蜜色的毒酒,此时落在眼里,格外的刺眼。 分卷阅读3 br /> 燕清歌纤瘦的肩膀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陡然之间松了抓住燕清楣的手,使得她往后栽了过去。 燕清楣这一摔可不轻,引得一呼啦人都涌了上去,搀的搀,扶的扶,好不热闹。 “毒酒……” 燕清歌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慢慢的仰起头,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这是她掏心掏肺殚精竭虑为其谋划十三年的夫君。 这是她赔上燕家一百余口人命也要辅佐的夫君。 这是她认为即便错嫁也得了真心的夫君。 燕清歌望着赵修齐冷冽阴厉的脸,恍惚间回忆起他原来温润深情的样子,竟觉出几分陌生来。 “毒酒……赐我全尸……” 她喃喃着,又笑了笑,目光在酒杯上流连片刻,旋即变得如刀一般锋利。 “赵修齐,自我嫁与你后,夺嫡、镇压叛党、抵抗外敌,我燕家付出了多少鲜血?我自问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而今江山一定,你便颠倒黑白,污蔑忠臣良将,屠戮我满门,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她终究止不住随时会将她压垮的恨意,死死盯着赵修齐的那张脸,喊得凄凉决然。 自己掏心掏肺爱了十几年的夫君,用莫须有的罪名对燕家赶尽杀绝,还赏了一杯毒酒,说是给她的体面。 当初自己得到的情话耳语、偏袒宠爱、就连“睿显”这个封号,都不过是天大的笑话罢了! “噗”的一声,她吐出一口鲜血。 见她伏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赵修齐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明的快意。 他登基十年,大夏上下只知睿显皇后和燕家军,半点不提他这个文惠帝。这让他这个皇帝如何当得安心?! “燕清歌,你多智近妖,能让朕这个多病无势的八皇子登上皇位,定也能让燕家坐上朕的位置。让这样一个妖孽睡在朕的身侧,不斩草除根,朕如何安眠?” 竟然如此。 竟然如此! 燕清歌猛地抬头望向赵修齐,眼里迸出滔天的恨意。 她的袖口滑出一支银簪,电光火石间,那把银簪就往赵修齐胸口刺去。她的动作太快,站在一旁的燕清楣什么都没看清,还是赵修齐练过武,身子往旁边侧了一侧。 虽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只挪动了半寸,但就是这半寸,让本该扎入心脏的银簪失去了原本的效力。 燕清楣的尖叫声响起,安排在近处保护赵修齐的侍卫尽都涌了过来。 他们一层又一层的把燕清歌压制住,只听见那位永远端庄威仪的皇后在撕心裂肺的喊着:“赵修齐!你不得好死!我就算是下了地狱化作厉鬼,也要让你赵家满门来偿还我燕家的血债!” 这等骇人听闻的大逆不道之言,任谁也不敢让她多说,侍卫连忙堵住了她的嘴。 赵修齐受了伤,胸口处汩汩的冒出血来,瘫倒在燕清楣怀里,听了燕清歌的话,大怒道:“拖下去!凌迟处死!” 侍卫得令,拖着燕清歌前往刑房。 燕清歌的双眼死死盯着赵修齐燕清楣两人不放,她的嘴被人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声,捂住嘴的那个侍卫忽然觉得手上有两道温热的痕迹。 一看,竟是血泪。 大夏开国以来最负盛名的皇后,睿显,殁于文惠帝十年八月二十八,一千八百九十四刀凌迟下去,没有一声求饶,刑毕,那双凤眸仍旧死死睁着,血泪早已干涸在两颊。 ☆、第三章 噩梦醒 冬日里的宅院格外肃穆,青石板地,朱红梁柱,雨水冲刷后泛着特殊光泽的瓦片,许是寒冷的空气比平日里澄澈一些,所以映入眼里的色彩格外分明。 穿着水绿色袄子的丫鬟掀起帘子走进屋里,她轻轻跺着脚,往手里哈气,等身上的寒气退了些,才走近躺在床上的人儿。 “姑娘还没醒啊?”她轻声问着屋子里的另一个丫鬟。 “是啊,大夫说只要姑娘醒了就大好了,但是已经喂了两天药了,还是不见醒。”穿着桃红色袄子的丫鬟眉眼间有着掩不住的担忧。她问道:“青兰,老夫人那边怎么样?” 青兰摇摇头:“说是比姑娘更糟糕。红柚,你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外头的人都在说咱们姑娘没有教养,不懂礼数,在尚书府上丢了脸面不说,还把老夫人给气病了,目无尊长,是为不孝。姑娘不就是在尚书府上跳了一支舞吗?怎么会把姑娘的名声给弄坏了呢?” 红柚面露沉重,她比青兰年长,想事情更为通透。 “京中不比边关,本就是个坏事传千里的地方。姑娘性子不爱受拘束,但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如今不爱受拘束也得拘束起来。等姑娘醒了,咱们得劝姑娘赶紧去给老夫人道歉,无论如何那不孝的名声是背不得的。” 分卷阅读4 /> 青兰重重的点头,又看了一眼昏睡着的姑娘:“可姑娘性子那样倔,这件事本也不是姑娘的错,只怕姑娘不会听咱们的话,咽不下这口气啊。” 红柚叹了一口气:“总归得劝吧。” 话刚落音,便听见床上有人在轻轻唤着:“红柚……青兰……” 青兰哎呀了一声,忙跑过去一看,惊道:“姑娘怎么哭了啊?” “姑娘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跟奴婢说,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红柚同样不掩焦虑,伸手去探了探燕清歌额前的温度。 小丫鬟冬日里的手不免带了些凉气,贴在燕清歌额前凉丝丝的,很是舒服。 舒服? 燕清歌朦胧的泪眼瞬间清明起来。 “红柚?青兰?”她胡乱抹了脸上的泪痕,睁大了眼看向围在自己床边的两个丫鬟。“你们、你们怎么会?” 红柚青兰愣愣的看了对方一眼,眼里尽是不解。 “奴婢们怎么了吗?” 燕清歌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红柚青兰是自小就跟在她身边的一等丫头,红柚沉稳,青兰机灵。可惜这两人为了护住她这个主子,早早的就赔上了性命。 红柚在她带兵镇压叛乱之时,为她挡下敌军射来的毒箭,毒发之时全身如万千蚂蚁撕咬,活活挣扎了三天才断气。 青兰则在她被人算计生死未卜之时,不分日夜的寻她,直到跌落山崖尸骨未存。 但两人出世的时候都已二十出头,怎么回事现在这副十三四岁的样子? 难不成下了阴曹地府人都会变年轻许多? 燕清歌连忙低头打量自己,这身板显然是还未长开的样子,一双手细腻白嫩,根本没有她长年练箭留下来的厚茧。 就连自己身上盖的湖蓝色叠丝锦被,都是袁嬷嬷的手艺。这还是她当年离开北疆时哭着闹着要带上的东西,只因袁嬷嬷年事已高,不能从北疆奔波到京城,燕清歌实在舍不得袁嬷嬷,便夜夜都要盖着袁嬷嬷亲手做的被褥才能入睡。 现在看着,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针线料子都还未洗得发白,摸上去也是十分熟悉的触感。 倏而,燕清歌的手一顿。 她猛地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拧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红柚和青兰急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做什么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两个丫鬟忙捧起她的胳膊,撸起袖子一看,果然红了一片,青兰呼呼的吹着气,眼眶红红的都快哭了:“姑娘病了一遭醒来,怎么奇奇怪怪的?红柚你快去请大夫,莫不是姑娘被烧糊了脑袋。” 红柚点头就要起身,却被燕清歌拉住。 她的手正止不住的颤抖着,声音却异常平静。她扯起一个笑容,缓慢道:“不必了,我很好。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苍天有眼,她回来了。 她竟是回来了! 红柚对上她的那双凤眸,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姑娘的眼睛如同深潭一般,幽幽的望不见底,仿佛透着一股钻心的寒气,叫人没有由来的一阵心慌。 那样犀利冰冷的眼神,红柚还是第一次在泼辣天真的姑娘身上看见。 她眨了眨眼,便见燕清歌一如既往的笑着,仿佛方才的那一切都是幻影一般。红柚这才有些放下心来,坐回了榻边。 燕清歌缓缓扫视四周。 床边高几上,摆了线条简单的白瓷瓶,插着今晨新折的梅花,上头的霜花融成星星点点点的水珠,缀在含苞待放的花苞上,煞是好看。 旁边的梳妆台,摆放着十几年前京城流行的玉燕衔花饰、蜻蜓逐花梳背,那时她还嫌弃这些首饰太过花哨,不甚喜爱。 映在她眼里的这一切,都是她刚到京城时的闺房样子。 燕清歌不自觉的攥紧了被子。 “白芷和紫萝呢?”她问道。 白芷和紫萝是她身边的二等丫头,虽然资历比不得红柚青兰,但也都是一起调教出来的,尽都忠心耿耿。可惜白芷被后妃陷害与人私通,被活活杖毙,紫萝则是陪着她走到最后的那一个,燕家满门抄斩和废后的圣旨下来的那一日,燕清歌大闹一场,紫萝为了护住她,自己撞上了侍卫的刀口。 她身边的人,竟是没有一个活下来了的。 燕清歌半是嘲讽半是苦涩的笑了笑,便听青兰道:“姑娘不记得了吗?前两日姑娘在尚书府落了水,是白芷下去救姑娘的……” 话没说完,红柚便一记眼刀子打断了青兰的话。 “姑娘。”红柚带着迟疑开口,道:“老夫人那儿……” 燕清歌看了一眼红柚,她穿着桃红袄子,一向恬静的脸上有几分忐忑。 分卷阅读5 突然说起十几年前的事,燕清歌有些恍惚,她试探着问道:“老夫人可还好?” ☆、第四章 初破局 “老夫人……”青兰有些为难,与红柚对视一眼才道:“老夫人也病了两日,大夫天天都往藤青院里跑。” 老夫人也病了…… 燕清歌算了一下时间,她十岁的时候的确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 那时她刚被送回京城,说是到了女子该要知事的年纪,不能跟着爹爹和哥哥们在边关野一辈子,老夫人便做主让她回了京城,打算安排人教导一番,再来考虑她的婚事。 就在她回京不到一个月的日子里,二夫人带着燕府里的四个姑娘,去了尚书府上的宴会。 燕清歌刚从边关回来,性子跳脱天真,不曾有过防人之心。 不知是谁提出来让在场的小姐们都表演一下才艺,那些夫人小姐们都赞同,却扭扭捏捏的不肯第一个上场,燕清歌不喜欢这样不干不脆的,再加上旁边的人都在撺掇着她开个头,她没多想,便自己出去做了那第一个,跳的是边关百姓节庆时的祝舞。 边关民风淳朴,用京城里的话来说就是粗鄙,上不得台面。当时看着她跳舞的夫人小姐们尽都在掩着嘴笑,燕清歌还以为那是因为她跳得好,谁知跳到中途,一位小姐被人推了出来,撞到燕清歌身上,将她推入了水中。 冬日严寒,若不是白芷会枭水,燕清歌只怕会被冻死在湖底。 出了这样的意外,燕府一行只能提前回府。 谁知老夫人得知此事,第一时间便将燕清歌叫去藤青院,也不管她身子受了寒气虚弱得很,言辞尖利地指责她粗鄙无状,堂堂燕家长房嫡出小姐被人当了笑话还不自知。那时的燕清歌被爹爹哥哥宠得无法无天,她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怎么可能认下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当即就跟老夫人杠上了,死不松口,结果两人都气晕在了院子里。 想到这里,燕清歌的嘴边勾起一抹冷笑。 这不过是她回京之后碰见的第一次刁难,但就这一次,给她接下来的人生都铺好了路。 在她昏迷之时,外头将她粗鄙无状、不懂礼数、不孝忤逆的事情都传了个遍,偏偏燕清歌还不服软,醒了也不肯去给老夫人道歉,二房夫人便借着这个由头,给她请了两个手段厉害的教导嬷嬷,用各种上不了台面的方法,打着为了她好的旗号,将她泼辣不羁的性子生生掰成了木讷无能。她学了整整两年的女戒女训,那一套嫁夫从夫的观念被嬷嬷刻到了她的骨子里。但也因着这两年的教导,让她误了进入女学的时间,后头便又闹出一大通笑话。 若非这样一次次的算计刁难,将她的名声渐渐弄臭,以她大将军嫡女的身份,怎么可能在错嫁之后,还只能生生认下这个现实,屈做侧妃,还是那个病弱八皇子赵修齐的侧妃。 名声对于女子来说就是第二条命。即便出生不好,只要女子贤名在外,也能寻得一门好姻缘。 相反,出生再好,只要女子名声有了瑕疵,就跟掉了价的商品一般,一辈子都要受这些东西的掣肘。 燕清歌便是后者。 燕清歌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凉,青兰和红柚望着眼前这个目光凌厉的少女,都有些怔愣,她们总觉得姑娘醒来之后变了许多,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我要去见祖母。”燕清歌掀开被子下床。 红柚伸手拦住她:“姑娘才刚醒,还是先用过膳再去老夫人那里不迟。” 以姑娘的性子,指不定心里的气还没顺呢,现在就去老夫人那里,只怕会把老夫人给气得中风。 红柚可不敢再让姑娘去做有损名声的事情,等姑娘用膳的时候她再好好劝劝,至少得叮嘱姑娘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才是。 “我要去见祖母。”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毋庸置疑。不知怎的,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霎时间迸发出惊人的气势,那是来自于绝对上位者的威仪。 红柚心里陡然一慌,连忙应声道是。 青兰见状,也赶紧安排热水给燕清歌洗漱,一时间,安歌院里的丫头尽都动了起来,好不热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燕清歌坐在妆台之前,红柚替她插上一支白玉簪子,燕清歌却摇了摇头。她从首饰盒里捡了一根扭丝牡丹紫金钗递给红柚。 姑娘平日里并不爱这些繁复的首饰的,不过也好,京城不比边关,太过素净只会被人小瞧了去。 红柚笑了笑,将钗插进发间。 燕清歌看着铜镜里梳妆过后的自己,满意的弯了弯唇角。 今日青兰替她选了一件雪白香狐皮原锦边琵琶襟大袄,配上翡翠撒花洋缎裙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素净的打扮显得她整个人越发单薄。因着她刚退烧,红柚怕太复杂的发髻会让她头痛,便将那头黑发半挽起来,简简单单的, 分卷阅读6 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显得巴掌大的小脸越发楚楚可怜。 若光看这一身,落在旁人眼里不免有些装乖扮巧,而方才燕清歌选的扭丝牡丹紫金钗给她平添了几分庄严贵气,虽然还是个水嫩嫩的小女娃,却也生出几分威仪来。 “姑娘真好看。” 青兰把缠枝吐蕊牡丹纹的披风替燕清歌系上,眼睛都望痴了。 “好了,走吧。”燕清歌淡淡道,迈着步子朝院外走去。 外头已经絮絮下起了冰珠儿,光是掀开帘子往外探一探头,都会有刺骨的寒风往脖子里钻,霎时便叫人清醒了过来。 燕清歌不由得哆嗦了一阵,即便抱着青兰塞过来的暖手炉,寒气也从脚底往上不停地钻。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怕冷了。 自从进了八皇子府,她每日都会花两个时辰学习骑射,渐渐的,身体便好了起来,畏寒的毛病也不见了。 如今重回少时才发现,原来京城的冬日是这般寒冷。 她哈出的气变成一团白雾,笼罩着原本就不可捉摸的神情,叫人觉得越发神秘起来。 抬头看着雾沉沉的天,时近腊月,鸟儿尽都迁徙去了温暖的地方,此时放眼望去,只有空落落的一片。 ☆、第五章 信 她记起来,边关的天空有大半年都是这样,萧索空荡。 从前哥哥们会带着小小的她在小镇巷子里穿梭,后来她慢慢长大,便跟在哥哥们身后蹿到练武场上,还会爬到城墙的尽头肆意笑闹。 任何时候,她的记忆里都有这样一片天空。 “不知道爹爹和哥哥们眼下如何……”她喃喃着。 这样一句话轻飘飘的飘进红柚和青兰的耳朵里,她们面面相觑,喉间不禁有些发苦。 姑娘从小在北疆长大,刚来京城就受这么大的委屈,大病一场醒来跟变了个人似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偏偏大将军和少爷们都不在姑娘身边,连个诉诉苦撒撒娇的人都没有。 瞧着真是心疼…… 红柚上前劝慰道:“姑娘若是挂念将军和少爷他们,等姑娘病好了,可以写了信送去北疆,等冬日过了鞑子们消停了些,将军他们自会回信的。” 写信? 燕清歌眸光一闪。 “……皇后娘娘说了,你出嫁前在燕家的那么些年,送到你手里的信可都是精挑细选过了的,你还不知道吧……” 小太监不男不女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燕清歌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在她承受着一刀一刀切肉刮骨的凌迟之刑时,燕清楣特地派了个小太监来,在她耳边将这些年加诸在燕清歌身上的算计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明白。 燕家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燕清歌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层层算计丝丝入扣,哪怕是一封信这样的小事,二房也不曾落下。 燕清歌未出嫁前,很少能收到北疆来的家书,整整六年只有寥寥十三封。 而燕清歌送去的信也大多都石沉大海。 原本她以为这就是正常的,毕竟北疆与京城相隔太远,信件丢失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可当时的她年仅十岁就被送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就跟老夫人杠上了,闹出一系列的事来,根本无法好好融入京城的生活,也无法理解爹爹把她送来京城的意图,于是因为这件事对爹爹起了些怨气。 再加上久久不见爹爹的书信,又有二房姐妹平日里话语间的暗示,她更是委屈得紧,以至于后来爹爹回京,跟她谈起婚事,越发让她觉得爹爹不要她了,跟爹爹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从那以后,父女俩便结了心结,书信来往越发的少。 甚至后来她重病,改了出嫁的日子,派人送信去北疆,爹爹都没能及时赶回来。 而这一切都在她进了八皇子府之后得到了改善,成为八皇子侧妃,就能用皇家递消息的渠道了,再没出现过有信送不到的情况,这也让她对赵修齐的感一步步的朝着那些人想要的方向发展。 燕清歌停下脚步,冷冷笑了。 他们能在信上做文章,她也可以。 身后的红柚和青兰也停了下来,姑娘不知怎的,听了红柚说的话就陷入了沉思,不说话只冷笑,奇怪得很。 但两人瞥见那双凤眸里蕴着的寒意,不由得心生敬畏,只能乖乖候在一旁,却也不敢说话打扰她。 过了好一会儿,燕清歌才继续走了起来,她冷不丁的说着:“青兰,我记得你有个兄弟在外院做事。” “是。嬷嬷当时买下奴婢兄妹,也给奴婢哥哥安排了个好差事。”青兰机灵,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哥哥去做?” 分卷阅读7 r /> 燕清歌沉吟一会儿,说道:“傍晚时,带他来见我一面。不要惊动其他人。” “嗳。”青兰笑着应了:“奴婢就是把哥哥拉来聊聊天,经常有的事儿。” “嗯。” 燕清歌满意的点点头,便继续往藤青院走去。 …… “老夫人。”一位穿着青色暗纹袄子的妈妈打起帘子走进屋里,“三姑娘来看您了。” “哦?她来了?”倚卧在炕上的老太太挑了挑眉,微微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不再多说。 一看这样子,李妈妈便知道老夫人心里还有气未消。但她摸了摸揣在自己兜里的荷包,沉甸甸的,便还是开了口:“奴婢瞧着三姑娘的样子,像是来给老夫人您请罪的。” “是吗?”躺着的人懒懒的问着。“她给了你多少打赏啊?” 被自家主子这么一问,李妈妈不但没有心慌,反而还觉得松了一口气。老夫人的性子本就如此,若是一句话都不问,那才难办呢。 李妈妈笑着回答:“奴婢瞧着,比咱们府里其他姑娘都要给得多。这打赏给得多,不就是三姑娘想见老夫人的一片孝心吗?奴婢听说,三姑娘辰时末才醒过来,现下不过巳时三刻,三姑娘就到了咱们藤青院呢。” 听李妈妈这么说,老夫人的脸色才缓了缓,她就着李妈妈的手撑起身子坐起来。说道:“那便叫她进来吧,外头冰天雪地的,莫让别人说我这个祖母苛待了她。” 李妈妈笑容满面的应声下去,将燕清歌带了进来。 帘子被人掀起,一阵寒气钻进屋子里来。老夫人端坐在炕上,余光瞟见一道清丽的身影走了进来。 这不看还好,一看便不能将视线从燕清歌身上移开。 并非她容貌艳丽或是打扮出尘,而是她走路的姿态,就像礼仪书上写的那般行云流水。她莲步款款,行走间裙裾丝毫不动,双手自然交叠,微微颔首,神情谦恭却不畏缩,高贵又不自傲,那份气质拿捏得极好。 燕清歌停在三步之前,对着老夫人款款行礼,声音悦耳动听:“孙女见过祖母。孙女有错,特来向祖母认错。还请祖母原谅孙女前日不懂事,冲撞了祖母。” 老夫人怔怔的,看着她跨过门槛,走进屋子里,然后施施然行了个大礼。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气质上乘的姑娘会是那个性子咋呼的燕清歌。 她活了一辈子,也见过不少贵人。 可就连宫里那些嫔妃公主的仪态,都比不上眼前的燕清歌。那些礼节规矩,就像是刻进了燕清歌的骨子里一般,与她融为一体。还有她此时展现出来的气度,试问京城里哪一家的小姐能有这般贵人之态? 如此想来,也只有皇后能与这丫头比肩了。 ☆、第六章 老夫人 老夫人瞬间被自己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给吓到了,立即回过神来,见燕清歌还在眼前半弯着膝行礼,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已经撑不住开始有些打晃了,而燕清歌还像是雕塑一般保持着完美的姿势,不动不摇。 这让老夫人对她高看一眼。 女子什么都好学,唯有仪态非一朝一夕能成。 难不成这丫头内里大有乾坤? “起来吧。”老夫人恢复正色,挥手道:“你的身子也没好全,坐着说话吧。” “是。”燕清歌坐下,便有丫鬟端了茶水上来。她笑着接过,小抿了一口,这才说起前几日的事情来。 “前几日,孙女一时不查,才会被人怂恿做出错事来,惹得祖母生气。后来孙女病卧在榻,将事情仔细琢磨了几次,心下明白孙女不孝,气着了祖母,便急忙赶来向祖母赔罪。” 青兰接下话头,把带来的东西呈了上去。 “老夫人,咱们姑娘记挂老夫人的身子,听大夫说了,红参对老夫人的身子好,便吩咐奴婢将这棵红参带了过来,给老夫人您补身子用。” 老夫人点了点头,示意李妈妈收下。 谁知李妈妈刚接过手,便惊呼一声:“哎呀,老夫人,这可是长白圣手炮制的红参啊!” 听见长白圣手这一名号,就连老夫人都睁大了眼,她忙招手:“快拿来给我看看。” 李妈妈便把盒子递到了老夫人眼前。 这是个金丝楠木盒,虽然也算上品,但盒子上刻着的长白二字远比这个盒子来得贵重得多。 燕准战功赫赫,天家常有赏赐,里面有长白圣手的药材也不奇怪。再说燕准最疼燕清歌这个独女,把御赐的红参拿给她补身子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没想到燕清歌为了赔罪会把这样的好东西拿出来。 老夫人的心里瞬间舒坦了。 她本就是因为燕清歌蠢笨不堪才生气,这个丫头从小生在边关,不懂京城后宅内的人心 分卷阅读8 狡诈,被人下了圈套出了丑而不自知,丢了燕家的脸面。可如今看来,这丫头的礼数周全得很,但又为何会被人简简单单就算计了去? 只怕是亲近之人叫她防不胜防吧。 老夫人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叫李妈妈把红参收好,老夫人的脸色和缓了很多,对着燕清歌语重心长道:“清歌啊,前几日的事其实也不怪你,祖母是在气头上,便没有与你说清楚其中的关窍。你生在边关,心地纯善,看着教养也是好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平时心眼要多留一个,莫要再叫人算计了去。” 燕清歌心下冷笑,这一棵红参价值万金,即便是拿来送给太后都不失礼数。 前一世她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叫二夫人轻轻松松骗了去,二老爷燕允拿着从她这儿得来的红参,讨好了上首,三年后直接升了两级。 可见这棵红参的用处之大。 而这一世,她宁愿拿红参来哄骗老夫人,也不会便宜了二房。 心中丘壑过了几道,燕清歌面上仍旧十分温顺:“多谢祖母教诲,孙女铭记在心。” 见她乖顺,老夫人看燕清歌也顺眼了许多。便点了点头,说:“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我这还在病中,膳食难免清淡,你还是回院子去吃吧,吩咐厨房多做几样你爱吃的菜,好好补一补才是。” “多谢祖母挂念。”燕清歌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老夫人坐在炕上,看着重新打下来的帘子,若有所思。 她对李妈妈说:“我从前觉得武家教养出来的女儿粗鄙,如今看来这丫头倒是个好的。” “可不是吗?”李妈妈笑道。“三姑娘知错能改,对老夫人您也是一片孝心,说话温温柔柔的,是个可人的呢!老夫人好福气。” 老夫人听着也笑了笑:“也是个聪明的,至少她知道自己是被人怂恿了,没让那些包藏祸心的人简简单单骗了去。” “老夫人是说……”李妈妈伸手往西边指了指,那是二房住的西院方向。 老夫人不置可否,叹了一口气:“不管那么多,随他们去。只要不闹出丢了燕家脸面的事情就行。” “老夫人您只管养好身子便是,只要老夫人您在,大姑奶奶便有依仗啊。” “是啊,我得护好我的宁儿才是啊……”老夫人似叹似哀,苍老沙哑的声音响在屋子里,有种莫名的苍凉。 …… 从藤青院走了出来,青兰便开始愤愤不平:“老夫人也太过分了!那日怎么骂的咱们姑娘,收了红参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燕清歌轻笑。 老夫人是老太爷的续弦,出自书香世家,却家世没落,只生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她向来就不管事,关心的永远都是她女儿燕宁的靠山——燕家。所以只有燕家名誉地位受到威胁的时候,老夫人才会蹦出来发威。 平时不过是个爱慕虚荣的老太太,所以只要燕清歌拿出稍微名头大点的东西,就能把她的嘴给堵住。 红柚在一旁劝着:“好了,你小声点。老夫人如何不是咱们奴婢能议论的,别又给姑娘惹来什么麻烦。” 从以前开始便是如此,青兰性子简单,藏不住事,胆子比天还大,命却比纸还薄。红柚聪慧稳重,想必她早早就发觉了府里有人要对自己不利,行事越发小心,却也拗不过燕清歌这个没有心眼的主子,从而赔上了一条命。 上一世的那些血腥从眼前掠过,燕清歌不由得闭上眼睑,以此掩去眸底煞人的戾气。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身边的人落到那般悲惨的境地。 “青兰。”她唤道:“这里是燕府,不是大将军府,日后说话注意着点。他们奈何不了我,却能简简单单拿捏你一个小丫头,祸从口出,记住了。” 她语气淡淡,却是毋庸置疑的警告。 两个丫鬟都愣住了,便听她继续说:“至于老夫人那儿,面上应付着就是,有她在,某些人动起手来也会有些忌惮。” “某些人”这三个字她咬得特别重,红柚听着心里一咯噔,压低了声音问:“姑娘是知道了什么吗?” 燕清歌瞥了她一眼:“怎么?我都出过一次丑了,难不成还等着别人算计我再出第二次?” 这般傲气的语气,的确是姑娘没错。但以姑娘不谙世事的单纯性子,怎么会只吃了一次亏就开窍了呢? 红柚百思不得其解。青兰也在她们俩的对话中听出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主仆三人沿着花园的路往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听见燕清歌轻笑了一声:“你们看,某些人来了。” ☆、第七章 二夫人 一位夫人带着三位小姐和一众奴仆迎面走来。 领头的夫人大约三十后半的年纪,身材丰腴,穿着青枫色盘丝云锦长袄,面色红润,看上 分卷阅读9 去和气温婉。 她便是燕家二房的当家夫人,继室冯月娘,与二叔燕允的生母冯姨娘是姑侄关系。 二房的原配夫人郭氏体弱,生下大姑娘便撒手人寰,燕允为原配守孝两年后娶了现在的二夫人。 而大房夫人,也就是燕清歌的亲娘早在她刚出生不久就去世了,燕准又一直不肯续弦,所以京城燕府上下由二夫人来打点。 她虽然出身不显,却是一把管家的好手,老夫人便也乐得将中馈交与她手里。 这位二婶婶为人亲切,说话时总是一副掏了心窝子的样子。 燕清歌幼时丧母,年仅十岁便离开父兄,常住京中,哪里抵得住二婶婶那热情用心的模样,慢慢的将二婶婶看做了自己的亲娘,也将二婶婶所出的二姐姐和五妹妹当做了亲姐妹。 燕清歌得了什么好东西,便会想尽办法替两位姐妹也求得一份。 就连当年错嫁,在二夫人和二姐姐的旁敲侧击之下,燕清歌竟把爹爹留给自己的压箱底分了一大半给二姐姐。以二房庶出的身份,二姐姐错嫁进了镇南候府,只有被贬为侧室的下场,但她凭借着燕清歌送的那些好东西,让镇南侯府上下都闭了嘴,又在入府后立即怀上了身孕,不满八月便早产生下一个儿子,堂堂正正的做起了侯府世子妃。 现在想来,燕清歌也真真是好糊弄,什么错嫁,分明就是二姐姐跟镇南侯世子珠胎暗结,打定了主意要跟她换这场姻缘。也只有燕清歌会傻到觉得,遇上赵修齐那般优秀的夫君,是她走了好运。 燕清歌冷冷笑着,再看跟在冯月娘身后的三位小姐。 穿着樱色衣服梳着单罗髻的正是二小姐燕清媛,大约十一二岁左右的样子。走在她身旁穿着藕荷色缎袄,容色秀丽的是五小姐燕清楣,她只比燕清歌小半年,梳着脱俗的百合髻,缀了星星点点的珠花和珍珠钗,别有飘离于尘世间的韵味。跟在她们身后神色软懦的便是四小姐燕清悦,她比燕清歌小了三天,因着是庶女,穿着打扮都不甚显眼。 “是三姐姐!”燕清楣最先瞧见隐在树丛后的主仆三人,神色天真的喊了出来,一副无邪不懂事的妹妹做派。 对于那时的燕清歌来说,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小堂妹是个可人疼的存在。她一直都是别人的妹妹,心里总想尝一尝做姐姐的滋味。而燕清楣天真活泼,性子与她十分合得来,燕清歌便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来疼爱。 如今听着她这般亲昵的叫着“三姐姐”,燕清歌便不由得想起她那副故作高贵的皇后姿态来。 恶心。 燕清歌收住脸上的一切神情,朝着来人的方向款款而行,她的步伐极稳,姿态优美得像是从画里头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二婶婶。”燕清歌的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向二夫人行礼,也对着一众姐妹打了招呼。 “清歌。”二夫人脸上有些讶异。“你何时醒的,怎么就跑出来了?身子都还没好,怎么能这般折腾呢?你身边的丫头都去做什么了,任着你胡来。” 她的语气严厉中带着关切,再自然不过了。对于那时渴望母亲呵护的燕清歌来说,是一道暖流,但对于现在她,不过是一场蹩脚的闹剧罢了。 二夫人说着就要去拉燕清歌的手。燕清歌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浅笑着回道:“清歌听说祖母也病了,便急着去探望,这不,已经准备回去了。” 二夫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色微变。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摆出长辈慈爱的样子说:“话是这么说,但老夫人那日被气得晕了过去,你即便想去探望,也要紧着老夫人的身子,切莫再弄出什么差错来。” 她这话说得婉转隐晦,隐隐透出来的意思就是,燕清歌把老夫人气晕了一次还不够,指不定会把老夫人再气出个好歹来。若让有心人听了,便会觉得燕清歌心肠歹毒,不孝至极。 这便是京里人说话的方式,听起来冠冕堂皇,事实上给你身上抹了不知道多少脏东西。 那时刚到京城的燕清歌是一丁点都没听出来那些好话背后的意思,傻乎乎的亲近着二房这一家人,现在想来,她的确是太好拿捏了。 燕清歌甜甜一笑:“二婶婶这是说的什么话呢?清歌是去探望祖母,自然要紧着祖母的身子来。恰好清歌那儿有一棵还算不错的红参,便给祖母送了过去,祖母还很欢喜呢。清歌不常在祖母面前,无法时时尽孝,所以只能送些微薄之物以表孝心。想来二婶婶贤良淑德,定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往祖母院子里送的,清歌惭愧,不及二婶婶的一片孝心。” 二夫人一愣,顿时心里涌起一阵火气来。 这小丫头看起来那么好骗,怎么今日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了,大喇喇地把话挑明了说。如此一来,不仅把燕清歌那点不孝的嫌疑给摘了个干干净净,还给自己带了个尽孝的高帽子。说什么“定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往祖母院子里送”,谁都知道藤青院里 分卷阅读10 那位不过是名义上的老夫人,一个儿子都没生,谁会上赶着去孝敬她? 燕清歌这是妥妥的不给二夫人台阶下。 但二夫人还是堪堪忍下了她的“出言不逊”,话头一转,说起了那日宴会之事:“不过清歌,那日尚书府上的事情,二婶婶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京里不必边关,规矩多得很,你也是燕家的嫡小姐,若是不懂京城里的这些弯弯道道,只怕出去会吃亏。老夫人本来也是想着教你规矩才将你带回京里来,过两日你身子好些了,二婶婶就替你找两个教导嬷嬷来,好叫你不再犯错,莫要又气着老夫人了。” 看看,看看这说辞。 当时是燕清媛和燕清楣两个人巧如舌簧的怂恿了她出去跳舞,现在从二夫人嘴里说出来就是燕清歌自己不懂规矩了。 还想往她院子里塞那两个教导嬷嬷? 没门儿! ☆、第八章 改变 燕清歌颔首道:“二婶婶关切清歌,清歌心中感。燕准的庶弟燕允,此时还不过是个从四品文官,与战功赫赫的燕准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庶子的出身,再加上品阶的限制,二房的女儿能攀上的好亲事寥寥可数,自然要抓住每一个能上位的机会了。 况且,若是燕清媛不去赏梅宴,又怎么能跟镇南侯世子相识相知呢? 她还等着看这一场好戏呢。 “咳咳。”燕清歌轻咳两声,莞尔道:“你们不必顾忌我娘,听我爹爹说,我娘生前就说过,如果生下了女儿,便希望能养在京城,就像京里的姐妹们一般去参加宴会。如今我是没有机会参加了,但是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可以替我去啊。等你们回来了,可以将宴会上的事情说与我听,如此一来,也算是替我圆了我娘生前的心愿。” 她每多说一句,眼前那些人的脸色便明朗一分。从前她真是瞎了眼,这些人的嘴脸从来就没有遮掩过,怎么落在燕清歌眼里就被美化了那么多呢? 燕清歌浅笑地望着二夫人,寻求她的意见:“二婶婶,你说是吧?” 二夫人眼底的喜意掩都掩不住,偏还要做出一副困扰的样子:“既然清歌都这么说了,那便还是照旧去吧。”她转头又问清歌:“清歌你去齐光寺上香,无人陪同也不行,二婶陪你去吧?” “母亲!”燕清媛听了这话连忙拉住二夫人的衣角,神色好不委屈。“别家的小姐都有夫人带着,只有我们家没有,怕是会被人笑话的。” “是啊,二婶婶。”燕清歌也帮着燕清媛说话:“二姐姐她们去参加宴会怎么能没有长辈带着呢?我到时出行的时候多带些丫鬟婆子护卫就好,他们会保护好我的,二婶婶你放心吧。” “那行吧,你要千万小心,路上别出什么岔子啊。” 分卷阅读11 br /> 二夫人还在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与她说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情。 红柚心里埋怨,姑娘身体还未大好,二夫人拉着她站在风口里说话,要是又吹出什么好歹来可怎么得了。 于是她便上前一步:“二夫人,已经到了姑娘要喝药的时辰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也是,瞧我,都忘了时辰了。”二夫人温婉笑开。“你要注意养好身子,等身体好了,我便让你的姐妹们去安歌院里找你玩。” “是。”燕清歌温顺应下,便带着两个丫鬟走回了自己院子里。 回到安歌院,便见紫萝正站在门口往外张望,她远远瞧见燕清歌的身影,便撒着丫子迎了上来。 “姑娘可回来了。大厨房送了好些菜来,都是姑娘爱吃的,奴婢已经温着了,快进屋用膳吧。” 紫萝叽叽喳喳的说着,她从前便有一张好嘴,跟青兰的性子十分合得来。有了紫萝这张利嘴挡着,燕清歌在赵修齐的后宫里也少受了许多冤枉气。 青兰挤着眼打趣她:“少在姑娘面前献殷勤,只怕是你这小妮子饿得受不住了,才这么急吼吼的吧?” “我才不是!”紫萝被她挤兑的直跺脚,忙替自己分辨着:“我是担心姑娘去了老夫人那儿,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说到一半,紫萝赶紧捂住了嘴,心慌之下,眼睛频频往燕清歌身上瞟,生怕她听见了方才的话。 “快进屋吧。” 听见燕清歌走在前头这样说,紫萝不禁松了一口气,可燕清歌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她垮了一张小脸。 “罚半个月月钱。” 青兰吃吃的笑着,接着也听姑娘说道:“青兰方才在外头也说错了话,同样罚半个月月钱。” 这下,垮着脸的变成了两个人。 红柚摇了摇头,跟着燕清歌走进屋内,服侍她用了午膳。 桌上摆的都是极简单的菜式,虽然都是她少时喜欢吃的东西,但她在宫中做了十年皇后,吃遍了天下精致的吃食,舌头也渐渐被养得刁钻起来。 ☆、第九章 落水算计 燕清歌一时有些吃不习惯。 此时的她,已经不是那个长在边关,每日跟着爹爹哥哥吃得粗糙,好打发的燕清歌,而是大夏最负盛名的睿显皇后燕清歌。 有些事情,变了就是变了,不必再按照前世的轨迹来走。 吃了一些下去之后,燕清歌便收了筷子。 “姑娘怎么不吃了?”红柚看着剩下的饭菜,不由得有些担忧。“大夫说只要姑娘醒了便好了,现在看来还是得叫大夫来再看一次才行。” 燕清歌漱完口,摇了摇头:“晚上安排些精致的东西来就好。她们不是都说京里不是边关吗?那么吃食也按照京里的规矩来,不必让大厨房费心另做一份。” 原来是吃食不合胃口。不过,病了一场,连吃食的喜好也会变吗? 总之,听她这么说,红柚便稍稍放下心来。 将午膳撤下去之后,燕清歌便对红柚吩咐:“我且午休一会儿,你下去吃饭吧,等我醒了叫上青兰和紫萝,我们一起去白芷屋里一趟,我有些话要说。” “好,姑娘好生歇息。”说罢,红柚便退了下去。 燕清歌解了外衣,只穿着中衣侧躺在床上。 她本来没有午睡这个习惯的。但成了皇后之后,每日操心的事情堆积成山,忙得心力交瘁,最终还是听了太医的嘱咐,每日午休半个时辰,十年来早已成为了她的习惯。 她闭目养着神,脑子里清醒得很,根本睡不着。 今天短短几个时辰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本该死在凌迟之下,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回到了一切悲剧还未开始的时候。爹爹还在,哥哥也还在,四个丫鬟都在,她重视的人全都还活在世上。而那些包藏祸心,要将他们一家拖入地狱的人也都活得好好的。 这副身躯里的燕清歌早已不是那个单纯好骗的燕清歌。 她是大夏最为睿智的皇后,是经历过夺嫡叛乱战争的军师。 重来一世,她要让那些害过燕家的人尝到恶果,将那些觊觎燕家性命的人狠狠打入深渊,再无翻身之地! …… 半个时辰之后,燕清歌便唤了红柚进来替她梳妆。 青兰和紫萝都有些畏缩的跟在红柚身后。 燕清歌以前从来不会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而责罚她们,虽然只是半月的月钱,但那也是主子的态度。所以青兰和紫萝都不似从前那般自在,对燕清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敬畏之心。 穿上厚厚的袄子,再简单梳理一下头发之后,她便带着三个丫鬟来到了白芷的屋子里。 安歌院历来都是燕家嫡女住的地方,燕宁出阁前就住 分卷阅读12 在这里,如今燕清歌回京,便也安置在这里。 一间正屋两间厢房,还有暖阁花厅,再配上供丫鬟住的矮房和小厨房,虽然不算燕府里最大的院子,却是最精致的地方。 廊下的柱子上雕着折枝莲的花纹,朱漆前不久才重新涂过,颜色甚是鲜艳。配上白墙黑瓦,有着大气典雅的美感。 紫萝推开房门,领了燕清歌进去。 她与白芷是燕准在边关时就安排在燕清歌身边的丫头,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虽然跟在姑娘身边服侍不过一年,但对姑娘有着不一样的情谊。 她们的命是燕家军救下来的,但边关乱世,孤女也只能沦落到人牙子手中,她们两个运气好,被燕家买了回来,恰好有一个报恩的机会,在她们看来,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差事了。 所以在看见燕清歌被人推到水里时,白芷毫不犹豫的就跳了下去。 但白芷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奋力救了燕清歌上来之后,自己便渐渐脱力,在冰冷刺骨的池水中泡了许久才有人将她救上来。 是以,燕清歌只是受了些风寒,加上怒极攻心才会病卧在床,白芷却是真正的寒气侵体,昨夜差点就没挺过来,险些去了。 “姑娘,咳咳!”白芷躺在榻上,脸色青白,见着燕清歌走进屋子,急着便要起身,却狠狠的咳嗽起来。 “乖乖躺下。”燕清歌皱了皱眉,走上前坐在榻前。 白芷急了:“姑娘,你不能来这种地方,要是奴婢过了病气给你可怎么得了?”转而又对红柚和青兰说:“红柚姐姐跟青兰姐姐怎么也不劝着姑娘,任由姑娘乱来。姑娘的身子金贵,怎么能这般折腾?” 红柚和青兰面面相觑,脸上有些羞赧。 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姑娘醒来之后,说什么便是什么,莫名的叫人觉得十分威严,连一句与姑娘意思相悖的话都说不出口。 “既然病了,就少说两句。”燕清歌瞥了一眼白芷,语气也是淡淡的,但那双凤眸里的凌厉让白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乖乖闭上了嘴。 看吧,就是这样。姑娘只需一眼就能让咱们乖乖闭嘴。 红柚和青兰同时这样想着。 “白芷,我问你,我被推下水之时,你可瞧见了是谁将何小姐推出来的?”燕清歌切入正题,面色严肃。 “何小姐是被人推出来的?”白芷睁大了眼,她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 当时尚书府上的夫人小姐尽都是与二夫人交好的,所有人说话都是一个腔调,那时与燕清媛燕清楣交好的几位小姐一起起哄怂恿燕清歌出去跳舞,白芷便觉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帮凶,欺负姑娘是外来的,根本没想过还会有人跟自家姑娘一样被人欺负算计。 “京城里的小姐们最在意自己的名声仪态,那位何小姐也不例外,你想想,我被推入水中,她也在湖边摔了一身泥,且不说她与我无冤无仇,即便就是有仇,她也不会去做这般损人害己的事情。所以,定是有人推她出来的。” 燕清歌不紧不慢的说着自己的分析,四个丫鬟一个个都听得脸色凝重。从前在边关,哪里会有这种腌臜事出现?即便回京前嬷嬷曾经叮嘱过,京中复杂,但如今听燕清歌这般说来,还是让她们开了眼界。 红柚面有悔色:“姑娘,奴婢不该在那时离开姑娘身边的,不然,奴婢肯定看见是谁推的何家小姐。” ☆、第十章 丫鬟 京城里的小姐出席宴会,按照规矩都只能带一个一等丫鬟和一个二等丫鬟,那一日,燕清歌带了红柚和白芷过去。 但早在燕清歌跳舞之前,尚书府的嫡女林霏霏说要送燕家姐妹一些小物件,便让贴身丫鬟带着各位小姐的丫鬟去了别处。 当时燕清歌还觉得受宠若惊,自己不过是个外来的燕家小姐,竟也能得林小姐一视同仁的看重。现在看来,不过是算计罢了。 燕清歌面露冷色,嗤笑一声:“呵,她们不过是知道你会水,便想办法把你支开罢了。你不必责怪自己。” “知道奴婢会水……”红柚眼睛微微睁大:“只有府上的几个老人知道奴婢会水一事,难不成是府上的人算计姑娘?” 红柚虽然惊讶,却也不至于无法置信,燕清歌瞧着她的神情,心有赞赏。这个丫头其实已经猜到了可能是二房搞的鬼,不过苦于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没有用,她心里通透得很。 燕清歌点了点头:“知道你会水,便把你从我身边调开,而后在我跳舞之时将那倒霉的何小姐推出来,借着她的手将我推下水。不过可惜,白芷是从边关跟着我一起过来的,她们不知道白芷也会枭水一事,见我落水,白芷便立即将我救了上来,让她们的算计硬生生断在了这一步,也没有了最重要的一环。” “是什么?”红柚似乎猜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红柚,你 分卷阅读13 去拿完东西,回来的时候经过湖边,看见了什么对吧?” 红柚咬着下唇不敢说,青兰和紫萝急了,催促道:“哎呀你快说啊!” “奴婢……”红柚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从没把这件事情往那么严重的方向考虑过,更别说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会将姑娘往死路上逼,她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十分可怕。 红柚一咬牙,便将事情说了出来:“奴婢经过湖边时,正是姑娘落水的时候,湖边有棵大树,那树影背后站了个男人,他本来作势想跳下去的,但白芷比他跳得更快,他犹豫片刻就转身离开了。奴婢正觉得奇怪,但马上就听见姑娘落水了的消息,便把那个男人的事情给忘了。” 听完这话,青兰紫萝白芷的脸色尽都变得惨白惨白。 若是姑娘落水,被一名男子救了上来,姑娘的清誉尽毁,根本别想再抬起头来做人,更别说要替姑娘选一个好夫婿了,只怕不论那名男子是什么阿猫阿狗,姑娘都得嫁给他! 见这几个丫鬟都弄清楚了其中厉害,燕清歌便不带任何感情的冷冷说道:“她们这样的算计并不算什么,今后还会有更多变着花样的事情等着我。即便尚书府上的算计她们没能成功达到最大的目的,却也设计着让我与祖母生了嫌隙,放出我不孝忤逆的流言。若我今日醒来不去找祖母赔罪,她们便能坐实了不孝的罪名,那时我便又是人人唾弃的女子,今后也别想再有好姻缘了。” 说着说着,前世的那些事情便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她的怨气,她的恨意,尽都充斥到那双凤眸之中,迸出令人胆寒的厉色。 燕清歌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突然恶化了? 接着便听白芷哭喊着:“太好了……太好了……奴婢比那男人先跳下水真的太好了……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呜呜……” 燕清歌往外迈的脚步骤然停下,鼻头猛地一酸。 这样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丫头,却被后妃陷害与人私通,生生杖毙,便是她这个皇后去找赵修齐求情都没能救下。 一条条人命的仇怨摆在她面前,让她恨不得喝赵修齐的血,吃赵修齐的肉,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将屋门紧紧关上,白芷的哭声隔着屋门有些闷闷的。 红柚跟在燕清歌身后,心下也是一阵沉重,但当她瞄见燕清歌脸上的神色时,便只剩下心疼了。 姑娘本该是个娇娇女,老爷也是为着姑娘好才将她送回京城,谁知这地方根本就是狼巢虎穴,曾经那般天真活泼的姑娘,如今竟也会露出亮了爪牙的幼兽般的神情。 都是被那些坏人逼的啊…… “姑娘。”红柚将燕清歌的思绪唤了回来,她的语气里透着心疼:“姑娘要是觉得苦,便也哭一哭吧。” 哭? 燕清歌怔了一怔,随即笑了:“没什么好哭的。” “姑娘……”女子笑靥如花,红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般,难受的紧,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排解。 “白芷的药要用最好的,千万别叫她留下了病根,钱从我账上拿就是。” 燕清歌将话头转到了白芷身上,吩咐了红柚一句,便快步走回了自己屋里。 ……………… ☆、第十一章 谋定而动 到了傍晚时分,青兰便带着她哥哥青竹来到了燕清歌的书房。 青竹跟在青兰身后,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虽然他们小厮有事也是能到内院里来的,但一般哪里有资格靠近小姐的闺阁? 也不知三姑娘找他是有什么事情,偏偏青兰说得不清不楚的,一路走来还处处都避着人,这 分卷阅读14 叫青竹心下越发不安。 青兰弯曲着手指,在书房门上有规律的敲了三下,便听见里头传出一道女声:“进来。” 青兰推开门,在院子里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拉着青竹赶紧走了进去。 等到书房的门关上,青兰才好像办成了一件大事一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笑着对燕清歌行礼:“姑娘,这便是奴婢的哥哥,青竹。方才一路上奴婢都有注意着,没人知道奴婢哥哥来了安歌院,姑娘放心。” 燕清歌浅浅笑了,视线将青竹打量了一番。 青竹稍稍比青兰大一些,十五岁左右的样子,穿着石青色的小厮衣裳,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丢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长相。 虽然看着年轻了些,但与前一世青竹留给她的印象没有偏差。 上一世夺嫡之争渐渐白热化的时候,燕家已经被她拉到了八皇子的阵营,那时三皇子在燕府安插了钉子,趁人不备,留下了燕准通敌卖国的证据,甚至请来了圣旨,要彻底搜查燕府上下。 幸好被她哥哥燕骏及时发现东西所在,但那时朝廷已经带着侍卫来押人了,燕骏不能逃,那份证据留下来也是棘手。燕骏便将东西交给青竹,命青竹务必将那些证据送到燕清歌的手上,燕家这才幸免于难。 也让八皇子一党有了发难三皇子的借口。 那些所谓的证据很快就被查出是捏造的,那时北疆未定,正是需要燕家坐镇与鞑子抗衡的时候,三皇子为了夺嫡不惜陷害忠良,着实为人不齿。 自那以后,三皇子彻底被皇帝厌恶,三皇子一派也被皇帝的雷霆手段打击得溃不成军。 若不是青竹那张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的脸,只怕他也逃不过三皇子天罗地网的追捕。这样的人,用来办事最为便利。 而眼前的青竹,看起来呆呆愣愣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望着她。 燕清歌问道:“你便是青竹?” 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青竹倏然回过神来,慌忙把头低下行礼:“小的青竹,见过三姑娘。” 青兰看着自家哥哥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揉起了额角。这个样子怎么让姑娘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做啊? 燕清歌毫不在意他的失礼,自顾自地说道:“我有件事要你去做。不能让府里任何一个人知道。你可愿意?” 她的语气不带一丁点起伏,听着是在征求青竹的意见,事实上却有种让人心甘情愿听令于她的魔力在里面。就像是来自于上位者的威慑,让青竹的回答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小的愿意!” 他答得那样干脆,青兰只觉得头更疼了。从前瞧着自己哥哥挺机灵的,怎么一到姑娘面前就跟二愣子似的,真是丢死人了。 “你先起来吧。” 青竹会如此表现燕清歌一点都不奇怪。她在后宫中早已见惯了。她是久居后位之人,由她嘴中说出来的话听在青竹这些小厮耳朵里,就如同圣旨一般,深深刻在他们体内的奴性是无法反抗的。 “我要让你盯着府里每一封书信和帖子的来往。虽然不至于要你把内容都誊抄一份下来,但我要清楚的知道哪一日什么时辰,谁写了信或者帖子送到哪里,亦或是从哪里送了信或者帖子到谁的手上。” 燕清歌将书桌上的布袋推了出去:“这是银子,有些消息打听不出来的时候可以用它。对外就说是青兰得了我的眼,她把赏钱匀了些给你。” 青竹上前接过布袋,有够沉的,打开一看,里头全是碎银子,那一颗颗碎银子的分量把握得刚刚好,全是叫人拿了也不烫手的分量。可这么一袋,少说也有二十多两,刚好是青竹跟青兰两人一年加起来的月钱。 青竹在前院当差,并非什么肥缺儿,从未见过这么一大把的银子,当时就傻了眼。 而青兰则直接惊呼出声:“这么多银子!就这样交给奴婢哥哥,姑娘你也太放心了吧?” 燕清歌闻言一笑:“他是你哥哥,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青兰一哽,这句话噎得她什么话都说不上来。方才青竹的表现实在不是能让人放心交给他办事的样子,但听姑娘这么一说,她心里高兴得紧,同时又对自己哥哥没有信心,生怕他这呆呆愣愣的,把姑娘交代的差事办砸了。 燕清歌无视了青兰那副复杂的神情,挥手定论:“我自有分寸。青竹,此事就交给你来办了,记住,不能让府里任何知道,若是有人开始盯着你了,你便立即停手,再想办法让人告诉我。不论如何,保住你自己的命最重要。” 青竹手里捧着布袋,再听燕清歌这一番暖人心脾的话,只觉得自己肩上扛着无比重大的使命,热血沸腾的想要赶紧去为主子效力。 他运气真好,跟着妹妹一起进了燕府,现在还能为这个天仙一般的三姑娘做事。他定要尽心尽力不让三姑 分卷阅读15 娘失望才行。 燕清歌又嘱咐了他几句需要注意的事情,便让青兰带着青竹退下了。 书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铺开宣纸,白玉狼毫笔沾了上好的云山墨,沉吟片刻便挥笔洋洋洒洒写下一个大字。 赵修齐、燕允、冯月娘、燕清媛、燕清楣…… 你们该庆幸,我回到了十岁的时候。这样,你们就能再多逍遥一段日子,让我慢慢、慢慢将你们逼入绝境。 封号睿显的燕清歌,只怕你们得罪不起。 夕阳西下,红霞挂在天边,屋内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而那梨花木的书桌上,铺着一张宣纸,只消一眼,便觉得开山伐斧气吞天下之势扑面而来。 上头写着一个大字——谋。 ☆、第十二章 不疼 接下来的日子,因着二夫人和各位姐妹都一门心思的想着该如何在腊八赏梅宴上大放异彩,老夫人也在藤青院里深居浅出。所以燕清歌每日除开去给老夫人请安与其他人有些交集之外,其余的时候都按照自己的安排不紧不慢的过着日子。 染上的风寒在两日之内已经痊愈,她知道此时最重要的便是调理好自己的身子。再加上府中膳细,勉强也能算对得上她的口味,再如何不济,二夫人也不会在这些明面上挑的出来错处的地方来为难她,是以,燕清歌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调整好自己的饮食。 至于她虚弱的体质,便只能如前世一般,晨起之时便带着红柚去了府中的校场。燕家好歹也是百年将门,虽然到了燕准这一代只有大房从军,二房走偏了路子从文,看起来武家的命脉渐弱,但世家的底蕴就摆在那里。 燕家的校场不大,但也能供五十来人的小队射箭跑马练枪摆阵。如今燕家大房尽都在边关,除开大房人回京的日子之外,校场平日里也无人问津。 幸好燕清歌第一次去校场时,叫上了前院的几个小厮。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拿那长满杂草、靶子脱落歪曲、栅栏破损不堪的校场怎么办。 等一切都安顿好之后,燕清歌一天到晚的时间便被安排得十分紧密。 晨起,先去藤青院给老夫人请安,再到校场练习两个时辰的骑射,回房沐浴更衣之后便窝在书房里练字,一个人下棋,除开青竹每隔一日送来的消息之外,燕清歌还让紫萝没事的时候多在外头走动,好打听些消息回来。 这便是重生太早的弊端,她十岁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二房的狼子野心,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嫁给赵修齐,所以这个时候与赵修齐相关的事情她根本不了解。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只能靠手下人尽量多打探些消息回来,谋定而动。 报仇一事急不来,她便打算慢慢积累力量,连带着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也被她押着每天去校场学习骑马,方便今后。 这可苦了那几个小丫头了,腿不是腿,腰不是腰,前面几天从马上下来,她们都忘了该怎么走路了。 为着这个,燕清歌还免了她们许多事情,让她们慢慢习惯下来。 四个丫鬟中,紫萝学得最快,青兰其次,白芷还在屋子里养病,上不得马,红柚便成了垫底的那一个。 骑马这件事看着简单,一旦真正骑上去就知道难了。 红柚十分纳闷,姑娘明明也没骑过几次马,怎么姑娘在马上就身轻如燕,一点事都没有,她就蠢笨如猪,浑身伤痕累累的呢? 渐渐的,在她习惯了骑马对身体的摧残之后,一日服侍燕清歌沐浴,瞧着姑娘大腿上的新伤旧伤,红柚眼泪直掉。 这世界上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谁会天赋异禀,得老天青睐。 她一个丫鬟尚且会弄得遍体鳞伤,姑娘细皮嫩肉的,只会比红柚伤得更重。只不过姑娘下得了狠心,忍得住痛,没人知道姑娘身上的伤罢了。 红柚看着燕清歌拖着一身的伤,进入浴桶之中,热水没过大腿上那些狰狞的伤口之时,燕清歌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但也没听见她哪怕哼一声或是叫痛。 红柚的眼泪掉得越发厉害了。 “姑娘,你这是何苦呢?骑马射箭我们慢慢来,不急于这一时的。现在伤口这般难看,将来要是留了疤可怎么办……你要是疼就哭出来,别一声不吭的,奴婢看得心里疼。” 见红柚哭得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燕清歌眸中波澜不惊。 她盯着热气蒸腾的水面上漂浮着的花瓣,水光映在那双凤眸之中,隔了雾气,叫人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红柚,我不疼的,真的。” 千刀万剐我都受过了,这点伤口算什么。 燕清歌笑着这样对她说,红柚便“哇”的一声哭得更加伤心了。 ……………… 很快就到了腊八的日子,燕清歌要去齐光寺给娘亲谢氏上香 分卷阅读16 。 这一日,她早早就去给老夫人请了安,也没有去校场。因为齐光寺在京郊的伏龙山上,若要当日来回,必须赶早出发。 虽然二房今日也要去荣亲王府参加赏梅宴,但宴会的吉时定在午时,她们只需巳时出发便可。 燕清歌出门的时候,其他人都还在闺阁里梳妆打扮着自己。 她带着红柚和青兰上了马车,马车不算大,但坐她们主仆三人刚刚好。车夫看着是个忠厚老实的,但腿脚似乎有些毛病,听护卫们说,车夫姓李,曾经是燕家军里的老兵,在战场上受了些伤,便到了燕府做事。 从前燕清歌也听过,燕府里有不少家仆都是燕家军里退下来的老兵,或多或少身体上都有些问题。 不过,如今燕府内院是二夫人掌权,外院则由燕总管负责,两人分庭抗礼。 二夫人总觉得用这些残疾的家仆有失颜面,却碍于燕总管在外院管事,不能轻易将那些人赶出府去,便将他们一个个都调离了要职。 是以,上一世乖乖生活在内院的燕清歌,并不曾见过这些人。 原来这位李车夫就是其中一个。 燕清歌将身子靠在车窗边,仔细思考着这件事。 这些老兵都不是重度残疾,又是从战场上下来,杀过鞑子立过军功的人。他们完全可以拿着朝廷的抚恤金买几亩田地自己劳作,根本不必来燕府做这种受人白眼的奴仆。即便上一世燕家覆灭,这些人也不离不弃,那一日被斩首的一百零五口人里,有至少一半是这些老兵。 而让他们这样选择的,便是他们身为燕家军老兵对于燕家的忠诚和感只怕就做不成了。 她摸了摸肚子,捏起一块做工精细的糕点细细品尝起来。 青兰在旁叽叽喳喳的说着:“听说齐光寺的斋饭好吃呢,待会儿奴婢们可要跟着小姐一饱口福。不过小姐,你今日不是去上香的吗?为什么还要带着弓箭出去啊?难不成齐光寺也能跑马射箭?” 燕清歌瞥了一眼放在她手边的包裹,里面放的正是她大哥燕凌去年送她的生辰礼——紫檀木龙筋雕花弓。这把弓十分轻巧,虽然远远不及大哥用的三石弓那般威力强大,但要拉开这把弓,也着实费了她很大的功夫。搭配燕家军特制的黑羽箭,再加上她现在的箭术,五十步之内一击毙命并不成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带着这把弓去齐光寺。 燕清歌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她浅浅笑着:“齐光寺就在半山腰上,若是遇上什么毒蛇猛兽,就不好了。” …… …… 李车夫驾的车极稳,速度也快,本来一个半时辰的路程,只花了一个时辰多一点就到了伏龙山脚下。 齐光寺是京城里香火最旺的寺庙,建在伏龙山腰上依山傍水的地方。要去齐光寺上香,必须将步撵马车都安置在山脚,沿着修葺好的山中台阶一步一步往上爬,若不如此,仿佛就不心诚了一般。 若是以京中达官权贵们孱弱的身子,必定不会心甘情愿的爬上这一百多个台阶。但齐光寺中代代都有高人坐镇。大夏开国时,便有空觉大师预言,前朝将亡,大夏将盛。为着这一句话,太祖爷便将齐光寺封为皇家寺庙。从此香火繁盛。 如今在齐光寺中赫赫有名的,是一个叫觉智的和尚。 他隐居在齐光寺后山,不似从前那些高人,甚少出世。只为有缘人卜一卜命。 即便是前世赵修齐已经当上了皇帝,想让觉智替大夏江山算一卦,也被觉智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既是无缘,施主莫要强求。”放在旁人身上,这是大不敬的大罪,但赵修齐也拿觉智大师没有办法,可见他在人们心中名望之高。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燕清歌也来了齐光寺,为娘亲上香。与觉智大师曾经擦肩而过,那位大师穿得跟个普通的沙弥没有什么两样,她便没有认出来。后来知道那个其貌不扬的和尚就是觉智大师之后,燕清歌还遗憾没能说上一两句话。 现在想来,若是有缘,自然会有机会再见,她注定不是觉智大师口中所说的有缘人。 分卷阅读17 r /> 无缘,便不要强求为好。 青兰和红柚一人一边扶着燕清歌,陪着她一起爬着那长长的台阶。带来的几个护卫,留了两个在山脚,剩下的跟在她们身后,步子走得极稳。 爬到一大半的地方,燕清歌就开始有些喘气了。这副身体还是娇惯得厉害了,体能一时没有练上去,区区一百多级阶梯就让她受不住了,真是没用。 今日天气不错,暖阳煦煦,走在山间的树荫之下也不觉得阴寒,倒是十分适合出行。 好不容易爬了上去,燕清歌在齐光寺门口的大树旁站定,稍稍顺了几口气,红柚在旁边帮她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 等她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燕清歌便抬头望了望天,嘴里喃喃道:“差不多要到时辰了。” “要到什么时辰了?”青兰问。 燕清歌没有回答,迈步就往寺里走。 她今日要来上香的事情已经提早跟齐光寺里打好了招呼。进门便有个小沙弥迎了上来,他将燕清歌一行带到早就安排好的禅房里稍作休息。 一般这些来上香的女子,爬过那长长的台阶后,都要找个地方整理一下仪容,齐光寺数量繁多的禅房就在此时起到了作用。 四个护卫守在门前,禅房的门被关得死死的。 里面,燕清歌正在小声吩咐着青兰和红柚。 “青兰就在里面装成我的样子,躺在榻上。红柚你出去跟护卫们说我稍稍歇息两刻钟,然后打点水过来,务必要装作我没有离开过的样子。” 青兰和红柚都面露紧张,她们没有想到姑娘竟然要单独出去一趟,齐光寺里人来人往的,要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她们该如何是好? 红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奴婢跟着姑娘去。” 姑娘小时候就经常带着她们偷溜出去玩,所以红柚和青兰都不会出言阻止,但是单独一个人出去,这触及了红柚和青兰作为丫鬟的底线,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燕清歌扫了她一眼,那凤眸中的威压差点叫红柚说不出话来。但此事非同小可,红柚还是梗着脖子说:“奴婢和青兰,姑娘你必须带一个去。” 青兰也跟着连连点头,她死死拽着燕清歌衣角,生怕一松手姑娘就跑得不见了。 燕清歌无奈的望了望天。 她忘了这两个丫头的脾气了,本来不带她们去就是怕碰上什么不确定的事情连累了她们,但看这样的气势,只怕不带一个走,绝对不会松口。 “好了,我带青兰去,红柚你负责瞒好这件事。两刻钟我就会回来。” 说罢,不等红柚说什么,她就一手拉起青兰,一手提着装了弓箭的包裹,推开禅房的窗户翻了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禅房里就只剩下红柚一人了。 她面色发苦地揉了揉额角,按照姑娘的吩咐动了起来。 先在榻上用枕头和被子做出有人睡觉的样子,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小声对守在门外的护卫们道:“姑娘身子虚得厉害,方才怕那台阶累着了,索性还有时间,便在里头歇息两刻钟,各位大哥动静小点,别吵到姑娘了。我去打点水过来,等会儿姑娘洗漱还要用的。劳烦各位大哥注意着周围。” 红柚说话客客气气的,叫人很难不对她生出好感,被她这样拜托一番,守在门口的护卫都点了点头,继续站得笔直的守着门口。 见状,红柚这才松了一口气,径自去找打水的地方了。 ☆、第十四章 救人 且说燕清歌和青兰翻窗而出之后,禅房的背面便离后山不远了。 燕清歌轻车熟路的带着青兰走到了后山。 青兰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明明姑娘从没来过齐光寺,怎么跟走在自家后院里一样。不过姑娘吩咐过要她千万不能弄出大动静,所以青兰只能满腹疑惑的乖乖跟在她身后。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燕清歌便把步子渐渐放慢了下来,视线四处打量着后山的景色,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后山上并没有路,杂草丛生,枯枝落叶遍地,青兰的裙摆一下子被这棵草勾住,一下子挂在那根枯枝上,碍事得很。 再看燕清歌,她穿了一件墨色云雾窄腰短袄,下身是同色的裤子,勾勒出女子腿部修长的线条,脚上踩着红鹿皮绞天香绢的短靴,行动起来是再轻便不过了的。 方才燕清歌身上围了一件缕花如意纹云锦披风,便看不出来她里头穿的是什么,如今想来,难怪早晨出门时,姑娘特地吩咐紫萝把这身衣服找了出来。定是早就计划好要在后山里奔走了。 青兰看着自己碍事的衣裳,心一横,将裙摆提起,在膝盖处打了个结,接着便也像燕清歌那般脚步轻便的走了起来。 山间传来潺潺的流水声,燕清歌往小溪流淌的方向快步走 分卷阅读18 了过去。青兰紧紧跟上,不一会儿,燕清歌就突然停了下来。 青兰跟得紧,差点撞上燕清歌的后背,等她稳住身子再看周围,顿时吓了一大跳。 她们竟然走到伏龙山的断崖边来了! 更吓人的是,就在与她们相隔十步之外的地方,有一个穿着布衣的男子,正与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在对峙着。他手里不断的撒着驱蛇的药粉,但对那条蛇来说似乎影响不大,仍旧缓缓的朝男子逼近。男子身后便是断崖,再退三步便会掉下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青兰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的尖叫声会惊动那条蛇。 幸好她与姑娘站的地方与蛇所在位置隔了一条山涧,还有一些崎岖的大石横在中间,所以与那名男子比起来稍微安全一些。 燕清歌将紫檀木龙筋雕花弓从包裹里拿出来,抽出黑羽箭架在弓上。 她向对面喊道:“这位公子可需人救命?” 男子神色慌张,听见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便抬头望了过来,便见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娃拉开了长弓,准头正对着那条蛇。 蛇又朝他逼近了两寸。 燕清歌继续喊道:“我救公子一命,公子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青兰在一旁目瞪口呆。 救人就救人吧,姑娘怎么还谈起条件来了?这好歹也是佛门清静之地,那位公子前有毒蛇后有绝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难道他不答应姑娘的条件,姑娘就不救命了吗? 青兰看了看燕清歌认真的神情,也跟着喊了起来:“那条蛇是边关出了名的五步蛇,不怕你那药粉的。被咬一口,走不出五步必死无疑。公子你可要尽快思量好了!” 男子听见这话果真慌了起来,手里的药粉一股脑儿全倒了下去,他已经退到了绝壁的边缘,但那条蛇还在一点一点的朝他逼近。 此时该如何选择已经显而易见了。 他大喊道:“我答应你!请姑娘出手相救!” 话音未落,便听见弓箭破空的凌厉之声,“噗”的一声,那条蛇就被一支黑羽箭钉在了原地,拼命的扭动着身子,却挣扎不开。 男子赶紧从绝壁之处往里跳了几步,扶着树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不等他平复好心情,便听见燕清歌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救了公子一命,便请公子听一听我的要求。” 听见这话,男子心里只觉得有股火在往上窜。 这女子怎么这般铁石心肠,方才用他的命来算计他,如今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留给他,真真是铁石心肠!说她心如蛇蝎都不为过! 男子面露不悦,语气刻薄起来:“姑娘对这五步蛇十分熟悉的样子,不仅乘人之危,还敢跟我谈条件。谁知道这条蛇是不是姑娘放的?” 青兰被他那嘲讽讥笑的神态给刺激得直跳脚:“你这人好不知好歹!我家姑娘救了你一命,你怎么说起话来还这般难听?!连我一个小小丫鬟都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你怎么就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不但不心怀感激,还含血喷人!瞧你也是读过书的,连这点礼义廉耻都不懂吗?” 男子被她说得青筋暴起,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站在大树下怒吼道:“你个小丫鬟,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鬼医夏攸宁,天下多少人想尽办法求着我去救人,我今日遇难,这么巧你家姑娘就来了,我不怀疑她怀疑谁?再说了,百毒不侵的鬼医没有听说过吗?今日就算你家姑娘不救我,我也丢不了性命!” “你既然能保住一命,为何还要请我家姑娘救命?我看你这是马后炮打得响!强词夺理,真真是不该救你!” “你!我自有我的原因!与你一个小丫鬟说不清楚!” 他们两人吵嘴吵得热闹,倒是把燕清歌扔在一旁了。 她轻笑一声,就像是山间最美妙的鸟儿啼唱一般,婉转动听。落入夏攸宁的耳朵里却分外刺耳。 “你笑什么?”他狠狠一瞪。 燕清歌将长弓收在身后,双手交叠在前,即便站在山间野林里,整个人也散发出不可小觑的威严。 “夏公子,你说得对。我救的不是你的命。”她浅笑着,下巴微抬,看着夏攸宁的样子仿佛在藐视天下苍生一般,高贵而不可侵犯。 从来都只有夏攸宁俯视别人的份,什么时候也轮到一个小姑娘从上而下的俯视他了? 这小姑娘真是奇怪,明明有求于他,却没有半点来求人的态度。 夏攸宁听见她接着说:“夏公子虽然是百毒不侵,但五步蛇的剧毒也能让你昏迷个三四天,虽说于你的性命无碍,但于旁人来说,就是生死攸关了。我说得没错吧。” 生死攸关这四个字她说的极其婉转悠缓,落在夏攸宁耳朵里就像是一声炸雷,叫他全身 分卷阅读19 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知道了什么……她都知道了什么! ☆、第十五章 不救人 “你……”夏攸宁只觉得喉头干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青兰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自家姑娘淡然的神色,又看了看对面那个男人煞白的脸,心里感叹着姑娘真厉害,三言两语就让那个不知好歹的什么夏攸宁吃了瘪。 “夏公子不必如临大敌,我救你,不过是为了让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你答应便是,其余的事情,我都不会过问。至于那条蛇,是不是我放出来的,相信你心里有数。” 她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夏攸宁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沉默片刻问道:“你的要求是什么?” 燕清歌微微一笑,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叫人觉得冰冷如锥的戾气扑面而来。她优雅缓慢的说着,却让在场的人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要你答应我,这一辈子,永远不医治八皇子,赵修齐。” 夏攸宁傻眼了。 就这个? “你、你不是要我去救人,是要我不救人?”他磕磕碰碰地开口问道。 “对。”燕清歌点了点头。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夏攸宁猛地提高了声调。 燕清歌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夏攸宁又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你没有在开玩笑,我觉得你认真得随时都可以去杀人了。 “如果只是这个要求的话,我答应你。”夏攸宁到现在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人不求他去救人,而是要他不救人耶。 难怪这小丫头从一开始就不像其他人一样把他捧得高高的,而是将他看做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只不过她说的这个人…… “我说小姑娘,你跟那个八皇子有仇吗?他得了什么病,你不让我治啊?” 许是觉得新鲜,夏攸宁对这个一身煞气会射箭的小姑娘挺有好感,立即就转了态度,嬉皮笑脸的八卦了起来。 “他胎里不足,其实早该好了,现在只不过是用药吊着,不让身子养好而已。” 燕清歌面无表情的说着,但那话语间,似乎对八皇子十分熟悉的样子,丝毫不起伏的语调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恨意? “那你还不让我治他?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就算我不治,也总会有人治好他的啊?”夏攸宁糊涂了,他搞不懂这个小丫头大费周章的是要干什么。 燕清歌笑了笑:“是啊。但我就是不想让你治他。” 这话说得十足的孩子气,却也是十足的真性情。 夏攸宁对她越发喜欢了,便开口说道:“其实你要是不想他好过,我可以给你一点好东西,能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反正你也帮了我一个忙,这点毒药就不收你的钱了。” 他从袖口里掏出一瓶药,直直扔了过来。 燕清歌下意识的接住,盯着药瓶看了一会儿,嘴唇嗫嚅了几下,但还是没有说话,将药瓶收了起来,便作势要走。 “嗳嗳!”夏攸宁连忙叫住她:“小姑娘你叫什么?我觉得你挺不错的,做个朋友呗。” 青兰柳眉倒竖地转过头来。这人怎么言语这么轻浮,跟个登徒子似的。 她开口便要呵斥,却被燕清歌打断了:“我叫燕清歌。” 如此介绍完自己还不够,燕清歌接下来说的话把青兰吓得嘴都合不上了。 “我觉得你也挺不错的,我们做个朋友吧。长白圣手,夏攸宁。”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青兰便发现那位夏公子的表情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就跟见了鬼似的。 他伸长了手,指着燕清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长白圣手的?” 燕清歌无视他的惊愕,笑得柔和:“既然我们是朋友了,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现在缺的那一味药,很有可能就是五步蛇的毒液。我刚才没有杀了那条蛇,你可以抓回去钻研钻研。” 说罢,她便扔下久久不能回神的夏攸宁,带着青兰快步离开了。 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便再也不见她的身影。若非那支插在五步蛇身上的黑羽箭,夏攸宁几乎要以为那个一身墨色的小姑娘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 夏攸宁靠在树干上喃喃道:“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 …… 偶然一阵山风吹过,旋起平地上的枯枝落叶,青兰眯了眯眼,视线仍旧停留在燕清歌身上。 姑娘带着弓箭出来就是为了救人? 为什么会提到的八皇子,八皇子什么时候跟姑娘有交集了? 说起来,姑娘仿 分卷阅读20 佛早就知道那个登徒子会遇到危险一样。难不成姑娘能未卜先知? 青兰摇头笑了笑,怎么可能,再说了,姑娘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主子要做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小丫头来猜测。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相信姑娘就好。 燕清歌往后看了一眼青兰,便见这个小丫头眼观鼻鼻观心的紧紧跟在她身后,没有表现出一分不安或是疑虑。 这便是她身边的丫头。 不会问不该问的事,不会说不该说的话。一切以她这个主子为中心。 前一世,嫁入尔虞我诈危机四伏的皇家之后,这样忠心的丫鬟便成了她最大的助力。多亏了这四个丫头,她的院子如同铁桶一般,旁人无法将手伸到她院子里来,这让她免去了不少纷争烦扰。 即便她从燕家出嫁,父亲挑选的丫鬟仍旧在帮着她,护着她。 而她竟然因为二房的挑拨算计与那样疼她爱她的父亲生分,真是不孝至极。 察觉到自己的思绪似乎飘得太远了,燕清歌回过神来,吐出长长一口浊气,越发加快了步伐。 上山难但下山易,不出半盏茶的时间,燕清歌就回到了禅房。 红柚看见她带着青兰完好无损的从窗口翻进来,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眼看着两刻钟就要过去,她一个人守在禅房里,既害怕姑娘外出发生什么意外,也害怕被人发现姑娘偷跑出去的事情。时间一点一点的接近,但就是不见人回来,红柚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姑娘总算回来了。”红柚的眼眶微微发红,小声说着。 ☆、第十六章 朋友 她这样的神情,一如在边关之时,燕清歌也是这般,带着机灵的青兰偷偷跑出去,留下沉稳的红柚一人守着屋子,每每当她踩着点回来的时候,红柚便会如此。 这样的事情都发生多少次了,红柚还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燕清歌瞬间觉得有些怀念,点了点头:“替我换一身衣服梳妆。”转头又看了一眼青兰的裙摆:“赶紧整理一下,别让人看出什么来。” 红柚和青兰应声而动,这次她们的手脚都很快,不一会儿就把燕清歌从头到脚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燕清歌已经换下了那身墨色的裤装,转而换上一身雪白的狐皮大氅。今日是来给娘亲上香的,所以都只带了颜色素淡的衣裳。 要想俏一身孝。 若说方才那个包裹着墨色的小姑娘英气凛然,那现在这个洁白胜雪的燕清歌便是悄然独立于世了。 她那挺直的背脊在大氅的勾勒下显出十分高贵的气质,纤瘦的脖子上围了上好的灰鼠坎肩,毛茸茸的凑在巴掌大的小脸旁,衬得她那双眼睛越发醒目夺人。柔顺的黑发直直垂下,头上只插了一根木簪,将头发半挽于脑后,随着她的走动,发丝微微扬起,如同流水一般划过。 她推开门,朝上香的大殿走去。 齐光寺建在伏龙山的福地之上,并不巍峨,有着深山藏古寺的含蓄温蕴。 禅房的所在便是齐光寺最里头的位置。寺庙大门正对着山路,走进大门后前院里两棵大树巍然而立,左右两侧分别是钟楼和塔楼。再往里头去便是一座正殿和四座偏殿,呈环绕之势。穿过殿堂的包围,还要经过法堂和藏经楼,才是齐光寺供香客们休憩修禅的禅房。 燕清歌带着丫鬟侍卫们来到正殿。 侍卫守在殿外,她带着红柚青兰从偏门而入,请了三支香后跪在蒲团之上,闭眼祈福的样子似乎十分的虔诚。 然而只有燕清歌自己知道。她的思绪还沉浸在与夏攸宁的见面中。 夏攸宁在前世算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曾经听夏攸宁醉酒之时说起过他人生唯一的憾事。那便是这一年的腊八,他被五步蛇咬了一口,昏迷了整整三天,就是这三天,让他没能救回旧友。他的旧友中了剧毒,等着他制出解药来救命,即便他清醒之后用五步蛇的毒液制出了解药,那个人也已经因为毒入心脉而不得救了。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夏攸宁满脸的落寞。 这一世,燕清歌想为夏攸宁做些什么。 毕竟,她欠他的。 她刚嫁进八皇子府的时候,每日都为了赵修齐的身体而担忧,偶然得知长白圣手可以治好赵修齐的病,她便费尽了功夫去打听长白圣手的消息。现在想来,那偶然得知的消息也是赵修齐故意安排说给她听的。 后来,她终于打探到,无恶不作百毒不侵的鬼医夏攸宁其实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白圣手,便想尽各种办法去接近他,把能用的、不能用的人脉全都用了起来。 但夏攸宁这个人,吃硬不吃软,欺软怕硬说的就是他。所以从一开始就想着要求他去救人的燕清歌就用错了方法,摆着低姿态的燕清歌几乎每天 分卷阅读21 都被他换着花样刁难,今天要她去抓毒虫,明天要她去药草田里施肥,如此纠缠了一个月,夏攸宁竟也不觉得烦。 直到有一天夏攸宁看见了燕清歌写的一幅字,喜爱得不行,燕清歌这才有了与他交涉的筹码。好不容易让他答应,用长白圣手的名义去给赵修齐治病。 赵修齐病好后,夏攸宁也经常跑来缠着燕清歌要字,他这个人看似高深,其实性子简单得厉害,相熟之后便也觉得他十分有趣。有时燕清歌稍微把态度摆得强硬一点,夏攸宁就狗腿得不行,光是看他变脸都能让人乐一个下午。 就在赵修齐进入皇帝大臣们的视线中,势力扶摇直上的时候,夏攸宁借着喝酒的由头来跟她说了实情——赵修齐的病并非绝症,只要他自己想治,任何一个太医都能治好。只有燕清歌这个单纯的傻姑娘,才会担心他命不久矣,还费尽心思的求了夏攸宁来治他。 这番话,那时听在燕清歌耳朵里也是十分惊讶的,她从没想过赵修齐会骗她。为着这件事,她还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直到赵修齐开口问她,她才将这件事情全盘托出。 说来也真的只能怪燕清歌自己蠢,赵修齐这个人,为了皇位能整垮自己的身子蛰伏十多年,他对自己尚且心狠手辣,更何况对别人。偏偏燕清歌还信了他的话,认为他在皇家的处境太过艰难,为了自保,是不得已而为之。 事实上,让长白圣手替他治好旧疾,是赵修齐很早便开始图谋的一步棋,只不过刚好有燕清歌在,进行得越发顺利了而已。 至于为何一定要长白圣手,原因自然在长白圣手的名声上。 长白圣手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医者的一个流派,这个名号流传百年,一般只有在大义面前长白圣手才会出手救死扶伤。比如瘟疫之时,比如战乱之时,比如天灾之时。这个身份在近百年来已经被摆在了神坛之上。就如同那些酸臭文臣将大儒视为指向标一般,长白圣手也是世间所有医者的向往。 至于为什么夏攸宁还会有一个名声狼藉的鬼医身份,暂且放下不谈。 总之,长白圣手只会在大义之时出手。 那如果这样的人救了八皇子呢? 不光大臣们会对他另眼相待,连皇帝都会对他重视几分。真真是好算计。 赵修齐的这一步棋里,燕清歌只是一个跳板,夏攸宁才是他真正想要拉拢的对象。 想到这里,燕清歌的眸子暗了一暗。 若不是她,夏攸宁也不会被卷入夺嫡之中,从而落得那般下场。 燕清歌把手里的香插进香炉,一脸肃穆的拜了拜,然后起身离开。 她摸着自己袖口里的药瓶,眼中闪过浓浓的恨意。 ☆、第十七章 有缘无缘 这瓶药,叫做万蚁噬,是夏攸宁亲手做出来的毒药。夏攸宁这个人,看起来放荡不羁,性格恶毒,事实上做事极有分寸。他手中的毒药,若无他的允许,是绝对不会流向别处的。 而那万蚁噬,被涂在了叛党用来袭击燕清歌的箭矢上。 红柚就是死在这种毒之下。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没多久,夏攸宁的人头就出现在了皇宫之中。 赵修齐说,是三皇子的人陷害夏攸宁,又在赵修齐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他,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为了不让夏攸宁白白送命,赵修齐将那颗人头送到了她所带领的燕家军里。 他想让将士们看看叛徒的下场,他想让燕家军知道,对于意图谋害燕氏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的确,一时间燕家军里对这个新皇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士气大振。 但燕清歌却在营帐里摔碎了所有东西。 作为皇后,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这样安排是最有利的,但作为燕清歌,她无法接受。那是她的朋友,是帮过她、担心过她的朋友。明知道夏攸宁是被人陷害,已经尸首分离却还要给他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让他遭到万人唾弃。 但皇命不可违,她无法接受也只能选择接受。 以这件事为契机,她将一腔愤怒都发泄到了三皇子一党之上。短短半个月便剿灭了所有叛党,大胜而归。 用这样的手段取得的胜利,她打心底里开心不起来。 回来之后,她悄悄的替夏攸宁办了一场葬礼,伤心了好一阵子,直到赵修齐的后宫中多出了许多野心勃勃的新人,她才不得不振作起来。 可当她跳出当时的情绪,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三皇子一党其实已经奄奄一息,即便有本事将夏攸宁的毒药偷出去,却绝对没有本事把夏攸宁的人头送进皇宫。 杀了夏攸宁的人,只可能是赵修齐! 燕清歌的手骤然攥紧,神色也瞬间变得狠戾起来。 “姑娘?”红柚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燕清歌那瘦削的肩膀似乎绷 分卷阅读22 得紧紧的,再一看她的神情,只觉得骇人。 “姑娘,你怎么了?”她忙问道。 燕清歌回过神来,放松了紧绷的情绪,神色迅速恢复正常,她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红柚心里觉得奇怪,姑娘看起来一切如常,方才的阴狠之色难道是她看错了眼? 青兰站在燕清歌身后,也有些担忧的看着姑娘的背影。 感受到两个丫鬟的视线,燕清歌不为所动,她的背脊仍旧笔直,眸底幽深,像一口古井,敛去了所有锋芒。 “走吧。已经给娘亲上过香了,我们该回去了。” 燕清歌走到殿门口,抬头看了看天色,抬脚便要出去。 这时,身后一个小沙弥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喊着:“施主请留步,施主请留步!” “咦?姑娘,是在叫咱们呢。”青兰回头扯了扯燕清歌的衣袖。 燕清歌转过身,不疾不徐的问道:“小师父有何事?” 小沙弥在她身前停下,吁吁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施主,觉智大师有请。请施主随我去后山见一见觉智大师。” 听见小沙弥这么说,周围的人都驻足停了下来。 觉智大师? 那这位姑娘可走大运了! 一时间大雄宝殿里的人都目光灼灼的打量起了燕清歌。 她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毫不动容,声音仍旧放松柔和:“不知大师找我有何事?天色已不早,小女子想赶路回家了。” 小沙弥愣住了,直直盯着燕清歌。 她站在他面前,虽然笑意盈盈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激动向往的神色,倒有些……避讳? 不该啊……只要听见觉智大师的名号,所有人都会眼睛发亮的跟着他走。怎么这位施主如此冷静? “小师父,无缘便不必强求,这应当是你家师父常说的话,我与你家师父无缘,又为何要相见呢?” 燕清歌含着笑说出拒绝的话,周围的人尽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小姑娘竟然不愿意去见觉智大师?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她竟然拒绝了? 站在一旁的青兰和红柚也都急得不行,若是能让觉智大师帮姑娘批命,那姑娘在京城里就不用担心被人排挤了啊!怎么姑娘都不想去呢? 小沙弥从没想过有人会拒绝与自家师父见面,竟呆傻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位女子对他施礼转身告辞。 燕清歌走出几步之后,青兰和红柚才跟了上去。 忽的,安静的大殿里传来沉稳悠然的脚步声。 “昔日无缘,今朝有缘。施主莫要害怕,今日不见,终有一日会有一见。与其走错了路选错了命而后悔莫及,不如今日与贫僧见上一面。” 觉智大师的声音如那远山洪钟,响在每个人的脑中心间,像是能驱除杂念一般。 众人见着那穿着普通,面色红润的僧人踏步而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敬畏,不约而同的双手合十朝他行礼道:“觉智大师。” 在这一片恭顺敬畏中,只有燕清歌猛地回过头,眼神锋利得如刀子一般,刷刷射向觉智。 他知道了什么? 他果然知道了什么?! 燕清歌双眼猩红,心里只有这一句话在盘旋。 觉智慢慢走近,他缓缓开口:“施主可愿随贫僧一去?” 沉默半晌,燕清歌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无比艰难的回了一个字:“……好。” 燕清歌把红柚和青兰留在了外头,一个人跟着觉智大师来到了后山。 这是一条与她刚才上山完全不同的路。从齐光寺的钟楼往南边走,便有一条石路。石路很窄,两道的竹子生得极盛,笔直簇拥,刚好能让一个人走过。 燕清歌跟在觉智大师身后,垂首安安静静的走着。 石路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力修建,十分蜿蜒崎岖,走在竹林之中,很容易就叫人忘记了来时的方向。 燕清歌暗暗警惕,观察着四周。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视野陡然开阔。映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凉亭,一间草屋和简陋的院子。 ☆、第十八章 假凤凰 觉智大师招待她到凉亭里坐下,石桌上摆了一副棋盘,木质的棋盘已经有些干枯开裂了,上头的网格也变得不甚清晰,显然已经使用多年。 后山上气温难免有些低,燕清歌将脖子上的灰鼠坎肩裹得更紧了些。 觉智将冒着热气的茶放在她眼前:“喝吧,能暖身子的。” 燕清歌看了一眼觉智,他生得十分普通,乍一看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但稍稍留意深究下去,便会知道这个人深不可测,带着一种莫名的睿智平和之感。 分卷阅读23 /> 她捧着茶杯抿了一口,随即挑了挑眉。 粗茶竟也能泡出这般味道,手艺非凡啊。 觉智见她喝完茶后面上有了几分放松,便开口说道:“把你的生辰写下来。” “你不说什么‘施主’‘贫僧’了吗?”燕清歌无视他推过来的纸笔,毫不客气的问道。 觉智大笑几声,洪钟般的声音响在后山格外突兀,似乎还惊飞了远处的几只鸟,隐隐听得见翅膀扑腾的声音。 “与姑娘说这些虚的也无用啊,还是实在些好。”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遮遮掩掩的了。你方才在殿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燕清歌微笑着问,落在觉智身上的视线锋利如刃,却隐不去其中的一丝惴惴。 “你听不懂吗?”觉智不答反问。 燕清歌讥讽着,话语间有了几分虚张声势的味道:“觉智大师是高人,说的话高深莫测,我自然是听不懂的。” 觉智听闻摇了摇头,喝下一口茶,再问:“那你为何与我同来?” 伸出去拿茶杯的手一僵,燕清歌垂眸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与我说这些虚的无用吗?怎么不见你说几句有用的?” “方才我也说过‘施主莫要害怕’,你难道就听进去了?” 觉智轻笑着,那声轻笑钻进燕清歌的耳朵里,就像是羽毛一般在撩拨着她已经绷紧的神经。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我没有害怕。” “那你为何戒备?” “你是生人。” “我是觉智大师,这个名号你应当听过。” “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若是早点懂这个道理,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与我饮茶了。” 他们一来一往,觉智说到这一句又是一声轻笑,燕清歌的最后一根神经终于被他压断。 她怒气冲冲拍案而起:“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一声呵斥,似乎用尽了她的力气,燕清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睛死死瞪着觉智那张悠然自得的脸。 “小姑娘嘛,就该这样活泼一些,多好。”觉智瞧着她的神情,似乎十分满意,露出一个狐狸般狡猾的笑容。 燕清歌被他这副样子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见着这个和尚之后心里乱得厉害,高人如觉智,就算知道她是怨灵重生也不奇怪,所以她才不想去见他。 谁知这人自己走了出来,言语间还影射了她的前世,燕清歌的心里便越发惴惴不安了。可真正坐下来与这人说话,就会发现他滑得跟泥鳅似的,即便是做了多年皇后习惯了拿捏众人的燕清歌,也在不知不觉间顺着他的意思来说话了。 这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燕清歌竟然会被他气得全然忘记皇后威仪,本该雷霆大怒的场面,却成了恼羞成怒的小姑娘家。 不仅想问的事情一个字没问出来,她压抑了多年的女儿家性情竟然这么简单就被人…… “无法让蛟变成龙,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觉智望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深意令人探寻。他说:“你应当知道的。” 是啊,燕清歌知道的。 赵修齐根本就不是帝王之才。 他这个人资质平平,空有一副好相貌和用来收买人心的城府心计。这样的人更适合做谋士,做幕僚,却根本不适合做皇帝。 但是他运气好,他将自己收买人心的长处发挥到极致,哄得燕清歌为他出谋划策,尽心尽力扶他上位,倾燕家之力,再加上燕清歌一己之智,助他理政,还替他摆平了一切威胁到皇位的东西。 赵修齐利用燕清歌达到了坐稳帝位的目的,一旦局势彻底稳固,燕清歌没了作用,他便将燕家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少了燕清歌,少了燕家的文惠帝,就如同失去了倚仗的孩童。 皇位是坐不久的。 燕清歌呆坐了片刻,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 扶蛟为龙,扶蛟为龙。 她竟然拉着那么多人的性命 分卷阅读24 ,想要扶蛟为龙。 燕家、夏攸宁、红柚、青兰、紫萝、白芷……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命,都成为了赵修齐龙椅之下的垫脚石。 即便如此,他也成不了真龙。 燕清歌莫名的想要大笑,她的眼里卷起一阵惊涛骇浪,满目皆是癫狂。 他是蛟啊! 赵修齐,自以为已经坐稳了皇位,最终还是会被人从龙椅之上赶下去的滋味如何啊? 任你谋划再多,最终还是会失去一切的滋味如何啊? 山间风儿渐起,枯叶尘土飞扬起来,燕清歌站在凉亭之内神态癫狂的大笑着。 觉智静静地看着她,小姑娘清脆的笑声在此时听起来却像是啼血的杜鹃,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焦灼五内的恨意。 倏然,她停了下来。 癫狂之色瞬间敛去,她的脸上露出令人退避三舍的狠绝。 最终,才失去一切? 太便宜赵修齐了。 这一世,她要让他站在离那个位置最近的地方,却永远得不到他所谋求的一切! ☆、第十九章 说婚事 觉智坐在一旁,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他端起已经有些凉意的茶,抿了一口。茶香仍旧怡人,茶水却难免苦涩。 待喉间的苦味散去,他才开口:“小姑娘,坐下。女孩子家家的不能太凶神恶煞。幸好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要是叫旁人看到了,只怕就嫁不出去咯。” 燕清歌回过神来,睨了觉智一眼。 这个和尚知道了她前世的秘密,莫名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但他说话偏偏不正经,叫燕清歌干脆破罐子破摔,根本不再遮掩自己的情绪。 “我嫁不嫁得出去,也用不着你一个和尚来管。”燕清歌一屁股坐了下来,半怒半嗔的甩了这么一句话过去,还哼的一声别过了头。 所以她没有见到觉智听见这话时骤然变暗的眸子。 似乎沉默了两三秒,觉智才笑着说:“我要给你批命,当然姻缘也要批了。” 燕清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叫我过来真的是给我批命的?” “那不然呢?”觉智一副你在说些什么话的样子。 “哦。”燕清歌见状,便拿起笔,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生辰。 觉智拿过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看了第一眼便微微一愣。接着才皱紧眉头一脸严肃的替她批起命来。 这和尚批命的时候倒还真像个和尚。 燕清歌暗自想着。 “好了。”觉智原本皱紧的眉头渐渐散开,他的双眼清明,神情间似乎还松了一口气。 就在燕清歌眨巴着眼睛等他说话的时候,觉智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察觉到她的视线,便一脸不知所谓的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燕清歌都被他给气笑了:“我说你这和尚,是你上赶着要给我批命,这生辰你也看完了,批的命呢?” “命批好了啊。”觉智端着茶杯装傻。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批出来是什么结果?”燕清歌几乎咬牙切齿了。 觉智撇了撇嘴:“反正跟上一世不同。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燕清歌几乎要气翻过去,这人还有理了? 跟这样的人说再多都是徒劳,她认栽。今天是她心神不定,才让这臭和尚钻了空子,一次又一次的逼着她失了仪态。 什么大师啊?我看是顽童无赖才对! “哼!”燕清歌冲着他狠狠哼了一声,跺着脚就要往回走。 接着便听见身后传来觉智洪钟般的声音:“防人之心不可无,莫要错信恶人,伤了亲友。” “我再也不会了!” 燕清歌头也不回的扔下这句话,脚步蹬蹬蹬蹬快步往前离开了。 留下觉智一人坐在凉亭里,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着:“纯熙,我只能做到如此了。” 他拿起写了燕清歌生辰的纸,放进怀里,绕到草屋后头,走另外一条路离开了。 …… …… 燕清歌回到燕府的时候,暮色已然将近了。金黄色的夕阳垂挂在天边,彩霞红云漫布天边,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映得她的脸颊也微微泛红,煞是好看。 一日奔波下来,的确有些累了。 回到安歌院,紫萝白芷已经备下了沐浴用的热水和精致的饭食,在她舒舒服服洗去一天的疲惫,并安抚了五脏庙之后,紫萝便一脸兴奋的跟她汇报起了今天打听来的消息。 燕清歌懒懒的靠在躺椅上,头发尽数散开,如同乌黑的瀑布一般,发丝垂垂。 她穿着居家的蝙蝠纹云锦袄,身上搭着一张进贡的羊毛毯,神情闲适自得的听 分卷阅读25 着紫萝在一旁叽叽喳喳。 “今天二夫人带着三位姑娘去了赏梅宴,打扮得可漂亮了,尤其是二姑娘,穿了一身天水碧的鹤纹大氅,听说是巧意居里最好的东西。也不知二房哪里来那么多银钱,光是二姑娘那一件衣服,就得花几百两银子呢。本来啊,她们都是高高兴兴出的门,结果回来的时候,二姑娘脸都黑了,一回到自己院子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呢!听说把屋子里的东西给砸了个干净。后来二夫人听见消息,急急忙忙赶了过去,这才消停下来。姑娘你可知道她们这是为了什么吗?” 紫萝问道,那双机灵的眼睛里闪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为了什么?”燕清歌懒懒的问。 紫萝得意的哼哼了两声才道:“听说啊,这一次参加赏梅宴是为了给二姑娘物色亲事,结果根本没有什么好的人家来问,反而宁国公夫人和镇南候夫人都找了咱们二夫人,透露了想结亲的意思,不过……” 她停顿一下,故弄玄虚。 青兰便接了过去:“不过她们想说婚事的是咱们姑娘,根本没有二房什么事儿,对吧?” “没错!真不愧是青兰姐姐,一猜就中!”紫萝笑得眼梢都上翘了:“二姑娘一心想攀高枝儿,可再怎么用心打扮,也敌不过咱们姑娘啊。人都没到呢,就有夫人想说亲了。” 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白芷也被她的神采飞扬所感染,忙问道:“那宁国公和镇南候府上,说的都是哪位公子啊?条件如何?咱们姑娘将来,一定要挑一个顶尖儿好的姑爷才行。” 红柚见她们越说越远,便出声阻止:“好了好了,姑娘还小,过了年也才十一呢,哪里就用得着你们来操心。” 这话说得也是。 三个丫头都努了努嘴,压下八卦的心思,不再胡扯。 “二婶婶从二姐姐那里出来之后,神色如何?”沉默之下,燕清歌冷不丁的问道。 紫萝努力回想了一下,那时她就躲在不远处的树丛里,所以看得清楚:“二夫人的神色挺正常的。好像……好像还有些高兴?应当是奴婢看错了吧,二姑娘的婚事不顺,二夫人怎么会高兴呢?” “是啊,她怎么会高兴呢。” 语调骤然下沉,燕清歌冷冷说道。 除非她能笃定,燕清媛一定会有好姻缘。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燕清歌根本不知道赏梅宴上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赏梅宴后,原本对她冷冷淡淡的二姐姐,突然与她亲近了起来。不仅经常关心她,送她一些京城时下流行的东西,每一次宴会的时候,燕清媛都会做好一个姐姐的样子,处处护着她。 这样的转变,在前世燕清歌的眼里是十分令人高兴的。 但现在看来—— 燕清歌的眼里闪过一抹恨意。 ☆、第二十章 心起 原来啊,原来早在这个时候二夫人和燕清媛就已经动了换嫁的心思了。 以二房的地位,燕清媛要想嫁到公侯之家几乎是天方夜谭,但同样是燕府女儿的燕清歌,却是嫁入皇室也不无意外的高贵出身。 为保稳妥,燕清媛需要在外头建立起良好的名声,这样才能在嫁入夫家之后,不被人嫌弃,甚至乐意接受她。 至于燕清歌,当然是往她身上泼越多脏水越好。 如果燕清歌是个名声清白的大将军嫡女,那么将来给她定下的亲事必定门槛非常高,若燕清媛贸贸然错嫁进去,只怕身份不够,会沦落为妾室。 二夫人并不蠢,她从来就不指望能攀上皇亲国戚,只要能让燕清媛嫁入高门为正室,这笔买卖就赚了。 所以赏梅宴之后,那些阴差阳错导致燕清歌的名声变得不堪的意外,尽都是二夫人的好算计。她们就这样一步一步的算计着,把燕清歌推向了八皇子那个火坑。 燕清歌的眸子变得幽深,她一手撑在躺椅扶手之上,头略略歪着,青丝滑落,淡淡说道:“总之,以二姐姐的性子,只怕会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以后凡事得更加留意才行。” 四个丫鬟目光相对,现在的姑娘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心思单纯耿直,多了些心眼儿,倒是让人放心多了。于是齐声应是。 …… …… …… 从齐光寺回来的第二日,燕清歌照常往藤青院里去请安。 因着每日都要练习骑射,她去请安的时间一般要比二房一众人早上半个时辰,老夫人也已经年迈,早早就醒了,燕清歌这个时辰过来,倒是没有打扰到她。 今日燕清歌穿了一身墨色蝙蝠纹锦缎劲装,脚上踩着织金绞边鹿皮短靴,将乌黑柔顺的头发一把束在脑后,垂下两条珍珠白的丝带,露出两边小巧的耳朵,被冻得微微发红,甚是可爱。 老夫人见她行姿干脆地走了进来,款款行礼过后便坐在了 分卷阅读26 右手边下首的位置。 这个孙女也是奇怪,还是个女娃娃的年纪,不喜艳色,成日做着男儿装扮,这么些日子看来,她似乎十分偏爱墨、白两色,不像府里其他姑娘,穿得花花绿绿的,瞧着就跟鲜嫩的花骨朵儿一般,随时都会绽开芳华。 眼前这个女娃儿,垂首敛目,气质沉静,虽然她那身武家才有的劲装打扮叫老夫人看不上眼,但看着她的行走坐立,放在规矩繁多的皇宫里只怕也是佼佼者。 每走一步,每动一下,都完美得叫人禁不住看错了眼。仿佛她此时身上裹着的不是那般素简英气的劲装,而是华贵无双的朝服。 这让老夫人不禁好奇,燕准那个莽汉,到底想了什么法子才教出燕清歌这样的女儿。 感受到老夫人的视线,燕清歌没有抬眸,只安静的坐着,抿下一口热茶。 那寻思的目光过了良久才收回去,半晌,老夫人才道:“昨日在齐光寺一切可都顺利?” 燕清歌放下茶盏,不紧不慢的开口:“回祖母,一切都好的,孙女带了些粮食和棉被,以咱们燕府的名义送了过去,想着齐光寺香火再如何繁盛,上山下山采买物件也不容易,不如送些实在的物件以表诚心。” 老夫人赞同的点了点头:“不错,你想得很周到。” 接着,老夫人又简单问了几句上香时的事情,燕清歌将觉智大师的事情撇开,一一照实回答,端的是一副上慈下孝的和睦场面。 话也说的差不多了,燕清歌便起身告辞:“到了孙女该练习骑射的时辰了,明日再来陪祖母说话。” 话音未落,便传来女子带着笑意的说话声:“怎么我们刚来,三妹妹就要走?咱们姐妹每日都来祖母这儿请安,却甚少有能碰见三妹妹的时候,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了,可要拉着三妹妹好生说说话才行。” “就是,三姐姐每日都急着去骑马射箭,难道是不喜欢楣儿吗?”另一道惹人怜爱的声音响起,燕清楣生得一把好嗓子,语调婉转之间,仿佛能看见她嘟着小嘴蹙着柳眉好不委屈的样子。 接着便听见有人懦懦的开口:“三姐姐练习骑射是勤奋,并非故意疏远我们的,五妹妹莫要乱想。” 这么快就来了,平日里可不曾见她们起得这般早。 燕清歌心中冷笑。 女子的笑闹声中间还夹杂着环佩叮咚的声音,皆是清脆悦耳,一时间好不热闹。 燕清歌抬眸望去,只见屏风处走过来三个姑娘。 为首的一个穿着镂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银袄,配宫白色绣花锦裙,裙摆极大,行动间如云雾缭绕。飞仙髻上插了一支琉璃珍珠缠枝步摇,薄薄的耳垂微微发红,坠了一颗成色极好的玉珠。 瑶鼻樱唇,黛眉水眸,生得明丽如阳,光彩夺目,正是十一岁的燕清媛,燕府庶出的二房嫡女二姑娘。 与她并肩的稍稍年幼一些,穿着织锦绣如意纹缎纱袄,月白色裙摆之上绣着素色的翩翩蝴蝶,一身打扮灵动脱俗。五官生的清秀,柳叶眉下明眸善睐,袅娜可人。此时受了冻的脸颊微微发红,像是一朵即将绽放的清丽莲花。她同样是二房的嫡女,五姑娘燕清楣。 最后一个穿着稍为普通的梅花纹样缎袄,同色裙,头发挽成一个单罗髻,只简单缀了些取巧的珠花,容貌虽也秀丽,却神情懦懦,与前面两人比起来,十分逊色。 她是燕清楣的庶姐,燕清悦。 三人娉娉袅袅的上前行礼,向老夫人问安。燕清媛最先开口:“三妹妹对骑射真是上心,为了能按时练习,每日都这样早来向祖母请安,现在是冬日呢,早晨起来不知道有多困难,幸好祖母也起得早,我们几个贪睡的,可是佩服得紧呢!” 她笑意盈盈的说着,仿佛在真心感叹一般。而那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说燕清歌把骑射看得比老夫人的安眠还要重要。落在重文轻武的老夫人耳朵里,便是另外一番意味。 果然,老夫人的眉头皱了皱,燕清歌那身打扮变得越发不顺眼起来。 ☆、第二十一章 交锋 此时燕清楣凑了上去,坐在老夫人身前的小几上,十分亲昵的替老夫人捏起腿来。 “祖母,昨日楣儿去看望弟弟,母亲还说了呢,骑马射箭若是练得多了,怕是会伤着碰着,手上还特别容易起茧子,这可是事关女子容貌的大事。楣儿担心三姐姐,便向母亲求了一瓶玉容膏来,祛疤生肌的效果是真真的好。”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呈到老夫人面前。 燕清楣的年纪最小,性子也最为天真可人,还做出十二分乖巧样子,任谁看了都会生出几分怜惜来。 老夫人也不例外。 燕家的几个女儿之中,燕清媛生得美貌,却性子浮躁,不过是个花瓶。燕清歌性子跳脱粗糙,是老夫人最为厌恶的将门做派,更别说后来还坏了名声,便更是不讨人喜。燕清悦着实 分卷阅读27 普通,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有失燕府小姐的身份。 相比之下,唯有燕清楣,相貌清秀,性子是最为讨人喜欢的小女儿心性,才学上也颇有成绩,是燕府最为出色的女儿,带出去也不会丢了燕府的面子。 是以,老夫人对燕清楣的确有几分真心的疼爱。 此时见她这般为燕清歌着想,老夫人脸上的皱纹都柔和了许多,她和蔼的拍了拍燕清楣的手,转而对着燕清歌变了脸色。 “她们说得都有道理,从前我不拘着你,但如今想来只怕是害了你。那骑射你便少练一些,留下来跟姐妹们说说话。别让你五妹妹反过来担心你这个姐姐。” 老夫人这话说得实在严厉,她出身书香世家,最是看不过将门女子的粗俗,那骑射本就不是一个闺阁女子需要勤练的东西,在家中绣花看书练字才是女子的本分,哪有每日都出去校场风吹日晒的道理?再者,一双细腻无暇的手便是这些世家女子的第二张脸,哪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会长着一双黑瘦粗糙的手呢?说出来都让人笑话。 燕清歌露出罕见的无奈神情,她垂目颔首,言语间似乎有着些许委屈:“过了年关便是女学的入学校验了,孙女想在校验时取得一个好成绩,这才在擅长的骑射上多下了些功夫。若祖母觉得如此不妥,那孙女不练了就是。” 听见这话,老夫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了一阵。 大夏民风较为开放,专为女子设立了女学,八岁至十一岁的女子都可报名,不过女学资源有限,但凡能入女学的女子,必定是通过了入学校验的佼佼者。其中京城女学最为出色,京女学生在大夏的地位,就如金榜题名的进士一般,成了千家抢万家求的存在。 京城里的家家户户,都以能出一个女学生为傲,就连家中的其他女子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不说光耀门楣,但的的确确是惠及宗族的好事。 燕家从前没有一个女儿进过女学,只因女学的入学校验的必考科目有四,策论、经义、算学、礼仪。任人自由选择考试可另加分的有六,画、书、舞、棋、射、音律。 其中大半都是将门不会用心去教习女儿的东西。 到了现在这一代,老夫人也只打算让燕清楣去试一试,根本不曾想过燕清歌会有要进女学的念头。 如今她说为了要进女学而勤练骑射,那么老夫人的话便是在教唆她不思进取。哪里有家里的长辈不想小辈好的?传出去只怕会有人说老夫人不明事理。 而方才言语间怂恿着燕清歌不去练习的燕清媛和燕清楣脸上都是一阵青一阵白。 燕清歌见她们不说话,便面带委屈的坐了回去,那不情不愿的样子,刺在老夫人眼里甚是难堪。 “罢了,你且去练吧。你爹对你也算是尽心教导,若能考上女学,也是一件好事。”转而对着二房的三个女儿说道:“你们也学一学三丫头,特别是清楣,你本就是要去考女学的人,刻苦一些才好。” 这话一出,燕清媛瞬间把一张脸憋得通红,她从前就嚷嚷着要去考女学,不为别的,只为给自己将来谈婚论嫁之时多加一个筹码,可她考了两次,都没沾上合格的边儿。为了这件事,老夫人曾经明嘲暗讽过多少次,说她不自量力。今天却听见老夫人言语上对燕清歌那个只会骑马射箭的武家女有了几分肯定,她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而燕清楣那张小脸上的天真之色瞬间扭曲了起来,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道行浅得很。 对于她要去考女学这件事,老夫人一直寄予厚望,对她也格外亲厚,这样的抬举让燕清楣十分自得。但今天有了燕清歌的这句话,竟然让老夫人劝诫了燕清楣一番。 这让她如何忍得下心里的落差? 她很努力的好不好?如果不是燕清歌做出这么一副刻苦的样子,老夫人怎么会用这样的态度跟她说话? 都是燕清歌的错! 燕清歌没有漏过在场所有人的任何表情,不论是燕清媛的不甘,还是燕清楣的愤恨,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反而是燕清悦,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像一座木雕一般,丝毫引不起旁人对她的注意。但燕清歌看得真切,她那张懦弱胆小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了一抹奇妙的神色。 燕清歌在很多人脸上都见过这样的神色,那是坚定不移想要往上爬的野心。 这个二房的四妹妹…… 她在心里笑了笑。面上做出十分高兴的样子,对着老夫人行礼道:“多谢祖母,孙女一定努力。”说完便疾步退了下去。 这样急切想要去练习的样子,倒是让老夫人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再看这屋里坐着的三个孙女,便觉得有些不够了。 …… 红柚跟着燕清歌往校场里走,问道:“姑娘真的要考女学吗?” “是啊,有了考女学这个名头在,她们想来烦我,也能干脆推掉。以后她们 分卷阅读28 来找我,你们就用这个借口别让她们进来,我不乐意应付她们。再者,爹爹不是说过让我去考女学吗?”燕清歌走在前头,语气轻松。 “老爷那也只是随口一说。听说女学里对将门女子排挤得特别严重,这些年都不见武家的女子去考了。”红柚不免有些担忧。 ☆、第二十二章 女学 燕清歌冷冷一笑,上一世,也是因为这个顾虑,她没有去考女学,燕清楣却在这一年考了进去。 那时她每日都被教导嬷嬷变着法子折磨,心里对女学的向往更加深了,就在燕清楣进入女学的第三年,女学里发生了一件事。皇上疼爱的小公主没有经过入学校验,直接插班进了女学。女学本就是官府所办,畏于权势也是正常。 就在这时,教导嬷嬷对她的折磨几乎达到了顶点,燕清歌向二夫人和老夫人求过很多次,但苦于没有证据,根本不能让她们将教养嬷嬷撤走。 那时候,她院子里多了很多二夫人送来的人,其中一个姓陈的妈妈经常在她被教养嬷嬷折磨的时候,暗中帮助她,所以燕清歌对陈妈妈十分信任。陈妈妈替她出了一个主意,去求大将军,让她插班进女学,这样就能逃出教导嬷嬷的魔爪。燕清歌不同意,她不能仗着爹爹的权势去做这种事情。谁知陈妈妈自作主张将燕清歌想要插班女学的事情告诉了二夫人。二夫人找燕清歌促膝长谈了一次,言语间不着痕迹地怂恿着燕清歌,让她自己哭泣着求来了这个机会,便去办了下来,当然,用的是燕准的名义。 原本,踏入女学的那一天,燕清歌满心欢喜,谁知等待着她的就是冷嘲热讽、排挤针对。多少人在她背后戳着燕准的脊梁骨,说大将军权势滔天,燕家女儿的待遇也能跟公主相比,一时间弹劾燕准的奏折如飞雪一般。但燕准远在边关,等他知道这件事情,燕清歌已经在女学里待了将近两个月了。 这件事无论如何追究,都只能追究到陈妈妈身上,她咬死只说是为了三姑娘好。更何况,最终促成这件事的是燕清歌自己,燕准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一时间,燕家大房的名声几乎跌入谷底,还差点引来了君王的猜忌。 只因为她是燕家最好糊弄的人,二房就拿她开刀,成功往燕准身上泼了脏水。 这一世,她要名正言顺的考入女学,更不会给二房任何从她身上下手的机会。 燕清歌神色坚定,手中的箭笔直飞了出去,稳稳扎进远处靶子上的红心。 这一次,她要一击必中。 二房三个姑娘从藤青院里离开,回到西苑之后,燕清媛的脸色骤然黑了起来。 方才在祖母那儿她就有些绷不住了,堪堪忍到回了院子,这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火气。三步做两步的冲进了三少爷燕盛的屋子。 燕清楣连忙跟上,而燕清悦则识相的回了自己屋子。 二夫人刚哄得燕盛睡下,接着便听见门被人猛地推开,脚步声蹬蹬蹬蹬的逼近了。 她皱着眉走出去,便见着气冲冲的燕清媛,身后跟着脸色也十分难看的燕清楣。 “这是怎么了?去我屋里说,别扰着你弟弟休息。” 燕盛是二房的独苗,今年不过四岁,身体弱得很,今早也闹起了肚子,为了照顾他,二夫人才没有去藤青院给老夫人请安。 燕清媛与燕清楣心里也清楚,自己的这个弟弟宝贵得很,便乖乖跟着二夫人去了她屋子里。 掀开帘子走进屋,里头如同暖阳三月一般,银丝炭在炭盆里静静的泛着红,桌上一个四足兽形的小铜炉里飘起袅袅青烟,散发出甜腻的香味。 这屋子里不论是那一整套五彩山水的瓷器摆设,还是颜色柔和的窗幔珠帘,都是上品。旁人见了怕会疑惑,以燕家二房的地位,哪里用得上这么好的东西?但再转念想想,燕家大房在朝中举足轻重,每有胜仗,圣上的赏赐便如流水一般送进府里,这燕家二房只怕是跟着鸡犬升天了吧。 但若燕清歌进来瞧一眼,便会冷笑。燕准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每有赏赐尽数充进公中,二夫人执掌中馈,从中不知捞了多少油水,她屋子里用的不过是那些赏赐里的次品而已,真正的好东西,都被她牢牢握在手里了。 门被丫鬟掩上,燕清媛立刻发起了脾气:“娘!你不知道今日我们姐妹受了多大的委屈!燕清歌那个武家女竟然说她要考女学,闹得老夫人又讽刺了女儿几句,连妹妹也被老夫人训斥了。” 燕清楣听见她这么说,连忙反驳道:“老夫人那不是训斥,只是让我再刻苦一些。” “那老夫人以前也没说过这样的话啊,燕清歌一冒出来,怎么你在老夫人眼里就变得不刻苦了?” 燕清媛尖声质问,她只要脾气一上来,说话便不管不顾,刺得燕清楣心中怒极,对燕清歌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好了,你们两姐妹有什么好争的?”二夫人 分卷阅读29 一脸严肃,露出几分思量的神色来:“她竟然想考女学?能考得上吗?” 且不说这些年已经没有武家女会去贸然尝试考女学,燕清歌一个在边关长大的野丫头,哪里来的自信说要考女学?况且,这里头老夫人的态度实在令人寻味。 燕清楣在一旁闷闷的说着:“祖母似乎相信她能考上,也不知是她给祖母下了什么**汤。” 难道说这个丫头真的有些本事?二夫人心里想着。 燕清歌回京之后,与二房一直不甚亲热,只有每天定时定点的去藤青院请安,跟她们比起来,老夫人似乎才是那个最了解燕清歌的人。 从前,她只想着燕清歌从边关长大,娘也死得早,燕准又忙于军务,谁会用心去教导这样一个女儿?每年随着燕准回京的时候,看着就粗鄙得很。所以对于燕清歌,二夫人是想得非常简单的。 要毁掉一个本就无才的女子的名声,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一旦她进入了女学,京女学生这一个名号可以替她省去非常多的麻烦。世人都愿意相信京女学生会是品学兼优之人,就算有些小瑕疵,也能当做误会轻描淡写的略过去。 这对于二夫人打的算盘非常不利啊。 燕清媛和燕清楣瞧着二夫人的脸色,知道她正在沉思,便没有出口打扰。 ☆、第二十三章 白狼裘 燕清媛十分期待自己母亲会想出什么办法来挫一挫燕清歌的威风,燕清楣则安静的立在一旁,与二夫人想着同样的事情。 这么一丁点不同,便能看出她们两姐妹的区别来。 所以二夫人对于燕清媛向来多加维护,而燕清楣则是细心栽培。说到底,二房最出色的女儿,只有燕清楣一个。 半晌,二夫人才松开紧皱的眉头,笑得温和:“你们都不用担心,娘亲会安排好一切的。她考不了女学。” “真的吗?”燕清媛眼睛发亮。 二夫人点点头:“自然是真的,媛儿你只管打扮好自己,跟着嬷嬷多学一些规矩,到时候寻个好郎君风光出嫁便是。燕清歌只会成为你的垫脚石,你安心就是。” 燕清媛神色飞扬:“多谢娘亲!” 燕清楣在一旁,瞧着自家姐姐的模样,眼里闪过几分嘲讽,一瞬即逝。 二夫人转而对她说:“楣儿,你也要勤加努力,在入学校验上多拿些珠花,把名声打响才是。” “女儿有把握的,娘放心。”燕清楣颔首应了。 看着她乖顺聪慧的样子,二夫人脸上尽是欣慰。她说道:“同是燕家,便没有他大房女儿比我二房女儿过得更好的道理。娘只要媛儿嫁得好,楣儿学得好,便放心了。” “女儿知道。” 燕清媛和燕清楣同时应着。 一时间,屋子里好一副和睦天伦的模样。 …… …… …… 前夜骤然转冷,风雪吹了一整夜,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积起厚厚一层雪了。 燕清歌推开窗,此时的安歌院已经换上了银装,外头大雪纷飞,洁白无瑕的雪花絮絮飘落下来。 这样粉妆玉砌,浩然一色的景象,比平时看起来耀眼了几分。 白芷一推开门就看见燕清歌穿着单薄的中衣,推开窗子站在冷风口吹风的样子,焦急道:“姑娘,这可要不得!” 连忙上前,把窗户合了起来,然后拿了一件大氅罩在燕清歌身上,还顺手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燕清歌看着她利索的动作,微微一笑:“养好病之后,你倒是越发能干了。” 白芷的身体底子还算不错,喝了半个月药之后总算痊愈,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服侍燕清歌。 她没有好气地说道:“姑娘要是少做些让奴婢操心的事情,奴婢也不必变得如此能干。前些日子听青兰姐姐说姑娘变得沉稳些了,奴婢还高兴得不行呢,谁知道姑娘跟从前想必没有半点变化,奴婢心中失望啊。” 说着白芷便摇起了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四个丫鬟中,红柚沉稳,青兰胆大,紫萝机灵,而白芷就是……管家婆。若不是她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燕清歌几乎要以为自己屋子里多了个嬷嬷。 总之什么事情都能让她苦口婆心的念叨上一阵。 这样熟悉的光景,仿佛回到了她还天真活泼,天天闯祸的时候。 燕清歌一时觉得恍如隔世。 “姑娘今日还去校场练箭吗?外头可下着大雪呢。”白芷一边张罗着服侍她更衣梳洗,一边问道。 “去。”燕清歌回答。 白芷知道劝不住她,便从衣柜底下拿了一件白狼皮做的骑装出来,说道:“外头实在冷得厉害,这件白狼裘穿着正合适。” 分卷阅读30 那件裘衣洁白无瑕,泛着狼皮特有的光泽,毛色纯净至此,这可是花钱都买不来的宝贝。 燕清歌望着白芷手中的裘衣,一时有些失神。 这是大哥和二哥临走前送给她的东西,白狼皮实在罕见,他们猎了三头才做成这样一套骑装,即便在严寒无比的北疆,穿着也暖和得不行。可惜,上一世回到京城之后,她根本没有机会再穿上骑装,这套衣服也被燕清楣借口女学骑射课没有适当的衣服穿,借了过去,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她还回来。 不止这件白狼裘,上一世燕清歌不知道送了多少好东西到二房手里。 当真是愚蠢之极。 燕清歌嘲讽一笑。 白芷替她穿上白狼裘,并将那一头柔顺如水的黑发束在脑后,垂下两条珍珠白的丝带。 每每姑娘这样打扮,就跟大少爷有三分相似,特别是那一双黛眉之下的长眸,乍一看如同山头上的清泉一般澄澈水灵,但垂目抬眼之际忽闪而过的一抹锋利,直直撞入人的心坎儿里,叫人移不开眼。 白芷这样想着,嘴里不由得脱口而出:“姑娘跟大少爷长得相似,性子却更似二少爷呢。” 燕清歌一愣,脑子里停顿了一秒才浮现出大哥和二哥的样子。 大哥燕凌,温文尔雅,比燕清歌大七岁,眉眼几乎跟燕清歌长得一模一样,生得玉树临风,为人风光月霁,乍一看去更像是饱读诗书的翩翩君子,但他最擅长的便是在沙场上运筹帷幄调兵遣将,论起行兵打仗,只怕整个大夏少有人能出其右。 而二哥燕骏,武艺高强,长相接了燕准的英武,剑眉星目,性子是个标准的武人,果敢英勇,却也急躁粗心。燕清歌与燕骏只差了三岁,所以从小都是燕骏带着燕清歌爬墙上树,经常弄得燕清歌灰头土脸的,被燕准发现后揍了燕骏很多次,后来二哥便只敢带她溜溜马了。 如此想起来,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察觉到燕清歌脸上的落寞,白芷轻咳了两声安慰道:“只要开了春,把鞑子们赶跑了,大将军他们就能进京复命,那时候姑娘就能见着将军和少爷们了。” 北疆的鞑子之祸遗留百年,每到冬天,鞑子便会带着兵马来北疆烧杀抢掠,抢够了东西开了春便会退兵,年年如此。汉人与鞑子也曾开战过许多次,把鞑子打怕了,便能安生几年,接着又与从前一样。 大夏刚经过夺嫡之乱,国库空虚,没有足够的粮草和人力来支撑与鞑子的战事,所以燕家守在北疆,能保证不被鞑子抢去一土一地便已是全力。 “开了春……”燕清歌喃喃,像是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道:“是啊,那时候就能见着爹爹和哥哥们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甚至需要她拼上这条性命。 为此,需要她筹谋的东西就更多了些。 燕清歌的眸子暗暗沉了一瞬,旋即恢复了平日里那淡然无波的样子。 ☆、第二十四章 梅花糕 这时,红柚提着食盒推门进来,将里头的早膳一碟一碟的放在桌上,顿时香味四溢,叫人食指大动。 “姑娘快些来吃吧,今天实在冷得厉害,再过一会儿就凉了。” 燕清歌走到桌边坐下,她的早膳也算丰盛,一碗熬得粘稠细腻的小米粥,一碟四喜丸子,一笼玲珑虾饺,再配上两碟小菜,勾得她的肚子都开始闹空城计了。 她这一顿早膳用了不少,将虾饺和丸子吃得干干净净,小米粥也喝了两碗。 红柚将桌子上的碟碗都收了下去,紫萝又端了一碟梅花糕上来,笑着道:“姑娘前日不是说想吃梅花糕吗,今日青兰姐姐起了个大早,刚做出来的呢,姑娘趁热吃两块再去校场。” 碟子里的点心还冒着热气,上头撒了芝麻红糖和少许干桂花,卖相十分可口,令人食指大动。 燕清歌捏起一块送进嘴里,咀嚼两下顿时变了脸色,转头将嘴里的梅花糕吐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不好吃吗?”紫萝忙问。 燕清歌把咬了一口的梅花糕放回碟子里,一双凤眸里头像是结了寒冰似的,冷声道:“味道不对,这里头被人下了药。” “下药?!” 紫萝和红柚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望着那盘梅花糕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是青兰亲手做的糕点,怎么会被人下了药?! “姑娘你没事吧?” 还是红柚最先反应过来,捧了一盏茶过去:“姑娘快漱漱口,紫萝快去请大夫!” “不必了。”燕清歌叫住得了吩咐就要往外跑的紫萝,道:“不是什么剧毒,我也没吃下去,无妨的,你们别打草惊蛇了。” 若说前面几句 分卷阅读31 让红柚紫萝脸上的慌乱渐缓,那么后头打草惊蛇这四个字便让她们重新露出了凝重之色。 在安歌院的小厨房里,还是在青兰亲手做的糕点里下药,为的就是让姑娘毫无防备的吃下去。若她们两个方才闹着去请大夫,打草惊蛇了,是不是下一次进姑娘嘴里的就是剧毒了? 冷…… 两个丫鬟只觉得身上冷,刺骨的寒冷。 “去查。”燕清歌沉声道:“只怕是从大厨房那儿拿来的材料有问题。记住要悄悄的,切莫打草惊蛇。” 红袖和紫萝都应声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燕清歌一人,她的眼底涌起浓浓的恨意。 这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出嫁前的一段日子里,似乎从某一天开始青兰做的点心变得格外香甜,燕清歌以为是青兰格外用心的缘故,便也吃得十分欢喜,但没过多久,她的身体便开始慢慢不适,先是小小的乏力,再到轻微的风寒,最后竟然病重到下床都需要人扶着的地步。 而找了好几个大夫来,都只说是她体虚的缘故,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 这时疼爱她的二婶婶找了个道士来,说是她定亲之后命格有变,燕府冲了她的命,要尽快出嫁,才能避开这一劫。 于是她的婚期被提前,与燕清媛抬进八皇子府的日子成了同一天。那时燕清歌还特别感谢二婶婶,若非有她在其中尽力周旋,镇南侯府怎么会同意娶一个病重的儿媳进门? 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燕清歌的意料,她在病重之时,被人抬进了错的花轿。恰好,嫁到八皇子府的当晚,她的身体便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这让久病不治的她对于二婶婶又多了许多感合理,没人会发现不妥的。” 燕清歌接过木盒,打开看见里头白花花的面粉,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也知道留一些给我。” 红柚低头道:“奴婢是想着等大将军回来了,或许这些东西能让大将军看一看那些人安的是什么好心。” 燕清歌摇了摇头,笑道:“这些东西给爹爹看了也没有用,反正成不了证据。大厨房里多少人经手,到了我院子里又有多少人经手?还不如把这个好好利用起来,二房想让我吃了这个暗亏,也得看看我同不同意。” “姑娘的意思是……”红柚抬头望着她,那张稚嫩的脸上浮起一丝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深沉。 “你附耳过来。” 红柚便凑到燕清歌身边,细细听着姑娘的吩咐,好一会儿,她先露出几分犹豫,之后才重重点头,道:“奴婢几个一定办好。” “去办吧,你们几个跟着我,也该当起事来了。”燕清歌喝了一口热茶,接着说:“记得让青竹来见我一面,我有事问他。” “是。”红柚垂首退下。 燕清歌在书房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字,又抱着棋谱细细琢磨了半个时辰,便听见青兰特有的敲门声。 “进来。”她放下手中握着的书,抬头看向走进书房的两道身影,正是青兰和青竹两兄妹。 ☆、第二十五章 家仆 青竹走了几步后,在书案前不远处停下,恭敬道:“奴才听说姑娘找奴才有事。” 燕清歌点头:“这些日子,我交给你的事情你都办得不错,所以另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姑娘请说。” “那些跟着我爹上过战场的家仆你多留意一些,什么人有什么本事,都打听清楚汇报上来。” 青竹这些日子办的事情的确不错,十分稳妥,报上来的消息都是汇总过了的,显 分卷阅读32 然尽了心。燕清歌瞧着十分满意,刚好也需要一个人在前院帮她收集这些消息,便放心交给青竹去做。 燕清歌又拿出一袋碎银子,推了过去:“这些你拿着,一半用来打探消息,一半你自己收着。以后也不用你这样频繁进内院了,听青兰说你从前是识过字的,你便把得来的消息写成书信给青兰吧。” 青兰看着那一袋银子,不等青竹回答便反驳道:“姑娘使不得啊!奴婢哥哥怎么能收姑娘这么多银子?” 燕清歌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青兰立即知道这不是自己该插手的事,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奴婢说错话了,请姑娘责罚。” 燕清歌并不理会,催着目瞪口呆的青竹把那袋银子收着退了下去。等到书房里只剩她和青兰两人时,燕清歌才开口:“青兰,你先起来。” 此时青兰的背脊已经凉飕飕的了,姑娘不过随便一瞥,便有铺天盖地的气势往自己身上压,她一时撑不住就跪了下去。 谁能想到从前那个泼猴儿似的姑娘能有今天这副威严?就跟见着了发怒的大将军一般,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青兰站了起来,乖乖的低着头,等着燕清歌的训斥。 “明日我要出府,你跟红柚跟着去,身上多带些银两。” 燕清歌淡淡的吩咐着,谁想青兰张口结舌了一阵,转而大大的舒了一口气,看她方才那般战战兢兢的样子,燕清歌不由得笑了:“怎么?现在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可怕?能把你给吃了?” “那可不是?姑娘现在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威严,比大将军还吓人,吓死奴婢了。”见燕清歌不生气,青兰便恢复了原来那般亲昵随意的样子。 “是吗?” 燕清歌抚上自己的脸颊,一时有些怔然。 那副皇后做派已经渗进了她的骨子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让她习惯了挺直腰板,对所有人都施以威严。如今变回了那个肆意普通的燕清歌,竟然闹得青兰都开始害怕她了。 “小姑娘嘛,就该这样活泼一些,多好。” 觉智那个和尚的话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燕清歌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啊,她早就不是皇后了,被人算计而登上的后位,于她而言只是禁锢,就像是手腕粗的铁链一样,将她这只本该翱翔的鹰生生栓在了地面上。 重来一世,她为何还要用这些东西束缚着自己? 燕家女儿,就该肆意笑闹、驰骋奔腾才是。 …… …… …… 京城东街是最繁华的地方,古色古香的街道,房屋连绵,或高或低。街道两旁,客栈酒肆,商铺赌坊,多不胜数,丝绸坊,字画铺,胭脂楼,典当铺子等等,应有尽有,商铺前空旷处,有杂耍卖艺的,但更多的还是租不起店铺的小摊贩,做些小本买卖,在卖力的吆喝着,使得整条大街都热闹繁华。 一家名叫玲珑翠的首饰铺子门前围了一圈人,议论纷纷,似乎都在指点着什么。 “卖身葬妹?这世道稀奇了,一个大男人不去做事赚钱,竟然没出息到要靠卖身才能葬妹,今天真是开眼界了。” “可不是吗?卖身葬父葬母的见多了,就是没见过为了妹妹这种赔钱货卖身的。” “小伙子看着身体强壮,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怎么这么没出息?真是丢了大老爷们儿的脸了。” “就是,妹妹又不是亲娘,死了就往乱葬岗上一扔,先把自己喂饱了再去找个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才对嘛!” …… 在一众的奚落嘲笑甚至怒骂声中,男子跪在街前一动不动。 他穿着十分单薄的粗麻布衣,头上绑了一根已经泛黄的白条,头一直低着,瞧不清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顶不住众人的议论抬不起头来的样子,背脊却挺得笔直。 其实仔细打量就会发现,他的身形是练过的的底子,此时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应,其实身上的肌肉早已绷得死紧,只有放在膝头那发白的拳头暴露了主人的情绪。 “让一让,让一让。” 在嗡嗡的议论声中,倏然冒出女子清脆好听的声音,一个穿着樱色窄袄的姑娘扒开人墙走了进来,她将织锦缎子的荷包放在跪着的男子面前,温柔说道:“这位大哥,我家主子说你卖身葬妹,实属情深义重,吩咐我将银子交与你,好好安葬令妹。” 听见她的这番话,男子猛地抬起头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而周围的人们也都露出差不多的神情,愣了一愣之后便觉得有些羡慕。 这人没出息到这个的地步,竟然还能得贵人一句情深义重。 看看那姑娘身上的打扮,再看看塞得满满当当的荷包,瞧着模样,里头应当都是碎银子,要是卖身能得这么多钱,他们也愿意啊! 分卷阅读33 “这……”男子拿起荷包,打开一看,果真全是银子,连忙说道:“小的葬妹不需要这么多银两,不能拿这么多。” 红柚一听,便微微一笑:“无碍,你要还就当面还给主子吧,你且随我来。” 男子应声,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立即跟了上去。 红柚带着他走进了玲珑翠对面的德胜楼,小二瞧见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走了进来,正想将他轰出去,红柚摆了摆手,便不再有人上前阻拦。 走进二楼的包房,红柚对着坐在窗边的燕清歌屈膝行礼:“姑娘,人已经带回来了。” 燕清歌“嗯”了一声,原本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的视线挪了过来。她今日穿着玄色锦缎绣白色竹纹的大氅,将她娇小的身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领口处围了一圈毛茸茸的狐狸尾,衬得她气色不错,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男子只略略瞟了燕清歌一眼,便将视线埋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施恩 他跪下磕头道:“小的徐意,见过主子,谢主子大恩。只是小的命贱,只需十两银子安葬妹妹即可,收不得主子如此多的银钱。” “那就随你便吧。” 燕清歌淡淡的说着,目光毫不掩饰,正打量着徐意。 此时的他与前世所见的徐意相差甚远。一身粗布衣裳,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不知是抹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又黑又黄。但那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的态度,的确只有徐意能做得到。 这个男人,面对做主将自己买下的人,即便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也会面不改色的认下做主人。 他将会成为燕清歌手上最忠心的一把刀。 前世,徐意被偶然上街的八皇子赵修齐买下,从此作为细作效忠于他。为了帮赵修齐夺嫡,燕清歌可是没有少跟徐意打交道。 徐意这个人十分干脆极端,一旦效忠,便誓死不变。即便当时买下他的不是赵修齐而是别人,他也会那般竭尽全力的护着自己的主人。为了完成赵修齐交给他的任务,徐意直接一把火将自己的面容尽毁,又习得了无比高超的易容术,可以完美的做到冒充他人。 就为了这十两银子的恩情,徐意能对自己下手至此,其忠心日月可鉴。 而居于闺阁的燕清歌,需要一把好刀来代替自己做一些事情,徐意便是最佳人选。 再说了,她怎么可能再次把徐意送到赵修齐手上? “姑娘?”红柚见燕清歌直直盯着徐意发呆,便唤了一声,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 徐意已经拿了十两银子出来,将荷包放在一旁,仍旧低低埋着头,燕清歌便说:“你把头抬起来,日后我便是你的主子,你得将我的容貌记住才是,不必计较男女大防。” 主子发了话,徐意便抬起头,这才将她的样子瞧清楚了,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娃,生得挺好看的。 “我叫燕清歌,是镇北大将军燕准的女儿。日后便是你的主子了。”小女娃说道,她说话时的神态全然不似她的年纪那般稚嫩,凤眸里蕴藏着的气势着实不容小觑。 徐意心下有数,再次磕头见礼,接着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犹豫片刻,又磕了一个响头:“主子,小的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请主子容许小的先安葬妹妹,三日后再向主子复命。” “无妨。”燕清歌回答得十分干脆,对着徐意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她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徐意道:“这是毒药,能活活将人折磨三天三夜而死,你应当用得上。” 徐意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接着便发现站在一旁的红柚和青兰也都捂着嘴倒退了一步。 燕清歌浅浅笑着说:“你不必觉得惊讶,我是调查过你的,也为你妹妹的死感到遗憾。这是我能送她唯一的东西。与其让那些折磨她的人一刀死个痛快,不如让他们也尝一尝人间地狱。你觉得如何?” 映在眸子里的小女娃笑意嫣然,却仿佛幻化成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徐意顿时明白了自己这个小主子的个性,睁大了眼望着她,脸上露出些许激动的神色来。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会替妹妹抱不平的,原来这世上还是有公道的! 徐意想起方才在街上听到的冷言冷语,竟觉得鼻头一酸,他咬牙忍住,接过药瓶,在地上狠狠磕了三个头,这才离开。 “姑娘,这人虽然买下来了,但还没签卖身契呢。” 红柚压下方才被燕清歌那瓶毒药吓得砰砰直跳的心跳,开口提醒道。 “是啊,要是他跑了怎么办?”青兰也有些担心。都怪刚才她被吓懵了,不然也能先让那人签下卖身契了再走。 燕清歌不在意的摇头:“没关系,他会准时来的。” …… 果然三天后,徐意如约 分卷阅读34 来到了燕府。 此时的他已经洗干净了脸,稍稍打理了一下周身,虽然衣裳仍旧破旧,但看得出来他面容周正,神色坦然,原本眉目间隐隐透着的戾气,此时也悄然化去,瞧上去似乎就是个普通的小厮。 红柚负责将他带到燕清歌的书房,一路上心惊胆战的频频瞟着徐意。 不为别的,只因为今早闹得满城皆知的徐家惨案,城西的员外徐家上下一百七十一口人,尽数惨死家中。其中徐员外的死状无比惨烈,全身上下像是被野兽抓挠过一样,不剩一块好皮。听官府说,是徐员外自己将自己挠成这样的,几乎穿肠破肚,好不凄惨。 红柚没有忘记姑娘交给徐意的那瓶毒药,单从那日姑娘与徐意说的话里,红柚便能猜出,徐家的惨案多半是此人所为。 那可是一百七十一条人命啊! 更可怕的是,姑娘不仅买下了这个杀人犯,似乎还很支持他去这样做…… 姑娘在想些什么,红柚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了。 “唉……” 红柚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便听徐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姑娘不必忧心,我不会连累主子的。主子于我有大恩,我这条命便是主子的,为了主子,我在所不惜。” 红柚吓得心头一跳,这人怎么就看出来她心里想的事情了? 再对上徐意那双坚定的眸子,红柚心里稍稍安了几分,轻咳两声缓了脸上的窘迫才道:“你知道就好。我们都是姑娘的人,自然要以姑娘为先。你也别姑娘姑娘的叫我,我叫红柚,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 “是。红柚。”徐意微微颔首。因着他比红柚年长,便也没有加上姐姐妹妹来套近乎,只是语气平淡态度平等的直呼其名。 红柚也点头,很快便带着他来到了书房。 “小的徐意见过主子。” 徐意走进书房,见到正在桌前提笔练字的燕清歌,又直接干脆的跪下磕了个头。 “起来吧。”燕清歌写完最后一笔,收笔抬头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受了伤没?” “回主子,小伤,不碍事的。” “哦。”燕清歌淡淡应了一声,接着对红柚说:“等会儿带他去看大夫。” “谢主子记挂。”说罢徐意又跪了下去。 燕清歌瞧着他这一跪一起的,看得头疼,便道:“没事别下跪,我不爱看人跪着。把这习惯改了。” “是。” 燕清歌踱着步子,绕过梨花木桌走了过来:“现在官府到处都在找你,你可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办?” ☆、第二十七章 认主 徐意仍旧低着头回答:“小的大仇已报,本该自弑以了残生,但主子大恩小的还未报答,便留着一条贱命,任由主子处置。” 红柚站在一旁听着,对徐意有些改观。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即便姑娘抓了他送去官府,他也毫无怨言。这片忠心倒是不错的。 燕清歌并不意外徐意的回答,这个男人的性格十分磊落,一条直肠子,有仇便报,绝不会让自己妹妹枉死;有恩也报,即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怨无悔。 “我已经安排好了。”燕清歌把一叠文书递到徐意面前。“这是路引,从今天起徐意已经死了,你是我身边袁嬷嬷的远房侄子,袁烈。从北疆过来代替袁嬷嬷来为我做事的。” 燕清歌身边一直都有一位教养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从她出生起就代替母亲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身边的四个丫头,尽都由袁嬷嬷一手调教出来。这次从北疆到京城来,因为袁嬷嬷年事已高,经不住路途奔波,所以没有跟过来。 用袁嬷嬷远房侄子的名头,再适合不过了。 徐意接过文书,略略翻看了一阵,心里还是掩不住的惊讶。里头不仅有路引,连户籍都已经办好了,当然还有卖身契等等东西。 这位小主子显然早就已经替他想好了退路,并且安排好了一切。 徐意将文书收进怀里,拱手行礼道:“属下袁烈,见过主子。谢主子赐名!” 燕清歌点了点头,对着红柚吩咐道:“接下来的事情,你带着他去办吧,先把伤养好,等我用得着你的时候,自然会叫你过来。” “是。” 袁烈红柚两人同时回答,都退了下去。 …… …… …… 西苑二夫人房里,一名婆子正弓着身子回话。 “回二夫人的话,三姑娘那儿的面粉,前两日被一个小丫头失足倒了一盆水上去不能用了,小厨房的人便又领了一袋回来,这一袋是否也要动手脚?” 二夫人好看的柳眉拧了起来。 “小丫头失足?真的是意外?该不会是被人发现了什么吧?” 分卷阅读35 > 婆子连忙摆手:“真的是意外,奴婢就在一旁看得真真的,那小丫头自己踩着裙摆,摔了个狗吃屎,事了还被青兰罚去劈柴了呢。” “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即便有了婆子的再三保证,二夫人心里却总有些不安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来得太巧,虽然这事被燕清歌发现了也没什么,经手的人那么多,总之怪不到二房头上来,但若是打草惊蛇,让她变得警惕起来,今后便不好办事了。 不能为了眼前的这点小事而坏了今后的打算。 这样想着,二夫人便摆了摆手:“暂时什么都别做,你下去吧。” “是。”婆子退下了。 “娘!”坐在一旁的燕清媛沉不住气了,“怎么又不下药了啊?要是真让那个小贱人考上了女学,那该怎么办?” 二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急什么,时间长着呢,总有办法让她去不成的。” 只听燕清媛哼了两声:“我不管娘亲你用什么办法,总之要让她去不成女学!她就仗着要考女学做出那勤奋好学的样子,这些日子我和五妹妹去找她,在安歌院门口就被下人拦下来了,一步都不让进。现在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要是考上了女学,她那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她炮仗似的说了好长一通,二夫人听着脸色难看。 燕清歌定是察觉出来了什么,否则也不会一点情面也不留给二房,这样防着她的两个女儿,偏偏她要考女学的事在老夫人那儿是过了明面的,即便燕清媛她们去告状说她不亲姐妹,老夫人也会轻轻揭过。 之前倒是没看出来那小贱人有这般狡猾。 “既然如此,你与小五就不必去她那里自讨没趣了,只要她考不上女学,她就蹦跶不出什么花样来。”二夫人摩挲着两指,慢慢的说着。 燕清媛瞧着娘亲这般模样,知道她胸有成竹,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 …… …… 在燕清歌的安排下,袁烈成为了府中侍卫。 听红柚说,他身上的伤很吓人。前前后后十几道口子,也没上药,拿白布一裹就到燕家来复命了。那狰狞的伤口把大夫都吓得够呛,但幸好都是皮肉伤,止血结痂再休息几日便生龙活虎的了。 “奴婢瞧着,那袁烈的确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一点儿没露馅,跟外头那些侍卫们也混得很好,那些欺负他的人后来都跟他称兄道弟了,第一眼还真看不出来他是这么老实安分的人。” 红柚按着燕清歌的吩咐,盯着袁烈的情况,此时正拿帕子掩着嘴笑,显然这几日的观察已经让她对袁烈放心下来。 青兰在一旁也点了点头,袁烈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他只能安安分分躲在燕家,不管理由如何,只要他不会给姑娘带来麻烦,一心一意为姑娘做事,那么青兰也不会太过排斥他杀人犯的身份。 若是在旁人看来,自家姑娘包庇这样一个杀人狂魔,肯定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在红柚和青兰的心中,姑娘与以往不同,已经变得极有决断,那么只是要姑娘想做的,对姑娘自身没有坏处,她们就不会说一句多话。 燕清歌瞧着这两个丫头,心里越发满意。她需要的从来就不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而替她拿主意的人,而是事事以主子为先,懂得服从命令审时度势的下属。 这两个丫头不愧是袁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果真与旁人不同。 …… 日子慢慢的靠近除夕,府里上下也都热闹起来。 二夫人每日忙着置办年货,安排好府里过年的事情,燕清媛跟在一旁学习这些章程,燕清楣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埋头苦学,似乎是那一日老夫人的话刺激到了她,让她越发刻苦,燕清悦一如既往的悄无声息,活得跟透明人一样。 兴许是前头那几次,燕清媛几人来安歌院吃的闭门羹起了作用,她们总算放下了时不时来串门的心思。 偶尔去老夫人那儿请安碰上,与燕清歌也说不上几句话,有时燕清媛抱怨两句,还会被老夫人告诫一通,说她自己考不上女学,就别想着去拖自家姐妹的后腿,把燕清媛又气得够呛,还是有燕清楣在旁好言相劝,这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火气,总算是没有闹起来。 ☆、第二十八章 圣旨 这些日子少了二房的人蹦跶,燕清歌本该过得清闲,但她自己院子里的人有不少都是从北疆带来的,初次在京城过年,她这个做主子的无论如何都得表一表心意,所以也在忙着安排给下人们的年礼。 除此之外,她还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几个时辰不出来,就连四个丫鬟都不清楚她在忙些什么。只有进去收拾的时候,才能看见书房那几个炭盆里烧成灰烬的纸屑。 就在腊月二十八那日,燕清歌正在屋子里与红柚核对 分卷阅读36 最后的年礼章程,突然听见门外踏踏的一阵脚步声,接着便见紫萝跟个蝴蝶似的飞了进来,掀起门帘带来好一阵寒气。 她的脸冻得通红,眉目间洋溢着欣喜的神色,朝着燕清歌飞快的屈膝一礼之后便道:“大好事大好事!将军带着燕家军把鞑子赶出了两百里地,陛下大悦,让宫里的公公带着圣旨来了府上呢!姑娘快出去接旨吧!” “真的?”红柚眼睛一亮,脸上也是掩不住的喜色。以往鞑子都要等开春了才会退,今年竟然被将军们打得落花流水,真是痛快。 “真的真的!”紫萝忙不迭的点头,招手催促道:“姑娘快些去前头吧,这么大的消息府里上下都知道了,这时候只怕圣旨都到了!” 燕清歌浅浅一笑,放下手里的笔,整了整身上的褶皱,款款起身道:“走吧,让温公公久等了可不好。” 紫萝应了一声,与红柚欢天喜地的跟上,接着脚步一顿,心里疑惑。 她说过是温公公来传旨吗?姑娘怎么知道的? …… 圣旨临门,官员都是要开大门摆香案提前焚香迎接的。 果不其然,燕清歌来到大门处时,老夫人和二房一干人等都已经在候着了。 燕清楣迎上来笑道:“三姐姐总算来了。” 作势便要拉着燕清歌的手,以示亲近。 红柚听了眉头微微一皱,当即就觉得不舒服。 五姑娘这话的意思是怪罪姑娘来迟了?分明是下人懒怠,没有递消息给安歌院,怎么还成了姑娘的错了?真是气人! 燕清歌何尝不知道燕清楣的意思? 她可不会乖乖吃了这个哑巴亏。 要知道,接旨都敢托大迟来,可是对皇室不敬的罪名。 于是她往后一避,对着燕清楣笑了笑,转而向长辈告罪:“清歌那儿消息来得迟,还是我身边的丫头听了旁人说了才知道温公公来传旨,便让各位久等了。还请各位长辈见谅。” 说罢便深深一礼。 老夫人原本对于燕清歌来迟一事十分不满,但听她这么告罪解释,立即横了二夫人一眼。瞧瞧她主持的什么中馈!若是没有她的暗示,府里那些下人敢如此怠慢燕清歌? 平日里暗着来没关系,但这脸都丢到宫里人面前来了,真是不成体统! 二夫人顿时脸上就讪讪的。 得了圣旨要来的消息,她就忙着安排自己女儿梳洗打扮去了,哪里能料到那些下人真的就如此懈怠,连个去安歌院传话的人都没有。更可恨的是燕清歌这个坏心眼儿的,竟然毫不遮掩就把这件事给捅了出来,这还是当着温公公的面呢! 而今日休沐在家的二老爷燕允,面色不改上前几步就要扶燕清歌起来,温和道:“快别这么说,不过来迟了一会儿,哪里就要怪罪你了?” 这位二叔,燕清歌是很少见的,但对于他装作儒雅君子,惯会做样子的手段,燕清歌却十分清楚。 燕清歌哪里会让他真的扶上来,连忙站直了身子说道:“多谢二叔。” 温公公也刚到没多久,在旁笑眯眯的瞧完这一出戏后,便清了清嗓子:“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请诸位接旨吧。” 明黄色的圣旨摊开,燕府上下皆都跪下连呼万岁。 燕清歌伏在地上,听着与上一世没有任何变化的圣旨,心中是抑制不住的绪。 只听温公公赞叹道:“燕三姑娘好教养,这礼数仪态便是让宫里的教养嬷嬷来瞧,也是挑不出毛病来的。” 老夫人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嘴上还是谦虚着:“哪里哪里,这丫头从小养在北疆,还有许多要学的呢,承蒙公公谬赞。” 燕清歌很乖巧的站在老夫人背后,适时露出一些不好意思的神情。 又夸了燕清歌几句,温公公便带着人告辞了。 吩咐下人将圣旨好生安放之后,老夫人便单叫了燕清歌一人,一同去了藤青院。 二房一众人被留在原地,燕清媛手 分卷阅读37 里的帕子几乎都要拧断,燕清楣则是有些心慌的瞟着燕允皮笑肉不笑的脸色,连二夫人也有些局促不安。 “好好反省今天的事,除夕那天不准再出岔子。”燕允冷哼一声,扔下这句话便甩着袖子迈步离开了。 燕清楣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的爹爹看起来温文尔雅,可真正发起怒来能吓掉她半条命,也就只有燕清媛这个没脑子的会觉得爹爹脾气好、好应付。 果然,燕允走远之后的第一秒,燕清媛就跳起脚来:“什么好事都是他们大房的,老夫人也偏心偏得如此明显,就连温公公都对燕清歌另眼相待,爹爹还让咱们反省,反省什么啊?难不成今日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二夫人不禁有些头疼,这个女儿也太蠢了些。 ☆、第二十九章 生气 燕清歌跟着老夫人来到藤青院后,老夫人拉着她十分亲热的吩咐着进宫的注意事项,从头上带什么发饰到脚上穿什么鞋,如何见礼,何时用餐,皆都讲解得十分细致。 还是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提醒着:“老夫人忘了吗,三姑娘身边的袁嬷嬷原是宫里的老人,想必三姑娘对这些礼数已经烂熟于心了。” 老夫人瞧着燕清歌微微颔首,模样谦逊的样子,心下又满意了几分。这丫头平日里的表现从未让她失望过,想必入宫一遭也不会犯太大的错。反倒是二房那个毛躁的,还需要她来提点几分才是。 想着老夫人便笑眯了眼,对着燕清歌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只可惜袁嬷嬷身体不好,不然你也能把她接来京城享福。好了,我也就不拉着你多说了,你是个有分寸的,祖母瞧着放心。” 燕清歌有些腼腆的笑了笑,福身行礼退了下去。 在回安歌院的路上,燕清歌冷不丁的问红柚:“方才老夫人的态度,你觉着如何?” “老夫人从未对姑娘如此亲厚夸赞过,想必是因为此次大将军立了大功的缘故吧。”红柚回答。 燕清歌呼出一口白气,望着冬日灰暗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是啊……至少她还乐意见到大房风光……”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不用燕清歌直说,红柚也心知肚明。 然而她只能看着姑娘变得不再神色飞扬的侧脸,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默默心疼。 …… …… …… 一道圣旨让燕家变得越发忙碌起来,老夫人拘着燕清媛严厉教导宫中的礼仪,二夫人忙着给二房一行人安排入宫的行头,还有更改除夕夜已经定好的安排。 一众人都忙得团团转的时候,燕清歌正拿着青竹整理上来的名单细细查看。 上一世的她,从未真正留意过府里那些残疾了的老兵们。 出嫁前,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被关在内院里与教养嬷嬷打交道,就是出去外头丢人现眼。出嫁后去了八皇子府,回燕家的次数就更少了些。 直到燕家满门抄斩,她被软禁的那段时间里,不知是谁从墙头将燕家斩首的名单扔了进来,燕清歌便看了一遍又一遍,那么多个名字,紧紧的跟在爹爹后头,她甚至都记不起来那些人具体的模样,却是牢牢记住了这些名字。 现在,燕清歌又看见了那些熟悉的名字,重活一世,她才知道这些人多大了,原来是哪里人,会做些什么,哪里受了伤。 他们来自各地,大多数都是升斗小民被招了壮丁才从军,不过其中也不乏北疆的铁匠、河间的木工这类手艺人,甚至还有几个是山中的土匪,早些年被燕家军招安,如今竟是半点看不出当年做匪贼时的样子了。 燕清歌模糊想起那些人忠厚和蔼的脸,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她就不笑了,心中只剩感慨。 在她手里摊开的不过是薄薄几张纸,她却觉得有千斤重。 青竹整理的东西很工整,一目了然。 燕清歌曾叮嘱过他,让他找那些老兵说话的时候,问清楚是否愿意出府隐藏身份成为钉子为燕家办事,并且强调了这是燕三姑娘的意思,与大将军他们无关。 现在每个人的回答都写在了纸上。 燕清歌一眼扫过去,每个人的回答都是——愿意。 她重重的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让眼角的酸涩感褪去。 这些人之所以会选择留在燕家,都是因为受过燕家的恩。燕清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恩,能让他们自愿来燕家做家丁,甚至上一世还义无反顾的跟着燕家一起赴死。但燕清歌清楚,他们留在燕家绝不是为了被人安排在可有可无的地方,做着毫无意义的活,被其他奴仆肆意排挤的。 二夫人认为他们粗鄙,认为他们形容有碍,便将他们隐藏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粉饰太平,维持着燕家作为百年世家该有的“风光”。 这是对他 分卷阅读38 们一颗报恩之心的侮辱,也是对燕家这么多年所作所为的否定。 对于这些老兵们,燕清歌心里是有愧的,这些人,是跟着燕家同生共死的人,是因为她才迎来灭顶之灾的人。 所以,她必须要好好安排,让他们每个人都能有用武之地,这样,才能让他们得偿所愿。 燕清歌的眉头越拧越紧,她无比慎重的埋头思索了起来。 ……………… 西院。 “这水蓝繁花纹的料子穿在五姑娘身上真真是好看!” “是啊是啊,明儿进宫再梳个乖巧的垂发,带上那套洒金珠蕊海棠的头面,可不就是九重天上的仙女儿了嘛!” 绣坊的妈妈给燕清楣送来了新制的衣裳,服侍她穿上后,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好话。 燕清楣被夸得两颊绯红,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妈妈们快别打趣我了,这都是绣坊手艺好。” “哪里哪里。”绣坊的妈妈们连忙摆手。 屋子里正热闹的时候,突然有人猛地推开了门,也不通报一声就冲了进来。 故意踏得震天响的脚步声显示着来人心中的愤怒。 燕清楣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旋即温和的笑了笑,迎上去唤了声二姐姐,然后摆手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 燕清媛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桌上放凉了的茶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将茶盏重重的磕在桌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那老太婆就是在刁难我!”燕清媛咬牙切齿的说着,燕清楣毫不惊讶,还十分顺手的给她又添了一杯茶。 “都是燕清歌那个贱人!她算什么东西!那老太婆竟然拿她来跟我比?!” 燕清媛狠狠的绞着手里的帕子,气得双眼通红。 她何时受过这种羞辱? 燕清歌不过是个在北疆长大的野丫头,乡下人!老夫人竟然说她规矩好,仪态好,说燕清媛连她的一半都比不上!还逼着她学了好几个时辰的规矩,手脚都酸得不像她自己的东西了! “都怪她!都怪她!” ☆、第三十章 病发 燕清楣在一旁静静听着,等燕清媛再也想不出骂人的词汇时,她才劝道:“二姐姐别气。” 这样干巴巴的一句话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让燕清媛的怒气更甚。 “不气?我怎么能不气?!” 燕清媛开始拍起了桌子,气得胸脯一上一下的喘着气。 “她不是仪态好规矩好吗?我要让她入不了宫!看看她那好仪态好规矩还能去谁的面前显摆!来人!” 说着她就开始唤起了屋外的丫鬟。 燕清楣连忙制止她。 “二姐姐这可不行。”她说道。 “怎么不行了?!”燕清媛瞪眼。 燕清楣瞧着她那蠢笨的样子,心里不屑。爹爹昨天才说除夕那日不准出任何岔子,二姐姐今天就打算在燕清歌身上动手,这不是把爹爹的话当耳边风了嘛! 到时候爹爹生气,她还得跟着受罚! 自己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姐姐?! 燕清楣不由得恼火。 不过这些话跟燕清媛说了她也不懂,燕清楣便没有提这一茬,而是把自己的计划悄悄跟她说了。 “……就是这样,只要三姐姐入了宫,自然会有人帮咱们刁难她让她出丑,二姐姐你又何必自己动手?” 燕清楣说着甜甜一笑,正是女儿家娇憨的样子。 燕清媛眨了眨眼,稍稍琢磨一番,觉得燕清楣说的话非常有道理,脸色稍霁,点头夸道:“还是你会安排。” “那是自然。”燕清楣有些自得的笑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会用蠢办法吗? …… …… 红柚和青兰两个大丫鬟把安歌院里安排得井井有条,入宫的行头也由白芷紫萝挑选好了,她分明是整个燕家最清闲的一个人,却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到了腊月二十九的晚膳前才出来。 燕清歌把一叠书信交给青兰,道:“把这些给青竹,让他跟袁烈一起在明天把事情办好。还有,”她又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让你哥哥把这些银子跟那些燕家军的老兵都分了吧,大家过个好年。” 这次青兰没再出言阻拦,接过书信和银子应声称是,便手脚麻利的去了前院。 红柚替燕清歌沏上一壶茶,说道:“这件事有这么急吗?那些书信是姑娘熬夜写出来的吧,眼底都青了。” 燕清歌揉了揉额角,脸上的疲惫之色尽显,她无言摇了摇头,喝过茶简单用了晚膳便上床歇着了。 …… 今年的除夕天气格 分卷阅读39 外好,暖意融融。羽毛似的云色浅淡,天空湛蓝。空气中虽然还带着些寒意,却不会像前几日那般刺骨的冷,让人觉出几分适意来。 白芷正把热乎乎的糕点装进食盒,这些都是燕清歌入宫路上用来垫肚子的东西,做成了一口就能吃下去的大小,不会弄花妆容。毕竟晚上要与那些天潢贵胄一起用膳,宫里规矩多,只怕根本吃不了什么东西下肚,所以白芷便留意将糕点备下了。 用锦缎将食盒包好,打上一个漂亮的结,白芷抬起头来,便发现除了她之外的三个丫鬟都有些神思恍惚的样子,就连正在给姑娘梳妆的红柚都看起来呆呆的。 “你们这是怎么了?”她问道。 青兰和紫萝回过神来后,面面相觑,脸色十分复杂的样子,但就是不出声。而红柚手上正在摆弄着头发的动作一顿,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只见红柚怔愣了一瞬,并没有回答白芷的问题,反而踌躇着开口:“姑娘,三少爷他……” “三少爷?”白芷嘟囔着:“三少爷怎么了吗?难不成方才用午膳的时候又发病了?” 她们嘴里说的三少爷便是二房的独苗,燕盛,不到四岁的年纪,虽然是个哥儿,却从小体弱多病,有多半的日子都窝在院子里养病,像是在饭席上突然发病的事情,也并不少见。 白芷只是随口念叨着,却见其他三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心里更加疑惑了。 今日是除夕,燕家一众人只需入宫参加夜宴,所以午膳还是在家里吃了个团圆饭,白芷在小厨房里忙着做糕点,便没有跟着姑娘过去藤青院,所以并不清楚午膳时发生了什么,也弄不明白三少爷发病为什么会让这三人脸色大变。 反倒是燕清歌叹了一口气,瞧不出脸上什么神情,淡淡的道:“这种事,对你们来说还是太早了点。是我的疏忽,不该让你们去做这种会脏了手的事情。” 这话让三人直接跪了下去。 青兰和紫萝都清楚自己在这时说不出什么能让姑娘满意的话,便闭上嘴将身子伏得低低的,红柚则是稳了稳心神才开口:“姑、姑娘……奴婢们只是、只是一时心慌,绝不是觉得三少爷可怜,也并没有后悔……” 燕清歌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有些无奈的笑着:“我又没说什么,你们就跪了下去,瞧瞧白芷,她都被你们弄糊涂了。快起来快起来!” 果然,白芷站在一旁二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是该跟着跪下还是开口求情。 其他三人都心里清楚燕清歌没有生气,但她们既心慌又心虚,才会如此惶恐。 “谢姑娘。”红柚说着,三人便站了起来。 “你们自己跟白芷说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燕清歌并未要求三人向她解释此时的慌乱,而是向与她们身份平等的白芷,从她们自己的嘴里把事情梳理一遍。 “是这样的。”红柚清了清嗓子。“前些日子,二房曾经在姑娘的吃食里下了药。虽然姑娘让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袋面粉毁了扔出去,但我留了一小盒下来。” 白芷点了点头,有些了然也有些意外。了然的是二房下药的事她也清楚,意外的是红柚竟然偷偷留了一盒。 “按照姑娘的安排,我与青兰还有紫萝便商量着,把那一小盒下了药的面粉,混进了三少爷要用的甘葛粉里。那时你大病初愈,我们便没将这件事告知与你。然后……”红柚顿了一顿,再继续说:“方才吃团圆饭的时候,二夫人跟三少爷都没有露面,说是三少爷发病了,病得很重……” ☆、第三十一章 垂发 白芷听着红柚的话,双眼越睁越大,有些不可置信地在姑娘和三个丫鬟脸上来回流连,最终这种惊讶的情绪渐渐消退,白芷的神色变得肃穆,问道:“这件事,会查到姑娘这里吗?” 听见这话,燕清歌的嘴角勾起一个不自觉的弧度。 白芷虽然不清楚红柚几个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做的这件事,但她可以想象得到她们三个知道这个消息时的心慌心虚甚至后悔。她们几个都只是小丫鬟,即便在北疆看过战场上的生死,却始终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小丫头。 她们会愧疚、会抱歉、会害怕,就连白芷一瞬间也冒出了“这样针对一个奶娃娃是不是太过狠毒”的想法。但冷静下来想一想,姑娘现在所处的环境,根本不会允许她们一直这样磨磨蹭蹭优柔寡断怀抱着不该有的同情心,认清了这一点之后,白芷便十分迅速的冷静下来,并提出了自己此时最关心的一点。 红柚摇了摇头:“不会查到我们这里来的,一切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 白芷立即松了一口气,笑容灿烂的道:“那不就没问题了?好了我的姐姐们,赶紧动起来吧,误了姑娘入宫的时辰可就不好了。” 这件事被白芷这样轻而易举的一语带过,三人都怔愣了一瞬,随即 分卷阅读40 有些自嘲的笑了。 她们几个竟然还没有白芷通透,身为姑娘的丫鬟,能有什么事情大过姑娘的事情?为了姑娘,就算弄脏手又如何?后宅内的残酷,袁嬷嬷不是早就教过了吗?二房向姑娘都已经下了两次杀招了,这点反击算什么? 三人脸上的不安与迷茫尽数散去,神色轻松的投入到手头的事情上去了。 燕清歌坐在一旁暗暗观察着几个丫鬟,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去她眼里说不尽的复杂。 这四个丫头如果不尽快成长起来的话,燕清歌很有可能无法再护她们周全了。 想到今晚将要面对的人和事,燕清歌不禁捏紧了拳头。 赵修齐……! …… …… …… 未时过后,燕家一众人便坐上三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前往皇宫。 老夫人带着李妈妈坐进了打头最大的那辆玄色马车里,二夫人则带着燕清媛进了中间的那一辆,燕清歌与燕清悦、燕清楣三人坐在最末尾的绛色锦缎马车里。 燕家的马车大多都十分庄严,颜色也多用沉色,但为了今日进宫一事,二夫人冯氏特地吩咐人将这几辆马车重新装饰了一番,华贵且气派。 想必上一世她们也是坐着这样张扬的马车进了宫吧。 燕清楣和燕清悦与她一同用着白芷备下的点心,对于入宫一事,两人显然都有些紧张也十分兴奋,一直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燕清歌静静的用了几块点心后,拿帕子擦了擦嘴。 “盛哥儿身子如何了?可还好?”她问道。 燕清楣脸上一僵,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不耐,却也收了收自己飞扬的神色,笑得温和又不失担忧:“多谢三姐姐记挂,盛哥儿是老毛病了,按照大夫以前的药方熬了药,母亲把冯妈妈留了下来,乳娘丫鬟们也都在,想必是无碍的。” 冯妈妈是二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妈妈,此番入宫要抛下幼子一人在家,想必二夫人心中也是不好过的。但燕清楣这个姐姐,只怕在嫌弃自己弟弟这病来得晦气,抢了冯妈妈梳头的好手艺吧。 燕清歌若有似无的瞟了一眼燕清楣的飞仙髻。 燕清悦许是看出了燕清楣心中不悦,开口奉承道:“平日里少见五妹妹盘这飞仙髻,今日一瞧,果然是好看的。” 燕清楣立即喜上眉梢。 都怪盛哥儿病得不是时候,本来燕清楣卯足了劲想大出风头,要让手艺最好的冯妈妈来梳垂发,好配她这身新作的衣裳,却不想被盛哥儿抢了去,只得让她身边的玉儿梳了个飞仙髻。 飞仙髻虽也清丽出尘,但毕竟还是比不得垂发适合她楚楚可怜的气质。燕清楣原本还担心自己的美貌会因此受影响,心里总有个地方不痛快,此时听燕清悦这么一说,顿时被哄得喜笑颜开。 然而燕清歌的一句话又让她脸上一僵。 “五妹妹相貌清秀,但毕竟年幼,还是梳垂发更为动人。” 果然还是几岁大的孩子,容不得别人说自己一句不好,燕清楣火气上来,立即狠狠瞪了过去,燕清歌则垂着眸子,靠在车壁上,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 反而带着几分慵懒说道:“离宫里还有一段路程,我且歇息一会儿,四妹妹五妹妹别太兴奋了。” 这话分明就是嫌她们吵了! 燕清悦十分不好意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燕清楣则是被憋得脸色发红,手里的帕子几乎要被她的指甲搅烂。 她、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个在北疆长大的粗鄙丫头!竟然还做出这种高傲的样子,这些日子拿着要考女学的幌子,多少次将她们拒之门外,今天居然还敢对她的发髻说三道四! 燕清楣眼里冒着火,将燕清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即在心中冷笑。穿得这么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燕府的丫鬟!燕清歌一定是嫉妒自己的美貌,才会说出这样的酸话,还让这个庶女瞧了她的笑话! 燕清楣狠狠瞪了一眼正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脸色的燕清悦,最终忍不住,狠狠哼了一声。 等着吧燕清歌,等入了宫,就有你的笑话瞧了! …… 在宫门口下了马车,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太监迎了上来,为燕家一众女眷引路。 一路上,管事太监笑眯眯的介绍着她们所经过的宫苑,燕清歌走在最末尾处,背脊挺直,微微颔首,裙裾纹丝不动,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管事太监注意到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其他燕家的小姐都多少有些好奇,虽也未到东张西望的程度,但视线的确是在四处游走着,只有最末尾的那位,仿佛对这富丽堂皇的宫苑毫无兴趣,又或者是习惯了行走于这样的高墙之下,举手投足之间的高贵闲适,即便是被悉心教导过 分卷阅读41 的公主,只怕也难有这般仪态。 ☆、第三十二章 崇武帝 燕清歌丝毫未察觉管事太监的视线,藏在袖子里的手被攥得死紧。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她前世所熟悉的样子,她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要知道,前世的她第一次入宫,是在嫁入八皇子府之后,而非今日。并不是二房的算计,而是她自己不注意,那时的她刚被教养嬷嬷折磨没多久,还留有一些娇小姐的气性,在除夕的前一日为了躲避教养嬷嬷的追捕,一不小心撞上了小丫鬟,从头到脚淋了一身的冷水,然后在除夕那天发起了高烧。因此才错过了入宫的机会,当然,为此老夫人便对她又厌恶了几分。 燕清歌虽然不清楚二房在除夕宫宴上是如何左右逢源攀附权贵,但她很清楚的记得这一天,赵修齐做了什么。 “永华殿到了。”管事太监笑着示意,随即扯起尖细的嗓子通传:“镇北大将军府夫人小姐到——!” 皇上与四妃都还未入席,在宫女的指引下,燕清歌跟着老夫人在燕家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燕清歌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不用看她也知道,除了燕家人之外,在座的只剩下皇子宗亲了。 刚坐下没多久,便有几位穿着华贵的夫人上前来与二夫人相谈。二房即便地位不高,但长年居于京城,二夫人已经打入了京城贵夫人的社交圈子里,宗亲夫人里有那么几个与她交好也不为怪。 而燕清歌,长年居于北疆,对于京城的女眷来说,她完全是个新面孔,所以无人问津。若非老夫人拉着她向各位夫人介绍,只怕没有人会记起来燕家大房这个女儿的存在。 老夫人带着她见了荣亲王、平亲王府上的老王妃和几位郡王妃,都是上一世燕清歌见过的面孔。 几番见礼之后,便听见通报:“皇上驾到——!” 众人皆都福身行礼,高呼万岁。 “平身。”皇帝熟悉的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起身,在各自的席位上落座。 永华殿上首的龙椅上坐着一个刚过中年的儒雅男人,他身穿金龙青袍,两鬓微微发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长一些。这样一个如书生一般温和没有棱角的人,却被称作崇武帝。不为别的,只因先帝旧病不起之时,众皇子在各自的封地拥兵自重,甚至演变为自立为王相互斗争的局面,一时间大夏百姓生灵涂炭,如此五年,最终被当时最不起眼的皇子赵思贤的雷霆手段尽数镇压,从而登上王位,被尊为崇武帝。 崇武帝是一个好皇帝,他登基后不久,大夏便恢复了最为繁盛的模样,百姓安居乐业,太学女学皆都兴盛不衰。对待臣下,他甚少猜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朝中几大世家并头前行,从未出现过哪家独大的局面。 但唯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崇武帝一生从未立过皇后,也未立过太子,多少言官以死谏言,希望陛下以江山社稷的安定为重,都无法动摇他分毫。 也因为这一点,导致崇武帝晚年走上了先帝的老路。三皇子八皇子针锋相对,最终还是得了兵权的八皇子登基。 想到这里,燕清歌冷冷瞥了一眼空着的八皇子席位。 接着便听坐在皇帝下首的风韵妇人垂着头,神情有些惶恐的道:“陛下,小八身子不适,只怕要晚些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八皇子的生母,陈贵妃。她穿着贵妃朝服,百合彩蝶的纹样华贵又不失温和,乌黑的头发梳了个温婉的坠马髻,带着八尾凤钗,相貌与赵修齐有几分相似,也生得一副无害的样子。 不过,她与赵修齐的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不同,陈贵妃是真的无害。 陈贵妃胆小,从不敢与旁人大声说话,性子懦弱到一个小小的嫔都能欺负到她头上来,出身也不过是二流世家,根本不能与其他三位妃子相比,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被崇武帝抬到了贵妃的位置。 燕清歌记得很清楚,赵修齐不止一次说过,因为母妃的性子软弱却居于高位,而父皇从来不曾理会后宫之事,他不得不用病弱的幌子来保护自己。从前的燕清歌听了,只觉得他可怜,觉得他过得苦,觉得他实在无奈。现在想来,哪里是为了自保,赵修齐分明就是一条蛰伏在草丛中的蛇,等待着时机窜出来一击毙命。 是时候让他也尝一尝,我在明敌在暗的滋味了。 皇帝听了陈贵妃的话,摆了摆手。老八迟来是经常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吩咐着:“开席吧。” 话音刚落,便有宫女如流水一般将美味佳肴尽数呈了上来。 “父皇,今日除夕家宴,又逢国有喜事,儿臣先敬父皇一杯。愿我大夏国威远扬!”对面的三皇子率先站了起来,声如洪钟,说着喜庆的话。 崇武帝只淡淡应了一声,小抿一口酒算作听到了。 接着五皇子也敬起了酒:“父皇,儿臣比不得三哥会说,便 分卷阅读42 只说些寻常的,愿父皇新年顺心安康,大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光从这祝酒词里,便能看出三皇子和五皇子的性格,三皇子生性好斗,是个武人性子,而五皇子饱读诗书,却也懂得收敛,不曾卖弄。如今成年了的皇子只有四个,除开风流无度瘸了腿的六皇子和病弱无势的八皇子之外,便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各揽文武大权了。 跟在两位皇子之后,几位说得上话的亲王也纷纷敬了酒,皇帝的脸色始终淡淡。 这时,坐在陈贵妃身旁的少女说话了。 “父皇,您不是下了旨意让燕大将军的女儿入了宫吗?儿臣好奇得很,听说燕姑娘才学无双,准备过了年要考女学呢!儿臣去不了女学,但也想试一试自己的深浅,父皇,您让儿臣跟燕姑娘比一比吧!” 那名语气任性的少女正是八皇子赵修齐的胞妹,六公主赵元灵。 崇武帝这个人,对待皇子的态度一直阴晴不定,但对待公主便随和许多,所以不少公主都养成了骄矜贵奢的性子,尤其是六公主赵元灵。她的生母是贵妃,并且又是公主的身份,与赵修齐不同,少了许多顾虑,再加上皇帝时不时的纵容,可以说在后宫的女子当中,赵元灵才是身份最为贵重的那一个。 ☆、第三十三章 比琴 燕清歌听着六公主的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燕清楣。 二夫人的外祖家正是陈贵妃的娘家陈氏,燕清媛和燕清楣姐妹偶尔也会入宫陪伴六公主玩耍,燕清媛蠢笨,不得六公主欢心,但燕清楣聪明,她懂得如何去讨好六公主,从而获得了六公主的信任。 想必前几日燕清楣送进宫里的信件便是要挑起六公主刁难燕清歌的心思吧。 这个五妹妹,倒还真是不消停。 燕清歌笑了笑,毫不动摇的望着上首。 陈贵妃的柳眉蹙起,训了一句:“元灵,休要胡闹。” 六公主不同意了,拔高了音量:“母妃,这如何能算是胡闹呢?儿臣听说燕姑娘弹得一手好琴,便想与她切磋一番,难道也做错了吗?” 琴?燕清歌笑了。 燕府上下都知道,她每日练字、练骑射、练棋艺,但就是没有练过琴。 身旁燕老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也猜到了燕清歌不擅琴艺,但这样的场面之下,她要如何开口才能既不拂了六公主的面子,又不让燕清歌丢脸呢? 正在老夫人踌躇之际,燕清歌站起身上前行礼道:“六公主或许有些误会,若论琴艺,自然是臣女五妹妹为佳,公主何不与五妹妹一比?” 她的眼眸清亮,声音温和婉转,态度不卑不亢,含着笑的样子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正在被为难的窘迫样子,顿时让在座的众人刮目相看。 “你五妹妹的琴弹得如何本宫早就知道了,本宫就想与你比一比。”六公主倨傲的扬着头,说出来的话十分任性。接着她讥讽的笑了:“你若是怕自己技不如人名不副实,本宫也可以让你一步,正好平亲王献了一批舞姬上来,据说这世上没有她们舞不成的曲子,你便是弹得再烂,想必舞姬也能舞得惊为天人。如此,便没人会在意你弹得如何了。” 六公主这话分明是在说燕清歌不如那等下贱的舞姬,刁钻刻薄,若是脸皮稍微薄一些的小姐只怕要当场掉金豆子了,燕清歌仍旧面不改色,只听见看热闹的人发出零零散散的低笑声。 “元灵,休要无礼。” 倏地,一道虚弱的声音将那笑声盖了过去。 燕清歌的瞳孔猛地收紧。 那个人的脚步正在一点一点的向她靠近。脚步声就像是敲在她的耳边一般,,谁知道燕清歌真的这么不要脸,这倒是顺了她的心意。 “父皇,燕姑娘自己都这么说了,可以吧?”六公主眨巴着双眼看向皇帝,却见他用手撑着头,根本没有理会六公主,似乎在盯着燕清歌出神。 分卷阅读43 /> “父皇?”六公主再唤了一遍。这才听见皇帝说道:“你先来。” 六公主喜笑颜开,连忙吩咐人将琴摆了上来。 燕清歌垂首退到了一旁,浑然不知燕家二房的人是如何幸灾乐祸,也不知燕老夫人是如何心急如焚。她用余光瞥见赵修齐对着六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踱步走到他的席位坐下,而赵修齐的目光,始终怀着些许担忧与歉意,停留在燕清歌身上。 令人作呕。 “不知燕姑娘擅长什么曲子?本宫和你弹一样的曲子也无妨。” 六公主在那尾金丝楠木琴前坐定,言语间仍是奚落。 燕清歌含笑摇了摇头:“臣女只会北疆的曲子,只怕公主未曾听过,公主尽管弹奏喜欢的曲目,臣女并不介意。” 六公主不屑的哼了一声。 北疆来的土包子,真真是粗鄙。 “那就请在场的众位做个评判,瞧瞧究竟是本宫的琴艺更好,还是燕姑娘的琴艺上佳。” 她接过宫女递来的绢帕,擦拭了双手之后,那玉指便在琴弦上游走,时拨时挑。旋律如山间流水,叮咚潺潺,绕于梁上。 六公主所奏的是名曲白雪月,弹奏这首曲子所需技艺高超,若非下苦工狠练过,根本无法弹出其中凛然清洁、雪竹琳琅的意境。 燕清歌静静听着,以六公主的年纪,能弹出其中八成已属难事,果不其然,虽说琴音不算差,却也称不上太好。 不过她毕竟是公主。一曲毕,便有人夸六公主造诣非凡,是可塑之才,各种好听的话都簇拥着她。 “该你了。”六公主得意洋洋的挑了挑下巴,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燕清歌出丑。 燕清歌在六公主方才的位置坐了下来,她伸手拨了拨琴弦,清脆的声音流溢而出,许久未曾抚琴的生疏感渐渐散去。 打扮妖娆的舞姬已经来到了殿前,燕清歌轻轻扫了一眼,眸子变得幽深了几分。 她浅笑着问道:“听闻没有你们舞不成的曲子,不知你们可曾听过——打仗时弹奏的琴曲?” 几个舞姬面面相觑,打仗时还会有人弹琴吗? “你们不必慌张,随着我的琴声起舞便是,随意而为就好。” 燕清歌说完便抬起了双手,稍顿片刻,十指落下,金丝楠木琴发出与方才完全不同的铿锵之音。 她的手飞快的在琴弦上移动着,此时的琴声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朝着人的面门压来。不,与其说是琴声,倒不如说是滚滚马蹄之声、是刀剑相碰之声、是呐喊助威之声、是血肉飞溅之声。 ☆、第三十四章 刺客 刹那间,温暖华贵的永华殿仿佛变成了黄沙飞扬、戾气冲天的沙场,刀光剑影似乎在擦着每个人的鼻尖闪过,擂得震天响的战鼓,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切切实实的响在人们耳边。盔甲摩擦的样子,出枪收势时带起的破风之声,在,众人根本来不及处理这样突然的情况,只能或是惊恐或是讶异的僵在原地。 缓缓地,脚步声从殿外响起。 “陛下。” 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走了进来,他周身的气势冷冽,长眉鹰眸里隐着血腥砂砾的戾气,精致的容颜并不会让人心神向往,反而令胆小的女眷胆寒惊呼。 他走到御前,单膝跪下:“臣救驾来迟。” 分卷阅读44 r /> 而此时的崇武帝根本没有理会他,一改之前的淡然神色,脸色惨白地紧紧攥着椅子。他颤抖着开口:“立儿,她、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被唤做立儿的萧立直起身子,瞥了一眼龙椅前受伤昏迷的女孩子,吩咐道:“把太医带上来。” 在众人惊恐疑惑的眼神中,他走到皇帝身旁,低声耳语了一阵。 这才见皇帝渐渐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帝王威严的神色,道:“御前行刺简直胆大包天,此事交由夏王萧立全权处理,燕准之女救驾有功,朕念燕家忠勇,赐郡主位,封号定为……明婉。” 说罢,皇帝吐了长长一口气,露出些许疲惫的神态。 “陛下累了,请回宫。”萧立冷冰冰的说道。 皇帝点了点头,视线始终停留在昏迷的燕清歌身上,半晌,还是留了一句话下来:“把明婉郡主安置在长夏殿。” 话音刚落,永华殿里响起一阵抽气声。 燕家人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恩赐砸晕了头,瞠目结舌的样子看起来不知道有多滑稽。 待皇帝走到殿外,燕老夫人才反应过来,跪下朝着皇帝离去的方向扣头谢恩:“谢陛下恩典!” …… 除夕之夜皇帝遇刺的消息弄得这个新年朝中上下人心惶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有如此通天的本事,把刺客送到皇帝面前。 全权负责调查此事的夏王萧立动作极快,不出两日便查出了刺客背后西凉国的身影,甚至抓获了两百余名西凉国多年来安插在京中的细作,上到宫中的管事太监宫女,下到市井小民,更别说是隐藏在朝臣家中的姫妾奴仆。只要神机营的玄衣侍卫拿着搜查令敲响了你家的门,便没有抓不走人的道理。 自然,细作全部处死,与那些细作曾经有过交集的朝臣们几乎人人自危,生怕通敌卖国的罪名一不小心砸到自己头上来。 万幸的是,处死细作之后,皇帝并没有再深究此事,就连当时将刺客当做舞姬献上来的平亲王,也不过是被送去了皇陵,并无性命之忧。可见皇帝并不会因为一时的怒气而随意发落旁人,众人便渐渐安心了下来。 事情表面上看起来顺理成章,但燕清歌知道,皇帝不过是借着西凉国的名头,铲除异己,又或是对付自己的几个儿子罢了。 刺客被伪装成西凉国细作的样子,留下了不易被人发现的线索,更加令人信服。事实上,这不过是赵修齐用来博圣心的戏码。上一世由他替皇帝挡了一剑,调查下去同样归结于西凉国,但被处死的却大多数是三皇子与五皇子布下的暗棋。皇子羽翼渐丰,大夏也没有从七年前的夺嫡之战中恢复过来,此时若让别国知道大夏又出现了内乱的苗头,只怕国将难矣。所以皇帝才会顺着赵修齐留下的线索,用西凉国的名头,削弱了两个皇子的势力。 这一世与上一世并未有太大差别,只不过救驾的人变成了燕清歌,赵修齐这一局,同样铲除了异己,但他不会因为救驾之功,而得到一个家世显赫的正妃了。 想到前一世那个身份高贵却体弱温婉的八皇子正妃,丁怜卿,燕清歌的双眼黯了黯。 那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女子,面容温柔如水,身子如同弱柳扶风,一颗纯善的心如同白纸一般,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燕清歌意外的与她相处得很好。她身子弱,所以燕清歌一入府,赵修齐便把中馈交到了燕清歌手上。但她丝毫没有被人夺了手中之权的自觉,挂着浅浅的笑,悉心带领燕清歌熟悉府中的事物,没有一丝的刁难。 她们的关系很快便变得亲近起来。燕清歌骑马射箭时,她便在不远的凉亭抚琴饮茶;燕清歌不擅绣活,她便会做了双份的帕子里衣给燕清歌送来;就连燕清歌怀上了孩子,也是她在里里外外忙活着,比燕清歌自己还要小心谨慎。 直到丁怜卿的外祖家被三皇子彻底击溃,她便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重病不起。待燕清歌平叛归来,她已经死在了空荡荡的后宫里。 ☆、第三十五章 六公主 与丁怜卿相处的时间其实不长,只有三年,但燕清歌对这个人了解得十分透彻。她在这八皇子府里,活得一点都不幸福,她从未爱过赵修齐,哪怕一分一毫,当初不过是迫于那道圣旨,不得不嫁了进来,最终将自己外祖家也拖入了夺嫡的漩涡之中,大学士府,一朝倾覆。这让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如何受得住? 想到这里,燕清歌摇了摇头,吐出长长一口浊气。 “姑娘怎么了?可是伤口疼了?”坐在小杌子上正打着璎珞的红柚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关切的问着。 燕清歌笑了笑:“静养了好几天了,无聊得很。” 她正倚靠在织锦蝙蝠纹八宝枕上,左手被吊了起来,穿着素色的衣服显得脸色更加苍白,人看起来恹恹的,的确是百无聊赖的样子。 红柚的眉毛拧 分卷阅读45 了起来,一副管家婆的样子:“无聊也得好好养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娘别总想着往外跑,奴婢给姑娘念话本听。” 说着红柚便拿了话本过来,燕清歌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这小丫头现在是把她当犯人一样看管起来了。 除夕那日,燕清歌担心红柚看见自己受伤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便把她留在了殿外,谁知一醒来就见这小丫头被温公公留在了长夏殿,跪在她床前哭成了泪人,眼睛肿得不行,拽着燕清歌的衣袖死死不松手,几乎是要把眼睛哭瞎的气势。 燕清歌安慰道:“我只伤了肩膀,小伤而已,你别哭了。” 谁知听了她这话,红柚不依不饶哭得更厉害了。 好不容易让红柚止住了眼泪,这小丫头便把她当做易碎品一样捧了起来。她不过是伤了肩膀而已,连床都不能下是什么道理? “红柚,我想出去走走。”燕清歌好声好气的说着,她知道红柚是受了惊吓,便没有摆出主子的姿态,而是用商量的语气来说这件事。 “不行。”红柚拒绝得干脆。 燕清歌盯着正在低头翻话本的红柚,淡淡开口:“我知道外面怎么说的我,你别在意,我也不在意的。” 红柚的动作一顿,接着有些僵硬的抬头:“姑娘你都猜到了啊?” 这小丫头不让她出去,无非就是不想让她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嗯。我一个官家女儿,救驾有功封了郡主倒还情有可原,但赐居长夏殿,想必触到了不少人的逆鳞吧。”燕清歌两指绕起一缕长发,在手中打着转。 这座宫殿是先帝特地为皇太女所建,光是名字当中的一个夏字便能看出先帝对皇太女的宠爱。十年前,皇太女死于皇位之争,崇武帝与皇太女一母同胞,登基后便将长夏殿封了起来,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样一座宫殿,在皇帝心中占了多大的分量,却被一个小小郡主占了去。 想也知道,后宫里的嫔妃公主会如何揣测。 要是说得难听点,只怕连皇帝有意迎她入宫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但燕清歌明白,皇帝如此抬举她不过是念着爹爹的功劳罢了。虽说她现下暂住在长夏殿,但住的是偏殿,正殿仍旧有人时时守着,并非是她能随意踏入的地方。再者,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连温公公都没来看过一眼,便知皇帝对她的态度了。 “我不过是在宫里养伤,等伤势好些了,便会出宫回府里去,何必在意那些虚的。”说着燕清歌便翻身站了起来。“现在我要出去走走,再不动一动我都要发霉了。你把小颜子叫来,让他给我们带路。” 见燕清歌是真的不在意的样子,红柚便也松了口,应了一声就去叫了小颜子过来。 小颜子也是燕清歌上辈子的熟人。 他是温公公的徒弟,不太起眼,但为人做事都十分靠谱,便成为了她这个睿显皇后宫里的管事太监,后宫中的许多事情都多亏了这位颜公公替她理顺了路子。她被废后那一日,紫萝死在了侍卫的刀下,颜公公便被抓去了水牢,生生被折磨到死都没吐出一句于她不利的话。 燕清歌没想到这一世居然这么早就见到了小颜子,此时的他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秀气得很,行事虽然还有些稚嫩,但也看得出后来那么沉稳的样子。 小颜子得知郡主想要外出走走,便道:“今儿日头不错,郡主不如去御花园走两圈,离咱们宫里也不远,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这个提议不错,燕清歌便简单收拾梳妆一番,带着红柚和小颜子慢慢往御花园散步而去。 午后正是暖风和煦的时候,冬日的阳光柔和,洒在燕清歌脸上暖暖的,很是宜人。 一路上行走的宫人见着燕清歌,都会微微施礼再离开。红柚没见过这种阵仗,还有些不习惯,可看一看姑娘的侧脸,坦然自若得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了一样。 果然姑娘就是姑娘,见过大世面的,跟她这种奴婢不一样。 红柚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忽的,从御花园的方向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喧闹声。 “那边怎么了?”燕清歌蹙眉,驻足听了一会儿便道:“过去看看。” 红柚和小颜子紧紧跟在燕清歌身后。 “郡主慢着些,小心摔着。”小颜子快步跟着,一边出声提醒。 穿过拱门,御花园的景色便骤然铺展开来。即便是冬日,御花园里也没有丝毫枯萎衰败的气息,松柏苍劲,接近墨绿的颜色显得这里越发肃穆。 靠西边的凉亭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惨叫声,而那个坐在一旁怒吼着:“给我打断他的腿!”的华贵身影,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才见过的六公主。 “郡主,”小颜子抬头往凉亭那儿一看,脸色一变,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郡主还是走吧。” 分卷阅读46 /> “是啊,也快到用药的时间了,姑娘还是先回宫吧。”六公主的阵仗吓人,袁嬷嬷也教导过,在宫中不听不看才是上策,更别说要在六公主盛怒之下去触她的霉头了。红柚连忙拉了拉燕清歌的衣角。 燕清歌站在原地,望着凉亭双眼微微眯起。最终还是走了上去。 红柚和小颜子两人拉不住她,只得快步跟上。 ☆、第三十六章 十皇子 “见过六公主。” 燕清歌眉眼带笑,态度恭敬又不失亲近的上前行了礼。 “怎么是你?”六公主一瞧见她,原本倒竖的柳眉之上又添了一丝厌恶,眉梢挑得更高了。“御花园也是你这种人能来的地方?” 燕清歌笑了笑,直视着六公主不为所动。 她这一看,便,心中又气又恼。 除夕那日没能让燕清歌出丑,反倒让她出尽了风头,随着救驾有功的好名声,燕清歌那一曲战歌也被传得神乎其神。她自己挑衅燕清歌,却输得一塌糊涂,这本就让高傲的六公主恨得牙痒痒了。再加上除夕那日,她先提出让舞姬上场,即便不知道那是刺客,也有置皇帝于危险之中的责任在,母妃和皇兄为此不知道责备了她多少次。 她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种窝囊气,都是因为燕清歌这个小贱人! “大胆!”六公主喝道。“在本宫面前你竟这般无礼,平白无故脏了本公主的眼,来人,给我打出去!” 六公主这不由分说先动手的态度让红柚和小颜子一个不好,想来御花园里散散心,却碰上那个野种冲撞了她的软轿,害得她差点跌落下来,这才气愤难当,想揍他一顿解解气。方才只有自己宫里的人在,那便是如何处置都随她喜欢,但好死不死燕清歌居然认得这个脏兮兮的小鬼是老十,这样一来,即便她不想,她也得收敛一些。 老十再如何不受父皇待见,总归是皇家血脉,要真是被她打出什么问题来,只怕父皇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想着六公主便哼了一声:“本宫不过是与十弟闹着玩罢了,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转而对着宫人骂道:“本宫乏了,还不起来送本宫回宫?” 宫人们皆都偷偷瞧着燕清歌的神色,见她正在查看十殿下的伤势,便知道这是给六公主一个台阶下的意思,于是纷纷站起来跟在六公主身后,脚底抹了油似的离开了御花园。 六公主带人走了之后,凉亭里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把十殿下带回我宫里 分卷阅读47 吧,今日我们刚好碰上十殿下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并没有见过六公主,你们明白了吗?”燕清歌背对着两人,红柚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背影起来似乎有些悲伤。 为什么会悲伤?是因为同情这个小殿下吗? 红柚的视线落在十殿下渗出点点血迹的下身,一想到那么粗的棍子打在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上,心里也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 将十殿下带回长夏殿后,红柚立即悄悄请了负责替燕清歌治伤的徐太医过来诊脉。据徐太医所说,伤得不轻,但只要好生调养,两条腿也是能够恢复如初的。 燕清歌怔愣了一瞬,随即起身谢礼:“多谢徐太医,十殿下受伤之事,只怕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希望徐太医对外只说十殿下是摔伤,于你于我都是好事。” 徐太医连忙回礼:“不敢当不敢当。老夫省得,郡主放心便是。只不过老夫多嘴一句,郡主的心太善,在这宫中,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燕清歌莞尔一笑,并未多说,再次福身目送徐太医离开。 “郡主,恕奴才直言,徐太医说得有道理。”小颜子垂手站在一旁突然开口道。 燕清歌不过是个新封的郡主,今日不但直接与六公主对上,还插手了皇子的事情,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是她越界了。 红柚心里也同意这种想法,但她方才替十殿下换了衣裳,瞧见那小小的身躯上深深浅浅的伤疤,突然又觉得无法说出同意的话了。 “人已经带回来了,我不后悔。不过日后我会注意的,多谢你替我着想,小颜子。”燕清歌淡淡一笑,小颜子受宠若惊,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连连说着奴才当不起。 突然,隔壁屋子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接着便响起孩子沙哑而绝望的尖叫。 ☆、第三十七章 姐姐 “是十殿下那边的动静!” 这声音惊动了不少人,燕清歌率先走进了屋子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宽大的卧榻,十殿下蜷缩着身子挤在最角落的地方,神情慌乱的发出尖叫,手还在不停的挥舞着,刚刚包扎好的两条腿此时也被他的挣扎弄得再次渗出血迹。 装了药的瓷碗此时已经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宫女正在一旁好生劝着十殿下,但她稍稍靠近一些,十殿下便发出令人难受的尖叫声,显然他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 见燕清歌走了进来,宫女便有些难堪的退了两步,行礼唤着郡主。 燕清歌摆了摆手让她下去,试探着唤了两声“十殿下”。可十殿下像是听不到她的声音一样,仍旧害怕得将自己蜷成一团。 燕清歌慢慢迈着步子朝他靠近,十殿下狠狠盯着她,眼里尽是威胁,像是一只随时会发起攻击的幼兽。 “我不会害你的。”燕清歌语调平缓的说着,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害你的,你受了伤,不能再折腾了,让我给你包扎上药可好?” 她的脚步就跟语调一样温和,慢慢的靠近榻边,最终半坐在卧榻上,朝着十殿下伸出一只手,说道:“你是好孩子,听话。” 十殿下盯着她看了很久,兴许是燕清歌这样轻声细语的说话卸下了他的防备心,迟疑好一阵,十殿下才试探着用手指去碰了碰燕清歌的手,见她只是微笑,没有任何动作便愣了几秒,随即“哇”的一声大哭着扑到了燕清歌怀里。 跟在燕清歌后面进来的红柚等人都觉得诧异得很。 郡主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方才哄十殿下的时候,那口吻仿佛自己比十殿下年长了好几轮一般。而十殿下竟然也真的被她给哄得肯亲近她了,果然孩子还是要孩子来对付啊。 十殿下在燕清歌怀里只是哭,声嘶力竭的哭,燕清歌一边用手拍着他瘦削的后背,一边吩咐着:“再熬一碗药来,还有热水。” 得了吩咐,长夏殿里的人都动了起来。 十殿下本就小,没什么力气,再加上受了伤,哭了一阵便没力气再哭了,小小的身躯坐在大大的卧榻上,瞧着十分可怜。 燕清歌的肩膀受了伤,便由红柚替她绞了帕子递过去,然后一只手替十殿下擦脸。 “都哭成小花猫了。”燕清歌浅浅笑了,原本一脸警惕的盯着红柚的十殿下听见笑声,便将视线转了过来,不明所以的歪了头。 对上这样毫无防备不谙世事的眼神,燕清歌的眼里又黯了黯。 她摆正了姿势严肃道:“十殿下,你还太小,或许听不懂我说的话,但时间不够,我只能现在说与你听。” 十殿下眨了眨眼睛,燕清歌突然严肃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后缩了几寸。 燕清歌抓住他的手,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僵硬,便放低了声音,道:“十殿下,你要学会保护 分卷阅读48 自己,我不是这宫中的人,我能出手帮你这一次,却无法帮你第二次,说到底在宫中立足的根本,是圣眷,只要有了皇帝的青睐,或者是一丁点的偏袒,你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你听不懂没关系,但我说的这些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知道了吗?” 她说了这么多话,十殿下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呆呆的望着她,燕清歌便将这话慢慢的重复说了很多很多遍,就连站在一旁的红柚都觉得自家姑娘对十殿下用心得太过分了些。 在燕清歌问他最后一遍记住了吗的时候,十殿下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虚弱,说起话来也有些磕磕绊绊的:“我叫……成儿。” 燕清歌一愣,没想到这孩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对上十殿下那双带着几分期盼的眼睛,燕清歌不由自主,如同前一世一样唤道:“成儿。” 话音刚落,便见十殿下那张稚嫩的脸上绽开有些小心翼翼却实在满心欢喜的笑容。 奶娘说过,肯这样叫他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 “成儿。”他重复了一遍,这次比刚才吐词要清楚了些。“你叫我、成儿……你是、姐姐……是、成儿的、姐姐。” 这话一出,燕清歌顿时觉得眼眶一热,似乎下一秒滚烫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一般。 上一世那个又瘸又傻的十殿下,也是这样,磕磕绊绊却无比认真的说着同样的话。 那时候还是八皇子的赵修齐为了博个贤名,自己提出要看顾幼弟,便将十殿下接到了八皇子府住下。 对于刚失去孩子的燕清歌而言,这个年幼且眼睛清澈的十殿下,就像是代替孩子出现在了她面前一样。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叔嫂,其实更像母子。 十殿下五岁那年断了腿,没能及时医治便成了瘸子,不仅如此,腿伤之时的一场高热将他的神志永远留在了五岁。 他本就是皇帝一时情迷,酒后与一个宫婢生下来的皇子,宫婢早在生产那日难产去世。而他的存在就像是在提醒皇帝曾经如何荒唐一般,不说宠爱,便是有人在皇帝面前提起十殿下,都会引得龙颜大怒。 况且在他前头有好几个大他十几岁的皇子,谁也不会在意这个出身低微又被皇帝厌弃了的十殿下。 他在这后宫之中就像是透明人一样挣扎着活了下来。 看今天的情形便知道,宫人欺负到他头上来是常有的事,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在他变得又瘸又傻之后,皇帝反倒对他上了点心,安排了宫人将他养大。 后来皇帝病重,便有赵修齐接手,相比起他不傻的那几年来说,十殿下算是过上了真正的好日子。 前一世的燕清歌没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但心里早就把十殿下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来看待,说起来也好笑,她与十殿下年纪只差了五岁,却实打实的生出了令人难以相信的母子情分。许是十殿下的心智太小,而她作为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太过伤心了才会至此吧。 燕清歌闭了闭眼,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笑着对十殿下道:“我叫燕清歌,我不是你的姐姐。但你如果想这样叫我,那便叫吧。” ☆、第三十八章 坚强 十殿下看着她的表情变得复杂又恢复正常,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笨拙的伸出手抓住燕清歌的衣角,唤了好几声姐姐,燕清歌都一一应了。 “姐姐说的、我都记住了。成儿、听姐姐的。”他说道。 燕清歌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至少这一世的成儿还没有变傻,还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姐姐不能总是留着你,很快你父皇就会派人来送你回自己宫里。” 十殿下听见她这样说,立即面露惊恐的摇起了头。一双小手死死攥着燕清歌的衣角,连指骨都发了白,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燕清歌咬了咬牙,一边狠心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一边劝道:“你可还记得姐姐刚才说与你听的话?忍旁人所不能忍才是男子汉,先学会忍耐,变得坚强,才能谋得你想要的东西。” 十殿下的手很快被她掰开,燕清歌的手上力度不小,掌心的温度不高,却也温暖了十殿下冰凉的十指。 眼泪在十殿下那双凤眸里打转,看起来就像是被抛弃了的小猫一样,可怜得很。 “听姐姐的话,姐姐不会害你的,好吗?”即便压下了心中的不忍,燕清歌的眉毛还是紧紧蹙了起来,为了十殿下的将来,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将他推开,即便他还年幼得无法理解这些话,燕清歌也只能逼迫着他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泪水朦胧之中,十殿下竟也在燕清歌的眼里看出了埋藏至深的点点不舍,他小声的“呜呜”哭了起来,抽抽搭搭之间说道:“成儿要姐姐……成儿不要他们……他们坏、坏人!” 一个不过五岁的孩子刚刚才找到安心之所,燕清歌就要逼着他心甘情愿的 分卷阅读49 回到那个冰冷可怕的魔窟当中去,就算摆出再多的道理,他都是听不进去的。 这时红柚开口了:“十殿下若是不乖乖听话,以后可就见不到咱们姑娘了。” 这句话吓得十殿下止住了眼泪,连忙又抓住燕清歌的手,生怕她不见了。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着实让人瞧着心疼。 燕清歌狠了狠心,照着红柚的话说了下去:“你若听话,按照姐姐告诉你的做,以后姐姐会寻了机会去看你的。” 十殿下瘪了瘪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但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听见孩童惨烈的哭声,反而是他颤抖着身子,断断续续的将话说了出来。 “成儿听话……姐姐、要来看我……一定、一定要来、看我……” “嗯。”燕清歌拍了拍他的头,温柔道:“姐姐一定去看你。” 红柚站在一旁,瞧着自家姑娘和十殿下之间这种奇妙而又温馨的场面,心中有些纳闷。姑娘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儿的人,这进宫之前,才把跟十殿下差不多年纪的盛哥儿给弄病了,姑娘连眉毛都没挑一根。怎么到十殿下这里就这般用心了? 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红柚总算发现了端倪,十殿下的那双眼睛跟姑娘长得十分相似,竟是要越过与姑娘有三分相似的大少爷去,难怪姑娘对他另眼相待了。 红柚暗自点了点头,便听见身后传来小颜子的声音。 “郡主,温公公到了。” 燕清歌抬起头来,道:“快请进来。” 温公公手臂上搭着拂尘,几步便走了进来,行礼道:“给郡主请安。” “温公公快请起。”燕清歌带笑起身,十殿下便抓着她的衣摆往她身后躲了起来。燕清歌往后望了一眼,道:“今日去御花园散步,不巧碰上十殿下在里头迷了路,摔了一跤,都怪我们离得太远,不然也能搭把手,不至于伤得如此之重。” 温公公用余光瞥了一眼躲在燕清歌身后的小身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哪儿能怪郡主呀,都是十殿下身边的人伺候不用心。” 听了这话,燕清歌也肃起了脸,认真道:“温公公说得没错,十殿下身边的人也太不用心了些,太医说两条腿都摔得厉害,若不好生将养只怕会落下病根。十殿下年幼,若是不能时时在身边伺候着,那些人养来也没用,温公公您说是吧?” 温公公听出了燕清歌言语间的意思,对上她那双乌黑的眸子,连忙笑开:“郡主所言极是,咱家这就去发落了那群没用的东西!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让十殿下留在郡主这儿也不好,咱家这就带十殿下回皇子所,倒是给郡主添麻烦了。” “不麻烦。”燕清歌摆了摆手,“我与十殿下投缘得很,说起话来便忘了时辰。本该我这儿派人送十殿下回去的,竟还要劳烦温公公跑一趟。” “哪儿能算得上劳烦,郡主折煞咱家了。” 温公公招了招手,便有一个年轻力壮的太监走了进来。燕清歌将十殿下从自己身后拉了出来,轻声道:“十殿下,陛下派人来接你了。” 十殿下看了笑容可掬的温公公两眼,又抬头可怜巴巴的望着燕清歌,显然还是不想走的样子。 “十殿下,可还记得我方才说的话?” 燕清歌对着他笑了笑,十殿下这才渐渐松了抓着她衣摆的手。年轻力壮的太监上前把十殿下抱了起来,微微行礼后便转身要走。十殿下将头扭过来,伸长了脖子依依不舍的看着燕清歌,最终还是颤抖着声音说了一句:“姐姐……你要来看我……” “好。”燕清歌笑着应了。 目送太监将十殿下抱了出去,温公公也上前告辞,燕清歌叫住了他,从红柚手中接过两本书,分别递到温公公面前。 “这是一本佛经,是我闲来无事亲自抄的,有劳温公公替我转交给陛下,陛下恩赐,臣女未能叩头谢恩,只能抄一抄佛经,替陛下祈福,以表臣女的感,红柚便开口解释道:“姑娘的确是没有学过琴艺,只不过夫人留下来的遗物中有这么一本琴谱,姑娘思念夫人,时时拿出来研读练习,十年如一日才学会了这首曲子。” “郡主 分卷阅读50 孝心难得啊……”温公公感叹了一句,再次行礼道:“时辰也不早了,咱家还有差事要做,下次再来与郡主说话,郡主好生养伤才是。” “温公公且慢。”燕清歌叫住他,红柚将一个针脚细密的荷包递了过去。“这些日子多亏有温公公照拂长夏殿,我才过了几天清净日子,这些东西温公公拿去喝茶。” 以燕清歌如今炙手可热的身份,来访求见的人只怕要将长夏殿的门槛给踩破,但那些纷扰都在温公公的吩咐之下尽数挡在了门外,就连陈贵妃想要来替六公主的无礼道歉,也是无可奈何的。 燕清歌顿了顿,继续说:“长夏殿意义非凡,我住着心中惶恐得很,这几日伤势已经好转,是时候向陛下告辞了。” 就算是公主,住进了长夏殿,只怕都会想办法赖着不走,这位郡主倒是知道分寸。 “咱家明白,谢郡主打赏。”接过荷包,温公公便笑吟吟的走了。 …… 温公公带着人先到了皇子所,将伺候十殿下的人通通惩治了一番,又安排了新人上去,这才亲自把十殿下送到寝殿。 刚走进去,温公公便皱了皱眉毛。这地方说是皇子的寝殿,实际上比他徒弟的住处还不如。桌子上的灰也不知道积了多久没有擦过,卧榻上的被褥发出阵阵潮湿的霉味,到处看起来都是没人收拾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道把十殿下放在哪里为好。 温公公瞥了一眼十殿下身上明显过大的衣物,心里叹道:真是丢尽了皇家的面子。 宫闱里的事情,就跟结了冰的死水一样,只要不戳破,谁也不知道里头有多肮脏。这十殿下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气,刚好就被明婉郡主碰上了,似乎还得了她的青眼,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事关皇家尊严,既然已经被明婉郡主瞧见了,那至少明面上不能再让十殿下难堪。 温公公这样想着,便吩咐尽快把寝殿打扫出来,然后好声好气的把三字经交给了一直垂着头微微颤抖的十殿下。 一听说这是燕清歌送的,十殿下连忙紧紧抱在怀里,生怕有人抢了去似的。 只怕十殿下根本不知道书是用来看的吧。 温公公摇了摇头,便回到御书房复命去了。 “事情都办好了?” 温公公刚走进御书房,便听见正在埋头批复奏折的皇帝冷冷来了一句。 没办法,事情只要一扯上十殿下,陛下的心情就不会好,更何况,还有个明婉郡主搅和了进来,只怕这几日他当差都得仔细着些了。 温公公提起精神上前回道:“已经把十殿下送回皇子所了。那些个当差不小心的奴才也都发落了下去,只不过十殿下的腿伤得挺重,老奴安排了徐太医去照看着。” “嗯。”皇帝仍旧没有抬起头来,继而问道:“长夏殿那边呢?” 温公公把燕清歌交给他的佛经呈了上去,皇帝停下笔拿了起来。 “明婉郡主感念陛下恩赐,说没能亲自向陛下谢恩,心中遗憾,便亲自抄了佛经替陛下祈福。” 皇帝简单翻了一下,视线便像是定住了一般,脸上原本冷冷的神情也渐渐变得沉重,阴晴不定的变换着,最终凝成一抹散不去的复杂。 “这字……”皇帝喃喃着,温公公忙道:“郡主勤勉,写得一手好字,伤没好全也未曾懈怠一天,不仅抄了这本佛经,还送了自己抄写的三字经给十殿下。” 十殿下与燕清歌不过一面之缘,若是送些寻常的金银物件,合情合理。但她偏偏送了自己抄写的三字经,这就有点像家中长姐督促幼弟勤于学问的意味了。要知道,女儿家的墨宝是不能随意赠与他人的,当然,为皇帝抄写的佛经除外。 皇帝的眉毛拧了起来,他抬头问道:“怎么,明婉对他很上心?”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十殿下。 皇帝如刀子一般的视线猛地射来,即便是长年服侍的温公公都有些冒冷汗,谁让他嘴快又提了十殿下的事情,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温公公在心里甩了自己几个耳刮子,面上平静的将实情道来:“毕竟是明婉郡主救了十殿下,十殿下便十分亲近郡主,郡主也对十殿下十分用心。” 是啊,若并不是对十殿下用心,又怎么会让小颜子来把十殿下的事情告诉他?直接悄悄送回皇子所就好了。可不就是想让皇帝知道之后,利用他的面子把十殿下身边的人换掉,给十殿下撑腰嘛! “哼!”皇帝冷哼一声。“他是什么东西,敢亲近明婉!” 一滴冷汗从温公公的额角滑下,他也不敢用手去擦。幸好这御书房里只有他与皇帝两人,若是叫旁人听了这话,只怕宫里又会多出许多肮脏的流言来。 不清楚事情原委的人,只会觉得这明婉郡主定是将皇帝的心思勾了去,能让皇帝把自己的儿子都不放在眼里。可温公公清楚,十殿下就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 分卷阅读51 ,平时不去碰他,便还算好,若把这根刺跟明婉郡主摆在一起,陛下会如此震怒也在情理之中。 但明婉郡主对十殿下的态度…… 温公公想着,踌躇了一番还是将话说了出来:“陛下,郡主与十殿下约好了,有时间会去看望十殿下的。并且……十殿下叫郡主叫的是姐姐。” 并非是温公公不要命了去触皇帝的逆鳞,而是温公公太过了解皇帝,才会在此时替十殿下说好话。 谁让十殿下有了明婉郡主这个筹码呢。 ☆、第四十章 出宫回府 果然,听了他的话,皇帝脸上的怒气收敛了几分,身子也像是绷紧了一般僵了一阵。就在这一片沉默中,温公公一直提心吊胆的垂头站着,等待皇帝沉思过后的决定。 “让人好生照看着他,伤别留下病根了。” 半晌,听见皇帝这句吩咐,温公公便悄悄松了一口气。 果然把宝压在明婉郡主身上是没错的。 “明婉不是送了三字经吗?安排先生给他启蒙,莫要浪费了明婉的一份心意。” 这便是将十殿下作为皇子开始培养了! 温公公压下心中的惊讶,把明婉郡主想要出宫回家的意思带到。便听皇帝说:“一直留着她也不是什么办法,再过两天就让她回燕家吧。” 温公公把皇帝的意思告诉燕清歌之后,又得了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荷包。 还有两天就是回府的日子,一直绑在燕清歌脖子上的左手也放了下来,幸好现在是冬日,伤口好得快,也没有发炎。只不过那么深的剑伤,是一定会留疤的了。 红柚每次替燕清歌上药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叹气。 燕清歌何尝不知道红柚心中所想。女子身上需得完美无瑕才好,单看她练骑马射箭弄糙了手,老夫人都能有天大的意见,便知道留下疤痕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女为悦己者容。 燕清歌冷笑一声。若是从前的她,肯定会去找夏攸宁求药去掉这道疤痕吧。可事到如今,心里只有仇恨的她再也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多余的事情。 “姑娘何不找徐太医要些祛疤的药,要是将来姑爷介意……”红柚的话急急停了下来,她身为燕清歌身边的大丫鬟,说出这话难免轻浮了些。 燕清歌不以为然,随口便道:“那就找一个不嫌弃我这道疤的人。”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把红柚气得跺了跺脚。但她也知道姑娘年纪还小,对男女之事还没开窍,便也没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知道燕清歌伤势见好即将出宫的消息,宫里那些人又活动了起来,这下长夏殿门口再也没有回绝过别人,两日之内真真是连门槛都快被踩破了。 上到陈贵妃、淑妃、德妃,下到小小的美人,无一不是带着礼品来探望她的。 见着那些熟悉的面孔,燕清歌十分清楚这些人心里的盘算。 这一世的她名誉还未受损,不仅是镇北将军府的嫡女,还是有救驾之功的郡主,不论是皇子公主嫔妃,都想通过她与燕家打好关系。 做了多年的皇后,燕清歌应付起这些人来毫不费力,既不会失了礼数,也不会简简单单就被人拉拢了过去。一时间宫里人暗地里对她的评价都变高了许多。 很快就到了初十这一日,燕清歌带着红柚前去御书房辞行,不巧皇帝政事繁忙,只简单磕头谢恩便退了出来。 皇帝这样随意的态度更是证实了燕清歌的猜想。若没有燕家的功劳在,只怕皇帝根本不会多看燕清歌一眼。 上一世比这更甚,因为燕清歌的名声不好,皇帝对她还有些不满,只在最初进宫的两次与她说过几句话,之后燕清歌便再也没有与皇帝交谈过。 总算离开了皇宫那个憋屈的地方,红柚悄悄在燕清歌身后松了一大口气。 因为还在新年,街道上并不热闹,燕清歌回府的消息传到燕家之后,袁烈一早便候在了大门口,青兰紫萝白芷三个丫鬟也跑到了二门前来接她。 见着燕清歌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三个丫鬟都纷纷抹起了泪,她们只知道姑娘在皇宫里替皇帝挡了一剑,根本不知道伤势有多重,宫里的消息也传不出来,二房跟老夫人那儿都是乱成一团,她们几个小丫鬟只能伸长了脖子,每日提心吊胆的等着燕清歌回来。 可不是受了大惊吓吗! 还是红柚劝道:“好了好了,姑娘刚回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这还是新年里呢,快别哭了,不吉利。” 燕清歌笑了:“我刚醒来那一会儿,你不也是整日整日的哭吗?还好意思笑她们?” “姑娘!”红柚跺了跺脚,对于姑娘光明正大拆她的台表示不满,惹得几人都破涕为笑。 把眼泪擦干了之后,几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都十分恭顺的拜了下 分卷阅读52 去:“奴婢们参见明婉郡主,喜迎郡主归来。” 就连跟在燕清歌身后的袁烈也跪了下去,燕清歌笑道:“这是来找我讨赏的了,一人二十两,拿去置些首饰新衣吧。” 众人喜气洋洋的谢过,这才簇拥着燕清歌往安歌院里走。 一路上燕府里的景象着实说不上太好,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府里下人浮躁了许多,丝毫没有新年里喜庆的模样。 等进了院子,服侍着燕清歌洗漱更衣之后,几个丫鬟才把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先是二房。 从除夕那日病了之后,三少爷便一直高烧不退,考虑到日子特殊,又有大夫留下来的方子,二夫人便没有急着去找大夫来看,但几服药下去根本没有见效,二夫人这才急了,连忙拿老夫人的帖子去请了太医过来,两天之后是退了烧,但三少爷人也变傻了。 因为二夫人耽误了救治,导致二房的独苗成了傻子,二夫人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整日以泪洗面,二老爷也跟二夫人大吵一架,还是新年便宿在了外头。 听着青兰幸灾乐祸的语气,燕清歌稍稍有些惊讶,原本只是想让燕盛本就虚弱的身体变得再虚弱几分,让他活不到能作恶的年纪,谁知会阴差阳错让燕盛变成了傻子。 只要一想起上一世燕盛做的那些混账事,燕清歌就觉得解气! 每每在八皇子府举行宴会之时,成儿都会弄得无比狼狈,一开始燕清歌还以为是他调皮,后面撞上了才知道,是燕盛带着一群纨绔欺负成儿,逼着他学狗爬行,还把泥团塞进成儿嘴里,动辄打骂。 被燕清歌发现之后,燕盛被关了一年的祠堂,但几年之后燕盛的性子越发扭曲。 他身体弱,不能人道,便想尽办法折磨自己房里的丫头,不仅如此,最后还把主意打到了刚刚失去二哥的二嫂头上,逼得二嫂薛氏愤然投缳。 可惜那时的燕家已经被二房牢牢掌握在了手里,根本找不出来是燕盛逼得二嫂寻死的证据。 只能暂且放下,但薛家无法接受女儿投缳死去的事实,而燕家又给不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原本交好的两家也因为这件事逐渐疏远了。 谁知天道好轮回。 这一世竟然是燕盛成了傻子! 真真是报应! ☆、第四十一章 姑母逝世 再说到老夫人,听说初二回门那一日,大姑奶奶便哭着求了过来,说是何姑爷被卷进了西凉国的细作一案之中,神机营抓了好几个府里的人不说,连姑爷也被刑部带走了。大姑奶奶没了办法,只得求自己娘家帮忙周旋一二。 为着这事,老夫人也是尽心尽力,但燕准还没回来,燕清歌又在宫里,有皇帝的意思拦着,任何人不得打扰她养伤,消息递不进去,二房也乱得一团糟,老夫人娘家早就落没,是急红了眼也没能摸出个门道来。 于是就在昨天传来噩耗,说大姑奶奶夜里急病去了。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也重病不起。 如今何家已经办起了大姑奶奶的丧事,整个燕家却只有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去帮了忙,主子没有一人露面。 “明天去一趟何家,好歹也是我大姑,去磕个头送一送也是好的。”燕清歌接过白芷端来的药,慢条斯理的喝着。接着又道:“让袁烈进来回话吧,我有事要问他。” 原本喝了药就该到姑娘歇息的时辰了,青兰刚要劝一两句,便见红柚对她摇了摇头,转身出去把袁烈叫了进来。 “见过姑娘。”袁烈行礼道。 “你们都下去吧。”燕清歌对着四个丫鬟道。等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袁烈两人之后,燕清歌才道:“人都安排好了吧?” “回姑娘的话,都安排好了。按照姑娘的意思,把原来燕家军的人分了一部分,派了差事放到外头去了。二房那边没有说多话,现在人都已经到位了。” 原本那些老兵就归前院燕总管负责,只要得到了燕总管的同意将人放出府去,二夫人根本就不会太在意。 燕清歌点了点头:“我吩咐得那么匆忙,这事你办得不错。” 袁烈没有说话,不卑不亢的接受了燕清歌的夸奖。 “眼看着爹爹哥哥他们就要回京了,前院那儿你跟青兰带人去整理一下,府里正是乱的时候,你知道怎么做的。” 袁烈点头道是,接着便呈了一份名单上来。 “这是姑娘叫属下留意的东西,神机营总共抓了两百四十九人,名字来历全都在上面了。” 燕清歌入宫之前曾经单独吩咐过袁烈,让他留意近段时间里京中的大事,事无巨细都要调查清楚了报上来。 翻着这一叠厚厚的名单,燕清歌原本淡然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会这样…… 林尚书家小妾叶氏、胡阁老家家仆 分卷阅读53 徐氏、镇南侯府管事李氏等等三十多个名字,全都是赵修齐多年来费尽心思布下的暗棋! 就连燕清歌也是在赵修齐登基之后才知晓这些人的存在。 这些人看似平凡,身份卑微,但往往就是这么一颗棋子能牵动一个家族的布局。赵修齐能顺利登基除开有燕家的支持之外,这些暗棋也是功不可没的。 按照赵修齐的布置,不是应该只有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势力被挖出来吗? 难道说遇刺一事让皇帝起了疑心,对自己这个病弱无势的儿子也不放心了? 燕清歌深思了一会儿,觉得应当就是这个缘由。上一世替皇帝挡剑的是赵修齐,自然就把他从居心叵测的名单中剔了出去,而这一世救驾的变成了燕清歌,赵修齐这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 燕清歌的心情顿时变得好了起来。 她抚上伤口还未好全的左肩,淡淡笑了。 这一剑,不亏。 …… 燕清歌歇了一个时辰后醒来,便梳洗一番带着补药去了藤青院。她身上有伤,原本可以不用这么急着去给老夫人请安的,但想着明日要去一趟何家,还是知会老夫人一声为好,便走了这一趟。 老夫人病得的确不轻,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还止不住的掉眼泪,原本就生出了白发的两鬓仿佛一夜之间全白了一般,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燕清歌在榻前给老夫人行了礼,垂目恭敬的立在一旁,将宫里赏赐的补药交给服侍老夫人的张妈妈,简单问候一番后便说了明日要去何家的事情。 “大姑去得突然,府里现在的情况又是这样,孙女便想着咱们燕家不能没有一个主子出面,所以想来问一问祖母,可有希望孙女带到的东西?” 听她这么说,老夫人的眼泪留得越发厉害。 她心里恨恨,二房那些没良心的,好歹也是亲妹妹去了,竟没有一个人去何家打点一番,反倒要大房这个小丫头来操心。 老夫人吃力的抓住燕清歌的手,说道:“你是个懂事的,你是咱们燕家的嫡长孙女,你替祖母去何家看看,别让何家那些人轻待了你大姑。” 嫡长孙女,这便是没把二房当燕家人了。 在燕清歌前头,二房还有早夭的大姑娘和燕清媛两位姑娘,所以她在燕家的排行是第三,老夫人这种说法,一是对二房生了怨怼,二是抬高了燕清歌的地位,好让她去何家替大姑燕宁撑腰。 “老夫人只管放心。”站在一旁的张妈妈开口道:“现在三姑娘是御封的郡主了,何家不会不给三姑娘面子的。” 张妈妈话语间对燕清歌尽是奉承讨好,若是平常,老夫人听见身边人如此阿谀一个小辈,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但此时她的的确确把心安了下来。拉着燕清歌的手连连称赞:“对、对,三丫头出息了,是郡主了。你大姑这一辈子命苦,从小到大都是泡在药罐子里养的,出嫁之后也没有生养,何家那群混蛋就知道纳妾苛待你大姑,现在还为了你姑爷的事急得丢了命,祖母不求多的,只求能给她好好办一场丧事。让你大姑好好的去投胎啊!” 说到伤心处,老夫人泣不成声,狠狠的咳了起来。 燕清歌一边替老夫人顺着气,一边说着安慰的话,好不容易才把老夫人安抚下来,喝了药便沉沉睡了过去。 从藤青院出来之后,紫萝有些担心的道:“姑娘的伤还没好,明天就要去盯着大姑奶奶的丧事,二房不管,要是把咱们姑娘累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得了?” 燕清歌淡淡的道:“哪里就能累着我?从咱们府里多带一些人和东西过去便是,我只动动嘴皮子。对于我来说,二房不管才是最好的。” 紫萝不解,却只见燕清歌笑了笑,没再解释。 ☆、第四十二章 何家丧事 翌日一大早,燕清歌便梳洗完毕,带着红柚青兰两个大丫鬟和一众奴仆,赶着马车往南边的何家去了。 因着是去参加丧事,燕清歌今日穿得十分素简,她穿了一身玄色绣缠枝纹的宽袖长袍,头上没有带任何饰物,只用一个发带简单的缠了一半,衣摆扶风,发尾飘然,瞧起来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姑娘不累吗?靠着歇一会儿吧。”青兰把一个靠枕垫在燕清歌身后,让她坐得更舒服些。 燕清歌摇摇头,拿起车里放着的书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练了那么久的骑射,再怎么说也该有些体力了,稍稍折腾一下她还是受得住的。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何家大门口。放眼望去一片缟素,却根本没有人在门口送迎。燕清歌扶着青兰的手下了马车,稍稍整了整衣摆,道:“既然没人,那也只能打扰了,走吧。” 说罢,便有一众仆妇跟在燕清歌身后浩浩荡荡的走了进去。 灵堂里十分安静,何老夫人坐在椅 分卷阅读54 子上,揉了揉额角,方才去刑部找关系,想要见儿子一面都不行,儿媳妇在这个时候死了,谁还有心情给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办丧事。再说了,何家现在这个情况,旁人只顾着躲得远远的,根本没有人来给燕宁上香。 何老夫人嘴里骂着一些难听的话,声音不大,却也能让灵堂里的所有人听见。 忽的外头传来一声仓促的通报:“明、明婉郡主到——!” 何老夫人一愣,没能反应过来,还是她身边的嬷嬷提醒道:“是燕家的三姑娘,陛下亲封的明婉郡主来了,老夫人赶紧着些。” 燕家怎么这一会儿来人了? 何老夫人带着疑惑起了身,便见一个身形娇小的玄衣女子带着一众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她年纪轻,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按理来说是压不住那么重的玄色的,但她身上那浑然天成的气势,无处不在透着贵气庄重之感,如此打扮只会让人更加心生敬畏。 何家从未想过还会有人来给燕宁上香,一下没能反应过来,这才稀稀拉拉的都站起身来福身行礼。就连何老夫人,以为燕清歌是晚辈,想必不会让她把这礼给做全,谁知迟迟不见人来搀扶,只得屈膝福了下去。 等所有人都将头低下,燕清歌才开口道:“李妈妈何在?” “奴婢在。”李妈妈就站在灵位的侧边,听见燕清歌的声音便走了出来,行了大礼道:“奴婢见过郡主。” “嗯。”燕清歌淡淡应了一句,接着喝道:“李妈妈,你怎么当的差事!” 李妈妈立即把头埋了下去,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祖母让你来看着大姑的丧礼,怎么这灵堂里一个哭灵的人都没见着!你是怎么安排的?!存心想让我大姑走得不安是吧!” 燕清歌这话看似骂的是李妈妈,实际骂的是何家的人。 燕宁好歹也是何家次子的嫡妻,就算自己无所出,那些个庶子庶女也该尽孝灵前,好好哭一哭才是,可这灵堂里除了何老夫人,便只能见到几个姨娘打扮的女子,真真是办的一场好丧事。 “奴婢不敢……”李妈妈把身子伏得低低的,这让何家人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燕宁去了之后,燕家只派了这么一个妈妈过来,自然是会让人瞧不起的,就算有燕老夫人的吩咐,下人又能派上什么用场,自然是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何家就连走一走过场都敷衍得很。 谁知道今天会来这么一个小祖宗啊! 燕清歌没有理会李妈妈,倒是故意有些惊讶的道:“哎呀!瞧我,被李妈妈气昏了头,竟忘了让你们起身,真是对不住。” 说着燕清歌便上前用双手把已经摇摇欲坠的何老夫人给搀了起来,其他双腿开始打颤的人也都纷纷直起了身子。 她是御封的一品郡主,何老夫人不过是个从四品的诰命,能得燕清歌双手扶起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如此一来,即便是燕清歌给了何家一个下马威,何老夫人也是有气没处撒的。 燕清歌扶着面色古怪的何老夫人在一旁坐下,温和的打了招呼:“让何老夫人见笑了,我们府上的下人办事不利,何老夫人正是为着大姑父的事情焦心的时候,这恶奴还敢敷衍了事,平白的给何家面上抹黑,容我带回燕家好好惩治一番。” 这一句一句就跟软刀子似的,狠狠的往何家人的脸皮上剐。 何家的中馈如今还是何老夫人掌管着的,即便下头还有一个大夫人,那也得按照何老夫人的吩咐办事。 何老夫人心下知道是他们何家理亏,平日里再怎么在何家身份尊贵,到了燕清歌面前,也只得小声道着:“没有、没有。” “不过何老夫人放心,我还带了些人来,一定比那刁奴尽心,总得让大姑风光下葬才是。” 燕清歌拍了拍手,那一众仆妇便上前了一步。她吩咐道:“大姑是我燕家的嫡长女,不论生前还是逝后,都得风风光光的,不能被人小瞧了去,你们都是祖母亲手调教出来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别束手束脚的丢了燕家的面子,该怎么做的就怎么做,一切按照章程来,千万别让我知道你们懒怠,要是让何老夫人多操了一份心,都是你们的罪过,听明白没有!” “是!”一众仆妇齐声回答,接着便分散开来各司其职去了,丝毫没有把这何家当成是别人家的意思。 灵堂里的何家人脸色无比精彩,何老夫人更像是打碎了牙往里吞一般,布满了皱纹的脸越发扭曲起来。 只因为,燕清歌那一番话,说的清楚明白,燕宁的丧事不劳何家人一丝一毫,都由燕家人来操持。但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哪里有自家媳妇的丧事让娘家人来办的?这不是让全京城的人看何家的笑话吗? 可方才燕清歌也说了,何老夫人正是为着大姑父的事情焦心的时候,这句话既是一个台阶,也堵住了何家人 分卷阅读55 的后路。 ☆、第四十三章 花生米 若没有何二爷的事情,何家人敢如此敷衍燕宁的丧事,可得掂量一下燕家的身份地位,所以这是给了何家一个台阶。但正因为有了何二爷的事情,何家人心思不在丧事上,所以必须要让燕家人来操持。 说到底,还是何家人太小看了燕宁。 她只是个继室所出的女儿,与位高权重的大房少有联系,二房也与她冷淡得很,只有一个空有名头的老夫人顾着她,但那又如何,不能生养的嫡妻就是连妾都不如。有了这个由头,何家便有恃无恐起来。 可燕宁的丧礼关系到了燕家的脸面,老夫人病重,二房顾不上,燕清歌是无论如何都要走这一趟的。 要怪只能怪何家人太蠢了些,把脸伸出来让人打,还真当燕家人是好欺负的。 那头两个燕家来的妈妈已经把缩在院子里称病不出的庶子庶女们给带了过来,在灵位前按顺序坐好,开始哭灵之后,燕清歌便上前替这个前世今生都与她不熟的大姑上了香。 看着那些哭得假情假意,时不时还有些怨愤的庶子庶女,燕清歌摇了摇头。 老夫人爱女心切,只想着找个能疼人的夫婿,便把燕宁低嫁进了何家,可何家也没把这个儿媳妇当一回事,一房房的姨娘,一个接一个的生着庶子庶女,若不是每日与这些人周旋,费心劳神,心中郁结,燕宁怎么也不会去得那么早的。 上过香后,燕清歌便告辞了,何老夫人亲自送她到二门,开口求道:“郡主,如今你大姑去了,可你大姑爷还在刑部牢里蹲着,老身劳烦郡主帮帮忙,救救你大姑爷吧!” 燕清歌婉拒道:“与别国勾结可是大罪,这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插嘴的问题,便是爹爹,只怕也是帮不上忙的。燕家能做的,便是安排好大姑的身后事,旁的东西,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郡主……”何老夫人不甘心,还要多说两句,却被燕清歌柔声打断:“今日之事,定是会传进我祖母耳朵里的。何老夫人好自为之吧。” 言外之意,就是说何家胆敢如此对待燕宁,燕家人不是不清楚,燕老夫人更会震怒,等燕宁的丧事办完,燕家与何家只怕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 说罢,燕清歌便施施然走了,只留下何老夫人怔愣在原地。 从何家出来之后,燕清歌身边便只跟着红柚青兰两个大丫鬟和袁烈,以及说是要领回府去惩治一番的李妈妈。 “多亏了有了郡主,大姑奶奶才能走得安心一些。”李妈妈抹着眼泪,真真是多亏了燕清歌,不然她还不知道要如何去向老夫人交差。方才在灵堂里的那一番话,哪一句不是往何家人脸上扇耳光,老夫人要是知道,肯定心里舒坦。 燕清歌只道是她作为晚辈应当做的,便说起了燕准即将回京的事,她作为女儿打算去买些东西,恭贺他们大功归来的贺礼。 于是李妈妈一人率先回了府里,燕清歌等人乘着马车往东街去了。 车上青兰有些担忧的问:“姑娘替老夫人走这一趟,也是去扮了红脸,要是何家人以后记恨姑娘怎么办?” 燕清歌看着书,头也没抬:“何家没有多少气数了。” 何家跟五皇子牵扯太深,否则何二爷也不会进了刑部这么久没出来。五皇子一定会弃车保帅,何家没有多少日子能折腾了。 上一世也是如此,大姑的丧事办得令人唏嘘,老夫人便让二夫人出面,去何家把丧事大办,没过多久便传来何家获罪的消息,二夫人还为此惶惶过一阵,生怕牵扯到燕家头上来。 即便是在新年时候,因着时近元宵,东街也十分热闹,驾着马车进去难免有些慢了,燕清歌便下了马车,带着红柚青兰还有袁烈慢慢逛了起来。 她想去的琳琅轩就在不远处,这样走一走也不赖。前世今生,她在京城上街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这般随意没有拘束了。 路边捏得栩栩如生的糖人吸引了燕清歌的注意力,青兰低头笑了笑便去小摊子上买了几个过来,笑道:“咱们在北疆可没见过捏得这么好的糖人儿,难怪姑娘喜欢。” 说着便把最好看的那个塞进了燕清歌的手里,又将剩下的分了分,就连袁烈手里都多了一只兔子。 燕清歌看着手里的糖人愣了一愣,她都多少年没见过这种东西了,回到这个年纪,便要享受一番这个年纪才有的乐趣。于是打趣道:“你可真大方,还能请姑娘我吃糖人。” 青兰嘻嘻一笑:“都是姑娘大方,奴婢才有钱买糖人啊。” 这话说得讨巧,主仆三人笑成一团。 倏地,袁烈猛然抬手,凭空抓住了什么东西,脸色一变目光锋利的转过身去,把燕清歌护在了身后。 燕清歌收了笑,顺着袁烈警惕的方向看过去,便见到不远处的酒家二楼窗口那儿露出一张笑得跟绽放的菊花 分卷阅读56 一样的脸。 “夏攸宁……”燕清歌无奈的笑了,拍了拍袁烈紧绷的肩膀,道:“是我朋友,我们上去坐坐吧。” 袁烈恭顺的低下头来,摊开手心,赫然一粒花生米映入眼中,让人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 “下次见到我了能不能别扔东西,开开金口叫我一声不行吗?夏大公子。” 夏攸宁坐在包间里,看着燕清歌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 “我可不想被人当做登徒子。”夏攸宁撇了撇嘴。 燕清歌失笑:“被当成刺客就行了吗?” “不就是一粒花生米嘛!谁让你这凶神恶煞的护卫把我当成刺客了?”夏攸宁跳了起来,说着蛮不讲理的话。对上燕清歌那双似笑非笑的乌黑眸子,夏攸宁也闹不起什么脾气来,他指着燕清歌的手:“把手伸出来。” 燕清歌便乖乖把右手伸了出去。 夏攸宁把三指搭在她脉搏之上,嘴里碎碎念着:“受了伤不在家里养着出来吹什么风啊,仗着有我这个朋友给你看病了不起是吧。” 燕清歌浅浅笑了:“我可没仗着有你这个朋友了不起,我是仗着自己身体好了不起呢。” ☆、第四十四章 偶遇 “简直不可理喻!”夏攸宁愤愤的,从衣袖里拿出好几瓶药,重重磕在桌上。“这瓶跟这瓶是内服的,这瓶外用,用完之后保准你健壮如牛,一丁点伤疤都不会留下。” 燕清歌拿起药瓶端详了一会儿,眼里闪着戏谑的光,道:“鬼医的一瓶药可价值万金,看来我有你这朋友真的了不起了,省了三万两黄金呢!” “谁说是白给你的了?”夏攸宁瞪了她一眼,“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给我说说,你什么意思啊?我让你下在八皇子身上的毒药,你给我用在一个小小的员外身上,那瓶药花了我多少心血啊,你跟徐家又无冤无仇的,你图什么啊?” 徐家灭门惨案一闹出来,夏攸宁便知道那徐员外是死于他给燕清歌的毒,万蚁噬。 要是下在八皇子身上,这毒药肯定名声大振,哪像现在,屁都没一个。 夏攸宁狠狠盯着燕清歌,似乎要从她身上看出一个说法来。却见站在燕清歌身后的袁烈跪了下来:“属下不知那是姑娘有大用的东西,便拿来下在了徐狗贼的身上。请姑娘处罚!” 闻声,夏攸宁便将视线落在了袁烈身上。 “你就是灭了徐家满门的那个?” 夏攸宁把袁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把燕清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说道:“你还真有本事,能把这种人收服。” 夏攸宁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有名的鬼医,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袁烈这个人身上带着的江湖气。行走江湖之人,最为随性,哪个愿意跟权贵扯上关系?更别说像袁烈这样自愿归于麾下的了。 燕清歌对袁烈道:“那瓶药是我给你的,你请什么罪?赶紧起来。”转而又对夏攸宁盈盈笑道:“我可没本事,多亏了夏大公子那瓶药,我才多了个属下,可不得好好谢你一番?” 这话说得夏攸宁心下舒畅,瞬间便有些得意起来:“说吧,打算怎么谢我?” “请你吃顿饭?正好这儿就是酒楼,就在这里解决了吧!”燕清歌说着便要红柚去叫小二,夏攸宁赶紧拦住了她:“你有没有诚意的,就在这破地方吃?本公子要吃顿好的。” 燕清歌睨了他一眼:“那你在这破地方定个包间是用来干嘛的?专门往窗外的姑娘身上扔花生米?” 夏攸宁被她噎得不行。胡乱摆起手来:“我不管,反正不在这儿吃。” “那你想去哪儿?京城里我不熟,你定地方。” 听她这么说,夏攸宁便眼前一亮,蹦起来老高:“去街头的东南阁吃,那儿的东西精致!” 燕清歌无奈的笑了:“看来你今天是打算敲我一顿了。” 夏攸宁快步走到门口回头看她:“那又如何,天下人都知道你这新封的明婉郡主有钱,赏赐的金银都是一箱一箱抬进府里的。吃一顿而已,吃不穷你。” “感情我今日带那么多银两出来,还没来得及给爹爹兄长买贺礼,竟是便宜了你。”燕清歌半嗔半笑的说着,跟在夏攸宁身后一起下了楼。 一路上他们两人拌着嘴,两个丫鬟和袁烈默默跟在身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东南阁门前。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块好地方,正落座于东街人流车流最大的岔口上,雕梁画栋,飞檐画角,人来人往的热闹极了,门口还挂着一幅恢弘大气的对联:“酒后高歌,听一曲铁板铜琵,唱大江东去;茶边旧话,看几许星轺露冕,从海上南来。” 如此情意浩渺的对联里,恰巧藏了东南阁的名字,一眼便看得出来,这里确实不同于其他酒家,格调要高出许多。 看着里头已经坐满了的大堂,夏攸 分卷阅读57 宁嘟囔着:“也不知还有没有包间剩下。” 就在这时,掌柜小二卑躬屈膝的送着一个穿着玄衣锦袍的男人走了出来,他面容精致,却冷若冰霜,一双眸子里透出丝丝寒气,身后还跟着几个带刀的侍卫,都是同样的衣着。 那人的视线落在门口的燕清歌一行人身上,袁烈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红柚青兰则不自觉的往燕清歌身后挪了两步,燕清歌淡淡的望了过去,便见夏攸宁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他们的出现让原本热闹不凡的大堂瞬间安静了许多,直到那人坐上马车离开,坐在东南阁里的客人才重新把酒言欢起来。 “太好了,有空的了。”夏攸宁笑开,扯了扯燕清歌的衣摆,径直走到掌柜的面前说道:“刚才夏王用过的包间现在空了吧?小爷包了。” “是夏公子啊。”掌柜的显然跟夏攸宁很熟,连忙应道:“今日您来得正巧,楼上请。” “你们这儿生意太好,平时都碰不上空的包间,可让小爷好等。”夏攸宁转过头来跟燕清歌说:“夏王用的一般都是最精致的那些,今日你可有福了。” 原来那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夏王……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燕清歌的思绪只为方才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停留了一瞬,接着便似笑非笑的看着夏攸宁,淡淡的反问道:“是吗?” 她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还记得是谁做东吗? 夏攸宁也哼了一声,那这地方又是谁选的? 红柚跟青兰在后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跟夏公子在一起,就跟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嘴皮子上斗得跟乌鸡眼儿似的,转头又笑到一块儿去了。 不过姑娘的确还能算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夏公子,年纪少说也有二十了,怎么还这般没个正形,真真是要笑死人了。 要是燕清歌知道这两个丫头心里所想,只怕要笑她们太天真。夏攸宁何止是二十,四十都有了!只不过他医术好,整日顶着年轻公子哥儿的相貌,做着一些没脸没皮的事情。说起来,燕清歌跟夏攸宁真真算得上是忘年交了。也只有夏攸宁这般小儿心性,才能让这一世的燕清歌也放下心来毫无保留的相交。 很快,燕清歌就知道夏攸宁嘴里说的“最精致”是什么一个景象了。 ☆、第四十五章 归来 这个包间里的物件,样样都是拔尖的做工。梨花木浮雕的八仙桌,出自名家的竹纹青瓷茶具,绣工栩栩如生的万马腾飞屏风,就连窗幔用的都是上品的月影纱。 以一个酒家来说,这样的布置算得上是顶级中的顶级了,便是京中的权贵家中只怕也不会如此奢靡。 “怎么样,还不错吧?”夏攸宁在包间里坐下,对着燕清歌挑了挑眉。 “的确不错。”燕清歌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太多惊讶的神色,上一世的睿显皇后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 夏攸宁做主点了好些招牌菜,神色间的期待和飞扬,几乎要让人以为他不是来下馆子的,而是来娶媳妇儿的。 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吃。 燕清歌笑了笑,给他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清茶。 与夏攸宁一起的时间永远十分轻松,简单斗了几句嘴菜便上齐了。 燕清歌让两个丫鬟和袁烈都坐了下来一同用餐,夏攸宁这个人吃饭永远都是热火朝天的,根本见不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诲,一会儿招呼大家吃这个,一会儿又说那道菜得配酒,一开始红柚青兰还有些拘谨,到后来见着燕清歌吃得那般随意,便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酒足饭饱之后,夏攸宁拍了拍肚子道:“算你没食言,让小爷我吃了顿饱的。我得走了,你要是什么时候又想请我吃饭,就去京郊揽霞峰的药庄上找我。” 燕清歌用帕子擦干净嘴角,回道:“好。” “你记得用药,我先走了。”说罢夏攸宁便踱着步子,哼着小曲儿走了出去。 从琳琅阁定制的东西很快便送到了府里,燕清歌这才安心窝在院子里养伤。不得不说夏攸宁的药的确有效,这才几日肩上便觉得松泛了许多。 燕允昨日总算回了西院,把二夫人的情绪给安抚了下来,现在又重新管起了中馈。不过直到燕允回来,燕清歌才知道,原来燕清楣从除夕那日起便被关了禁闭,想必是为了怂恿六公主一事。 是啊,自己女儿想让六公主刁难燕清歌,却意外将舞姬提前叫上了场,弄得赵修齐不但没能救驾,还损失了大批的人手,不管是赵修齐还是燕允,只怕都要气炸了肺吧。 想到这里,燕清歌就觉得舒坦。 而老夫人那边,在李妈妈回过话之后,病情便渐渐有了好转。如今老夫人对燕清歌这个孙女是越发看重了,因着记挂燕清歌有伤,便将她的晨昏定省都省了去。 可若真是打心底里关心她,也不会让她往 分卷阅读58 何家奔波那一趟了,无非就是得了她的好处,知道要来亲近一番罢了。 老夫人的精神一旦变好,便有精力来插手二房的事情了。 燕允回府的第二天,老夫人便送了两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进西院,美其名曰体贴二夫人这个儿媳妇每日操持,担心她太过劳累,实际上是赐给燕允收房用的。把二夫人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老夫人把李妈妈的女儿送过去了?”燕清歌挑眉问。 紫萝忙点头:“没错,就是灵玉姐姐。” 紫萝机灵,常在下人们之间走动,一张嘴也讨仆妇们喜欢,消息自然来得快。 对于这个消息,燕清歌不由得皱了皱眉。 老夫人或许是想在燕允身边安插一个眼线,所以才把李妈妈的女儿送了过去,但她太小看燕允了,这个灵玉将来还不知道会成为咬向谁的狗呢。 “藤青院那边,让张妈妈用心多盯着李妈妈的动静吧。”燕清歌吩咐道。 …… …… …… 外头这些琐事根本不值一提,安歌院的门关得死死的,燕清歌以精心学习为由,拒绝了一切来人。 她每日除开练字下棋,便是看书。 红柚和青兰也会劝着她做一做女红,但针线这种东西,即便燕清歌活了两世,也没能摸出什么门道来。也多亏了袁嬷嬷逼着她苦苦练了一段时间,还是能绣出简单的花样来的,能到这种水平燕清歌已经心满意足了。 几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很快便到了正月十五,大姑的头七,也是下葬的日子。 按理来说,正经人家的嫡妻去世,以示郑重,应当在家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再下葬,即便是在炎热的夏日,至少也会停满半个月。老夫人之所以能同意在头七这日安葬燕宁,主要还是考虑到何家如今的情形。 何二爷牵扯进了通敌卖国的大案子,随时获罪牵连全家都不奇怪,若还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别说大办燕宁的丧事了,只怕将来连坟地都进不去。 下人把葬礼的情况一五一十的都汇报了上来,事情办得很是妥帖。 “你把这些话报给祖母听,她肯定高兴。”燕清歌道。 老夫人高兴,便是有赏钱了。下人心中欢喜,立马退了下去。 “这么快就到元宵了啊……”燕清歌拨了拨香炉,松针的清香变浓了几分,问道:“爹爹他们还有几日就回来了,前院都收拾整齐了没有?” 站在一旁的红柚回答:“都收拾好了,只等将军他们回来住了。” “嗯。”燕清歌点了点头,打算去书房再练一会儿字,却见白芷跌跌撞撞的进来。 这可是件稀罕事,又不是青兰紫萝那两个浮躁的,能让白芷失了规矩想必是发生了天大的事。 “怎么了?”红柚皱着眉问道。 白芷喘着气,指着外头:“将军、将军他们回来了!人都……到了二门了!” “将军回来了?”红柚一阵惊呼,算着时日怎么着也不该这么早到啊?她反应过来:“快、姑娘咱们快去迎接……” 话未落音,红柚便见燕清歌提起裙摆,脚步哒哒哒哒的就飞奔了出去。 “姑娘!等等奴婢!” 红柚和白芷慌忙追了上去,刚出安歌院没几步,便见到姑娘呆愣愣的站在不远处,而那十几步开外的地方,正是将军和少爷们的身影。 “姑娘……”红柚刚走到燕清歌身边,嘴里的话便像是被人截断了一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姑娘在哭…… ☆、第四十六章 父兄 那并不是寻常小姑娘家那般抽抽搭搭的哭法,也不像是隐忍着什么一样浑身颤抖的哭法,而是十分平静的,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脸颊、下巴往下掉,不声不响,如此异样的安静之中,似乎藏匿了莫大的悲伤,引得红柚和白芷也鼻头一酸,转身抹起泪来。 这才离开北疆多久,姑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被迫成长至此。 如今见了亲人,如何不委屈,如何不心酸。 泪水模糊了燕清歌的双眼,她只能隐约看见眼前那三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活生生的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大哥万箭穿心,二哥被扒人皮,爹爹含冤斩首的死状在她脑海里飞掠而过。燕清歌的全身就像被火煮油烹一般,痛得止不住地颤抖着,连指甲嵌入了手心里的软肉也不自知。 “念念这是怎么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瞧见她的异样,三步做两步就上前来,唤着燕清歌的小名。 他正是二少爷燕骏,他面容肖父,剑眉星目,一看便是武将的身板,年轻轻轻便已经长得十分结实了。 燕骏最见不得念念哭,手忙脚 分卷阅读59 乱的想替她擦眼泪,可他一路奔波,手上衣服上都是灰尘,对着妹妹那张豆腐般白皙的脸,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急得他那张小麦色的脸都泛起了红。最后无奈,只得一把将燕清歌搂进了自己怀里,力道之大,咚的一声,正好撞上他的胸膛,撞得燕清歌额头隐隐作痛。 “噗嗤!” 燕清歌突然破涕为笑,二哥莽撞笨拙,从来不知道逗乐女孩子的方式,总是弄巧成拙,若放在从前,燕清歌只怕要叫着痛去跟大哥燕凌告状,然后大哥就会狠狠敲二哥一个栗子,二哥也不喊痛,而是憨憨的笑着,用手挠着后脑勺,说对不住念念。 听见她笑了,燕骏便把她放开,也嘿嘿的笑着:“念念不哭就好。” “又折腾念念!” 一个十六七岁的儒雅少年走到燕骏身后,他与燕清歌一样,都长得像母亲,五官精致秀气,多年来生活在军营里,让他多了几分男子气概,看起来很是俊朗。 燕凌瞧见燕清歌的额头上红了一片,便肃着一张脸,往燕骏头上招呼了一个拳头。 燕骏仍旧嘿嘿一笑,道:“这次念念不是没喊痛嘛。” 那憨厚的样子,惹得几人都笑了起来。 “有伤别出来吹风。” 燕准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他刚过四十的年纪,长年征战在外,风霜雨雪都在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也依稀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剑眉星目,如今的燕准看起来就像是一把浸透了鲜血的大刀,不苟言笑的样子,越发气势逼人,叫人心生敬畏之心。 这便是最疼爱她的爹爹,为了她把整个燕家都赔了进去,戎马一生却得了个叛臣贼子的下场。 听说,被压上断头台时,爹爹不肯认罪,也不肯下跪,最终是被生生砍去了双腿,四名大汉硬压着爹爹才将头颅砍了下来。 一身忠骨,一条硬汉,就这样没了。 想到这里,燕清歌的心里突然猛地一绞,痛得她倒抽了两口气。 若没有二房和赵修齐的算计,若没有她的痴心愚蠢,燕家何必至此? 幸好,幸好还有时间,幸好爹爹和哥哥们都还在。 燕清歌很快便调整过来,吐了一口浊气,笑意盈盈的上前拉着燕准粗糙的大手:“爹爹,大哥,二哥,你们还没用午膳吧?先去我那儿吃一些。” 说罢便拖着燕准往安歌院里走。 燕清歌的身子还没长开,才刚过燕准的腰,她抬头望着自己爹爹说话。燕准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有耳尖泛出来的一点红泄露了他的情绪。 燕清歌吃吃笑着。 要是那些将士知道,统领千军万马威震四方的大将军,是个被女儿拉着手撒娇便会脸红的普通人,只怕都会大吃一惊。 得知燕准他们提前回来的消息,整个安歌院都忙碌了起来。 燕清歌带着白芷亲自去了大厨房安排午膳的菜式。 又让袁烈去前院拿了一些换洗的衣物过来,由红柚青兰紫萝服侍他们爷仨简单洗漱更衣,原本这是不合规矩的事情,但他们回来得急,也没提前通知一声,只能先在安歌院里整理一番,总不能满身尘土的上桌吃饭吧? 如此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他们一家四口总算是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一家人吃饭,便没有那么多讲究,也没有让丫鬟站在一旁伺候,燕清歌替燕准、燕凌、燕骏依次盛了一碗汤起来,问道:“不是说过了二十才能入京吗?爹爹和哥哥们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燕凌和燕骏喝汤的动作都是一顿,不约而同的望向燕准,见他脸色不是太差,燕凌便将汤碗放下道:“半路上得到消息,说你替皇上挡了一剑,我们便先赶回来了。你放心,我们先进宫去见了皇上再回的府里。” “对了,还没问你伤势呢,重不重?好了没?会不会留疤?”燕骏坐在燕清歌旁边,拉着她又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一叠声的问道。 燕清歌笑了,扒开自己二哥的手,道:“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陛下赏了上好的伤药,不会留疤的。你们放心好了。” 听她这么说,燕凌和燕骏都松了一口气,却见燕准把喝光了的汤碗往桌上一放,从那一成不变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他眼中的挣扎之色还是没能逃过燕清歌的眼睛。 停了片刻燕准才道:“……你好好养伤。” “真的已经好多了,徐太医每日都会出宫来替我诊治,还让我多出去走动走动呢。爹爹,你就别太担心了。”燕清歌笑得眉眼弯弯的,夹了些菜到燕准碗里。 燕准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接着又一言不发的低头吃起了饭来。 为了配合燕清歌,他们三人都已经尽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燕清歌这两个月的近况,生怕她过得不好,受了欺负。听燕清歌说她能拉开那把紫檀木龙筋雕花弓的时候,燕凌和 分卷阅读60 燕骏都连连叫好,只说不愧是燕家的女儿。 ☆、第四十七章 蠢货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用茶水漱口之后,燕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跳了起来:“对了,今儿不是元宵吗,晚上二哥带你出去赏花灯,怎么样?” “是啊,念念从前就喜欢这些,难得进京,去见识一下也好。”燕凌也点了点头。 他们听说在这京城里规矩多得很,女儿家没有父兄陪伴很难出去一趟,燕骏这小子一直念叨着:“念念那么爱玩的人,可不得憋出毛病来。”所以一回来,便想着带自家妹妹出去好好玩一玩。 当然,京城里规矩的确挺多,但燕家是将门,燕清歌头上也没有正经的母亲和祖母管着,自然要随意一些,不过想要出门,也还是得寻个正当的由头才行。 “哥哥们一路奔波刚回到家,还没能好好休息呢。”燕清歌摇了摇头,接着道:“你们不知道,大姑去了,今天正是头七,我们做小辈的可不能因为花灯就失了礼数。” “怎的突然就去了?”燕凌问道。 燕清歌把燕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燕宁虽然跟燕准是异母所生,年纪差了将近十岁,不甚亲近,但始终是燕家人。 燕准父子三人都是军营里养出来的真性情,骤然听闻亲人的死讯,都不免有些低落。以至于到了下晌去给老夫人请安时,大房几人的脸上都不甚明朗。 老夫人一看便知,是燕清歌说了燕宁的事情,让这爷仨也替燕宁好好哀悼了一番。老夫人心中欣慰,至少这家里还有大房的人会为她苦命的女儿感到悲伤,不像那无情无义的二房。 这般想着,老夫人半靠在炕上,抹了几滴泪,又拉着燕清歌的手好生夸了她一通。 燕允在下头看好了时机,带着二房一众人跪的跪,拜的拜,为了没能张罗燕宁的丧事,姿态十分诚恳的道歉请罪。 老夫人瞧着二房那虚情假意的样子,不冷不热的回道:“盛哥儿的事我也心中难受,毕竟是独子,事关二房香火,你们顾不上宁儿的事也是情有可原。要怪只能怪我们燕家人丁单薄,老的老,病的病,老大这儿已经有了出息的两个哥儿我便不再操心。但你们二房要赶紧开枝散叶才行,我送过去的那两个丫头,都是清白人家的出身,在我身边待着都是读过书的人,老二媳妇,你可别亏待了人家。” 听着这话,二夫人几乎要将牙根子给咬断,却还是不得不记着自家老爷的叮嘱,乖顺应下,接着又让刚从禁闭里放出来的燕清楣上前服侍老夫人。 说到底,在这燕家女儿中间,燕清楣还是得了几分老夫人的偏爱的,有她常在老夫人面前侍奉,老夫人也能记起二房的好来。 老夫人瞥了一眼双手交叠在前,下巴都有些瘦削了的燕清楣,淡淡应了一声。 这便是愿意接纳燕清楣了,二夫人悄悄松了一口气,燕清歌则有意无意的看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很清楚无子傍身的她应当如何在这燕府生存下去,即便二房在燕宁的事情上薄情至此,老夫人也不会因此就站到大房的阵营里来。燕清楣为何被关禁闭,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但老夫人不会因为燕清歌帮着料理了燕宁的后事,便帮着燕清歌出气。 所以对于燕清楣,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坐在最末首的燕清媛开口道:“自从三妹妹回了府,便难得见到你出来走动,这么一看,伤势的确好了许多。今天是难得的元宵灯会,外头热闹得很呢,三妹妹又是第一次在京城里过元宵,何不出去散散心,玩一玩?” 她的脸上挂着十分温和的微笑,手里的帕子却已经被绞得一团糟。 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一件好事!原本五妹妹说好除夕入宫会让燕清歌丢尽颜面,谁知她不仅打响了名声,还被册封了郡主,而五妹妹则被关了禁闭,弟弟成了傻子,娘亲整日以泪洗面,爹爹也整日整日的不回来。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到了一起,爹爹跟娘亲都在耳提面命的说着要拉拢燕清歌。 凭什么她要去巴结燕清歌! 可即便燕清媛心里有再多嫉妒与不服,她还是要去做。不说为了二房,单单为了她将来的亲事,为了那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换嫁,燕清媛也必须忍下一切,笑着加深所谓的姐妹情谊。 女孩子之间的感情不就在于一起玩一起说话吗?可这位三妹妹是个不喜欢见人的主,只要去安歌院,十次有九次见不着人。那燕清媛只能抓紧所有机会,钻着空子去邀请她。 在所有人面前,燕清媛不信燕清歌还能拒绝掉这次出行。 见坐在老夫人身边的燕清歌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燕清媛心里满意了几分。接着她便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话,让这屋子里的人都用十分责怪的眼神看着她,特别是老夫人,那张病弱苍白的脸上因为愤怒而充血,松弛的肌肉不停的 分卷阅读61 颤抖着。 “哗啦——!” 老夫人将几面上的茶盏点心全都扫了下去,浑浊发灰的眸子里刹那间布满了血丝,她瞪着二房一众人,衰老虚弱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燕清媛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立刻站了起来。 “好、好!”老夫人喘起了粗气,说的话听起来断断续续的。“燕允!冯月娘!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好女儿!” 燕清歌连忙拍着老夫人的后背帮她顺气,接着便见燕清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扣头道:“祖母息怒,二姐姐不是有意的!二姐姐……二姐姐是太久没见着三妹妹,再加上大伯他们都回了家,一家团聚一时高兴才会忘了分寸,祖母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清楣替二姐姐向祖母赔罪!” “高兴?”老夫人气得发红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冷笑几声才道:“清歌丫头成了郡主,大房爷仨立了大功荣耀归来,你们二房会高兴?!你们会高兴才见了鬼了!” 听着老夫人这话,燕清歌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第四十八章 发落 想要挑得老夫人与二房不合,必须要在燕宁的事情上下手,但只要燕允做好了表面功夫,赔一赔罪,老夫人便没有理由与二房彻底翻脸。 燕清歌还在寻思着如何埋下更多的火种呢,燕清媛就自己撞在了枪口上。 看来二夫人还是没从盛哥儿变傻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竟然也没有提醒燕清媛一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真是不知道她那自诩聪明的二叔,有这样一个蠢笨如猪的女儿,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落下。 燕清媛被打得跌坐在地,半边脸瞬间便红了起来,嘴角还渗出丝丝血色,可见下手有多重。 燕清歌挑起了眉。 只见燕允的手还保持着挥出去的姿势,便听二夫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朝着燕清媛扑了过去。 燕清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任由二夫人抱着她。 “你还护着这孽女做什么?给我把她关进祠堂里,给她大姑祈福七七四十九天,再放她出来!” 燕允怒喝着,肩膀一起一伏的样子显然被气得不轻。二夫人护女心切,当即就想辩驳两句,但一对上自己夫君阴鸷的眼神,她便立即噤了声。 “母亲,一切都是我教女无方,这才让她说出这等无礼的话,儿向母亲赔罪。” 燕允拱手将头埋得低低的,二夫人也跟在他身后跪了下去,说着:“儿媳向母亲赔罪。” 老夫人瞥了一眼二房众人,眼里尽是掩不去的厌恶。 她颤颤巍巍的坐了回去,声音里溢满了疲惫:“你们心里到底有没有把宁儿当妹妹,我管不着,但只要表面功夫做足了,我也没有多话可说。可你看看,你们的女儿,连应付一下我这个老婆子的心思都没有,宁儿的头七还没过就撺掇着清歌丫头出去逛花灯。上一次腊八的赏梅宴,你们不也忘了那是老大媳妇的祭日,还想拖着清歌丫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做那不肖子孙吗?冯月娘,如今整个燕府都交到你手里打理,你却连个女儿都教不好,你叫我如何放心?” 二夫人心中一凛,连忙道:“老夫人教训得是,只是儿媳在……” “没有什么只是。”老夫人挥手打断她的话,“若你管束不好这几个子女,再有下次,那你便别当这个家了。” 二夫人执掌中馈多年,贸然将管事权收回也只会得到一个烂摊子,老夫人心里清楚,便只借此警告了她几句。 二夫人松了一口气,连忙应下,接着便让身边的人把嘤嘤哭泣着的燕清媛带去了祠堂,这场闹剧才堪堪落幕。 老夫人的病还没好全,又动了大气,此时脸色已经有些蜡黄了。燕清歌喂她喝下一口热茶,便听她道:“我这病中不便见人,你们以后也别一窝蜂的来给我请安,今天元宵本该吃顿团圆饭,我身子不好,还是免了吧。” 众人应下后,老夫人便对着燕清歌道:“好孩子,扶我进去休息吧。” 燕清歌扶着老夫人,步子款款的往内室走,经过燕清楣的身旁时,燕清歌并没有忽略她那一抹掩饰不去的怒气。 燕清楣低下了头,牙关咬得死死的,玉葱般的手指也被攥得发白。 若不是燕清媛那么一闹,此时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应当还有一个她才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 有了方才那一通闹腾,二房一众人灰溜溜的离开了藤青院,就连一向长袖善舞让人如沐春风的二老爷脸上都僵了下来,只对着燕准简单行了礼便快步回了西院。 燕准三人在藤青院外等着燕清歌出来,望着二房离开的方向也是一时无言。 他们身为武将,并非就弄不懂这 分卷阅读62 深宅里的弯弯道道。就连燕骏都听了出来,方才老夫人的话语里分明在说二房对大房有了意见。 原本燕准与燕允一嫡一庶,一武一文,兄弟感情不深,自然两房关系也不似别人家那般紧密。但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和睦恭敬,从未闹过什么矛盾。 所以燕准把燕清歌送回京的时候,并未考虑太多,只担心这丫头在外头皮惯了,受不得规矩多的拘束。 但从今天的情形看来,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爹,要不咱们把念念带回去吧。”燕骏在一旁冷不丁的道。 燕凌有些惊讶,燕准则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 燕骏皱着眉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动作似乎有些烦躁:“我不知道,我就觉得念念在这里可能不开心。” 刚才在老夫人屋子里的发生的那些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燕骏眼里,虽然跟念念没有直接关系,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好,但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念念想待的地方。 念念喜欢北疆的蓝天,喜欢骑马驰骋,身边的丫鬟多念叨一句话她都嫌烦,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举止有度,对谁都是那样若即若离的态度,就跟罩了个面具似的,瞧着让他心里难受。 燕凌沉吟了片刻,也道:“让念念来京城本就是来学后院里的事的,可如今二房是那个情况,老夫人也病了,还不如让念念回北疆继续由袁嬷嬷教导。” 燕凌就比燕骏要想得深入一些,大房没有当家主母,他们是哥儿,有父亲带着自然没问题,但念念是女儿,若没有正经的长辈教导,将来出嫁之后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可如今燕家的情形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二夫人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老夫人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念念在这里多留无益,说不定还会被二房那些没教导好的姐妹给带歪了去。 燕凌燕骏燕清歌三兄妹都是在北疆长大的,对于他们来说,北疆才是自己的家,京城再好,也不过是暂住一段时间罢了。 于是燕凌接着说道:“还有,爹你不是打算把念念跟谢表弟的婚事定下来吗?反正都是亲戚,谢家也不会挑剔念念太多的,何必拘着她呢?” “是啊是啊!”燕骏重重点着头,“就把念念带回去吧,回家见不着念念日子怪难过的。” 燕准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饱经风霜的眸子里闪动了几分,却又想起上午进宫时皇帝与他说的话,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第四十九章 批命 正巧,燕清歌已经服侍老夫人睡下,从藤青院走了出来,她上去挽着燕准的胳膊道:“爹爹怎么还在院外等我?先回院子歇息便是了。外头怪冷的,可别着了凉。” 燕准望着自己女儿贴心乖巧的样子,任由她拉着自己,嘴里说着不冷,一边把步子放慢,与儿女一同回了院子。 因着老夫人吩咐过今天不吃团圆饭,晚膳便也是大房四人简单用过。顾虑着燕准三人一路奔波着实疲惫,燕清歌便吩咐让人早些服侍他们歇下,自己也回院子里洗漱一番睡了。 第二日一早,外头便传来了何家被落罪抄家的消息。燕清歌立即叫了袁烈来回话。 “姑娘,何家亏待大姑奶奶的消息已经散布出去了。只不过有人比咱们更先一步,那些传言也添油加醋了许多。”袁烈站在不远处回道。 “是二叔。”燕清歌端起茶盏,心下了然。 何家通敌卖国的罪名可不是小事,若因为燕家跟何家的姻亲关系让人将燕家与何家视为一党,想必燕允的仕途会受到不少影响。毕竟燕准的战功摆在那里,不可动摇,而燕允一个小小的从四品司业,想必会有很多人拿他开刀。 趋利避害,燕允做得很好。 燕清歌抿了一小口茶,接着手里的动作一顿。 这件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燕清歌觉得她好像忽视了什么。多年来与政事打交道的她比旁人多了一分敏锐,直觉告诉她,何家这件事应该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理所当然。 上一世燕清歌曾经听赵修齐提起过,何家真正所犯的罪名并非通敌卖国,而是私囤兵械。就在皇帝遇刺的当口,藏着兵械的院子走了水,引来了神机营的人,于是顺藤摸瓜查到了何二爷。当然,之所以会那么巧走水,都是赵修齐的安排。 一个在京城里顶多能算二流世家的何家,囤下那么多兵械又有何用?真正需要警戒的,自然是何家背后的人。 但五皇子也不算太蠢,早就留了一手抹干净所有他与何二爷来往的痕迹,这件事情只能查到何家为止。 没有证据,便不能随意拉五皇子下水,于是皇帝借着西凉国的名义,给何家安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同时将五皇子布置多年的暗棋一一拔除,然后随意揪出五皇子的一个小错,给予他名为思过,实为圈禁的惩罚。 分卷阅读63 在文臣中几乎获得大半支持的五皇子就此再也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接着便是燕宁去世,燕家在这件事里撇得干干净净。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燕允的所作所为似乎都在透露着一个信息,他知道何家要倒大霉,所以借着燕宁的死传出两家交恶的消息,好保全燕家。事实上,燕清歌也是这么做的。 显然,这个时候燕允已经成为了赵修齐的心腹,他知道赵修齐针对五皇子的这个计划。 可是让燕清歌想不通的是,这一世的燕允为什么会让自己留下一个苛待嫡妹的名声,而不在燕宁的葬礼上露面?他走的是文臣的路子,还自诩是品德高尚的清贵,有时候名声可以影响他的仕途,燕清歌可不会相信什么因为燕盛变傻太过伤心在外病了好几日这种借口。 即便是上一世,二夫人也去料理了燕宁的后事。 是啊,上一世去的是二夫人。 燕清歌眼前一亮。 二夫人是在老夫人的要求下去的何家,上一世燕允也根本没有露面。 那么燕宁死后他做什么去了? 燕清歌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上一世她根本没有关心外面的事情,更别说燕允的去向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燕允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亲自去处理? “袁烈。”燕清歌的神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疑惑,一直沉默着变了好几回,才听她开口道:“我记得那一日去何家的时候,甚少见到大姑身边的人。你去查一查他们的去向,特别留意打听一下大姑死前几天的状况,我怀疑,大姑并非急病而亡。” “属下明白。”袁烈认真的点头,问道:“安排在外头的人是否要现在动起来?” “不急,你先查一查这件事,其他人一如往常盯着我说的那几个人就行,有什么异样及时报上来。” “是。” 袁烈应声退下后,刚好碰上青兰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姑娘,将军找人去问了那一日在齐光寺的事情。”青兰附在燕清歌耳边小声说着。 燕清歌一挑眉,放下茶盏道:“爹爹问了些什么?” “似乎是……觉智大师给姑娘你批命的事情。”青兰答道。 腊八那日,觉智见过燕清歌的事情并未流传出去,毕竟觉智这个和尚看起来不太靠谱,他又明显知道她重生的事情,燕清歌觉得她与这和尚的交集越少人知道越好,当时就给身边的人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幸而她坐着去齐光寺的马车也没有挂上燕家的牌子,即便有人留意她这个人,也不会知道她从哪里来。 爹爹是从哪里知道觉智给她批命的事情的? 燕清歌站起身,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道:“我去看看。” “好。”青兰给燕清歌披上斗篷,跟着她一同走到了前院燕准的书房门前。 即便如今还是寒冬,书房里也没有点起炭盆,不像安歌院里,刚到门前便有一股热浪袭来。在北疆过惯了苦寒的日子,燕准没有用炭火的习惯。 燕清歌没有解开斗篷,而是掀起帘子径直走了进去,便见燕准和燕凌做家常打扮,正在看着兵书。 “二哥不在吗?”燕清歌没有行礼,直接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燕凌见着她笑了笑:“你二哥还在校场里不肯出来。他可夸了你整整两个时辰,这还是我们回京第一次不用打理校场,你二哥乐坏了。” 燕清歌想到第一次去校场时的惨状,也抿嘴笑了:“若是我没受伤,便也能让二哥瞧一瞧我现在射箭的功夫。不说百步穿杨,五十步是可以的。” 说着便露出几分小女儿家自豪的样子来。 “念念怎的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燕凌配合着做出吃惊的表情,却被燕清歌撇嘴嫌弃道:“太假。” ☆、第五十章 亲事(推荐票累计3o加更一章) 燕凌也不在意,揉着燕清歌的脑袋道:“你是我们燕家的女儿,能骑马射箭是应当的。也不枉二弟带着你皮了这么多年。” 燕清歌轻轻拍掉燕凌的手,抗议似的皱了皱鼻子,把脸撇到一边去了。 只有这样,燕凌和燕准才看不到她眼里闪着的泪花。 她真的比她想象中的要爱哭很多,只要见着最亲的人还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她便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流泪。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燕清歌暗自笑了笑。 “你想去考女学?”燕准冷不丁的开口。 “爹爹听府里人说的?”燕清歌调整好情绪,走到燕准身后替他捏起了肩膀。 见燕准点了点头,燕清歌便道:“是打算考,女学里教的东西终究不同一些。” “你想留在京城?”燕准问道。 分卷阅读64 /> 燕清歌的手一顿,一时无法理解燕准这样问的意图,接着便对上了燕凌的目光,大哥似乎很希望她……不留在京城里? 难道爹爹打算带她回北疆? 为什么?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们父女单独在一起的时间甚少,唯一一次面对面的谈话,还是燕准说起她与谢家表哥的婚事的时候,燕清歌为此还大闹了一通。 当然这一世的她已经成为了郡主,再把她许给谢家便实在门不当户不对,想必爹爹不会再提。 可为什么突然爹爹会透露出这样的意思? “我……”燕清歌犹豫了。 回去北疆,离开京城,便不会再有换嫁的事情出现,她也能陪伴在父兄身边,过上她曾经最喜爱的单纯日子。 可京城里有一个虎视眈眈盯着大房的燕允,还有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赵修齐,一旦赵修齐上位,燕允有了从龙之功,燕家大房只会重蹈覆辙。 远在北疆什么都做不了,燕清歌只能留在京城筹谋好一切再做打算。 即便要回去,也不是现在。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犹豫,燕准“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燕凌没想到燕清歌会拒绝,心中满是疑惑,问道:“念念,跟我们一起回去不好吗?” 燕清歌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道:“大哥,你可听说过五不娶?” 燕凌一愣,随即脸色沉了下来,燕准翻着书的动作也僵了一阵。 “五不娶之一,不娶丧妇之女。”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在听的人心里非同一般,让人守在了书房门口,将门关紧,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沉默就像一块挪不动的大石一般,压在他们心头。 忽的,燕准开口了:“念念,你告诉爹,觉智给你批的命是什么?” 这话一出,燕凌惊讶,燕骏茫然,燕清歌则面无波澜。 “爹爹,你是从哪里知道觉智大师给我批过命的?”燕清歌问道。 “我问了那日随你上山的侍卫。”燕准答。 燕清歌摇了摇头:“不,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觉智大师找了我过去,却不知道觉智大师给我批过命。只有我身边的红柚和青兰知道这件事,而你根本没有问她们。” 燕准无言,燕清歌便接着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觉智大师给我批的命跟我的亲事究竟有什么关系?” 沉默再一次蔓延开来,直到燕凌走上前问了一句:“爹,陛下留你单独在御书房的时候,你们是在争执关于念念的事情吗?” 听大哥这么一提,燕骏也想了起来,当时御书房里动静很大,若不是温公公拦着不让进,只怕御林军都已经冲进去了。他说道:“是啊,爹,你从御书房出来之后 分卷阅读65 整个人就怪怪的。” 燕清歌望着沉默不语的燕准,向他寻求答案。 燕准深吸一口气,本就深刻的面部轮廓此时变得越发棱角分明,他提起捏得死紧的拳头,往书桌上狠狠砸了下去。 眨眼之间,厚重的梨花木便碎成了两半。 燕凌燕骏燕清歌都已经见惯了燕准发怒的模样,并未吃惊太多。 只见他吐出一口浊气才道:“觉智给念念批了命,说她是唯一一个能破天煞孤星之命的人。所以皇帝想把念念许给夏王。” “夏王?!”燕骏惊呼出声。 ☆、第五十一章 夏王 如今大夏谁人不知夏王萧立? 他是先皇太女的独子,本该是继承大统的皇太孙。 但先帝晚年皇子夺嫡战乱不断,皇太女夫妻十年前死于刺杀,年仅十二岁的皇太孙也消失踪迹。 三年后,皇太孙带领一群玄衣杀手,血洗叛军大本营,足足杀了三天三夜,最终把首领二皇子的首级送到了如今的皇帝面前,这才打破了当时势均力敌的局面。 若论正统,本该皇太孙即位。 但他舍弃赵姓,改为父姓,自称萧立,拥立自己的亲舅舅,也就是当今陛下登基。 当时朝中还有几个老古董揪着先帝生前说要让皇太孙继承大统的所谓口谕,反对崇武帝登基。 就在周边各国还在期待着舅甥夺位这一闹剧出现,好让他们把大夏这趟浑水搅得更乱的时候,萧立带着那群玄衣杀手雷厉风行,把那些坚决支持他上位的老古董一个一个折磨得生不如死,带上了第二天的朝堂。 当时的场面何等血腥,许多官员连稍稍回忆片刻都会冷汗直冒。 萧立残暴无情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 对待自己的支持者尚且如此,若你跟他对着干,还能有活路吗? 就这样,崇武帝顺利登基,萧立被封为夏王,掌管着令人闻风丧胆的玄衣侍卫——神机营。 至今为止七年过去,关于夏王如何残暴肆虐的风声从未停止,但如今最让京中官家小姐害怕的并非是夏王如何杀人饮血,而是他的克妻命。 崇武帝即位后,对夏王器重非凡,皇帝在几个皇子身上用的心思,加起来都不及一个夏王。瞧着夏王年过十五,崇武帝便开始热衷于给夏王寻找一个合适的夏王妃,前前后后下旨定了三户人家,那三位小姐都没能顺利活到成亲那日。 即便是各路人马用来巴结送去夏王府的美姬通房,也都有人瞧见从王府侧门抬出去时的可怖死状。 如此无缘无故香消玉殒了太多女子,竟然引来了齐光寺觉智大师的劝诫:“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萧施主命格为天煞孤星,陛下莫要强求才是。” 有了觉智大师这一言,顿时京中所有待字闺中的女子都对这位夏王避如蛇蝎,甚至害怕哪一日会被陛下许给夏王从而丢了小命,为此,原本计划晚几年再给自家女儿定亲的人家,也都匆匆定下了亲事。这几年来,京中女子议亲的年纪越来越早,便是受了夏王的影响。 如今皇帝竟然打算把燕清歌许给夏王?! “那怎么行?!”燕骏跳了起来,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夏王、夏王他!” 反倒是燕凌露出几分深思的表情,道:“爹,夏王也算是青年才俊,既然有觉智大师批了命,那想必与念念结亲也是无碍的。虽然夏王年纪大了些,但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 “大哥你在说些什么呢?夏王那样的性子,难道念念跟着他会有好日子过吗?!” 燕凌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点头道:“二弟说得有道理,是我想得太功利了些。只不过,在陛下跟爹透了口风之后,咱们便立即把念念的婚事定下来,会不会惹得陛下不快?” “我不会让念念嫁入皇家。”燕准说着,语气斩钉截铁一般。 这话落在燕清歌耳朵里,全身一震。 “为什么?”她的声音细微的颤抖着,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表情,就像是在问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燕准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道:“我答应过你娘,要给你找一个从一而终的夫君。” 从一而终! 所以这就是爹爹一直不肯放弃让她与谢家表哥成亲的原因。 谢家是燕清歌的外祖家,曾经也是几代将门,在夺嫡之争中毁于一旦,只剩下她舅舅一脉。舅舅体弱,如今谢家只有谢程智一根独苗。 谢家没落,便只能依附于燕家生存,若是燕清歌嫁去了谢家,那么谢家必须将她当做眼珠子一样护起来。对于“从一而终”这样无理的要求,也只能言听计从了。 燕清歌既想笑,又想哭。 好笑的是,爹爹竟然真的想给她一份从一而终的姻缘。 分卷阅读66 /> 燕清歌明白这该是多么奢望的念头,她浸淫在后宫之中,看透了人间百态,一百人里,能有一人做到这一点,便已是奢求。她从来不觉得她会那么好命,像自己母亲一样遇见爹爹这样重情重义的男子。 想哭的是,这般希望她能过得幸福的爹爹,上一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入皇家为侧妃,看着她与许多女人共同分享那一个男人。 难怪在她出嫁之后再见到爹爹,只觉得他苍老了好几岁,眼里尽是挥不散的阴霾。而她还心甘情愿留在赵修齐身边,伤了爹爹的心也不自知。 燕清歌的眼眶红了起来,嘴边的弧度却微微扬起,望着燕准道:“爹爹,连女儿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将来姻缘如何都是看个人的缘法,何必强求呢?” 这话便是不愿意接受谢程智了。 燕准不言不语,燕清歌便继续说道:“爹爹,你明白女儿的性子,我喜欢的便是喜欢的,不喜欢的便是不喜欢的,谢表哥于我最多只是个哥哥,我不可能嫁给他的。” “念念,那夏王那边怎么办?”燕骏问道。 “拖呗。” 燕清歌说得云淡风轻。 “既然陛下选择私底下跟爹爹通气,而不是直接下旨,那便是还有回转的余地,就说我年纪太小,婚事要过两年再议。然后再演一出戏,就说我伤势见好,但因为听了夏王的传闻,吓得又病了几天。虽然这样做会让皇帝不再念着我的救驾之功,但还是值得一用的。” “是啊。”燕凌点头称赞:“念念拼着性命救了陛下,已经得了个忠君爱国的好名声,若被夏王吓出了病,皇帝还想下旨赐婚强行把念念跟夏王凑在一块儿,文武百官定然不会同意让天家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怕是那些酸臭文人会骂皇帝恩将仇报呢。” “念念你真聪明!想出这么一个好法子!” 燕骏喜笑颜开,大手眼看就要朝着燕清歌的肩膀拍下来,幸好她动作快,退了一步闪开,不然刚好转的伤势又要恶化了。 燕准脸上也松了几分,他说:“陛下让我这几日在家歇息,等过几天我就去宫里回了他。只是这几日念念你便要装病了。” 燕清歌耸了耸自己的肩膀,笑道:“反正养着伤呢,再养一养病也没差。” 瞧着她俏皮的样子,屋子里的气氛都软化了几分。 ☆、第五十二章 重病 从书房里出来回到安歌院,燕清歌又叫来袁烈吩咐他派人去盯着夏王府的动静。 “千万别打草惊蛇,只需要夏王超过一天没露面,立即来回我。” “夏王府由神机营的人守着,固若金汤,只怕属下只能安排人在街头盯着,再靠近一些便不行了。”袁烈低着头,语气里有些挫败的样子。 燕清歌也是知道神机营的厉害的,点头强调着:“一切以安全为上,千万不能被夏王府的人发现。” “属下领命。” 袁烈退下之后,燕清歌便揉了揉额角。 这才多久,许多事情就已经变得与上一世完全不一样了。 对于这些变化,燕清歌并没有疲于应付,反而十分欢迎,因为那都是由她而起的,这意味着她正在改变上一世的轨迹,这意味着,燕家或许不会迎来那般惨烈的结局。 但是今天这件事,显然就是觉智那个和尚挑起来的事端。 燕清歌简直恨得牙痒痒! 给她批的命不告诉她本人,反倒送去了皇帝桌前,他做得真好啊! 按照燕清歌原定的计划,她应该在上完女学之后,嫁到有地位的文臣之家。 如今文武斗争越发明显,燕家常驻北疆,从中脱离了出来,却有一枝独秀的趋向。 盛极必衰这个道理燕清歌很清楚,若还不趁这个时候在朝中建立起关系网,只怕将来会成为众矢之的。 大哥二哥都是要上战场的人,必定要选武家有担当的女子为妻,那么文臣那边,只能由燕清歌去筹谋。 燕清歌从没想过这一世还要嫁入皇家,她也不会再奢望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要能护好家人,报仇雪恨,她宁愿将自己的婚姻当做筹码来利用。 谁知道觉智擅作主张,给她惹来这么大一个麻烦! 幸好,燕清歌知道,再过几天便会传来夏王重病不醒的消息,到那时,皇帝即便想结这门亲也是结不成的了。上一世的夏王可是直到赵修齐登基都没有醒来的。 可是,即便提前知道了这件事,燕清歌的心也安不下来。 有觉智在里头掺和,让她觉得事情十分的不可控。 说不定觉智跟她一样,都是重生的。那么他就很有可能会提前帮夏王避开了重病昏迷这一劫。 若夏王真的没有重病…… 燕清歌皱眉摇头。 分卷阅读67 /> 算了不想了,先派人去盯着夏王府,走一步算一步吧! …… 第二天,燕清歌病了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如今她伤势见好,徐太医便没有再出宫替她请脉,所以装几天病倒是不用担心被太医揭穿。 听说她病得很重,又是发热又是说胡话的,惊动了燕家所有人。 老夫人派了李妈妈来安歌院探望,这才知道,是燕骏那个口无遮拦的,把夏王和神机营这些年干过的血腥事件当做稀奇事说给自己妹妹听,惊得她半夜梦魇,发起了高烧。 “这孩子也太糙了些,怎么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的?清歌丫头胆子再大也听不得那些混事啊!”老夫人连连摇头,派人吩咐大厨房做了好些补品送过去。 二夫人得了消息,也带着燕清楣和燕清悦来了安歌院探病。 这一次安歌院的下人没有再找许多借口阻拦,而是直接把她们引了进去。 刚一走进内室,便闻见苦涩的药味混着安神香,炭火烧得很旺,窗户只开了两道小缝,显得屋子里有些昏暗。 燕清歌窝在榻上,半坐起身,红柚在旁服侍着她一勺一勺的用药。小脸苍白,眼下乌青,还时不时的咳嗽两声,瞧着的确是病得不轻的样子。 “哎哟,清歌丫头怎么病成这样了?”二夫人露出担忧的神情快步上前,带着燕清楣和燕清悦在下头简单行了礼。 如今燕清歌的身份与以往不同,是御封的明婉郡主,整个燕家只有老夫人和燕准见了她不必行礼,其余的人都是免不了这层规矩的。 不过,二夫人为了显示亲近,并未改称她为郡主,而是叫着她清歌丫头。燕清楣和燕清悦也都十分亲昵的唤着“三姐姐”问她身体如何。 燕清歌那帕子擦去嘴边的药汁,抿嘴勉强笑了笑,十分虚弱的道:“有劳二婶婶、四妹妹、五妹妹记挂,我好些了。” “这哪里叫好些了?快躺下盖好被子,可别再受凉了。”二夫人皱着眉头摆出长辈的样子,又亲自扶着燕清歌让她躺下,还掖了掖被子。 “二哥哥也真是的,怎么就能说那些话来吓唬三姐姐呢?看三姐姐病成这样,我心里真是难受得紧。”燕清楣嘟着嘴,一副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 “是吗?”燕清歌冷不丁的反问了一句,语气里透出的冷冽不容忽视。 燕清楣故作天真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她挑拨六公主去为难燕清歌的事,本就是事实,燕清楣心虚得很,再加上燕允为了惩罚她,关了半个月的禁闭,更是让她心有余悸。 燕清歌这样的反应,肯定是已经猜到这件事情在怪她了! 于是燕清楣换上一副可怜兮兮泫然欲泣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三姐姐还在怪妹妹对不对?” 燕清歌笑了,眼神温和得仿佛刚才的冷冽只是旁人的错觉,她换上一副疑惑的样子,问道:“五妹妹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怪你?难不成五妹妹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没让我知道吗?” 燕清楣眼里蓄到一半的眼泪顿时缩了回去,脸色刷的就变得难看起来,笑也不对,不笑也不对。 二夫人瞪了她一眼,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她给诈了出来,怎么连这个聪明懂事的小女儿也变得愚钝了起来? 二夫人连忙笑道:“你五妹妹向来就把你看得重,她是说,在你回府之后没能及时来看你,怕你怪她心里有愧呢。” 对于这样牵强的圆场,燕清歌笑了笑,不置可否。 气氛似乎就这样僵硬了下来,二夫人给燕清悦使了个眼色,接着便见她唯唯诺诺的开口:“三姐姐,你要快些好起来,我和五妹妹会在这里陪着你的,你别怕。” 这便是想留在她院子里了? 燕清歌心中冷笑,微微蹙起眉头来道:“那你们陪我说说话,大夫说我这是心病,其实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我就是克服不过去。我跟你们说一说,或许我就不会再怕了。” ☆、第五十三章 落荒而逃(推荐票6o加更) “好,三姐姐你说,我们听着呢。”燕清楣凑上前来,仍旧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二夫人瞧着她们这副样子心里也十分舒坦。 平日里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防他们二房跟防贼似的,可真正出了事也不过是个胆子小的小丫头罢了,还不是巴巴儿的贴上来,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二夫人暗自不屑的笑了笑,便道:“是啊,没什么好怕的,跟姐妹们说一说,说不定这病就好了。” 燕清歌点点头,把声音放慢放轻,却又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听二哥说,夏王喜欢用很独特的方式去逼供犯人,先在人的头盖骨上开一个洞,再慢慢的把水银灌进去,这样犯人既不会死,又能清楚的感觉到水 分卷阅读68 银在往下沉,然后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脑子往上挤,不过一般只要用了这个刑,就算犯人吐了真话,也还是会被水银挤掉整个脑髓,七窍流血而死。还有一种叫做万蚁噬体的刑罚,便是往犯人身上刷满蜂蜜,挂在屋子中央,这样便会引来万千蚁虫,在人身上爬行啃咬……” 这样骇人的事情,用女子轻柔缥缈的声音道来,莫名多了几分森然,配合着屋子里昏暗的光线,着实叫人心里发怵。 燕清歌说着一顿,眼神有些疑惑:“咦,你们还好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她的目光从那三人脸上扫过。 燕清悦已经被吓哭了,晶莹的泪珠儿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可怜她还不敢哭出声来。 而燕清楣则青白着一张脸,眼里尽是恐惧,一双手紧紧的攥着二夫人的衣角,仔细瞧还能发现她衣裙下的双腿已经微微颤抖,在打摆子了。 二夫人听得都快吐了。 即便背后渗出一层薄汗,却还是得顾着面子强装镇定。 她猛地站起身道:“我、我突然身子有些不舒服,便先走了。你好好养病,改天二婶婶再带妹妹们来看你。” 说罢她便拉着燕清楣疾步往外走,燕清悦磕磕绊绊的跟了上去,就跟有人在后面追似的,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半分仪态。 燕清歌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终于忍不住抱着被子大笑起来。 红柚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笑得上接不接下气,无奈的上前替她顺气道:“姑娘从哪里知道那么多骇人的东西的?奴婢听了晚上都得做噩梦。” 燕清歌又笑了一会儿,揉着发酸的脸道:“你姑娘我看的书多,这才说了多少,就被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吓一吓也好,省得有事没事就往我这里晃悠,要不是为了借她们的口散布消息,我才不会让她们进院子呢。瞧见刚才五妹妹吓傻的样子了吗?就当是她挑拨六公主的报应了。” “什么挑拨六公主?”燕凌从门外走了进来。 “大哥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燕清歌看了一眼跟在燕凌身后的青兰,显然是燕凌让她不要说的。 “我听念念你一个人笑得这么开心,便没让她们通报,怕扰了你的兴致。”燕凌坐下,打量了一番燕清歌此时病弱的装扮。“装得倒是真像。” “那当然。”燕清歌晃了晃脑袋,苍白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青兰给燕凌上了茶,他喝了一口道:“说吧,是不是二房的人欺负你了。” “她们哪里能欺负得到我啊?大哥你就别管这些闲事了,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手段,影响不到我的。”燕清歌摆了摆手,接着话题一转:“大哥这次回京,不打算娶个大嫂回来吗?” 燕凌好笑,敲了燕清歌的脑门一记:“现在该操心的是你的婚事,不是我的,你大哥我还怕找不到媳妇儿吗?” 这样的玩笑话让燕清歌的眼底一黯。 上一世,她最好最完美的大哥,就是孤身一人奋战到死的。 这一次班师回京,皇帝会给大哥下旨赐婚,配的是兵部尚书的嫡孙女黎绾音。但黎姑娘身子不好,圣旨下来没多久便重病去世,燕凌不仅没有娶到媳妇儿,还背上了克妻的名声。恰好此时战事紧迫,耽误了几年下来,便更难娶亲了。等到燕骏都已经成了亲,燕凌也还是独自一人。 燕清歌曾经想过,若大哥有妻有子,那么在战场上是不是不会孤身奋战深入敌腹而被包围,最终万箭穿心而死。 她想让大哥能有更多的牵挂,这样在生死抉择的时候,或许会多一丝顾虑,让他愿意选择活下来的那条路。 燕清歌摸着自己被敲了的脑门,吐了吐舌头,道:“总之我要先见到大嫂进门,再想我自己的亲事。长嫂如母,这样就多一个人为我的亲事操劳了。” “你大嫂难道就是为了给你操劳而进门的吗?”燕凌作势还要再敲一记,却见燕清歌吃吃的笑了起来:“这大嫂都还没看见影子呢,大哥你就护起来了。也不知谁家的姑娘这么好福气,能嫁给我大哥。” 这话说得连燕凌脸上都红了起来。 “真是太惯着你了,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么没羞没臊的话来?” 燕清歌嘿嘿一笑:“因为大哥宠着我呀!” 这下燕凌连火都发不出来了,只能无奈的指着燕清歌,却根本无从下手。 …… …… …… 过了几日,燕清歌的“病”渐渐好转了起来,也到了燕准进宫的日子。 自从那次被吓回去之后,二房的人果然没有再来打扰燕清歌。此时她正靠在榻上,一边吃着白芷剥的蜜柑,一边看着棋谱,悠闲得很。 燕清歌拿起手边的小碟,吐了两粒籽,便见红柚快步走了进来道:“姑娘,陛下的圣旨到了, 分卷阅读69 快去正堂接旨吧。” 难不成是给大哥赐婚的圣旨? 燕清歌从榻上下来,让白芷服侍她简单梳妆,便疾步往正堂去。 正堂里已经摆好了香案,燕家众人都恭敬跪在案前,听温公公宣布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勇毅侯丁睿之女丁氏怜卿容貌端丽,贤良淑德,朕躬闻之甚悦。今镇北大将军燕准长子燕凌,年已十七,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丁氏怜卿待字闺中,与燕凌堪称天造地设。特赐婚于此二人,择良辰完婚。钦此。” “谢主隆恩。”燕家众人一同唱道,由燕凌上前接了圣旨,并把荷包递了过去,以示谢意。 ☆、第五十四章 赐婚 燕清歌起来的动作比旁人晚了一些,便引来了温公公的关心:“郡主身子如何?听闻郡主身子不爽,陛下也十分忧心。还叮嘱奴才带了这许多赏赐来,只望郡主早日康复。” “承蒙陛下厚爱,谢陛下赏赐。”燕清歌再次行礼。她此时穿着厚重的斗篷,脸上少了几分血色,显得人越发单薄,下巴似乎都尖了不少。 温公公接着道:“郡主若是大好了,便可以多多进宫,陛下十分喜欢郡主抄写的佛经,郡主何不多抄一些送与陛下?” 燕清歌笑着应下:“多谢温公公提点。” “不敢当不敢当。”温公公弓着身子道:“今日出宫跑了好几个地方传旨,时辰不早了,奴才得回宫交差去了,就此告辞。” “温公公慢走。”燕清歌点头,便由燕凌亲自送了温公公出府,以示对皇恩的感谢。 圣旨被人拿去祠堂供奉了起来。 由人搀扶着过来的老夫人脸上满是笑意,二房人也一边压着心中的嫉恨一边说着恭喜的话。上一次来的圣旨是为了大房,这一次来的圣旨也是为了大房,怎么这世上的好事都让大房占了去! 燕清歌陪着说了几句话后,便以病为借口,离开了热闹的正堂。 她有些怔然,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在她头上,到现在都还没能反应过来。 这一世许给哥哥的不是黎绾音,而是丁怜卿!上一世的八皇子妃丁怜卿! 丁姐姐要成为她的嫂子了? 燕清歌掐了自己一把,“嘶”的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真的! 这竟然是真的! 她最好最完美的哥哥很快就会拥有一个最好最完美的妻子了! 燕清歌还在打算等赐婚圣旨下来之后就开始物色大嫂人选,谁知道皇帝直接给了她一个现成的最好选择。 丁怜卿是勇毅侯丁家的孤女,八年前夺嫡之乱还未成定局的时候,西凉国打算举兵趁虚而入,被丁家军死死挡在关外。丁家在没有军饷,没有物资的情况下,靠丁氏一族的力量撑了整整一年,等到崇武帝登基,送来援军的时候,丁家已经破碎不堪,直系的几名大将在得了封赏之后没过几年,就因为那一年征战留下来的旧伤,先后去世。 丁家为国为民,前仆后继,几乎成为了大夏武官心中的传说。曾经与丁家有过交集的武将,人人都把唯一的孤女丁怜卿当做自己的子女来看待。丁家的壮举,让这名孤女不声不响就拥有了大夏的军心。 但这并不是上一世赵修齐选择丁怜卿为八皇子妃的唯一理由。 丁怜卿的身份特殊,不仅因为她在武将心中的地位,更因为她有一个官拜一品的大学士外祖父张平。张平是当代大儒,更是先皇的帝师,也曾教导过皇太女和当今皇帝。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更是文臣心中的指向标。 丁怜卿六岁起便生活在了外祖家,得了张老夫人的悉心教导,才貌双全。考入女学之后,去年在毕业校验上夺了魁首,是京城里名副其实的第一才女。 在一个孤女背后交织了文武两方的势力,又如此优秀,任谁都会想把她抢着娶回家去的。 没想到这一世赵修齐没有了救驾之功,竟然让燕凌获得美人归。 “快、快回去准备!”燕清歌脸上难掩。接着便接到了袁烈传来的消息——今天皇帝一共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来了燕府,另一道则去了八皇子府。 这一世,皇帝给赵修齐选定的正妃是礼部尚书之女,林霏霏。正是前两个月帮助二房算计燕清歌跳舞掉进池子里的那一位。 林家是个百年大族,单说林尚书一支便有三人在朝中任职。把林霏霏许给赵修齐,也不算她高攀。但跟丁怜卿比起来,林家或许跟张家势力相当,但武将那边就是根本没有涉及了。 都说崇武帝行事独特,从赐婚这件事上便能看出来端倪。 居于上位之人,都讲究制衡,朝 分卷阅读70 中势力互相牵制对于皇帝才能算是好事。 但这位崇武帝,明知燕家战功赫赫,风头无两,竟然还把丁怜卿赐给了燕凌。这样的做法就像是把宝贝全都放在了一个盒子里一般。燕家和张家成了姻亲,试问朝中还有哪家能与这两家抗衡? 燕清歌想不明白。 至少上一世皇帝的做法还有理可循,这一世,实在令人费解。 皇帝难道对燕家真的信任至此? 就在燕清歌纠结着的时候,前院的人来报,说燕准回府了,让燕清歌去书房见他。于是板凳还没坐热,燕清歌便朝着前院来了。 “爹爹回来啦。”燕清歌掀开帘子走进书房,见着燕准燕凌燕骏三人都在屋子里,燕准脸上的神色比昨日要轻松许多,便知她用的办法有了效果。 燕准点了点头,让她坐下喝茶。 她浅浅笑了,对着燕凌贺道:“恭喜大哥得了好姻缘,以后咱们家里就有女主人了。” 面对自家小妹的调笑,燕凌面上不显,耳后却红了起来。 燕骏见她眼里闪着的笑意星星点点的,就跟藏了星河一般璀璨,也咧嘴笑开:“看来念念是对将来的大嫂十分满意啊,念念在京城里见过大嫂吗?” “远远见过一面。”燕清歌如此回答,眼神却像是飘向了悠久的过去一般深邃。说起来这一世,的确只在林尚书府的宴会上远远见过一面。但上一世,她与丁姐姐可算得上是莫逆之交了。 “如何?”燕骏问。 燕清歌笑得眉眼都柔和了起来,只说了两个字:“极好。” 她这样开心,倒是弄得燕凌越发无法适从,而燕骏丝毫不顾自己大哥此时的羞赧窘迫,连连说着:“念念说极好那肯定是极好的,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燕凌实在扛不住,干咳了两声,岔开话题问燕准:“爹,今日面圣陛下怎么说?” 问的是燕清歌的事。 “陛下没说什么,看样子是没放弃。”燕准道。 燕清歌淡淡道:“没放弃也没关系,只要陛下没生气就是我们赢了。” ☆、第五十五章 嫁娶之事(推荐票9o加更) 燕准点头,说起了正事:“按照陛下的意思,你跟丁家小姐的婚事要尽快办下来,已经让钦天监去选日子了,应该就在这一个月内。” 若按照前世的轨迹,刚开春燕家军便又要往北疆去,亲事是得赶紧操办起来。 燕清歌沉吟片刻道:“爹爹可有打算?虽说是皇帝赐婚,六礼里的纳彩、问名、纳吉已经可以省去,但后面的纳征、请期、亲迎要准备起来也费事得很。虽说现在府里的中馈是二婶婶掌管,但若全权交给二婶婶来办,只怕会有不妥。” 燕准一愣。 他们大房由于没有当家主母,已经习惯了这样全家人一起商量着来办事,但这嫁娶之事,燕清歌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儿能知道些什么,所以燕准以为她只会乖乖坐在一旁听着,不曾想过她竟然一张口便说得头头是道。 “你觉得如何?”瞧着她认真的样子,燕准问道,燕凌和燕骏也都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谁让他们是哥儿,都没成过亲,连六礼是什么都不清楚,当然只能听着燕清歌说了。 “首先是聘礼,这个不用等钦天监的日子,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一般京中世家成亲,聘礼少说也有三十二抬,丁姐姐嫁进来便是宗妇,又是陛下赐婚,身份自然不同一些,我觉得加到六十八抬也无不可。重要的是一对大雁,现在冬日,猎不到雁了,只能用玉雕的来替代……” 燕清歌娓娓道来,听得三个大男人目瞪口呆。等到她把成亲需要注意的事情简单说完,已经过去小半刻钟了。 “念念你真厉害。”燕骏吞了口唾沫,酝酿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感叹。 燕凌则是苦笑着:“没想到成个亲竟然这么麻烦。” 燕准也沉默了,他这辈子就只成了那一次亲,大多数的事情都是老夫人在安排,他只负责猎了一对大雁,便稀里糊涂把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给娶回了家。 自从谢氏去世,他便觉得大大小小的事情有他这个父亲便能办好。可到了这个时候,才让他深切体会到,没有主母当家,事情该有多难办。 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念念懂事得早,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哀叹了。 燕清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神情。 大哥成亲的事情必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来办,否则以二夫人的性子,只怕会在聘礼上动手脚,张家与大房交好,想必是二房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还未结亲便惹得张家不快,想必之后也会有各种问题接踵而至,一个闹不好,亲没结成却结成了仇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她必须在父兄面前露一手。 燕 分卷阅读71 清歌放下茶盏,接着道:“为保稳妥,还望爹爹去请老夫人出面,毕竟是陛下赐婚,由老夫人来安排才能显得重视,有我在旁协助老夫人,又有管事妈妈们在,想必是出不了差错的。” 有她前面那么长的铺垫,此时她一个十岁的孩子提出来要替自己大哥张罗亲事也不算太过突兀。 于是燕准点头应了她的要求,倒是燕凌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念念不是说要考女学吗?再过不到一个月便是入学校验的时候了,还要为大哥的事情操心,会耽误你的功课吧?” 燕清歌笑了,冲着自家大哥挤了挤眉:“什么事都没有我大嫂进门重要。丁姐姐去年可是得了魁首的大才女,我还指望着她成了我们燕家人指点我功课呢。大哥你就放心吧,念念像你,自然是最聪明的了。” “就是就是,念念最聪明了。”燕骏无条件的附和着燕清歌。 她这一句话夸了自己也夸了燕凌,燕凌只得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揉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说道:“要说像,是念念像娘亲,跟娘亲一般聪明。” “娘亲”这个词的出现,给屋子里的气氛染上了一丁点的哀伤。 燕清歌握住燕凌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说实话,燕清歌对着自己的娘亲是没有记忆的。 她刚出生没多久,谢氏便去世了,留给她的只有一些死物。从小她就被袁嬷嬷带大,有爹爹大哥二哥陪伴着,倒也不觉得少了什么。甚至午夜梦回时,连娘亲的模糊影子都没有梦见过。 但大哥不同,娘亲死的时候,大哥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他们三兄妹里,最思念娘亲的大概就是大哥了吧。 “大哥放心,丁姐姐聪明贤惠,长得漂亮又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娘亲知道了肯定高兴的。” 她又开始调侃起了燕凌,燕凌便呛了回去:“娘亲要是知道从前只会上房揭瓦的念念如今这么能干了,肯定更高兴。” “念念哪有上房揭瓦?”燕骏不同意了,煞有其事的反驳道:“上房揭瓦的那是我,念念最多就拆两间屋子。” 前半句燕清歌还十分认真的点头同意,后半句就被噎得一个手抖,差点没握住茶盏。 她直跺脚:“二哥!我哪有拆屋子?!” “怎么没拆屋子?马棚不是屋子?” “马棚是马棚!” “那你也拆了马棚!” “……我那时候才多大啊……” 燕骏和燕清歌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着,最终还是燕清歌败下阵来。 无奈,她七八岁时胡闹,的确命人拆过马棚。 瞧着她吃瘪的样子,其他三人都笑了,气氛便慢慢又热络起来。 燕清歌为了掩饰尴尬干咳了两声,连忙把话题又扯回燕凌的婚事上。 成亲一事自然不能只让女眷忙活,燕清歌把需要他们爷仨办好的事情一一安排下来,又说了好一会儿话,便叫了守在门外的青兰进来。 青兰手里抱着三个不大不小的木匣子,一一摆放在燕准燕凌燕骏面前。 “这是我送给爹爹和大哥二哥的贺礼。你们回来得比我预想的要早,这东西昨晚才做好,所以便迟了几天拿来。” 青兰在一旁提醒着:“将军少爷小心着手,这东西淬了毒的。” 听了这话,三人神情皆是一怔,也没多问,纷纷打开木匣子,接着便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 ☆、第五十六章 贺礼 燕骏最先喊出来:“念念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等好东西!”他一把抓住匣子里的匕首,双眼发亮的盯着那冒着寒气的刀刃,随手往木几上轻轻一划,便是一道豁口。 他们都是与兵器打交道的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把匕首的不同来。 匕首大概有人的小臂一半那么长,通身黑色,泛着金属特有的寒光,刀身薄而利,做工极佳,在木头上轻轻一划都有那么大的威力,定是用精铁做的利器,削铁如泥。 “二哥喜欢吗?”燕清歌微微笑了。 燕骏连忙把头点得跟捣蒜似的,把玩着匕首不松手了。 燕凌也拿着当宝贝看,燕准则点头道:“的确是好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琳琅阁。”燕清歌回答:“京城里有一间琳琅阁,专门卖稀奇东西的。我听说他们那儿有削铁如泥的匕首卖,所以便去定了几把。想着爹爹和哥哥们应该会喜欢。” 不过上一世这匕首也没卖出去几把,一是太贵,二是拿着这种杀器来做买卖实在不妥当,燕清歌还记得上一世二哥没能买到这种匕首,遗憾了好一阵,于是这一世留意将这匕首买了下来。 “我让人在这三把匕首上都淬了毒,见血封喉的那种。爹爹和哥哥们上了战场,记得随身带着,万一手头没了能用的东西,拿这个也能抵挡一阵。”燕 分卷阅读72 清歌淡淡的说着,语气里的郑重叫人无法忽视。 燕清歌不想看到父兄在沙场上被压倒性的数量围困,无法突围而丢了性命的事情,再也不想了。 彻骨的痛意在她乌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燕凌似乎看出了什么,又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别太担心。” 除此之外,却是再也说不出别的安慰的话了。 …… …… 燕准当天就去找了老夫人,请她出面,由燕清歌协助着张罗燕凌的婚事。 老夫人虽然在病中,但养了这么些时日,也快大好了。况且大房这样的要求是在抬高老夫人在府里的地位,她何乐而不为。 于是老夫人叫来燕清歌和二夫人,把燕凌亲事由她来办的决定当面告诉了二夫人。燕清歌在一旁瞧着,二夫人根本没有做出她想象中的反应,反而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并顺从的答道:“有母亲张罗自然是好的,儿媳没有意见。” 二夫人低眉顺首的样子,似乎心中真的没有一丝不虞。 这让燕清歌心里起了一个疙瘩。 她叫来青兰和紫萝,让她们两人打听二房这几日的动静,二夫人会如此好说话,肯定是燕允又吩咐了什么。她会轻易放开这个搅乱燕凌亲事的机会,只怕是有了新的打算。 接着,袁烈那儿也传来了消息,夏王每日都看起来正常得很,得了传召便进宫,根本没有丝毫要生病的迹象。 燕清歌就真的郁闷了。 她记得,夏王重病不醒的消息是在大军班师回朝那一日传来的。 原本打算大摆贺宴给将士们接风洗尘的皇帝,得了这个消息立即取消了宴会,摆驾到夏王府去探病。此事还引起了朝臣的不满,说皇帝为了宠臣而轻待有功将士,实为不妥,好几个言官都上了折子,要皇帝以安稳军心为重。最终燕家军得了比平时丰厚几成的赏赐,这件事才算过去。 眼看着离大军进京只剩不到两日的时间了,夏王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根本没有要重病的迹象。 难不成觉智真的搅和在里头,帮夏王躲过这一劫了? 不过世事无常,等到那一日再看吧。 燕清歌只得让自己再耐心等两日。 恰好这日,徐太医背着药箱来了府上给燕清歌请脉。从她装病到现在过了好几日,理应大好了,所以燕清歌便祛了脸上苍白病弱的妆容,稍稍梳洗过后去花厅见徐太医。 徐太医行礼道:“前几日老夫不得空,不知郡主身子有恙,未能前来请脉,还请郡主恕罪。” 燕清歌笑着请他坐下,道:“徐太医多礼了。徐太医是奉旨来给我治伤的,只要伤治好了便是功德圆满,旁的徐太医不必过虑。本就说好了今日再来请脉,哪里还能为了一点小病劳动徐太医。” 她说起话来就像潺潺流水一般,叫人听得心里舒坦。 徐太医看了看她仍旧少了些血气的脸色,替她把起了脉。 “郡主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恢复速度极快,可是用了什么好药?”徐太医不愧是多年的老太医,一看便知燕清歌用了别的药。 燕清歌点头:“爹爹他们征战沙场,刀剑伤是再常见不过的了,所以给了我一些好用的药。我便试着用了几天,瞧着效果的确不错。” 她自然不会把夏攸宁抖出去,便拿自己爹爹做一做挡箭牌吧。 徐太医点头:“效果是极好的。老夫看郡主脉象,郡主似乎有些忧思过重,平日里还要放开心思才是。” 闻言燕清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是前些日子从我二哥那儿听来一些稀奇事,胆子小便吓着了,这才病了一场,现在虽然好些了,但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徐太医也听过传闻,说是被夏王的残忍给吓到了。别说郡主这么小的姑娘了,便是徐太医听着都觉得骇人。 “对了。”燕清歌问道:“听说十殿下的腿伤现在仍旧是徐太医在诊治,不知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徐太医恭敬答道:“十殿下腿伤的骨头已经接好了,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暂时还不能下床走动。不过出行都有软轿抬着,也不算不便。” 现在听燕清歌问起十殿下,徐太医可不是当初那副不赞同的态度了。 自从十殿下被明婉郡主救了之后,不知道得了什么运气,从一个无人庇佑出身微贱的孩子,变成了正正经经的皇子,陛下一改对十殿下的厌恶之态,甚至给十殿下安排了开蒙的先生。 在这皇宫里,可没有人能做到无缘无故的翻身。 徐太医在宫里当差当了一辈子,比旁人多了一分敏锐。直觉告诉他,十殿下的际遇或多或少跟这位明婉郡主有关。 ☆、第五十七章 有变 这样想着,徐太医对燕清歌不知不觉中又多了一分 分卷阅读73 恭敬。 接着便听燕清歌问道:“软轿出行?十殿下既然伤了腿,为何还要在寒冬腊月的出门去,可不多的伤了风?” “陛下给十殿下安排了开蒙的先生,每日都要从皇子所去南书房上课。”徐太医解释道。 “那真是极好的。”燕清歌笑道,心中欣喜。 她送的那本三字经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皇帝安排给成儿开蒙,便是将他当做正经的皇子来看待,至少以后那些宫女太监应当不会再肆意欺负他了。 话题很快从十殿下身上移开,徐太医又叮嘱了几句要注意的地方,便背起药箱离开了。 有了徐太医的诊断,燕清歌便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好了。不用窝在院子里养伤,她便往老夫人处跑得勤了一些。 燕凌成亲的事情安排起来千头万绪,不过这也难不倒她这个重活一世的人,做起事情来有条有理的,连老夫人看了都十分放心,于是交了许多事到她手上来办。 而二房的燕清楣和燕清悦似乎是得了吩咐,也不再惧怕燕清歌那一日说的那些骇人的话,跟个没事人似的,专门挑着燕清歌在藤青院的时候来套近乎,一人一句“三姐姐”喊得亲热极了,不过只要没有妨碍到燕清歌做事,她便随着她们去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大军回京那一日。 燕凌和燕骏奉命去到城外迎大军进城,听说百姓夹道欢迎,年轻的将领们威风凛凛,得了不少绢花香包和瓜果。 正如燕清歌担心的那样,夏王果然没有出事。 现下她人都已经到了宫里,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燕清歌不由得捏紧了手心。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夏王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难不成真的是觉智? 这是不是意味着接下来的事情都将与前世变得不一样? 燕清歌不得解。 眼下还是要专心应对贺宴上二房安排的好戏才行。 如今她已经是郡主之尊,又有那一日温公公的提点在前,燕清歌便与燕准一同,早他人一步进了宫,在御书房见过皇帝,并将佛经呈了上去。 皇帝接过佛经翻看了一番,字迹工整大气,上面还熏了淡淡的檀香,显然是十分用心的,于是点头道:“你有心了。” 语气里竟然比平时的波澜不惊多了一丝柔和。 可能是因为燕准也在场的缘故,皇帝对燕清歌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淡,所以燕清歌也没有觉得受宠若惊,不卑不亢的应了之后,便移步到了陈贵妃的和顺宫中。 陈贵妃执掌六宫,燕清歌进宫理应要去拜见一番,不过今日有庆功宴的事情要忙,陈贵妃也腾不出多的时间来与她交谈,怕她无聊,于是安排了一个小宫女带着燕清歌在宫里转一转,离贺宴还有一个时辰,看一看风景聊做打发时间了。 以燕清歌现在的身份,能逛的地方甚少,小宫女也清楚这一点,便带着燕清歌往御花园的方向走着。 仍旧是上一次救下成儿的亭子,小宫女安排人放置了炭盆熏香,还上了茶点水果,看着御花园的景色,品一品茶,在这冬日里也算惬意。 “有劳贵妃娘娘费心了。”燕清歌笑道。 站在一旁的小宫女有些惊讶,随即颔首退到了一遍。 像明婉郡主这般年纪的小姐,得了这番款待,一般开口便是“谢谢这位姐姐”。但燕清歌不同,她早已摸透了宫中的路数。在这宫里,得了什么帮助,也得谢对了人才算礼数周全。 这名小宫女不过是得了吩咐在办事,要谢,也得谢人家背后的主子才行。 光这一句谢,便能让宫里人看出你的深浅来。 燕清歌抿了一口茶,是上好的太平猴魁。她做出正在观赏风景的样子,实际上已经陷入了沉思。 青兰和紫萝已经打听到了二房的消息,听说自从燕清媛被关进祠堂之后,燕允便发了好大的火,甚至开始过问许多从前不曾关心过的后院事务。 二夫人那里,燕允再也没有留下过夜,每次过去也只说了说话,便很快离开。为此,二夫人心情难免烦躁,但在燕允面前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燕清楣则得了燕允的准许,开始出入他的书房。燕清媛已经被二夫人养废了,燕清楣却还可用,燕允打算亲自教导这个女儿。 燕允如此动作,便直接影响了二房众人,二夫人不再浮躁,燕清楣也眼看着越发乖巧懂事起来。 燕允的确是个没有疏漏的性子。 燕清歌所期盼的二房后院起火的事情刚开了个头,便被燕允压了下去。燕允与普通的男人不同,他并不觉得男人插手后院之事有何不妥,他只关心这件事对于他自身有没有影响,一旦发现不利便立刻解决。 这个二叔向来就是不好糊弄的。 燕清歌并不在意二房这样的变化,引起她的重视的是二房 分卷阅读74 这两日的动作。 青竹将这些日子府里的书信帖子都记录下来送到了燕清歌的案前,燕允暗地里跟赵修齐的联络变得多了起来,应是有要事在商讨着。燕清楣这些日子也写了两封信给林霏霏,应当是在恭贺她喜得良缘。 这些都算常态,让燕清歌留意的,是二夫人身边的林妈妈着人悄悄递出去给远方亲戚的书信和银两。 这位林妈妈,燕清歌很记得她。 上一世林妈妈曾经失手打碎过二夫人极为珍爱的五色山水瓶,价值千金,但她并未受到惩罚。 事后燕清歌路过下人的院子,曾经听她在里头吹嘘道:“若非我那乖侄女在宫里头当差,一顿板子肯定是跑不过的。” 林妈妈口中的侄女,便是陈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锦芳。 陈贵妃执掌六宫,她身边的红人自然水涨船高,这位锦芳姑姑又是个能干的主,有时她说的话,比有位分的妃嫔还要管用。 燕清歌的直觉告诉她,林妈妈的书信和银两一定到了锦芳的手里。 二房又想到了什么招数,竟要用到宫里的人。 就在她越想越深入的时候,忽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眼耳微动,立即回过神来。 “咳咳。” 听见那熟悉的咳嗽声,燕清歌的身子立即绷紧了。 ☆、第五十八章 再遇 来人一身白衣,宽袍长袖的,腰间一根莲青色蛮师纹犀带,缀着简单的麒麟纹玉佩。如此素雅的穿着衬得他温润儒雅,偏面色苍白单薄,令人平添一分怜惜。 正是如今病弱无势的八皇子,赵修齐。 他走近几步,站在亭外,微微笑着:“原来是明婉郡主。” 赵修齐面皮本就长得好看,这般笑起来倒是扫去了苍白之感,特别是那双桃花眼,含情似语,如同海棠一现,绚烂得叫人挪不开眼。 曾经的燕清歌便是被他这般无害的笑容给诓骗了去。 而如今,只觉得这人面目可憎。 燕清歌施施然起身,垂眸向他行了礼:“见过八殿下。” 今日进宫,她穿了一件墨色暗绣芙蓉花交领云锦长袍,身披白狐皮大氅,头发仍旧只挽了一半起来,堆云砌黑的长发铺泄而下,轻拢慢拈的云鬓里缀了点翠雕花钏,腰系孔雀纹束腰,只挂了一块凤凰纹的鸽子血。 一眼望去,只见女子肤白如雪,明眸樱唇,那双凤眼若有似无的上扬着,白墨两色相间,竟因着她端丽而又不失明艳的容颜,叫人品出了几分浓墨重彩的味道。 她虽然垂首行着礼,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意。 “郡主不必多礼。”赵修齐上前,状似关切的问道:“郡主的伤势如何?可大好了?” 燕清歌站起身来,视线仍旧朝下,淡淡回道:“有劳八殿下关怀,明婉已经无碍。” 她这般安静的站着,态度疏远,给人一种想要探究一番的神秘感,但赵修齐从她的言语中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敌意? 不过他也不是那般脸皮薄的人,接着道:“说起来除夕那日若非六妹无礼,郡主或许也不必受那血光之灾。我身为兄长,在此替我六妹向郡主致歉,还望郡主海涵。” 说着便拱手垂下了头。 燕清歌冷冷瞧着,只觉得他这般惺惺作态令人恶心。 于是回答:“八殿下何出此言,明婉倒是觉得庆幸,那一剑是扎在明婉身上,而非陛下身上。否则奸人得逞,岂非是我大夏之祸?” 这话已经带了刺了。赵修齐只当燕清歌是受了六公主刁难,连着对他也有了意见,所以十分耐心,仍旧微笑着,丝毫不改翩翩君子的风度:“郡主大义,我实在佩服。” 燕清歌却不想再与他周旋,刚要告辞,便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姐姐!” 燕清歌眼前一亮,立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方才还冷若冰霜的少女,仿佛一瞬间便活了起来,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眸子里流转的光辉竟比那星空还要璀璨,映在赵修齐的眼里,不由得愣在原地,看得入了迷。 燕清歌对赵修齐简单施礼后便走到了十殿下的软轿旁。 “见过十殿下。”她行礼道。 好些时日没见,十殿下脸上看着圆润了一些,小小的身子被裹在灰鼠皮大氅里,也不知出来多久了,鼻头和耳朵都冻得发了红。 “姐姐,你真的来看我了!”十殿下朝着燕清歌伸出双手,想求个抱抱。却见燕清歌把自己手里的青瓷山水纹暖炉塞到了他手里,然后用手捂住了他冰冷的耳朵。 热意传来,十殿下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这么冷的天,出来怎么也不戴个帽子。”燕清歌捏了捏他的脸,柔和的语气中似乎还带了一丝……慈爱? 分卷阅读75 /> 跟在十殿下身后的宫人都傻了眼。 明婉郡主跟十殿下非亲非故的,怎么这般亲近?虽说十殿下年纪还小,两人如此也并无不妥,但这画面看起来怎么就这么诡异呢? 只有小颜子上前道:“都是奴才的疏忽。” “原来你到了十殿下身边伺候。”燕清歌说。 “是。郡主出宫之后,温公公便把奴才调到了十殿下身边。” 燕清歌笑了:“温公公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瞧十殿下的脸色,便能知道你十分用心,哪里还能怪罪于你?把十殿下抱去亭子里吧,那儿有炭火,暖暖身子要紧。” 小颜子应声,抱起十殿下跟在燕清歌身后走到了亭子边。见赵修齐还站在原地,便行礼道:“十殿下见过八殿下。” “八、八殿下……”被小颜子抱在怀里的十殿下一改见到燕清歌时的欢欣雀跃,缩着脖子小声唤了一声。 赵修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接着便对燕清歌道:“没想到十弟与郡主关系如此之好,叫旁人好生羡慕。” “明婉家中没有幼弟,十殿下天真可爱,明婉便斗胆将十殿下当弟弟一般看待。”燕清歌仍旧低头恭顺的回答着,仿佛刚才的温软笑语都是镜花水月一般,又变回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赵修齐心里生出一丝不悦来。 在燕清歌的心里,他这个贵妃所生的皇子竟然比不上出身微贱的十弟?好没有道理! 面上却笑得越发如沐春风:“既然郡主与十弟情同姐弟,那与我便也能算得上是兄妹了。为兄手头恰好有些用来哄妹妹玩儿的小物件,作为见面礼,还请明婉妹妹收下。” 说着便拿出一盏小巧玲珑的白兔灯,递到燕清歌面前。 燕清歌眼角一抽,周身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尖锐起来。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下一秒便听她淡淡开口道:“八殿下不必费心,明婉高攀不起。殿下事忙,请便吧。” 这样不留情面的逐客令,立刻让赵修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识抬举的女子。若非她是燕准唯一的女儿,赵修齐怎么可能如此百般讨好?为了大业,他的手里必须得到足够的筹码,燕家就是最重的那一个。 无论如何,眼下只能徐徐图之,总有一天,燕清歌会心甘情愿成为他手中的那颗棋子的。 赵修齐深吸一口气,看着燕清歌干脆走进亭子里,瞬间又恢复了那个温润无害的八皇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身离开。 燕清歌走进亭子里坐了下来,双拳藏在袖子里捏得死紧。 白兔灯,这一世竟然还是白兔灯。 ☆、第五十九章 白兔灯 她嫁入八皇子府后,一直没有机会去见识一下京城的花灯节,为了弥补她的遗憾,赵修齐亲手做了一盏白兔灯送给她。 燕清歌视若至宝,一直放在内室里,直到她当上了皇后,白兔灯变得发黄,她也舍不得扔。 而在她被一刀一刀凌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燕清楣身边的心腹太监,将这些年二房和赵修齐做过的事情一件一件、事无巨细的说给她听。 无非就是为了让她死得更加痛苦,看着她有仇却不得报的样子,让燕清楣无比的痛快。 不过也多亏了那个太监说的话,让燕清歌知道了许多自己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真相。 她嫁入八皇子府,曾经怀过两次身孕,两次都没能生下来。其中原因,就是赵修齐亲手做的那盏白兔灯! 虎毒尚且不食子,赵修齐却因为忌惮她背后的燕家,担心她生下孩子后,燕家会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在那盏灯里下了伤胎的东西! 两次没能保住孩子,大夫都只说是她太不小心,身子没养好才会落胎,这让燕清歌无比自责,对赵修齐也充满了愧疚。于是在助他登基的路上,越发尽心尽力。 可她腹中成了型的胎儿,竟是折在赵修齐手中的啊! 杀子之痛,让她恨不得将赵修齐千刀万剐。 仇恨再次凝聚在她眼中,忽的一只小手抓住了她的,立即将她的思维拉了回来。 “姐姐……”十殿下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姐姐你没事吧?” 燕清歌愣了愣,接着展开笑颜道:“我没事。” 十殿下从她的笑容里似乎看出了一丝牵强,便拉着她的手,让她低下身子来,附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姐姐讨厌八殿下吗?” 燕清歌一怔,对上十殿下清澈的眸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着痕迹的把话题转移开:“他是你八皇兄,与你一样都是皇子,你不必尊称他为八殿下,知道吗?” “可是,宫人们都说成儿与其他皇子不一样。成儿比他们都要差……”十殿下瘪了瘪嘴。 分卷阅读76 /> 燕清歌拍了拍他的头:“不要理会旁人说的话,你是尊贵的皇子,不可自轻自贱。你几个皇兄有的,你都会有。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争取成为栋梁之才,姐姐听说你开始跟着先生上课了,学得怎么样?” 被人问起学业,十殿下立即掰起了手指:“先生教了成儿写大字,还教成儿背了姐姐送来的三字经,前面几段成儿已经会背了。成儿背给姐姐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幼儿稚嫩清脆的读书声响起,给这冬日平添了一丝温馨。 …… 与十殿下待在一块儿,很快就到了庆功宴开席的时辰。十殿下年纪太小,又有腿伤,多有不便,所以皇帝并未安排他出席庆功宴。 两人依依不舍的道了别,小颜子便带着十殿下回了皇子所,燕清歌也跟在小宫女身后来到了举办宴会的永华殿。 “明婉郡主到——!” 伴随着尖细的通报声,燕清歌带着红柚青兰走进了永华殿。 她的席位比上一次除夕宫宴之时要往前了许多,而二房一众女眷也安排在了她身后,老夫人身子不适合外出,便只有二夫人带着燕清楣和燕清悦出席,她们三人已经规规矩矩的落了座,见着燕清歌款款而来,立即露出了可亲的微笑。 “郡主。” 二夫人三人站了起来,迎她入座。燕清歌也微微笑道:“二婶婶,坐吧。” 这次庆功宴除了有功将领及其家眷出席之外,张大学士府和林尚书府也都带了自家姑娘来。想必是为了让燕家和八皇子相看一番,如此也能算得上是皇恩浩荡,至少结亲的双方都能在成亲之前看一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边林霏霏派了人来请燕清楣去她那一桌,虽说是宫宴,随意走动也不算失了规矩,二夫人点头之后,燕清楣便欢欢喜喜的跟了过去。 而燕清歌也在看见张老夫人带着丁怜卿在她下首落座之后,起身过去打了招呼。 “张老夫人,丁姐姐。” 女孩儿清脆软糯的声音传来,和蔼端庄的老妇人和清丽温婉的女子同时回过头去,便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娃儿盈盈行了个半礼。 “这位是……”张老夫人没有见过燕清歌,便有一问。 燕清歌甜甜一笑:“小女在燕家行三,名叫清歌。因着祖母身子不爽,便只有我这个小辈来与张老夫人见礼,还望张老夫人莫要怪罪。” 她不疾不徐的道来,神情举止落落大方,虽然穿着一身墨色长袍,却也能将那样沉的颜色生生压住,穿出高贵却不傲然的味道来。 “原来是明婉郡主。” 张老夫人连忙扶她起身。这小女娃身为郡主,本是尊贵之人,却只执晚辈之礼,自称“小女”,自然是给予了张家足够的尊重,这让张老夫人顿时对她生出莫大的好感来。 “见过明婉郡主。”丁怜卿也十分从容的回礼过去,便见燕清歌友好一笑,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她的眉眼,怎么与那人这般相像…… “丁姐姐不必多礼,将来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泥。” 燕清歌这话让丁怜卿悄悄羞红了脸。这让燕清歌心中越发高兴,丁姐姐会不好意思,也就是说她心里其实对这门婚事还是挺满意的。 而张老夫人看着燕清歌对丁怜卿的态度,也暗暗放下了心。 她这外孙女毕竟是嫁去燕家做媳妇,虽说上头没有婆婆要侍奉,省了婆媳之间的纷扰,但有明婉郡主这么一个身份高贵的小姑子,若碰上性情不好的,丁怜卿这大嫂便十分难做。幸好燕清歌看起来十分懂礼,即便没有母亲教导,也出落得如此大方,性情也很和善,想必她大哥燕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此想着,张老夫人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便落了地。 张老夫人接着礼貌性的问候了一下燕老夫人的身子,便由着燕清歌与丁怜卿两个小辈在一旁说话去了。 丁怜卿喜欢什么,燕清歌知道得一清二楚。棋艺、琴艺、茶艺都是丁怜卿的强项,其中燕清歌的棋艺便是在她的指导下慢慢进益的,所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丁怜卿便打开了话匣子,与燕清歌相谈甚欢。 ☆、第六十章 丁怜卿(推荐票12o加更) 两人正说着棋谱的话题聊得投机,却听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奚落的话语:“今儿个是吹的什么风,我们眼高于顶的丁大才女,竟然不问才学,屈尊降贵的与那等资质平庸之人相谈甚欢。” “林二姑娘。”丁怜卿看清来人后,便站了起来。方才还挂在脸上的和煦表情已然换成了清丽孤傲的样子。 燕清歌望着她的侧脸,这样的丁姐姐令她感到无比的熟悉。 丁怜卿性子温婉,却绝不软弱。 在燕清歌进八皇子府之前,她把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有哪些个喜欢做妖的姫妾 分卷阅读77 出来闹事,她便能用雷霆手段把事情摆平,对着府里那些虎视眈眈不安分的女人,丁姐姐时常都是这样一副姿态。 虽然燕清歌没有听说过林霏霏跟丁怜卿有什么纠葛,但光看她神情的变化,燕清歌便能猜到,丁姐姐不乐意对付她。 “这是在宫中,我不愿与你多言,还望林二姑娘自重一些。”丁怜卿的语气淡淡的,落在林霏霏耳朵里则变成了她目中无人的表现。 林家与张家都是文人世家,在京中地位相当,分庭抗礼。可自从崇武帝登基,张家出了个大学士之后,便隐隐压过了林家的势头。这让林家人对张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对抗心理。 林霏霏便是如此。 她从前就看不惯丁怜卿,明明是个孤女,却得了众人的喜爱,被所有人都捧得高高的。 明明她才是从文人世家里出来的那个,丁怜卿不过占了外祖张家的名声,骨子里还是粗野的将门女。而在女学里,那个将门女竟然处处压了她一头,就连毕业时的魁首也被丁怜卿抢了去。 这让心高气傲的林霏霏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不过幸好,老天还是有眼的。让她嫁进了皇家,而丁怜卿则只能配一介武夫。叫人好不痛快! 可方才听燕清楣说大房的那个大少爷,长得一表人才,竟也博读广记,若不是走上了从军这条路,只怕连状元郎都能考回来。 这便让林霏霏心里又不平衡了起来。 燕凌可是燕清歌的大哥。有个不知礼数,连舞都不会跳的粗鄙妹妹,这人怎么可能好到哪里去? 定是燕清楣受了大房人的威胁,要在外头编造些好话来说。否则她刚才说话的时候神情为何那般闪躲? 林霏霏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便迫不及待的跑来丁怜卿面前,想要看一看她落魄狼狈的模样。谁知这人仍旧是那副瞧不起人的清高样子,气得林霏霏差点就要跳起脚来。 “你……!” 被她指着的丁怜卿还未说什么,便听到旁边一声嗤笑传来:“林家真是好教养。不懂尊卑不说,指着人的鼻子这般泼妇行径,只怕在京城贵女之中难得见到。” 听见燕清歌这般发话,原本缩在林霏霏身后的燕清楣便露出半个身子,怯怯的拉着林霏霏的袖子,望着燕清歌赔罪:“林姐姐不是这个意思,三姐姐你别生气。” 这小白莲花的架势,瞬间弄得好像是燕清歌的不对了一般。 而林霏霏被她,于是改口道:“念念。” “诶!”燕清歌干脆应了,接着说道:“丁姐姐你也别觉得我是在帮你,那林二姑娘上一次把我弄进了水池里,害我病了好一阵,我不过是替我自己出气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丁怜卿便想起来,上一次林尚书府的宴会上的确是有个姑娘掉进了水池里,只不过她向来不关心这些事,便没有留意,谁知道竟是燕清歌。 “她怎么敢?”丁怜卿皱眉抓住了燕清歌的手臂。 这是关心人的下意识动作,燕清歌心里不禁一暖,可说到上次落水 分卷阅读78 一事,她的脸色难免沉了下来:“她与我也没有过节,不过是帮别人对付我罢了。丁姐姐觉得我那五妹妹如何?” 丁怜卿也是聪明人,听她这么问,立即便想到了一块儿去:“是你那五妹妹设计的你?难怪方才说话阴阳怪气的。” 燕清歌也不说明,只神情肃然的小声道:“丁姐姐,有了陛下那道旨意,你便也成了那些人算计的对象。在这里我不方便详细说与你听,我只能提醒你一句,千万小心燕家二房的人。与其等你过了门稀里糊涂被人算计,我宁愿现在告知你真相,也好心里有个底。” ☆、第六十一章 庆功宴(推荐票15o加更) 闻言,丁怜卿便愣住了,显然没想到燕清歌会这么突然的就告诉她燕家里头的黑暗。 一般结亲,人未过门之前,都只会让亲家看到自家好的地方,否则对方怎么会安心把女儿嫁过来?所以有了很多嫁过去之后才知道里头腌臜不堪的例子。 但像燕清歌这般,人还没嫁过来,便仗着圣旨已下无法收回,把府里的斗争扒拉开给未过门的媳妇看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不过燕清歌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告诉丁怜卿,也是经过几重算计了的。 她先摆出尊重的姿态来接近张老夫人和丁怜卿,在与她拉近了距离的基础上,恰好碰上林霏霏的刁难,于是燕清歌与丁怜卿站到了同一战线,并且替她解了围,这样的举动便获取了丁怜卿的信任。 所以燕清歌才会趁热打铁,趁二房还没有做什么的时候,先在丁怜卿心里立下一道防线。 即便现在丁怜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燕清歌知道,很快她就会接受这个现实,开始提防二房。 这一切都归功于张老夫人的用心教导。 张老夫人清楚这个外孙女儿的身份特殊,将来不管嫁到哪一家,都逃不过后宅的纷争,所以纵然丁怜卿得了众人的万般宠爱,也没有养成天真烂漫的性子,而是学会了如何在后宅中生存下去。 否则,上一世丁怜卿也不会在八皇子府稳稳立足。 这时,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燕清歌便拍了拍还在发愣的丁怜卿,回到自己的席位上,与众人一同跪迎崇武帝。 这次贺宴的主角是有功将士,所以男宾那边热闹得很,皇帝也是罕见的心情大好,与人把酒言欢。 相比之下,女眷这边不过是陪衬,于是随意了许多。 燕清楣一直在林霏霏的席位那边没有回来,二夫人也忙于在贵妇人之中周旋,燕清悦倒是一直安静的坐在原地,存在感微弱得不行。 燕清歌是新封的郡主,也不在京中走动,所以很少有人认识她。倒也偷闲,坐在席位上安安稳稳的品尝着美味佳肴,红柚和青兰则站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盯着几个人的动静,时不时的俯下身来告诉燕清歌。 宴席正酣,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燕家男儿便好好出了一次风头。 此番鞑子得以驱逐,多亏了燕凌的计策和燕骏的英勇。 要知道崇武帝登基以来,鞑子虎视眈眈,而大夏国力还未恢复,国库亏空,打起仗来往往力不从心。这么多年来能牢牢守住北疆,很大一部分都得归功于燕家军的骁勇善战。 而这一次把鞑子赶出了百里之远,是从未有过的大战果,皇帝大悦,便封了燕凌为从四品宣武将军,燕骏为正六品昭武副尉。 两人上前谢恩时,让人好一阵惊叹。一个十七岁的儒雅少年,长得丰神俊朗,若非他那身武官的打扮,只怕会叫人误以为是风流探花郎。而另一个十四岁的英气少年,剑眉星目,一举一动都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潇洒利落,跟年轻时的燕大将军如出一辙。 两人都是少年英才,相貌又生得极好,一时间引得女眷这边惊叹连连。不少夫人都在可惜,燕凌得了皇帝的赐婚,已经没了自家姑娘的机会,这反倒让燕骏成了众人心中的香饽饽。 “姑娘。”青兰俯下身子凑到燕清歌耳边道:“丁家姑娘看咱们大少爷,看得都眼睛都直了呢。” 燕清歌听了一笑,正要望过去,却见不远处林霏霏的席位那边,燕清楣已经脸颊绯红,连眼神也有些飘忽了。 她皱了皱眉。 燕清楣作为林霏霏的小跟班,为了巴结这位将来的八皇子妃,便替她挡下了不少酒水。只不过这是宫中宴席,为了阿谀奉承而把自己弄得失了仪态,可就太丢燕家的面子了。 但二夫人那儿也忙于逢迎,根本没有注意到燕清楣的样子,于是燕清歌转过头去对燕清悦说:“你去带五妹妹下去休息,她喝得有些多,别叫她失仪。” 燕清悦应下,便往燕清楣的方向去了。 燕清歌捏起一块点心,慢条斯理的吃着。 宴席已经开了这么久,二房还是没有动作,他们这一次的目标 分卷阅读79 ,究竟是自己,还是丁姐姐? 倏地,燕清歌一愣,抬眼望了过去。正对上夏王淡淡的视线,眸底是看不清的情绪。 也不知是不是皇帝有意安排,他的坐席与燕清歌相对,穿着漆黑天香绢长袍,用金线绞边绣了云滚潮涌的花纹。与燕清歌今日的打扮是同一色,眉目间的清冷也透出与她有些相似的味道。 燕清歌一愣,随即做出慌乱畏惧的样子,连忙垂下头,还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空酒杯。红柚上前替她整理一番,待燕清歌再抬起头,夏王便已转移了视线,只能瞧见他俊逸的侧脸。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样一双眼睛,乌黑得仿佛看尽人间黑暗,却又耀眼得仿佛星河璀璨,在他的注视下,燕清歌有了一种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人一窥无余的错觉,没由来的心慌。 夏王这个人有多出色,燕清歌上一世只道听途说,却从未当面领教过。 如今光这一眼,便能让燕清歌心里警钟连连,这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而这一世夏王的轨迹显然已经发生了改变,多了他这样一个变数,会不会再对她的计划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燕清歌摇了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尽数驱散。事情还没有到麻烦的地步,走一步且看一步吧。 忽然,下首处传来一声低呼,随即变得有些嘈杂起来。燕清歌目不斜视,装作没有注意到异动一般,听红柚在她耳边说道:“送酒的宫女把酒打翻在丁家姑娘身上了,正要带丁家姑娘下去更衣呢。” 燕清歌“嗯”了一声,仍旧不动。 接着青兰便道:“二夫人好像也要出去。” 燕清歌这才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摆道:“里头闷,你们跟我出去醒醒酒。” ☆、第六十二章 鱼死网破 出了永华殿,燕清歌主仆三人并未跟在二夫人身后,而是抄着小路疾步往更衣的院子里来。 这皇宫里她少说也住了十年,对这些近路了如指掌。 她们在小路上穿梭了好一阵,夜色正浓,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身影。 刚靠近院子,便见一道灰色的身影闪了进去,那人摸着墙角,径直进了最角落的一间屋子里,想必那就是丁怜卿更衣的地方。 红柚掩嘴低呼:“那不是大少爷身边的长柳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燕清歌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真不愧是燕允,出的招比她想象中还要恶毒百倍。 算一算她们出来的时间,二夫人应当没多久也要到了,燕清歌当机立断,拉着青兰耳语了几句,只见青兰重重的点了头,然后也十分小心的走进了院子里。 大约是有锦芳姑姑的安排,此时的院子周围少了不少人,要掩人耳目偷偷溜进去几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我们走这边。”燕清歌带着红柚,轻车熟路的往院子背后绕了过去。 而此时的丁怜卿躺在榻上一动也不能动,心跳如擂鼓,只能睁大眼睛警惕的看着周围。 方才有个倒酒的宫女把酒洒在了她的裙摆上,无奈只能过来更衣。 谁知刚走进屋子里,那宫女就拿帕子捂住她的口鼻,不过顷刻的功夫,她就成了这副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的样子。 她的贴身丫鬟月蝉去拿更换的衣物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名宫女把她挪到榻上之后便退了出去,留她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 夜里正是安静的时候,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传到丁怜卿的耳朵里,放大了数百倍交织着未知的恐惧向她袭来。 她很奋力的想要挪动,却连手指头尖都不受自己的控制,想要呼救,也仍旧只能徒劳的张着嘴喘气。 忽的,什么人推开门的声音将她的心脏高高提了起来。 她努力的将视线挪向门口的方向,只见一道人影关上了房门,而后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是个男子,竟是个男子! 丁怜卿急得想要尖叫,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走到榻前,神情惶恐的伸出颤抖着的手,嘴里不停的说着:“丁小姐您千万别怪奴才,都是我家大少爷的吩咐,奴才不得不做。我家大少爷不愿结这门亲事,奴才也是被逼无奈的……” 她睁大了双眼。 眼前这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小厮正是服侍在燕凌身侧的人,宴席上,她控制不住的往燕凌的方向看了好几次,所以记得有这么个人。 当燕凌受封谢恩的时候,丁怜卿看清了他的容貌,认出他就是当年救过她的那位公子,她几乎要欣喜坏了。 自己将来要嫁的夫君,正是她恋慕多年之人,这叫人如何不欢喜? 可眼前这个小厮说的话,叫她一瞬间掉入万丈深渊。 燕凌不愿意结这门婚事,燕凌看不上她丁怜卿,所以就要让身边 分卷阅读80 的下人来污了她的清白?! 丁怜卿又怒又伤心,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却也根本无法反抗,只得任由那小厮将她的衣服给解开。 一种莫大的哀伤与绝望涌上她的心头。 女子的名誉何其珍贵,燕凌竟是要毁了她这个人,毁了她一生吗?! 她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了下去。 接着便听见门口的方向似乎有人正朝这间屋子走来。 外头那人道:“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大少爷派了长柳来这里?” “是,奴婢看得真切。” “凌哥儿也太没规矩了些,怎么能如此不顾及人家姑娘的声誉。” 这样的对话渐渐逼近,眼看那人就要推门进来,而那小厮明明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仍旧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若是叫人看见她被小厮轻薄的模样,她的颜面何存?张家的颜面何存? 既然燕凌如此无情,那她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丁怜卿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起来,她在算着来人推门进来的时间。 还有三步、两步…… “走水啦!燕五姑娘被困在屋子里啦!走水啦!快来人啊!” 一声尖锐的呼救声响起,顿时划破了这片院子里不寻常的寂静。 “什么?楣儿!” 门外之人惊呼一声,便迈着急匆匆的步子离开了,丁怜卿听着她那杂乱的脚步声,仿佛能瞧见她提着裙摆快步离开的样子。 而小厮听见这一声,弯腰解着衣裳的动作也停了一瞬。 接着,便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准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丁怜卿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多出来的那道细瘦身影。 竟然是念念!竟然是她! 这都多亏了长柳太过紧张,根本没有注意到燕清歌从后面的窗户偷偷爬了进来。 此时的燕清歌脸上一片肃杀,根本没有方才与丁怜卿谈笑间的天真稚嫩,那双凤眸里似乎蕴了几簇火光,蓄势待发,丁怜卿曾经见过许多这样的眸子,她的父亲、伯父、叔父、丁家所有的男儿都有着这样的眼神,那是在战场上拼杀突围、竭尽全力想要活下来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于这个十岁的小女娃而言,此时竟是置身于战场之中吗? 丁怜卿呆愣愣的望着她。 “现在乖乖给我跪下,你见过这把匕首的,知道它上面的东西有多毒。”燕清歌轻声命令道。 长柳小心翼翼的把视线挪到那把匕首上,吓得腿一软,立即跪了下来。 这跟大少爷新得的那把匕首一模一样,难不成上面也淬了见血封喉的毒? “三、三姑娘饶命……”他颤抖着声音求饶。 燕清歌并不理会,扯起一个笑容对着丁怜卿道:“丁姐姐,没事了,我这就让丫鬟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跟在她身后的红柚上前,替丁怜卿整理好衣物,见她哭成了泪人,却一动不动的,也没能发出声音来。 燕清歌微微蹙眉,显然丁姐姐这是被人下了药,动弹不得。 若不赶紧把丁姐姐带走,若是让人撞见这个情形,不管怎么样都会惹来流言蜚语的。 恰好这时青兰从窗户外翻了进来,道:“姑娘,事都办好了,没人看见。” ☆、第六十三章 遮掩 方才叫走二夫人的那一嗓子便是青兰喊的,并且她也真真切切的在燕清楣旁边的空屋子里放了一把火。 事情紧急,燕清歌也只能想到这样冒险的法子来引走二夫人。 在皇宫内院放火,一旦被抓到便是杀头的死罪,真是多亏了二房的安排,把这院子里清了场,这才让燕清歌有了可钻的空隙。 如此大胆的安排,大概也只有燕清歌敢吩咐,青兰敢去做了。 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策,二夫人发现燕清楣没事定会立即折回来,先把丁姐姐安置好才是上策。 于是燕清歌让青兰和红柚一人一边,把丁怜卿搀扶了起来,带离这个房间,并把房门掩好。 丁怜卿经过燕清歌身边时,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眼神里似乎有许多话想说,燕清歌便笑了笑,道:“这里有我,丁姐姐先顾好自己,稍后我再好好与你说一说。” 于是屋中只剩下燕清歌与长柳两人。 冷汗渗出额角,长柳整个人抖得跟个筛糠似的,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吐沫,眼下这个情况,他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三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在担心着,这把匕首什么时候会划破自己的皮肤,让他一命呜呼。 “你怕死吗?”燕清歌问着,声音中的冷冽就如刀子一般:“有胆子来算计我大哥和丁姐 分卷阅读81 姐,我看你是活腻了。” “奴、奴才不敢……”长柳的声音如同蚊蝇一般。 燕清歌笑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是谁的人?城郊陈秀才家的姑娘倒是出落得水灵,也不知她那老古板的酸儒父亲,知不知道她肚子里多了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长柳身躯一震。若说方才他心中还有一丝侥幸,那现在便只剩下绝望了。 “所以你清楚了吧?就算你现在打算从我手里把匕首抢回去,投奔二房谋得一条生路,你那相好和孩子的性命,还是捏在我手里。这件事,我身边的两个丫鬟都知道。” 燕清歌淡淡的说着,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恶鬼的呢喃,轻而易举便夺了人的心智。 长柳几乎不假思索便道:“奴才听三姑娘的,求三姑娘高抬贵手!” “很好。”燕清歌得到满意的答复,便收了匕首吩咐道:“现在,你跟我回到宴会上去,待在大少爷身边不准离开,等出了宫,你也别想跑。我手下的人既然能查得到你跟那陈姑娘的事情,便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陈姑娘带过来,你若是哪一点没做好,那就等着你心爱的姑娘被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吧。明白了吗?” 最下等的窑子,便是供三教九流泄欲的地方,身子稍微差点的,只怕连十天都熬不过去便被折腾成了一块破布,扔到乱葬岗了事。三姑娘这个法子可比直接要了陈姑娘的命还要狠毒。 长柳立即把头磕得直响:“是!奴才谨听三姑娘吩咐!” 燕清歌听着外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想必是那把火引来了不少人。此地不宜久留,便带着长柳翻窗出去,身影飞快的抄着小路往永华殿去。 阴影处,夏王长身玉立,望着燕清歌离去的身影,听着手下人来报:“主子,方才放火的正是明婉郡主身边的丫鬟。” “嗯。”他收回视线,声音仍旧清冷,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把痕迹抹干净。” 这是要替明婉郡主遮掩了? 半跪在地的玄乙愣了一瞬,随即飞身消失不见了。 …… 燕清歌把长柳带到了燕凌面前,说道:“方才带着两个丫头去散步,正巧碰上长柳在外头迷了路,大哥可要看好他,否则在这宫里冲撞了什么贵人,丢的可是咱们燕家的脸面。” 燕凌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异样,看了明显脸色发白的长柳一眼,对着燕清歌点头道:“是我的疏忽,我会看好他的。” “嗯。我听说更衣的院子里走水了,丁姐姐才刚过去没多久,有点担心,所以想去看一看。大哥可有什么话要带到的?”说到最后一句,燕清歌冲着燕凌挤了挤眼睛。 见自家小妹又这般打趣他,燕凌干咳了两声:“多事。” “那我就跟丁姐姐说,大哥很是牵挂丁姐姐的安危。”见燕凌作势要敲她脑门,燕清歌便嬉笑着快步退了出去。 再说丁怜卿这边,她被红柚青兰一左一右搀扶着挪到另一间屋子里,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原本不听使唤的四肢渐渐恢复了过来,也能好好说话了。 刚刚才躲过一劫,丁怜卿止不住的后怕,手指尖冰冰凉,止不住的颤抖,眼泪也扑簌扑簌往下掉,哭得好不可怜。 红柚一直在低声劝着她:“丁姑娘可别再哭了,等会儿要是被人瞧见眼睛肿了,还不得问出了什么事儿啊?” “姑娘这是怎么了?”月蝉刚一进屋便看见自家姑娘哭得如此伤心,连忙提高了声音问。 青兰连忙做着噤声的手势:“嘘!嘘!我的小姑奶奶你小声点,可别把人引过来了。” 要不是方才看见月蝉抱着衣服在角落那间屋子面前急得团团转,眼看就要把事情闹大,青兰才不会把她带过来。 见青兰如此郑重,月蝉这才压低了声音,望着丁怜卿也红了眼眶:“姑娘这是遇上什么事了?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我来说吧。” 燕清歌快步走了进来,在这院子与永华殿来回跑了一趟,她还有些气喘,脸上浮起两分不自然的红色。 丁怜卿见到她,立即盈盈拜倒:“多谢郡主救命之恩。否则我今日,只能自弑以全名节了。” 听她这么说,月蝉倒抽一口气,连忙捂住了嘴。 燕清歌上前扶了她起来:“丁姐姐不肯叫我念念,可是信了那贼人的话,在怪我大哥?” 丁怜卿全身一僵,随即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眼泪也流得越发厉害,哭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我特地折回来,便是为了向丁姐姐解释这件事,丁姐姐可愿意信我?信我大哥?”燕清歌搀着她坐下,又示意让青兰守在门口。 丁怜卿神色挣扎,泪眼朦胧间对上燕清歌的黑白分明的眸子,犹豫片刻道:“我信你。” ☆、第六十四章 解释 分卷阅读82 (推荐票18o加更) 方才面对那贼人,燕清歌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让她先离开。要知道,即便是只有十岁的燕清歌,若是被人瞧见与小厮单独待在屋子里,也是会被损了闺誉的。 但就这份心意,丁怜卿也愿意信她。 “多谢丁姐姐。” 燕清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望着丁怜卿笑了笑,其中带了一丝苦意。 “燕家,虽然人丁单薄,但并不是个简单的地方。我们大房嫡出从武,多年来都居于北疆,偶尔才会回京来一趟,就连我,也不过回京堪堪三个月罢了。而庶出的二房从文,京中的燕府实际上是二房的地盘,由二夫人掌管中馈,我身边可信的,也只有几个从北疆带回来的丫鬟。更别说我大哥了,他是武将,平日里不习惯带着下人小厮,今日那叫长柳的,也是二夫人安排在我大哥院子里的,因为要进宫才带了进来,根本算不得心腹。这些,丁姐姐都可以叫人去查,绝无虚假。” “丁姐姐可还记得,我说我曾经在林尚书府落水?” 燕清歌问,见丁怜卿点头,她便接着说:“那件事,是我二婶婶与林家一同设计的,其实事情根本不止落水那么简单。我身边的这个丫鬟会游水。” 她指了指红柚:“所以林二姑娘便找了送礼给众位小姐的借口,把我这个丫鬟给支开了。接着她们顺利让我出了丑,掉进了水池,谁知我身边另一个小丫鬟,也是会水的,在她们安排好的男子跳下水之前,将我救了上来。” 男子这个词,让丁怜卿睁大了双眼。 “与今天的事情很像对不对?”燕清歌嘴角噙着微笑,却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冰渣一般寒冷刺骨。“如果不是我那小丫鬟手脚快,我只怕会被男子衣衫不整的救上来,失了清誉不说,这辈子大概就这么完了。” 燕清歌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压下自己眼中迸裂而出的恨意,语气仍旧平缓的道:“从那件事以后,我便处处提防着二房。可我们大房无限风光,先是我被封了郡主,爹爹和大哥二哥立了大功,皇上甚至把丁姐姐你都许给了我大哥。二房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要知道,若是丁姐姐与我大哥的亲事成了,张家与燕家交好,那二房想要扳倒大房,可得费好大一番功夫了。” “这……张家与燕家交好,难道对二房就没有益处吗?你二叔从文,官场上的事情或多或少都要依仗我外祖父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们何必算计至此?”丁怜卿到底是聪慧的女子,立刻就发现了说不通的地方。 “丁姐姐觉得,今日若我没有出现,没有放那把火把人引开,二婶婶若是进了那间屋子,瞧见了那番情景,她会怎么做?”燕清歌问道。 “……大声喧哗,把人引来?”丁怜卿猜测。 “不。”燕清歌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自嘲一般:“我二婶婶最高明的地方,便是她会让你相信,她永远都站在你那一边。” 丁怜卿一愣,显然没有想到燕清歌说的这种可能。 “若我是二婶婶,我走进屋子先会惊讶,再第一时间把丁姐姐你护在身后,并让丫鬟守住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接着,长柳就会良心发现,把我大哥给供出来。而二婶婶自然要做出气愤非常的样子,将我大哥痛骂一顿,言语间影射出我大哥心有所属,瞧不上丁姐姐你孤女的身份。然后转过头来安慰丁姐姐,说此事一定会让燕家给姐姐你一个公道,只要是丁姐姐想做的,我二婶婶一定满口答应。” 她不疾不徐的说着,接着又问:“丁姐姐你实话告诉我,当时,你心里是如何想的?是不是想着,既然事已至此,何不拼个鱼死网破?” 丁怜卿心里惊讶,随即反应了过来:“这便是二房这番设计所想要的结果?” “没错。”燕清歌点头:“只要二婶婶在姐姐你面前做足了好人的模样,那这局棋他们就赢定了。因为,就算姐姐你以名誉为先,顾全大局,选择把这件事压下来,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嫁进燕府,二房也可以用这个把柄拿捏住你,让你按照二房的吩咐做事。” 丁怜卿微微摇头,燕清歌便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想,以姐姐你刚烈的性子,必定会选择自杀以全名节。而我大哥因为不愿与你结亲,便让小厮来轻薄姐姐的消息马上就会传遍天下,并且是由我二婶婶大义灭亲去张老夫人面前捅出来。” “如此一来,我燕家不仅得罪了天下的武将和张家,还会扣上抗旨不尊的罪名。而二房,有了二婶婶的大义灭亲,相信张家会照拂一番的。如此分析下来,姐姐还觉得,二房的这个法子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叫人听得目瞪口呆,就连站在燕清歌身后的红柚表面上故作镇定,实际上已经在心里为自家姑娘鼓起了掌。 天知道姑娘是有一颗多玲珑的心,才会从那些蛛丝马迹中识破二房的阴谋。 事实上燕清歌还是小 分卷阅读83 看了二房,否则今日这局不会破得那么险。要知道,在燕清歌看见长柳溜进院子里,并想通二房的计划的时候,着实出了一身冷汗。 这便是二叔与二夫人深浅的不同。 幸好,幸好还没有因为她的轻敌而造成太大的损失。 燕清歌不由得捏紧了双手。 “丁姐姐,至于那长柳……”话说到一半,燕清歌立刻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青兰,你怎么在这儿?郡主呢?可曾见到丁家姑娘?”那仿佛真心担心的语气,正是二夫人。 燕清歌看了丁怜卿一眼,见她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眼里的迷茫也开始逐渐清明,本能的透出对门外之人的抗拒。于是小声道:“我去打发她走。” “二婶婶也是来醒酒的吗?”燕清歌走到门口,对着二夫人微微一笑。 二夫人站在门外,不动声色的往屋子里探了一眼,根本看不见里头是不是有人,眼里便浮起几分焦虑不安来。 ☆、第六十五章 居心 原本计划好了的,只要她推开门看见长柳在轻薄丁怜卿,就一定能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可一听见燕清楣被困在起火的屋子里出不来的消息,她便立即赶了过去。 幸好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但这一场骚动引来了神机营的人,说是怕有人意图不轨,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扣了下来,要找到真凶才能放她们离开。 若是寻常宫中侍卫,那她们这些贵妇小姐闹一闹还能提前离开,但偏偏是神机营的人在盯着,二夫人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好不容易查出来走水的原因,是烛火太旺烧着了窗幔,神机营的人这才放她们离开。二夫人连吓哭了的燕清楣都没来得及管,便立即赶到了丁怜卿的那间屋子,谁知人去楼空,丁家姑娘不见了,长柳也不见了。 这下二夫人便慌了神。 慌乱之中瞧见青兰守在这间屋子门口,心里便咯噔一声,难不成那件事被燕清歌知道了?于是上前来问。 可眼下燕清歌的神情看起来并无不妥,二夫人便露出几分担忧道:“我倒也不是来醒酒的,只不过有人瞧见凌哥儿派了身边的长柳来找丁家姑娘,模样还鬼鬼祟祟的。我便有些担心他们小年轻的,会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来。” 燕清歌冷冷瞧着二夫人在那儿露出忌讳莫深的表情,仿佛自家大哥已经跟丁姐姐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似的。 于是皱眉道:“二婶婶这是说的什么话?丁姐姐与我大哥由陛下指婚,喜结良缘,我大哥派身边的人来送个东西,说两句话,也并无不妥的地方,怎的到了二婶婶嘴里,便成了鬼鬼祟祟不合规矩的事情了?说句不好听的,虽然我娘亲去得早,但我们兄妹都是饱读诗书,知晓礼仪廉耻之人,行事说话皆是有度,容不得旁人这般捕风捉影的来诋毁我们燕家大房没有家教!” 二夫人本就心急,被燕清歌这样义正言辞的喝了一通,便连忙圆场道:“我不是怀疑凌哥儿的为人,只是那长柳行事实在可疑,落在旁人眼里会如此猜想也不奇怪。” 燕清歌几乎要气笑了。 院子里的人也还未散去,听了方才那一番争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只听她冷笑道:“二婶婶,我记得这长柳是您选出来放到我大哥书房里的,我大哥一年最多回来一次,每次也就待那么一小段时日,这长柳行事可疑,怎么就扯到我大哥头上来了?再说了,您口口声声说瞧见了长柳去找丁姐姐,长柳人呢?丁姐姐又在哪儿?您这无凭无据的,可知方才那番话是在抹黑我大哥和丁姐姐的名声?若是叫旁人听见了,岂不要说我大哥行事轻浮,有愧于皇恩?若是叫张家人听见了,岂不要怪我燕家人败坏人家姑娘名声?本郡主虽然年幼,却也不是那般好糊弄的!” 她这一番话字字铿锵,叫周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人都不禁点头,深以为然。 那燕二夫人确实说话太轻浮了些,明婉郡主会如此愤怒,也是为了维护燕家名声。 众人不仅不觉得她摆出郡主的身份呵斥长辈失了礼数,反而觉得她这样作为才是世家女儿该有的样子,心中对那燕二夫人都鄙夷了起来。 二夫人怔愣在地,她何曾想过这燕清歌的口齿会如此伶俐,不过简单几句话,就让她变成了那个居心叵测的恶婶娘。 从前只当这丫头不爱亲近人,心防很重,好好哄一哄便是,如今看来,这怎么可能是个哄一哄就能糊弄过去的天真孩子?这言辞,这气度,便是老夫人都得甘拜下风啊! “燕清歌!”女孩子尖利的怒斥声传来,只见燕清楣满脸灰土的提着裙摆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谁给你的胆子当众训斥长辈,如此不孝不仁,我娘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她!” 她狼狈的样子引得燕清歌有些诧异。 青兰不是在燕清楣旁边的屋子里放的火吗?怎 分卷阅读84 么她会弄得跟刚从火场里捞出来的一样? 不过吃惊也只是一瞬,燕清歌冷冷道:“五妹妹刚受了惊,我便不与你计较。若五妹妹心有不平,觉得本郡主德行有亏,本郡主也很愿意去陛下面前说道说道,让陛下来评评理。” “你!”燕清楣气得跺脚,却被二夫人手快拉住。 二夫人知道今日一事已经满盘皆输,不管眼下长柳和丁怜卿在何处,若她无法将燕清歌的情绪给安抚下去,此事只怕不能善了。 说到底,是她太轻看了燕清歌这个小妮子,这才被她抓住把柄,着了她的道。 二夫人将牙咬得嘎吱嘎吱响,却也不得不扯起嘴角表示歉意:“是我的疏忽,听信了下人们的胡言乱语,差点酿成大祸,还请郡主恕罪。” 眼看着二夫人就要拜下去,燕清楣在一旁急得直喊着:“娘!” 她虽然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她看见自己的娘亲竟然被燕清歌一个晚辈当众呵斥,当下就气血上涌,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谁知娘亲还要给那个小贱人赔礼道歉! 燕清楣瞪着燕清歌那张故作高贵的脸,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燕清歌连瞥她一眼都觉得麻烦,此时的燕清楣还太年轻,太无趣,与此时的她计较实在太没意思。 便听她对二夫人道:“二婶婶日后慎言便是。我的酒还未醒,进去休息片刻,青兰,送客。” “是。”青兰应声,浅浅笑着道:“二夫人,五姑娘,请吧。奴婢这就安排人来,打水给五姑娘洗漱,眼下这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妥呢。” 燕清歌听见青兰的话,微微笑了笑,便走进屋子里去了。 被留在外头的二夫人和燕清楣,看着青兰半讽半嘲的微笑,终于将脸沉了下来。 而那些围观留意着这边动静的贵妇小姐们,皆都戳着那对母女的脊梁骨。 自己女儿才从火场里逃生出来,做母亲的不去张罗带女儿洗漱,倒是想着先来戳穿大房哥儿和丁家姑娘的丑事,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大家想起燕凌那丰神俊朗的模样,和明婉郡主刚才那番无懈可击的应对,皆都对燕家二房鄙夷了一番。 有儿子的夫人们则暗暗把燕家二房的姑娘给剔除了备选名单。有那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娘,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 ☆、第66章 落空 丁怜卿坐在榻上,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眸中沉淀了几分了然与怒火。 方才外头两人的对话已经说明了一切,今天这件事,不用怀疑,正是二房搞的鬼。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竟敢毁她名节,要她性命,还要让燕凌背上万夫所指的罪名。 想起那年春日出游,她被林霏霏找来羞辱她的无赖堵在灰暗空旷的巷子里,是燕凌从天而降,不过两三招便把那些人击倒在地。 那时的他穿着竹青色直裰,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头戴镶玉银冠,真真是读书少年郎的俊朗风流,可那干脆利落的动作里又透着十足的男子气概,根本不像丁怜卿见过的那等白面书生一般孱弱。 只那一眼,丁怜卿便将燕凌望进了心里。从此,再也容不下旁人。 四年了,她每一日都在期盼着能再见燕凌一面,可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结果,她等来了陛下赐婚的旨意。 丁怜卿心里不是不落寞的,少女情怀已然成为了奢望,很快她就要冠上燕家的姓氏,成为燕家的儿媳。但现实就是现实,她必须接受。 谁知兜兜转转,天大的惊喜突然就掉在了她面前。 燕凌就是那人,她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男子将要成为她的夫君。她又惊又喜,若非多年的好教养,只怕要在宴席上痛哭出声。 可现在看看,二房那些人都做了什么? 若今日事成,她必定恨燕凌入骨,恨燕家入骨。只要她含恨而死,便能将燕凌、将燕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二房真真是好算计。 可她丁怜卿也不是被人算计了就忍气吞声挨过去的性子! 见她双拳紧握,眼神已然坚定,燕清歌满意的勾起唇角,她蹲下身子仰头望着丁怜卿,拉住她的手道:“丁姐姐你放心,今日之事不会再有任何一人知晓,那长柳,我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绝不会让他活过天明。” 眼前的小姑娘说着要取人性命的话,面孔却稚嫩得如同幼犬一般无害,而那双凤眸正如寒潭一般,叫人没由来的心里一紧。 “……燕大少爷……” 丁怜卿踌躇斟酌着话语。燕清歌知道她要问什么,于是回答:“我大哥并不清楚二房的狼子野心。整个大房里也只有我一人明白,表面上燕允是个饱读诗书的正人君子,可二房偏喜欢用那后宅里的阴私手段来对付敌人,叫人难以察觉。再者,后宅是我们女子的战场,是以,我并没有透露太多让爹爹他们知道。” 燕清歌 分卷阅读85 一顿,有些抱歉的看着丁怜卿:“所以,我擅作主张,没有把今日之事告诉我大哥。丁姐姐,终究是我们连累了你,才让你遭此无妄之灾。” 丁怜卿对上燕清歌那双与燕凌有几分相似的眸子,心里没有来的涌起一丝怜惜。 她软声道:“终究是不光彩的事情,你不告诉燕大少爷,也是为我着想。婚事已定,何来连累之说?我也情愿在嫁进去之前便知道敌人在哪儿,而不是受了暗算、丢了性命才反应过来凶手是谁。只是你一个小姑娘,把这一切都堆在心里,怕是吃了不少苦的。” 感受到丁怜卿似曾相识的神情,燕清歌愣了一瞬。 随即她淡淡笑开不语,眼中有着叫人参不透的沧桑。 …… 等燕清楣梳洗完毕,二夫人便带着她回到了宴席上,方才在院子里与燕清歌的那番争论似乎已经传到了在座的贵妇人耳中,不少人瞧着她们母女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不过二夫人根本无心理会这些,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燕凌身边的长柳身上。 她又惊又骇,实在想不通长柳为什么会回到燕凌身边,想让身边的人去找长柳出来问个究竟,长柳便像是根本没瞧见暗示一般,立在燕凌身后一步也不肯动。 二夫人只能故作镇定,接着她便见到本该被人轻薄的丁怜卿换了一身衣裳,莲步款款神色自如的带着月蝉走了进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丁怜卿根本就没有见着长柳? 如果是这样,二夫人反倒还可以松下一口气。 她在一旁暗暗观察着,丁怜卿的确没有一丝破绽,沉静端庄的样子与方才没有任何改变。或许,真的是机缘巧合失了手? 二夫人心里确信了几分。 燕家军将鞑子驱赶至百里之外,本就是普天同庆的喜事,所以这庆功宴也闹到了较晚的时辰。 二夫人心里牵挂着今夜的事情,只想早些回府叫来长柳仔细询问一番,接着便有下人来报,说长柳在回府的路上失踪,仿佛是喝醉了酒,一个人晃晃荡荡不知道去了哪里。 二夫人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事情可能不妙,于是等燕允回房,便立即把今晚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派人来告知我一声?!”燕允大怒。 二夫人被他喝得脖子一缩,心里又急又委屈。 要知道燕允再三吩咐过,庆功宴正是他结交大臣的好时机,不得轻易打扰。这些日子二夫人对燕允是做小伏低,他吩咐的事情自然不敢违抗,谁知还是做错了。 燕允发了一通火,稍稍冷静下来看着自己发妻胆怯畏缩的模样,倒是冷静了些。 他眼底闪过一瞬厌恶,随即坐了下来,神色凝重的道:“反正今日的谋划已经失败,若长柳没死,那便还算好办,若长柳死了,事情必定泄露了出去,那丁怜卿与张家必定不会为我所用。” “这……”二夫人的脸色煞白,是啊,若是长柳死了,那必定是因为他轻薄了丁怜卿,才会有这杀身之祸。 “老爷,若是长柳供出咱们来怎么办?” 燕允瞥了一眼二夫人急切之中抓住他胳膊的手,冷冷道:“无凭无据,哪里就能扯到咱们头上来?别忘了长柳如今是谁的人。” 二夫人这才冷静了些。 是的,老爷做事向来稳妥,根本不会留下痕迹,即便有长柳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这盆脏水也是泼不到他们身上来的。 就算是张家的人擒了长柳,也只会觉得长柳护主心切,是在替燕凌开脱。 总归还是会让大房与张家生出嫌隙,即便事情未成,这也是二房乐于见到的结果。 ☆、第六十七章 缓和 今夜丁怜卿能全身而退,燕允和二夫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张家头上,听说张家极其疼爱丁怜卿这个外孙女,会安排一两个能人守在她身边也是正常。 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只不过……”燕允皱起了眉头:“神机营会出来搅局实在是令人费解。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巧合呢……” 最后那一句话音量太小,二夫人只见燕允嘴唇嗫嚅,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可惜了。”二夫人还没琢磨明白燕允刚才说了什么,便听他一声叹。“这一次没能达到目的,下一次还要再好生观望,规划周全才能动手。你给我看好几个子女,不准再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想起燕清媛那丢人现眼的模样,燕允便觉得心中不快。等二夫人应了声,他便甩袖阔步离开了二夫人房里,往新收的姨娘院子里去了。 第二日,长柳半夜被马车撞死的消息传来,二夫人心慈,唏嘘了一阵便着人安排厚葬了他,在下人里头博了些好名声。 这个消息传到张府,丁怜卿便派人送了一本她在女学时的策论笔记给燕清歌,并附信让她专心于功课。 丁怜卿这样的动作倒是 分卷阅读86 让二房不解了一阵。不过见后来她们两人再也没有通过书信,那一本策论也是庆功宴上丁怜卿自己提过要送给燕清歌的,燕允与二夫人便猜想,这应当是张家不希望被人看出端倪,用来维持表象的动作罢了。 于是二房这些日子又安静了下来。 燕清歌大概猜到了燕允心中所想,她也乐于让张家替她背这个锅。过早把自己暴露在燕允面前,可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而她之所以没有再与丁怜卿通书信,是因为她忙于替燕凌筹办婚事,丁怜卿忙于准备出嫁,两人都不得空罢了。 如今知道二夫人有燕允在上头压制着,不敢轻举妄动,燕清歌便趁这个机会,把原先御赐的许多好东西都加到了燕凌的聘礼单子上。 二夫人瞧见那张单子上的内容,差点没气歪了鼻子。那里头的许多东西都被她内定着打算将来做燕清媛和燕清楣的嫁妆,燕清歌手里又没有账册,她怎么知道府里有这么多好东西的? “二婶婶兴许不清楚,咱们大房这些年收过的赏赐都是单独记录在册的,由外院燕总管保管。就怕东西太多,将来少了一样、坏了一样,都是藐视皇恩的大罪。这回为了大哥的聘礼,我便去求了爹爹把那本子拿了出来,一看果真有不少好东西,抬去张家一是显得我们重视丁姐姐,二是感谢皇恩浩荡。二婶婶,您说是不是啊?” 燕清歌笑盈盈的说着,二夫人却差点没被她气得呕出血来。 她能说一句不是吗?她要是说了这句不是,那便是二房不重视丁怜卿这个长孙媳妇,那便是二房不谢皇恩! 这丫头果真是不简单,在宫中住了几日竟变得这般伶牙俐齿起来! 即便二夫人的心在滴血,她也不得不扯起微笑称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金银财宝往府外抬。 …… 燕清歌每日忙着张罗燕凌的婚事,还要准备女学校验的功课,真真是忙得天昏地暗。 二房这段日子也算是安分,即便燕清歌从二夫人嘴里抢了那么多好物件,也没有,要把自己女儿沉塘,长柳为了保住她腹中的胎儿,便去求了二夫人,如愿将那陈姑娘救了回来,但他也被燕家扫地出门,这件事在下人之间传得很凶,燕清歌也是偷偷听了仆妇们议论才知道的。 如今长柳死了,不代表二房就会歇了算计大哥亲事的心思。若让二房的人再利用长柳的死来做什么文章,燕清歌不觉得自己能及时应对,她现在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很多事只能防范于未然,所以她让袁烈派人盯着所有与长柳有关的人的动静。 眼下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一切都风平浪静,那陈姑娘也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被她爹沉了塘。 想来这件事应该可以放一放了。 燕清歌便让袁烈撤了人手,不再把心思放在长柳这件事上。 只是可惜了陈姑娘一尸两命,倒是无辜得很。 如此唏嘘一番,燕清歌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却不料就是这么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在不久的将来会将她打个措手不及。 ☆、第68章 慈母心 分卷阅读87 br /> 这一日,下起了丝丝小雨。 眼看着快要开春,花园里的枝蕊纷纷都冒了个尖儿,但终究还在冬日里,这么一场小雨下来,瞬间又变回了阴冷的样子。 在这种天气出门,可有得受。不论穿得有多厚实,那湿冷的水气都会往里头渗进来,叫人忍不住的打寒战,就算进了屋子,也得在炭火边暖好一阵儿才能缓过来。 二夫人才刚从燕允的书房回到自己屋子里,带了一身寒气,丫鬟上来要替她更衣,却见她摆手吩咐道:“让小厨房备下的饭菜都好了没?拿食盒装起来,我去祠堂看看媛儿。” 小丫鬟得令便退了下去,而二夫人身边的心腹鹂儿奉上一杯热茶,道:“可怜夫人一片苦心,二爷总算松口让夫人去看望二姑娘了。” 二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让人把炭盆往自己这边挪了几分,想起方才燕允那冷心冷意的样子,半是埋怨半是心疼的叹气。 “二爷向来是个心狠的,把媛儿关在祠堂里整整二十日,还不让我这个当娘的去探望。祠堂湿冷,也不知媛儿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二姑娘也是二爷的女儿,二爷定不会让人怠慢了二姑娘,只不过是想让二姑娘记个性,也是为了二姑娘好才如此严厉的。”鹂儿在一旁宽慰道。 “无论如何,我得想个法子让媛儿早些出来才是。” 为母之人关心则乱,二夫人显然听不进去,她催促着小丫鬟拿来食盒,让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被褥衣裳往祠堂去了。 燕家祠堂建在西北处,高墙竖立,日头难得晒进屋子里,一走进去便觉得冷风刺骨,二夫人拢了拢衣领,快步走到安置燕清媛的屋子里。 刚推开门,便觉得热浪阵阵,不大的屋子里摆了三个银丝炭盆,那股子暖气把二夫人冻得发红的皮肤都给窝热乎了。 她简单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的确是简朴了些,但媛儿用惯了的东西是一件不落都备齐了的。 这儿的环境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至少二爷还没有无情到苛待燕清媛的地步,这让二夫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正在书桌旁一脸木然的抄写着经书的燕清媛,瞧见自己娘亲带着那么多人走了进来,呆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立即扔下笔,扑进二夫人的怀里便嚎了起来。 “娘亲你来救女儿出去了是不是?女儿不要待在祠堂里,这里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燕清媛抓着二夫人的手臂,隔着厚厚的袄子,都能感觉到指甲深深嵌了进去,可见用了多大的力道。 被关在祠堂里的整整二十天,燕清媛哭过闹过威胁过,可二老爷派来的嬷嬷就是铁了心的不松口,一日的经文没抄完,那便别想睡觉,除了抄经,那嬷嬷还变着法子的逼着燕清媛学规矩,只要有一丁点没做对,便动辄打骂。就连出去替她递消息的丫鬟,都被嬷嬷抓了起来,好一顿毒打,下手狠得燕清媛都不敢睁眼看。 在这样的雷霆手段之下,燕清媛的大小姐脾气被生生压了下去,她每日乖乖的抄经学规矩,掰着指头数日子,盼望着爹爹开恩,能提前一些将她放出去。 眼下见到自己娘亲,燕清媛一颗担惊受怕的心忽然有了底,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抓着二夫人不依不饶哭得撕心裂肺。 二夫人见自己女儿清瘦了许多,下巴都变尖了,心里也是一阵疼,好言好语的让燕清媛止住了泪水,便让丫鬟张罗着把膳食摆了出来。 燕清媛一见到那两盘她最爱吃的水晶肘子和酥皮鸡,立刻移不开眼了。 虽然燕允没有短了她的穿用,但吃食这一项把得非常严。毕竟是在祠堂里替燕宁诵经祈福,那自然要斋戒,每日的伙食里见不到一丁点荤腥。这让无肉不欢的燕清媛生生饿瘦了一圈。 二夫人何曾见过自己女儿这般好吃的样子,鼻子一酸,心里对燕允又生出几分怨气来。 原本把燕清媛关进祠堂就是做戏给外人看,何必真的把孩子逼到这等境地。 “好媛儿,放开肚皮了吃。以后娘亲每日都让人送你爱吃的过来。” 二夫人把筷子塞到自己女儿手里,却见燕清媛一愣,随后面上浮起几分怨恨,她拔高了音量,声音有些尖锐:“我在这鬼地方都待了这么久了,爹爹还不放我出去吗?!” 二夫人忙宽慰道:“别担心,娘有办法,你只需再忍两天,很快你就能离开这里了。现在先吃饭,有话也要等吃完了再说,这些大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娘亲真的有办法让我离开这里?”燕清媛眼前一亮,语气急切却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二夫人笑着点头,瞧见她眼里的自信与笃定,燕清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心里没了顾虑,肚子里的空城计便闹得凶了起来,燕清媛抓起一只水晶肘子,丝毫不顾形象,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二夫人去了祠堂看望二姑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燕清歌的耳朵里。 紫萝机灵,在府里人缘都还不错,打听消息是把好手。二房有什么动向,几乎是第 分卷阅读88 一时间,紫萝便打听得清清楚楚,一五一十的报给燕清歌听了。 燕清歌正慢条斯理的喝茶,听到紫萝回话,嘴角微微勾起。葱白手指捏起杯盖,轻轻吹着茶面,袅袅热气涌起,氤氲了她此时的神情。 “二婶婶向来疼爱二姐姐,定是带了许多东西过去吧。”她淡淡道。 “可不是嘛。”紫萝回忆着那阵仗:“二夫人自以为做得隐秘,可那么大的几个包裹又怎么是藏得住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搬院子呢。” “旁的倒不重要。”燕清歌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接着道:“二叔向来是个周全的人,诵经祈福可少不了斋戒。以二姐姐无肉不欢的性子,被拘在祠堂里清汤寡水二十日,只怕已经清瘦了一圈,二婶婶定是带了不少肉食进去。” 紫萝眼前一亮,凑上前道:“要不我们去告诉老夫人,抓个现行?” 燕清歌笑着摇头,对着紫萝招手,让她附耳过来。 紫萝听着吩咐,最后竟吃吃笑了起来,她说道:“还是姑娘的法子好,奴婢这就去安排。” ☆、第69章 暴怒 不出两日,原本就忙得团团转的燕府变得越发热闹了起来。 这一日,二夫人服侍老夫人用午膳时提起被关在祠堂的二姑娘,说二姑娘已经知错,心中愧疚难当,愿自请去庵堂为大姑奶奶祈福一年。 二夫人说得恳切真诚,拿着帕子抹泪,最后竟是把二姑娘变得通透懂事的功劳都堆到了燕宁的庇佑之上,接着把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娘亲好一通骂,又把死去的大姑好一通夸,做小伏低唱念俱佳,惹得老夫人心头松动了许多。 再加上,待嫁的姑娘家去庵堂可不是小事,一般若非染了恶疾或是犯下大错,是不会把好好的姑娘送去庵堂祈福的。 若老夫人真的同意让二姑娘去庵堂,那便是毁了二姑娘的前程。为了当日燕清媛对燕宁的一句不敬,便将小姑娘逼迫至此,外人只会说老夫人苛待晚辈,不通情理。 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有效,既哄得老夫人心里舒坦,也让燕清媛从责罚中解脱了出来。 老夫人当下便松了口,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宣布解了燕清媛的禁足,让她好好回自己院子里养着,也不用动那去庵堂的念头。 二夫人感恩戴德,又给老夫人说了一通好话,还送了不少珍贵药材。 老夫人心里被哄得高兴了,于是安排身边的李妈妈去接二姑娘出来,这便是老夫人给二姑娘的脸面,能让府中上下都看清楚,二姑娘得了老夫人的宽恕,这才能劳烦李妈妈亲自来接。 谁知李妈妈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就有下人在嚷嚷:“不好了!不好了!二姑娘被狗咬了!” 这下可就惊动了府里的所有人。 据下人来报,是后院养着用来看门的狗,不知道怎么的找到一个极为隐蔽的狗洞溜进了祠堂里,见着二姑娘便往上扑。 李妈妈刚到祠堂外头就被人拦了下来,那些婆子们支支吾吾的说二姑娘在午睡,不便惊扰,接着便听见二姑娘一声尖叫。李妈妈立即带着人往里闯,一进祠堂就瞧见二姑娘被一条大狗扑倒在地,发出凄厉的尖叫。 那场面吓得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几个胆子大的仆妇反应得快,手忙脚乱的找起了棍子要打狗,却见那条大狗自己从二姑娘身上挪开了,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走了两步便摇着尾巴埋头啃了起来。 李妈妈定睛一看,那正是一块肥美的肘子,而用膳的桌上还摆着没有吃完的水晶肘子和酥皮鸡。 难怪刚才她要进来,外头的婆子百般阻拦,原来是怕被人瞧见二姑娘在里头吃香喝辣的场面。 李妈妈命人抓了狗,安顿好吓晕过去的二姑娘,脚步匆匆的赶回了藤青院复命,把方才看见的场景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老夫人。 原本听见燕清媛被狗咬了的消息,老夫人心中还有几分焦急,可听了李妈妈这一通禀报,她只觉得可笑。 二房的人真是把她这个老婆子当猴儿来耍啊! 什么诚心祈福,什么心中愧疚,不过上下动一动嘴皮子来糊弄她这个老婆子罢了! 便是泥糊的菩萨也有三分气性,为着二房不亲不敬燕宁这事儿,都请罪几回了?又有哪一回是真正做到了的? 事已至此,老夫人算是看透了二房那两面三刀的模样,也懒得再与那些人虚与委蛇,省得再被那些花言巧语蒙骗了去。反正燕宁已经过世,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干脆撕破脸皮,好好出了这口气再说。 于是老夫人下令,关了藤青院的门,吩咐只要是二房的人过来,一律不见。 并让李妈妈去了燕允当差的地方,把她的原话带到:“你不亲嫡妹,你养出来的女儿不敬姑母,这都罢了,人心本就不可强求。不过既然你连做一做表面功夫,应付我这个嫡母的心思都没有,那就干脆一点,别摆出那般孝贤的模样,做着阳奉阴违的事。我燕家男儿自当堂堂正正顶天立 分卷阅读89 地,燕二爷这般行径,着实叫人看不上。” 李妈妈得了吩咐,当着燕允众多同僚的面把这些话给扔了出来,简简单单就在燕允钻营多年才建立起来的孝贤清流形象之中,划出了一道裂痕。 燕老夫人早些年在京中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贵妇人之一,因着身子不好才深居浅出了起来,但凡京中人家都听过燕老夫人的好名声。这燕允究竟是做了什么混账事情,逼得燕老夫人这般不留情面,命奴仆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呵斥了一番。 要知道,阳奉阴违两面三刀,是文人最看不上的小人行径。而庶子不敬嫡母,也是不重孝道,有违纲常伦理的。 顿时燕允周遭的议论声就变成了指指点点,饶是他再能忍耐,也黑了一张脸,匆匆告假便赶回了府中。 待他弄清楚事情经过,一阵暴怒席卷而来。 原本只要燕清媛安安分分祈福四十九天,这件事情便能简单揭过去。这才过去多久?二十天而已!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就不能忍一忍,从长计议吗?! 若是没有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没有这个贪吃又一事无成的女儿,他今日何必受如此大的屈辱?要是一个处理不当,只怕他的官途,也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而被记上一笔。 一个文臣毁了名声,便是最致命的打击。这意味着朝中清流不待见你,权贵看不起你。而燕允做梦都想得到的“位高权重”四个字,离他还太远太远,他岂能容忍自己的妻女在这个时候拖自己的后腿! 暴怒之下,燕允的拳头劈头盖脸的就往二夫人和被抬回来的燕清媛身上招呼。他着实是气急了,丝毫不顾妻女凄惨的求饶声,下手极狠。 等他发泄完自己的怒火,二夫人和燕清媛都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燕清楣躲在屏风后面,看着自己的爹爹在暴怒中打折了姐姐一条腿,踢得娘亲都吐了血,然后又恢复了那副儒雅君子的模样,只觉得背后猛地蹿起一股寒气,她的全身都在发抖,却本能的不敢哭出声来。 燕允瞥了一眼燕清楣,如往常一般温和的笑了,道:“楣儿是个聪明孩子,千万别像冯氏和你姐姐这般,要乖乖听爹的话,知道了吗?” 燕清楣的牙齿都在打颤,好几次想说话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她只能用力的点着头,生怕燕允看不出来她听懂了似的。 “那就好。”燕允满意的点头,随后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屋子。 ☆、第7o章 吉日 燕允回来之后,立即让人把燕清媛送去了庵堂,而冯氏则被他关进了后院偏僻的小佛堂里。安排完这一切之后,他便穿着一身素色衣裳,跪在了藤青院前,替妻女请罪。 老夫人根本不想搭理他,便任由他跪着,燕准来劝过燕允几次,却根本劝不动他。这一跪便从下晌跪到了夜深时分,最终还是燕准一个手刀,把他敲晕了扛回西院才算消停。 “姑娘为什么让将军去打晕二老爷啊?” 今夜是紫萝守夜,她正举着拉住伺候燕清歌看书。 燕清歌正半靠在床头,停下手里翻书的动作,抬头看向紫萝:“你觉得让二叔跪上一整夜才是好的吗?” “奴婢也不知道,只觉得这样会解气一些。”紫萝回答。 “若真让二叔跪上一夜,可解不了气。”燕清歌淡淡说着,晶亮的黑瞳在夜里显得越发澄澈,倏地,似乎闪过了一丝嘲讽,转瞬之间立即又变回了那平静无波的模样。 她接着道:“二叔若是跪上一夜,寒气侵体,必定病倒,接着就会有流言传出来,说是老夫人这个嫡母故意为难二叔这个庶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二叔诚心请罪却不得谅解,老夫人霎时就成了恶人。流言愈演愈烈的时候二叔再撑着病体去当差,在众人面前为老夫人辩解一番,就更显得二叔孝心难得,老夫人刻薄寡恩。如此,你觉得能解气吗?” 紫萝目瞪口呆,姑娘这话说得好像她亲眼见到了这件事一般,分析的头头是道。 “再加上二叔处置二姐姐和二婶婶的动静那么大,外头人只会以为是冯氏教女无方,二叔不过是有些疏忽罢了。无论如何,还是影响不到二叔的根本。” 燕清歌脸上浮起几分冷冽。 “就算爹爹今天敲晕了二叔,二叔还是会想办法做足这场戏的。我不过是不想让二叔在抹黑老夫人的时候,把爹爹也说成那苛待庶弟的人罢了。” 燕允的确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为了往上爬,哪怕是自己的妻女也能毫不犹豫的牺牲掉。 要知道,被送去庵堂过的女子,将来议亲都会带着这个污点,燕允等于是亲手毁了燕清媛的前程。 而冯氏那边,燕允连痴傻的燕盛都一起扔进了小佛堂,可见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给冯氏出来的机会了。 或许老夫人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让燕允自己处理掉那对上不得台面的母女,顺带往燕允身上泼点脏水,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但对于燕清歌而言,老夫人的这番动作替 分卷阅读90 她解决了冯氏和燕清媛两个麻烦,已经十分令人满意。燕允也不是什么一朝一夕就能扳倒的简单人物,等她从长计议便是。 眼下燕府的管家权全部交到了藤青院,而老夫人力不从心,燕清歌自然是要帮把手的,无论如何都得在丁姐姐嫁进来之前把燕府上下理一理,才好把中馈交到丁姐姐手上。 如此想着,燕清歌便早早歇了下来,明日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去做。 …… 果然,燕允按照燕清歌的猜想,把戏码做了个全套,在这场闹剧中成功脱身。 老夫人也在之后一边倒的流言蜚语中,稍稍退让了一步,同意让燕清楣出入藤青院。也算是可怜这个小女娃没有娘亲教导,念在燕清楣向来懂事的份上,把她放在身边,耳濡目染的学着管家的事宜。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了钦天监定下的燕凌和丁怜卿的大喜日子,二月二十。 这一日燕府来往络绎不绝,因着燕家眼下没有了主事的夫人,燕准便请了燕家二老夫人坐镇,由董侯爷和薛将军的两位夫人过来帮忙。 董夫人6氏和薛夫人董氏是姑嫂关系,听说当年都是燕清歌娘亲谢氏的手帕交,听说是来主持燕凌的婚事,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从前燕清歌也是见过两位夫人的,都是薛董两大家族的当家主母,十分重情义,把谢氏的三个孩子都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以往燕清歌回京,总能收到两位夫人送来的礼物,样样精致,没有一件是不用心的。 有了二老夫人和两位夫人坐镇,燕清歌肩上的担子便轻了许多。她只需把控好全局,与燕清楣燕清悦姐妹一起引宾客入席便可。 燕府门前锣鼓震天,鞭炮噼里啪啦作响,实在热闹得不行。 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也聚了不少,当日从燕家往张家送聘礼的队伍便叫人开了眼界,那满满当当的六十八抬,金银、珠宝、家具、田庄、铺子应有尽有,里面还有好几样是御赐的物件,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宠。 而昨儿个张家送嫁妆的阵势也让人惊叹,足足凑了一百二十八抬,那可是郡主出嫁才有的仪仗,听说是皇帝特许的,可见这新进府的媳妇儿有多受人看重。 可前些日子燕家二房闹出来的事情还没消散,这让众人都存了一分看热闹的心思,要知道燕家大房主母早逝,二房夫人又被关进了佛堂,只剩下一个身子不好的燕老夫人,没了女人在后院主持大局,大家都在猜测燕家这门亲事会不会办得纰漏百出,贻笑大方。 谁知今日这么一看,府里上上下下都有条有序,放眼望去尽是周整知礼的下人,处处都显出百年世家的底蕴,哪里有半分像是无人主事的模样? 可燕老夫人眼下都还未露面,显然是身子不适,精神不足以支撑下这整场喜宴。不少人留意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燕家的管家权落在了年未十一的明婉郡主身上。这下可真在众多贵妇人之间炸开了锅。 明婉郡主这般贤惠能干,瞧着也是个端庄有礼的,的确是个做高门宗妇的好苗子。可光是燕家大房嫡女这一层身份就已经让众多世家望而却步,更别说她还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了。 什么伯侯爵位的府第只能眼巴巴的瞻仰瞻仰,想来只有国公亲王这类的人家才有那个福气了。 坐在高位的几位亲王妃和国公夫人都替自己适龄的儿子盘算了起来,而门第稍逊一些的夫人们则把主意打到了出身稍为逊色,却也容姿端丽、举止有度的燕清楣和燕清悦身上。 ☆、第71章 入学校验 燕清歌浑然不知已经有人盯上了自己的婚事,一边与燕清楣燕清悦分工合作安排好宾客落座,一边留意着府里全局的运作,真真是忙得成了个陀螺。 就在宾客到齐,燕清歌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的时候,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大哥燕凌穿着大红的锦袍,长身玉立,绸缎另一头正是顶着盖头的丁怜卿,虽然看不见容貌,却也是风姿绰约。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前行,燕凌顾及着新娘子,步子迈得极慢,过门槛时还低声提醒了一句。 燕清歌望着两人渐渐走近的身影,不禁有些出神。 这一世,她终于看到了大哥穿上喜袍,娶了娇妻回家。不知怎的,眼睛似乎被那热烈的红色给晃着了,燕清歌只觉得鼻子一酸,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将泪意逼回去,莞尔一笑,看着新人三拜礼成,目送他们入洞房。 喜宴之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燕府娶亲的热闹直到夜幕渐深才慢慢散去。 …… …… …… 第二日应当是新媳妇给长辈敬茶给小辈见礼的日子。不巧每年二月二十一正是女学入学校验的时候,燕清歌与燕清楣早早就赶去了考场,这见新嫂的日程只能往后推一推。 女学校验总共分两日,第一日考四门,上午策论、经义,下午算学、礼仪,这是所有报名者都要参加的 分卷阅读91 考试科目,录取时也优先按照这四门的总和排名。 第二日则任考生在画、书、舞、棋、射、音律之中随意挑选,可以一门都不考,也可以六门考全,这六门单纯作为辅助的参考项目,不过在这六门夺得魁首之人,不论前一日的四门如何,都可入学。 并且,在这六门中获得先生认可的学生,可以取得一枚珠花,入学时簪在鬓间,头上珠花越多的人,便越受人瞩目,名声也会打得越响,是以,往往第二日比第一日要热闹得多。 在去学子监的马车上,燕清楣似乎有些紧张,小嘴抿得发白,手也攥得紧紧的,脸上有着难掩的僵硬。 燕清歌淡淡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因着入学校验共有两日,第二日的校验又开始得十分早,燕清歌与燕清楣便打算在学子监附近的客栈住一晚,省得来回奔波。 谁知在考第一门策论时,燕清楣就出了状况,她腹痛难忍,最终晕倒在考场里,脸色惨白的被人抬了出去。虽然安排了大夫诊治,但等她苏醒之时,第一日的四门已经尽数考完,这一次的校验与她失之交臂。 燕清歌刚下考,就得了燕清楣出事的消息,她连忙赶过去,只见燕清楣呆傻了似的坐在榻上,怎么叫也不应声。 无奈之下,燕清歌只得派人通知了老夫人和燕允,让府里来人把燕清楣接回去好好诊治。 而她则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第二日的校验。 在画、书、舞、棋、射、音律之中,燕清歌只选了三项参加。她的剑伤刚好,不能动弓箭,也不能跳舞,所以舞与射被排除在外,而音律这一项,却是燕清歌不想碰的,所以报了画、书、棋三项。 画这一项,她以一副墨竹图得了一枚珠花。棋则收敛锋芒稳扎稳打也得了一枚珠花。重要的在于书这一门,燕清歌夺了魁首。 这意味着不必等前一日的四门分数出来,她已经确定是将来的女学生了。 与她一同先人一步崭露头角的另外五人分别是,画之魁首李峦箐,舞之魁首何姝,棋之魁首张澜心,射之魁首薛荷鸢,音律魁首林晓儿。 其中张澜心正是丁怜卿的表妹,张大学士的嫡孙女,薛荷鸢也是薛将军的小女儿,小时候与燕清歌玩过一两次的。除此之外,林晓儿是八皇子妃林霏霏的妹妹,与燕清歌也是在林尚书府打过照面的,就连何姝,都能与燕清歌算得上是熟人。 那一日被众人推出来的倒霉的何小姐,正是何姝,她是没落伯府的姑娘,性子懦弱,这才被一众贵女排挤欺负,却没想到她能一舞惊为天人,可见是下过苦功夫练的。 以上这些人都数得出来家世,唯有那位李峦箐,听说是从江南富商出身,特地赶来京城考女学,初出茅庐便一鸣惊人,在众多世家小姐之中突围而出,算得上是今年的一匹黑马了。 旁人对这李峦箐不了解,燕清歌却很了解。 前一世李家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发展成了大夏数一数二的富商之家,大多都得益于燕允和赵修齐的推动,而李家捞来的众多财富,则供与赵修齐用来谋筹大业。 从女学毕业后,李峦箐也作为侧妃嫁入了八皇子府,后来被封为淑妃,育有一子一女。 若说燕家为赵修齐登基提供了权,那么李家就为赵修齐提供了钱。 李峦箐入京其实是赵修齐已经拉拢李家的一个讯号,无论如何,燕清歌都会替赵修齐把这条财路断得干干净净。 如此想着,燕清歌深邃如古井一般的瞳仁里折射出几分锐利的光。 …… 燕清歌夺了书之魁首的消息早早就传到了府里,老夫人十分高兴,越发肯定自己当初没有看错这个丫头,吩咐让人准备了好些菜式给燕清歌补一补。 谁知马车刚到府门口,便见红柚急急忙忙跳了下来,神色慌张的喊道:“姑娘刚才晕过去了,快去请大夫!” “什么?!” 这可把前来迎接的大房众人急坏了。燕骏手脚最快,他第一个冲进马车里,把浑身发烫昏迷不醒的燕清歌打横抱了出来,瞧着自家妹妹虚弱的脸色,他一步也不停的抱着人就往安歌院里去。 而丁怜卿则制止了燕准要派人出去请大夫的吩咐,微微一礼道:“媳妇已经请了大夫在院子里候着了,这入学校验就跟秋闱下场一般,每年都有身子撑不住的人,媳妇也经历过,以防万一,便早早备下了。” 听了她的话,燕准便点了点头,而走出去好大一截的燕骏还转过头来大喊:“多谢大嫂费心!” 丁怜卿抿唇一笑,便见燕凌正望着自己,立即红了脸低下头来。 燕凌伸手握住她的,稍稍凑近了低声道:“真的多谢你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奴仆都不约而同的挪开了视线,丁怜卿便把头埋得更深了些,用蚊蝇一般的声音回答:“……你我夫妻,何必言谢。” ☆、第72章 真心 安歌院那边,丁怜卿请来的刘老大夫替燕清歌诊了 分卷阅读92 脉,只道她是劳累过度才感了风寒,必须好好调养,不可再强撑着不休息,否则恐怕将来会伤了底子,落下病根。 听了这话,在场的三个燕家男人都难掩心疼的神色,最终还是丁怜卿以妹妹要安心养病为由把那三个不会照顾人只会添乱的爷们儿给赶了出去,亲自在榻边照拂。 待到暮色渐深,屋子里点起蜡烛的时候,燕清歌才悠悠转醒,尚未清明的视线里映出一个绰约的身影。 “丁姐姐?”她的声音还很沙哑,用手臂支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似乎想不通丁怜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未脱稚嫩的脸上尽是迷惑。 此时的她看起来,倒真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女娃娃,没有了平日里半分的锐利。 丁怜卿端了热水过来,递到燕清歌嘴边,喂她喝下,又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浅浅笑道:“大夫说醒了就好了,肚子饿了没?可要吃些东西?” 燕清歌的头昏昏沉沉的,呆愣愣的反应了几秒,才对着屋子里的丫鬟有气无力的喝道:“怎么什么都让大嫂来做,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好了。”丁怜卿抬手制止了红柚她们往下跪的动作,对着燕清歌眨了眨眼,道:“是我让她们别插手的。你一个小丫头为了迎我这个大嫂进门都累得生了病,我还不来表示一番,外头岂不要说我这大嫂不知好歹了?要怪只能怪你这屋里的丫鬟太得用,我若不拦着她们,哪里还有我的用武之地啊?” “哪里就能累病了,不过是我昨晚睡觉不注意,着了凉罢了,大嫂别放在心上。” 燕清歌说着,又想起一件事,道:“不过大嫂来了也好,正好把府里的账册对牌拿过去。本该昨天就给大嫂送过去的,但我人在外头,还有好些事情都得跟大嫂说明白了才好办……” “这些你都别急。”丁怜卿打断她的话头,“你浑身都烫得跟个火球似的了,还不知道好好休息,管家的事你若放心得下,就先派个熟手的丫头来帮一帮我,想着有老夫人在,前院也有燕总管看着,管个几天也是出不了大错的,等你身子好一些再来跟我细说,如何?” 丁怜卿说得在理,再加上燕清歌实在低估了自己这病的严重程度,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觉得疲惫不堪,于是点头应下,吩咐红柚去协助大嫂。 丁怜卿见她面露疲色,便扶她躺下,说道:“你先养好病才是正事,外头一切有我,怎么也不会让人钻了空子的,放心就是。” 燕清歌的眼睛都已经半眯了起来,嘴里还在说着:“有大嫂在……真好……” 话未落音,她便已经沉沉睡去。丁怜卿替她掖好了被角,又叮嘱了丫鬟们几句才回了栖霞院。 刚进院子,陪嫁的杨嬷嬷便迎了上来,凑到丁怜卿耳边小声道:“这些日子燕家发生的事老奴都打听清楚了。” 丁怜卿不动声色的问:“爷呢?” “还在书房。”杨嬷嬷答道。 “嬷嬷跟我进来吧。” 杨嬷嬷跟在丁怜卿身后走进内室,服侍她更衣洗漱一番,便将二夫人和二姑娘受罚的原由一五一十的道来。 外头流传着燕家二房和燕老夫人的过节,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可谁又能猜到竟是意外出现的那条狗挑起了争端? 丁怜卿听嬷嬷说完,只低声叹了一口气:“真是难为念念了。” 杨嬷嬷不解:“此事难道与郡主有关?” “不然嬷嬷以为那条狗为什么会那么巧就出现在祠堂?”丁怜卿端起茶盏小抿一口,“二夫人既然算计好了要让二姑娘脱罪,又怎么会让二姑娘在那个时辰进膳吃肉?定是有人猜到了她的计划,才好让李妈妈抓个现行。” 听了解释,杨嬷嬷便也想通了其中关窍,叹道:“郡主果真聪慧,轻而易举就打发了二房。” 丁怜卿的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烛火摇晃着洒进她那双带笑的眸子里,折射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念念这是在为我铺路。”她轻启薄唇,吐出这几个字。 杨嬷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啊!郡主这么一算计,燕家的管家权就空了出来,二房没了主母,自然成不了气候,只要等少奶奶一进门,便能把整个燕家握在手中。郡主对少奶奶真是好啊!” “不止如此。”丁怜卿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问杨嬷嬷:“嬷嬷不觉得燕家与其他世家不同吗?” 杨嬷嬷想到了什么,道:“少奶奶是想说栖霞院太干净了吗?可姑爷不是说他从来不用丫鬟服侍,所以才……” 丁怜卿轻笑一声:“相公不用丫鬟服侍,不代表从前二房就不会放丫鬟去他院子里。” 一想到燕凌身边的长柳都是二房安排的人,丁怜卿的眼里就闪过一丝厉色。 “就连小叔院子里都有两个丫鬟做摆设,怎么偏偏栖霞院里没有?自然是念念清理干净了的。” 杨嬷嬷点了点头,也佩服道:“郡主的确手段厉害,从接手管家权到少奶奶进门,不过十几天的样子,就把后院换了次血,重要的位置上都安排 分卷阅读93 了妥帖的人,竟是半点岔子都没出,否则成亲那日也不会将喜宴办得那般出色。不过老奴发现,唯有大厨房那儿的人没有动过,全是二夫人掌权时的老人,老奴猜想,这应当是郡主留着给少奶奶杀鸡儆猴立威用的。” “所以你看,念念什么都为我打算好了,自己却累得病倒在床,你让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说着丁怜卿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杨嬷嬷一笑:“原来少奶奶是在挂心这个。长嫂如母,有了少奶奶在,郡主便也多了个依靠。郡主还小,原先一个人扛起来的东西,有了少奶奶帮忙分担,自然会轻松许多的。” 想到心怀不轨虎视眈眈的二房,丁怜卿脸上多了一丝决意,她点头道:“那是自然。” ☆、第73章 明白人 第二日,在老夫人坐镇之下,丁怜卿很快就上手了燕府的诸多管家事宜。未出阁前原本就由张老夫人细心教导过,眼下又有红柚在旁细心解说,自然是开了个好头。 但刚过下晌,就传来二房闹起来了的消息。 五姑娘特地遣了身边的玉儿来找丁怜卿,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要丁怜卿这个管家人拿出惩罚大厨房管事的章程来。 事情要追溯到女学校验的头一天。 这一日燕清歌与燕清楣两人虽然出门出得早,却也是在家中用过早膳了的。 送进西院的那份吃食里,被大厨房的管事李婆子动了手脚,这才引得燕清楣腹痛不止,最终误了头一天的校验。 燕清楣回府之后,自然是吩咐人手仔细调查,最终查到了李婆子身上,有大厨房里烧水的小丫头作证,定是跑不了的。 这李婆子原先也是效忠于二夫人冯氏的一员,但眼看着冯氏倒台,一个个老人都被拔除,李婆子便早早向接手中馈的燕清歌投了诚,燕清歌看着大厨房事多,燕凌婚期又近了,若贸然换人上去恐怕事情做不周全,便放了这李婆子一马。 燕清楣一开始听见是这背主的东西做下的事,第一个就想到了燕清歌头上,她定是嫉妒自己的才华,担心自己考上了她却落了榜,这才用了那下作的手段。 接着便听小丫头说,这段时间李婆子与林姨娘身边的杏儿走得很近,前一日杏儿还偷偷递了个纸包给李婆子,这才算是真相大白。 林姨娘不就是四姑娘燕清悦的生母吗? 感情这个贱婢做出了害人的事还不够,竟要把罪名扣到燕清歌身上。 燕清楣冷静下来想了想,父亲每日耳提面命的叫她拉拢燕清歌,若是自己一时脑热真的与她掐了起来,只怕会惹得父亲不喜。 光是这一条,便让燕清楣心里冷不丁的一抖,对那林姨娘和燕清悦越发恨了起来。 于是燕清楣立即把此事告诉了燕允,一番审问下来,林姨娘背下了所有的罪责,被送去了庄子上,而负责下药的李婆子,由于好歹是个管事,便还是找丁怜卿说明原委,由她来安排才是。 听了玉儿带来的话,丁怜卿二话不说,命人不仅撸了李婆子的差事,还把李婆子一家人都发卖了出去,并叫大丫鬟月蝉把李婆子一家的下场说给大厨房的众人听,好生敲打一番后,提拔了副管事崔氏顶替李婆子的位置。 一时间,这位大少奶奶的果决手段便震慑住了下头的人,做事越发恭敬了起来。 处理完这些事,丁怜卿请了红柚入内室饮茶,以示对燕清歌的尊重。 “今日之事,是念念一早就安排好了的吧?”丁怜卿浅浅笑道。 红柚只半坐着,规矩的垂着眼,恭敬回道:“是。郡主说大厨房里出来的东西都得进主子们的嘴里,需得早些整治了才行。” “诓我。”丁怜卿半嗔道:“若真觉得要早些整治,以念念的手段,还用把那李婆子留到我进门之后?” 见丁怜卿是个明白人,已经猜出了其中关窍,红柚便坦然道:“李婆子是郡主特地留下来的。李婆子本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儿子又看上了林姨娘身边的杏儿,如今二夫人倒台,就算郡主暂时同意留下她来,她只怕心里也在惶惶不安。而林姨娘是二房里唯一一个有所出的姨娘,自然以她为大,李婆子想为自己多抓一个靠山十分正常。恰好四姑娘似乎对五姑娘去考女学一事有些意见,为了显示诚意,李婆子这把刀便自请动手。再加上,这种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从前没被揭穿过,便心安理得了起来,连被人抓了尾巴都不知道。郡主任由她们闹了这一出,再由大少奶奶来收场,是最好不过。” 丁怜卿仔细咀嚼着红柚的话。 她不仅把燕清歌的谋算说了出来,更是在告诉丁怜卿府里的人际关系,要管好一个大家,若是忽略了仆妇之间或亲或远的关系,必定是不成的。而这些,并不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媳妇在短时间内能打听出来的东西,这显然是燕清歌特地吩咐红柚来的目的。 丁怜卿心里越发感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立即明白过来,念念也曾受过李婆子的暗害。 红柚 分卷阅读94 把大厨房里几个重要职位的婆子关系又仔细分析了一遍,待说得差不多了,便听丁怜卿道:“念念为我用的心,我都记着,你且让她好生休息,我这个大嫂定会竭尽所能护大房周全。” 听着大少奶奶这简单却真诚的话,红柚的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起来。这些日子姑娘是如何劳心劳力,她都看在眼里,甚至有时还觉得姑娘这般掏心掏肺,嫁进来的新媳妇不一定能领情。人心隔肚皮,更别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姑嫂了。 幸好,幸好大少奶奶是个明白人。 但终究红柚是个稳重的,只起身行礼道:“那便有劳大少奶奶费心。”便退了出去。 …… 外头有自家大嫂把持,燕清歌便彻底清闲了下来,好吃好喝的养足了几日精神,总算能下地走动了。 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就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想到。说到底还是她太勉强了些,顶着一个还未长成的身子,便去做那些叫人累得吐血的事,只得了一场风寒还算便宜她了。 重生了这么些日子,燕清歌总是会不小心忘记自己还只有十岁的事实。不过也好,借这病避一避风头,不然外头的人都觉得这燕三姑娘能干过了头,怕是会看出什么猫腻来。 此时她正焚着檀香,坐在案前挽袖抄写佛经。 不为别的,只因她得了书之魁首和累得病倒的消息一同传进了宫里,引得陈贵妃叹了几句燕家长房独女才干过人实属不易,便又是流水般的赏赐和好话流进了府里。 而在送来的东西里可以看出,显然不止陈贵妃一人手笔。除开陈贵妃送来的名贵药材和养身方子之外,三皇子生母淑妃送了好些料子头面,四公主生母德妃也让人送了不少文房四宝,就连十殿下也塞了一封写得歪扭却用心的信来,叫燕清歌好一阵欢喜。 ☆、第74章 各有心思 眼下燕家越发炙手可热,又是不偏向任何一方势力只效忠于皇帝的纯臣,而她作为燕家长房唯一的女儿,自然成为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那些人心里头的小九九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在意,但那一日送来赏赐的是温公公,这便叫她不得不琢磨琢磨了。 温公公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太监,若非重要事宜,根本用不着他出面。 那么这一次由温公公送来赏赐,燕清歌便直接理解为这一切都是皇帝授意,只不过借着各宫嫔妃的名头来行赏罢了。 皇帝终究没有放弃把她嫁给夏王的念头。 燕清歌后来自己想了想,丁姐姐已经嫁给了自家大哥,燕家与张家的关系近了几分,而燕清歌原本打算好的,由她嫁入文臣之家的计划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有张家这个带头的清流文臣在,若燕家还要费心钻营,只怕会引来过多的猜忌,反而不美。 如此看来,嫁给夏王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他位高权重,既然不用担心被克死,那燕清歌便也没了多的顾虑。 至于燕准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燕清歌上一世便没有信过,这一世自然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较真。 最重要的是,看着宫里那群女人的动作,只怕是动了让燕清歌嫁给皇子的心思。 不论是三皇子还是八皇子,都已有正妃,而此时的她与上一世不同,德行上佳,又考上了女学,以燕家的地位,怎么可能容许她屈做侧妃之位。 然而后宫里的女人最擅长的便是毁掉一个女人,只要她们动了心思,那么往燕清歌身上泼污水只不过是动一动手指的事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嫁给夏王便能从夺嫡的圈子中脱离出来,绝了她这一世再嫁给赵修齐的可能性。 不过在敲定嫁给夏王之前,她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弄明白。 比如为什么这一世夏王没有病重,再比如为什么那一日青兰在后宫放火,神机营明明发现了猫腻,却帮忙掩盖。 如此思量着,燕清歌已经抄完了一篇佛经。 她放下笔,唤了青兰进来净手。葱白似的玉指浸入温水里头,倒真有了几分晶莹剔透的模样。 “宫里来的帖子是几时的?”她问道。 今日已经到了二月二十八,是女学放榜的日子,也是宫里迎春宴发放帖子的日子。 作为考上女学的奖励,所有女学新生都能得到帖子入宫参加迎春宴。 这其实也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女学生们各展才华,与王公侯府的公子哥们斗一斗才艺,好让权贵公卿早一步看一看各家女儿的芳华,并早早把姻缘定下来。 要知道女学生可是炙手可热的存在,说是千家求都不为过。看见好的便要及早定下,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青兰用帕子把燕清歌手上的水擦干净,回道:“迎春宴定在了三月三。” “想必今年要出不少互赠兰花的佳话了。”燕清歌淡淡说道。 三月三是年轻男女少有能放肆一回的日子,宫里的迎春宴本就不甚在意男女大防,碰上这样一个日子,自然是更加 分卷阅读95 自由了。 “红柚要留在大嫂身边,你和白芷随我进宫吧。”燕清歌没有形象的伸了个懒腰,道:“养了这么些日子的病,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 青兰好笑的看着自家姑娘放肆的样子:“就知道姑娘闲不住。听说那迎春宴上每人都要表演才艺,姑娘何不准备起来?也省得每日这般懒得都忘了形了。” 燕清歌伸完懒腰,仍旧软趴趴的靠在椅子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姑娘我就这样了,松懈片刻不行啊?整日绷得那么紧,我都绷病了。至于那才艺,不准备也罢,多少人等着出风头呢,我就不凑热闹了,随便弄个糊弄过去便是。” “知道姑娘厉害,随便糊弄都能撑过场面。”青兰不走心的奉承着,惹得燕清歌跳起来就要掐她:“好你个小妮子,都知道敷衍我了。” 青兰连忙笑着躲开,两人闹成一团,弄得都气喘吁吁的了才罢休。 又养了两日,等大夫说燕清歌真的痊愈了,她才被放出院子来。第一时间正式与丁怜卿交接了中馈,燕清歌肩上才算真正少了一个担子。 按照前世的轨迹,不到四月爹爹他们就又要上战场了。 燕清歌恨不得每日都腻在前院,燕准也随得她在书房服侍。有些运兵行阵的问题,听一听燕清歌的意见,反倒有茅塞顿开之感,这让燕准无比惊喜,立即扔了三本兵书给燕清歌去钻研。却不知这都是她上一世已经翻烂了的东西。 燕清歌说她从前一人在家,又不爱做女红,除开骑马射箭就只能窝在家里看书了,所以把北疆府里能搜罗到的书全都看了一遍,这些兵书她都已仔细读过了。 于是燕准问了好几个问题,见燕清歌答得还算通顺,便仔细与她分析了起来。 燕清歌站在一旁虚心听着,心神却飞得远了些。 上一世爹爹用书信教她行兵打仗,却是被逼无奈,赵修齐手下无人可用,她做为燕家嫡支长女,是能挂帅上阵带领燕家军的。 燕家与其他世家不同,秘传之术不仅会传给继承族长之位的嫡长子,更会教给嫡支长女,以防男丁全部战死沙场,百年将门积累下来的瑰宝后继无人。 不过燕家嫡支已经好几代没有断过香火了,所以对于嫡长女的教导也变得松懈了许多。 上一世燕清歌虽然在出嫁前囫囵把那些知识硬背了进去,却并未像大哥那般得到用心教导。 幸得燕家人擅长用兵布阵的优点也传到了她身上,在短短几场小战役中,她便摸清了里头的门道,不比年轻时的燕准差,最后更是生生把谢氏留下来的兵书都啃了下来,这才大破叛军。 从前大哥燕凌总说念念是燕家最聪明、最像娘亲的那一个,燕清歌原本不觉得,只当这是哥哥溺爱她,才觉得她什么都好。直到她真的在极短的时间内摸透兵法,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是最聪明的那个,所以才能把娘亲那几本不明所以的兵书读通读透。 ☆、第75章 兵书 要知道,就算是燕准去看那几本兵书,也只得一知半解,上面写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若发现不了其中的规律,是根本看不懂的。 燕清歌忽然想起,若自己把娘亲的兵书整理出来,写成爹爹和哥哥们也能看懂的文字,说不定上一世与鞑子打了整整十几年的战争,能早一步结束。 如此想着,她便开口打断了燕准的话:“爹爹,娘亲是不是有留兵书下来?” 燕准一愣,问:“你如何知道的?” 燕清歌吐了吐舌头道:“爹爹你别忘了,娘亲留下来的书都在我那儿收着,字帖、琴谱、诗集、就连药方都有,就是没有兵书。娘亲也是将门之女,陪嫁里总得有几本兵书在啊。所以我就猜,兵书是被爹爹你收着了。” 谢氏的嫁妆早在燕清歌五岁时就已分成了三份,交到他们兄妹三人手里。除开田庄铺子这些东西,剩下的书画物件都入了燕清歌的私库。 “的确是被我收起来了,只因你娘亲的那几本兵书上头写的东西太重要,却无人能真正看懂,为了稳妥,还是放在我这里为好。” 燕清歌眨了眨眼,拉着燕准的衣袖道:“爹爹把那兵书借我钻研几天吧?我那么聪明,说不定就能看懂了?” “胡闹。”燕准轻斥了一句:“这兵书若是落到敌人手里,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怎么能说给你就给你?” 燕清歌撅起了嘴,轻哼了一声:“爹爹就是不信我聪明,爹爹就把兵书拿出来给我看一看又如何,我不拿走就是。反正就在这书房里,有爹爹在,旁人还能抢得走?” 燕准拗不过她,便从暗格里把兵书拿了出来,发黄的纸页上并没有积灰,显然是燕准经常拿出来看的。 燕清歌接过兵书,做出目瞪口呆的样子:“这哪里是兵书啊?鬼画符还差不多。” “越来越没规矩了。”燕准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这是你娘亲手写的,怎么能说是鬼画符!” 不能怪她,上一世见到这些兵书的 分卷阅读96 时候,燕清歌也是这样的反应,若非燕准打了包票说这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兵书,她一定会当做鬼画符烧掉的。 但最后真正上了战场,好几次被逼到绝地,她才狠下心来把这几本兵书从头看到尾,即便如此也花了她半个月的时间才发现其中规律。 燕准见她被敲了一记也没反应,似乎是沉浸到书里去了,便不再管她,复坐回书案前处理起事情来。 如此几日下来,燕清歌就跟那些兵书卯起了劲儿,用过膳就往燕准的书房里钻,跟她说话都听不见。终于在一日的下晌,听她跳起来大喊一声:“我知道了!” 吓得燕准手里的笔一晃,滴下一滴墨来。 “快快快拿纸笔给我。”燕清歌一把抓过燕准手里的笔,就着那张被墨染脏了的纸写了起来。 燕准在一旁看着她奋笔疾书,没看两行便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小女儿真的看懂了兵书! 燕清歌聚精会神的写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把几本兵书都写了出来。 待她抬起头,不止燕准,燕凌和燕骏都到了书房里,而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大哥二哥怎么都来了?”她伸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这些日子在燕准面前演戏,可把她憋坏了,要死死盯着兵书不放,又写又画的,眼睛难受死了。 燕凌扑哧一声笑了,上前拉开她揉着眼睛的手,道:“你这一揉,脸上就看不得了。” 燕清歌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晕开的墨迹,想象了一下此时自己脸上的模样,连忙捂着眼睛转过身去,跺脚道:“大哥还笑,还不让人打水来!” 见她窘迫,笑声越发大了起来。 候在门外的青兰打了水过来,伺候燕清歌把脸上的墨印洗干净,便道:“姑娘还没用晚膳,饿着了可不行。奴婢是把晚膳拿到这里来,还是姑娘回院子里吃?” 燕骏大手一挥:“就摆在正厅,我们一起吃。” 青兰应声退下。 不再是小花猫的燕清歌挺直了腰杆,下巴微扬,得意洋洋的样子仿佛在说“你看我多棒”。 原本这时候燕凌和燕骏都会好好夸她一顿的,但此时的燕骏却苦着一张脸,有些纠结的道:“念念你跟大哥都那么聪明,怎么只有我这么笨呢?大哥博闻强记,念念聪明透顶,就只有我这个脑袋瓜子跟个榆木似的,也帮不上你们的忙。” 说着还敲了两记。 原来燕骏这是自卑了。 燕清歌跟燕凌交换了个眼神,随即上前道:“二哥哪里就笨了?骑马射箭、刀枪棍棒,哪一样不是二哥最厉害?” “真的?”听燕清歌夸他,燕骏眼里亮了亮。 燕清歌重重的点头:“真的,大哥跟二哥都是念念心中的英雄。将来,念念要嫁的人,头脑要跟大哥不相上下,还要能跟二哥打成平手才行。” 听到这句话,燕骏立即咧开嘴笑了,他握紧了拳头道:“那是,武艺比不过我,哪里能保护念念?” 见燕骏打起了精神,燕清歌便转身对着燕凌眨了眨眼,两兄妹相视一笑。 所谓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燕凌善于谋划,燕骏善于冲锋,而燕准则坐镇全军,这样的布置何尝不是燕家军坚不可摧的原因之一。 二哥其实算不得蠢笨的人,他只是性子简单,脾气急了些,在燕凌和燕清歌这种异于常人的头脑烘托下,显得他资质平平罢了。实际上跟旁的世家子弟比起来,燕骏实在当得佼佼者,年过十四便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算得上是习武的奇才。 是以燕清歌方才提出来的“头脑要跟大哥不相上下,还要能跟二哥打成平手”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天方夜谭。她自己只当玩笑话说了出来,却不想入了燕准的耳,当真仔细思考了起来。 把兵书写出来之后,燕准爷仨便抱着兵书钻研了起来,而燕清歌也被老夫人拉着又是做衣服又是打首饰的,好一通忙活。虽然燕清歌并没有打算要在迎春宴上艳压群芳,但看着老夫人难得兴致这么高,便也随着她去了。 很快便到了三月三。 ☆、第76章 春日宴 很快便到了三月三。 燕清歌穿着老夫人叫绣坊新做的衣裳,特地去了一趟藤青院,让老夫人瞧了一瞧,又得了好一阵夸赞,才启程去宫中。 燕清悦亦步亦趋的跟着燕清歌,一直把她送到了马车旁,才带着拘谨柔柔弱弱的开口:“三姐姐,五妹妹她身子不适,这才没来送你的,你别在意。” 燕清歌淡淡一笑,反问道:“我有什么好在意的?不过是进宫,哪里就需要两位妹妹巴巴儿来送了?” 燕清悦被她的话一噎,连忙低头扭起了帕子。 燕清歌瞥了她一眼,便转头进了马车。 这种小把戏,想在她面前上燕清楣的眼药,不就是想告诉她,燕清歌考入了女学,燕清楣心里不舒坦,所以装病不来吗? 这个四妹妹,也是个眼界低的。 分卷阅读97 /> 太不够看了。 燕清歌暗自摇了摇头,马车渐渐跑了起来。大约一刻钟后,她便进了宫。 迎春宴只邀请了女学新生、适龄未婚的男子以及有品阶的命妇,所以整个燕府只有燕清歌与燕骏两兄妹结伴入宫。 迎春宴在御花园的南隅举行,男宾与女客所在的地方由一条小溪隔开,随意走动起来十分方便。光天化日之下,有许多宫人看着,世家子弟与女学生都是知礼守礼之人,自然不必担忧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燕清歌与燕骏在御花园南门口分开,各自向着男女宾客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穿着霜色卷云暗纹绣素雪绢裙,花纹繁复迤逦却低调而奢华,裙摆曳地,质感十足,腰上裹着巴掌宽的黛蓝嵌金丝锦带,显得身量纤纤,盈盈一握。燕清歌缓步走来,下巴微微抬起,脊背笔直,含着淡然的笑,一步一步都让人觉得有些心颤,不由自主的,竟让人会忍不住用仰视的目光看她,仿佛她是什么高不可攀的贵人一般。 “明婉郡主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一众少女才缓过神来,纷纷行礼:“见过明婉郡主。” 燕清歌浅浅一笑,语调平和又不失高贵,道:“将来便是同窗了,可得免了这些虚礼才好,各位快快请起吧。” 考进女学的人里头,只有她一人有品阶,本来武家女进女学就已经十分惹眼了,若将来人人见了她都得行礼,还不知道要被排挤到什么地方去。趁现在把规矩都撤了才是上策。 少女们纷纷起身,那头站着的薛荷鸢正要上前来打招呼,便听见有人在阴阳怪气的说话:“郡主好大的阵仗,也不知是什么家教,进了御花园不知道先向皇子妃见礼,倒是让旁人先拜起她来了。” 燕清歌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后方贵妇人的席位上,正坐着八皇子妃和她堂妹林晓儿,方才开口的正是这林晓儿,两姐妹用如出一辙的傲慢表情睨着她。而三皇子正妃和两名侧妃也在亭子里,波澜不惊的旁观着。 为了方便贵妇人们将场上的情况尽收眼底,女学生的席位被安排在了前方,贵妇们则在后方围成半圆,所以燕清歌刚进来,并未注意到坐在后面的众人。 林霏霏这么快就来找场子了。 嘴角勾起一抹得体的微笑,燕清歌上前款款行礼:“见过三皇子妃,见过八皇子妃。” 她这个礼行得端正自然,赏心悦目的同时又透出一种莫名的高贵来,仿佛行了礼燕清歌才是身处高位的那个。 “明婉郡主,本皇子妃现在把这句话还给你,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就得做什么样的事,如今你是郡主我是皇子妃,你见了我,就得恭恭敬敬的行礼,不可怠慢,你可记住了?” 林霏霏坐在上头,态度倨傲的说着带刺的话,那言语中的火气,叫在场的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明婉郡主,仿佛她真的就是那般不知礼的人一样。 燕清歌不为所动,摆出十分受教的样子垂首道:“八皇子妃英明。难怪林家能养出晓儿姑娘这般知礼法、懂尊卑的好姑娘。” 扑哧! 下头不知道是谁笑了出来。八皇子妃抓着明婉郡主刁难,可明婉郡主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开口便是说那林晓儿越俎代庖,狗仗人势,可不把林家姐妹气得满脸通红。 还是三皇子妃出来打了圆场:“好了好了,今日迎春宴是为了众多女学生而举办的,你们一个皇子妃一个郡主在这儿说话,旁人连嘴都不敢张了,这可不厚道。” 林霏霏知道现在不是教训燕清歌的时候,便撇过头去哼了一声,燕清歌则淡淡一笑,称是便退到了一旁。 而从她进来开始,就想抓住机会去找她说话的薛荷鸢终于凑了上来,拉着燕清歌的手道:“清歌你总算来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个人说话,可憋死我了。” 说起薛将军这个小女儿,也能算得上是燕清歌的闺中好友了,只不过薛夫人管她管得严,平日里不让她出去蹦跶,所以燕清歌与她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燕清歌伸出手指推她的额头:“现在知道憋屈,去考女学的时候怎么不多想想?你以为我们将门女儿进去女学是好玩儿的吗?等开始上学了,有你更憋屈的!” “啊?”薛荷鸢立即苦了一张脸,“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听说你要考女学,就想跟着你一起去,这便急急忙忙报了名,我要是以后被憋死了怎么办啊?” 燕清歌无奈的看着她,这个小丫头性子比自己还跳脱,至少燕清歌小时候还能静下心来看一看书、学一学女红,她却是根本一刻都闲不下来的,每日都在舞刀弄剑,长这么大若不是薛夫人逼着,只怕连女戒女训都读不下来。 不过这样养出来的薛荷鸢跟她二哥倒是天生一对,两个人在一块除了骑马就是练剑,所以上一世薛荷鸢做了她的二嫂,刚守寡没多久,就被燕盛那个好色的混蛋逼得投了缳。 燕清歌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 幸好,燕盛已经成了傻子,再没有作恶的可能了。 分卷阅读98 只是一瞬,燕清歌便恢复了过来,她有些狡猾的笑着道:“还能怎么办?乖乖的每日对着你最讨厌的琴棋书画还有女红算学调香管家,一样一样学着来呗。” “我那么笨,我学不来的。”薛荷鸢听着这些就觉得头大,连连摆手,忽的她灵光一闪:“要不我不去读了吧?” ☆、第77章 何姝 “你想得美!”张澜心的声音传来,她穿着一身藕荷色对襟散花锦裙,一双杏眼极其灵动,浓密的睫毛扑扇着,稚气未脱的脸上透出几分灵气来。“多少人呕心沥血就为了挤进这三十个人里来,你夺了射之魁首,说不读就不读,你就不怕那些没考上的去找你麻烦吗?” “我、我不怕!我会功夫,打得赢她们。”薛荷鸢梗着脖子。 张澜心嘿嘿一声笑得阴森森的,道:“若我是那些人,我才不跟你对打呢,在你被子里放毒虫蝎子、半夜扮鬼来吓你都是好主意,还怕玩儿你不死吗?” 这话吓得薛荷鸢的脖子立即缩了回去,她不怕打,但是怕虫怕鬼啊。 燕清歌看着张澜心把薛荷鸢治得死死的,不禁头疼。 张澜心年仅九岁,便得了棋这一门的魁首,真真是个鬼才。燕清歌想起来上一世张澜心嫁入荣亲王府,把温和有礼的荣亲王世子整得鸡飞狗跳的事情,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但愿这个小丫头不要把薛荷鸢当成了整蛊的对象,否则,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好在张澜心对燕清歌还是十分客气的,礼貌的见了礼,道:“多谢郡主照拂我家表姐。” 燕清歌摇头:“哪里轮得到我照拂大嫂,自然是大嫂照拂我才对。” 张澜心盯着她,一双眸子里满是笃定的道:“是你照拂她,我知道的。” 燕清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张澜心便转头离开了。 薛荷鸢扯了扯燕清歌的衣摆,道:“这个人好奇怪,我们离她远点吧。” 两人朝着花开的地方走了没几步,便又有一位熟人站到了她面前。 “见、见过郡主。”来人垂首有些结巴的开口。 燕清歌淡然:“何小姐不必多礼。” 倒是薛荷鸢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长大了嘴惊呼道:“她就是那个推你下水的何姝?” 这一声引来了周围的许多目光,何姝的脸都快埋到胸口了,燕清歌便看了薛荷鸢一眼,示意她闭嘴,接着含笑将还在行礼的何姝拉了起来,道:“鸢儿说的什么话呢,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何小姐也不是故意的,我早就忘了那一茬了。” 听见这话,何姝惊讶的抬起头,便对上了燕清歌盈盈的凤眸,浑身一震又低下头去,道:“那一日是我不小心,才冲撞了郡主,郡主宽宏未曾怪罪,但姝儿每每想起那日的事便觉得内心不安,想着还是要当面道歉才是,只不过……拖到了今日才见着郡主,还望郡主恕罪。” 燕清歌落水出事之后,二夫人便下令,凡是何家来赔罪的都不见,为的就是把燕清歌的名声抹得更黑。再说了,何家不过是个落没的伯府,拂了面子也不碍事。所以何姝今日会来找燕清歌道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左一个郡主右一个郡主的叫得我头疼。说了都是同窗,不拘礼数,你要是再多叫一声郡主,那我可要怪罪了。”燕清歌俏皮的说着玩笑话,落在旁人眼里,便觉得她的确宽容大度。“那时我还在病中,并不知道府上来人的事情,这才让何小姐日思夜想的,倒成了我的不是。” 何姝连道不是,被燕清歌这么一番打趣,她也松了一口气,浅浅笑开,又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仍旧是那副懦弱畏缩的样子。 燕清歌双眼微微眯起,她凑到何姝耳边道:“不过何小姐需得记住,正是因为你总低着头,人家才会踩在你的头上来,让你担了不该担的罪责。何小姐何不试着昂起头来,看看那些人的嘴脸,你会发现,不过如此而已。” 何姝一怔,便见燕清歌退了回来,对她浅笑告辞。 众人在御花园里赏了一会儿花,皇帝便领着后妃入了席。 给燕清歌送了赏赐的陈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柳嫔都带着公主出了席,而三皇子妃和八皇子妃也坐到了各自夫君的身侧。 这次六皇子并未参加,是以也没有见到六皇子妃的身影。 三皇子的生母淑妃率先开口:“前些日子明婉郡主生了场病,本宫还十分挂心,今日瞧着,竟是清瘦了许多。究竟本宫还是没有众位姐妹用心,净送些料子头面有何用,正好本宫那儿收了一支上好的山参,便送给郡主补补身子吧。” 燕清歌出列,不卑不亢的道:“多谢淑妃娘娘费心,明婉病已大好,只是大夫说明婉虚不受补,便不能收下娘娘的山参,还望娘娘见谅。” “如此,倒是本宫弄巧成拙了。”被拒绝了赏赐,淑妃也不恼,拿起帕子遮住半张脸盈盈笑开,做出寻常女人羞怯的样子。 燕清歌行礼道:“明婉病中多谢各位娘娘牵挂,但无功不受禄,明婉心中惶恐,只得沐浴斋 分卷阅读99 戒,抄了几本佛经,赠与各位娘娘。” 青兰将佛经呈了上来,便有太监拿了一一送到各宫娘娘面前。 此举一出,几位给了赏赐的嫔妃脸上都有些不自然,心叹这明婉郡主好不识抬举,但那又如何,人家是燕家的女儿,只要皇帝抬举她,便没有人能奈何她。 燕清歌一句无功不受禄,点明了各宫嫔妃的用心,稍稍明白些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每人一本佛经送回去,便是不偏颇任何一方势力,以示燕家对皇帝绝对的忠诚。 果然,皇帝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众妃嫔观望着皇帝的脸色,都拿着佛经翻阅了起来,一时间赞叹之词不绝。 燕清歌退了回来,迎春宴刚开始,她便出尽了风头,女宾席里一群少女的脸色各异,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不屑的,有漠然的。只有薛荷鸢一脸崇拜的看着她,眼睛里几乎要泛出光来。 这厢闲聊过后,便到了众人表演才艺的时候。八皇子妃林霏霏站了出来,这次迎春宴是由陈贵妃安排,她这个儿媳妇来主持大局也是合理的。 林霏霏宣布了此次的规则。 男女交替着上场展示自己准备好的才艺,待所有人都表演完毕,魁首由男女互相投票产生,方才入园的时候人人都拿到了一朵兰花,若姑娘觉得哪位公子才华过人,便把兰花亲手交到他手上,公子也是如此。 按照得到的兰花数量选出男宾女客的前三共六人。 只一点,在校验六艺上拿了魁首的六人,不能表演自己最擅长的那一门,需得抓阄决定自己要表演的才艺,否则这比赛就没得看头了。 ☆、第78章 才艺 听了这样大胆的规则,许多姑娘都红着脸捏着手里的兰花垂下了头。若是觉得他好,便要亲手将兰花交给他,这样大胆的行径,这些闺阁女子即便是在私底下也不敢做,更别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至于针对魁首六人的那条规则,虽然有些不公平,但除开燕清歌和薛荷鸢,其余四人都是精通六艺之人,便也没有谁提出异议来。 燕清歌在听见抓阄的时候,眉头稍稍皱了起来。林霏霏那志在必得的样子,肯定在里头动了手脚。只是可怜薛荷鸢,除开骑射,书、画、棋、舞、音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表演什么才不会丢脸。 如此想着,她便紧紧抓住了燕清歌的衣摆,露出可怜兮兮的求助神情。 燕清歌只好拍了拍她的手,小声道:“等你抓了阄,我再帮你想办法。” 众人先各自抓阄定顺序,这时才发现,女子这边有三十人,男子却只有二十九,还差一个。 往年迎春宴都是凑足了人数的,怎的今年少了一人?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一道墨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身材颀长,一步一步都迈得极稳,像是猛兽踩着优雅的步子接近猎物一般悄无声息。最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张俊美无方的脸。男子约二十出头,剑眉入鬓,鼻梁笔挺,一双眸子墨色无波,如同一片叫人不敢想象的黑暗,看似平静却含着无限暗涌。那人五官如刀削斧凿般深刻,只看那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燕清歌一惊,立即垂下视线。 只听那名男子冲着皇帝行礼道:“臣来迟。” “来了就行。快去抽签,只剩你一人了。”皇帝的语气里带了些许欣喜,丝毫没有怪罪来人的意思。 还是三皇子与八皇子最先反应过来,朝着来人行半礼道:“夏王殿下。” 这一声,让众多少女脸颊上浮起的红云霎时间褪了下去,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比那纸还要白了。 夏王怎么会来参加迎春宴? 难不成皇上还没有打消给夏王选妃的心思吗? 这两个问题一冒出来,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瞬间连手里的杯子都握不稳了。 她们呕心沥血考进女学不是为了做那夏王府的亡魂的啊! 皇帝淡淡瞥了一眼那些女儿家惊慌失措的样子,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陈贵妃更是轻咳了两声。这便拉回了不少人的理智,立即恢复了原来该有的姿态,但脸颊的苍白和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她们心里的恐惧。 燕清歌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连身旁薛荷鸢抓痛了她的手腕都不动声色。 那头夏王抽完签便走到了男宾的地方。于是林霏霏宣布让六个拿了魁首的女学生抓阄选择将要表演的才艺。 燕清歌拉着薛荷鸢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不同于薛荷鸢有些乱了的步子,那少女一举一动都极端正,却也不生硬,仿佛早已做了千遍万遍烂熟于心,即便是随意的抬手垂眸,也精准到毫厘不差。 在座的人们都是高门世家出来的,与那其他几位姑娘比起来,孰高孰低一眼便知,却也忍不住惊讶,听说明婉郡主畏惧夏王的残暴手段,此时一见,倒觉得她的胆子比其他贵女都要大多了。 果然,燕清歌刚在抓阄箱前站定,便 分卷阅读100 听皇帝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明婉倒是胆子大,没有失仪,不愧是将门虎女。” 燕骏在下头暗暗焦急,他不知道为什么妹妹突然就不装害怕了,或许是见到真的夏王,吓傻了? 燕清歌却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呆愣愣的看了皇帝一眼,随即脸色有些发白的扯起一个微笑道:“是,爹爹常教导明婉,将门虎女应当镇定大气。” 众人立即反应过来,原来明婉郡主不是不怕,而是谨记着燕大将军的教导,在克服恐惧呢。 皇帝脸上浮起几分奇怪的神色,最终面无表情的淡淡应了一声。 燕骏却愣了,他不明白妹妹为什么要这么说,二丈摸不到头脑说的就是他此时的心境。 夏王出现带来的风波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六人都各自抓了阄,其中李峦箐抽到的是琴,林晓儿抽到的是书、何姝抽到的是画、张澜心抽到的是射,而薛荷鸢和燕清歌抽到的都是舞。 她瞬间就明白了林霏霏的打算。 视线扫过搭在湖边供众人表演的高台,林霏霏这是打算重演林尚书府上的一切,不仅要让燕清歌跳不出好舞来丢脸,只怕还要让她再次掉进水里,皇宫之中白芷不能轻举妄动,这一次,又会是谁来救她? 燕清歌的眼底沉了几分。 同样的手段她怎么会再次上当,还真把她当傻子看了啊?! 许是察觉到她身上迸发出来的煞气,薛荷鸢伸手推了推燕清歌,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表演都开始了,你怎么不看啊?” 燕清歌回过神来,睨了她一眼道:“我这不是在帮你想等会怎么过关吗?你还要不要听了?” “要!”薛荷鸢双眼一亮,立即坐得端正了起来。 燕清歌小声道:“寻常的舞只怕你舞不来,你便找人借一把花哨点的剑,把你平日里练的剑法速度放慢点,不就成了剑舞吗?” 薛荷鸢连连点头,恨不得抱着燕清歌狠狠亲一口,接着她又想起来:“可是你怎么办?上次在尚书府里你不是还不会跳舞吗?” “我刚刚就想问了,你又没去尚书府,怎么对那一日发生的事情这么清楚?”燕清歌挑眉问道。 薛荷鸢往八皇子妃的方向看了一眼,愤愤的道:“你没来之前,那两姐妹把你那一日出的丑仔仔细细全都说了一遍,我上去理论,她们还说我也是武家的女儿,没教养,这才让我被孤立起来的。” “不奇怪,文人总以为自己清高。”燕清歌冷冷的说。 “你别气啊。”薛荷鸢有些担心的道:“我娘说,千万别去硬碰硬,她是皇子妃,你是郡主,光身份她就压你一头,若真争论起来,你讨不到好处的。” 燕清歌笑了,拍了拍薛荷鸢的小脑袋:“我当然不会去硬碰硬,你放心好了。” 只是我也不会让她好过就是了。 ☆、第79章 一舞 因着夏王的出现,本来卯足了劲要好好表演的女子都变得有些畏缩起来。只需细心观察便会发现,这些女子或多或少都被动摇了心神,影响了发挥。 反而男子那边的表现不错,秦国公家的公子泼墨一副叫人眼前一亮,张家公子一首回文诗令人叫绝,燕骏则展示了一番百步穿杨的箭术,引得连连叫好。 很快就到了顺序十二的薛荷鸢出场。她按照燕清歌的吩咐借了一柄长剑,把剑舞得行云流水,总算是有了个出彩的表现。 而接着的李峦箐弹了一曲高山流水,琴音袅袅,美人抚琴,赏心悦目。林晓儿则写了一副咏梅诗,皇帝连看都没看一眼,气得她脸色发青。何姝画了一副春景图,也还算是差强人意。张澜心则是拿到弓箭就往靶子上射,总算全都没有脱靶,在女子里面算是不错的了。 这样轮流下来,女子这边只剩下燕清歌,男子那边也只剩下夏王,可见今日就是靠这两人压轴了。 在薛荷鸢担忧的目光下,燕清歌换了一身玄色的长袖舞衣,长裙曳地,肩披长巾。这般重的颜色不仅没有为她增添一丝柔和,反而多了几分肃杀和不可侵犯的威严。 不少人已经掩嘴笑了起来:“穿着这黑不溜秋的舞衣,能做出什么好看的舞来。” “想必是在粗鄙蛮夷之地呆的久了,出了一次丑还不够,打算出这第二次呢。” 与女子那边的低声嘲笑相比,男子这边没有人敢有多的动静,被燕骏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一瞪,谁还敢说多话。 林霏霏十分享受的看着燕清歌被众人嘲笑的模样,却见那小贱人不动声色,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当真是脸皮厚到家了! 便道:“明婉郡主真是运气不好,不擅舞艺却抽到了这一门,幸好在座的各位都是宽容有礼之人,想必就算郡主舞出了什么不妥当的,大家都会当做没看见。郡主且放下心来,为大家舞一曲吧。” 这话让不少人都皱了眉头。 八皇子妃这是把明婉郡主当做取悦众人的舞姬来看待了吗? 燕骏当即就要暴起,却 分卷阅读101 听八皇子咳了两声喝道:“不得无礼。” 林霏霏冷哼一声,扭着身子坐了下来,八皇子便替燕清歌解围道:“旁人比试都是扬长避短,偏你们六人是扬短避长,这本就不公平,郡主肩上才受过伤,怕是起舞会扯动伤口,依我看,便算了吧,不舞也罢。” 林霏霏瞪圆了双眼,指着赵修齐就要反驳,却见燕清歌轻笑一声,半是嘲讽半是不屑:“八殿下与八皇子妃似乎意见有些不统一啊,俗话说夫妻同心,八殿下还是与皇子妃商量好了再说吧。” 这便是说他赵修齐想要做好人,也不看看事情是谁挑起来的。他们八皇子府打了人一巴掌再来道歉,自己戏足得很,也要看看别人愿不愿意陪他演。 赵修齐当即脸色就僵硬了起来,林霏霏更像是点燃了的炸药,随时都会开骂。 皇帝重重咳了一声,道:“老八媳妇,你过分了。”林霏霏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失了态,立刻偃旗息鼓规矩起来。 燕清歌双手相扣,高举于头顶,道:“请奏十面埋伏。” 乐手得令,紧促的琵琶声响起。随着燕清歌的第一个动作,众人便明白了她选择玄色舞衣的目的。这是两军决战的场面,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徐而察之,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若用寻常颜色艳丽的舞衣,必定成不了如此杀伐果断的效果。 她猛地抬臂,甩出如黑夜般浓稠的墨色,复又抬腿旋转,带起曳地的裙摆,勾勒出令人心醉的弧度。 琵琶声生生催急,如同金戈铁马踏着黄沙而来,气势凌厉扑面,仿佛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切肤之痛。她的动作越来越快,甚至叫人只能看清那一道纤弱易折,却刚强如刃的身影,在春色满园中,独立于世,美得惊人。 她舞得张扬肆意,到了霸王别姬的那一段,乐声陡然变得悲歌慷慨,声声若泣。众人仿佛看出了力拔山兮,虞姬奈何兮的悲怆。 那是长达数十年的谎言与背叛,一朝揭开真相,世间已然只剩她一人独活。哥哥们英年早逝,父亲蒙冤而死,为了那一人苦心孤诣,却得来鸟尽弓藏的结局。 倏地,她的动作又变得凌厉起来,舞动的身姿仿佛在宣泄着心中的痛与恨,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美,极具侵略性,让人心惊,让人害怕。 不知不觉中,众人再也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仿佛眨一眨眼睛都是罪过一般。 一曲奏完,风中飞舞的长袖渐渐落下,少女肤白胜雪,侧过身去,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侧脸,柳眉弯弯,凤眸上挑,樱红的唇瓣微微张开,急促的喘息着,透出与她年纪不符的妩媚妖艳。 视线若有似无的滑过赵修齐,她嫣然一笑,仿若一条美人蛇,悄悄吐出了信子,让赵修齐没由来的心底一惊。 再一看去,少女的视线已然移开,那笑靥宛若朝阳一般耀眼,哪里有刚才那般半分的阴狠冷冽。 御花园里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少年人雷鸣般的叫好声,其中燕骏伸长了脖子,吼得最大声。 萧立坐在一旁,气质仍旧清冷,看着燕清歌的方向,轻轻扬了扬眉。 燕清歌静静立在高台之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要把这么复杂,没有想到燕家这个女儿竟然优秀至此。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身旁脸色铁青的林霏霏,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若能让燕清歌替代林霏霏……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赵修齐便控制不住自己,若能将燕家的女儿收进囊中,若能将燕家纳入麾下,他就等于拥有了半壁江山。 可方才那少女冷冽的眼神,仿佛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却又有几分忌惮。 赵修齐笑了,他与燕家何来的仇恨可言,必定是他想多了。 他对自己身后的太监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话,那太监便悄悄退下了。 坐在上位的皇帝并未注意到这些动静,他怔愣了好一阵,才慢半拍的道:“明婉这一舞,当得起才艺精绝这四个字。” “才艺精绝!”秦国公世子率先大声道:“明婉郡主当是京城第一美人!” “京城第一才女更为恰当!”又有人喊了出来 分卷阅读102 。 “才貌双全!才貌双全!”秦国公世子喊道。 不少人跟着秦国公世子齐声喊了起来,热血少年们这般行径,皇帝也没出声制止,他们便越发大胆起来,有好几个要上前迎接燕清歌下台,都被燕骏没好气的拦了回去。 燕清歌对着他们有些抱歉的腼腆一笑,这一笑与方才的妖媚风情不同,仿若海棠暗香,绝美的容颜带着青涩的味道,倾国倾城。少年们脸都红到了脖子根,目光刹那间痴迷,任由燕骏推着他们回了席间。 就在燕清歌走到高台边侧,正要下台阶的时候,猛地从花丛里窜出一条通体纯白威风凛凛的大狗,速度飞快的朝着燕清歌飞扑过来。 林霏霏这次准备的竟然是条狗! 燕清歌眼底变冷,即便她随时提防着,动作也快不过体型这么大的畜生! 于是她咬咬牙,决定将计就计,急忙往靠近湖水的方向一避,干脆跃进水里,也可免了被那血盆大口咬伤的局面。 “啊——!” 女宾席上传来惊叫声。 不少人都捂住了双眼,生怕瞧见燕清歌被那大狗咬住的血腥样子。 而男宾那边,燕骏最先反应过来,他步法暴起,直直朝着妹妹的方向冲过去,却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从他身旁略过,如鬼魅般飘到燕清歌身旁,长臂捞起她还未跌落入水的身子转了几圈,避开那只大狗。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只听那畜生哀鸣一声,已经被那人一记空掌打入了水中。 而那高台之上,只见萧立长身玉立,单手抱着毫发无损的燕清歌。两人皆是一身墨色,男子相貌清冷,女子容颜绝色,这般美好的风景叫人忍不住看呆了一瞬。 燕清歌刚才的确被吓着了,脸色有些发白,急促的呼吸还未平缓下来,双手本能的勾住了萧立的脖子,此时反应过来,她连忙撒了手。 “多谢王爷。”燕清歌的身子有些僵硬,特别是那双手尴尬得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萧立不言不语,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弯腰把她放了下来。 “妹妹!”燕骏下一秒就冲了上来,抓着燕清歌好一阵打量,确定她真的毫发无伤,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把燕清歌护在自己身后,对着萧立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道:“多谢王爷出手相救,燕骏感来了,在下以为不妥。” 燕清歌没想到秦世子会替她说话,于是报以感的话语 分卷阅读103 ,对着神机营的侍卫道:“你问。” 那侍卫拱手道:“遵旨。”便弯下身子凑到小旗子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接着便见小旗子几乎嘶吼着喊出来:“是八皇子妃指使奴才做的!八皇子妃许了一百两银子给奴才,让奴才给雪儿吃下会发狂的药,再把雪儿引来御花园,把明婉郡主惊下水,八皇子妃还吩咐奴才万一事情败露,便要推给淑妃娘娘。奴才这次说的都是实话!银子还在奴才屋子里放着,一分未少,求皇上开恩!饶了奴才的家人!求皇上开恩!” ☆、第81章 处置 林霏霏没有想到小旗子这么简单就倒戈了,霎时间头脑里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褪尽,怔怔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是闺阁女儿,对神机营的话,不怕吐不出真话。对那些隐藏多年的细作尚是如此,更别说知根知底的小太监了。随便把他家人的住址说出来,立刻就招了。 “你!你怎么能!”赵修齐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指着身侧的林霏霏,气得直喘粗气,一张俊脸被憋得通红,显然是发病了,这下惹得陈贵妃一阵惊呼,身后的丫鬟又是喂药又是顺气,忙活了好一阵才消停。 “林霏霏!”淑妃指名道姓的喊着:“本宫好歹也算是你的庶母,竟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你竟要如此陷害于我!” “……我没有……”她喃喃着,随即眼前一亮,大声喊了出来:“是他!是这个侍卫陷害我!你收买了这个侍卫!父皇,儿媳根本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啊!”最后一声跪地喊得凄厉,连燕清歌都皱了皱眉。 皇帝却对她这般胡乱攀咬十分不满,神机营里的人百里挑一,哪里就能这么简单的被人收买了去。 就在这个时候,御花园角门处突然之间喧哗了起来,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怎么回事?”皇帝不悦。 燕清歌便往角门的方向看了看,行礼道:“回禀陛下,似乎是臣女带来的丫鬟,与人起了争执。” “带上来。”皇帝大手一挥,便有太监将青兰和一个侍卫给带了上来。“你们为何喧哗?” “启禀皇上。”青兰跪了下去,大声禀报:“奴婢方才去净房,回来便见此人穿着打扮很奇怪,嘴里还扯着明婉郡主骂骂咧咧的,说着怎么没掉下去之类的话。” 于是有人立即发现了不妥。那人虽然是侍卫的打扮,却已卸下了外头的软甲,连佩刀都没见到,这般轻便的打扮…… “难不成是打算等明婉郡主落水,他便下去救人吗?” 何姝捂嘴惊呼,这个猜测让众人都变了脸色。 皇宫内院,女眷落了水自然最好是由宫女去救,其次才是太监,为的就是避免坏了人家姑娘的闺誉。 这侍卫早早卸甲,打的是什么龌龊算盘,一看便知。 “啪”的一声,皇帝的大掌落下,指着那个侍卫怒道:“说!不说实话,朕让你生不如死!” 侍卫立即跪地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八皇子妃让属下守在湖边,说等明婉郡主落水,就由属下去救她起来。” 第二个人的证词,等于是在林霏霏身上敲了一记重锤。 燕清歌露出惊诧的神情,柳眉微蹙,轻轻咬着下唇,那受了委屈的样子几乎要把少年人的心都瞧碎了。 “皇上,臣女不知如何得罪了八皇子妃,竟要陷害臣女至此。”她盈盈拜倒,声音里有着微微的颤抖。 “陛下,方才还未开宴的时候,八皇子妃便出言诋毁明婉郡主,字字诛心,想是嫉妒郡主才貌,如此恶毒行径,万万不可轻纵啊!”秦世子满腔愤怒,只想替燕清歌出了这一口恶气。 好几个公子都点头附议,他们所有人都听见了八皇子妃说明婉郡主一舞不会,粗鄙无状,可事实上明婉郡主才貌双绝,八皇子妃可不就是嫉妒吗! 皇帝冷冷的看了林霏霏一眼:“八皇子妃林氏德行有亏,实难当主母之责,着降为侧妃,禁闭三月不得出府,关禁闭前,先给朕滚到燕家去道歉。至于那两个奴才和畜生,杖毙。” 不过言语之间,便有两人丢了性命,不少女学生脸上都有些发白,承受力稍稍差一点的几乎要晕过去。 体弱的八皇子苍白着脸向皇帝请罪,说自己管教不好妻子,才让她如此嚣张,皇帝看在他那副痛心疾首又犯了病的样子,便没有怪罪于他,只让他赶紧带着林氏回府,莫待在宫里丢人。 无缘无故被人泼了一身脏水的淑妃娘娘此时哭得梨花带雨,皇帝便不耐烦的安慰了几句作罢。只有痛失爱犬的三公主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哭也哭不出来,只呆呆坐着,什么反应也没有。 燕清歌此时已经收了脸上委屈的神色,冷眼看着这一出拙劣的戏码,悄声问青兰:“方才为何会在角门闹开,不是让你去湖边抓人吗?” 青兰回答:“奴婢碰到那人的时候,他已经离开湖边了。拉扯之下这才到了角门。” 果然如此。 分卷阅读104 r /> 燕情歌垂下眸子,掩去一切神色,复又抬起头来,望着已经空了的八皇子席位,勾起一抹冷笑。 人心不足蛇吞象。赵修齐,一个林家果然满足不了你。我倒要看看,你这装乖扮好人的戏码,能演到什么时候。 “陛下,明婉郡主受了惊,这宴会……可还要开下去?”皇帝刚刚才发作了她儿媳,陈贵妃一张脸都没了血色,却还是不得不强撑着战战兢兢的问道。 “明婉,”皇帝叫她,“你可还好?要提前散了吗?” “回陛下,臣女无碍。”燕清歌回答。皇帝问这话,自然是不打算提前散了,她肯定是要顺水推舟的。 “将门虎女,果真不错。”皇帝点头,又问萧立:“立儿,就差你了,你打算耍个什么给众位姑娘看。” 女子们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 给众位姑娘看,这果然还是打算给夏王选妃啊! 萧立懒懒的道:“臣方才已经露过一手了,便不再画蛇添足。” 众人一愣,他是说方才救了明婉郡主的那一手? 那几个被燕清歌的风采迷倒的少年顿时有些气结,夏王若用英雄救美这一招参加比试,那么于情于理,明婉郡主的兰花都只能给他!哪里还能轮得到他们去争取? 而女子这边则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来夏王的目标已经定在了明婉郡主身上,如此一来,她们就算是暂时安全了。 这么想着,女学生们看向燕清歌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怜悯。 明婉郡主真是可怜,八皇子妃处心积虑的败坏她的名声,还弄了那么大一条狗来要害她,就连夏王都看上她了,明明是个才艺精绝的妙人儿,真真是可惜了。 ☆、第82章 道谢 燕清歌不知道,此时女学生们对她的怜悯已经越过了对武家女儿排挤心理。人们总是如此,当这个人处于弱势的时候,便能瞧见她的许多优点,甚至能盖过一些之前她们斤斤计较的缺点。 是以,当男女双方开始互赠兰花的环节的时候,不少女学生都凑到燕清歌面前来由衷的赞叹了一番她的舞艺超群,并对于自己之前听信谣传而感到抱歉。 燕清歌只觉得莫名其妙,面上却不显,进退有度的对应让她又收获了一批好感。 “念念。”刚送走两个女学生,燕骏便迎了上来。他手里也已经收了三朵兰花,于是举起一朵塞到燕清歌手里,道:“念念是最棒的,二哥这朵给你。” 燕清歌却有些抱歉的笑了:“二哥,我的这朵却不能给你了。” “啊……”燕骏有些遗憾的摸了摸鼻子,又道:“没事,我已经有了这三朵了。” “明婉郡主。”跟在燕骏身后却迟迟得不到介绍的少年们有些急了。还是秦国公世子最先开口,他拱手行礼道:“在下秦炎生。” “在下彭达如。” “在下……” …… 五六个少年一一向燕清歌见了礼,燕清歌也含笑一一回礼,这群少年人见着她笑便立刻像是脑子卡壳了一般,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般青涩的模样,倒引得燕清歌笑意更甚。 收了他们的兰花,又简单寒暄了一阵,燕清歌便告辞朝着萧立的方向走来。 “王爷。”她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把兰花递了过去:“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萧立长得很高,燕清歌要高高仰着头才能看着他的脸与他说话,他的眸子微微垂下,黑得纯净,燕清歌几乎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子。而他就这样淡淡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立的眼神一如既往的令人无所遁形,就在燕清歌心虚的快要放弃的时候,他伸手接过兰花,启唇道:“你不怕我。” 燕清歌露出得体的笑容,垂眸道:“从前怕,现在不怕了。” “从前你也不怕。”兰花被萧立捏在手指之间转动着,纤细的花茎在他的手中显得格外脆弱。被人点出心思,燕清歌也从容泰然,她仍旧是那副完美到赏心悦目的样子。 沉默了片刻,燕清歌仿佛听到萧立轻轻的笑了一声。 “多谢。”他的声音一掠而过,等燕清歌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萧立已经消失不见了。 燕清歌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谢什么?谢那朵兰花?还是谢她从前就不怕他? 不论是哪一条,都无法让燕清歌心安理得的接受那一声多谢。心里就像多了个疙瘩似的,解不开谜底便总有一件事留在那里,不舒坦得很。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统计兰花数量的时候了,燕清歌把手里的兰花交给宫女,总共九朵。宫女清点好了数量正要离开,却被薛荷鸢叫住:“等等,清歌头上还插了一朵。” 燕清歌一愣,把自己头上那朵兰花拿了下来,递给宫女,却说不出是谁送的。 “计较那么多干什么,总共就三十朵兰花,总归不会是风吹到你头上的吧。”薛荷鸢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我们去看看结果,你得了 分卷阅读105 十朵,肯定是魁首没得跑了。也不知道男子那边的魁首是谁。” 不出意料,女子这边的魁首是燕清歌,共得十朵兰花,其次便是李峦箐,得了七朵兰花,第三则是薛荷鸢,误打误撞也得了五朵。最不服气的就是林晓儿,只得了孤零零的一朵,气得她直跺脚。 而男子那边的魁首是张五公子张昔微,共得八朵兰花,其次秦炎生,得了七朵,第三则由舒小侯爷夺得,有五朵兰花。可惜燕骏只得了四朵,燕清歌不由得遗憾,若是她把自己那朵给了二哥,二哥也能挤上前三,风光一把了。 比试结果一出,便由陈贵妃把赏赐一一发了下去。除开魁首比旁人多了一副名贵的文房四宝之外,每人都拿到了一方端砚。也算是宫中贵人对这些年轻男女学业的鼓励。 宴席散了,众人三两结伴的出了宫,此次迎春宴比往年的都要刺连着来,胆子再小的人,也硬撑着练出了些许胆量来。 八皇子妃谋害明婉郡主又栽赃给淑妃娘娘一事,想必明日就会传遍京城。 …… …… …… 迎春宴后,明婉郡主一跃成为京中最炙手可热的贵女。 第一,她身份高贵,是燕大将军的独女,又是陛下亲封的郡主。第二,她才貌双全,一曲琴音、一笔好字、一支舞曲,皆都令人叹绝,人更是长得国色天香,雍容天成,迎春宴上收获了不少公子的爱慕。 至于那第三,便是燕家人把她当做眼珠子一般护着的态度。 且说迎春宴那日,八皇子带着侧妃去燕府致歉,不仅没见着燕老夫人和燕大将军的面,就连燕大少爷也不肯赏脸,最终是大少奶奶丁氏见了他们。不过话没说两句,大少奶奶便端茶送客,一个好脸色没给,八皇子带来的好些礼品都被原封不动的扔了出来。 面对皇家子弟也是这般态度,嚣张吧? 还有更甚的。 燕大将军第二日便参林尚书教女无方,引得群臣呵斥,说燕家不知好歹,燕准不分轻重,将家事与国事混为一谈,更有甚者,还说燕家不敬皇室,嚣张跋扈,有违为臣之道,恐有异心。 面对这样一边倒的局面,燕准毫不动摇,只道:“明婉郡主是内子留给臣的唯一一个女儿,臣长年在外征战,但若臣连一个女儿都护不住,岂非那软弱无能的懦夫?更别谈保家卫国这四个字,也没有脸面挂帅出战,统领千军了。” 闻言,皇帝眸子里的神色变得幽深了些,他问道:“那爱卿想要如何?” 燕准拱手跪下,声如洪钟:“臣上这道折子不是为了让陛下出面处罚何人,只为求一个公道。既然各位同僚心中没有公道,那臣也不说废话,只希望陛下做个见证。” ☆、第83章 护女 “见证什么?”皇帝问道。 燕准转过身,大刀阔斧的朝着林尚书的方向走了过去,杀伐果断的气势压得那些弱质文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不知不觉竟给他开出一条道来。 他在林尚书面前站定,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若今后还有人敢欺我燕准的女儿,她放一条狗,我便放一群狼,既然有人动了害人的心思,就别怪我燕家出手太狠。”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并且是在九五之尊面前。这样嚣张的行径,只怕除开那凶残无道的夏王之外,无人能及。 燕准本就是在刀口上舔血活下来的人,说起狠话来叫人止不住的害怕,那林尚书已经被吓得冷汗直流,双腿打起了摆子。许是被燕准发狠的样子镇住,方才那些聒噪的文臣们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朝堂上安静得令人害怕。 “哈哈哈哈!”皇帝的大笑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他连连称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加倍奉还!燕爱卿一颗拳拳爱女之心,朕自叹不如啊!爱卿放心,明婉郡主蕙质兰心,也深得朕意。爱卿长年在外征战劳苦,朕便当做多了个女儿,替爱卿护她周全便是。” 没想到燕家如此嚣张,不仅没有招来皇帝的斥责,还给自家女儿又挣来了一个天大的荣耀。 皇帝都说要护明婉郡主周全了,从此谁还敢轻易动她? 如此殊荣,自然是京中贵女的头一份了。 而此时正在安歌院里一个人下着棋的燕清歌,早就猜到了燕准的动作。 从前开始,爹爹就舍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会这样干脆的跟林家对上也在她意料之中。不过这也算是个好机会,让陛下看一看,燕家如今在朝中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燕准是纯臣,这就意味着他不可以偏向于任何一方的势力。 自古纯臣最难做,朝中鱼龙混杂,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关系紧密的利益圈子存在,比如三皇子麾下的王家和一干小将领,比如八皇子麾下的林家和包括燕允的一众文臣,再比如已经失势却仍旧存在一定影响力的五皇子余党。 要想在政治这个复杂的圈子里混下去,除非你有绝对强大的能力, 分卷阅读106 否则只能选择一方阵营抱团存在。 燕家的军功便是不可动摇的实力,所以燕家可以做那只效忠于皇帝的纯臣。 眼下皇子越来越大,国内也趋于安定,像燕家这样的纯臣眼下只剩下寥寥几家。 由于五皇子倒台,三皇子的优势凸显,自然加快了拉拢朝臣的步伐。而八皇子打着病弱的幌子,蛰伏在暗处,也在不动声色的招兵买马。 与这两人的势力相比,燕家顿时就势单力薄了起来。 想必看着今天朝堂上一边倒的场面,皇帝心里思虑良多吧。 林家的当家人一代不如一代,教养出来的子女更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在朝中的势力也在渐渐衰退,怎么今日这般一呼百应?相信皇帝能够想到背后的原由。 再加上林霏霏在宫里安排那一手,三公主宫里的狗,淑妃宫里的人,还有大内侍卫,她不过是个小小皇子妃,竟能把大半个后宫算计进去,皇帝不可能不忌惮。 就算赵修齐能忍,林家却不是上一世的张家和燕家,沉不住气是很正常的事。更别说燕清歌特地安排人去挑拨了几分,林家的气焰便越发收不住了。 燕清歌捏起白子,下在南角,棋局刚起,局势未明,这看似毫无意义的一步棋,让棋盘之上多出了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 她微微一笑,把剩下的棋子都放了回去。 “不急,慢慢来。” …… …… …… 夏王府内。 玄丙匆匆走进书房,将一份有些褶皱的信呈了上去。 萧立拿起来扫了一眼内容,不过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家书。于是问道:“就只拿到了这个?” “是。”玄丙低下头,显然是对自己办事不利感到羞愧。“那竹意虽然是何二夫人身边的丫鬟,重要的事情却根本不知情,只有她身上的这封家书,何二夫人再三叮嘱要她千万小心保管好,务必亲手交给燕大将军。” 他提到的何二夫人正是燕家姑奶奶燕宁。若是燕清歌在这里,肯定会十分诧异,本该在河间四处逃窜的竹意怎么会落入夏王府的手里? 可事实上,燕宁偷偷将四个丫鬟放出去的当晚,就有三个被燕允手下的人诛杀,剩下一个竹意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之时被夏王府救下。 不仅如此,为了引开追杀的人手,夏王府还特地派人伪造出竹意逃窜的踪迹,将燕允和燕清歌的视线都引去了河间。 竹意受伤太重,命悬一线,那时玄丙就从她身上搜出了这封家书,但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所以就没有放在心上,只等竹意醒来,仔细盘问,看能不能拿到有用的信息。 谁知竹意昏迷三月,醒来后告诉他有用的就只有那封家书。 在神机营的盘问手段之下,竹意不可能有所隐瞒,是以玄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漏,连忙把信呈到了主子面前。 原本何家落罪之事就由主子全权负责,虽然皇上已经发落了背后的五皇子,但重要的账册和兵械的来源都没有弄清楚,皇上如何睡得安稳?所以就把这件事交给了主子来办。 但这件事的痕迹被人抹得干干净净,账册还可以说是被一把火烧了,可那么多兵械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毫无线索之下,竹意身上的这封信就显得无比重要了。 只是这信早就到了自己人手里,却被压了三个月,玄丙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凉飕飕的,说话都没了几分原先的底气。 “这封信的内容实在普通,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属下便找裴先生看了一下,裴先生也觉得这就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越说到后面玄丙的声音越小,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关入刑塔的情形了。于是一咬牙,直接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萧立原本盯着信纸,听见玄丙这么说便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道:“把这封信和那个丫鬟都送去燕家。” 玄丙一愣,立即松了一口气,忙问:“是送去燕大将军那儿还是燕大少爷那儿?” ☆、第84章 骑马 玄丙一愣,立即松了一口气,忙问:“是送去燕大将军那儿还是燕大少爷那儿?” 燕家眼下能当事的也就这两位了,这件事又是皇上让主子悄悄查的,要是不能捅到燕大将军那儿去,那就只能找燕大少爷了。玄丙暗暗推测着。 谁知萧立又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说了一个让他根本想都想不到的人名。 “送给明婉郡主,她有用。” 主子要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和丫鬟都送给燕家,已经让玄丙很想不通了,现在居然还要把这些送给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娃娃,玄丙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好歹是主子身边的心腹,虽然胆子小了点,人怂了点,但也不会质疑主子的决定,所以他十分干脆的应了是,转身就要去办事,却听萧立道:“这件事办完了去刑塔领罚一个月。” 分卷阅读107 果然还是逃不过刑塔啊! 玄丙一张脸瞬间就垮了下去。 …… 时入三月,过了倒春寒的日子,天气可算是真正暖和了起来。 得了太医的许可,燕清歌总算能够把丢了三个多月的晨练给捡起来。 这一日她与二哥燕骏约了要比试射箭,于是她卯足了劲,早早就去了藤青院给老夫人请安。 现在老夫人见着她去晨练,可不会再多说什么。 燕清歌虽然是将门女,却靠着书法一门进了女学,可真真是给燕家争了一大口气,再加上她听话懂事,又能干得很,自然是知道轻重的,老夫人便也不会用那些陈词滥调来限制她,拉着她叮嘱了几句不要受伤之类的话,便随她去了。 而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燕清楣和燕清悦则破天荒的提出来要跟燕清歌一起上校场,学习骑马射箭。 “三姐姐,从前是我们胆子太小,怕这怕那的,前些日子四姐姐受了风寒,我也身子不适了一阵子,爹爹便训斥了我们一顿,说骑马射箭能强身健体,要我们向三姐姐学习,不求精于此道,至少得把这风一吹就倒的身子给练好了才行。所以我们想跟着三姐姐去校场练习骑射,不知会不会打扰到三姐姐?” 燕清楣有些小心翼翼的问着,那份恰到好处的羞赧,更让人觉得她是真心想去,却担心给燕清歌添麻烦。 燕清歌冷冷看着。 自从老夫人跟二房撕破脸皮之后,燕清楣便由二叔亲自教导,原本就说话好听的人儿现在更是能吐出蜜来,每日来老夫人这儿哄得老夫人没了脾气。 就连燕清悦下药让她考不成女学的事,她都能咽下这口气,在老夫人面前做出姐妹和睦的样子来。 燕清歌很是期待,燕清楣在二叔的手里能长进到什么程度。 “四妹妹与五妹妹倒是打扰不到我,只不过校场上可不止我一人,还有大哥二哥和他们手下的小将们。四妹妹与五妹妹深居闺中,不像我在军营里调皮惯了,若是被人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燕清歌将自己的担忧缓缓道来,燕清楣正要接着她的话说,却被她打断继续道:“再者,这骑马射箭起初都得摔一两跤,起几次水泡,府里又没有专门的师父来教,四妹妹与五妹妹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要是受了伤留了疤,我可担待不起。还是等过几天请了师父来,再让两位妹妹上校场吧。”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老夫人刚要点头,便听燕清楣软声求着:“我与四姐姐也没说要学到百步穿杨、御马如风的地步,只学些皮毛,权做强身健体了。为了这么一些小事就特地请个先生回来,多的给公中平添一笔费用,我们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不如就让三姐姐教我们,再多带几个人在旁看着,想来也是不会有事的。” 燕清楣想得可好,爹爹不是让她们与三姐姐套近乎吗,由三姐姐亲自教她们骑射,即便不乐意也得跟她们凑在一块儿。 反正要的就是大房与二房看起来交好,只要达到这个效果便是了。 燕清悦也在旁点头:“我与五妹妹会仔细着,不会给三姐姐的添麻烦的。” 燕清歌朝天翻了一个白眼,都让我来教你们了,还不给我添麻烦。 听她这话燕清歌就知道她是铁了心的要跟去校场,多半是得了燕允的吩咐,要想尽办法跟燕清歌套近乎。 眼下二房与老夫人生了嫌隙,为了燕允的官途,他也必须要让二房看起来与大房关系紧密,毕竟少了燕家大房的支撑,燕允根本算不了什么东西,没有前头那个燕字,以他的资历,哪里能爬到从四品这样的位置。 想到这些日子燕允常常去前院找燕准,燕清歌就猜到燕清楣也会来找自己。 只不过回燕家这么好几个月,燕清歌一向都对二房十分冷淡,见面了可能会说上两句不冷不热的话,不见面的时候若没有燕清歌的允许,二房的人连安歌院都进不去。 而燕清歌又不是一个喜欢串门走动的人,仿佛是那一次在林尚书府丢脸丢大了,任谁来的帖子她都不去,只有宫中宴会才会出席。 所以二房想要跟她套近乎,只能去校场上了。 老夫人觉得让燕清悦和燕清楣去见识一下也不算什么,她们都是娇养的女儿家,知道辛苦去个一两次便会知难而退,于是把这个意思跟燕清歌说一说,燕清歌也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我丑话说在前头,四妹妹和五妹妹要我来教,那我只能是自己当初怎么学会的就怎么教你们,若是我教的不好,或是两位妹妹受不住,随时可以不学了。只是一点,是你们执意要跟我学的,如果受了伤,我可不负责。” 她再三强调着,燕清楣和燕清悦连连点头,三人这才结伴往校场去。 到了校场,燕凌和燕骏已经带着两队小兵练得热火朝天了。为了顾及燕清歌也要上校场,他们便只占了东边的大部分地方,西边的靶子和马场便供燕清歌使用。 对上燕骏的视线,燕清歌指了指身旁的两个妹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便吩咐小 分卷阅读108 厮牵了三匹马上来。 ☆、第85章 出事 燕清歌又从中间挑了两匹相对温和的马给燕清楣和燕清悦,然后抓着缰绳飞身一跃就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马背上。 “四妹妹和五妹妹也上来吧。”她云淡风轻的道。 燕清悦和燕清楣傻了眼,望着那身材高大还散发出些许臭味的畜生,不知所措。 上去?怎么上去? 燕清歌不耐烦的拧起了眉头:“自己爬上来啊。不上马怎么学骑马?” “这……这马这么高……”燕清悦懦懦的犹豫着,一旁燕清楣也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 她们把骑马想得那样简单,可事实上真正瞧见这庞然大物,还是十分令人发憷,毕竟是不过十岁的小女娃,胆子小得厉害。 “我刚刚不是示范给你们看了吗?一手抓缰绳,一手抓马鞍,左脚先上脚蹬,用力的同时右脚跨过去。” 你说得倒是轻松! 燕清楣在心里忍不住咬牙,面上还是柔柔弱弱的道:“这,我们都是第一次见马,不太敢上去,三姐姐你能帮帮我们吗?” 燕清歌叹了口气,从马上跳了下来:“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她拉着燕清楣走到马儿面前,抓着燕清楣的手就要往马儿脸上摸,燕清楣脸色一变,立即把手抽了回来,尖声质问:“你要做什么?!” 就连燕清悦也被燕清楣的声音吓得倒退了几步,她的脸色没有比燕清楣好到哪里去,退了血色泛着白,真真是胆小得可以。 燕清歌好笑:“你不是说你们怕马吗?我让你摸一摸它,跟它熟悉了自然就不怕了。怎么?还怕马儿吃了你?放心,它吃草,不吃人。” “可是、这……”燕清楣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过度了,但她怎么也忍受不了去摸那畜生,方才靠近那畜生的脸,一股子热气朝她手心喷来,似乎还带着若有似无的骚臭味儿,这让她如何忍受得了? 燕清歌看着她下意识的抽出帕子用力的擦自己的手,只觉得好笑。 燕清楣这个人的性子她还不清楚吗?洁癖,尤其怕碰活物。 当年在宫里,便是陈太后养的狗儿碰了她一下,她都得回去沐浴,更何况是马了。 于是她哼了一声:“怕马怕到这种地步,又何必来硬逼着自己学骑马。要强身健体法子多的是,为什么硬要跟这马过不去?” “我、我不是……”燕清楣下意识的反驳,却被燕清歌接过话头:“是你们要我教骑马的,来了校场不敢上马,我让你们熟悉马儿却又不敢摸,你们到底还要不要学了?” “要!自然是要的!”燕清悦生怕燕清歌不让她们学,鼓起勇气上前道。 接着就听见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视线移过去一看,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那马儿 竟然 拉屎了 燕清楣当时肚子里就一阵翻江倒海,转头猛地吐了起来,偏那马儿听见动静,还往她们的方向走了两步,燕清悦避之不及,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结果一不小心撞上了正在呕吐的燕清楣,撞得她一个踉跄,摔倒在了自己的呕吐物之上。 “啊!!!!!!!!!!” 一声震天的尖叫穿透众人的耳膜,燕清歌也傻了眼,她不过是让人给马下了点催泄的东西,好让燕清楣知难而退,怎的这么巧就让燕清楣出了这么大的丑。 听见尖叫声,本来守在外围的丫鬟婆子们全都涌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燕清悦和燕清楣给拉了起来。 “我的手!我的手!” 燕清楣被拉起来之后,竟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秽物,身子歪了一边,右手捂着左手叫疼。原来是燕清悦倒下的时候,压着了她的手腕,顿时一阵剧痛袭来,她才发出那般惨烈的尖叫。 燕清楣哭喊着,情绪经过之后便摇头,也没多说什么,谁能料到那畜生刚好在两位姑娘面前排泄。于是吩咐下人好生照顾五姑娘,等五姑娘醒了让四姑娘去给她道歉。虽然是无心之失,但也让五姑娘受了伤,赔一次罪是免不了的。 有老夫人这句话,也就没了燕清歌的事情,她早早回到自己院子里,找来紫萝一问,发现果然前些日子燕清悦受风寒的事不是偶然。 以燕清楣的性子,别人搅得考不成女学,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分卷阅读109 > 她本来就打的十岁考入女学的算盘,被燕清悦算计一回,就拖到了十一岁入学。 女学难考,虽然八到十一岁都可以考,但大部分女学生都是十一岁入学,那些小小年纪便考入女学的人若非天赋异禀就是勤勉过人,总归是能得旁人侧目的。 燕清歌去年十一月就过了十岁生辰,所以是十一岁入学,而燕清楣的生辰在五月,是以还有一次考女学的机会。但少了引人注目的机会,燕清楣总归是气不顺的。 最可恨的是,自从处置了二夫人和二姑娘,燕允对仅剩的两个女儿越发看重了。燕清楣是嫡出,自然要留着好生挑选,将来能为燕允铺路。可就连燕清悦这个庶出,燕允似乎都为她打算好了。 前些日子若不是燕清楣让燕清悦染上风寒,只怕燕允就要带着燕清悦去陈家串门了。 即便陈家不过是二流世家,但那也是陈贵妃的娘家,若燕清悦能嫁给陈家嫡孙,那便是宗妇,在家族里说话都是有分量的。 燕清楣怎么可能看着害了自己的人活得如此风光。 于是一出手,就让燕清悦错失良机,那陈家长孙定了林家旁支的嫡女,燕清悦知道这个消息,只怕恨得帕子都要绞烂。 今天燕清悦往后退的那几步,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呐! “二房真是热闹。”燕清歌笑着摇头。 燕清悦丢了亲事,燕清楣今日也出了丑,紫萝不由得幸灾乐祸了起来,她吃吃笑着道:“什么时候能把二房搅得更热闹点就好了。” 燕清歌也想让二房再热闹点,但重要的竹意还没有找到,离爹爹他们再次出征只剩下不到半月的时间了,无论如何都要在半个月内抓到竹意,用这颗棋子把二房的根基断掉才行。 似乎是上天猜到了燕清歌的想法,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没过半晌袁烈就匆匆求见,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竹意找到了! ☆、第86章 玄丙 准确点说,并不是袁烈派出去河间的人抓到了竹意,而是有人把竹意特地送到了京郊的宅子里,点名就要见明婉郡主。 而那个将竹意送来的人,竟然是夏王府的暗卫统领之一,玄丙。 燕清歌不由得头疼了起来。 竹意这个丫鬟燕清歌调查过,并不算燕宁的心腹,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怎的只有她一人运气那么好逃过了燕允的追捕。 燕清歌先前便猜到了竹意背后有人相助的可能性,但这背后之人竟然是夏王,还动用了暗卫统领之一的玄丙来亲自送人,燕清歌便琢磨起了其中的原由。 前世,燕清歌虽然没有跟夏王府的四大暗卫统领打过交道,但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号。 夏王昏迷之际,是玄字辈甲乙丙丁四大统领联合掌管神机营,牢牢守住了夏王的这份势力,在三皇子与八皇子夺嫡之时两方都想拉拢神机营,却无法撼动其分毫,加之神机营有先帝圣旨,只要夏王一日不死,便没有人能取而代之。 是以直到赵修齐登基,神机营也还是一块硬骨头,啃不动,也毁不掉。 究竟是什么原由能让玄丙亲自带人来找她? 燕清歌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先见了人再说。 于是下晌,燕清歌就乘着马车出了府。 …… …… …… 京郊宅子里,身子单薄,脸上还带着些许病气的竹意坐在正堂里,有些局促不安的搓着手。而坐在一旁的玄丙则十分悠闲的喝着茶。 在这地方等明婉郡主已经等了快半天的时间。想来从这偏僻的地方传消息去燕府,再让明婉郡主准备好一切赶到这里来,是得花上许久。 玄丙并不是闲得慌才选择了这个地方与明婉郡主见面,以他们神机营的行事风格,直接拎着人送去闺房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但玄丙是甲乙丙丁四个人里胆子最小的那个,也是最谨慎的那个,所以他提前找其他人问了些明婉郡主的事,这才决定在这个京郊的宅子里见她。 其实这不问还好,一问吓得玄丙都要跳起来了。 皇帝有意给明婉郡主与主子赐婚,主子还曾经三番两次出手维护明婉郡主。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明婉郡主就是将来的夏王妃,铁板钉钉的事! 他要是把竹意直接扔到明婉郡主的闺房里,只怕主子会把他的一层皮都刮下来。直接去燕府求见那也是不行的,打草惊蛇。把明婉郡主叫到夏王府来,也不合规矩。 于是玄丙就想到了前些日子刚查到的这间宅子——不仅房契和地契动了手脚,里头每一个人的身份都经过了重重伪装,即便是宫里的人来查,也绝对查不到源头是燕家。 这还得多亏了神机营的手段不一般,却也花了许多功夫才弄明白这间宅子真正的主人,竟是十岁出头的明婉郡主。 这样的隐秘性,只有神机营的据点能比得上了。 所以玄丙觉得在这里把人交给明婉郡主十分安全 分卷阅读110 。哪怕多等一会儿也无妨,总归不能坏了主子和郡主的事。 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外头传来马车辘轳的声音。不一会儿,玄丙便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走进了正堂。 燕清歌穿了一件黛色曲水纹妆花绣春衫,梳着简单的宝髻,缀了些许绢花,从头到脚都打扮得规规矩矩,却无端透出一种端庄大气来。 她跨过门槛,一步步走来,裙裾纹丝不动,明媚皓齿之间行的却是云淡风轻之态,一双凤眸纯净无瑕,但里头蕴着的沉静与冷冽,让玄丙不由得想起自家主子来。 他稍稍一愣,随即起身抱拳行礼道:“夏王府玄丙见过郡主。” 燕清歌稍稍打量了他一番:“不必多礼。你找我有何事?” “还请郡主屏退左右。” 燕清歌便对跟在自己身后的袁烈点了点头,示意他把竹意也带下去。 正堂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门窗都大开着,袁烈和宅子里的其他人都守在外头,只是听不见屋内说话,却也能将里头的动静瞧得一清二楚。玄丙若要意图不轨,也得问问守在正堂周围的这群人才行。 所以燕清歌十分放心的坐在了上座。 玄丙也不多话,直接把怀里的信递了上去:“这是何二夫人让丫鬟送给燕大将军的家书,请郡主过目。” 燕清歌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燕宁写给老夫人的家书。 与其说是家书,倒更像是遗书。燕宁自知大限将至,便写信给老夫人感叹女儿不孝,劝慰老夫人不要太过悲伤,又提醒老夫人早日分家,莫让庶出的二房把持中馈,苛待了母亲。字句恳切,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落在旁人眼里,这肯定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家书。可燕清歌第一眼就看懂了燕宁想要说的东西,也明白了玄丙来找她的意图。 难怪不是送给老夫人,而是点名要送给爹爹了。 这封信用了燕家秘传的暗号,除开有资格继承族长之位的嫡长子之外,便只有嫡长女知道如何使用了。 燕家秘传的东西太多,燕清歌上一世从这次爹爹出征后开始背,直到出嫁前才堪堪背完,里头的兵法布阵奇门遁甲暗号等等东西都只是囫囵硬记进了脑子里而已,直到她真正开始带兵,才将那些东西又挖出来,在燕准一封封信件的指导下钻研吃透,这才算是真正得了燕家的真传。而燕宁作为燕家的嫡长女,会用暗号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即便是神机营的人,解不开燕家的暗号也是自然。 看完信,见燕清歌眼底多了一丝了然,玄丙便清楚明婉郡主已经知道了信上的内容,正要开口,就听燕清歌问:“夏王殿下打算拿什么东西跟我换?” 燕清歌淡淡的看着玄丙,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内敛而不张扬。她的语气十分自然,像是如此随口一说,也有了些许俯瞰众生的威严。 此时的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十岁出头的女娃娃,燕清歌连装都懒得装了。 ☆、第87章 交易 此时的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十岁出头的女娃娃,燕清歌连装都懒得装了。 她让袁烈66续续在外头布下了许多眼线暗桩,这间宅子是耗费了最多心血的地方。 夏王既然已经知道了这间宅子是她的东西,自然就能查到至今为止她做了哪些动作,该做的不该做的,都落入了人家的眼中,她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直接摊开来说更为省事。 玄丙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从来还没见过谁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跟主子提条件,就连皇帝都不行,明婉郡主是第一个。 他如实道来:“主子说,竹意于郡主有用便送与郡主。郡主若还有别的要求,可与主子见面相谈。” 燕清歌思忖了一会儿,点头道:“嗯,东西在百里庄,但你们要拿到这个东西还得有我在场。我的要求也就是这个,我要一起去百里庄,看看我姑母藏的究竟是什么。” 玄丙记下地点,便道:“多谢郡主相助,至于郡主同行之事,我会禀报主子的。” “有劳。”燕清歌点头,又道:“你从竹意嘴里问到了些什么,都说与我听吧。与其浪费时间再去问一遍,不如直接捡个现成的。想来我手下的人,怎么也是比不过你这位刑讯统领的手段的。” 玄丙有些讶异的对上燕清歌的目光,盈盈淡淡,竟有些让人望而生畏。 郡主如何知道他是刑讯统领的? 神机营甲乙丙丁四个统领各司其职,与其他三人不同,最没有存在感的就是玄丙这个刑讯统领了。他不常在外露面,有什么事也是直接与主子禀报,手下的人也极少。 郡主一句话就点明了他的身份,从来都只有神机营摸清楚别人的底细,今儿还是第一朝被别人摸清了底细。玄丙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 但这些情绪并不会显露出来,玄丙不卑不亢的应下,将问出来的东西一一告知。燕清歌仔细听了,知道他并未隐藏什么 分卷阅读111 ,便放他离开了。 玄丙走后,袁烈便把竹意带了上来。 她显然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才走了几步便有些喘了起来。毕竟之前受了重伤,昏迷了整整三个月,能活下来便是万幸了。 尝过死亡的滋味的人都会比较惜命。于是燕清歌道:“我给你一条活路,你替我办好一件事,如何?” 竹意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透出掩盖不住的欣喜。她十分清楚自己眼下已经被那个玄丙送给了明婉郡主,也只有明婉郡主能给她一条活路。她什么都不求,只要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便是最大的愿望。 于是竹意把身子低低的伏了下去,十分诚恳的道:“任凭郡主吩咐。” …… 翌日,燕清歌去校场里与燕骏比试射箭,十箭有九箭中了红心,却也比不过自家二哥的十箭全中,与燕骏讨教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安歌院梳洗。 换上舒适的居家服,燕清歌吃起了白芷新剥的核桃。 看一看天色,此时竹意应当已经进了藤青院了。 也不知是怎么样一个热闹场景。 这样想着,燕清歌又塞了一块核桃进自己嘴里。 藤青院内屋,老夫人颤抖的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信纸,正是燕宁亲笔的家书。里面一字一句都是自己女儿临终前的嘱咐,老夫人又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哭得肝肠寸断。 竹意跪在下头,也抹起了眼泪:“都是奴婢不好,带了信出门却被马车撞得差点没了命,大姑娘的这封家书差点就到不了老夫人手里,都是奴婢的错。” 李妈妈和张妈妈两人立在老夫人身旁,一人劝着老夫人,一人对着竹意道:“哪里能怪你呢,瞧你的脸色,身子定是没好全的,你吃了这么大的苦还记得把信送来,真是难得的一片真心啊。快起来快起来,老夫人不会怪罪你的。” 这两个妈妈都是老夫人身边极得力的,她们都发话了,竹意自然不会推辞,她站起身来,见老夫人哭得差点背过气去,也连忙劝道:“老夫人莫要太过伤心,大姑娘叮嘱过奴婢,无论如何都要劝着老夫人,一切以自个儿的身子为重。老夫人若是哭出个什么好歹来,奴婢愧对于大姑娘啊。” “是啊,老夫人可别再哭了,一切对大姑娘想啊。”张妈妈也紧跟着道。 把燕宁搬出来劝的效果还是很不错,老夫人渐渐的收了哭声,擦去眼角的泪水,总算能看清信纸上写的内容了。 “宁儿句句都是为我,就连燕家将来如何都替我打算好了,我却什么都没能为她做啊。”老夫人长叹一句,似乎要将这满心的苦楚都叹出来。 “大姑娘一片孝心,奴婢们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时何家落难,大姑娘分身乏术,却丝毫不敢忘了老夫人在燕家处境一样艰难。这才急急忙忙修书一封,让奴婢带出来。”竹意也抹了泪,站在下首说着燕清歌吩咐过的话。 果然,她这一提就让老夫人注意到了信上所说的分家之事。 想起前些日子二房的那般作为,老夫人就如鲠在喉,再加上燕宁信上这么一提,老夫人便越发难受:“宁儿在何家过得苦,二房是些什么东西,她看得竟比我这个老太婆还清楚。” “大姑娘是好性子的人,但也不是瞎子。大将军一家都在北疆,不常往来,但每次回京却也不曾忘了给大姑娘报平安送年礼,可二老爷就住在京城,也只在大姑娘刚嫁过去时与何家走动过几次,后来便不再有什么联系了。奴婢斗胆说一句,若二老爷还记得大姑娘嫁去了何家,便是与何家多走动走动又如何?二老爷那般,只叫人以为大姑娘不得娘家看重,何家便越发轻贱起大姑娘来……” 竹意一脸不忿的说着,老夫人脸上的哀伤便渐渐由怒气所取代。 张妈妈瞧着老夫人的脸色,打断了竹意的话:“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再说出来让老夫人心烦。” “无妨。”老夫人摆手,阴沉着脸对竹意道:“你接着说。” ☆、第88章 分家 有老夫人这句话,竹意便将燕清歌让她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她在这边倒豆子似的说着二房如何凉薄,张妈妈便适时的劝上两句,将老夫人的怒火撩拨得更旺。 最终,老夫人黑着一张脸,让李妈妈亲自送竹意出府,内屋里只剩下她与张妈妈两人。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处处向着二房?若你想去做二房的管事,我让丁氏安排就是,不必你在我面前说这些多话来存心气我。” 那两人刚走,老夫人便冷着脸发作了张妈妈。 张妈妈做出认错的模样,垂手跪了下去。 她心里闪过一丝得意,果然按照郡主的安排来,竹意倒苦水,再由她在旁唱反调,只会将老夫人对二房的怒气撩拨得更甚。 不过心里这么想,张妈妈不会表现在脸上。她微微拧起了眉头,一副很担心老夫人的样子,道:“奴婢是担心老夫人一时冲动,这才劝了两句。分家一事可不算小事,当初老 分卷阅读112 太爷走的时候没有分家,眼下就得找出一个好理由来,才能让这家名正言顺的分下去。否则二房那么狡猾的人,怎么可能乖乖的同意分家?” 听她这么辩解,老夫人这才消了几分气。 的确,老太爷去世的时候正值夺嫡之乱,燕准在北疆死死抵御着鞑子来袭,哪里分得出心思来分家。 好不容易等到崇武帝登基世间太平,燕准也没有提出要分家,倒是二老太爷提过几次,不过老夫人听了二夫人的话,觉得燕准远在北疆,有什么事也护不住燕宁,还是有二房留在京中,有什么事也可以为燕宁撑腰,便说了暂时不分家的话。 现在想起七年前的事,老夫人心里恨啊! 二房何时给宁儿撑腰过? 张妈妈说得对,二房那么狡猾的人,怎么可能乖乖同意分家。 老夫人便道:“那你有何想法?” 张妈妈立即换上了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奴婢哪儿有什么想法啊?只要老夫人不气上头,多少好办法拿不出来?” 她变化这么快,老夫人倒也拿她没办法,这么多年了,张妈妈也就只有爱奉承这一个毛病,否则老夫人也不会留她在身边如此之久。 “要名正言顺的分家,只能请老太爷再出一次山了啊……”老夫人幽幽的声音回荡在内屋里。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张妈妈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个令人满意的弧度。 …… 不久后,姑奶奶身边的丫鬟入府了的消息便悄悄传到了燕允的耳朵里。 “哐啷!”一声,梨花木桌上的方竹雕刻云纹笔筒被燕允拂了下去。 “废物,废物!”他低声咒骂着。 刚才藤青院里的眼线带来消息,说那竹意带着燕宁的亲笔信去见了老夫人,引得老夫人抹了好久的泪,最终还是张妈妈在里头劝了许久,这才平静下来。 前一日在河间的人才传来消息说又找到了竹意的踪迹,今天竹意本人就到了燕府里头,燕允如何不知他此番是被人愚弄了。 而那始作俑者……除开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大房,还能有谁! 眼下燕府中馈握在丁氏手里,里里外外的下人都被换得差不多了,今日竹意入府一事被人故意掩去了动静,若不是在门房和藤青院里还堪堪留下了几个眼线,只怕这个消息还要晚个一天才会传到他耳朵里。 燕允恨得几乎要咬牙切齿。 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人看了燕宁的信。 那上面写了什么燕允十分清楚,前头抓住的三个丫鬟身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东西,无一不是在劝老夫人小心二房早日分家。 以老夫人爱女成命的性子,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二房从燕府里头分出去。 燕允前些日子才见识过老夫人撕破脸皮的手段,这次若真的按照老夫人的意思来办,只怕会更加难看。 此时分家对于二房来说意味着失了燕家这个姓氏的庇护,燕允目前都还只爬到从四品的位置,他想要往上,就绝对不能在此时离开燕家。 一抹狠色从他眼中掠过。 燕允唤了自己的心腹进来,道:“老夫人那边尽快动手,留着一口气就行。至于那竹意,两个时辰内我要看见她的尸首。” 之前追着她,就是为了阻止她将信交到燕家人手里。现在老夫人连竹意的人都见到了,便也没有了任何留着她一条命的必要。 “是,属下这就去办。” 如此安排一番,燕允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坐回太师椅上,书房的门被虚掩着,里头安静得可怕。 燕允思索着今天的事。 大哥燕准不是一个心眼多的人,若是他抓住了竹意,只怕会直接提着人来质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必定不会用这等拐弯抹角的做法,而燕骏也是个直肠子,剩下的只有燕凌和燕清歌…… 这对兄妹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一个在战场上运筹帷幄,一个在内宅里呼风唤雨,再加上今日之事明显有丁氏参与的痕迹在里头,燕允便把这三人当成了重点防备对象,他可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小就掉以轻心。 若竹意这件事就此了结,他倒也还愿意慢慢周旋。如若不然,那也就别怪他出手不客气了。 …… …… …… 用过午膳,燕清歌便午休了半个时辰。这一觉她睡得极安稳,醒来后整张脸泛着十分好看的粉色,人看起来都精神了几分,令白芷不停的叹着午休的好处。 刚梳妆完,就听袁烈前来复命。说是平安把竹意送到了京郊,竹意按照燕清歌给的路线走,刚过西街拐进八方胡同就把燕允派来的人给甩掉了。竹意在八方胡同失了踪迹,而三皇子府与五皇子府都落于八方胡同,以燕允那么多疑的性子,未必不会把视线转移到两位皇子身上。 若单因着竹意进府一事就让燕允盯紧了大房,燕清歌行事起来就不太方便了。多给他几个目标,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分卷阅读113 br /> 袁烈走后没多久,燕清歌正研究着从大嫂那儿借来的棋谱,就见紫萝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连连道:“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中风晕倒了!” ☆、第89章 中风 “好好的怎么会中风?!” 站在一旁的红柚青兰皆都捂嘴惊呼,燕清歌眼底一沉,不愧是二叔,动作真是快得惊人。 她放下手里的棋谱,理了理身上春衫的褶皱,让红柚拿着她的帖子去请徐太医,然后带着青兰紫萝来到了藤青院。 “郡主来了。”小丫鬟打起帘子往屋内通报一声,大少奶奶丁怜卿便走了出来。 “大嫂,你怎么会在这里?”燕清歌问。 从栖霞院到藤青院可比从安歌院过来远多了,丁怜卿怎么来得这样快? 丁怜卿好看的烟眉拢起,拉起燕清歌的手小声道:“是老夫人找我来的,为的是说老太爷托梦要燕家分家的事,可说到一半老夫人便中风了。大夫还在里头,我便在这里守着。” 想起方才老夫人突然瞪大了双眼,直挺挺倒地的模样,丁怜卿仍旧心有余悸。 太吓人了…… “大嫂,老夫人具体是如何与你说的,你详细些告诉我。” 见燕清歌听见分家也不诧异,丁怜卿心中便有了一丝了然。今日老夫人突然提出要分家的事,只怕多半是她的安排。 燕清歌虽然年纪小,但心思手段不必丁怜卿的外祖母张老夫人差,所以只要是燕清歌的主意,丁怜卿多半都是支持的。 她拉着燕清歌走到一旁,如实道来:“老夫人说从前几日起就频频梦见老太爷,老太爷似乎有什么话想跟她说,她却听不真切,今儿老夫人午睡时,总算能听清老太爷说的什么了。老太爷让老夫人尽快分家,否则燕家气数将尽,会有大祸。老夫人这才急忙将我叫去,商量安排分家的事。” 把老太爷搬出来,的确是个好主意,有老太爷托梦,二房想找什么借口都敌不过孝道这顶帽子。 燕清歌想到上一世,老夫人去世后,燕家还是没有真正分家,只因燕准在外并不在意这些事情,而燕清歌又与二房十分亲厚,便也没有提这件事。 直到她嫁入八皇子府,二房这才从燕家搬了出来。那时燕允已经进入内阁,稳定了势力,而她这个大房的独女也落入了八皇子的股掌之中。 对于二房来说,燕家这个名头不再有用,便十分干脆的将两房分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后来燕家满门抄斩,丝毫没有牵连到二房。 借着燕家名头往上爬的时候便死死赖在上头,一旦无用便弃之如敝履,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燕清歌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她凑到丁怜卿耳边道:“老夫人中风中得这么巧,只怕是二叔得知要分家而搞的鬼。” 丁怜卿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笑道:“你放心,先有老太爷托梦,又有老夫人中风,岂不就是应了那句会有大祸吗?任凭二房怎么折腾,这家都分定了。” “大嫂办事我放心,只不过大嫂要千万小心。”燕清歌往屋内看了一眼,有些担忧的叮嘱着丁怜卿。 她早就料到竹意进府会引来二房对老夫人的暗害,所以派人在藤青院里处处盯着,想不到还是这么快就被二叔得了手。若是分家一事闹大,二叔指不定也会对大房暗下毒手,特别是促成这件事的丁怜卿。 丁怜卿知道燕清歌在担心什么,她捏了捏燕清歌的手,说了让她安心的话,便转身安排自己身边的人把老太爷托梦的消息散布出去。 很快燕清楣与燕清悦也得到消息赶来了藤青院,听见大夫说老夫人今后都只能卧病在床,两姐妹还装模作样的抹起了眼泪。 今天并非是休沐,燕家的男丁都在外头当差,等他们接到消息赶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恰巧徐太医与他们四人前后脚进府,徐太医再次替老夫人诊治之后,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了老夫人中风的事实。他开了几个方子后,便由燕总管亲自送了出去。 一时间藤青院里的气氛有些沉重。 老夫人这一病,就意味着她事实上没有几年好活了。 若老夫人去了,燕准和燕允都将面临为期三年的丁忧,燕凌和燕骏也要按规矩在府里守孝一年。对于燕准父子三人来说,只要北疆战事未歇,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是要上战场的,所以他们并不是为了丁忧一事而面露苦色,只是单纯为老夫人的病担忧。 可燕允不同,丁忧三年,朝廷里会有大把的人顶替他的位置。如今露出那副同样低落的神情,摆出孝子的模样,落在燕清歌眼里,实在虚伪透了。 丁怜卿清了清嗓子,把老夫人中风前后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包括老太爷托梦和老夫人打算分家的事都开诚公布的说了个明白。 燕清歌在旁默默观察着二叔燕允的神情,他除开有些惊讶之外,便没有了再多的情绪,似乎分不分家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一般。但他膝上一瞬间握紧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真实 分卷阅读114 的想法。 “既然是父亲托的梦,自然要按照老人家的意思来。眼下母亲也的确遭了病灾,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哥,我们分家吧。” 燕清歌与丁怜卿相视一眼,她们两个都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同意分家的人竟然会是燕允。 涉及到了他的官途,即便是老太爷的意思不得不从,一般人都会想要挣扎一下,但燕允十分干脆理智的选择了支持分家。一切以父母为天的这种做法,想必能成全他孝子的名声。 这人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掩盖真实情绪并做出理智的选择,以图后事,实在叫人无法不忌惮。 大房对于分家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只有燕清楣在听见燕允这么说的时候,无比诧异的抬了头,眼看着就要出口反驳,却在燕允冰冷的视线下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那就这么办吧。”本来分家就是燕准和燕允两兄弟之间的事,燕允都没意见,燕准自然也没有意见。他在军营还有事要办,扔下这句话就带着燕凌燕骏风风火火的又回了军营。 分家之事就交给丁怜卿来全权处理了。 ☆、第9o章 夜访 是夜,紫金鎏铜香炉里,燃着清新的茉莉香。香雾袅袅升起,又渐渐消散。 刚用过晚膳,燕清歌在外散步消食了一会儿,此时正倚在榻上,拿着一本史书就着屋里的烛光看得津津有味。 红柚这些日子已经从丁怜卿那儿回了安歌院,她向来担心姑娘天黑了看书会伤了眼睛,所以姑娘看书的时候都是她伺候在旁,由她掌灯。 燕清歌翻了一页,便听见青兰有些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她掀起帘子走进屋里,一张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慌乱。 “姑娘……”青兰压低了声音,这一声唤里的焦心与无助没有躲过燕清歌的耳朵。 她放下书,问道:“出什么事了?” 青兰走到榻前跪了下来,眼看都要哭了:“外头、外头来了个神机营的人,悄无声息的就出现了。他说他手里有奴婢在宫里放火的证据,如果奴婢不进来通报,就、就……” 青兰哽咽了起来,她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 方才她守在门外,差点被突然冒出来的玄衣侍卫吓个半死,正要大喊有贼,却被那人说的话真真吓掉了半条命。 在宫里放火,还好巧不巧被神机营的人抓到了。 她没了活路没关系,问题是不能牵扯到姑娘,可那人已经知道是姑娘指使的她,逼着她进来通报,否则就把证据上交朝廷。 青兰只得硬着头皮进屋,三言两语把事情禀报了,就扯着燕清歌的袖子哭道:“要不姑娘你逃吧,我进来就是报信儿的,我这就去拦着那人,大不了跟他同归于尽……” 这小丫头情急之下连奴婢都忘了说。 红柚在一旁脸上的血色也褪了个干净。却听燕清歌噗嗤一声笑了。 “哪里就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神机营手眼通天,自然早就知道火是我们放的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帮我把五妹妹拎到了起火的那间屋子里,免了二婶婶的怀疑。若他们真要算账,我们那一日早就没了性命,还会留你喘气儿到现在?” 青兰听得目瞪口呆,顿时也不哭了,喃喃道:“真是他们把五姑娘扔进火场的啊?奴婢还以为是自己太紧张,进错屋子直接在五姑娘那儿放了把火呢……” “你当五妹妹是个死人啊,看见你进来放火也没反应。”燕清歌笑道。 红柚听燕清歌这么说,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注意到的地方与青兰不同:“神机营无缘无故为何会帮姑娘瞒下这件事?在宫里纵火可不是小罪。” 燕清歌摇了摇头:“关于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不过今日神机营的人来吓唬青兰,就是为了见我一面。是我的失误,忙得太过就忘了告诉你们,这两日夏王会派人来找我。这才让我们青兰吓得不轻。” 说到最后,燕清歌有些歉意的拍了拍青兰紧紧拽着她的袖子的手。 有这么忠心的丫鬟,是她的幸运。 青兰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本想起身,却着实吓软了腿,一时间站不起来。还是红柚搭了把手,她才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 “红柚,你去把人请进来吧。” 燕清歌也没说要梳妆去花厅见人的话,天已经黑了,一个神机营的侍卫无缘无故出现在她院子里,自然不能惊动任何人,否则她的名声就尽毁了。 虽然在闺房里见外男也于规矩不合,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青兰也考虑到这一点,于是摆了个屏风出来,挪到最前头,聊胜于无。 待里头一切准备好了,红柚便推门出去。谁知她刚推开门,就倒吸一口气,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尖叫吞了进去。 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跪下来行礼,道:“见过夏王殿下。” 虽然红柚见到夏王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长得那般妖孽的一张脸,即便想 分卷阅读115 忘也忘不掉,再加上夏王那通身的气势和流传已久的凶煞之名,让红柚心生畏惧,一向稳重的她才会这般失态。 隔着屏风听见红柚的声音,燕清歌才从榻上站了起来。 她皱起眉头,实在没料到夏王会亲自过来。 “见过王爷。”即便两人之间隔了屏风,根本看不见对面的动作,燕清歌还是行了礼。“怎会劳动王爷亲自过来?” 进了屋的只有夏王一人,他稍稍挥袖,门便自动掩上了。 燕清歌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简单几步就越过屏风,走到她面前。 那双眸子仍旧是那般叫人无所遁形,深幽的黑色中似乎包含了一切,又似乎空无一物。不算明亮的烛火打在他精致的容颜之上,更添几分深刻,轮廓如同雕刻品一般完美。 “百里庄。”他说:“我带你过去。” 燕清歌仰起头,毫不避讳的对上萧立的视线,眉头依旧拢着没有散开,眼里有着疑惑:“王爷如何带我过去?” 她本以为去百里庄的事夏王会让人先给她个信儿,好让她安排出府的时间和方法。谁知这人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过来了,还说要带她过去,怎么带? 萧立对上她那双极清澈的眸子,盈盈水光间蕴着内里的张扬。明明还那般稚嫩,却摆出大人的姿态来,看着她,萧立似乎看到了一只自以为凶恶的幼兽。 倒是有趣。 面对燕清歌的疑问,萧立直接用行动回答了她。他大手一揽,就把燕清歌娇小的身子单手抱了起来,一如那日迎春宴上他救她的姿势。 燕清歌发出一阵短促的惊呼,仍旧下意识的环住了他的脖子,即刻她便反应了过来,面上染了薄怒,挣扎道:“你!快放我下来。” 可惜她那点力道根本奈何不了萧立,他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那双眸子里冒着的寒气可不比燕清歌自己的少。 “事情紧急,容不得郡主挑三拣四。”萧立淡淡的说着,语气里的气势却是不容忽视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燕清歌立即不挣扎了。 她方才不过觉得两人这般不合规矩,一时有些抵触罢了。 既然萧立说了事情紧急,那她也不是扭扭捏捏的小姑娘。况且方才好歹他是经过青兰通报才进来的,也算是知晓礼节,眼下这样的姿势不过是事从权宜,总比一棍子敲晕她再扛走要好吧。 ☆、第91章 百里庄 如此想着,燕清歌便褪去了脸上的怒色,不仅安安分分的被萧立抱着,还语气淡然又不失威严的对两个跪着的丫鬟吩咐道:“我有事外出一趟,你们守好院子,莫让别人察觉我不在屋子里。” 这短短片刻间的变化,令萧立侧目。 红柚和青兰得了燕清歌的吩咐,碍于夏王在场,实在是说不出劝阻的话,只得乖乖领命,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屋子里。 萧立抱着燕清歌越过无数个屋顶,他的步伐又轻又稳,燕清歌从未练过轻功,但也是习惯了纵马的人,只当萧立是一匹飞得高一些的马儿了,便也神色淡然。 她瞥见紧跟在萧立身后的几个侍卫,问道:“王爷当初在宫中为何帮忙瞒下纵火一事?” “别说话。”萧立一顿,接着道:“小心咬到舌头。” 好吧。 燕清歌只得闭嘴,把一肚子的疑问咽回肚子里。 好不容易能跟夏王打交道,还是站在平等位置上的交易,不趁现在把她心里的疑问一一弄清楚,实在浪费了这次机会。 不过眼下还是先把百里庄的事处理好,再想办法问吧。 …… 萧立一行人6续落在百里庄的院子里时,几十个穿着玄衣的神机营侍卫已经在里头静候多时了。 看见自家主子怀里抱着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尚显稚嫩的女子,那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错愕,但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 而燕清歌顶着那么多人的视线,面不改色,十分自然的从萧立怀里下来,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丝毫不见羞赧扭捏,只有一份淡然大气,令人侧目。 众人向他们两人行礼后,一个相貌硬气的侍卫上前禀报:“按照主子的意思,属下们把这庄子上下都搜寻了一番,什么都没找到。不过东南角的林子前有一处地方被很巧妙的错开了,可以从旁边经过,却怎么也靠近不了。应当就是主子说的阵法所在,仅凭属下们的本事根本无法破阵。” 燕清歌挑眉,道:“王爷竟已知道东西被阵法藏了起来。” “猜的。” 萧立吐出简单的两个字,说得云淡风轻,但燕清歌知道,仅凭她说给玄丙的那几句话,萧立就能猜到燕宁用了阵法将那些东西藏了起来。这不仅要对奇门遁甲有所涉猎,还要对燕家十分了解,便是燕家旁支的人,都鲜少有人知道燕家秘传之术里有奇门遁甲这一门。 难怪他会那么干脆的用竹意来做交易,萧立从一开始就知道燕家人能让他达到目的,而眼下的燕清歌又需要竹意 分卷阅读116 在老夫人面前烧一把火,这场交易真真是互利互惠,对他们双方都有好处。 只不过……燕清歌眸底一沉,萧立对燕家的事情也了解的太过了些。 分家的念头一直只存在于她的计划里,连身边的丫鬟都没看出来。这个人竟然能轻而易举的看透,还一针见血的抓住了关键。 上一世若是他没有陷入昏迷,只怕朝廷上的局势要清明得多,哪里还轮得到三皇子八皇子轮番上阵用尽了手段夺嫡。 燕清歌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随即上前道:“带我过去吧,不是说事情紧急吗?” “是。”方才回话的侍卫,也就是玄甲应声,领着燕清歌往东南角的林子走去。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一个久未修缮的破落园林就映入了燕清歌的眼里。 只需简单一眼,燕清歌就知道燕宁在这个阵法上用了多少心思。错落的假山、肆意生长的树木,乍一看上去杂乱无章,实际上排列有序,即便从高处往下看,也是看不出来这个阵法里藏了什么东西的。 “我先进去看一看。”燕清歌说着,萧立让身边的侍卫给了她一个火把,便见她径自走了进去。 这个阵法叫归元阵,意思是不论你从何处进来,都会从原处走出去。其巧妙之处在于,进了阵的人根本不会发觉这是个阵法。燕清歌相信,若非事先有萧立的提点,即便神机营的人武艺高强,也绝对发现不了这个地方的异样。 她走得很慢,过了大约一刻钟才出来。 “阵法倒是不难破,就是费功夫了点。还请王爷带十个人跟我一起进去。”燕清歌稍稍行礼道。 对于她的要求,萧立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于是点了十个侍卫一同跟着她走了进去。 燕清歌指挥着他们,又是移栽树木,又是挪动假山的,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直到移开最后一块大石,被阵法藏匿的地窖口才露了出来。 燕清歌的视线落在地窖口上,黝黑的眼眸里看不出她的情绪。 上一世神机营没有救下竹意,百里庄的这个地窖从未被人发现。也不知里头究竟藏了什么东西,竟给燕宁惹来了杀身之祸。 玄甲率先跳了下去,确定底下一切安全之后,萧立便带人下了地窖。燕清歌紧紧跟在他身后,显然也是要下去一探究竟的。 玄甲一愣,觉得有些不妥,但看主子的神色,又见玄乙对自己摇头,便任由她去了。 地窖不大,里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燕清歌抬起袖子轻轻掩住口鼻,静静跟在萧立身后,不出声也不乱走,就像是个透明人一般。 她很有自觉,这里是他们神机营办事的地方,萧立能答应她的要求,让她在旁看着已经很难得了,所以她乖乖的立在一旁。 地上摆了十几个大箱子,侍卫们一一打开,里面竟满满的全是黄金白银。 “主子,粗略算了一下,这里应当有一万两黄金和十六万两白银。”点过数后,有人报了金额。 萧立听了,拧起眉头,便见玄甲在第二个箱子里发现了暗格,打开一看,正是一本账簿。 “主子,发现了一本账簿。”玄甲呈给萧立,他简单翻了一下,好一会儿没说话。 燕清歌站在一旁,仰头看着他的侧脸,除了眉头微微皱起之外,他似乎就没有了别的表情,叫人读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忽的,账簿被递到了她的眼前。 燕清歌愕然,道:“王爷,这不合规矩吧。” ☆、第九十二章 交易 燕清歌愕然,道:“王爷,这不合规矩吧。” “你不想看吗?”萧立挑眉问。 燕清歌不说话,她当然想看,但这好歹是皇帝让神机营在查的事情,她这样贸然深入,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皇帝还不得灭了她的口? “上面有何二夫人写的暗号。”萧立接着道。 燕清歌这才接过账簿,仔细翻看了起来。 这本账簿的金额流动非常大,经常以数十万计。进帐的名头有很多,但出账的地方只有一处。而燕宁做了批注的两个地方,都是钱州通源钱庄的进账,一笔是一万两黄金,一笔是十六万两白银,刚好跟地窖里的金额对上。 燕清歌仔细琢磨着那意义不明的批注,一一解开拼起来,就是燕宁写给爹爹燕准的话:“燕允可能是东家,但苦于没有证据。若事发,望大哥借用这本账簿和宁儿藏起来的金银大义灭亲,保燕家周全。” 原来这才是燕宁被灭口的原因。 燕清歌猜想,燕宁发现了燕允的产业,在何家落难之时走投无路,用这个去威胁燕允,以求自保,才会惹得燕允发狠,“急病”去世。而在燕宁威胁燕允之时,也料到了自己会被灭口的情况,这才留了一手,以确保燕家不会受燕允的拖累。 燕清歌很清楚,眼下的燕允不可能拥有这么大手笔的产业,那么就只可能是八皇子赵修齐的东西了。 钱 分卷阅读117 州通源钱庄…… 上一世燕清歌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也没听说八皇子曾在钱州拥有过什么产业。八皇子麾下的东西,她肯定会记得清清楚楚。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这是个假名。甚至于,这本账簿上的所有名头是伪造的,只有流动金额是真的。 难办的是,这里头出现了燕允的名字。还刚好是燕宁写的,她布下重重阻碍都要保护起来的这本账簿,即便没有证据,可信度也非常高。 燕清歌皱起眉头,究竟要不要把燕允掺和在里头的事情告诉萧立呢? 她不动声色的抬眼,正好对上萧立的视线。 刹那间,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王爷,明婉有个不情之请。”她行礼道。 “你说。” “明婉想跟王爷再做一次交易。”她半福着身子,袖子里的手已经攥紧了。她这样做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得寸进尺了,她不确定萧立会不会发怒。 “交易?”萧立顿了一下,道:“上头写了不利于燕家的事。”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这让燕清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神机营能查出是自己在追踪竹意,那么肯定也能查出燕允同样派了人去追她。 自己一个小女儿去追自己姑母的丫鬟,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但燕允堂堂官员去追一个带了密信的竹意,这就令人生疑了。 神机营既然带了密信来找燕清歌,觉得她是可信的,那么也就意味着,在神机营眼里,燕允是不可信的,甚至,燕允是引人怀疑的。 那么,燕清歌何不利用姑母留下的东西,往燕允身上狠咬一口呢? 她似是无奈似是坦然的笑了笑,道:“事关燕家,还请王爷同意了明婉的要求,明婉才敢将上头的内容告知王爷。” “好。”萧立的语气淡淡的,却答得十分干脆。 燕清歌有些不可置信,抬起头看向他,确定萧立的确是同意了她提出的交易,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姑母批注的两笔进账,似乎都与我二叔有关。姑母在批注里说了,她怀疑二叔是钱州通源钱庄背后的东家,但苦于没有证据。这本账簿半真半假,里头的所有名头都经过伪装,只有流动的金额是真的。姑母说从账目的流向来看,何家做的应该是倒卖军械,军械的源头极有可能是某个有封地的王爷或者公主。这些黄金白银都是我姑母瞒着何家人藏起来的,为的就是一日事发,能借由这本账本和金银保全燕家。批注里写的就是这些。” 燕清歌把自己的想法说成了是燕宁的意思,反正这批注很长,旁人也看不懂,用这个名头糊弄过去也不会引人起疑。 “王爷或者公主。”萧立重复了这一句,挑眉道:“你姑母倒是有见识。” 燕清歌一噎。 萧立显然已经察觉到这一点是燕清歌的猜测,这才挑出来说的。 大夏经历过夺嫡之乱,到了崇武帝便没有把众皇子下放到封地的习俗,是以眼下有封地的王爷不过寥寥几个守着弹丸之地的郡王,而有封地的公主,便只有当今陛下的庶妹——康和公主了。 这位康和公主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她身为先二皇子的胞妹,曾经是站在与崇武帝对立的阵营里的,但由于她老实本分,没有做过任何参与夺嫡的事情,所以在二皇子一派败落之后,为显仁慈,崇武帝还是留了她一命,将她软禁在了封地里。 随着崇武帝登基的日子变长,京中不少人已经忘记了这个曾经是叛党的公主的存在。 一直以来,康和公主都表现得如同她的封号一般和顺,但燕清歌知道,这位公主骗过了天下所有人,她是先二皇子的策士军师,即便被软禁在封地也不安分,干起了私造军械的勾当。 上一世,赵修齐买下徐意,就是为了让他潜入康和公主身边,成为最受宠的面首,引得康和公主心甘情愿与赵修齐合作,为他的夺嫡大业提供了又一大助力。 而赵修齐登基后,立即卸磨杀驴,命徐意杀了康和公主,再将康和公主的那块封地和几座富饶的铁矿山都纳入囊中。 对于康和公主,燕清歌虽然只是略有耳闻,但在何家以私囤军械落罪之时,燕清歌就怀疑起了康和公主,更别说燕允还参与其中,今日见到这本账簿,那么大的军械流动,更是让她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这批军械的来源就是康和公主,错不了。 不过这么有模有样的猜测,需得对朝堂之事了解甚深,不像是燕宁一个内宅妇人能有的见识。 会被萧立看破也是正常,但燕清歌不会这么简单就被他诈出来,便挺直了腰杆,道:“姑母是燕家嫡长女,有些过人的见识也不奇怪。” ☆、第九十三章 连夜 燕家嫡长女是有资格带兵的,把这个名头摆出来,饶是萧立也不 分卷阅读118 会固执的追究下去。 “何二夫人的猜测我知道了。说你的要求吧。”他道。 “军械一事是燕允一人所为,但只要找到证据,燕家少不了要抄家流放。燕家大房无辜受累,明婉不能帮了王爷却坑了自家人。是以明婉想尽快分家,将二房逐出族谱,自此大房二房井水不犯河水。为此,需要找王爷借个得力的人,帮明婉把戏给做全了。” 燕清歌本来不想那么快就动二房的,但这本账簿一旦牵扯出来,大房必定会受牵连。 所以她决定,不仅要分家,还要彻底将燕允一房逐出族谱,彻底断了他与燕家的关系才行。 “可以。”萧立也没问她借人要做些什么,又十分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北疆战事未歇,若此时闹出什么事情动摇了燕家大房的地位,于朝堂不利。只要查出来真是燕允一人所为,那么燕清歌的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燕清歌再次施礼道谢,起身后才道:“明婉前后几次得王爷相助,心内感紧急,原来是有这一层原由。 燕清歌点了点头:“好。” 接着便是一路无言,萧立将她完好无损的送回房,又留了玄乙在院子里,便立即带着人消失了。 燕清歌实在忍不住,用袖子掩着打了一个哈欠。 这一折腾都快三更天了,红柚和青兰无比煎熬的等了这么久,总算盼着燕清歌回来,两人都好一阵哭,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姑娘身后多了一个人。 “玄乙大人是王爷派来帮我的。”燕清歌解释道。 玄字辈四大统领虽然是暗卫,却也是在神机营里有实职的武官,燕清歌这一声大人并不唐突。 青兰见这人正是将她吓唬得半死的那个侍卫,不由得怒目相视。 她也想明白了,这个玄乙就是想让她乖乖进屋通报,可不管怎么说,也不用拿她的小命来开玩笑吧。好好说明来意,她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如此想着,青兰憋了一肚子的火。却碍于姑娘的面子,只得悄悄跺脚,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不过青兰忘了,大晚上的在姑娘院子里看见一个外男,任谁都会大喊有贼,哪里还会等他说明来意。玄乙用的虽然是下下策,但也是唯一能不惊动任何人的法子。 但青兰可不会这么想,她受了好一通惊吓,对玄乙彻底没了好印象。 玄乙并不知道青兰心下的波动,面无表情的拱手道:“当不得郡主一声大人。” 脸上的困意实在太过明显,燕清歌扯起嘴角笑了笑,道:“虽然时辰已经不早了,但我有些事要麻烦你连夜去办。” “郡主请吩咐。” 燕清歌轻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红柚和青兰两人听得睁大了双眼,就连玄乙毫无波澜的表面之下,都对这位明婉郡主的手段感叹了起来。 高,实在是高! “在下这就去办。”眼看没多久就要天亮了,玄乙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安歌院。 燕清歌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便让两个丫鬟张罗梳洗入睡了。 …… 这一日早晨,燕清歌罕见的晚起了半个时辰。昨夜在百里庄的那番折腾着实累着她了,直到红柚说玄乙已经回来,她才打着哈欠起身。 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容不得她松懈。 梳洗完毕后,用过早膳。燕清歌带着青兰紫萝一起去了藤青院看望老夫人,丁怜卿早早已经守在了那里,而伤了手腕的燕清楣和唯唯 分卷阅读119 诺诺的燕清悦也都到了老夫人床前。 见一向请安最积极的燕清歌来得最迟,燕清楣本想讽刺她几句,却记着燕允的教导,甜甜的唤了一声:“三姐姐。” 燕清歌点了点头,给丁怜卿行礼道:“见过大嫂。”又道:“两位妹妹早。祖母如何了?”最后这一句问的是张妈妈。 张妈妈行礼答道:“回郡主的话,老夫人昨日夜里醒过一次,喝了药又睡下了,早晨刚用了些清粥。大夫来把过脉,说暂时只得卧床养着,等元气恢复了,或许还能下床走动走动。大夫还吩咐了,老夫人需得静养,众位姑娘一片孝心的确难得,但一切还是以老夫人身体为重,有大少奶奶在旁看着就行,日后就免了晨昏定省的请安吧。” “大夫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燕清歌点了点头,对着燕清悦和燕清楣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可不能扰了祖母养病。尤其是五妹妹,身上有伤就别出来走动了,万一又有什么不长眼睛的惊着了你,再摔一次可怎么是好?” 燕清歌故意提起她那一日丢脸之事,燕清楣顿时恨得牙痒痒,她扭头瞪了燕清悦一眼,干巴巴的说着:“多谢三姐姐关心。”便跺脚走远了。 ☆、第九十四章 道士 燕清歌则不急不慢的向丁怜卿告辞,还对张妈妈叮嘱道:“李妈妈既是病了,就有劳张妈妈好生照顾着,这藤青院上下都指望着张妈妈来整合整合,莫要生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不用郡主吩咐,这也是奴婢应该做的。”张妈妈立即讨好的笑了,眼里的那一抹意味深长却没有逃过丁怜卿的眼睛。 原来这张妈妈早就成了念念的人…… 丁怜卿一颗通透玲珑心,立即就猜到了燕清歌这么说的意图,也笑道:“李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儿了,爱主心切,一时病了也是值得称赞的事,我也会派人去好生照顾一番,张妈妈有什么难处,只管说与我听就是。” 有她这个执掌中馈的大少奶奶在后头撑腰,张妈妈行事会更加方便。 燕清歌不由得心里一热。丁姐姐还是这般不遗余力的对她好。 于是深深福了一礼,告退。 今天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燕清歌便也不打算去校场了,正巧在回安歌院的路上,被燕准派来的人叫去了正堂,说是今天二老太爷和四老太爷会来看望老夫人,让燕清歌一起过去迎一迎。 燕家是个百年大族,极注重嫡支的正统。 燕清歌的祖父,便是大老太爷,与二老太爷是同母兄弟,而四老太爷则是庶出。大老太爷死后,族长一位由燕准继承,二老太爷也成为了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老,四老太爷则与旁支的几位老太爷一同把持着族里的庶务。 因着嫡支的族长长年在外征战,族里许多大事的决策权便落到了几位长老手中,尤其以嫡支嫡出的二老太爷为尊。 若要把燕允逐出族谱,没有二老太爷在场可是不行的。 燕清歌勾起一抹笑,款款迈着步子往正堂去。 与此同时,燕家大门外头忽的热闹了起来。 燕府的位置正处于人流来往较大的热闹之处,由于燕家数百年来保家卫国征战沙场,百姓们对燕家都怀有一种说不出的敬重。每逢燕家打了胜仗,便经常会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到燕家门口跪拜称谢。而燕家的家丁也从未驱赶过这些人,百姓自发的行为,拦也拦不下来,再者这也不是今时今日才开始的事,而是近百年来都有的,也不会引来上位者的忌惮。 事情就发生在燕家热闹的大门处。 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踱步路过燕家大门口时,忽的驻足掐指算了起来。他算卦时的神情着实算不上明朗,这便引得不少人都停了下来,投来或是好奇或是关切的目光。 好一会儿,这个道士才放下手,径直上前对着燕家守门的家丁道:“贵府可是打算要分家?” 多亏了丁怜卿安排人传出去的流言,不过一日的光景,不仅燕家上下知道了燕老太爷托梦说要分家的事,连外头不少人都听到了风声。 “对,燕老太爷托梦来说要分家,不分家就会有大祸哩!”不知是谁,在人群里替家丁回答了道士的话。 闻言,那道士立即露出焦急的神情,连连道:“不能分家不能分家!燕家时运不济,正好碰上个不大不小的劫数,撑过这段时日便可,也不会伤了燕家的根本。若是此时分家,散了燕家的气数,那才真真是大祸临头!”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都议论了起来。 现在人人都知道燕老夫人中风了,之前听了燕家传出来的意思,是因为没有分家而引来的祸端。而这个道士竟然说不能分家。名不见经传的道士说的话,哪里能跟燕老太爷亲自托梦相比。 只见燕家家丁怒目相对:“你这道士,竟敢质疑我们老太爷的意思!先人托梦,还能有假?” 道 分卷阅读120 士连忙打了个手势道:“无量天尊,贫道并无冒犯贵府老太爷的意思。只是方才掐指一算,发现燕家时运不济,极有可能是动了祖坟风水的缘故,敢问是否出现过挪动棺位的事情?” 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丁对视了一眼。 的确出现过……半年前族里的三老太爷下葬,本来看好的安棺位置里有一块坚硬无比的岩石,便换了块地方。 这件事应当只有燕家人知道才对。这道士居然能算出来。两人看向道士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慎重。 “正是因为风水有变,才导致邪祟入侵,缠了燕老太爷的气,使得燕老太爷在托梦时做出了对燕家不利的指示。这并非是燕老太爷的意思,而是邪祟的意思啊。” 道士说得郑重其事,而燕家家丁的神情变化也落在了众人眼里,顿时,道士的话变得可信了起来。 悄悄听着人群中对自己有利的议论,道士心中暗暗得意,面上却更加深沉,他一甩拂尘,道:“燕家男儿保家卫国,贫道不能眼睁睁看着燕家迎来祸事,于百姓不利,于天下不利,这才斗胆道破天机,信与不信全在燕家,贫道仅言于此。告辞。” 最后光风霁月的这一番话,让众人对他的信任度从五成变成了九成。 立即,就有百姓劝起了燕家的家丁:“这位道长说得不无道理,不如先告诉燕大将军知道,要是燕家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老百姓心中也不安啊!” “对啊对啊!”不少人都附和了起来。 而那道士一如他来时的飘然模样,端着仙风道骨的架子缓缓踱着步子,眼看着就要离开。 就在家丁要叫住他的时候,人群里陡然冒出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你们别信那个假道士的话!他就是个骗子!前些日子他去我家说家妹命苦,克夫克子,这才搅得家妹跟李秀才的婚事都黄了,结果家妹在齐光寺算了一卦,说家妹旺夫旺子,是难得的好命相。我这才知道,这道士是收了李秀才家的十两银子,故意抹黑家妹,好让李家退婚的!今天这道士在燕家门口装神弄鬼说这一番话,指不定收了谁的银子,要让燕家分不了家,好大祸临头呢!” 说话的正是城东临水楼的王副掌柜,不少人都认识他,也知道王家姑娘跟李家的婚事告吹的事情。 听王副掌柜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那个道士忽悠了! ☆、第九十五章 二老太爷 毁了王家姑娘的名声和婚事不说,竟然还要让燕家大祸临头,这个道士,真该狠狠揍一顿。 可还没等义愤填膺的百姓们追上去,那道士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儿就跑得不见了。 而这一幕正好落在准备进府的二老太爷和四老太爷眼里。 二老太爷是个炮仗性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立刻就吩咐人下去捉拿那个道士,还是四老太爷在旁边劝了好一会儿,这阵怒气方才下去了一点儿。 此时在正堂等待着的燕准和燕清歌两人,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燕清歌早膳用得不多,此时就着热茶吃了两块点心,觉得肚子差不多饱了,便问燕准:“爹爹,大哥和二哥不来吗?” “他们今日要当差。”意思是燕准特地请了假。 燕清歌“哦”了一声,心下了然。爹爹这是打算传授她燕家的秘传之术了。 凡是燕家嫡长子女,都需在族长和长老的见证下,跪在祠堂前头立下血誓。 保证会牢记燕家教导,将所学之物传承下来,并且只传与下一代的嫡长子女,不得泄露半分给除此之外的任何人,否则就会不得善终。 看来二老太爷并不只是为了探望老夫人才过来的。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报说两位老太爷进府了。 燕清歌立即跟着燕准迎了出去。 按照身份来说,燕准是族长,不必去二门迎接两位老太爷,但他是晚辈,为表尊敬,从正堂出去迎接的礼数还是该有的。 刚走出去没多远,就见二老太爷气冲冲的往正堂来,那健步如飞的样子,连府里的小厮都跟不上,而四老太爷则拄着拐杖落在后头。 “二叔,四叔。”燕准不慌不忙的行礼。燕清歌也跟在后头福身叫着“二爷爷、四爷爷”。 二老太爷见了燕准,脸上的怒色才缓了一缓,往正堂里头走去,待两位老太爷都进了正堂,燕准和燕清歌才跟进去。 下人上了茶,二老太爷端起来喝了一大口,总算把心里的那股子火气给压了下去。 燕准坐在下首问道:“二叔这是怎么了?” 二老太爷黑着脸,还是四老太爷把外头的事情说了一遍。 燕准听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显然是没放在心上,二老太爷便哼了一声:“准儿,我不是我说你,你带兵打仗是厉害,但也不能太忽视这些算计 分卷阅读121 ,今天这个道士,府外的人只当是谁跟燕家有仇,但你还不清楚吗,跟燕家有仇的人家谁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依我看,此事十成十的,就是你那清贵弟弟搞的鬼!” 清贵弟弟。 燕清歌不着痕迹的笑了。这位二爷爷说话还是那么刻薄。 燕家分明是权贵,如今的地位都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偏偏权贵家里出了个要标榜自己是清流文人的燕允。 燕准不在意,觉得自己的庶弟只要不给家里人添乱,便随他去了。但二老太爷看不习惯,他也是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的人,以自己的武家出身为傲。若燕允是自己考上的功名,他也没话说。 偏偏燕允的官位是靠着燕家的荫荣和他原配岳家的关系才谋来的,这就让二老太爷看不上了。 再加上这么些年,燕允在官场上的动作,他一边靠着燕家的名望往上爬,一边尽力撇开燕家的武人做派,竭力往清流文人那边靠。即便燕允给自己赚来了好名声,还是瞒不过二老太爷,他吃过的盐比这些小辈吃过的米都多! 燕允这种阳奉阴违的人,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做得出来,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分家一事!所以今天大门外的那场闹剧,二老太爷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一定是燕允搞的鬼。 偏偏燕准是个不想事的,二老太爷便摆出了二叔的架子,把燕准教训了一顿。 “这个府里除了他,还会有谁不想分家?少了燕家的庇护,他那官位难不成还能像之前那般顺畅的往上升?要我说,在大哥走的时候这家就得分干净,要不是那时候世道乱了,哪里还有他燕允借着燕家往上爬的日子?” 二老太爷反复敲打着燕准:“二叔把话撂在这里,无论如何尽快分家,出了天大的事都得分家。” 长辈发话,燕准自然只有应下的份。 二老太爷见燕准听话,心里的火也消了不少,四老太爷便趁这个时候把话题引到了老夫人身上,询问老夫人如今的情况。 燕清歌上前一一答了,最后还感叹道:“祖母身子弱,最是注重养生的了,吃食从来少油少盐,竟还是中了风,可见祖父托梦所言不虚。” 这话引得四老太爷摇头唏嘘,却让二老太爷的心思顿了一顿。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小厮带四老太爷去院子安置。两位老太爷会在燕家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府。 四老太爷走后,燕准和二老太爷便带着燕清歌去了祠堂。 按规矩来说,女子是不得入祠堂的,但燕家嫡长女身份特殊,是以燕清歌再一次走进了祠堂。 与上一世一样,燕清歌先在祠堂内焚香、滴血立誓,聆听族长和长老的教导,再从燕准手里接过她需要记住的第一本书——燕家特有的暗号。接下来,她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把这本书啃透。 要想掌握燕家其余的秘传之术,必须先学会破解暗号。因为其他的内容全部是用暗号写的,就藏在燕准书房的密室里。 不过燕清歌早已将书上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了,就不用像上一世那般,想尽办法防着自己的两个教养嬷嬷,半夜偷偷将书硬塞进脑子里。 幸好,即便上一世单纯如她,也还是分得清轻重,将燕家的秘传之术守得死死的,并未叫任何人诓骗了去。即便是后来赵修齐对她所学之物起了觊觎之心,也没能从她嘴里抠出半个字来。 “这三天你且将书背下来,三天后来书房验收。”燕准道。 燕清歌知道,等她把暗号全部背下来,这本书就必须立即销毁,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于是点头应下,二老太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些鼓励的话。 从今天起,她便成为了燕家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女。 ☆、第九十六章 蹊跷 再说燕允那边。 今日上首突然派了成堆的差事给燕允,把他忙得团团转。他知道,燕家将要分家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些看他不爽的人立马出来蹦跶了。 一想到燕老夫人中风前都还要摆他一道,燕允就气得牙痒痒,那药怎么没让那老太婆早点闭嘴。还有大房丁氏让人传出去的流言,他根本来不及阻拦,一天的时间就传得沸沸扬扬。他只有主动提出要分家,才能留下一个好听的名声。 燕允回想起今天同僚对他的冷嘲热讽,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分家了又如何,只要他们二房跟大房关系紧密,总归他还是能得到助力的。为了达到目的,奉承逢迎又有何不可? 咽下自己心中那一口无法疏散的郁气,燕允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等到夜幕渐深燕允回府,听手下的人把今日之事禀报上来之后,燕允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个道士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看起来像是与燕家有仇的人花钱请了道士来搅和分家一事,目的是让燕家大祸临头,但真的会这么简单 分卷阅读122 吗? 有胆子与燕家结仇的人家,怎么可能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还那么巧,当场就被人揭穿了。 燕允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一直看他不爽的二老太爷已经把疑心指向了自己。 究竟是谁要算计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已经十分干脆的同意了分家一事,就算有人攀咬起来,他也根本不会畏惧。难不成,是后面还有什么他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他? 燕允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把自己的心腹叫进来:“你暗中去查一下那个道士,不要叫人发现。” 心腹应声退下,燕允的眉心却久久没有散开。 …… …… …… 事情很快就有了进展。 这日半夜,燕家突然热闹了起来。 门房的小厮被人吵醒,肚子里窝了一团火,打开门一看,竟然是一个官老爷打扮的人领着一小队官兵站在外头,小厮立即一个,于是第一时间上前赔罪:“惊扰燕大将军安眠了,下官实在心中有愧。” 燕准摆手:“在军营里已经习惯了,不知道鞑子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得随时准备着才是。赵大人不必介怀。不知大人深夜来访,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说来话长,事关贵府二老爷,下官只得冒昧一回。”赵泉话音刚落,就有官兵把人带了上来。 一个是被放在担架上的重伤男子,一个是已经没了气儿的黑衣人。 燕准顿时皱起了眉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泉清了清嗓子,将事情原委道来。 原来,夜晚官兵巡城的时候,在一间小屋附近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跟过去一看,便见那人跳进了小屋里。 原本这么点事情,并不会让他们追上去,但那屋子里传来的救命声,却是不能忽视的。 官兵闯进去,便见一个黑衣人正把剑从地上不停哀嚎着的男人身上抽出来。 顿时黑衣人和官兵好一通搏斗,最终还是让黑衣人逃了出去。官兵们立即出去追捕,只留了一个人下来替地上那个挨了一剑的男人请大夫。 那个挨了一剑的男人,正是昨日上晌在燕家门口招摇撞骗的道士。 幸好那一剑没有要了他的小命,大夫给他止了血,上了药。那个道士便死命拽着官兵的袖子,说他要报官,要告燕家二老爷谋杀。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燕家二老爷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最重要的,他还是燕家人啊! 官兵本想甩袖走人,却见自己兄弟走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这下官兵可不敢走了。 那个逃跑的黑衣人手脚非常快,眼看就跑得不见了踪影,但没过一刻钟,便有人拎着昏迷的黑衣人交到官兵手里。 那人正是拿着神机营令牌的玄乙。 他冷冰冰的道:“这人是燕家二老爷身边的。叫你们大人去给燕大将军卖个人情。” 玄乙的意思,就是夏王的意思。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没有能瞒过神机营的,玄乙既然把黑衣人给抓来了,这就说明他不仅清楚事情经过,还亲眼看到了他们这群官兵如何办事不利的。 再加上他说的这句话,顿时就有聪明人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这是让京兆尹悄悄把人送去燕家,交由燕大将军定夺呢。 说得也是,燕二老爷手下的人犯下命案,若不闹出去,便是京兆尹和燕允官官相护,若是闹出去,便是燕家颜面无存。折中一下,交由燕大将军处理是最好的。 于是有人立即禀报了京兆尹,连夜带着人就往燕家来了。 “事情就是这样,下官无能,那黑衣人在路上醒了,发现被抓立即就咬舌自尽,没能活着带到大将军面前。但黑衣人的身形和凶器都是对得上的,有一队官兵作证,错不了。” 赵泉说着,额头上滑下一滴冷汗。 燕大将军不愧是上过战场的,方才听了事情经过,脸黑得吓人,就跟煞神一般。即便是身处高位的京兆尹,都觉得心惊肉跳。 此时躺在担架上的道士被人弄醒 分卷阅读123 了。 他刚才痛晕了过去,眼下京兆尹已经说明了事情经过,接着就要听他的证词了。 “你既说燕二老爷派人来取你性命,就得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本官治你个诬告朝廷命官之罪。”赵泉摆出了公堂上的架势。 道士立马知道这个就是京兆尹,挣扎着朝赵泉叩首,把一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词声泪俱下的表演了一遍。 ☆、第九十七章 对峙 原来燕二老爷担心分了家会影响到自己的官途,就花了一百两银子请这个道士来燕家门口装神弄鬼,谁知当场被王副掌柜识破,便没有成事。 燕二老爷担心这件事攀扯到自己身上,当晚便派了人去痛下杀手,却碰上官兵巡城,道士这才逃过一劫。 “那一百两银子就放在小民的屋子里,分文未动。大人可以派人去查。” 话刚落音,就有官兵把一个包裹捧了上来,正是一百两银子。说来这还是听了玄乙的点拨,他们才想到把那件小屋搜一遍,带上可疑的证据,也好让燕大将军一次性看个清楚明白。 “好!好一个燕允!”二老太爷怒火中烧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二叔,您怎么过来了?” 燕准起身,把二老太爷迎到了上座。 赵泉也对二老太爷见礼。 二老太爷坐下后,冷哼一声:“你这院子里动静这么大,吵得人睡不着,幸得我不像老四那般懒怠,赶来看了一眼,否则还不知道燕允那个混账竟做出这种败坏门风之事!我燕家何时出过这等卑鄙无耻的子孙!” 此事证据确凿,被害人、赃款、凶手全都摆在眼前,燕允怎么都逃不掉罪责。 只不过京兆尹连夜把人送来,自然是为了燕家的颜面着想。燕准对赵泉拱手行礼道:“赵大人的这份人情,我燕准记下了。” 赵泉心里欢喜,面上却摆手道:“多亏了夏王殿下出手,才能抓住凶手。下官不过是跑跑腿罢了。” 即便有夏王的帮忙,燕准心里赵泉那一份的人情还是不会少。于是再次拱了拱手,便让人把赵大人好生送了出去。 待到屋子里安静下来,燕准才沉声道:“把燕允给我带过来。” …… 燕允今日歇在了新收的通房丫鬟处,不知怎的,半夜过去了还是睡不安宁,等到有人把他从温柔乡里叫醒的时候,他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似乎有种不详的预感。 听说是大哥叫他去前院,燕允便动了打听的心思,但那人是燕准身边的心腹,嘴严得跟蚌壳似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他只能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去了前院。 走进屋子,燕允第一时间就看见了长松那张死不瞑目的青白的脸。他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二老太爷嘲讽的反问道。“你这混账,还不跪下!长松没能完成你的吩咐,杀人未遂,被捕之后唯恐牵连到你身上,便咬舌自尽了。他倒是个对你忠心,也不知替你做了多少龌龊事。” 燕允心下一沉,面上不显,乖乖跪下,眼里尽是疑惑,问道:“二叔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谁是你二叔?我没有你这么卑鄙无耻的侄儿!” 二老太爷毫不留情的痛骂,让燕允脸上无辜的神情一僵,顿时恨得牙痒,却立即恢复了正常。 燕准把事情说了一遍,指着地上的尸体和银子问:“证据确凿,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的?” 燕允挺直了背脊,拱手行礼不疾不徐的道:“小弟知道此事所有矛头都指向自己,大哥和二叔心中定会有所怀疑。但小弟的确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请大哥允许小弟问这个道士几句话。” 燕准点头,那双鹰眸里射出来的光让燕允不由得头皮发麻。 他很清楚这个大哥虽然心眼少,但绝对不是好糊弄的,如果燕允不能顺利从这件事里抽身,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如此想着,燕允面上还是那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的样子,他转身问道士:“你既然说是我花钱指使你去弄虚作假,那我便问一问,为何我要找你这个名不见经传、还好巧不巧在别人家行骗出过疏漏的人?” 燕允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这件事里最不合理的地方。 如果他真的要达到不分家的目的,完全可以花大价钱去找一个德高望重的僧人或者道士来燕家,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用一百两银子就能收买的小道士? 这说不通。 道士梗着脖子道:“王家姑娘那件事闹出来之前,我的名声是很好的!掐指神算你没听过吗?” 燕准不常在京城,所以不清楚,二老太爷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有燕允偶尔在同僚的闲聊当中听过一两次这个名号。 但此时燕允肯定不会提。 分卷阅读124 /> 比掐指神算有名的人多了去了,这说明不了什么。 燕允转过头,十分郑重的对着燕准和二老太爷道:“二叔,大哥,今日这个道士上门行骗一事我也有所耳闻,我就是担心这件事会牵扯到自己头上,闹出不必要的误会,才派了长松出去调查这个道士,为的就是揪出这个道士背后之人,谁知反倒被人利用,不仅让长松丢了性命,还一盆脏水全都泼到了我身上,请二叔大哥明察!” 不得不说燕允的确十分聪明,他先指出这件事不合理的地方,再承认是他派了长松出去,并非杀人而是调查,从而引出背后有人设下这套连环计的结论,配上他这副义正言辞的样子,便是对他有成见的二老太爷,也动摇了几分。 若不是夏王在背后提点了京兆尹,让他把人送来燕家,只怕这件事会闹上公堂,证据确凿之下,燕家肯定会名声尽毁,不知道要引来多少弹劾的奏折。 如此看来,倒像是跟燕家有仇之人在背后运作了。 燕准皱眉一眼,便听二老太爷喝道:“你这道士,我再问你一次,你背后的金主究竟是谁?若还不说实话,休怪我对你用刑!” 道士慌了,连忙叩头道:“小的所言不虚,的的确确就是贵府二老爷派人来找小的,要小的办事的啊!如果不是二老爷心虚了,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心腹来杀小的,那么多官兵都看得真真切切,要是他们迟一步,小的这条命就没了啊!” 道士所言也算有理,如果燕允不心虚,长松根本不必对他拔剑相向,但这也排除不了长松被人算计了的可能性。 二老太爷往茶几上狠狠一拍:“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上刑!” ☆、第九十八章 证据 听见上刑两个字,道士的脸变得煞白,才包扎好的伤口随着他刚才的动作渐渐渗出血来。他一咬牙,伸出三指朝天发起了毒誓:“若我今日所言有虚,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那坚定决绝的神情,再配上那渗着血的伤口,倒是真像那么一回事。 就在这个当口,有个小厮进了禀报:“郡主说有急事求见大将军,正在对门那儿等着。” 二老太爷不悦的拧眉:“三丫头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正要让人把燕清歌赶回去,却见燕准问道:“她可说了是什么事?” “回大将军,郡主说是跟老夫人有关。” 莫不是老夫人那儿又出了什么问题? “让郡主过来。”燕准大手一挥,没有察觉到跪在下方的燕允眼里一瞬间闪过的慌张。 燕允一事眼下正僵持着,一时半会儿得不出什么结论来,燕准便让人把道士带下去,好生关押起来,同时命人收拾了长松的尸首,也由燕准的人带下去仔细检查。 燕清歌这个侄女要过来,总不能让她看见自己二叔跪着的样子,二老太爷便让燕允起来,坐在了一旁。 大约一盏茶后,燕清歌带着红柚白芷到了正堂。 “见过二爷爷、爹爹。二叔也在这里。”她一一行礼,见到燕允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不容忽视的忌讳。 这让燕允心里再次响起了警钟,她深夜赶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深夜打搅爹爹诸位长辈实在不妥,但我看今夜府里异常的热闹,并且事关重大,我丝毫不敢耽搁,这才连夜赶了过来。” 见她进退有度,二老太爷便也收了几分觉得她是来添乱的态度,问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燕清歌点了点头,将事情一一道来:“其实,祖母中风那日,徐太医来给祖母把完脉之后,曾悄悄告诉我,祖母的脉象有些异样,虽然的确是中风的脉象,却多了些什么,似乎有中毒的迹象。” “中毒?!”二老太爷惊呼出声。谁会给身居内院的老夫人下毒? “其实徐太医也不是非常确定,所以只悄悄的告诉了我这件事。但我多留了一个心眼,想着查一查这件事,若什么都没查出来就算了,若真的查出了什么来,也可以抓住那个下毒之人,以免他继续作恶。” 燕清歌一顿,看她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的确查出了些东西来。 “祖母中风后,李妈妈就跟着病了。藤青院只有张妈妈一人在打理,我心想李妈妈是伺候祖母多年的人,生了病也该多多照拂,便叮嘱了张妈妈派人去照顾李妈妈。谁知派去的丫头小雨看见李妈妈神情紧张的在屋子里一个人念叨着,说的还是什么对不住老夫人求老夫人原谅的话。”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已经清楚了,向老夫人下毒的罪魁祸首就是李妈妈。 “这件事上报到张妈妈那儿,张妈妈又知会了我一声,我便派人盯着李妈妈,终于就在刚才,李妈妈试图服毒被人拦下,经过一番查问,李妈妈招了她背后的人。” 燕清歌说到这里,眼里蓄起一股怒意,她指着燕允的位置,掷 分卷阅读125 地有声的道:“下毒使祖母中风的人,就是二叔!” 面对她的指控,燕允自嘲的笑了:“今夜还真是热闹,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指证我了。也不知是谁这么看得起我燕允,竟要把毒害嫡母的罪名栽赃在我身上。” 他说得淡淡的,但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不服与不甘,俨然是一个受了冤屈却无处伸冤的弱质文人形象。 这话让二老太爷和燕准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究竟是陷害,还是真相? 燕清歌冷冷看着,没有忽视他衣袖之下攥紧的双手。 “李妈妈说,二叔两个月前纳了她的女儿灵玉做通房,用灵玉的性命要挟,逼着李妈妈做藤青院的眼线。那日竹意入府,送了大姑母的信给祖母,信上大姑母劝祖母早日分家,莫让二房把持中馈亏待了老夫人。祖母当时便动了分家的心思。李妈妈把老夫人要分家的消息告诉了二叔,二叔当即便令李妈妈给祖母下了能使人中风的药。这个药是早早就在李妈妈那儿备下的,只得二叔一声令下,便能马上把祖母变成口不能言的废人。可惜这个药起效稍稍慢了一些,等到老夫人找了大嫂过去,说了老太爷托梦的事才发作。是以分家一事已成定局,二叔只得率先同意分家,好博得一个孝名。而李妈妈给老夫人下了药之后,敌不过内心的愧疚,当即就病倒了,熬了两日,实在撑不住,这才打算服毒自尽。” 燕清歌每说一句,燕允的眼神就变得阴狠一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变得狰狞,问道:“三丫头说得这般有条有理,可有证据?” “李妈妈已经收押起来,二爷爷和爹爹可以随时去问话,看李妈妈说的与我说的有何不同。至于证据,自然是有的。” 燕清歌勾起一抹微笑:“二叔以为,为何祖母发病的时间好巧不巧就迟了那么一点,刚好坏了你的算计?” 燕允心里一紧,接着就见燕清歌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被人拿捏住女儿性命,便是泥塑的菩萨也会有三分气性。再加上李妈妈在祖母身边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她自然留了一手。在给祖母下药时,李妈妈只下了瓶子里三分之二的分量。而二叔派人盯着李妈妈销毁的药瓶其实是假的,真的药瓶就在这里。” 燕清歌把白瓷瓶拿到眼前,似笑非笑的道:“害人性命的毒药并不少见,但像这种能让人中风还叫人察觉不出异样的奇药,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做,那就是鬼医。鬼医的药虽然难买,却不是买不到,只要你找到门路。不巧,这个门路我恰好知道。只需拿着这个药瓶,去那儿问一问,是谁买的这瓶药,便可真相大白了。” 夏攸宁对自己每一瓶药的去向都掌握得清清楚楚,鬼医的名望可不是简简单单就积累起来的。 有这个铁证在,燕允再想抵赖,也是不成的。 ☆、第九十九章 除族(上) 燕允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表象,他抿紧了嘴,那双眼里冲天的怒火和令人胆寒的阴狠一闪而过,直直冲着燕清歌去。 燕准看着他,心里也升起一团怒火来。他的这个好弟弟竟然恨上了燕清歌! 燕允的脑子里转得飞快,这个小丫头布下的局太过缜密,即便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破解的法子。接着燕允眼里一闪,唯有毁了这瓶药,只要没有了这个铁证,他就还能将事态掰回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但燕允没想到,他刚朝着燕清歌挪动一步,燕准便立即冲了上去,一把将他撂倒在地,低声怒道:“你想做什么!” 燕清歌身后的红柚白芷发出几声惊呼,连忙上前护着她,燕清歌则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的白瓷瓶,面上丝毫没有惊慌之色,反倒勾起了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 成了! 二叔也不过如此,再聪明谨慎的人,被逼到绝路,还是一样只能做出愚蠢的判断。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当着我的面就敢伤人!反了你了!” 二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却见燕清歌走上前来,不急不慢的道:“二爷爷和爹爹都误会二叔了,二叔是想毁了这个瓶子,好让我没有证据去找鬼医核对。并不是想伤我,我猜得没错吧,二叔?” 少女用清亮的声音亲昵的唤着二叔,燕允却从里头听出了字字锋利的感觉。 他被燕准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又被燕清歌这么挑衅,一张脸很快就被气得通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竟然是大房的这个小丫头盯上了他,算计了他! 而他燕允,虽然没有对大房的人放松过警惕,但终究还是小瞧了燕清歌。 在他心里燕清歌再聪慧能干,也不过个年仅十岁的女孩子,即便性格古怪难接近了一些,但在燕允看来,她燕清歌也是燕家大房最容易拉拢的那一个,所以他才会时刻叮嘱两个女儿要记得讨好燕清歌。 分卷阅读126 /> 谁知,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藏得最深的那一个竟然是她! 回想起燕清歌回京后二房一系列的事情,燕允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他近乎嘶吼地对着燕清歌喊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至此!” “我不过是查明了事情的真相而已。二叔若没有动那害人之心,又怎么会落到今日的下场?祖母何其无辜,二叔又为何要害祖母至此?” 燕清歌的声音听起来冷到了极点。 上一世赵修齐下旨将燕家满门抄斩的时候,都是燕允在后头推波助澜,大房也与他无冤无仇,他又为何要害大房至此?! 如今听到燕允的质问,她只觉得可笑。 二老太爷见燕允这般执迷不悟,连忙喊人上来:“快来人!把这个混账押下去!这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留在燕家也是祸害,等天亮后查证了那瓶药的来源,就开祠堂把他逐出族谱!把二房一众人都给我赶出去!” 若说刚才二老太爷对燕允的怀疑有五分,此时的怀疑便达到了足足的十分!他若不心虚,又怎么会想要毁掉燕清歌手里的证据? 再加上刚才那个道士的事,二老太爷对燕允几乎是厌恶到了极点。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人若留在燕家,还不知道会给燕家带来多大的灾祸。 于是他当机立断,定下了把燕允逐出族谱一事。 即便燕允如今是从四品司业,在二老太爷眼里看来也算不得什么。燕家在边疆有军功有官身的儿孙多了去了,不差他这一个嫌弃祖业阳奉阴违的清贵! 很快,燕准身边的几个护卫赶来,将燕允带了下去。 正堂里总算平静了下来。 燕清歌脸上淡淡的,心里却不自禁的勾起了一抹笑。 “念念,方才没吓着你吧?”经过那么大的一场变故,燕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女儿有没有受惊。 燕清歌笑着摇头。她将白瓷瓶交到燕准手里,道:“等天亮了,爹爹派人拿着这个去京城南郊的逍遥堂,找金掌柜问就是。” 燕准看着手里的白瓷瓶,有些复杂的问:“你是如何知道这些门路的?” “自然是来京城之后听别人说的啊。”燕清歌眨了眨眼睛,“张家的小表妹最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是偶然听她跟她的丫鬟说起这个,我才知道的。爹爹你可别告诉别人,虽然我是无意的,却也算是偷听了呢。” 上一世的张澜心正是逍遥堂的老主顾,所以燕清歌撒起谎来一点都不心虚。 听她这么说,燕准才点了点头。 而坐在一旁的二老太爷则十分赞许的打量了她一番,道:“我们三丫头是个有七窍玲珑心的聪慧人儿。不对,不能叫三丫头了,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燕家唯一的女儿了。” 燕清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此时的她不能表现得太过雀跃,但也不能失了礼数,所以无言微笑是最好的对应。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院子歇息,剩下的都交给我和你二爷爷来处理。”燕准催促着燕清歌回院子,她便行礼退下了。 回到安歌院,又梳洗了一番,再躺到床上,燕清歌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终于,终于能把燕允逐出族谱了。不用再虚伪的叫他二叔,也不用对着燕清楣故作温和。从此燕家就只有大房,不再有二房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完成这个连环计,真真是让燕清歌见识到了神机营的本事。 她定的这个计划,不仅不能拖,还要算计好每一个环节不出任何差错。 首先是道士,若没有燕清歌往临水楼安插进去的那颗棋子,她就不可能知道王副掌柜胞妹因为道士而丢了亲事一事。 只要找到这个道士,至于如何让道士按照她的吩咐来办事,那就是玄乙、或者说是神机营的本事了。 其次是长松,燕清歌知道在外头那场漏洞百出的闹剧,以燕允多疑的性子,一定会想派人来查个究竟。 将道士的踪迹暴露一些,好让长松顺利找到他的住处,再由玄乙将巡城的官兵引到那间屋子里。 ☆、第一百章 除族(中) 至于长松往那道士身上刺的那一剑,可不是冤枉他,那道士按照燕清歌的安排,在长松面前大放厥词,说要去告诉燕大将军,就是燕允花钱请他去装神弄鬼,要长松拿钱来堵他的嘴。长松跟在燕允身边多年,杀个人已经不算什么事了,这个道士根本就是来讹钱的无赖,他顿时就拔了剑,想一刀结果了道士,却被玄乙暗中打偏了剑锋,是以道士落了个轻伤。 接着他行凶的一幕被官兵看到,好不容易逃走却被玄乙打晕抓了回去,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捕,为了不连累燕允,直接咬舌自尽。却不知玄乙已经在所有人面前点明了他的身份。 分卷阅读127 再就是李妈妈。 在老夫人中风之时燕清歌就怀疑到了李妈妈头上。她明明吩咐过张妈妈一定要死守藤青院,看好老夫人的衣食住行,但老夫人还是中了招。李妈妈跟张妈妈都是深得老夫人信任的,能避过张妈妈的视线下毒的,只有李妈妈了。 燕清歌让玄乙连夜去李妈妈的女儿灵玉房里拿了一件信物,然后跟李妈妈谈判。 若她愿意供出燕允,那么救出灵玉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若她不愿意,杀了灵玉也简单得很。 李妈妈自然愿意配合,当时就交出了白瓷瓶,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一遍。然后乖乖的做出生病的假象,接受张妈妈安排的监视。 接着,只要等事发,再暂且拦住二房的眼线,让燕允无暇思考对策,这个局他就破不了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设下两个局,为的就是让二老太爷意识到,燕允不仅敢在内宅里下毒害人,也敢在外头要人性命。 毒害嫡母,只是燕家内部的事,不论是将燕允关进祠堂还是家庙,都是合理的惩罚。 但京兆尹的出现,给二老太爷敲了一记警钟,如果不把燕允逐出族谱,那么他日燕允做的事情一旦暴露在人前,燕家就会无辜受到牵连。 并不是每一个抓住了燕允把柄的人都愿意与燕家为善的。 只要二老太爷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就绝对不会容忍燕允这个祸害有牵连燕家的那一天。 其实,只要燕清歌告诉燕准,燕允牵扯到了军械的买卖里头,燕家肯定也会将燕允逐出族谱,但她不能说,不论是她所背负的秘密还是她与萧立的交易,都不能让旁人知晓。 所以,她只能定下这个计策。 幸好,萧立把玄乙借给了她。这么缜密的安排,光靠玄乙一个人自然是做不来的,但玄乙是暗卫统领,他可以动用手下的力量在一夜之内完成燕清歌的吩咐。 这便是有暗卫的好处,如果这件事全凭燕清歌一己之力来办,她身在内院,要联系上袁烈怎么也得等到天亮,这样就失去了让二老太爷做主的时机,定是不能成的。 好不容易打完了一场漂亮的仗,接下来只要等爹爹那边的消息便可。 不知道翻来覆去过了多久,燕清歌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燕家上下都被一个惊天的消息给砸昏了头——二老爷燕允被逐出族谱了,今天下晌二房一家子就得带着包裹滚出府去。 “昨天还说是分家,今天怎么就变成除族了?” “谁知道啊,总归二老爷一家不再是咱们的主子了。” “也不知是犯了多大的事,被除族的人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 “二老爷瞧着也不像是会犯事的啊……” 就在众人都二丈摸不着头脑的这个当口,有个消息悄悄的在下人之间流传了起来。原来是二老爷给老夫人下了药,被郡主查了出来,这才被逐出族谱的。 毒害嫡母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么狼心狗肺的人自然是不能留在燕家了。 一时间不少人都对这件事唏嘘不已。 燕清歌窝在安歌院里,听着紫萝打听来的消息,不知道有多自在。 一大清早,燕准的人便去了南郊的逍遥堂,查出来的确是燕允身边的长竹去买了药,这便给燕允的罪名下了重锤。二老太爷和燕准当即开祠堂,将燕允一房人全都从族谱里划了个干净。 接着燕准叫来丁怜卿,让她找出燕允生母冯姨娘名下的嫁妆,再添上城北一座三进的院子,给二房打包好了,让他们带走。 在二房打包的时候,燕清歌特地跟丁怜卿打了招呼,让她跟燕总管一起,将那御赐之物的册子拿着,一件都不许二房带走。 燕清楣和燕清悦没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燕允也被二老太爷扣着,没能出来,所以在看见有人进了她们闺房,把东西一通收拾,又说要赶她们出府的时候,两个人都傻了眼。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尖声制止都已经晚了,丁怜卿已经吩咐婆子将她们两个牢牢看住了,根本就闹不出事情来。 而那个道士,由燕准打发了一大笔钱财,派人安全送出了京城。 李妈妈被迫下毒害了老夫人,但后来指认燕允有功,便跟灵玉一起送到了庄子上。 至于燕允身边的心腹,按照二老太爷的意思,一个个都抓了起来,严刑拷打,却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可见燕允对心腹的调教的确十分到位。二老太爷气得厉害,吩咐下去把那些人的腿都给废了,即便问不出什么来,也不能让他们再跟在燕允身边作恶。 不得不说,二老太爷这么做实在太合燕清歌的心意了。对这位性子暴躁却手段干脆的二爷爷,她的确生出了不少好感。 很快就到了下晌,二房的东西被打包塞进了马车里,由燕总管亲自盯着二房离开。 分卷阅读128 br /> 燕清楣和燕清悦几乎是被人押着送到门口,她们五大三粗的婆子制住了双手,嘴却没有堵上,哭闹骂喊都使了一通,什么用都没有,还会让下人看她们的笑话,终究是脸皮子薄的女儿家,只得嘤嘤的哭泣着。 刚到门口,便见到了瘸了腿的二夫人、傻了的燕盛、还有被送进家庙瘦了一大圈的燕清媛,两人这才腿一软,她们真的要被燕家赶出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除族(下) 燕清楣认清了这个事实,终于不管不顾的尖声叫道:“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是燕家的五姑娘,我爹是燕家的二老爷,你们不能无缘无故就赶我们出府。大伯!你苛待庶弟,你就不怕御史弹劾你吗!” 燕总管使了个眼色,便有婆子伸手捂住了燕清楣的嘴。他冷哼一声,声音刚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燕允做下的事,别说是燕家容不下他,便是大夏律法都容不下他!赶紧的,带走!燕家没有这么狼心狗肺的子孙!” 燕清楣挣扎着,却还是被人扔上了马车,接着便见原本清风霁月文质彬彬的燕允,被人五花大绑的抬了出来,也被扔了进来。 燕总管冷着一张脸道:“当年冯姨娘入府的嫁妆,我们大少奶奶按比添了三分给你们,还有城北的那座院子,也是我们大将军顾及兄弟一场,送给你们落脚用的。其余的丫鬟仆人,凡是卖身契在二房的都一应让你们带走,这几辆马车便也不与你们计较,送与你们便是。燕家已经做得仁至义尽,燕大人好自为之吧。” 燕总管这么多年在前院替燕准守着属于大房的产业,明里暗里二房给他使过多少绊子,用了多少毒计,仗着主子的身份从他手里讨了多少便宜过去。他都一样样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燕允被赶出燕家,又有郡主的吩咐,让他在门口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一些,燕总管自然不会客气。 那一声燕大人,本该是尊称,却叫人听出了鄙夷的味道。 任谁都知道,燕二老爷的分量可比一个没了燕家庇佑的燕大人要重得多。 燕允在马车里,气得几乎要七窍生烟。 一个小小的总管也敢这么对他说话!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等着吧,他还有官职,他还有八皇子,他总会一步一步爬上去,再把燕家人狠狠踩在脚下的! …… 二房被赶出燕家一事,并未在京城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燕家要分家的消息早早就已经放了出来,人们只当是燕家忌讳老太爷托梦说的灾祸,才如此迅速的把家给分了。 再者,燕允一家离了燕府,住在城北的院子里,虽说地段偏了一些,但二房人不多,燕允的官职也不高,住三进的院子正合适。除族和分家的区别,就是到手的家产的区别,在旁人看来,二房如今有吃有住,怎么也不会是被除了族的。 燕清歌很清楚燕家的打算,燕允除族不过是一件小事,况且家丑不可外扬,若是大肆宣扬出去,被有心人打听到那一日京兆尹来访,牵扯就有些大了。 所以燕家打算轻轻放下这件事,等时日长了,自然有人看得出来燕允被除族的事实。 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的,燕允谋害嫡母从而被除族的消息悄悄蔓延开来,还是八皇子出手压下那些传言,这才保住了燕允的官职。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将二房赶出燕家之后,燕清歌也没有闲下来,她与丁怜卿商量了一番,把燕家多余的奴仆放了一批出去。 眼下燕府里头只有大房住着,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最重要的是,燕家的这些下人里,混进了不少探子眼线,趁这个机会把不干不净的人全部剔干净才是燕清歌的真正目的。 而燕清歌只在燕准面前提了一下,燕准也没问原由,只叮嘱她们要将人都安置好,便随着她们去了。 燕家内院总算稳定下来,燕清歌便记起前些日子徐太医带来的消息,说十殿下的腿已经痊愈了。 算一算日子,她已有好一段日子没有见过成儿了,再加上之前皇帝说要护燕清歌周全的话,燕清歌觉得,是时候进宫一趟了。 将这个打算说给燕准听了之后,燕清歌便递了帖子,这一日早早进宫去了。 在御前谢恩之时,温公公与皇帝打趣儿似的说起了燕清歌之前送给十殿下的三字经。 “十殿下每日抱着三字经不撒手,人又聪慧,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还当成字帖在练。可惜了先生备下的字帖,是派不上用场了。” 燕清歌觉得好笑,成儿向来是个死心眼的,要轻易从他手里换掉喜欢的东西,可是一件大难事。 但做学问怎么能像他这样喜欢什么学什么,先生估计也是顾虑着他的皇子身份,再有宫里那些女人的推波助澜,让先生顺着成儿的性子来,好养出一个才学不成的皇子,这才不会成为三皇子和八 分卷阅读129 皇子的阻力。 自己得想想办法才是。 燕清歌正要开口,便听皇帝道:“既然他喜欢,那便去问一问先生,他要学什么,让明婉抄写一本送进来。” 燕清歌愕然。 而皇帝下来的话更令人惊讶:“至于练字,明婉的字也不差,就按照明婉的字来练。女学休沐时,再让明婉进宫教导老十练字。明婉,你可愿意?” 燕清歌愣了神,立即反应过来,忙道:“明婉才疏学浅,书法一事需得有名家指导方才有大成,明婉恐怕会耽误十殿下。” 皇帝笑了,道:“无妨,他能有你五分神韵朕便心满意足了。” 温公公在旁,看着皇帝的笑容里透出来的几分认真,心下唏嘘。十殿下日后跟着明婉郡主,耳濡目染之下,若真能习得明婉郡主的五分才气与五分性情,只怕真的会有大造化。 但这话落在燕清歌耳朵里却有了另一番意思。 她暗暗叹气,皇帝果然不喜欢成儿,不然哪有父亲不希望自己儿子成才的? 不过,皇帝此举与其说是为了十殿下的学业,不如说是在抬举燕清歌。她一个十岁的小女娃,哪里来的能耐让皇帝钦点她去教导十殿下写字。皇帝显然是在用这种方式抬高她的地位,从而实现他的承诺,替燕准护燕清歌周全。 如此想明白,燕清歌便也不再推辞,谢恩道:“得陛下应允,明婉有幸陪伴十殿下习字,明婉感,问起了他的功课。 十殿下一一答了,燕清歌便接着劝诫他做学问不能顺着自己的性子来,十殿下也十分乖顺的应下,还时不时的偷笑几声。 “笑什么?”燕清歌奇怪,随即故意板起脸:“你没认真听我说的话是不是?” 十殿下连忙不笑了,抓着燕清歌的衣袖道歉:“成儿认真听了,姐姐你别生气。成儿就是觉得高兴才笑的。” “高兴?”燕清歌疑惑。 十殿下便有些低落起来,他小声道:“小颜子说,会关心成儿功课的,才是真正关心成儿的。从来没有人问过成儿功课,姐姐是第一个……” 燕清歌知道,小颜子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最应该问成儿功课的人,不是她,不是皇上,而是教书的先生。听成儿这话,必定是那先生教得不用心,蒙混过关,连成儿学得如何都不问一句,小颜 分卷阅读130 子看不下去了才会这样说的。 燕清歌看了小颜子一眼,点了点头,接着摸了摸十殿下的头,道:“姐姐日后不仅要问,还要考你,所以你要用心的学,不懂就问,明白了吗?” 十殿下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两人这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眼看着就到了该回府的时辰,十殿下还把燕清歌送到了宫门口,才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离开。 …… …… 城北三进的院子,大门上挂着燕府的牌匾。仆妇们皆都低头有些小心翼翼的在里头走动做事。 屋子里孩童的尖叫声划破这片平静。 “让他闭嘴!”燕允的怒吼紧接着响起。 “是,是。” 二夫人慌忙过去把燕盛抱开,也不顾燕盛对自己拳打脚踢,虽然一瘸一拐但脚步飞快的离开了屋子,走到院子的最角落哄着哭闹不止涕泗横流的燕盛。 但这院子总共也就那么一点大,小孩子的声音又尖又大,离得再远也能听到。 燕允抓起桌边的茶盏摔了下去。 燕清楣和燕清悦都吓得缩了缩肩膀,而站在最边上的燕清媛则木着一张脸,什么反应都没有。 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蔓延开,过了好一会儿,燕允才开口。 “楣儿。”他唤道。 燕清楣连忙应声:“是,爹爹。” “明年,明年你一定要考上女学。不许再出任何岔子,明白了吗?” 说到后半句时,燕允的目光似乎往燕清悦身上瞟了一眼,令她汗毛倒竖,本就低着的头埋得更低了。 燕清楣也看了燕清悦一眼,然后点头道:“女儿明白。” “还有悦儿。”燕允从头到脚把自己的这个庶女打量了一番:“你跟着楣儿,要常去林家走动,还有陈家李家平阳侯府,都是要牢牢打好关系的。你给我把这畏畏缩缩的毛病改掉,若还是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那就别怪你爹我没有抬举你。” 燕清悦心中一凛,连忙称是。 “至于你。”燕允看向一直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燕清媛,下一句话还未出口,燕清媛便直直的跪了下来,磕头道:“女儿知错,一切听从爹爹吩咐。” 她的头埋在地上,没有人能看见她脸上的神色,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比从前平稳了许多。 沉静、柔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燕允看了她一会儿,笑了。 “如此甚好。” 还好,老天待他燕允还是不薄的。没了儿子,他还有这三个姿色出众的女儿。 被燕家除了族又如何? 这世上的事,只有人不想,没有做不成。 他燕允能靠着亲家的携带进入官场,能靠着燕家的势力步步高升,能靠着八皇子的庇佑稳住官位,那么他就还可以靠着这三个女儿再钻营出一片天地来。 不急,只要太子未定,只要八皇子还有机会,他就一定会有出头的那一天! 八皇子登基之时,就一定是他燕允飞黄腾达之日,也会是燕家大房覆灭之时。 燕家再注重嫡长血脉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要被他这个庶出的踩在脚下?! 眼底溢出一丝阴狠与快意,燕允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有成算。 ☆、第一百零三章 上香 皇帝下旨让燕清歌陪伴十殿下练字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外。 燕准得了消息,叮嘱了她几句,只说让她在宫里注意分寸,并不非常担心她时常入宫一事。燕家的地位摆在那里,便是公主也不可能随意欺负了燕清歌去。 这一点,燕准还是放心的。 又过了两日,便到了先前定下去齐光寺给娘亲上香的日子。 燕准父子三人出征在即,燕凌也已经娶了丁怜卿,虽然媳妇敬茶那一日,丁怜卿已经在祠堂外给谢氏的牌位敬了茶,但在燕家人看来,还是得去齐光寺再跟谢氏好好汇报一番的。 这一次上山,燕清歌明显比上一次轻松了许多,但还是落后了燕准和燕骏一大截。 不过她也不是最后一个,丁怜卿走得慢,燕凌怕她撑不住,便在一旁牵着她慢慢往上走。 燕清歌时不时的回头,看着大哥大嫂携手的样子,掩嘴笑嘻嘻的。她这一笑,引得丁怜卿本就有些发红的脸上飘起了两朵红霞,燕凌也被自家小妹笑得不好意思,故意板着脸咳嗽两声,自以为威严的瞪了她一眼。 燕清歌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知道大哥大嫂脸皮薄,便加快脚步往上走,不再回头来笑话他们了。 “顽皮,哪里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燕凌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说了一句。 丁怜卿脸上的红云还未褪去,轻声 分卷阅读131 道:“念念这是与你我亲近才如此。在外人面前,不知道有多端庄呢。” 燕凌也点了点头,来了京城之后,那个人前人后都跟泼猴儿似的妹妹也长进了不少,至少知道在人前做一做样子了,这也算是一件欣慰的事。 不过最令人欣慰的,还是自家媳妇和小妹如此亲近,这样来日他出征,也不用担心姑嫂之间相处不好了。 如此想着,燕凌看丁怜卿的眼神越发温柔起来,他捏了捏丁怜卿柔软的掌心,小声道:“可还走得?要不我背你上去吧。” 这是在外头,多少人看着呢! 丁怜卿腾地闹了个大红脸,她跺了跺脚,半怒半嗔的睨了他一眼:“燕凌!” 这副闹着小性子的样子,让燕凌哈哈大笑。 自成婚那日相处下来已经过了好些时日,丁怜卿便放开了许多。 有一次被燕凌捉弄得太厉害,情急之下不再叫他相公而是直呼燕凌的大名,原本以为会引来燕凌的怒气,谁知他竟然玩上瘾了,时不时的就要捉弄她几回。 瞧着他现在大笑的样子,哪里有立场去说燕清歌顽皮,这两兄妹的性子像了个十成十,看上去风光月霁,实际上切开都是黑的。 丁怜卿有些羞恼,心里却是喜欢得紧。 能够嫁进这么好的人家,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燕家人个个都是实心肠的,如今又少了二房,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再简单舒心不过了。最重要的是有公爹那句话,燕家男儿四十无子才可纳妾,这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 这次上香,可得好好谢一谢菩萨才是。 …… 上山后,觉智大师病了的消息就传到了燕清歌耳朵里。 她不由得敛眉,为了提前备下厢房,燕家人今日上山进香的消息早早就通知了齐光寺,怎么觉智这个和尚早不病晚不病,刚好今天病了?而这个消息也像是卡着点似的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燕清歌望了望四周,方才议论着觉智大师病了的几个小沙弥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翻了个白眼。 欲盖弥彰。 这就是在告诉燕清歌,觉智大师知道她今天要来,不想见她所以称病。 燕清歌只觉得好笑。 本来她也没打算去找觉智算账。虽然皇帝打算给她和萧立赐婚的事情打乱了她的计划,但终究还是没造成太大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在明面上跟觉智扯上关系,免得引来多余的关注。 所以,燕清歌是不想见觉智的。 可刚上山觉智就来这么一手,倒是激得燕清歌犯起了倔脾气。 这个和尚给人添了麻烦一句道歉都没有,还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躲着她,简直就是个大写的心虚! 这哪是什么大师行径? 你不想见我是吧,我还偏要见了。 于是给谢氏上了香之后,燕家一行人用过午膳,燕清歌便提出要在齐光寺里走一走消消食,得了燕准的同意,她就带着红柚青兰往竹林去了。 上一次来竹林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有觉智带路,自然是走得畅通无阻。而这一次,刚到竹林口,便见到了两个守着路的小和尚。 燕清歌上前。 “施主请留步,觉智大师尚在病中,不便见客。”小和尚双手合十,对着她行了一礼。 燕清歌瞥了他们一眼:“还请两位小师傅把路让开。” 话虽然客气,但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两个小和尚不动,燕清歌便唤了红柚青兰上前,吩咐道:“若两位小师傅要拦着我,你们便把他们的衣裳扒下来,若他们要动粗,便大喊非礼。明白了吗?” 红柚和青兰心里知道姑娘这是说给小和尚听的,便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一人走到一个小和尚面前,脸上还带着笑。 “小师傅,还请不要为难奴婢们。” 两个小和尚何曾见过这般口无遮拦的大家闺秀,顿时被她一句话堵得脸红脖子粗,见她正要往竹林里去,刚想上前阻拦,就有丫鬟拦了过来,伸手就要扒他们的衣服。 这下可把人给吓得往后蹦了好几步。 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把红柚和青兰都给逗笑了。 姑娘用这法子去对付小和尚,实在太毒了点,简直一吃一个准。 “施主请留步!留步啊施主!”小和尚们不敢上前,只得这样喊着。燕清歌又岂是几句话就拦得下来的,她置若罔闻,施施然往竹林里头去。 竹林的路十分复杂,没有人带领特别容易迷失方向,不过燕清歌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记性又特别好,走过一次的路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不出一会儿,她就走出了竹林,来到了觉智那个破落的小院子。 “你是怎 分卷阅读132 么进来的?”觉智故作惊讶并且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燕清歌循声望去,便见觉智坐在凉亭里,正捏着棋子与人对弈。 ☆、第一百零四章 解惑 他穿着朴素的僧袍,面色红润,没有半点病了的样子。燕清歌冷哼一声,瞪着觉智。 果然是这个臭和尚装病。 不过,当她的视线落在觉智对面那人身上时,她恨不得立马掉头就走。 竟然是萧立…… 燕清歌顿时有了一种想要扶额的冲动。 早知道萧立在这儿,她还来找觉智干什么……总不能当着萧立的面问觉智,为什么要把她和萧立凑成一对吧? 燕清歌暗暗给觉智送去几个眼刀子,并未走近,而是远远行礼道:“打扰王爷与大师对弈,明婉这就告退。” 觉智大师立即扔了棋子,从石凳上站起来叫住她:“小丫头你来的正好!我下棋下得头都疼了,你来帮我下一盘,我去给你们泡茶。” 来的正好? “是谁称病说不见外人的?”燕清歌下意识的就回了一嘴,接着她就有些懊恼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怎么在这臭和尚面前,她的三分脾气就会变成七分,竟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果不其然,觉智大师狡猾一笑:“我都称病了你还硬闯进来,想必是有事要找我。你若能替我跟修衡下一盘棋,我便听你说一说你要问的事,如何?” 修衡? 燕清歌一愣,这是萧立改名之前的名字吧。 赵修衡。 这两个人似乎很熟的样子? 不过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觉智已经问了萧立的意见,而萧立也已经点头同意了。 燕清歌更加走不得了,毕竟萧立曾经帮过她几次,下一下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再加上这里是觉智大师的地盘,两人对坐下下棋也不会损了自己的闺誉。 于是她在萧立对面坐下,忽的反应过来,咬起了嘴唇。 自己好像进了觉智的圈套了。 燕清歌撅了噘嘴。 觉智做出不想见她的假象,愿偷偷摸摸的过来了。事实上,她的确心甘情愿偷偷摸摸的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觉智那个臭和尚,该不会是妖怪变的吧? 就算他跟她一样重活了一世,可上一世他们根本没有交集,怎么也不至于对她了解得这么透彻吧? 果真是只老狐狸。 她这样想着,面上却是垂眸做出恭顺的模样,从萧立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她光洁的额头,轻颤的睫翼,还有小巧的鼻尖,让人感叹她面容精致的同时,竟然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燕清歌乖乖坐着。 萧立既然这么说,显然是找她有事,借觉智大师的手挖了个坑让她跳。反正已经上了当,她便洗耳恭听。 “本王今日,”萧立执黑子,在棋盘上落下。他这是打算边下棋边聊了。“是来找觉智大师替本王解惑的。觉智大师却说,此惑只能由郡主亲自来解。” “解什么惑?”燕清歌顺着他的话说,也落下一子。 萧立不答,只是落子,没过一会儿,就已经走了十几个回合了,棋盘上两人都在不紧不慢的布下自己的势力。 这样下棋,看似平静,其实最是耗费心神。 “燕家的秘传之术,你是如何学来的?”又走了几步,萧立不轻不重的抛出这个疑问。 那两日,玄乙一直在替燕清歌做事,自然知道了燕清歌进祠堂的事情。燕家子女只有在祠堂里立下血誓之后,才有资格学习秘传之术。但燕清歌在进祠堂前就已经能解读暗号破解阵法了,这说不通。 萧立以为燕清歌异于常人的镇定和智谋是来源于燕准的悉心教导,所以他那时让玄丙带着竹意和信去找燕清歌,是存了几分试探的 分卷阅读133 心思的。再加上事关重大,不宜让燕大将军知道太多,若燕清歌一个女儿家能解决问题,自然是最好。若实在不行,再找燕准也不迟。谁知,这一试就让他试出了燕清歌的本事。 她说的每一句话,指出来的每一点,萧立这几日都已经派人去查探了一番,虽然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但种种蛛丝马迹都在告诉他,燕清歌说的是真的。 但玄乙带回来的消息,令萧立百思不得其解。 燕准不是一个会打破规矩行事的人。他不可能在燕清歌进祠堂立誓之前就教导她秘传之术。那么燕清歌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东西? 再加上那一日…… 萧立的眸子越发幽深,他又落下一子。 棋盘上两方对峙,暂时还未分出高下来。 只见燕清歌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旋即挑眉轻笑。这样的问题,萧立不去问燕家人,反而跑来问觉智,多半是把她当妖孽看了吧? 是啊,十岁的年纪,没有人教就能知道那么多她本不该知道的东西,不是妖孽是什么? 她抿嘴笑了,眸中清澈却叫人看出了几分嘲讽的味道。 又是一子落下,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道:“王爷的怀疑,我能够理解,便是爹爹,也不知道我还未学便已经精通了所有秘传之术。其中原因,说出来也无妨,只看王爷信不信了。” “你说。”萧立添上一粒子,打破了势均力敌的局面,两人的差距渐渐明显。 燕清歌并不是非常擅长棋艺,她只在前世跟丁怜卿学了三年,勉强算个中上水平。不过她学过兵法布阵,下起棋来运筹帷幄,很有自己的风格,是以能跟萧立拉锯如此之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又走了几步,眼看败局已定,燕清歌便不再挣扎,扔了棋子道:“祖父时常托梦于我。那些东西,都是梦里祖父教的。” ☆、第一百零五章 搪塞 先人托梦一事是真是假,只有做梦的本人知道。燕清歌用燕老将军托梦来回答萧立的问题,是让人找不出破绽来的。 萧立听了,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见他不再追问,燕清歌便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论萧立信不信,只要这一次他没有追问下去,那么下一次燕清歌就能用同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要糊弄萧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燕清歌不会编出多么巧妙的谎言来欺骗他,因为根本骗不过去。 而重活一世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不能随意说给旁人听,燕清歌只能选择一个看似合理,实则玄乎的理由,让萧立无法查证。 不过,萧立的视线着实让燕清歌有些难堪。 这人的眼睛生得极好看,就像是缀满了璀璨星辰的夜空一般深邃,而那股与生俱来令人无法忽视的贵气,和野兽一般极具侵略性的凌厉交织在一起,凡是被他盯上的人,就像是被豹子锁定了的猎物,定力稍差的,只需一眼便会溃不成军。 饶是燕清歌心性坚定,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面前,也忍不住心虚,只能靠着一股倔劲强撑着,无论如何不能叫他看出破绽来。 她不示弱的抬眸对上萧立的视线,却捕捉到他眼里一瞬间闪过的怀念。 “王爷见过我祖父?”她眸子一转,问道。 萧立点了点头,道:“从前有幸,得燕老将军教导过一段时日。” 燕清歌哦了一声,心中暗忖。难怪萧立对燕家这么了解,原来有祖父的这层关系在。不过从前没有听说过祖父教导皇太孙的消息啊……难不成是偷偷教的? 以后找机会问一问爹爹好了。 就在两厢无言的时候,觉智大师端着茶盘走了过来,那笑眯眯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老狐狸。 不过看在他没有跟萧立说出她的秘密,而是想办法让她自己来解释的份上,燕清歌也不再看他不顺眼了。 接过觉智递过来的茶,小抿一口,仍旧是把粗茶泡出了上品的香醇。她又喝了几口,看了看天色道:“我出来也有一会儿,是时候告辞了。” 萧立点了点头,没有挪步,仍旧留在凉亭里,由觉智送燕清歌离开。他这是留出空间来让燕清歌跟觉智说一说她特地来找觉智要说的“事”。 觉智不紧不慢,他们一前一后的在竹林里走着,不等燕清歌开口,觉智便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的姻缘,顺其自然就好。成与不成,不在你,不在我,而在天。” 燕清歌挑了挑眉,问:“你把我的生辰八字给了皇帝,也是顺其自然?” 觉智点头:“这件事本就该由我来做,不做,才是不该。” 燕清歌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觉出一丝寂寥悲凉的味道来。她忽然很想看一看觉智此时脸上的神情,却怎么也追不上,觉智始终领先她一步。 … 分卷阅读134 … …… 从竹林出来,燕清歌笑着向两个小和尚道歉,说事从权宜冒犯两位小师傅了。 小和尚毕竟是佛门中人,虽然又羞又恼,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但还是好脾气的对着燕清歌施礼,目送她们主仆三人离开。 一路上景色怡人静谧,燕清歌带着红柚青兰回到厢房,梳洗一番后,小憩了一刻钟。刚起来,便听见燕骏在外头问青兰:“念念起来了没?” 他的声音不大,但佛寺的厢房隔音效果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燕清歌听得清楚,便对着外面道:“我起来了,二哥稍等一会儿。” 青兰打了水进屋,和红柚一起帮她梳了个百合髻,换上一身黛色天香绢百褶如意月裙,收拾妥当了才出来。 燕骏见她这一身打扮,嘿嘿笑了:“我看别人穿这黑乎乎的颜色不是老气就是丧气,怎么念念穿着就这么好看呢?” 燕骏本就生得英气,平日里不说话的时候倒还是个杀伐果断的将门子弟,可一到燕清歌面前,就容易笑咧了嘴,一星半点的威严都没了,只叫人以为是哪里来的俊俏少年郎。 瞧着燕骏这个样子,不仅两个丫鬟掩嘴笑了起来,燕清歌的脸上也带了些笑意,她抿嘴道:“哪里有二哥说的这么夸张。” 燕骏摇了摇头,深以为然的道:“念念穿什么都好看。不过你现在整日穿的衣裳不是白的就是黑的,太素净了些,从前我见你穿朱红桃粉都是顶好看的,怎么现在不穿了啊?” 红柚青兰也觉得奇怪,自从落水之后,姑娘就再也没穿过那些鲜艳的颜色了,就算进宫也只会选择做工华丽的衣裳,那颜色还是黑白两色换着来。 幸得燕清歌的配饰搭得好,看上去虽然素净却也端庄贵气,否则定是会犯了宫里的忌讳的。 面对燕骏的疑问,燕清歌面上一涩,随即笑了:“不过是觉得这两个颜色看起来顺眼罢了。” 上一世,因为她的原因,燕家惨遭灭门,即便她有幸重生,也还是不能抹去燕家被害的事实。黑白两色,皆是孝色,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替前一世的燕家守一守孝,提醒自己,万万不能忘了自己曾经何等愚蠢。 一抹痛色混杂着恨意从她脸上闪过,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燕骏没有注意,随口说着念念喜欢就好。 他本就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对衣裳这种东西本就不在意,在他心里,只要念念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裳都是好看的。 “我回来这么久,还没带你出去玩过,听说山脚下有集市,可热闹了,念念可要下去玩一玩?”燕骏问道。 听说要出去玩,燕清歌立即点头。 这一次上香,为免太过奔波,所以打算在齐光寺住一晚上再回去,眼下才过午时,寺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难得有机会出去逛一逛,她自然是同意的。 于是燕清歌便跟着燕骏,带着两个丫鬟一起下了山。 山脚下的集市十分热闹,路边摆了不少小摊,人来人往的,偶尔也会有马匹经过。 放眼望去,有卖糖葫芦那一类小吃的,也有卖胭脂水粉簪子珠花的,零零星星的也有一两个打扮清贫的书生,卖字画笔墨。 ☆、第一百零六章 惊马 燕骏先买了几串糖葫芦来,塞进燕清歌手里,然后挠着脑袋道:“从前为了偷偷给念念买糖葫芦,我可没少被爹打。这一次吃了可别让爹知道,不然又得打我了。” 那时她才五六岁,吃糖葫芦坏了牙,偏偏又馋得厉害,便求着二哥去买,吃了晚上喊牙疼,就漏了陷,叫二哥被爹爹吊起来打。 但下一次她嘴馋的时候,二哥还是会偷溜出去帮她买糖葫芦回来。后来看二哥实在被打得惨,燕清歌心疼,便不再喊着吃糖葫芦了。 回忆起多年前的事情,燕清歌只觉得喉咙里似乎又堵了什么东西,叫她说不出话来。 她咬下一口,酸酸的山楂裹着甜甜的糖衣,咀嚼几下对着燕骏扯起一个笑容:“真好吃。” “好吃就行,喜欢什么就跟二哥说,二哥都给你买下来。”燕骏拍着胸脯道。 二哥一向这样,只要是燕清歌喜欢的,无论如何他都会弄到手给燕清歌送来。上一世燕清歌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任性性子,有几分都是被燕骏这般宠爱给惯出来的。 虽然现在燕清歌学会了忍耐,也不再似从前那般任性,但在最疼她的二哥面前,她是丝毫不会客气的,于是她指着小摊上喜欢的东西,燕骏一一掏了腰包替她买下来。 有木簪、有珠花、有糖人、有纸鸢…… 其实到了燕清歌现在的年纪,对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但只要是燕骏买的,她便满心欢喜的抱在了怀里,直到实在抱不下了,才让红柚青兰替她抱着。 这时,燕骏正跑去远处 分卷阅读135 的摊子上替她买那把刚看上眼的美人扇,燕清歌则站在树荫底下休息片刻。 忽的,一声清脆的甩鞭声传来,接着便听见不远处的马儿嘶鸣一声,撒起蹄子就往集市的人群处冲了过来。 马儿受了一狠鞭子,发狂得厉害,集市上顿时乱成一锅粥,好几个小摊被掀翻,其中一个小贩被马狠狠撞了出去,却根本不见马停下来,直直朝着正在首饰摊子前挑珠花的姑娘冲去。 就在此时,一道娇小的身影奔了过来,她眼疾手快的抓住缰绳,用力翻上马背,狠狠勒住马头,顿时马儿的前蹄便高高扬了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能把马背上的人给掀下去。 但燕清歌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嘴里发出“吁吁”的声音,渐渐的,躁动不安的马儿安静了下来,只在原地踏了几步,不再胡乱冲撞了。 “真乖。”燕清歌拍了拍马脖子,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那个差点被马撞到的姑娘面前,正要问她有没有事,却呀了一声道:“是你?” 那个姑娘穿着藕荷色的春衫,梳着温婉的双螺髻,从打扮上来看不如燕清歌一半贵气,但她眉目清秀,神色间自然而然的娇弱怯懦让人见了忍不住心中的怜爱之情。 正是6河伯府的何姝。 她似乎被方才的变故给吓着了,人呆呆的半天说不出话,直到燕清歌走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对着燕清歌行礼:“见过明婉郡主。” 长年教导下来,行礼已经成了何姝下意识的反应,但无奈身体才受过那么大的惊吓,根本不听她的使唤,手脚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于是她膝盖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去。 燕清歌伸手一扶,同样细瘦的手腕却稳稳扶住了她。道:“何小姐不必多礼。受惊了吧?你家马车呢?我带你过去休息一会儿。” 何姝刚站稳,手便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立即收了回去,原本苍白的脸上也不知为何变红了几分。 接着她便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动作太过失礼,想要道歉却根本说不出话来:“郡、郡主,我……” 燕清歌笑了笑,只当她是不习惯接触旁人,没有放在心上。 “你身边的丫鬟呢?”她看向何姝身后。 “丫鬟、去、去帮我买糕点了。”何姝往糕点摊子的方向望过去,果不其然见着自己身边的丹寇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包热腾腾的糕点。 而在丹寇身后,燕骏也赶了过来,他手里还拿着燕清歌要的美人扇,不过几步就冲到了燕清歌面前,低声吼道:“胡闹!” 刚才看见燕清歌上了马背,燕骏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偏偏他离那马远得很,不能及时赶过去。幸好那马不是真的发了狂,否则要是一个不小心真的把燕清歌甩下来,燕骏根本想都不敢想。 燕清歌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此时燕骏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的确是动了真怒了,她便装出害怕的样子道:“我看见那马被人抽了一鞭子,跑不了多远的,这才敢上马,二哥你知道我有分寸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完还扯了扯燕骏的袖子,有些讨好的笑了。 燕骏就算有再大的气,见了她这样子,这会儿也没了。只得叹了口气道:“下回万万不可这么莽撞了。” 燕清歌连忙点头,接着又道:“那二哥你别再绷着一张脸了,人家姑娘都要被你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燕骏这才注意到,旁边站了何姝主仆,此时也已经被燕骏那副可怕的样子吓得不敢大声喘气了。 他这才无奈的收了脸上的神情,问道:“既然你说那马是被人抽了一鞭子才跑起来的,那人你可看见了?” 燕清歌点头:“我已经让红柚和青兰去堵他了。” 不过是个灰衣小厮,年纪很小,很快红柚青兰就把人给压来了。 燕准环视着一片狼藉的集市,好几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些伤,这可不是件小事。 “蓄意纵马伤人,还坏了集市上的好些东西,需得报官才是。” 听见燕骏的话,那小厮立即灰白了一张脸,瘫倒在地,连半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燕骏让人绑了那小厮,牵着马离开了集市,就在不远处停马车的地方有燕家的下人。燕骏吩咐人去报官,同时请了大夫过来。 原本哀声哉道的小贩和行人们吵嚷着要打死那个纵马的小厮,但一听燕家少爷去报了官又请了大夫,一时间人心都安定了下来,都乖乖等着官府来做个决断,场面顿时就有序得多了。 ☆、第一百零七章 提点 何姝主仆受了惊吓,燕清歌原本打算让她去马车上休息,但在刚才何姝听见有人蓄意纵马时,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燕清歌很确定,今天的事多半是冲着何姝来的,而何姝对那要害她的人,心里也有数。 于是燕清歌带着她在路旁喝 分卷阅读136 水的小摊子上坐了下来。 “那个小厮你可认得?”燕清歌坐在何姝对面,开门见山的问道。 何姝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是平阳侯府的人。” 燕清歌微微眯眼。 平阳侯府,正是赵修齐手下的一条走狗,上一世虽然不及燕允那般风光,但也有从龙之功,在赵修齐登基后封为平国公,一时间风头无两。她隐约记得,平阳侯府似乎与6河伯府是姻亲,多半是何姝的外祖家。 “今日之事,”燕清歌一顿,“已经让我二哥碰上了,还伤了这么许多人,就不可能私了。你可明白?” 她不问事情的原由,只告诉何姝,平阳侯府今天做下的事,是一定要在官府走一遭了。意思是让何姝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该如何处理,平阳侯府会面临什么,不是她一个女儿家能置喙的了。 何姝仍旧点了点头,表现得十分淡漠,仿佛平阳侯府会如何与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想起上一世平阳侯府与6河伯府的纠葛,燕清歌顿时心下了然,站起身来,叫了她一声:“何小姐。” 何姝抬起头看她,听她道:“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 何姝连忙点头,接着脸上露出几分难堪和羞赧,她犹豫着开口:“我……” 而燕清歌根本没有听她说话的意思,抬手道:“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借势而为,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至少在春日宴上,你做得很好。” 听她提起春日宴,何姝一时恍惚,仿佛又听见自己捂嘴惊呼的那一句话。 “难不成是打算等明婉郡主落水,他便下去救人吗?” 不过一句话而已,便成功让所有人的疑心都转移到了燕清歌想要的方向之上。不得不说,何姝虽然看起来懦弱,但的确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而她此时正呆呆的看着燕清歌,很快,她便明白了燕清歌的意思。何姝起身垂首对着燕清歌行礼:“多谢郡主提点。” 燕清歌则摆了摆手告辞:“再过些日子我们就是同窗了,还是免了这些虚礼吧。” 何姝仍旧垂首应是,目送着燕清歌离开。 直到那道身影走远,何姝的脸上才显出些许,火气上头,直接把手里的茶盏给扔了出去。 “没用的东西!” 原本在包间里坐着的燕允此时站了起来,望着摔成碎片的上好青瓷茶盏,神色同样不虞。 “平阳伯连后院都约束不住,这次可算是被拖了后腿了。” 赵修齐冷哼一声,瞥了燕允一眼:“你一个被除了族的,便是约束好了后院又如何?” 燕允顿时脸上一僵,但还是咬牙忍了下来。自从他离了燕家,八殿下虽然没有放弃他,替他保住了官职,但态度已经不如从前许多了。 都怪可恨的大房!可恨的燕清歌! 一抹阴鸷从燕允的脸上闪过。 而赵修齐发了这一通脾气,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想起今日早朝那道圣旨,他就气得心肝疼。 原本伏龙山脚集市上小厮纵马伤人一事,算不得什么大事,平阳侯往官府走动走动,好生安抚一下受伤的百姓,多花点钱就能解决,不至于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 可那6河伯何渊往平阳侯府门口一跪,事情就闹大了。 何渊跪什么啊? 即便他久病不起,即便6河伯府无权无势,他好歹也是个伯爷,祖上三代都为朝廷立过功效过力,堂堂勋贵的一家之主竟然跪在侯府门口,像话吗?! 平阳侯府里的人也是急了,劝又劝不动,派人拉何渊起来就见他吐血,要是何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铁定是平阳侯府的人把他怎么着了。 而何渊就仗着平阳侯府不敢拿他怎么样,在侯府门口上演了一场恳切凄惨的求饶戏码,一下子把平阳侯府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后来有御史弹劾平阳侯府,早朝时把何渊那一番话有模有样的重复了一遍,当即激得圣上大怒。 何渊是这样说的:“求侯府放过我的女儿,姝儿好歹是老太爷的外孙女 分卷阅读137 ,是平阳侯府的表姑娘,侯府想要姝儿那个女学的名额直说就是,为何要派人惊了马去伤害姝儿?若不是姝儿命大,得明婉郡主相助,在马蹄之下又怎么能捡回一条命来?我伯府式微,只有姝儿一个女儿了,求侯府放过姝儿的性命,女学的名额给你们就是!” 说罢他就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吐血昏厥不醒。 事情发生在侯府门口,就在大街上,不一会儿就传遍了京城。 对6河伯府稍有了解的人家都唏嘘不已。 6河伯年轻时曾上过战场,受过几次伤之后身体就不行了,每日都会吐血,这条命不过是靠药物吊着罢了。 当家主母伯夫人,也在伯爷病倒之后没多久去世,只留下何姝一个女儿。虽然是个女儿,却也是6河伯唯一的后代,更是精心教养,考上了女学。而这平阳侯府为了一个女学的名额,就打算要了何姝的命,难怪伯爷会情急之下,做出这般不管不顾的事情来。 女儿的性命都快没了,谁还顾得上面子? 一时间,6河伯的一颗拳拳爱女之心为京中所有人称道。 ☆、第一百零八章 式微 而皇帝在听了御史的话之后,立即命京兆尹把集市惊马的案子调了出来,查明的确是平阳侯府的姑娘命令小厮往马身上抽了一鞭子,目的是撞伤何姝,好拿到进女学的名额。 京女学每年都会招收三十名学生,并且一定会保证有三十名学生入学。若有学生在入学前发生意外不能入学,则可以由符合要求的姐妹顶替,虽然也要进行入学校验,但与当初那一次相比,难度会降低不少。 平阳侯府的姑娘们就是冲着这条规定,才对何姝的入学资格起了觊觎之心。 而不巧的是,何姝不仅被燕清歌救下,就连下手的小厮也被人抓住,由燕骏报了官,眼下更是被御史弹劾到了皇帝面前。 平阳侯府好歹跟6河伯府是姻亲,何姝还是名正言顺的表姑娘,都能下此狠手,更把6河伯一个缠绵病榻的父亲逼到下跪苦求的地步,如此不仁不义心狠手辣之徒,皇帝能放过他才怪。 于是今日早朝,皇帝开口就将平阳侯府降为伯府,命平阳伯府上下闭门思过三个月,罚平阳伯三年俸禄。对于6河伯府,皇帝则赐下不少金银以示安抚,更命太医为6河伯诊脉治病,此事才算落下帷幕。 早朝时,赵修齐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撑住那张温文尔雅的脸。 他一个久病的皇子,在暗处能拉拢到的势力有限,但他这个人擅长钻营人心,抓准了自己需要的和别人需要的,从而得到了燕允和平阳侯一干虽然不显眼,但实际运作起来能得大用的人的投诚。 平阳侯虽然是武将,但在大夏众多武将之中位置尴尬,只因他原本是先二皇子的旧部,随着先二皇子与崇武帝打过不少仗,但在先二皇子式微之时,平阳侯果断倒戈,为崇武帝递了不少消息出来,最终大胜先二皇子一党,结束了夺嫡的拉锯局面。 崇武帝登基后,平阳侯封侯拜将,但却被所有武将孤立,虽然手里有实权,却举步维艰。 放眼望去,大夏的武将之中,除开纯臣燕家,便只有平阳侯能为赵修齐所用,因为除开赵修齐之外,不会有人愿意用平阳侯的。 而八皇子麾下,其他的官员大多都是这样的处境。 赵修齐早就计划好了,有平阳侯的军功,江南李家的财力,再加上他迎娶了林家的嫡女为侧妃,配合燕允背后的运作,他需要的大致势力已经凑齐,接下来只需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往自己身上加筹码,赵修齐相信再过十年,这江山一定会落在他手中。 然而这短短十几日的变化,简直就像是当头棒喝。 燕允被除族,平阳侯被降爵,虽然算不上是断了他的左膀右臂,但绝对是受了重伤的。原本林家就因为林霏霏被贬为侧妃一事起了动摇,再加上他手中势力削减,他如何能够吸引到更多的官员进入自己的麾下? “殿下,臣以为是时候治好您的病了。”燕允提议。 赵修齐拧起了眉,忍不住咳了两声,心中不太同意燕允的看法。 过早的痊愈,只会让他提前跟三皇兄对上,三皇兄这些日子搜罗势力,那么多的武将都已进入他的麾下,这让赵修齐如何与他抗衡?再加上上一次林霏霏那个蠢妇,平白无故的往淑妃身上泼脏水,弄得三皇子这些日子对自己处处针对,赵修齐怎么可能还往那枪口上撞。 燕允观察着赵修齐的神色,心道果然不是个有大智的,接着暗暗叹了一口气,就算八殿下资质平平,他也只能站在八殿下的阵营里,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于是燕允进言道:“臣以为,眼下臣被除族,平阳伯又被陛下贬斥,殿下即便治好病,短时间内对于三皇子来说仍是不足一提的。” 赵修齐思忖了片刻,觉得燕允说得很有道理。 分卷阅读138 r /> 这个人脑子转得快,总能提供一些府里幕僚想不到的阴招,阴损毒辣,十分对赵修齐的胃口,这也就是为什么燕允被除了族,没有了燕家的倚靠,赵修齐仍旧将他保了下来的原因。 “按你的意思,我们的计划全部都要提前了?” 燕允摇头:“不,计划暂时搁置,上一次何家的事,估计已经惊动了一些人,短期内不适合有大动作。殿下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放长线,钓大鱼。” 上一次燕允派人去暗杀竹意,却在八方胡同失了她的踪迹。这让燕允顿时谨慎起来,不管救下竹意的人是三皇子或是五皇子,即便他们抹去了所有痕迹,总归还是会引人起疑的。为了不让他们对八殿下多加忌惮,此时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而赵修齐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问:“钓哪条大鱼?” 他心里有好几个选择,燕家、张家、荣亲王府……就是不知道燕允说的是哪一家。 燕允一笑,眼里的阴翳毫不遮掩,他道:“燕家。” 赵修齐心里立即闪过一个身影,他顿时有些尽数落进了燕允眼里。 便是皇帝,燕准都敢跟他拍桌子叫板,一个皇子,还真的入不了燕家的眼。但那又如何,赵修齐是皇子,他打心底里就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被臣下如此看不起,他心里能爽快了才怪! 燕允故意这么说,其实是在赵修齐面前上眼药,早早让赵修齐记住燕家是如何看不上他的,等有朝一日赵修齐坐上龙椅,便会对燕家下手了。 人在自己落魄之时,受到了多少鄙夷和伤害,就会在自己扬眉吐气之日,加倍的还回来。 燕允相信赵修齐和自己是同一类人,所以对他的心思把握得很准。 ☆、第一百零九章 觊觎 不得不说,上一世的燕允也是这样,一点一点的让赵修齐对燕家产生厌恶,甚至忌惮,然后在天下大定终于用不着燕家的时候,一道圣旨将燕家斩了个干净。甚至不用燕允自己对大房动手,大房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至于燕清歌,燕允在心里冷笑。 他不会杀了她,这个小丫头还得为他做出贡献才是。 与其让她嫁入权贵之家,为燕家增添一分助力,还不如将她算计到八皇子的后院,女子再如何聪明,只要嫁了人了,心思或多或少都会向着自己丈夫的。 再加上,以燕准对燕清歌的疼爱,捏住了燕清歌,就是捏住了燕准的软肋,将燕家纳入八皇子麾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帮八皇子拉拢了燕家的燕允,自然会成为他的肱骨之臣,将来的荣华可以预见。 赵修齐在不快之后,立即理智的分析起了迎娶燕清歌能带来的好处,他不得不庆幸,还好自己聪明,发现林霏霏那个女人不堪大用后便推波助澜的将她挪到了侧妃的位置,若他此时正妃之位没有空悬,那么燕清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他的。 初步商定了将正妃定为燕清歌之后,燕允便把新得来的消息告诉了赵修齐。 “觉智大师前些日子重病,请了长白圣手医治。臣以为,殿下的病,由长白圣手来治最为妥当。入秋时痊愈,入冬后的狩猎,便是英雄救美的时候了。” 说罢,两人的嘴角都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 …… 这厢,燕清歌并不知自己已经被他人惦记上了。 日子过得很快,燕准父子三人出征那天,燕清歌和丁怜卿一起送了整整十里,临别前,燕清歌死死攥着大哥和二哥的手,叮嘱了他们许多。即便知道大哥和二哥遇难不是这一次出征的事,她还是想尽可能的让大哥二哥都多一分警惕。 送走燕家军后又过了几天,便到了女学入学的日子。 这一日,丁怜卿亲自送燕清歌上了马车,算起来,两人也是学姐妹的关系,这些天丁怜卿与她说了女学里的一些情况,比如哪位先生的琴教的好,哪位先生手里收藏的棋谱最多,哪位先生严厉,哪位先生古怪,是以燕清歌心里也有了底。 毕竟上一世的她进了女学之后,整日整日被人排挤嘲讽,众位先生对她这个插班生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所以她只浑浑噩噩混了一年,便毕业了。 这一次堂堂正正考进去,燕清歌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经营,女学同窗 分卷阅读139 的情谊不比那些书生学子同届的情谊差。只不过女学里的学子多为官家小姐,牵扯到家族利益,其中的关系就复杂了许多。 这不,这才第一日,新入学的三十个女学生就已经径自划分为了好几个阵营。 出生于五皇子旧部家中的女子有个,归顺于八皇子麾下的以林晓儿为首有六七个,接着便是以张澜心为首的出生于纯臣之家的女子三四个,再就是亲王国公之家出生高贵的宗室女子有五六个。 剩下的,便是三个武家出生的女子,燕清歌、薛荷鸢、何姝,以及被所有人孤立在外的两个商户之女了。 女学第一日并不上课,上晌先在大堂中聆听京女学院院长胡大家的教诲,下晌便安排选课一事。 新入学的女学生在大堂中齐聚一堂,燕清歌不懂声色的打量着周围。 与上一世相比,果然发生了变化。 虽然熟悉的面孔居多,但上一世没有入学的何姝、薛荷鸢还有自己加了进来,自然而然的就少了几个人的身影。燕清楣没有考上,平阳侯府六姑娘也没有顶替何姝的名额,另外一个钱御史家的千金应当也落了榜。 如此看来,今年兴许是第一次有这么多武家女子入学的年份吧。 燕清歌暗自分析着女学生们划分的阵营。 如今因为五皇子而抱成团的女子们,在上一世她插班入学之时,已经分散到了其他几个阵营里,眼下五皇子刚倒台没多久,在别人看来,他只是一时疏忽撞在了皇帝的枪口上,所以许多人都认为五皇子还有再起的可能性,但再过两年,这些相信着五皇子的人家也都纷纷倒戈,或是投靠了三皇子,或是投靠了八皇子,又或是巴结上了宗室。 而林晓儿那边,上一世林家并未早早投靠八皇子,而是在夺嫡矛盾凸显的时候,才站到八皇子的阵营之下,是以林晓儿身边的大多是林家派系的姑娘,而这一世,则多了两个八皇子麾下小官员的女子。 至于张澜心,她本就性格古怪,又喜欢捉弄旁人,是以入学刚没多久就被所有人都避得远远的,即便上一世因为丁怜卿成为了八皇子妃,张家还是坚持着纯臣的位置,张澜心的做法也是如此,不亲近任何一方,也不排斥任何一方,虽然方法极端了点。所以燕清歌知道,现在站在张澜心身旁的几个女子,过不了几天就要被她吓跑了。 再说宗室女子,因为与皇家沾了亲带了故,便自然而然的要高傲一些,上一世燕清歌入学后,她们几个一直都围着同样插班入学的八公主打转,不太乐意理会旁人。而这一世,因着燕清歌明婉郡主的名头,她们倒是一个个都来打了招呼,燕清歌也以礼待之。 再加上平阳侯被贬那件事,让皇帝注意起了女学的规矩,似乎这个一定要保持三十人的规定没道理了些,也容易被人钻空子,于是便开了金口,将这个规矩给废了。 想必,以后也不会有八公主插班入学的事发生。 而李峦箐,燕清歌记得上一世的她似乎与那些宗室女子打得火热。也不知是有多高的手段,能让眼高于顶的贵女们屈尊纡贵亲近她这个商户之女。 就在燕清歌想得入神的时候,薛荷鸢跟何姝一左一右不约而同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集会已经散了,见燕清歌还出神站着,薛荷鸢便如此问道,接着瞪了何姝一眼。 而何姝则像是被她吓到了一般,缩了缩肩膀挪到燕清歌身后,借她挡住薛荷鸢的视线。 燕清歌哭笑不得。 薛荷鸢便罢了,怎么何姝也黏上自己了? ☆、第一百一十章 女学 偏偏这两个人还看不对眼,薛荷鸢记着何姝之前推了燕清歌下水,就觉得这个人阴险得很,看见何姝凑到燕清歌面前来便打算出口奚落她一番,谁知她还没说两句,何姝便一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样,捏着帕子泫然欲泣,弄得好像薛荷鸢真的怎么她了似的。 燕清歌看不过去,便打了圆场,谁知这两人还较上劲了,一左一右的跟着她,半步都不落后。 这边薛荷鸢见何姝那般作态,气得直跺脚。 燕清歌摇头好笑,只得劝道:“你别气,我们三人都出身武家,自该好生相处。何小姐什么都没做错,你也别瞪着人家,怪吓人的。” “清歌!”薛荷鸢不依了,接着就听燕清歌把何姝从自己身后拉出来,道:“鸢儿是小孩子心性,听风就是雨的,何小姐多担待。” 何姝见燕清歌拉着自己的手,脸上飘起几分红晕,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是我唐突了,我向薛姐姐道歉。” 薛荷鸢哼了一声,就是不领情,何姝脸上也不见什么难堪之色,倒是燕清歌凑到薛荷鸢耳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次,薛荷鸢便气得跳脚,骂了林家女好几句恶毒,这才缓过来对何姝有了好脸色。 分卷阅读140 但薛荷鸢总觉得何姝的姿态太过小家子气,扭扭捏捏的,叫人看得不痛快,所以对何姝也不算热络。 燕清歌知道薛荷鸢心里所想,看了一眼何姝,心道,这何尝不是何姝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6河伯府的情况,从齐光寺回去之后燕清歌派人调查了一下,也算是有所了解。 原本何家与平阳侯徐家一样,都是先二皇子的党羽,但6河伯何渊是个再正直不过的人,在先二皇子自立为王之时,何渊便与何家断了关系,一心支持正统皇太女。 后来皇太女与驸马遇害,皇太孙失踪,何渊便秉承立嫡立长的原则,为崇武帝效力。 当年平阳侯在最后关键时刻倒戈,走的便是何渊的路子。 于是崇武帝登基,徐家封平阳侯,何家封6河伯,一时风光无限。但好景不长,没过几个月,何渊便旧伤复发,整日吐血不止,只能靠药物吊着命。而何夫人徐氏也在丈夫重病之后难产而死,母子俱亡,只剩下何姝一个女儿。 何渊当日与何家断绝了关系,所以除开平阳侯这个姻亲外,再无亲戚,自此,6河伯一脉,只有重病的何渊与何姝相依为命。 崇武帝登基后,朝堂上瞬息万变,随着皇子渐渐长大,京中的势力发生了许多变化,而6河伯无人支撑,很快就没落了下来。 据燕清歌的调查,6河伯之所以没落得如此之快,少不了平阳侯府的推手。 上一世,6河伯府这个名字燕清歌根本没有听到过几次,原因多半在于,上一世没有燕清歌出手,何姝在伏龙山脚被马撞成重伤,6河伯悲痛之下一命呜呼,而残疾了的孤女何姝则由平阳侯收养,顺带的,6河伯府的家产也尽数进了平阳侯的口袋。 要知道,当年平阳侯是奉上了所有的家当,又以府中老人妇孺的性命为抵押,才获得了崇武帝的信任。而论功行赏之时,崇武帝虽然给了平阳侯侯爵和实权,却根本没有赏赐一分钱下来。是以平阳侯府可以说是穷得叮当响,这也是崇武帝给平阳侯府的牵制。 而6河伯府,虽然只封了伯爵,但手中不只有实权,更是获得了丰厚的赏赐。 这让平阳侯如何不眼热? 如此看来,何渊重病,伯府的兵权被平阳侯收拢,夫人难产而死,伯府就没有了能传递的香火,毕竟何渊重病之后,便再也不能生育了。接下来只需等着何渊病逝,再把何姝拿捏在手中,整个6河伯府就是平阳侯的掌中之物了。 再来看看何姝这么多年的表现。 她的穿戴朴素,性格怯懦,一直都是任人宰割没有半点底气的模样。她这样的表现便会让人觉得,伯府如今无权无钱,更会让觊觎伯府的人觉得,伯府如此光景,不必着急也能随意握在手中拿捏了。 这样的假象或多或少都能迷惑一些人。平阳侯便是如此,他若没有放松警惕,怎么会不约束好自家的姑娘,让她们随意欺凌何姝,甚至胆大到用毫不遮掩的拙劣手段去害人性命? 不得不说,何姝是聪明的。 她能隐忍着一切的羞辱和欺凌,一举考上女学,燕清歌相信,6河伯一定瞒着所有人给何姝请了最好的先生,毕竟她是伯府唯一的女儿,只有她出息了,伯府才有抬头的那一天。 果不其然,她的隐忍换来了转机,如今平阳侯被贬为伯府,想要再对6河伯府出手,就得多一些顾虑了。 而何姝今日亲近燕清歌的表现,纵然有燕清歌救了她的缘故在,更多的,或许还是希望与她背后的燕家交好。对于燕清歌来说,6河伯与平阳伯对立,那么让何姝待在自己身边也无妨。 从根本上来说,燕清歌与何姝都一样,都是为了家族而活着、为了家人而努力的女子。 既然何姝想要黏着她,随意就是。 而站在燕清歌身旁的何姝,一直偷偷观察着她的神色,从她那双好看的凤眸里,没有看出一丝不耐或是鄙夷,她便悄悄的抿嘴,笑开了。 …… 在女学里跟所有人一起用过午膳,又在厢房的大通铺里休息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选课的时候。 学堂里不能带丫鬟,所以午休过后每个人的仪容都得自己来整理。 不过幸好在女学里不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烟青色罗绸衣裳,因着春日还带着些许寒冷,便在外头套了件素白色软缎比甲,配以简单的玄青色如意纹束腰。头发也都只允许梳统一的丱发,后面墜着长长的发尾,不允许带多余的发饰,而校验时获得的珠花和六大魁首得到的白玉簪除外。 比如燕清歌此时头上就插着一根白玉簪,缀了两朵珠花。 头上珠花最多的学生,自然会获得更多的瞩目。 ☆、第一百十一章 选课 燕清歌仔细看了一下,荣亲王府的宁郡主头上有六朵珠花,张澜心头上则是一根白玉簪和 分卷阅读141 五朵珠花。接着便是李峦箐,一根白玉簪四朵珠花。林晓儿则是一根白玉簪三朵珠花,何姝与燕清歌一样,一根白玉簪两朵珠花,薛荷鸢就单调了,只插了一根白玉簪。 从进了女学的大门起,就有不少文臣家的女子指着薛荷鸢头上孤零零的白玉簪窃窃私语,都被薛荷鸢睁大了眼睛瞪了回去。 有珠花了不起啊! 燕清歌在旁看得好笑,只让薛荷鸢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便带着两条小尾巴去选课了。 女学开设的科目共有十二门,策论、经义、算学、礼仪为必修,画、书、舞、棋、射、律、香、医为选修。今天女学生们便要从那选修的八门课中选择自己想要学的,最少必须选择四门,最多则可选择八门,单看个人意愿。 燕清歌选了书、舞、棋、射、香和医六门。薛荷鸢当然是没有原则的跟燕清歌选了一模一样的,娘亲叮嘱过她,如果怕学不好,就跟着清歌选,总没错的。 而那边何姝也毫不犹豫的跟着燕清歌选了一模一样的六门。 燕清歌挑眉。 何姝竟然也选了香。 要知道,香这一门要讲辨香、调香,课业中不少要用到香料,而不少质量上乘的香木动辄便是好几百两,这都是要自己府中掏腰包的。若非家底丰厚的学生,一般都不会选这一门。 看来6河伯府离真正败落还远得很啊…… 就在燕清歌三人把选课结果交上去的时候,林晓儿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她一把抓住燕清歌手中填好选课的宣纸,抢过去看了一眼,立即竖起眉毛道:“你竟然真的没有选音律?!” 手里的东西就这样被人不客气的抢走,便是燕清歌此时也不会遮掩心中的不快。 “林七姑娘,德言工貌,在学堂里还是注意些为好。”她蹙着眉头淡淡道。 林晓儿嗤笑一声:“先前说着都是同窗不必在意虚礼的是你,现在你又要摆出郡主的架子来挑我林家女儿的礼数了吗?” 真是懒得理她,这不是上赶着自取其辱嘛! 燕清歌连跟她废话的心思都没有,她伸出手来,冷冷道:“劳烦林七姑娘把东西还我。” 林晓儿一扭身,道:“不行,你必须把音律这一门加上去。” 燕清歌的脸一沉,低声令道:“还回来。” 她这一刹那,撕去了所有温婉平和的伪装,昔日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气势尽数绽放,让林晓儿的脑子里顿时蹦出四个字来——雷霆之怒。 林晓儿何时见过这样铺天盖地的威压气势,便是自家老太君发起怒来也没有眼前女子的一半吓人。 她的手一抖,不自觉地就把宣纸递到了燕清歌手里,接着便见燕清歌收敛了全身的气势,淡淡笑了。 将宣纸交到了女学院的侍女手里,燕情歌转身带着薛荷鸢和何姝要走。 林晓儿才猛地回过神来,可这一回见识过了燕清歌的气势,她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了。于是只得跺了跺脚,气冲冲的走了回去。 待看见那个正在与所有人谈笑甚欢的李峦箐时,林晓儿的火气便蹭的上来,她走到李峦箐面前,怒道:“她燕清歌没选音律便没选音律,关你什么事?又关我什么事?哪里用得着你来我面前嚼舌根?区区商户之女,也不知是什么教养,搬弄是非的长舌妇,别让我再看到你!” 被林晓儿当着所有人这么一通骂,李峦箐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围响起低声的议论,脸上才漫起羞恼的红色。 怎么会这样? 林晓儿不应该去找燕清歌的麻烦然后逼着燕清歌不得不选修音律吗?怎么会掉过头来骂自己? 林晓儿是音律魁首,琴音过人。可李峦箐对自己的琴艺十分自信,是以在女学校验之时,她故意舍了琴这一门,根本没有去考,所以才只拿了一根玉簪和四朵珠花,否则以她的才能,两根玉簪是拿定了的。 李峦箐打的主意就是在入学之后,露一手自己的琴音,好把音律魁首压下去,然后用自己的才气在女学打开人脉路子,便是那一日春日宴,她弹的那一首曲子也只不过用了七分认真而已。毕竟学堂这种地方,除了家世,便只有才华能得人另眼相看了。她是商户出身,家族把她送进京女学,便是要她来用心经营的。 但不巧的是,李峦箐考完女学,住在京城里才偶然得知,原来燕清歌曾经靠着一曲战歌获得了崇武帝的称赞,不少人都在说林晓儿是捡了个便宜,因为燕清歌没有去考音律,才夺得的音律魁首。 李峦箐向来是个好胜的人,既然要一鸣惊人,自然得压下所有人的风光才是。 但刚才李峦箐经过燕清歌身边,发现她根本没有选音律,李峦箐这便动了心思,她知道林晓儿与燕清歌不对付,林晓儿更是因为燕清歌压了自己一头而记恨于她,这便在林晓儿面前挑拨了 分卷阅读142 两句,好让林晓儿逼得燕清歌不得不选了音律,从而达到自己来日技压群雄的目的。 林晓儿的确是个蠢的,这就去找了燕清歌的麻烦。 可谁知会是这样的结果? 李峦箐手里的帕子几乎要被她搅烂,无奈之下,只得盯着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向林晓儿道了歉,然后落荒而逃。 而站在角落的燕清歌,冷眼看着李峦箐离去的身影,面上淡然,眼底的情绪却早已结成了霜。 这位李淑妃果然很好,原来那借刀杀人的手段现在就已炉火纯青了。 只可惜她选的刀太钝了些。 燕清歌冷笑一声,垂下视线翻看起了自己的手。 上面不仅有勤练骑射磨出来的茧,还有长年写字握笔造成的手指弯曲,而十指之上,也有一层薄薄的,因练琴而成的茧。 未嫁入八皇子府的她,只有在偶尔想念娘亲的时候,才会搬出琴来练习那首战歌。 而嫁给赵修齐之后,她便开始苦练音律,琴、筝、笛、萧、埙样样随手拈来。 ☆、第一百十二章 洋相 只因赵修齐此人偏爱音律,特别喜欢柔软缠绵的曲调,李淑妃靠着自己的一手好琴艺和江南温婉的小调,从赵修齐那里分走了多少宠爱。燕清歌则由于性子刚强,奏不来赵修齐所喜的音色,所以只能日复一日的偷偷练着,直到她死,赵修齐都甚少夸奖她所奏响的乐曲。 为了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所学的那些乐曲,她再也不想去弹去吹了。 所以,除开为了娘亲而学的战歌之外,燕清歌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去碰这些东西了。 “课已经选完了,我们走吧。”燕清歌垂下眼眸,掩去所有情绪道。 “好啊,现在还早,我们去外头逛一逛,听说笔悠阁来了新的花笺,我们去买一些吧?”薛荷鸢拉着燕清歌的手快步往外走,叽叽喳喳提议道。 何姝则落在两人身后,意味深长的往李峦箐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兴许是第一日燕清歌就给了林晓儿一个下马威,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林晓儿都没有再找燕清歌的麻烦。 倒是李峦箐,听说她在琴艺课的第一天就出了个洋相,一连弹断了两把琴的琴弦,让琴艺课的先生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其他的女学生私底下就给她起了个毁琴娘子的称号,这下可算是断送了李峦箐想用琴艺艳压他人的盘算。 燕清歌只当是林晓儿嫉恨李峦箐当日挑拨她,所以让李峦箐出了丑。却不知林晓儿只在一把琴上动了手脚,而那断掉的另一把,则是何姝偷偷做的。 而亲眼目睹了何姝如何下手的薛荷鸢,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她十分的忌惮,却又因为知道何姝偷偷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为了燕清歌,只得无奈又心情复杂的与何姝相处着,后来竟感情越来越好,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燕清歌,女学里的课程她都学得十分用心。 除开书法课的李先生经常挑她的刺之外,其他几位先生对燕清歌的印象都挺不错,时不时的就会把她拎出来,跟当年的谢氏相比。 燕清歌也很无奈。 谁知道自己娘亲在女学里这么有名? 上一世她插班进了女学,只知道那些先生们都在背后议论着自己,却不知道她们在议论些什么。 现在看来,原来是在感叹谢氏当年那般玲珑的人儿,竟然生了一个一无是处的蠢笨女儿。 是自己给娘亲丢脸了,燕清歌暗忖着。 当年谢氏凭借一手好棋艺进了女学,书画舞律样样精绝,简直是女学里传奇一般的存在。便是燕清歌如今,在见过了谢氏风姿的各位先生眼里,都是不够看的。 唯有书这一门,还能勉强与谢氏齐平。 那也没办法,前世今生加起来,燕清歌照着娘亲留下来的字帖都已经练了二十余年,若还是比不过谢氏,那也太惨了点。 不过,能在女学里听到那么多关于自己娘亲的事情,她还是很意外的。 爹爹嘴里的娘亲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大哥嘴里的娘亲是世间最聪明的女子,而各位先生嘴里的娘亲,则是活生生的,会交错功课,会偷拿先生刚温好的酒壶,会带着同学一起去赏花游湖。 燕清歌觉得,娘亲仿佛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在女学的日子很是忙碌,先生们都很严格,对功课要求特别高,燕清歌每天的时间就变得有些不够用起来。 这一日申时,她刚下学,正打算去安歌院换身衣服然后去栖霞院用晚膳,便被行色匆匆的张妈妈拦了下来。 “大姑娘。”张妈妈行礼道。 自从二房除族之后,燕清歌的排行发生了变化,燕府上下都改了称呼,安歌院里的下人直接叫姑娘,其余的则唤她大姑娘。 分卷阅读143 “张妈妈如此匆忙,可是老夫人有什么不好了?”燕清歌虚扶了张妈妈一把,问道。 “是。”张妈妈眉头拧成了一团,目光有些闪躲,不太敢直视燕清歌。她说:“老奴无能,烦请大姑娘去藤青院看一眼,老夫人从今儿晨起就不肯吃东西,眼瞧着怕是没了活下去的念头,要绝食了。” 燕清歌没有惊讶,只淡淡嗯了一声。 总会有这一天到的。 将二房赶出燕家后,燕准就派人去逍遥阁寻了解药来给老夫人服下,可那药的药性霸道,夏攸宁也没做出什么有效的解药来,只是能让人不再昏迷,慢慢恢复知觉罢了。要想恢复如初,却是不可能的了。 就在前些日子,老夫人已经悠悠转醒,慢慢的也能说说话动一动脖子了。 即便燕清歌让藤青院的人死守秘密,不告诉老夫人她会中风是中了燕允下的毒,可李妈妈的消失和燕允的除族,总能让老夫人猜到事情的始末。 被人害到如此地步,一时心灰意冷想要求死也是正常。 不过,老夫人可不能在这个关头去世。 “张妈妈且先回去吧,我换身衣服就去给祖母请安。” 燕清歌回到安歌院,换了一身素净的家居服,头发仍旧是再简单不过的丱发,踩着绣工精巧的菱锦鞋,便往藤青院去。 “大姑娘。”门前负责打帘子的小丫鬟脆生生的唤着,恭恭敬敬打起帘子道:“请。” 燕清歌满意的点了点头,自从老夫人出事,藤青院里的人就被她彻底清洗了一遍,又由张妈妈亲自调教,留下来的都是些懂规矩安安分分的人。 她走进内室,张妈妈正跪在床前的脚踏上苦口婆心的劝着老夫人喝水。 老夫人偏着头,从燕清歌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那已经花白松散的发髻。不论她曾经如何威仪,这都是老夫人此时能做到的最大的抗议。 “祖母。”燕清歌唤了一声,摆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张妈妈收了手中的碗,带着丫鬟们退下,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燕清歌和老夫人两个人。 “见过祖母。” 老夫人听见燕清歌的声音,扭过头来望着她,一双浑浊的眼如同死水一般,仿佛不论扔下多大的石子都无法惊起半点波澜。 燕清歌从容行礼,然后状似亲昵的坐在了脚踏旁,抬头对上老夫人的视线。 ☆、第一百十三章 轻生之念 “祖母,这样的日子不好受吧。”燕清歌像是叹了一口气似的,说出这句话。 老夫人的眸子微微动了动。 是啊,不好受。这样的日子怎么会好受呢?她唯一的女儿死了,还被庶子害到瘫痪在床的地步,她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死了一了百了罢了。 “可祖母有没有想过,燕允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还在想方设法的要将燕家击垮。他做了那么多恶事,却还能逍遥快活一步一步踩着他人的鲜血往上爬,祖母不觉得天道不公吗?” 淡淡的声音响在内室里,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夫人看向燕清歌,小丫头脸上没有表情,却叫人觉出滚烫炙人的恨意来。 恨?想想二房对这小丫头做的那些事,的确可恨啊…… 老夫人在心里感叹了一番,但她还是没有说话。 燕清歌也不在乎,话题一转,道:“祖母有没有想过,竹意是谁救起来的?” 老夫人的眉毛一挑,她的神情终于有了些波动。 “是我救下的,除开竹意,还有另外三个丫鬟,梅香、兰语、菊风,都死在了燕允手里。为她们招来杀身之祸的,就是大姑母留给祖母的那封信。” 燕清歌缓缓说着:“那封信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过是让祖母赶紧分家罢了。就为了这件事,燕允就杀了三个丫鬟,又在知道竹意入府之后,立即让李妈妈给祖母下毒。” 说到这里,老夫人的眼里迸出滔天的恨意。 是啊,那个狼心狗肺的燕允,为了不分家,竟然对自己下了这种毒啊! 这样明显的神情变化,燕清歌自然没有看漏。她很清楚此时说什么才能打破老夫人那如同一潭死水的心境。 被人毒害至此,这世上不会有人能咽下这口气的。 当然,如果把燕宁其实是死在燕允手上的事告诉老夫人,或许效果更好。但燕清歌已经打算把这件事瞒下来,燕宁就是急病去世的,事到如今再牵扯出来什么,只会打破眼下的局势,对燕家,对她的计划,都是有害无益的。 再说了,老夫人如此虚弱,肯定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为了燕家,老夫人还得好好的活上几年才是。 “祖母你是不是想着,就算你自己了结了这条性命,爹爹和大哥二哥也不会受到影响, 分卷阅读144 反正北疆战事未结,朝廷肯定不会放他们回来丁忧的。” 燕清歌这一问,的确猜中了老夫人的心思。 老夫人做了几十年的燕家妇,自然一切会以燕家为重,此时她会做出绝食的事情来,绝对在心里笃定了不会影响到燕家。 “祖母你想得太简单了。”燕清歌微微皱眉摇了摇头。“燕允被除了族,却还稳稳当当的坐在从四品司业的位置上,祖母可曾想过究竟为何?” 老夫人一怔,摇了摇头。 “因为燕允投靠了八皇子。”燕清歌沉声道。“有八皇子在后头撑腰,他的官位不可能下去的。而八皇子,也一直对燕家的军功虎视眈眈。” 老夫人骇然,立即就明白了燕清歌这番话的意思。 若老夫人在此时去世,就等于给了八皇子一个空隙可钻,借着燕家人要丁忧的借口,扶持自己的心腹去北疆,哪怕动不了燕准,动一动燕凌和燕骏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争斗老夫人早年也见过不少,再加上燕清歌有意的引导,她很快就想到了分化兵权上头。 接着老夫人又记起了二房这么多年的心思,只要大房不好,二房就开心。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亲者痛仇者快呢! 燕清歌暗暗观察着老夫人的神情,见那混沌的眼底霎时间升腾起了怒火,她就明白自己已经说动了老夫人。 “祖母且放宽心,我去问过大夫,只要祖母好生调养,来日下地走动也是有可能的。祖母要活得好好的,才能亲眼瞧见燕允走到生不如死的那一步啊。” 燕清歌劝慰着,老夫人却从她的神情里读出了另一层意思。这个小丫头仿佛在说,她一定会让燕允在她自己的手里生不如死。 莫名的,老夫人也开始生出这种感觉来。 或许将来,燕允真的会落在燕清歌的手里也说不定。 几番思绪涌过,老夫人闭上双眼,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好。” …… 燕清歌亲自喂老夫人用了膳,又说了好些话才从藤青院出来。 已是华灯初上的时辰了。 月牙高挂,月影绰绰,在她回院子的路上,已经有丫鬟点好了几盏灯,照亮脚下的路。 她摸了摸已经饿扁的肚子,稍稍加快脚步。 早些时辰她便遣了红柚去告诉大嫂一声,今日别等她用饭,想必此时栖霞院已经在收拾碗筷了。 还是回安歌院随便吃一点吧,白芷和青兰肯定会备好糕点的。 如此想着,她就径直回了安歌院,刚一进屋便瞧见一个大大的食盒摆在桌上。 “姑娘回来得正好,这是大少奶奶吩咐月蝉姐姐亲自送来的,一直拿炭炉温着,姑娘快洗了手来吃饭吧。” 白芷将她迎进来后便嘴里不停的说着,示意小丫鬟出去打水,手里也不带半点歇息的将饭菜摆了出来。 菜品不多,四菜一汤。 不过都是燕清歌喜欢的菜式,色香味俱全,看得让人食指大动。 “这一看就是大嫂小厨房的手艺。”燕清歌一边洗着手,一边歪过头去盯着饭菜不挪眼睛,这副馋样让屋里的丫鬟都掩嘴笑了起来。 红柚和白芷在旁摇头,得亏是袁嬷嬷没在身边,不然姑娘这副模样又要被袁嬷嬷说不合规矩了。 青兰捧着帕子替她擦干手,然后递了筷子过来,道:“还是大少奶奶最疼我们姑娘,挑的都是姑娘喜欢的菜,不过姑娘可得记着,别吃太多,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当心待会儿积食。” 燕清歌抬头睨了她一眼:“怎么说话的?吃个饭而已,我还能没了分寸?” 青兰自知失言,立即吐了吐舌头,屋子里的丫鬟们又被逗笑了。 用过膳后,漱过口,燕清歌便在书房里埋头做起了功课。 ☆、第一百十四章 手记 书法课的五张大字倒还好交代,很快就能写完了,主要就是医药课布置下来的药性难背,晦涩拗口,还有整整四页,花了燕清歌不少时间。 “红柚,从明日起提早半个时辰叫我。”完成功课洗漱完毕后,燕清歌对负责在外间上夜的红柚道。 她向来不习惯有人在内室里上夜,便在外间安置了一个贵妃榻,让丫鬟睡着,这样两人都睡得安稳。 红柚闻言啊了一声,道:“姑娘,你每日本就睡得少,还要提前半个时辰起,奴婢担心你身子受不住。” 燕清歌摆了摆手,道:“无妨,在女学里中午可以睡满一个时辰,足够了。” 平时她午休一般都睡一刻钟到半个时辰,而女学的午休则更长一些,干脆晚上少睡一会儿,也好把时间腾出来多做一些事。 既然这样,红柚便也不再多说,记下吩咐,服侍燕清歌睡下后 分卷阅读145 自己也在外间安置了。 第二日晨起时,天刚灰白,清晨露气重,要从被窝里出来还是有些冷的。燕清歌有些艰难的赖了一小会儿床,不过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她就自觉的爬了起来。 用过早膳后,她便往前院燕准的书房去了。 前两日刚入女学,事情也多,她便抽不出时间来爹爹的书房,但从今天起,她便给自己每日安排了半个时辰泡在书房密室里。 其实她可以不用每日都去燕准书房的,毕竟燕家秘传之术她已经在脑子里记得滚瓜烂熟了。但爹爹临走之前叮嘱她,一定要把书房里所有的书全都看完并且看懂。 燕清歌有些疑惑,上一世爹爹没有这么强调过,难不成她有了什么遗漏? 于是这一次进密室,燕清歌第一件事就是将书架上的书全都翻了一遍。从上到下,都是燕清歌上一世翻烂了的东西,有极其破旧的竹简,有草书横飞的书页,再往下看,便在书架的最底层发现了许多上一世她没有见过的书。 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娘亲谢氏的手记。 这些手记被放在书架的最底层,用箱子装了起来,连灰尘都没沾到,封面的边角有些磨损,却也有着小心翼翼将其抹平的痕迹,显然爹爹是极爱护这些东西的,并且应该是最近才放进来的。 燕清歌拿起一本翻阅了起来,上面写的东西极其凌乱,很像记录那几本兵书的暗号,但又有所不同,似乎更复杂了一些,难以解开。 手记总共有厚厚的八本。燕清歌将这八本都拿出来,摊在密室的桌子上。 她将那八本的封页都翻开,一本一本的仔细看过去,试图用解兵书的方法来解读这些鬼画符的符号,却毫无进展。 这一本,不行…… 下一本,不行…… 再下一本,还是不行…… 等燕清歌看到第七本的时候,她才看到了上面熟悉的排列组合。 旁边的条案上就有纸笔,她飞快的在宣纸上写下解读出来的东西,一个字接着一个字蹦出来,直到写完一句话,她的笔尖顿时停住。 燕清歌默默念着:“燕大哥,你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这应当是娘亲写给爹爹的信吧…… 燕清歌抿了抿嘴,握着笔的手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究竟是接着写,还是把破解暗号的方法告诉爹爹,让爹爹回来自己看呢? 她一时有些犹豫。 说起娘亲,燕清歌的心里是有一丝愧疚的。 听说娘亲怀她的时候身子很不好,又刚好碰上夺嫡之乱,娘亲和爹爹走散了,一个孕妇怀着她四处奔波,把身子折腾得更加孱弱。北疆将军府里的下人们说,当时有人给娘亲算命,说自己与娘亲的命格相冲,不打胎就会害死娘亲,甚至也有大夫劝娘亲,说娘亲的身子不适合生产,趁月份小,赶紧把胎落了,但娘亲不肯,硬是咬牙把燕清歌生了下来,果然身子一直养不好,刚出月子就去世了。 小时候燕清歌去问过袁嬷嬷,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夺走了娘亲的性命,袁嬷嬷总说不是,都是那些下人们无聊嚼舌根,编出这些话来说给她听,燕清歌半信半疑。 后来她又去问了爹爹,引得爹爹大怒,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燕清歌在自己爹爹这个无坚不摧的硬汉脸上,瞧见了一闪而过的泪光。 从此,她就不敢再提这个话题了。 她怕惹得爹爹伤心,再加上爹爹跟她说了不是这样,她便信了。 爹爹从不骗她。 此时看见娘亲临走前写下的东西,燕清歌又记起了当时爹爹的神情。 那张脸很可怕,不是震慑四军的威严,也不是怒火滔天的愤然,而是寻不到边际的迷茫和悔恨,只需一眼,连燕清歌这个旁观者都开始觉得绝望起来。 娘亲的死对于爹爹来说,就像是整个世界崩塌了一般。 听说那时爹爹一病不起,北疆全靠祖父一人撑着,直到祖父撑不住了,倒了,爹爹才幡然醒悟,振作起来带病上阵杀敌。 燕清歌不确定娘亲的亲笔信会对爹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还是先看一看内容吧,若是爹爹能接受的,就送去北疆,若是爹爹不能接受的,就等战事平息了再给爹爹看。 如此决定,燕清歌便接着解起了暗号。 她一笔一划的写着。 “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妻子,也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留下这些东西,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能派上些许的用场。” 接着,谢氏就把新暗号的解读方法写了下来,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留下什么话了。 燕清歌很好奇,娘亲留下来的东西是什么,但时间已经不够了,她还要去藤青院给老夫人请安,然后要在巳时之前赶到女学去上课 分卷阅读146 。 剩下的只能等明日再来慢慢看了。 燕清歌无奈放下手中的纸笔,关好密室的门。 如此,整理谢氏的手记已经成为了她每日必做的功课。此时的燕清歌还不知道,谢氏口中“能派上些许用场”的东西,将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助力。 ☆、第一百十五章 皇子所 很快,巳时上学,申时下学的日子过了五日,便到了燕清歌进宫陪伴十殿下习字的日子。 因着十殿下还要上书房,所以燕清歌在家陪着丁怜卿一起用过了午膳,午休了半个时辰之后才一个人进宫去了。 在去皇子所之前,燕清歌仍旧按照礼数先去了和顺宫给陈贵妃请安,陈贵妃温言细语的夸了她两句,便免了她日后的请安,每一次进宫都要拘着她往和顺宫跑一趟,太过麻烦,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于是燕清歌谢恩后,由宫女带着去了皇子所。 虽然崇武帝的儿子排名排到了十个,但真正活下来的只有一半,如今的长子是三皇子,接着便是被软禁了的五皇子,还有一个断了腿整日风流的六皇子,然后便是久病不治的八皇子,和被皇帝厌弃的十皇子。 除了十殿下之外,所有人都已开府住到了宫外,所以皇子所里实际上只有十殿下一人住着,服侍的人也不多,看着有些冷清。 燕清歌被带到了十殿下的书房,两张宽大的榆木案几相对而放,案上置了书帖、方竹笔筒、端砚等物,如此布置,显然是为了燕清歌。 屋子里的摆设算不上华贵,但胜在都是新制的玩意儿,应该是前不久才换上的,燕清歌环视一周,心里有了个底,成儿在皇帝心中果然不够分量。 有宫女沏了茶过来,道:“郡主先坐,再过一会儿十殿下就到了。” 燕清歌点头,宫女便退了下去。 她走到书架前,里头摆了寥寥几本书,内容十分晦涩,便是大人都不一定看得下去,更别说成儿一个小孩儿了。 倒也不是伺候的人不用心,主要是太监宫女没有几个识字的,皇帝又不管,那教书先生也是摆着架子糊弄人,谁会关心成儿读了哪些书,该读哪些书。 年幼无母的皇子,能在这后宫中活下来就已经是命大,哪里还能才艺精绝。 燕清歌轻笑,把手里的书放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了十殿下哒哒哒哒的脚步声。 他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风一样的冲了进来,见着燕清歌亭亭立在书房里,黑珍珠似的眼珠子立即泛出光芒来。 他在燕清歌的身前急急停下,规规矩矩行了个半礼,有模有样的道:“郡主姐姐好。” 燕清歌掩嘴笑了,回礼道:“十殿下好。” 十殿下连忙拉了她起身,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姐姐姐姐,成儿按照姐姐说的,有什么不懂就去问先生,果然先生全都回答成儿了……” 接着他把自己这些日子学了哪些功课,全都一股脑的跟燕清歌汇报了一遍。见燕清歌微笑着听他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十殿下才后知后觉的缩了缩肩膀,有些小声的道:“成儿是不是话太多了……” 燕清歌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十殿下的小脑袋,道:“成儿愿意跟我说这些,我很开心。” 十殿下立即露出欣喜的神情,接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成儿想到以后能经常见到姐姐,就、就特别高兴,所以、所以……” 这话简直暖到了燕清歌的心窝里,她捏了捏十殿下的脸颊,道:“姐姐能时常见到成儿,心里也高兴,走,我们练字去。” “好。”十殿下脆生生的应了,就由燕清歌带着到了书桌前。 她先看了十殿下昨天写的字,然后指出了他的几个毛病,握着十殿下的手带他一笔一划的示范了一遍,接着便让他自己练习去了。 练字一事,在于勤,在于心静。 燕清歌在对面的书桌前提笔写下几个大字,然后抬头看见十殿下正皱着眉头,十分认真的一笔一划的描着红。 她欣慰的笑了笑,于是跟着一起写起大字来。 一个时辰后,燕清歌离开了皇子所。 太阳已经渐渐西垂,燕清歌的影子被拉长,跟着领路宫女走在宫墙之间,她今天穿了一件玄色百蝶穿花纹的天香绢春衫,里头穿着莹白色的抹胸,下面配了百褶如意月裙,用青玉似锦纹的束腰将盈盈一握的曲线勾勒出来,远远望去,娉娉袅袅婀娜多姿。便是她这还未发育完全的身子,也叫人觉出几分嫣然的意味来。而投在地面的影子,更是显得窈窕动人。 领路宫女看着地上燕清歌的影子,暗叹明婉郡主仪态端庄非凡,便是光看影子,便已让人觉出不同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从皇子所穿过御花园,再经过长夏殿,走上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到 分卷阅读147 马车候着的宫门口。 就在她穿过御花园的拱门时,忽然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砖块上,她身形一晃,眼看就要往前摔下去,幸好有一双温热的手稳住了她的身子。 燕清歌的鼻尖拂过一丝熟悉的药香,清丽的眸子顿时沉了下来。 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三步,在两人之间拉出好一段距离,燕清歌才行礼道:“谢过八殿下。” 出手扶住燕清歌的,不是旁人,正是八皇子赵修齐。他穿着一身雪青朝服,腰间左边挂着掺了药材的香囊,右边则是一枚和田青白玉双面阴刻玉佩。这样寡淡的装扮衬得他的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偏偏那副面容生得俊朗,便是这副病怏怏的样子,都会叫人平白无故的心生柔软,更别说向来对美男子处处宽容的女子了。 此时他的双手还做着那扶人的姿势,芝兰玉树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尴尬与无奈。就连一旁的领路宫女瞧了,都觉得明婉郡主方才那一番躲避,似乎有些过分了。 能得如此美好之人的相助,怎么能避如蛇蝎呢? 赵修齐将手抬到嘴边,咳嗽两声化解了此时的尴尬。 “郡主不必多礼,是我唐突了。”他的眉宇微微蹙起,目光温柔似水的看着燕清歌起身,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踌躇与犹豫来。 “郡主。”话语一顿,赵修齐道:“上一次春日宴,林氏恶意冒犯了你,我这厢向你赔罪了。” 说罢,他作了个揖,十分有诚意的垂头弯腰。 燕清歌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如此做派,眼底蓄着散不去的厌恶。 ☆、第一百十六章 纠缠 赵修齐最会收买人心,知道上一次温文尔雅的好哥哥做派博不到燕清歌的好感,这一次便换了敢作敢当的洒脱性子。 他不为林霏霏辩驳一句,也不故意撇清自己与林霏霏的关系,只为上一次燕清歌被害的事情诚恳道歉,极有担当。 相信换做任何一个女子,见了他如此,再加上那一副好皮囊,此时的心已动了三分,接着便会顺着赵修齐的话说出原谅他的话了吧。 但燕清歌不会,她的一颗心早已如同寒冰深潭,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而,像是被烫着了似的松开了她的手。 “清歌妹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他慌忙收回了手,一向风光月霁的神情此时竟也悄悄破碎,那张苍白的脸上,此时浮起了几分不自然的羞赧之色,瞧着仿佛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罢了。 燕清歌抿嘴,眼底的嘲讽之色尽显。 演吧,看你能演出什么花来。 赵修齐见她不说话,却也不离开,只当她是有些心软了,接着道:“我只是、只是……”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从我出生之时,便有不足之症,久病缠身,像我这样的人,本不该去奢求什么的,但那一日春日宴上……” 饱含深情的目光落在燕清歌身上,赵修齐望着她,那眉宇之间的缠绵柔情仿佛要满溢而出一般,令燕清歌平白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接着,他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这般不合规矩,有些仓促的收回目光,接着黯然摇了摇头,道:“罢了,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这样的人,早就已经没有了念想,但清歌妹妹,如今我想拿我自己的命去试一试。虽然只有三成机会治好我的病,我也想去赌一把。此去凶险……咳咳!” 他复而往前走了一步,绪让他猛地咳嗽起来,那仿佛要背过气去的样子,更能心。 “八殿下要保重身体才是。”燕清歌淡淡的开口。 三成机会,赵修齐还真会卖惨。 闻言,赵修齐便猛地抬起头,那眸子发亮的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此时正满心欢喜。 而燕清歌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赵修齐心里一顿,怎么还是这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不过想到刚才她说的那句话,比起以前来已经算是有所进展了。 赵修齐暗暗安慰着自己,望着燕清歌恳切的道:“清歌妹妹,春日宴那件事虽不是我安排,却是我府上的人做下来的事,这些日子每每想起你那一日面临的凶险,我便寝食难安。我此一去,难说是生还是死,你可愿原谅了我,哪怕我丢了这条性命,也能了无牵挂的去了。” 燕清歌心中漠然。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好手段。 先是神态间流露出对燕清歌的倾慕,却又不将这份情愫挑明,以自己病弱不该奢求为由,不仅吊了人的胃口,更谋得了眼前人的同情心。 分卷阅读148 br /> 接着他提起要去治病的事,说得好像是燕清歌的出现让他有了求生的意志一般,最厉害的,便是他此一去生死不明,他却根本不提有关自己心意的话题,只说求得燕清歌的原谅,这便了无牵挂了。 相信世间女子,不论是谁,听了他今日这一番话,都会以为他对自己情根深种,不说对他心生爱慕,至少从此赵修齐这个人,会在人心里刻上重重一道痕迹。 方才他眉眼间的踌躇、犹豫、痛苦、挣扎,所有情愫都把握得极好,多一分做作,少一分虚伪。若非燕清歌早已见惯了他这副深情入骨的模样,定会被他骗过去。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自己去赌上一条命的。 燕清歌回忆起上一世赵修齐哄骗她时说过的那些话,每一个字似乎都承载了他的一片真心和浓浓情意,可实际上,那些全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一点一点的诱着燕清歌走进赵修齐布好的陷阱里,再也爬不出来。 一瞬间,她那双淡然的凤眸变得猩红。 她恨,好恨赵修齐的蜜语腹剑。 但现在还不是复仇的时候。 燕清歌稳住心神,露出惶恐的神情,她不安的绞着帕子:“八殿下怎么能这么说呢?臣女便是原谅了你,你也该有所牵挂才是啊……皇上和贵妃娘娘会如何,八殿下难道想不到吗?这般轻率的话,八殿下还是不要再说了为好,臣女告退。” 赵修齐脸上的神情彻底僵住了。 这个女人! 他以我自称,又唤她清歌妹妹,自然是为了拉近距离,可燕清歌偏偏跟他反着来,连自称都换成了臣女,以她郡主之尊,便是在皇子面前以我自称也坏不了规矩。 更可恨的是,赵修齐表衷肠的那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赵修齐不在乎生身父母,反倒更在意她原不原谅他的事,可谓是不孝之极。 他在这里演了半天,这个女人竟是一丁点感动的意思都没有! 赵修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耻辱。他就不信了,以他的手段真的拿不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他盯着燕清歌匆匆而去的身影,眸中神色又坚定了几分。深吸下一口气后,转身离开。 …… 这厢,燕清歌快步离开御花园,走出好一段距离之后,确定赵修齐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她才咬牙停了下来。 负责给她领路的宫女方才见识了八殿下对她一诉衷肠的景象,正是心下思绪良多的时候,心里头想着事,所以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发现明婉郡主没有跟上来。 “郡主?”宫女折了回去,见燕清歌的身子有些歪了,她身子的重心似乎偏到了左边。一举手一投足都完美得如同教科书一般的明婉郡主竟会如此,宫女稍稍思考一番,便惊道:“郡主可是扭着脚了?” ☆、第一百十七章 扭伤 燕清歌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方才踩空了砖块的时候扭到了,你且等我片刻,休息一下我就能走了。” 宫女惊讶的神情根本就收不回来。 明婉郡主竟然忍着痛与八殿下周旋了那么久,还丝毫叫人看不出异样的快步走了这么久,难道她不痛吗? 宫女的视线移到燕清歌脚下,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的右脚只是放在地上而已,根本就没有用力。 应当还是痛的。 “奴婢去叫个撵轿来,郡主暂且回一趟皇子所,看过太医再出宫吧?”宫女提议道。 燕清歌却摇了摇头:“不必了,快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再拖就不好出宫了。你扶着我走吧,不过是崴了脚而已,能走的。” 不过是崴了脚。 若是宫里的主子崴了脚,哪一个不是请完太医请皇上,娇气得跟断了腿似的。哪像明婉郡主,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宫女见她执意如此,便走到燕清歌身旁,搀着她的右手,扶着她慢慢往前走了起来。 燕清歌走得很稳,完全没有崴了脚的样子,好像根本不痛一样。但当宫女看见她额角沁出的点点冷汗,才知道这位郡主有多能忍,都疼成这样了,还是一声不吭,甚至死倔着不让人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女子的仪态是最能看出教养的,像燕清歌这种身份的贵女,必须无时无刻都保持着端庄得体的样子,是以此时即便她崴了脚,深入骨髓的教养也不会让她松懈半分。 如此走了几步,到了拐弯处的地方,一道玄色身影迎面走来,宫女稍一定睛,便吓得手软脚软的跪了下来。 燕清歌身上的重量本来有一半都倚靠在宫女身上,她这骤然撒手,顿时就让燕清歌的身体失了平衡,往右一歪,而她的右脚下意识的踩在地上稳住身子,便有一股钻心的痛意涌上,令她倒吸一口凉气,低低的痛呼出声。 与此同时,她歪着的身子撞进了一个带着几分 分卷阅读149 暖意的怀抱里,那声痛呼也湮没在了来人的胸前。 “见、见过夏王殿下!”宫女惊慌之中,声音有些变调的尖利。 痛意稍稍褪去,燕清歌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眶,便对上了萧立那张韶华无双的冷冰冰的脸。 “王爷……”她皱眉喃喃。 却见萧立扫了一眼那名宫女,说了一句:“带下去。”便有神机营的侍卫出现,将那名宫女悄无声息的带了下去。 “你的脚扭了,我带你去长夏殿。”他大手一捞,动作十分娴熟的就把燕清歌单手抱了起来。 燕清歌不禁怀疑,他这是抱顺手了吧。 “王爷,这次真的于礼不合了。”燕清歌知道自己挣脱不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这萧立把皇宫当成什么地方了?若真让他抱着自己去了长夏殿,不出明日,漫天的流言就能把燕清歌给压死。 而始作俑者的萧立皱眉看了她一眼,问:“你难道还打算走过去?这条腿不要了?” 燕清歌被他一瞪,顿时就有些气短。瞪什么啊,好像她做错了多大的事似的,本来就于礼不合嘛。 燕清歌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话反驳他。 眼下他们站着的地方,已经快到了长夏殿附近,人烟稀少,所以燕清歌倒不担心现在这个样子会被人看到,反而是进了长夏殿之后…… “放心,不会有人看见的。” 萧立不见她反驳,便松了皱起来的眉头,接着又道:“御花园里的事,也不会有人知道。” 燕清歌微微怔住,知道方才的事情定是落入神机营的眼中了,便乖乖道谢:“多谢王爷帮忙善后。” 她说的是刚才那名领路宫女,被神机营带走之后,肯定会被敲打一番,今天她遇见八皇子表衷肠的事情,便不会流传出去了。 “嗯。”萧立抱着她迈步,一步一步走得很稳,燕清歌一如往常那般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稍稍垂眸就能看见他冷冽却又绝美的侧脸,不知怎的,今天的萧立似乎比平时更冷了三分。 那双眸子里透着的寒气,就像冷风似的,飕飕的往燕清歌脖子里灌。 “王爷心情不好?”她随口一问,萧立却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一般,身子一僵,接着便恢复了正常:“没有。” 说着没有,语气却低沉得吓人。 燕清歌撇了撇嘴,不再深究。 如此沉默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长夏殿附近,萧立没有从殿门进去,而是抱着她翻过高墙,径直绕过正殿,走到了后头的园林之中,他走得轻车熟路,竟是一个宫人都没碰上。 燕清歌却有些犹豫,她在长夏殿住过几天,自然知道这里是不允许旁人进来的地方。 “王爷,擅闯进来不好吧。” “无碍。”萧立将她放在园林中央的亭子里,他是皇太女的嫡子,要带谁来长夏殿都由他说了算。 长夏殿的后头是一个小巧的江南林苑,玲珑有致,园中亭台楼阁、堂殿轩榭、桥廊堤栏、山山水水尽纳于方圆三百步之中。园中之砖雕、木雕、灰雕、石雕等四大雕刻无处不现,尽显古雅。更有古树参天,奇花夺目,此时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阵阵花香扑鼻而来。 燕清歌打量了一眼亭子里干净的摆设,心知这里定是每日都有人来打理的。 “误入满园春色,这脚崴得也算值了。”她笑了笑,发自内心的感叹着,接着便见萧立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和两瓶子药,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脚。”他伸手道。 燕清歌眨了眨眼,随即把脚往后缩了半寸,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这种伤,我自己可以弄好的。” 萧立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抓起她右脚,一只大手牢牢握住纤细的小腿,另一只手则扒去了她的鞋袜,肿得跟包子似的脚踝就露了出来。 燕清歌有些急了,她再如何不拘礼数,也不能让一个外男看了自己的玉足啊。但任她怎么用力,那条腿就是收不回来,被扣在萧立手里纹丝不动。 燕清歌一阵气恼。 “王爷是要毁了我的闺誉吗?”情急之下,她只得甩出这句话来。 ☆、第一百十八章 擦手 萧立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大手握住她的小脚,手腕微动,便听见骨头回位的清脆声响,而燕清歌到了嘴边的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给塞了回去。 原本鲜红欲滴的唇瓣,此时被她咬得发白,而一双清澈的凤眸,此时也已蒙上了一层水意。 她痛得连呼吸都带上了颤抖,却硬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副倔强的样子,就像是在做困兽之斗的小兽一般,眸子黑黑圆圆的,闪着与常人不同的光。 “松嘴。”眼看她就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萧立便抬手将她的下巴捏住,稍一使力 分卷阅读150 便让她松开了咬得死紧的牙,而那细腻柔嫩的肌肤上,已经留下了几个牙印,瞧着十分的突兀刺眼。 这小丫头,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点。 “还会有点疼,你忍着点。”萧立把其中一瓶药倒在手里,替她揉起脚踝来。 阵阵钝痛伴随着那双大手的揉搓传来,他手心的温度极高,覆在她如玉般清亮光滑的肌肤上,几乎要将她灼伤。 燕清歌忍着痛,目光落在萧立脸上。 他的容貌生得极好,斜眉入鬓,鼻梁笔挺,一双鹰眸犹如寒潭一般,冷冽而幽深,叫人不敢与他对视。 此时他正专注着手上的动作,薄薄的唇瓣紧抿,五官如刀削斧凿一般深刻,哪怕只是匆匆一瞥,那副容貌便能印进人的眸子里,久久不能磨灭。 他的肤色不算白,是极健康的蜜蜡色,一双大手更是粗糙,布满了练武所留下来的茧子,此时磨得燕清歌微微有些疼。 不过也多亏了他的这番揉捏,疼痛感已经渐渐褪去,燕清歌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 又过了一会儿,确定药已经发挥了作用,萧立才试探性的捏了几处地方,一一问着痛不痛。 燕清歌据实回答,不知怎的,那双大手方才在肌肤上留下的温度变得明显起来,而自己白皙的小脚,此时还留在萧立的手中,两种肤色的明显差距,让她莫名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她不由得缩了缩脚。五个如同玉珠似的的脚趾头蜷缩起来,这一丁点的动作落在萧立眼里,让他抬起头来。 燕清歌暗骂了自己一声,方才揉了那么久都稳住了,怎么这会儿破了功,真没用! 她扯起一个笑容道:“我觉得好多了,多谢王爷。” 萧立嗯了一声后松了手,燕清歌便把鞋袜套了进去,接着便见萧立把另一瓶子里的东西倒在帕子上,递给燕清歌:“擦手。” 燕清歌不明所以,看了看那打湿的帕子,又抬头看了看萧立。 好一会儿,她才接过帕子,然后拉着萧立的大手擦了起来。 帕子摩擦手心的触感传来,她的小手在下头托着他的,另一只手则捏着帕子仔细的替他擦去手上残留的药物。 “我是说让你擦手。”萧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燕清歌顿时涨红了脸。 她还以为萧立的意思是,他帮她处理了脚伤,所以让燕清歌伺候他擦手。 谁知道是让她自己擦手啊! “王爷,我的手没脏。”她尴尬的收回手,低着头不敢看萧立的脸色,她只知道自己这误会糗大了。 萧立看着她的头顶,没有忽略她泛着红晕的耳尖。 “罢了。”萧立把手伸到燕清歌面前,道:“擦干净。” “哦……” 燕清歌一边替他擦着手,一边用力压下自己窘迫的心情,好不容易才让脸色恢复正常。 “擦干净了。”她终于仰起头,像往常那样对上萧立的视线。 “嗯。”萧立收了手,将药瓶收进袖子里后,顺手就抱起燕清歌道:“我送你出去。” 事已过三,燕清歌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大大方方的环住萧立的脖子。此时再看他的神色,似乎比刚才暖和了许多? 一会儿心情差一会儿心情好的,这个人真叫人摸不透。 燕清歌没有在意,随萧立出了长夏殿,前面不远便是宫门口了,于是她向萧立行礼道别出宫去了。 回府的路上,她突然记起来一个问题。 好好的,她的手也没脏,萧立为什么让她擦手啊? …… …… 燕清歌的日子过得十分的有规律,她将自己每一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根本不像其他京中的姑娘们,空闲时候还会跟着家里长辈串一串门,或是参加一下旁人家里的宴会。 她尽可能的把时间都放在了解读谢氏的手记之上,那上面写的东西,无一不惊世骇俗,无一不令人叹绝。 燕清歌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应酬交际。 所以除开女学跟皇宫,她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放在了家里。 丁怜卿瞧她这样,生怕她憋出病来。 念念瞧着是个性子活泛的人,却这般不喜与人交际,原以为等她入了女学,有了几个手帕交,便会放得开一些,谁知眼看着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待在家里,不是在前院的书房里窝着,就是回自己院子里窝着,还时不时的叫来庄子上的管事,说要倒腾什么叫做温室的东西。 丁怜卿作为长嫂,不免得有些担忧,于是这一日用膳时与燕清歌提了一提,得了她的同意,便发了帖子给几个与燕清歌交好的姑娘们还有自己在闺阁时的手帕交,约了个日子来府上玩耍。 这一日,燕府难得的 分卷阅读151 热闹了起来。 燕清歌与丁怜卿一道,早早的就在二门迎着接了帖子前来的夫人小姐们。 薛夫人董氏和董夫人6氏是最早到的,她们两人既是姑嫂又是手帕交,感情自然极好。薛荷鸢牵着董家的小表妹董灵儿有说有笑的入了府,见燕清歌和丁怜卿忙不过来,便自觉跟在燕清歌身后帮起忙来。 接着张家大夫人带着张澜心也上了门,还有张家大少奶奶余氏和秦国公府郡主秦疏影一道,与丁怜卿都是少时处起来的交情。 只有何姝,在所有人都热热闹闹的交谈着的时候,孤零零的一个人到了燕家。 燕清歌拉着薛荷鸢一起去迎了她进来,将她介绍给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倒也没有一个人看不起她没落伯府小姐的身份。 虽然何姝还有些拘谨,但终究没有遭到冷落。 ☆、第一百十九章 有孕 这头张家大夫人拉着丁怜卿嘘寒问暖,张澜心十分罕见的乖乖坐在一旁,薛夫人也在旁凑了个话头,对丁怜卿十分的热络。偏薛荷鸢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在小姐堆里玩得不亦乐乎。 燕清歌不由得掩嘴笑了。 薛夫人这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跟大嫂商议两家的婚事呢! 说起来燕骏与薛荷鸢的婚事,还是薛夫人与董夫人打赌赢来的。 谢氏虽然生了两个儿子,但长子的婚事可由不得她来做主,于是两位夫人就盯上了次子燕骏。 燕家家规甚严,谢氏又是一个极好相与的,不怕女儿嫁进来受苦,再加上是次子,不必做那宗妇挑起一个家族的担子,心疼女儿的母亲自然要早早抓住这门亲事。 恰好那时燕骏三岁,生得虎头虎脑惹人怜爱,薛夫人和董夫人又同时怀上了一胎,于是开玩笑打赌,谁这一胎生下了女儿,就跟燕骏定下亲事。 那时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谁也没想过这句玩笑话会真的兑现。 结果薛夫人生下一女,董夫人生下一子,就在薛荷鸢满月的时候,谢氏亲自上门送了定亲信物,两家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而董夫人生的儿子,则由谢氏做主,拜在燕准门下,也算保证了董少爷的一份锦绣前程。 董夫人不是没有动过把燕清歌娶回家做儿媳妇的念头,但她还没来得及提,燕清歌就已经成了明婉郡主,不再是董家简简单单就能娶回家的身份了。 此乃外话,暂且不提。 燕清歌在那儿自顾自的笑着,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入了坐在对面的秦疏影眼里。 “明婉郡主可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一个人偷着乐,也不告诉我们大家。”秦疏影与丁怜卿同龄,已经定下亲事,却不是个能安分待在府里的性子,说起话来如同泉水叮咚,悦耳得很。 燕清歌忙道:“哪里能得秦家姐姐一声郡主,还是唤我闺名吧,否则我真拘谨得很。” 秦疏影也是国公府请封的郡主,与她身份相当,又长她几岁,燕清歌自然是要对她客气几分的。 这厢秦疏影改口唤了一声清歌妹妹,她便浅浅笑了,有些促狭的看了一眼正跟董灵儿玩闹的薛荷鸢道:“不过是想起儿时与我二哥还有鸢儿姐姐一同玩耍的场面,这才发笑的。” 只需这么一提,再看一看薛夫人与丁怜卿相谈甚欢的模样,在场大部分的人都明白燕清歌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而当事人的薛荷鸢却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根本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所有人都望着她笑。 还是何姝上前与她咬了一阵耳朵,薛荷鸢才红了脸,跺着脚伸手要去挠燕清歌:“我今日是来你家玩的客人,你竟然如此编排我!” 燕清歌连连告饶,旁人都在起哄叫好,如此闹了好一阵子,直到夫人们说着要去戏台子那儿看戏,小姐们这边才收敛了一些。 原本一切都十分顺利,直到一出戏演到尾声,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忽然响起一阵突兀的干呕声。 燕清歌眼尖,立即发现是自家大嫂正在脸色苍白的作呕。 她连忙制止了唱戏声,当即下令派人去请大夫,随即悄声对红柚吩咐,让她看好今日所有的吃食,别让人动了手脚。 “我的儿,你该不会是……”坐在丁怜卿身旁的张家大夫人欲言又止,但那神情当中似乎少了点担忧,倒像是有几分喜悦在里面。 燕清歌这才眼前一亮。 大嫂该不会是有身孕了吧…… 她这脑袋看见丁怜卿呕吐,光只想到会不会是吃食里被人动了手脚,竟然没考虑到大嫂可能有孕的情况。 “大嫂,你还好吧?”燕清歌蹲在丁怜卿膝前,观察着她的表情。 丁怜卿也像是完全没考虑过怀孕这个可能性一样,一脸的茫然,接着涨红了脸小声道:“我……我的月信向来不准……” “大嫂 分卷阅读152 先别慌,大夫马上到了。”燕清歌安抚似的拍了拍丁怜卿的手,起身对着满园子的下人吩咐道:“大少奶奶身子不适,带夫人小姐回花厅,茶水点心伺候着。” “是。”下人齐声行礼应答,便十分有序的各自领了夫人小姐们离开。 燕清歌则扶着丁怜卿往回走,张家大夫人见她对丁怜卿如此用心,不假人手,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了,接着便确定丁怜卿已经有了两个月余的身孕。 就在丁怜卿太过惊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时候,燕清歌眼里已经滚落了晶莹的泪珠儿。 她一愣,然后用手往脸颊上一抹,已是一片泪痕。 “瞧瞧人家姑嫂,怀了孕的嫂子还没哭呢,这小姑子就高兴得哭起来了。”张大夫人本也有些热意往眼眶上涌,但一瞧见燕清歌那呆站着流泪的样子,便也哭不出来了,于是调侃了几句。 “念念,你别哭啊。”丁怜卿靠坐在榻上,顿时被燕清歌的眼泪吓回了神,念念那么要强的人,什么事都难不倒她的,竟然为了她怀孕就高兴得哭成了泪人儿。 她对着燕清歌招了招手,替她擦着眼泪,心底暖暖的,自己也有些哽咽起来。 “我不哭。”燕清歌摇着头,眼泪却根本停不下,一滴又一滴的往下滚:“我就是高兴的,大嫂你别哭。” 她高兴啊!大哥和丁姐姐终于有后了! 一想到几个月之后,大哥和丁姐姐这上一世孤身惨死的两个人,将要生下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她就哭得停不下来。 而丁怜卿的眼泪也哗哗的往下落,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欣慰又是落寞的,人人都说怀了孕的女人情绪不稳定,眼下她倒是真的知道自己的情绪有多不稳定了。 这边姑嫂两人互相安慰着流眼泪,屋子里的张大夫人也红了眼眶。 燕家的女人不容易啊,丁怜卿嫁过来一个多月,丈夫便去了边疆,十月怀胎都没有人陪着,一朝分娩在鬼门关走那一趟,岂是容易的?孩子生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这日子过得有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幸好燕家的姑娘是个好的,她们姑嫂两人感情好,日子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第一百二十章 心仪 这边燕清歌哭了好一会儿,眼睛红红的,泪水总算是停了下来。她拿帕子整了整仪容,转身对着张大夫人行礼道:“张家舅母也知道,燕家只有我与大嫂两人,上头也没有长辈看着,清歌担心会出什么差错,只得求一求舅母,可否向张老夫人要一些稳妥的人来伺候大嫂,这样我们都好安心。” 此话一出,倒是真让张大夫人感叹了。 燕清歌对丁怜卿真是好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原本嫁出去的姑奶奶怀孕,的确是可以由娘家送几个人过来帮着安胎。不过这都是娘家人该主动做的事情,有的人家会送,有的人家则担心夫家会觉得娘家插手太多,反倒不好。但此时由燕清歌提出来,这是燕家对丁怜卿的重视,更是对张家的信任。 有这位明婉郡主捧着,丁怜卿在府里的位置可想而知。 张大夫人当即就应了,燕清歌还要去招待其他夫人小姐们,于是推门离开。 廊下,张澜心正趴在窗口,毫无形象的做着那偷窥之事。听见推门的声音,她丝毫没有自己做了坏事的自觉,一脸的光明磊落,甚至还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皱褶。 燕清歌觉得好笑,张家这样的人家,究竟怎么样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张澜心望着燕清歌发红的眼眶,端庄郑重的向她行了一礼道:“多谢你照拂表姐。” 这已经是燕清歌第二次听她这么说了。 她笑了笑,同样端庄郑重的回礼:“都是我应做的。” 这般礼尚往来一番,燕清歌便朝着花厅的方向离开,而张澜心也往丁怜卿的屋子里去。 跨过门槛之时,她喃喃道:“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应做之事的。” …… 这厢,秦疏影与夫人小姐们一同被燕清歌礼数周到的送了出去,丁怜卿怀孕了,自然是不宜再操劳,今日这聚会让燕清歌一人应对也有些勉强,所以只能早早散了。 秦疏影回到秦国公府,还未过二门便眼珠子转了一转,调头往自家弟弟的院子里去了。 她刚一进门,便见秦炎生握着一本古籍,似乎很是认真的在研读的样子。 于是她扬声道:“既然弟弟勤于功课,那长姐还是改日再来吧。” 话未落音,原本被握在手里的古籍立即被扔了出去,秦炎生忙跟了上来,拉住秦疏影的袖子道:“长姐留步!” 秦疏影不怀好意的笑了,那毫不遮掩的促狭之意让秦炎生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甚是难堪。 他干咳了一声,态度软了几分 分卷阅读153 ,道:“长姐就莫再捉弄我了。” 秦疏影得意的哼了两声,这才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打量着自家弟弟难得窘迫的样子,笑得十分愉快。 “想不到啊,眼高于顶的秦国公世子,竟然一眼就坠入情网不可自拔了。可人家姑娘见了我这张脸,也不露半点异色,可见是对你没上心啊。” 秦疏影拍了拍自己秀丽又不失英气的脸,又将视线落在秦炎生脸上。 他们两人是双生子,秦疏影在前,秦炎生在后,是以两人生得十分相似。而今日去燕家,燕清歌见了秦疏影,那真是半分惊讶都没有,要不是秦疏影知道上一次春日宴上自家弟弟与她说过话,只怕真的会以为这小丫头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这张“脸”。 “不过,你的眼光倒是不错。”秦疏影毫无淑女形象的啧啧两声,那摸着下巴的模样仿佛那奸猾小人在打什么歪主意似的。 “明婉郡主不仅生得好看,还是个有魄力的,今日卿儿身子突发不适,明婉郡主只用三句话就稳住了场面,进退有度,举止得宜,对卿儿这个大嫂更是一片赤子之心。这样好的姑娘,我若是男人,我都想娶进家门了。” 听见长姐夸赞自己心仪的女子,秦炎生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松缓了下来,再也没了半点国公府世子该有的气势。 接着,就听秦疏影有些担忧的叹了一句:“就怕母亲不喜欢这样太过能干的女子啊……” 秦炎生闻言,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再说话了。 …… 丁怜卿怀孕后,张老夫人亲自来了燕家一趟,带了好几个能干稳妥的嬷嬷来放在丁怜卿屋子里,那欢喜的神色,叫燕清歌看了都十分动容。 燕清歌担心丁怜卿的身孕会被燕允盯上,于是再三敲打府里的人,只要是她吃的用的,全部都得经过层层检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会送到丁怜卿面前。 天气渐渐热了,伴随着暑气的到来宫里也因为一个消息炸开了锅。 八殿下从江南寻来了一位神医,决心要将这天生的不足之症给治好。据神医所说,八殿下的病很难治,且九死一生,少说也要三个月才能完成治疗。 当时陈贵妃就哭晕了过去,皇帝也不甚同意赵修齐拿自己的命去赌的决定。 这么多年虽然他身子不太好,但好歹能活着,若治病时出了什么差错,一命呜呼了,多不值得。可皇帝态度再怎么坚决也实在拗不过他,只得同意让他请了神医在府里治病。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燕清歌嘴边的冷笑连连。 赵修齐请不动夏攸宁,威逼利诱什么法子都用上了,将夏攸宁搅得不胜其烦,却还是奈何不了他,于是只能从江南寻了位神医过来,而这位神医正是江南李家送上去的。 单看这些日子李峦箐与林晓儿尽弃前嫌交好便知道了,李家立了功,于林家也是有好处的,所以这两人的关系得到了改善。 只不过这三个月的治疗时间,多半是为了避开三皇子的矛头。为了不让三皇子盯上自己,赵修齐倒是舍得,自愿离开瞬息万变的朝堂三个月,足够让三皇子将他边缘化,从而排挤出去。 这样的计策,铁定是燕允想出来的。 不过很快,他们就会知道空出这三个月来,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燕清歌嘴边噙着笑,正听着袁烈汇报李家入京的场面。 江南李家是一大富商,不说富可敌国,却也是不容小觑的。借着献上神医这样的机会,李家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产业挪到京城,在京城立足。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风起 旁人都在为赵修齐的病能不能治好而提心吊胆,李家却是一清二楚,赵修齐的病一定会治好,到那时李家便成了功臣,所以李家人提早筹谋,先将几个产业悄无声息的挪了过来,便是三皇子一党,暂时也没有人察觉到李家与赵修齐的关系,是以李家入京一事,暗中留意着的只有得了吩咐的袁烈。 “李家的事情不急,等他们的绸缎行挪了过来,你就把人安排进去。”燕清歌淡淡吩咐着,凤眸之中笑意渐显。“李家的这颗棋,先埋上两年吧。两年后,会有一份大礼送上门来。” “是。”袁烈得令退下。 …… 就在赵修齐开始治病后没多久,一张震惊朝野的奏章被夏王萧立递了上去。 萧立在奏折里参五皇子赵修平与康和公主勾结,康和公主私造兵械,赵修平贩卖兵械,如此威胁江山社稷之大罪,等同谋逆,奏章还附上了康和公主与赵修平来往的书信和账册。 自从那一夜在百里庄听了燕清歌的推测,萧立就送了探子去康和公主的封地,经过接近两个月的调查,总算拿到了证明两人罪名的证据。 可惜记载了兵械真正流向的账册早早就被人毁了,是以根本不知道有哪些人牵扯了进去,没有证据 分卷阅读154 ,燕允也因此逃过一劫。 而康和公主也在察觉到神机营在调查她的时候,上吊自裁,并下毒令公主府两百多人一齐陪葬。 如此行径,令崇武帝大怒,当即贬斥赵修平为庶人,五皇子府上下满门抄斩,原本被流放的何家九族,也被一道新的圣旨被判了死刑。 五皇子一党的文臣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有的落罪抄家,有的官降几级,至此五皇子一党已经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 朝堂上的变化在女学里也反映了出来。 原本三十人的课堂里,某一日突然少了两个身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而幸存下来的那几个小姐们,不得不在女学里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 对于那些人的示好,燕清歌只淡然处之,她本来在女学里就与人不甚亲近,看着似乎与大部分人的关系都还不错,实际上都保持了一定了距离。真正与她说得上有交情的,只有薛荷鸢跟何姝两个人了。 此时她更在意的,是宫里十殿下的处境。 五皇子倒了,八皇子已经退出朝堂专心治病,六皇子一文不成整日流转在温柔乡里,朝堂之上顿时变成了三皇子独秀一枝的地方。 三皇子本就在武将之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五皇子倒了之后,不少文臣都开始对三皇子示好,是以三皇子的势力在短时间之内膨胀了许多,隐隐有着与皇帝麾下的纯臣们相较的意味了。 作为君王,是不可能容忍这样的形势出现的。崇武帝必定要推出一个人来与三皇子抗争。 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与她燕清歌、与燕家有了交情的十皇子,赵修成。 早在入宫教成儿练字之前,燕清歌就已经预见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只不过那时她没想到赵修齐会这么早就决定治病,以至于空出朝堂来任由三皇子驰骋。 在燕清歌的暗示下,成儿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聪慧,小颜子也按照她的叮嘱,行事十分低调,尽量在宫里活成一个透明人。 但燕清歌能提前做的,也只有这些。 眼下只能希望崇武帝不要把成儿牵连进来,甚至退一万步,不要单独把成儿推出去。否则这个孩子立即就会被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来。 果不其然,燕清歌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两个月后,皇帝颁布了一道给所有皇子封王的圣旨。 三皇子赵修瑞封瑞王,六皇子赵修项封项王,八皇子赵修齐封齐王,十皇子赵修成封越王。 其余的三个皇子都是以名为封号,怎么到了十皇子就单独有了一个皇帝亲拟的封号了? 这可是独一份的宠爱,让赵修成从所有皇子中脱颖而出。 谁能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年幼皇子会成为崇武帝最宠爱的儿子? 幸好,就在三皇子气急败坏要对十皇子下手的时候,皇帝又多加了一道圣旨:赐永州为越王封地,待越王长成大婚后前往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这下平息了朝中所有针对十皇子的怒气。 皇帝这样安排,显然已经把十皇子从储君候选当中踢了出去,早早封了王,只要他安安分分的,大婚后去到封地不兴风作浪,那么不管是他哪一个皇兄登基,他都能有一份荣华富贵可得。 再说了,十皇子才五六岁大,又没有母族的支持,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不过即便如此,三皇子一党还是对十皇子进行了调查,确定他仍旧是个资质平庸不受皇帝待见的孩子,便也放下了对他的戒心。 燕清歌则在松了一口气之余,思考起了皇帝如此安排的用心。 成儿如今虽然站在风口浪尖上,却是丝毫不会影响到三皇子的,这样就根本没有达到制衡的目的,那么皇帝是想用成儿来对付别的人? 燕清歌眯了眯眼,脑中瞬间闪过了什么。 是了,六皇子已然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皇帝就算再怎么帮他,他也不可能跟三皇子抗衡。如果此时蹦出来一个出身高贵又身子健康的八皇子,朝中的人会如何抉择? 难不成,皇帝早就知道赵修齐的身子可以治好,而一直放任吗? 说不定就是这样。 一个普通太医都能治好的不足之症,怎么赵修齐就能让所有人都误认为他久病不治?如果背后没有皇帝的推手,他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燕清歌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上一世五皇子一党没落之后,皇帝无形之中抬高了赵修齐的位置,在赵修齐治好病之后更是对他多加偏袒,好让他有相应的势力与三皇子抗争。 皇帝十分乐意见到三皇子和八皇子两虎相斗的局面。 但这不合理啊,除开三皇子和八皇子,皇帝根本没有属意的储君人选,放任两个皇子斗下去,只会让他们两败俱伤,最终重蹈覆辙,夺嫡之乱再次出现。 ☆、第一百二十 分卷阅读155 二章 担忧 燕清歌实在弄不懂皇帝的意图,唯一能确定的是,皇帝此时把成儿推出来,不是为了对付三皇子,而是为了将躲在背后迟迟不现身的八皇子给逼出来。 皇帝的旨意,让十皇子成为了不可能登上大宝的皇子,也让他成为了最安全的皇子。 不少中流砥柱的大家族为了求稳,往往都不会参与到夺嫡之中,不到最后时刻不表态。而此时出现了一个没有任何风险,并且由皇帝亲自保障了他日后生活的皇子,相信这些大家族很清楚,与其讨好其他成年皇子,不如把关系与这位年幼的越王拉近,所以一定会有人开始与越王接触。 那些没有偏向三皇子的家族,说白了全都是有可能被赵修齐拉拢的对象,那么突然蹦出来一个越王,为那些家族提供了一个更加稳妥的选择,赵修齐还能沉得住气? 算一算日子,三个月之期很快就要到了。 燕清歌唤来袁烈,让他把消息递给安插在林家的棋子,相信林家不会为了一个区区侧妃之位,就把整个家族都绑在八皇子这根绳上。 但如今赵修齐手里最大的一张牌只有林家,若是林家动摇了,他肯定会跳出来。 八皇子对上三皇子,会发生什么事,且让燕清歌拭目以待吧。 …… 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与燕清歌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她每日上学,回府后不是泡在书房里就是陪着丁怜卿说话养胎。 时间过得非常快,一眨眼就到了初冬狩猎的时候了。 大夏可以说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所以每年的初冬狩猎已经成为了仅次于皇家祭天的大事。 每年的这个时候,皇帝都会携后妃与朝中权贵来到京郊的猎场,狩猎三日,用这三日打到的最大的猎物祭祀大地,而打到最大猎物的那个人,也将获得丰厚的赏赐。 不少世家子弟都靠着这个机会谋到了一条出路,是以每一年的竞争都十分的了,这次不知又是谁要倒霉了? …… 翌日清晨,燕 分卷阅读156 家的马车随着皇帝的仪仗一同往京郊猎场而去。 皇子们的车驾打头而行,由两百护卫开路,后面紧跟着皇帝的御驾和后妃们的马车,然后按照亲王、国公、侯、伯的顺序依次排下来。 燕家的车驾紧跟在亲王府后头,虽然燕家没有爵位,但燕家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 刚离开闹市没多久,就听马车外有丫鬟来请,说是秦郡主怕她路上无聊,邀她过去秦国公府的马车上说说话。 这位秦郡主倒是与燕清歌投缘,自那次来燕府做客之后,秦疏影往燕家跑了两三次,大概是看上了燕家的校场,每次来都拉着燕清歌去跑马射箭,性子洒脱得不行,完全看不出来是已经定了亲的人。 燕清歌欣然答应,下了马车带着青兰随那丫鬟来到秦国公府的车驾前。 两匹油光水滑的枣红马稳稳的拉着马车,车夫见燕清歌来了,便将马车赶到一边停了下来。原本以秦国公府的爵位,是该用四驾马车的,但当今皇帝崇尚节俭,这一次去狩猎也不过三天,所以择了轻便的两驾马车。 马车旁,一个身着宝蓝骑装的少年骑在马上,也跟着停了下来。 燕清歌对他微微施礼,道:“见过秦世子。” 秦炎生呆愣愣的望着她,脸色绯红。好一会而他才反应过来,对着燕清歌点头道:“郡主有礼。” ☆、第一百二十三章 行路 而坐在马车里偷偷观望着的秦疏影不由得摇了摇头,自家弟弟没用啊。 她这才抬手掀起帘子,招手道:“清歌妹妹总算来了,快上来快上来。” 燕清歌对着秦炎生又施一礼,便踩着丫鬟放下来的琉璃凳上了马车,青兰则与丫鬟一起坐在车辕上。 马车里摆了炭盆,十分暖和,秦疏影坐在梅花式填漆小几后,十分热情的给燕清歌倒了一杯茶。 “去狩猎的路上最无聊了,幸好还有妹妹陪我说话。”秦疏影调皮的对她眨了眨眼,还打了个响舌,燕清歌不由得失笑,这位郡主的某些行径真的像足了纨绔子弟。 她若换个男装,打着秦炎生的名号出去,只怕能骗走不少少女的芳心。 “按照现在行车的速度,还要半日才能到营地呢,每一次都坐得腰酸背痛,真是老了。”秦疏影说着锤了捶腰背。 燕清歌噗嗤一声笑了:“郡主才多大呢,就说老了。” 秦疏影又叹了两句老了老了,那神态像足了老人家,引得燕清歌吃吃笑了起来。 两人笑了一会儿,秦疏影问道:“你是第一次去狩猎吧?肯定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到时候你跟着我,我带你玩。” 这样的话旁人说出来或许有讥讽的嫌疑,秦疏影说出来却是让人生不出半点恶感,她嘴里所说就是心里所想,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在里面。 燕清歌遗憾的摇了摇头,道:“我就不玩了,我答应了十殿下,要教他骑马的。” 秦疏影啊了一声:“那第二日的比试你不参加了?” 每年冬日狩猎的重头戏,都在第二天。 第一天到达营地后,因为出行劳累,便会先安置下来,待到晚上再摆晚宴共欢。到了第二天,所有人都要早早起来,先行了祭天礼,接着开始狩猎,并且在围场上还有跑马射箭的比试,最妙的是,男子那方的彩头是女子用的头面,女子那方的彩头则是男子用的弓箭。夺得魁首之人,可以将彩头送给自己心仪的对象,如果对方收了,那便算作是成了姻缘,运气好的人,还可以求得皇帝赐婚。 这也算是狩猎的一大看头了。 燕清歌摇了摇头,道:“我年纪还小,也没有什么心仪的人,就算赢了弓箭,哥哥们不在身边,无人可送,参加了也没用。” 秦疏影闻言替自家弟弟松了口气,没有心仪的人就好,接着又道:“你快十一了吧?都已经可以定亲了,哪里还小?” 燕清歌笑了笑,她重活一世都三十多了,年纪自然是不小了的。只是皇帝动了让她嫁给夏王的心思,她自己也对姻缘一事看得很淡,所以根本不急,就像觉智说的,姻缘天定,看老天爷怎么办吧。 “这些都是爹爹该考虑的事,反正我不急。”燕清歌摇头晃脑的,尽显女儿家的天真之态。 秦疏影瞧着她这副样子,眼底透出几分酸涩来。 曾经她也说过这样的话,可如今…… 燕清歌见她沉默,忙问:“秦姐姐,怎么了吗?” “没事。”秦疏影摇了摇头,收了脸上的神色,笑道:“就是不知道哪家的小子运气好,能入了燕大将军的眼,把你许配给他。” 燕清歌十分配合的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她并没有看漏秦疏影的表情,那份不可与人言的酸涩……难不成秦姐姐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不应该啊 分卷阅读157 ,上一世秦姐姐嫁到了江南的大族陈家,与夫君鹣鲽情深,那陈家的十三公子为了秦姐姐,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收啊。 难不成是里头另有原由? 燕清歌想起上一世宫女们嘴里的那些传言,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件事。 再说骑着马的秦炎生,他听着马车里传来的谈笑声,望着车窗上时不时摇晃着的织锦帘子,几乎都要痴了。 那里头,正坐着他心仪的女子,与他长姐谈笑甚欢。 若没有长姐,秦炎生根本想不到这种不会唐突佳人的见面方式。 若他一个后生傻愣愣的去拦下燕家的马车,只会往明婉郡主身上抹黑,燕家人定是不会放过他的。 听见自家姐姐说不知哪家小子运气好,能入了燕大将军的眼,秦炎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真真是前途渺茫…… 燕大将军何等人物,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便是年纪比他小一岁的燕骏都已建功立业,而他虽为秦国公府的世子,身上却什么功名都没有。 就这样,还敢肖想燕家的女儿。 秦炎生暗自抓紧了缰绳,是时候靠自己挣出个名堂来了。 …… 车马行了半日,众人便到了围场附近的营地。 扎营安置都是下人们的事,秦疏影派了丫鬟带话,让燕家的仆妇们先做事,燕清歌要陪她再玩一会儿。说坐了半天马车,一定要去跑跑马,松一松筋骨。 趁现在出去玩的公子姑娘们不少,燕清歌没有拒绝。 正巧何姝带着丫鬟来寻她,燕清歌便拉着何姝随秦疏影和秦炎生一起跑马去了。 在女学里,何姝的骑射成绩也是不错的。 围场的马厩里,早已安顿了许多马匹供人挑选。 秦疏影挑了一匹白马,何姝挑了一匹温顺的枣红马,秦炎生则牵着一匹高大的黑马朝着燕清歌走来,刚要开口,便见负责马厩的太监弓着腰道:“郡主的马已经备好了。” 秦炎生的脚步一顿,秦疏影又忍不住叹气了,她这弟弟怎么在燕清歌面前那么怂呢! 燕清歌则挑了挑眉,道:“我还没挑呢。” “是。”太监点头,笑得谄媚:“是陛下听闻郡主要在狩猎期间教越王殿下骑马,所以命奴才提前把郡主和越王殿下的马都备好了,郡主且看,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 燕清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两匹线条健美的马驹映入她的眼中。 的确是好马。 “谢过陛下。”燕清歌行礼。 心里却在嘀咕着,三个月期满,早在一个月前赵修齐就已经病愈归来了,皇帝还不放过成儿,这样一个劲儿的把成儿往风口浪尖上推,看来赵修齐最近的动作太小,还不让皇帝满意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狩猎 她暗自摇了摇头,希望赵修齐能早点沉不住气,尽早让成儿从这滩浑水里跳出去。 此时的燕清歌还不知道,赵修齐的第一个大动作就是要将她拉下水,此次狩猎便是一场布好了的死局,只等燕清歌入网。 四人都选好了马,燕清歌摸了摸她那匹陛下恩赐的良驹,让它熟悉自己的味道,又小声与它说了几句话,接着抓住缰绳飞身上马,那干脆利落的动作比在女学上骑射课时肆意了许多,顿时吸引了秦炎生跟何姝的目光。 她今日穿着墨色古香缎骑装,领口袖口处收紧,都用金线细细滚了边,沉色中多了一抹亮色,衬得她肌如白雪,脸似樱桃,鬓若堆鸦,眉横丹凤,女子的明艳中带着一丝凌厉的英气,好看极了。 “瞧瞧,瞧瞧。我们清歌妹妹真好看。”秦疏影又在那边不正经的掩嘴调侃起来。 秦炎生俏脸一红,连忙把视线撇开去。 何姝则回过神来,耳尖发红的懦懦说着:“清歌救我那一日也是这样上的马,便一时看得出了神。” “是吗?清歌妹妹还救过你?”秦疏影的兴趣被何姝的话勾了过去,她驱马走过去东一嘴西一句的问起事情经过来。 燕清歌与秦炎生便落在了后头,可两人根本无话可说。 “世子可要与我比赛跑马?”燕清歌率先打破了沉默。 “要,要!”秦炎生猛地答道,旋即改口:“不了,不了。” 他那窘迫的样子,倒是出乎燕清歌的意料了。 上次春日宴打招呼的时候不还挺自然的吗,这一次怎么这么拘谨了? 难不成他怕马? 于是燕清歌点了点头:“那便不比了吧。” 秦炎生怕她误会,连忙解释:“我不是不愿与郡主比骑马,这匹马是郡主今日刚得来的,还不熟悉,若贸然跑起来马儿不听话,出了什么意外便不好了。所以炎生今日不与郡主比骑马。” 分卷阅读158 r /> 燕清歌闻言笑了笑:“多谢世子为我考虑,那今日便这样走一走吧。免得它发脾气,把我掀下来。”说着拍了拍马脖子。 秦炎生被她那嫣然明艳的笑又晃得失了神,刹那间仿佛时间万物都失了颜色,他的眼里只看得到燕清歌一人。 燕清歌却丝毫不察,她坐在马背上,欣赏着围场上的景色。 广阔的天空带着冬日特有的灰度,围场上三三两两的马匹驰骋着,公子姑娘们的欢笑嬉戏声萦绕在耳边。 她深深吸下一口气,这样的景色像极了北疆。 不过,北疆的天空要更灰黄,围场上也不会这么干净,总是灰尘飞扬着,响荡着将士们操练时的呼喝声。 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回北疆看过了? 莫名的,燕清歌的眸底带上了一丝怀念与悲伤。 秦炎生在旁静静看着她的侧脸明媚又黯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骑着马在围场上溜了几圈,眼看着天色快黑了,燕清歌一行人便回了各自的营帐,换上得体的衣服去参加晚宴。 此番来到围场,晚宴自然不比往常在宫中那般精致,氛围却是十分放松的。 因着参加的多为武将,少了很多拘束,皇帝的心情还算不错。 女眷那边也三三两两的随意坐着,燕清歌与秦疏影还有何姝三人凑了一席,她们三个都没有家中长辈来参加此次狩猎,所以几个小辈在一起吃吃喝喝的,也十分愉快。 遗憾的是薛荷鸢染了风寒,被薛夫人拘在家里没能出来,不然会热闹许多。 晚宴在觥筹交错中结束。 …… 翌日清晨,朝霞漫天,皇帝带领众人祭祀天地,伴随着一声长哨响起,狩猎正式开始了。 已经成家的武将们骑着马背着弓箭进了东边的林子,而打算参加比试的公子小姐们都还留在围场上。 围场被划分为东西两部分,东边靠着狩猎的林子,是公子们比试跑马射箭的场地。西边则是小姐们的地盘,与雾林相接,过了雾林便是山崖。 每年参加比试的人都很多,所以光是报名都得闹腾好一会儿。 燕清歌站在离围场不远的茶水帐篷前,等待小颜子带着越王过来与她会和。围场上这么热闹,自然是没有地方让越王学骑马的了,所以燕清歌打算带越王去清净点的地方。 谁知等了一刻钟,不仅没有瞧见越王的身影,反而等来了许久未见的六公主元灵。 “见过六公主。” 六公主直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燕清歌便福身见礼。 “你还认得本宫。”六公主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两人的距离很近。她冷冷的看着燕清歌,眼里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与恨意。 她冷冷的看着燕清歌,眼里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与恨意。 那一次燕清歌从六公主手里救下如今的越王,虽然把越王受伤的事归结于意外,粉饰了太平,却还是瞒不过一些人的眼睛。 比如六公主的胞兄赵修齐。 赵修齐知道六公主的胆子大,却不想她的胆子会这么大,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残害皇嗣手足相残的事情来。若不是运气好,被燕清歌掩盖了下来,这个妹妹还不知道要如何拖累自己。 于是赵修齐当机立断,想办法把六公主变相软禁了大半年,还请了教导嬷嬷严格管教。 直到前两个月,她才被放出来。 六公主受了那么多的苦,自然会想是谁把消息透露给八皇兄的,她想来想去,只有燕清歌这一个可能。如果不是燕清歌,还有谁敢在八皇兄面前嚼舌根。 所以,六公主对燕清歌讨厌到了极点。 面对六公主突如其来的脸色,燕清歌不为所动。 她淡淡道:“六公主有何贵干?” 记起八皇兄的叮嘱,六公主不得不忍下往这个贱人脸上招呼两巴掌的冲动,冷笑一声,道:“你站在这里,是在等什么人吗?” 燕清歌的额角一跳,心里涌起一抹不祥的预感,面上仍是如常:“臣女在此等候越王殿下。” “越王啊。”六公主笑了,“越王今天不会来了。本宫刚瞧见德妃把越王叫去她那儿喝茶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算计(一) 德妃? 燕清歌不由得皱眉。项王的母妃找越王作甚? 虽然心中疑惑,燕清歌却不会表露出来,她行礼道:“多谢公主告知,那臣女便去德妃娘娘那儿找越王殿下了。告辞!” “站住。” 六公主往左一步,拦住想要绕过她离开的燕清歌,笑得不怀好意,她问道:“你那么聪明,你告诉本宫,六皇兄与十皇弟同样都是没有资格的 分卷阅读159 人,凭什么十皇弟就能得父皇亲赐的封号和封地,还有一道保命的圣旨?而六皇兄却什么都没有。” 燕清歌垂眸,道:“臣女愚钝,不知公主在说什么。” “好了。”六公主伸手拍了拍燕清歌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凑到她耳边道:“若你不想看到德妃端给十皇弟的茶水里多出什么东西来,你就乖乖听本宫的话,只要这件事你做成了,本宫就让他完好无损的回来。” 燕清歌身侧的手猛地攥紧。 好,很好!知道用成儿来威胁她! 如果她不听话,那么成儿也是在德妃那里出的事,根本牵连不到六公主和赵修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公主想要我做什么?” “去参加比试。”六公主指了指还在排队报名的围场,“拿到魁首。” 燕清歌挑眉:“我拿到魁首,对公主有什么好处?” “我想要彩头的弓箭。”六公主不假思索的回答。 燕清歌一愣,接着回答:“只要公主信守承诺,燕清歌必定拿到魁首,将弓箭双手奉上。” “一言为定。”六公主干脆的应了,掩不住脸上得意的神色。 燕清歌垂眸,掩盖了眼底所有的情绪,转身朝着报名的地方走去。 “咦?清歌?” 燕清歌刚走过去,何姝就瞧见了她,高声打着招呼。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去教越王殿下骑马吗?”她迎上前。 “不教了。”燕清歌笑了笑:“殿下有事,我就来凑一凑热闹。” 她笑得自然,何姝也忙着避让其他的姑娘们,便没有注意到燕清歌脸上一闪而逝的凝重。 “你也来玩就太好了,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分到一组。”何姝总算凑到燕清歌身边来,习惯性的拉着她的袖子。 对于何姝这样的动作,燕清歌已经十分习惯了,成儿也是这样,喜欢拉着她的袖子。这样既显得亲近,又不会太过亲昵,对于不喜欢与人肌肤接触的燕清歌来说,是恰好舒心的距离。 “分到一组才不好呢。初试的每一组只有一个人能进决赛,你忘了吗?”燕清歌笑了,一反常态的替何姝整理起衣服来,接着凑到她耳边道:“这次比试很有可能会出事,你能不上场就别上。” 何姝有些惊讶,也压低了声音道:“是针对谁的?” “我。”燕清歌指了指自己。 她才不相信六公主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只为了那套弓箭。六公主又不是什么喜好武艺之人,那套弓箭最终多半会落入赵修齐手中,在旁人看来,或许就是自己心仪齐王而送了那套弓箭,但这种事只需她出来解释一番,就能打破误会,根本不痛不痒。 所以这根本不是他们利用成儿来威胁自己的目的。 燕清歌眯了眯,真正等着她的,应该就是这场比试了。 何姝见她神态认真,连忙点头道:“我不上场就是。” 6河伯府已经落没,这一次能参加狩猎,还是因为之前闹出来的那件事,皇帝在给6河伯府撑腰,也是在告诉天下人,皇家不会薄待有功之臣。 对于何姝来说,如果能在这次比试上拿到一个好名字,便能增加她日后议亲的筹码,她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参加的。 但此时听到燕清歌建议她不要上场,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接着她想到了什么:“你要上场?!” 燕清歌点头。 何姝张了张嘴想要阻拦,最终还是松了手,低声道:“你千万小心。” 燕清歌嗯了一声。 女学里的日子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时不时会有人算计燕清歌,同时也会把何姝跟薛荷鸢搭进去。 何姝与薛荷鸢不同,她并不想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无用,反而经常能说出让燕清歌感叹她心智成熟的话,所以像这些事情燕清歌会选择直接告诉她,而不是像对薛荷鸢一样瞒着。何姝自己也能做出最理智的判断,不多说不多问,静静的按照燕清歌的意思来办。 在何姝心里,指点过自己的燕清歌就是世间最值得信任的人。更何况燕清歌还不计较身份,无比宽容的接纳了自己的亲近,从未排斥过她。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让受尽欺凌压迫的何姝对燕清歌死心塌地了。 这边报名时把何姝的名字换成了燕清歌,很快就有分好组的消息传来了。 这一次参加比试的小姐们比较多,总共八组,每组六人。 比试分为两次,初试的项目较为简单,骑马直线跑十个来回,在跑马线路的两端各五十步左右的地方立了靶子。中靶箭数多且用时较短者胜。胜者方可进入下一轮的比赛。 燕清歌在第六组。 前几组的比赛很快就进行完了,并 分卷阅读160 没有任何让人觉得动了手脚的地方。 马匹是由马房的人准备的,总共三组,轮流着来。 燕清歌走到第四匹马旁边,这是她刚才抽签抽到的位置。 与她一组的几位小姐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兴奋,环顾四周感受着自己与靶子的距离。燕清歌则不着痕迹的将马匹检查了一遍,又将弓箭拿在手里试了试,都没有问题。 看来初试是真的不会出太大的问题了。 伴随着哨声,她跃上马背。 那身莹白色凌云纹滚雪细纱骑装并不张扬,却十分显眼。乌发高高束在脑后,缀以朱红丝带,随风扬起,添了几分肆意。她的长眉凤眸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美婉约,眉间眸底隐隐透着极具侵略性的暗彩,即便她神情无波,也会叫人觉出俾睨天下的气势来。 此时她抓着缰绳,只听一声短促的哨声,马儿便冲了出去。 马蹄阵阵,谊,多相处一会儿,怕是没有陛下的旨意不能随意出来。” 燕清歌眼底寒凉。 赵修齐真是看得起她,竟然动用了整个后宫来拖住越王。他摸准了皇帝不会为越王出头,而燕清歌也不会冒着让越王中毒的风险去找德妃要人,看来这一次的事情他果真势在必得了?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算计在等着自己。 “荷包呢?拿来了吗?” 燕清歌问紫萝。紫萝从怀里拿出一个花样普通的荷包递到燕清歌手里。 将荷包塞进怀里后,燕清歌调整了一下有些歪斜的靴筒,又简单整理了一番仪容,便准备去参加决 分卷阅读161 赛了。 原本将围场一分为二的绳旗已经撤下,围场中间参差不齐的插了二十四个靶子。 有高有低,有远有近,因着决赛不是初试那般骑马跑直线,而是绕着围场两周,所以不难发现,有很多靶子的角度非常刁钻,若非箭术精湛之人,只怕连靶子的边都擦不到。再加上一条几近严苛的条件,跑马两圈,只许拉弓十次,能射中那些靶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 燕清歌前世嫁入八皇子府后,也曾来过狩猎,只是没有机会再参加比试,所以她曾见过不少自诩骑射功夫绝佳的公子哥儿在决赛时只射中五六个靶子。 但同时,这也是考验众人真本事的时候,这场比试不仅仅是公子小姐们用来消遣玩乐的,更是权贵子弟得到皇帝青睐的最短途径。 虽然这样的难度对于姑娘们来说太大了些,但场上还是有容易射中的靶子的,姑娘们瞄准那些就好,至少不会落到一个都射不中的地步。 由于决赛的重头戏是公子们,所以燕清歌她们八个赢了初试的胜者先行过去抽签。 忽的却听看台上一道不容忽视的声音传来:“向来都是女子先,男子后,今年本宫想看些不一样的,男子先,女子后吧。” 来了。 燕清歌看向说话人的方向,那倨傲的神态,不容人拒绝的语气,不是六公主还会是谁。 其实对于女子来说,先后并无太大的影响,但对公子们来说,这影响可大了。 皇帝向来都是在公子们决赛的时候才会露脸,若是现在就比,皇帝看不到他们的骑射技术,无法给皇帝留下印象,这还有什么意义啊? “向来都是女子先比,公主这一言半语就要调了顺序,只怕不妥吧。”一名公子毫不客气的呛声道。 六公主冷哼一声:“不就是怕我父皇看不到你们的比试吗,本宫已经派人去请父皇了,你可还有意见?还是说你一定要眼看着前头有几位姑娘垫底了你才敢比?就这点胆量,还是早早退出了好!” 这话说得刻薄,气得那位公子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过既然六公主已经让人请了皇帝来,那么公子们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谁也不想成为看着有人垫底了才敢比的孬种。 这边女子抽签抽到一半,就因为六公主的一句话换成了男子抽签。 皇帝刚一来,六公主就迎了上去。 “父皇,你可算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算计(三) 皇帝的心情显然不错,嗯了一声道:“你又在胡闹什么。” “元灵才不是胡闹呢。”六公主娇憨的嘟了嘟嘴。“元灵不过是瞧着几个刚刚比完初试的姑娘们累得慌,想让她们多休息一会儿,才说要调了顺序的。父皇早来这么一会儿,不仅能看公子们的骑射功夫,还能欣赏我大夏女儿的马上风姿呢。元灵这个主意不错吧?” 自从被嬷嬷严格教导过后,六公主似乎找到了对皇帝撒娇的诀窍,虽然不会保管让这个不好取悦的皇帝龙心大悦,却也有几次能让皇帝不驳回自己的话。 而这一次皇帝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也不再多话。 左右没有耽误时间,看一看无妨。 这时,抽到第一签的公子已经上场,众人的视线都被那道身影吸引了过去。 燕清歌此时已经陷入了沉思。 那明显走神的模样落在何姝眼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何姝悄悄对着自己身后的丹寇吩咐了两句,丹寇便退了下去。 等到燕清歌回过神来,十位公子已经比完了,其中秦炎生射中了十七靶子,夺得魁首,此时正在皇帝面前领取彩头呢。 一副红宝石蝶衔珠头面放在云顶檀木的托盘里。便是远远一瞥,都足以惊艳众人。 姑娘们不由得羡慕起将要收到那副头面的人来。 秦世子长身而立,面容俊朗,风采过人,家世又是一等一的好,瞧他拿到彩头后有些窘迫又有些期待的模样,便知他定是已经有了心上人,此刻恐怕正在心里想着要如何将这头面送到佳人手上呢!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了秦国公府世子的眼。” 姑娘们的叹息声响起。 何姝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燕清歌,却见她根本没有注意到秦世子那边的情况,而是盯着围场西边的方向微微蹙起了眉。 “清歌,怎么了吗?”何姝问道。 燕清歌眼底闪过一丝冰寒的笑意,她摇头,道:“没事。我下去准备了。” 何姝也不多问,只道:“你注意安全。” 燕清歌抽到的是第一个。 上马前,她仍旧将弓箭和马匹都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动了手脚的痕迹。 她翻 分卷阅读162 身上马,视线飘向围场西边零零散散或是站着或是坐着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打眼的枣红曲水纹劲装,此时正与其他所有人一样,将视线投在她身上。 燕清歌只冷冷瞥了一眼,便不再往那边看,而是握紧了缰绳,做好了随时上马的准备。 随着短哨声起,她轻喝一声:“驾!”马儿便飞奔了出去。 修长的两条腿夹着马肚子控制方向,她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三支箭,一齐搭在弓弦上,展臂拉弓,看定之后三支箭一同飞了出去。 中了! 总共有二十四个靶子,却只有十次拉弓的机会,不少人都会选择几箭齐发,但要做到每一箭都中,却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特别是燕清歌的这三支箭里,有一支射入了角度十分刁钻的靶子里。 引得场外一片叫好声。 就连原本靠在椅背上的皇帝,都不由得往前倾了倾身子,一双鹰眸微微眯了起来。 而刚领了彩头回到看台的秦炎生,则攥紧了拳头望着马背上纤瘦的人影,眼底的兴奋与期待仿佛要满溢出来一般。 眼看着第一圈燕清歌跑到四分之一的地方,她再次架起了弓,仍旧是三支箭。 秦炎生紧紧的盯着她,弓被渐渐拉满,那女子认真专注的眸子里有着摄人心魄的韶光流转。 就是现在! 秦炎生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就见三支箭离弦而去,稳稳当当的扎入了靶子里。 又是一阵欢呼。 在女子比试的时候,还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 秦炎生正看得入迷的时候,一道娇小的声音走到了他的身旁。 “秦世子,这两圈清歌很快就跑完了,秦世子可要下去一同迎清歌回来?”何姝微微施礼道。 秦炎生瞥了何姝一眼,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了,毕竟男女有别。” 何姝点了点头,再次施礼离开。 秦炎生没有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很快燕清歌便跑完一圈,已经射了五发,总共十五箭出去,除开前面两次没有虚发之外,后面的显然变得难了很多,现在她已经射中了十一个靶子。 剩下的靶子越少,就越难射中。 燕清歌这一次从箭筒里抽了两支箭出来,屏息瞄准,射出去时马蹄的节奏忽然乱了一瞬,使得箭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一箭中了,一箭落空。 她伸手拍了拍马脖子,接着抽箭架弓的速度变得快了起来。 还剩下大半圈没有跑,她就已经射满了十发,总共有十六个靶子上中了箭,其中两个靶子上插了三支箭。 燕清歌将举着弓的手放下来,悄悄松了一口气,正要抓紧缰绳驱马跑完这一圈,身下的马却突然高高扬起前蹄,长啸一声,发起狂来。 何姝刚走下看台,就瞧见那似曾相识的一幕。 她倒吸一口凉气,听见不少人都发出惊慌失措的低呼声。 不对,不对! 何姝快步往前走,清歌的样子不对! 马上的人儿眼看就要被掀下来,那只手却牢牢抓着缰绳,燕清歌整个人都已经被放平甚至后仰了,她都没有松开那只手。 赵修齐果然是势在必得! 竟然不知不觉中给自己和马都下了药! 燕清歌此时觉得四肢酸软,只能趴在马背上,但还勉强能抽出一丁点力气来,维持身体的平衡。 若她此时从马背上滚下来,而且又不能随意动弹的话,很有可能会被乱蹄踩伤。 所以她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就仅凭本能抓紧了缰绳,这才没让马儿把自己掀下来。 马在原地闹腾了几下,忽的飘来一阵很难让人察觉的异香,发了狂的马便跟疯了似的往异香飘来的西边奔去。 燕清歌的眼底渐冷。 这是要把她引到雾林里去啊。 果然是好算计。 马儿飞快的奔跑着,燕清歌在颠簸之中看见原本坐在围场西边饮茶谈笑的人,身手敏捷的飞身上马,甩着鞭子便追着自己来了。 “明婉郡主!”他喊着。 ☆、第一百二十八章 算计(四) “明婉郡主!”他喊着。 燕清歌却不想再看他,不过眨了两三次眼的功夫,她就已经被马儿带到了雾林里。 顿时阴寒湿气扑面而来,她的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慢慢的竟追上了这匹疯马,正是赵修齐,骑着马来到了她的左边。 竟然还准备了千里良驹,燕清歌不由得扯起嘴角冷笑。 “郡主,快把手给我!”赵修齐的神情急切,担忧的模样不似作假。 分卷阅读163 燕清歌就是不动,她仿佛听到后面还有几匹马追了进来,离他们不远,正在慢慢接近着,其中似乎还混杂了何姝叫着她清歌的声音。 “快把手给我啊!”赵修齐真的急了,他把马靠了过来,以他的马术,在这么快速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如此,已经是极限了,若燕清歌还不动的话,他真的坚持不了多久。 燕清歌根本不看他,她快速的打量着身边的地形,在看见右前方那块突起的大石的时候,她狠狠咬牙拔出右靴里的匕首,在自己腿上飞快的划了一刀,接着抬手将匕首狠狠扎进了马脖子里。 一击毙命! 下一瞬,燕清歌就被甩了下来。 赵修齐瞪大了眼,他根本没想到燕清歌会做到如此,但这与他的计划竟是殊途同归了。 “郡主小心!”他伸出手,脚下用力一蹬,稍稍使出一点轻功飞扑过去,抱住燕清歌即将落下的身体,与她一同滚到了大石的背后。 “王爷!郡主!” 紧跟在后面率先赶到的侍卫大声喊着,立即下马跑到大石后头一看,脸都白了。 何姝也跟着下马,刚走过去两步,就捂着嘴倒退,眼泪一滴接一滴的往下落。 “清歌、清歌……”她摇头喃喃着。 后面三三两两的人都下马走了过来,发出高低不一的惊呼。 “竟然掉进山谷里去了……” “这雾林背后的山谷可从来没有人进去过啊……” “王爷和郡主这次可是凶多吉少了……” 议论声纷纷响起。 何姝猛地擦干了眼泪,她喊道:“快去禀告陛下,求陛下派人来搜山!快啊!” 立刻有人动了起来,翻身上马立即赶了回去禀报。 何姝则仔细想了想现在能做的,于是走到那匹已经死透的马旁边,将匕首抽了出来。 她一边在树上刻下痕迹一边说:“雾林里的雾气有毒,不宜久待,且现在天色渐晚,若不趁着刚刚进来还记得路,只怕我们也出不去了。” “对对,我们赶紧回去。” 众人附和着,纷纷往回走。 而最末尾那个呆愣愣站着的秦炎生,直到何姝走到了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秦世子也赶紧离开吧。”何姝低声说着,在他身边的那棵树上刻下痕迹。 秦炎生僵硬的看了她一眼,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我为什么不跟何小姐一起下去迎一迎她?我若去了,必定能早一步将她救下。她一定会平安的。” 一种苦涩的情绪席卷而来,几乎要将秦炎生整个人彻底淹没。 …… …… 燕清歌在柴火即将烧断的噼啪声中醒来。 她头痛欲裂,全身上下像是被人殴打过一般没有一处是不疼的,而被她自己划伤的右腿,似乎已经被人包扎过,但还是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她看向坐在火堆对面的赵修齐。 他的呼吸很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燕清歌先是皱眉,接着涌起一股无法自制的怒火,最后归于令人心底发凉的恐惧。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从自己怀里拿出那个花样普通的荷包。她没有想到,以防万一让紫萝拿来的东西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燕清歌慢慢的坐起来,她的动静很小,赵修齐虽然练过一些三脚猫功夫,但他还没有敏感到燕清歌一动就能察觉的地步。 所以在燕清歌从荷包里抓出一把药粉,洒向他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呼吸声加重了些,睡得更熟了。 燕清歌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手心里。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掐死赵修齐的冲动。 现在还不行,现在还不行。 她缓缓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不过就算不能杀了赵修齐,向他讨一点利息总是可以的。 燕清歌将烧得正旺的火堆拨散,相信不过半个时辰,这些火就会自动熄灭,让赵修齐受一受冻,若让山里的寒气入体也不是闹着玩的。 她拿着一根刚烧上没多久的木柴,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拿开赵修齐放在山洞口的遮挡物,燕清歌就着火把的光环顾四周,越发确定这个地方就是上一世她与赵修齐来过的山洞。 上一世的她已经成为了八皇子侧妃,正是三皇子与八皇子针锋相对的时候,她被三皇子府的人绑架扔到了雾林的山谷里,一醒来,就看见赵修齐在这个山洞里生着火,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那时的她知道赵修齐是为了救自己,所以从雾林跳了下来,感动得一塌糊涂,特别是当她看到赵修齐手上划伤的那道口子的时候,她的一颗心都快要碎了。 现在看 分卷阅读164 来,哪里是什么三皇子府的人绑架她,根本是赵修齐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更好的收服她这颗心。 偏偏她还傻乎乎的以为赵修齐是真的为了自己不顾生死。 而青兰那个傻丫头,也在她遇难之时不顾日夜的寻找,最终跌落山谷,尸骨无存。 简直可笑透了。 燕清歌冷冷的笑着,凭借着记忆里的方向,一瘸一拐的走了起来。 她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否则外面的人只会当她与赵修齐遇难,孤男寡女的独处了一夜,一旦到了那个地步,除开嫁入齐王府之外,她就只有常伴青灯古佛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这才是赵修齐这番算计的目的。 先是用成儿的安危来逼她参加比试,接着悄悄给她下了会手脚酸软的药,剂量调得非常精准,既让她无力又能自保。这样就能确保她会选择留在马背上,任由马儿把她带到雾林里来。 接着只要赵修齐第一个追上来,而她又出了些什么意外,两人一起掉下山谷,就算翌日被人找到,她的名节也已经不保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自救 燕清歌恨得咬牙,本来她好不容易有一点力气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还往自己腿上割了一刀,为的就是用疼痛冲淡药效,好让自己行动自如,能减轻一些从马背上滚下来的伤害,只要不丢了这条命,也好过中了赵修齐的算计。 谁知赵修齐竟然趁她落马无力闪躲的时候,做出伸手的模样,又给她下了一把迷药! 这样反倒是燕清歌自己成全了赵修齐的图谋。 她从马上滚落,眼看就要摔下山谷,齐王却舍身相救,与她一同坠落山谷。 不论在谁的眼里看来,赵修齐对她都有救命之恩。 燕清歌几乎可以料想到接下来的所有事情。流言肆虐,用不了多少时间所有人都会知道齐王救了她一命,并且两人在山谷里遇难一夜的事情,然后赵修齐便会上门拜访,摆出负责的姿态来,接着去皇帝面前求婚。 齐王于她有救命之恩,又愿意对她负责,不论在谁看来都会是她最好的选择,恐怕就连皇帝都会放任齐王娶了她,然后将燕家纳入齐王的势力范围内。 她必须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燕清歌抬头,根本看不到夜空,雾蒙蒙的一片,她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了,只能拖着破碎疼痛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其实山洞所在的地方并不是谷底,从山洞出去有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往上面的雾林,燕清歌记得很清楚,只要走到雾林里,不出半个时辰她就能走出去。 雾林这块地方,其实是连蛇虫野兽都不稀罕来的,因为雾里有毒,并且这片林子的树木长成了一个天然的阵法,进去之后就很难再找到方向。 但对于燕清歌来说,区区破阵而已,根本不算什么难事。虽然现在周围漆黑一片,但不用担心有野兽之类的出没,所以她这一路也走得很放心。 只不过她的伤势似乎真的有些严重,刚走了不到一刻钟她就有些头重脚轻起来,身体不停的打着寒颤,山里的寒气本来就重,燕清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发烧了,但眼下的情况不允许她停下来喘一口气。 她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从这里走出去…… 雾林里,十几个火把在树木之间穿梭。 “主子,陛下白日里就派人下了山谷去找,但没有找到郡主。” 一身玄衣的萧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行色匆匆,刚从马上下来就听玄甲禀报。 “接着找,让所有人喝了解毒剂进来找。”萧立的脸色沉沉,风雨欲来,任谁看了他此时的表情,都会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玄甲应是,立即按照吩咐安排去了。 萧立迈着大步,往雾林里走,在这片雾蒙蒙的黑暗之中,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的迟疑,显然是看得十分清楚的。 忽的,听见不远处有人喊道:“找到郡主了!” 几乎是下一瞬,萧立就出现在了那人的前面。 “主子,郡主就在前面。”神机营的一名玄衣侍卫指着前方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燕清歌觉得自己已经快撑不住,她的体力比想象中要消耗得快,再加上雾林里的毒被她吸了不少进去,现在光是往前再迈一个步子,她都觉得仿佛是在拖着千斤重的担子前行。 她的眼前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光亮,但耳鸣太过厉害,让她无法分辨是不是有人在行走的动静。 燕清歌努力的往前挪动了一步,便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总算遇见人了。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努力抬头,视线坠入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燕清歌脸上的笑意渐浓,眼角却滑下一滴 分卷阅读165 泪来,晶莹剔透,衬得此时的她像极了一个需要好好呵护的易碎品,一碰便会消失不见了。 她说:“是你啊……” 话未落音,萧立便感觉自己怀里那瘦小的身子似乎松了一大口气,顿时脱了力正往下滑,他伸手接住她,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她的身体正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那双小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萧立的衣襟,那副透着寒气的单薄身躯不断地往他怀里钻,像是抱住了一个巨大热源一般,怎么都不松手。 “冷……”她嘴唇发白,吐出一个字。 萧立伸手探了探她额前的温度,眉头一拧,立即将她打横抱起,快步离开。 “撤。” 一声令下,所有玄衣侍卫全都跟在了萧立身后,毫不迟疑的离开了雾林,没有一个人提及那个还没有找到的齐王。 刚一走出雾林,萧立便吩咐道:“把明婉郡主找回来了的消息传出去,找太医来。” 跟着的玄衣侍卫便自觉散开,只有萧立一人的身影隐在夜色里,朝着燕清歌的帐子飞身而去。 青兰和紫萝守在帐帘边,时不时的往外张望。 抽泣声不间断的响起,两个丫鬟的眼睛都已经哭得红肿了起来。 紫萝当时就在围场看台上,她眼睁睁的看着姑娘被那疯马带进了雾林,接着就传来姑娘掉落山谷的消息。虽然皇帝当即派人下了山谷去寻,但现在已经过去三四个时辰了,根本没有找到姑娘的踪迹。 “姑娘本来没打算参加什么比试的,怎么突然就去了啊,早知道我就该跟着姑娘的,好好的生什么病。”青兰抹着眼泪,一脸的焦急后悔。 兴许是昨日车马劳累,青兰今日一早就发了低烧,燕清歌担心她的身子,便让她留在帐子里休息。谁知这一休息就等来了姑娘遭遇不测的消息。青兰悔得肠子都青了。 紫萝也可怜兮兮的跟着抽鼻子。 帐内一片惨淡之时,倏地一阵风将厚重的帐帘吹起,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 紫萝刚要尖叫出声,就听青兰惊呼道:“王爷?!” 接着又是一声:“姑娘!” 紫萝连忙定睛一看,那缩在来人怀里的可不就是姑娘嘛! “姑娘!”两人连忙扑了过去。 燕清歌的小脸苍白,还沾了不少灰尘,看上去狼狈急了。她双眼紧闭,眉头蹙起,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什么,一看便知她的状况不大好。 是啊,都掉下山谷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哪里。 ☆、第一百三十章 梦呓 滚烫的泪珠哗啦啦的落下,青兰紫萝又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多谢王爷救我们姑娘回来。” 青兰紫萝哭着拜了下去,连连磕头。 “不是我救的。她自己走出来了,刚好碰上。” 萧立淡淡说着,走到床边,弯腰想将燕清歌放下,却不料那双小手紧紧的拽着他的衣服,怎么也不松开。 “不要……不要走……” 燕清歌呢喃着,气若游丝,但那双手的力道却半分没有减弱。 萧立被她扯着衣襟,根本站不直,青兰在旁看着,想要上前把姑娘的手掰开,却还是没有那个胆子靠近萧立。 萧立自己抓住燕清歌的双手,只需轻轻一捏,就能把自己的衣襟从她手里解放出来。可真正触上那冰凉细瘦的手腕,他却有些踌躇了起来。 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折断似的。 萧立皱了皱眉,想到等会儿太医来了要把脉,还是将她的手给掰开了。只是那动作似乎轻柔了不少。 将燕清歌放在床上之后,青兰紫萝连忙上前,看着姑娘那身莹白的骑装变得污秽不堪,上头沾染了不少的血迹,也被划出好几道伤口,特别是姑娘右腿上被包扎却仍旧往外透出血色的痕迹,落在两个丫鬟眼里,叫人止不住的心疼。 紫萝给燕清歌盖好被子,青兰便对着萧立行礼,正要道谢时,却听见身后传来燕清歌急促凄厉的呼喊声。 “不要走……念念错了……念念不嫁……爹爹、大哥、二哥……都是念念的错……念念不嫁赵修齐……死也不嫁赵修齐!” 她的声音渐渐拔高,一声盖过一声,最后竟是哭着嘶喊了起来。 紫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忙道:“青兰姐姐,姑娘说起胡话来了,咱们还是快去请大夫吧。” 青兰心里也十分焦急,但不把萧立这尊大佛请走,她怎么敢去请大夫,让别人瞧见姑娘的帐子里半夜还有一个外男在可如何是好? 萧立站在床前,眼底一沉,见她抬起双手,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的样子,往前一步,把手伸了过去。 燕清歌用力抓住他的手,脸上的神情顿时安心了许多。 分卷阅读166 她不再哭喊,而是静静的流着泪,喃喃着:“我不嫁……我不嫁……” “王爷……”青兰看着萧立在床边坐下,而自家姑娘还把人家的手牢牢拽在怀里,她急得都快要跳脚了,最终牙一咬心一横,道:“请王爷为我们姑娘的闺誉着想,早些离开吧。” 萧立没有看她,道:“没人能毁了她的闺誉。” 青兰一愣,接着便有人掀起帐帘,快步走了进来。 正是拎着徐太医后衣领将人拖过来的玄乙。 “主子,太医带来了。”玄乙松开徐太医,上前两步垂首道。 萧立嗯了一声:“她发烧了,在说胡话。身上也有不少外伤,在雾林里待了三四个时辰。你来看看。” 徐太医大半夜的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也狼狈得很。但他不敢有半点怨言,整了整衣领便上前颤颤巍巍的见礼道:“见过王爷、郡主。” 说罢,他便从药箱里取出小垫枕和丝帕,看向燕清歌那双正拽着萧立的手。 萧立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燕清歌便立即说着不要,那惶惶不安的神色,让青兰紫萝默默抹泪。 姑娘受了多大的惊吓啊…… 徐太医有些为难,却也不敢开口让萧立把手抽出来。 鼎鼎有名的夏王何时与人如此亲近过?徐太医简直不敢往深处想。 最终还是萧立将她的两手分开,一手握住燕清歌的右手,一手将她的左手送到了徐太医面前,让他诊脉。 燕清歌的情况的确不好。她寒气入体,又中了雾林的毒,还有外伤,几个凑在一起,药方便不是那么容易开的了。 徐太医斟酌了好一会儿,写了几个方子,让紫萝拿着跟他回去抓药。 很快,紫萝便端着熬好的药碗走了进来,喂燕清歌喝下一碗药,她便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梦呓也不再流泪,沉沉睡了过去。 萧立带着玄乙离开。 他整了整被燕清歌抓皱了的衣襟和袖口,若有所思的往身后的帐子看了一眼。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乙低声将调查到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 萧立冷冷,寒星般的眸子垂下,长睫掩去里头的情绪。 “越王,惊马,很好。”他淡淡的,语气缓慢,却越发令人毛骨悚然。“证据都找到了吗?” “是。”玄乙垂首道:“都已拿下。” “送给皇上。还有,”萧立接着道:“我不想看到赵修齐完好无损的回来。” …… 围场的清晨不似皇宫中那般安静,薄薄的帐帘无法阻挡外边的声响,所以六公主早早就醒了。 若放在平时被吵醒,六公主难免会发一通脾气,但今日她的心情很好。 六公主从床上坐起来,马上有侍婢上来服侍她更衣洗漱。 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还早得很。心想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八皇兄跟燕清歌就该被人找到了。用不了多久,马上所有人都会知道燕清歌跟八皇兄在荒野里独处了一整晚的事情。 六公主心情愉悦的勾起了嘴角。 燕清歌的名节算是毁了,区区一个武将的女儿,要入八皇子府肯定是不能为侧妃的。一想到那个不知好歹自作清高的燕清歌要沦为八皇兄府里的小小侍妾,任人宰割,六公主就恨不得放声大笑。 “玉蘅,有八皇兄和那个贱人了消息了吗?” 六公主在妆镜前一边挑选着簪子一边问站在自己身后的宫女,她不过随口一问,视线落在琳琅满目的妆奁里,根本没有注意到玉蘅难看的脸色。 “公主……”玉蘅迟疑着开口,道:“齐王殿下还没回来。但是,明婉郡主昨夜刚过子时就被找回来了。” “什么?!”六公主抓着簪子的手猛地往桌上一拍,她怒目圆瞪转过头来:“燕清歌怎么可能昨晚就被找回来?!你们怎么办事的?!” 玉蘅连忙跪下求饶:“公主息怒,奴婢也不清楚。昨日陛下派了人去搜山,却什么都没找到,便连夜叫了神机营的人来,明婉郡主就是被神机营的人找到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齐王重伤 “神机营的人怎么可能找到了燕清歌却没找到八皇兄?”六公主的秀眉皱成一团,她冷哼一声:“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八皇兄办事也这么不牢靠?” 玉蘅低低垂下头,默默听着六公主埋怨齐王。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六公主的心腹宫女打起帘子匆匆走了进来,跪下禀报:“公主不好了,齐王殿下在山谷里遇上山狼群,受了重伤,被人抬回来了!” “胡说八道!”六公主腾地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明明这一切八皇兄都已经安排好了,为什么燕清歌能从八皇兄手里逃脱?为什么 分卷阅读167 八皇兄会受伤? 燕清歌……神机营…… 六公主的神色一凛,她厉声道:“给本宫把燕清歌押过来!” “公主,不成啊!”玉蘅连忙劝阻。 “有何不成?她与我八皇兄一同掉落山谷,怎么只有她一人平安逃脱?定是这贱人只顾自己逃命,将八皇兄扔在山谷里,又或是害了八皇兄,才使得八皇兄被山狼所伤。本宫要审她,为八皇兄讨一个公道。”六公主言之凿凿,还踢了跪在地上的玉蘅一脚:“还不快去!” 玉蘅只得奉命带着人往燕清歌的帐子去。 …… “姑娘总算醒了。” 青兰紫萝两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燕清歌从床上坐起来。 她微微愣神,嗓子干涩声音沙哑:“我怎么回来的?” 青兰连忙捧了温水过去,喂她喝下几口,道:“是夏王爷送姑娘来的。” “夏王?”燕清歌皱了皱眉,她完全不记得了。 “王爷说是姑娘自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刚好碰上,就把姑娘送回来了。王爷还请了徐太医来给姑娘诊脉,姑娘发烧一直在说胡话,拉着王爷不让王爷走,喝了药才平静下来。”青兰一五一十的把昨夜的情形说给燕清歌知道。 燕清歌一怔,眼睛瞪大了。 “我说了什么胡话?”她问道,右手有些紧张的攥了起来。 紫萝回答:“姑娘说对不起将军少爷,说死也不嫁给齐王爷。就这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 “就这些?其余的都没说吗?”燕清歌神色严肃的追问道。 紫萝点头:“青兰姐姐也在,奴婢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就这几句话,没有别的了。” 姑娘真奇怪,旁人肯定都会在意自己拉着王爷不让人走的事,怎么姑娘就这么在意自己说了些什么? “那就好。”燕清歌悄悄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青兰:“王爷送我回来这件事,别人知道吗?” 这个别人指的自然是除开青兰紫萝徐太医之外的人了。 青兰摇了摇头:“别人不知道的,王爷吩咐过了,旁人只会当姑娘是被神机营的人救回来的。” 燕清歌嗯了一声。 看来她已经避开了最糟糕的情况。 原本神机营是没有随御驾同行的,多半是皇帝找了神机营过来特地找人,然后燕清歌运气好,刚好被萧立救了回来。那么她昨夜就已回来的消息肯定是已经人尽皆知了。 就是不知道赵修齐那边是什么情况。 青兰看她出神,只当她的精神还未恢复,人有些恍惚,便道:“姑娘再歇息一会儿吧,虽然已经退烧了,姑娘身上的伤也是要养的,奴婢们这就去准备吃食,吃完早膳了再喝药。” 说着又有眼泪流了出来。 青兰紫萝是真的心疼,特别听徐太医说姑娘腿上那道伤口是拿极锋利的刀子划的,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姑娘身上一直带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跟送给将军父子三人的匕首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浸毒罢了。姑娘腿上那道伤看着不大,实际上很深,多半是姑娘不得已之下自己划伤的。 究竟要有多不得已,才会让一个姑娘在自己身上下这么重的手。 见两个丫鬟又哭了起来,燕清歌哭笑不得,她忙道:“我已经精神很多了,又不是什么大病,你们服侍我起来走一走,一直躺着我这身伤才更痛。” 燕清歌身上除开腿上的刀伤,就全都是一些普通的跌打损伤了,不过是些皮肉伤,上一世在军营她也经常这样,越是躺着就好得越慢。 于是她换了身衣服,又好生梳洗了一番,原本苍白的病容也稍稍有了几分血色,不再看起来那么狼狈了。 这边青兰出了帐子去领早膳,没一会儿就折回来了。 “姑娘姑娘!”她连连唤着:“不好了,齐王殿下被山狼重伤,方才被人抬回来了。” 燕清歌挑了挑眉。 被山狼重伤。 雾林有毒,所以甚少有猛兽出没,但那个山洞在雾林之下,往上有一条路连着雾林,往下有一条路通往山谷,所以有山狼从山谷里爬上来去攻击他也不奇怪。再加上他中了燕清歌撒的强力迷药,火堆也渐渐熄灭,燕清歌还把山洞口的遮挡物给挪走了,山狼几乎能长驱直入,可以说多半是燕清歌害得他落到这等田地。 但燕清歌只觉得可惜,怎么就只重伤,直接咬断了他的脖子不更来得痛快。 山狼伤的,跟她就没有半点关系了。 所以燕清歌只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便挥手让青兰去领早膳了。 谁知青兰刚掀起帐帘,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推倒在地。 玉蘅带着几个太监毫不客气的走进了帐子里。他们来势汹汹,燕清歌却不为所 分卷阅读168 动,仍旧手握书卷,坐在桌前,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她自然认得玉蘅是昨日跟在六公主身后的宫女,于是开口道:“不知六公主又有何指教?昨日没能赢得彩头可不是本郡主的错。你们,”她淡淡扫了玉蘅几人一眼,眸光沉静却犀利,叫人不由心生退意。“一大清早来本郡主这里又是要做什么?” 燕清歌这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但说话时那通身的气势却叫人不得小觑。 玉蘅的神情凝滞了一瞬,接着清嗓道:“奉公主之命,请郡主去问一问话。” “问什么话?”燕清歌垂下眸子,竟是接着看起书来。 被人如此小瞧,玉蘅自是心中不快,她不耐烦道:“郡主去了就知道了。你们几个,带郡主过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问话 她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太监便走上前来,不等他们围住燕清歌,青兰紫萝便挡在了他们面前,高声喊着:“你们要做什么?” “退下。”燕清歌冷声道。“既然六公主这么有诚意来请,我自然是要去的。” 她放下书卷,起身理了理容妆,玉蘅正要开口催促,却被她斜眼一瞥,没敢把话说出来。 燕清歌将紫萝留在帐子里,带着青兰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率先离开。 玉蘅这才回过神来,他们是来押人的,怎么明婉郡主几句话就让他们真的变成客客气气来请人的了? 于是对几个太监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说罢快步跟了上去。 …… 这边何姝早早起来,正匆匆赶往燕清歌的帐子想要探望一番,却见燕清歌带着青兰从帐子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太监。 她的脚步一顿,便听自己身后的丹寇道:“姑娘,那是六公主身边的人。” 何姝挑眉,昨日燕清歌跟她说比试会出事的时候,她就觉得蹊跷,便让丹寇去打探了一下燕清歌见了哪些人,直到燕清歌掉落山谷,丹寇才打听完回来,说只有六公主与燕清歌单独说了一会儿话,所以丹寇知道玉蘅是六公主身边的人。 先是六公主与燕清歌说话,接着原本不参加比试燕清歌就动了要参加的心思,然后惊马,齐王相救,两人一同掉落山谷。 何姝并不笨,她隐约能猜到六公主与齐王的打算。 但燕清歌也不是吃素的,果然不出何姝所料,她半夜被神机营的人找了回来。 原本以为事情到此就可以落下帷幕,六公主竟然还不消停。 何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带着丹寇快步走向帐子,正好碰上紫萝神色焦急的跑了出来。 “何姑娘!”紫萝惊道。 “我瞧见清歌被六公主的人带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何姝急急问道。 紫萝眉头紧拧:“六公主的人来势汹汹,说要找我们姑娘过去问话,姑娘便去了。” “你别急,清歌既然是自愿去的,她就肯定心里有了成算。”何姝微微笑了笑,算是安慰,接着对紫萝道:“但六公主向来是个跋扈的,再加上齐王殿下重伤一事,我还是担心清歌会被她为难,这样,我去找秦郡主,紫萝你去找越王殿下,告诉他清歌去了六公主那里。” 紫萝应是,连忙道谢。 …… 帐子里传来六公主的呵斥声。 “燕清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糊弄本宫。谁不知道八皇兄与你一同掉落了山谷,怎么只有你一人毫发无伤?说,是不是你串通旁人,故意将我八皇兄留在山谷,又放了山狼去咬他!” 燕清歌平视着六公主气急败坏的模样,站得笔直,她连一丁点装模作样的微笑都懒得做出来给六公主看了,一直冷着一张脸。 昨日才害得她掉落山谷,今天还有胆子来兴师问罪,真当她这公主身份有多尊贵了! 待六公主说完,她才平淡无波的道:“公主多想了。我虽与齐王殿下一同落入山谷,但我运气好,被树木拦下,才没有落到谷底。我也根本不知道殿下落到了何处,又何来串通旁人谋害殿下之说?” 六公主冷笑一声:“谁不知道我八皇兄是为了救你才落下山谷的?那么多双眼睛看得真真切切,我八皇兄把你抱得紧紧的,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松开?你以为你说的这些话,能骗得过本宫吗?” 燕清歌的眼神越发冰寒起来。 “公主昨日可曾亲自进到雾林看过?公主又是否知道从雾林到山谷的那片斜坡上有多少树木山石荆棘藤蔓?明婉是命大,没有一口气落到谷底,饶是如此明婉也昏迷了好一阵。齐王殿下身子孱弱前些日子才痊愈,公主怎么就如此笃定齐王殿下落下山谷也会毫发无伤?殿下重伤被人救回,公主不去探望殿下的身子,反而在这里空口无凭捕风捉影的逼问明婉,公主这兄妹情深做得也太假 分卷阅读169 了些。” 她一叠声的质问抛向六公主,每问一句便往前迈一步,那张脸上没有了盈盈笑意,六公主只觉得铺天盖地的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些许胆怯的神情来。 “明婉尚在病中,身子不适,便不陪公主说话了。” 燕清歌不屑的瞥了一眼六公主。 这就是个被宠坏了的无脑公主,见齐王受伤便自作聪明的来找自己的麻烦,还以为能继续往燕清歌头上扣屎盆子。这样漏洞百出的话,也亏她说得出口。 简直是伸出脸面来让燕清歌随意打。 不理会六公主那气得发白的脸色,燕清歌转身走到帐门口,却听一阵喧哗,接着一个穿着锦服的小身影闯了起来,一头撞进她的怀里。 后面还跟着要抓他的侍卫太监们。 “不能进去!越王殿下不能进去!” 那些人竟是一蜂窝的闯了进来,燕清歌护着越王往后退了几步。 “姐姐!”越王将她从头到脚都仔细都打量了一番,才一把抱住她的腰,放声大哭起来。“姐姐你回来了!” 六公主看着慌乱的侍卫和冲进来后就旁若无人抱着燕清歌大哭的越王,脸色铁青。 “放肆!放肆!”她气急败坏的喊着。“一个两个都跑到本宫这里来撒野!给本宫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这…… 侍卫太监们望着六公主,面露难色。 一个是越王,一个是明婉郡主,打不得啊…… 燕清歌简直要对天翻一个白眼了。六公主还不记性,真以为区区一个公主的身份就能横着走了。 “还不给本宫押下!”六公主气得要跳脚了。 却听一声稚嫩的怒吼响起。 “不要!” 越王猛地转过身张开双臂站在燕清歌身前,他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圆圆的脸看上去脏兮兮的,但那双凤眸死死的盯着六公主,里头迸发出近乎称得上狠毒的光。 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被被神机营捅到了陛下面前,还多半跟明婉郡主有关,惹得陛下不快。否则齐王重伤这么大的事,陛下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派人去问候一句? 偏偏六公主还在这个当口撞上去,只怕不会善了。 温公公心里叹着,将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上去。 帐子薄,不顶事,再加上她们说话声音都没有收敛,所以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她们说话的内容。 果然,皇帝冷哼一声:“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攀咬明婉。真以为这许多人的眼睛都瞎了吗?” “陛下息怒。”温公公连忙弯腰劝道。 “元灵竟是个如此不能容人的,给她派两个教养嬷 分卷阅读170 嬷去,务必把那性子给朕拧回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皇帝就已将怒气压了下来,淡淡吩咐着。 “是,奴才明白。”温公公应下,心想一定要安排两个有真本事的嬷嬷才行。 他暗忖着,齐王殿下之前也给六公主请了教养嬷嬷,这教了半年,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可见根本没有用心。只怕这位殿下是怕六公主会坏了自己的事,才将六公主看管起来的。 对同胞妹妹尚且如此,更别说对旁人了。 想到这里温公公心思一凛,这可随意猜不得猜不得。 接着皇帝又说:“齐王重伤,即刻送回京城医治。明婉那里,让徐太医多用心。” 提起徐太医,温公公便道:“郡主回去时说了要让徐太医给越王殿下诊脉。” 这么一件小事,他本可以不提,但越王殿下一没受伤二没生病,还生龙活虎的跟六公主叫板,请什么太医啊? 不过只要是明婉郡主说的,温公公就不得不多留一份心,这便禀了上去。 皇帝微微眯了眯眸子,昨日德妃故意留住越王之事他不是不知道,又想起温公公说越王护住明婉的事情,便思量了片刻,道:“明婉出了意外,没能教他骑马,回京之后给他安排个骑射师父,也可以学点拳脚功夫起来。” 明婉郡主受一回苦,倒是又便宜越王殿下了。 温公公忙应是,又听皇帝吩咐了几件事,才出了帐子办事去了。 很快,齐王被送回京城治伤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营地。 因着昨日的意外,雷霆震怒已经发落了一批人,虽然明婉郡主已经平安救回,但齐王重伤,皇帝心里难受,接着又发落了一批,一时间下面办事的皆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再出个什么差错,将皇帝的怒火引到自己头上来。 第三日的狩猎照常进行。 时不时的有太监高声传报哪位公子哪位老爷打了哪些大的猎物,都争着抢着要在皇帝面前露一露脸,倒也十分热闹。 而燕清歌的帐子里,也不比外头冷清。 越王从六公主那儿出来便紧紧跟着她,便是让徐太医请过脉也不肯走,一定要在帐子里陪着她,生怕自己一个错眼,燕清歌就又找不着了。 而何姝跟秦疏影也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有多担心燕清歌。越王则乖乖的坐在一旁看燕清歌新抄给他的庭训。 燕清歌精神尚可,便也乐意有人陪着自己,她若挂着这一身伤再往外跑,青兰紫萝两个丫鬟的眼泪只怕会淹了她,可一个人病卧在床实在是无趣至极的事情。 “昨日那么凶险,真多亏了你命大。”秦疏影有些后怕的拍着胸口。 昨日燕清歌他们比试的时候,秦疏影进了东边的林子打猎,直到围场上闹起来了她才知道燕清歌掉落山谷的事情,饶是如此她都吓得不知所措。 更别说眼睁睁看着燕清歌掉下去的自家弟弟了。 秦炎生被何姝从雾林里半拖着拉出来之后,便不管不顾的跟着搜寻的人一起下了山谷,一直找到皇帝下令撤除人手,他都不肯回来,最终还是被神机营的人敲晕了送回去的。 秦疏影想起自家弟弟醒来后知道清歌已经平安的消息时那怪异的样子,就觉得有些想不通。 说他不高兴吧,他的确是很高兴的,说他很低落吧,又不知道他在低落些什么。 原本说好了今日要将彩头送给燕清歌表明心迹的,秦炎生不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只让秦疏影去看一看燕清歌是否一切都好,还让秦疏影不要提任何关于自己的事。 这大概是因为初入情网的少年性子格外多变些? 秦疏影也不知道,只得按照自家弟弟所托,好生陪燕清歌说了一会子话才离开。 ☆、第一百三十四章 挟恩 翌日,去狩猎的大部队回京,燕清歌刚一到家,就瞧见大着肚子的丁怜卿带着大夫往她院子里来。 “大嫂,你慢点儿。”燕清歌忙迎上去。 丁怜卿不掩焦急的拉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番,道:“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在外头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能好好养着,回来了就在家休养几天,女学那儿我去给你告假。” “没事的,只是些皮外伤,擦擦药就好了。”燕清歌忙道。 丁怜卿却抹起泪来:“哪里只是皮外伤?又是掉下山谷又是中毒的,你那么点身子骨怎么经得住折腾?偏我还占了你身边的人,这几倒是过得安稳,你却遭了大难了。” 丁怜卿又是抱歉又是愧疚,若燕清歌没有将那些人手都留在府里,说不定这一祸就能避过去了。一想到她可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丁怜卿就觉得后怕。 燕清歌见不得自家大嫂这样哭,连忙道:“大嫂你放心,我真没事,你让大夫给我看看,看是不是像我说 分卷阅读171 的只有皮外伤。” “对对。让大夫看看。”丁怜卿连连点头,拉着燕清歌进屋,让大夫诊了脉,确定她只有一些不要紧的皮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丁怜卿擦干了眼泪,有些羞赧起来。 她作为大嫂,本不该在小姑子面前这般失态,但自昨日得了消息,她便寝食不安,又加上怀孕了情绪不稳定,这便没忍住哭了出来。现下冷静下来,便开始不好意思了。 “对了。”丁怜卿想到了什么,道:“齐王殿下受了重伤,又是为了救你才掉下山谷,你看咱们家是不是该备些谢礼去齐王府上探望一番?” 燕清歌的眸子一凝。 她自然知道大嫂这么一问为的是什么。 想必现在京城里已经有些人开始议论齐王受伤是因她而起的了,若齐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指不定就会有人提出要燕清歌负责的话来。 于情于理,燕家都应当上门道谢。不仅要谢,还要用最重的礼谢。为的就是要绝了旁人拿这份人情做文章的心思。 但眼下燕家长房只有丁怜卿和她这两个女眷,若要大嫂一个怀孕的新妇登门,纵然礼数上是周全了,却也不够分量。 燕清歌稍稍思忖片刻,道:“自然是要去探望的,不过这件事不用大嫂出面。我去求一求二爷爷,想必一个燕家嫡长女还是值得二爷爷跑这一趟的。” 丁怜卿立即明白了燕清歌的意思,转念一想,悄声问道:“你是担心齐王会挟恩求报?” 燕清歌则冷冷一笑:“这恩情都是他算计来的,挟恩求报又算得了什么。” 这就意味着齐王盯上的不止是一个燕清歌,而是整个燕家。丁怜卿心下一凛,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备下厚礼。” 燕清歌当日就将信送去了祖宅,她只稍稍提了一下事情的始末,二老太爷便明白了这封信的意思。 两日后,二老太爷带着令人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厚礼亲自去齐王府探望重伤的齐王。据说里头有一瓶长白圣手亲制的伤药,还是当年先皇上赏赐给燕家的东西。 一时间,京中众人对齐王病情的担忧就少了五成。有了长白圣手的药,还怕齐王殿下好不起来吗? 自此,再也没有人说起齐王受伤是因燕清歌而起的事情了。 反倒是二老太爷从齐王府回来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那是什么狗屁的重伤!没断胳膊没断腿,肚子上也没见开个窟窿,就被狼崽子咬了两口抓了几下,哪里用得上那么好的伤药!” 二老太爷是上过战场的,人伤得有多重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赵修齐那副病怏怏的样子骗骗外行人还行,要骗过二老太爷实在还差了点火候。 想想外头把齐王重伤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二老太爷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是有意的? 挟恩求报,君子不为。 这等小人行径,还算计到了燕家唯一的女儿头上,让二老太爷怎么能不气! 燕清歌只得劝道:“二爷爷息怒,那伤药放了那么些年,早就没了药效,拿出来就是堵那些人的嘴的,也不算浪费了。” 二老太爷这才哼了两声,不再怒气冲天的样子。 “还是你这丫头聪明,没叫人算计了去。燕家只侍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上,什么皇子,只要没登基就不是燕家的主子,这么多年战事都没打完,哪里来的闲工夫搅进这滩浑水里去。你跟你大嫂留在京中都小心点,别拖了你父兄们的后腿。” 听着二老太爷严肃的教诲,燕清歌微微失神。 原来这就是上一世二老太爷对他们燕家大房置之不理的原因。 燕清歌嫁入了八皇子府,将燕家拖入了夺嫡的漩涡里,二老太爷谨记祖宗教诲,必定是不同意这样的做法的。再加上他是族里的长老,有他的态度摆在那里,燕家族人定会与大房疏远,甚至两立。 正因为如此,后来谋逆的罪名扣下来时,才没有牵连燕家一族,只是将燕准一支抄斩,燕家族人尽数贬为庶民。 不得不说,二老太爷在这个问题上是明智的。 燕清歌微微闭眼,掩去心中的悲痛。由于自己的愚蠢,才将燕家大房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下。 上一世的爹爹就是因为太过疼爱她,无法舍弃她这个女儿,所以才顺着她的意思拥立赵修齐上位,接着招来了满门抄斩的祸事。 这一世不会了,这一世的燕家,绝对不能再卷入夺嫡的斗争当中去。 …… 又过了几日,到了十一月初六,正是燕清歌的生辰。 这一日并非女学休沐的日子,燕清歌便在女学里接了薛荷鸢跟何姝的生辰礼,再回家跟丁怜卿一起用了一顿丰盛的晚膳,十一岁的生辰就算过了。 原本二老太爷打算让族里嫡支的姑娘们过来为燕清歌庆生, 分卷阅读172 但介于丁怜卿已经有了八个月身孕,正是做什么都不方便的时候,便歇了这个心思。 上次齐王的事情之后,二老太爷对燕清歌的印象似乎好了很多,也很乐意让她与族里亲近,对于燕清歌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于是她吩咐红柚青兰将族里送来的贺礼一一记录在册,只等将来送礼之人生辰之时便回礼过去,这样的礼尚往来是加深情谊的最好途径。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送药 燕清歌内屋的桌子上摆满了礼物。 有董家送来的织金美人象牙柄团扇,有张家送来的红木银丝百寿紫玉如意,有爹爹哥哥们送来的火狐裘,有薛荷鸢送的玉花鸟纹梳,有何姝送的镜心屏风等等。 其中最为用心的竟是秦疏影送来的一套烧蓝点翠蝶衔珠头面。 “咦这副头面……”紫萝在帮着红柚青兰整理礼物的时候,忽然出声。“跟那日的彩头很像呢。” “什么彩头啊?”其余三个丫鬟一齐问道。 “就是那日秦国公世子赢回去的那副彩头啊,都是蝶衔珠的花样,不过那副是红宝石的,这副是烧蓝点翠的。我就站在下头看着,错不了。”紫萝答道,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红柚和白芷没有去狩猎,自然不知道彩头的事,于是拉着紫萝问了起来。 燕清歌坐在榻上看书,等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完才道:“早些收起来吧,别耽误了睡觉的时辰。” 丫鬟们这才吐了吐舌头,手脚麻利的把东西分拣装好,一人抱着一点入库去了。 燕清歌将手上的书看了好几页,便听青兰迈着急促的步子走了过来。 “姑娘。”她压低了声音,递了一个匣子到燕清歌面前道:“夏王爷身边的人让奴婢把这个交给你。” 燕清歌挑了挑眉。 瞧着青兰这心有余悸的模样,多半又是玄乙大半夜的突然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只不过萧立让玄乙跑这一趟,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吗? 燕清歌忙接过匣子,里面竟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打开闻一闻,与夏攸宁之前给她的药一模一样。 “姑娘,是祛疤药呢。”青兰也闻到了那股特别的药香,有些惊喜的道。 年初夏攸宁送的药早就用完了,多亏了那瓶药,燕清歌肩上的剑伤才没有留疤,而这一次腿上的伤痕那么深,青兰还打算劝姑娘去找夏公子再要一瓶呢,谁想王爷就送来了。 燕清歌的神情却有些古怪。 夏攸宁一瓶药价值万金,萧立难道花了万金去买这瓶药不成? 应该只是刚好有所以拿来送她了吧…… “姑娘怎么了?这瓶药有什么不妥吗?”青兰瞧着她的神情,不禁脱口问道。 燕清歌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妥。” 就是欠萧立的人情又多了一笔罢了。 这该怎么还啊? 燕清歌不由得头疼起来。 青兰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姑娘心里的纠结,欢天喜地的给燕清歌上了药,然后服侍她上床歇息。 熄灯前,燕清歌像是想起了什么,吩咐道:“明儿让庄子上的余庄头来一趟,我有事要他去办。” “姑娘是要问温室蔬菜的事吗?那个卖得很好啊,现在价格都被抬到十两银子一斤了。”青兰一边替燕清歌掖好被角一边道。 自从燕清歌在谢氏的手记上看到了温室蔬菜的培育方法,她便让自己名下的几个庄子都倒腾了起来,今年刚一入冬便有新鲜蔬菜供应,卖得很是火热。 燕清歌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有另外的事情要安排他去做。” 青兰哦了一声,然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问道:“又是赚钱的好东西吗?这温室蔬菜一出,咱们姑娘只怕要成京城里最有钱的姑娘了。” 燕清歌噗嗤一声笑了,睨了青兰一眼道:“你这丫头简直钻到钱眼里去了,怎么什么都能想到钱?” 青兰嘟囔着:“姑娘这里开销大嘛,先前陛下赏赐下来的金银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姑娘还不多赚一点,银钱怎么跟得上啊。” 燕清歌的私库都是由青兰红柚两个丫鬟掌管的,所以有多少东西出去多少东西进来,这两个丫鬟最了解。 青兰会这样操心也很正常。 毕竟要养着那么大的情报网,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燕清歌笑了,道:“你就放心吧,姑娘我再穷,也有一份月钱发给你。” “奴婢是在为姑娘着想,姑娘倒说奴婢贪财。”青兰被她打趣得直跺脚。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笑了。明日让余庄头做的事,虽然赚不了钱,但能救命,救很多条命。” 燕清歌慢慢说着,青兰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分卷阅读173 > “这么厉害啊,那姑娘早些睡,可别耽误了明天的事。” 说着,青兰便熄了灯,在外间安置了。 翌日下晌,余庄头匆匆赶来,等燕清歌下了学,便被她留在书房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紧接着便趁宵禁之前急忙赶了回去。 …… 这一日,女学休沐。 燕清歌照常去宫里陪越王练字,回府后叫了袁烈来花厅,问道:“齐王的病快好了吧?” “是,张太医跟何太医都给齐王改了温补的方子,应该不日便会大好。”袁烈在下头回话。 不得不说,袁烈天生就是一个干细作的好手。燕清歌将外头的情报网交给袁烈来安排,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就已经把有限的钉子安插到了最合适的地方,并发挥着最大限度的作用。 这是燕清歌一开始没有料想过的。 培养自己的情报网,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但有袁烈在里头运作,燕清歌不仅少费了许多精力,更是没有出现过银钱不够用的情况。单靠皇帝赏赐的那些金银,竟然能撑下这一年,实在出乎意料。 难怪上一世袁烈会成为赵修齐的左膀右臂。 燕清歌嗯了一声,接着问道:“河间府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姑娘觉得可以动手了是吗?” 上半年袁烈曾经派了一小队人去河间府追查竹意的踪迹,后来知道河间府是个幌子,燕清歌也没有让那些人回来,而是让袁烈将他们安插在了河间,好好隐藏下来,等时机成熟再动。 “现在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了。让肃宁社学的人闹起来吧。”燕清歌淡淡的吩咐着,伴随长睫的上下抚动,凤眸忽明忽暗,她抿唇微微笑了:“肃宁陈氏到了该没落的时候了。” 袁烈瞥见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微微垂首。 齐王殿下真是蠢啊,惹谁不好,竟然惹到了自家主子身上。是该让他见识一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下场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陈家 时至腊月,京城里的不少人家都开始为了过个好年筹备了起来。 就在一片喜庆之中,一张状纸在京中突然有了转机。 不知从何时开始,社学里学生们对张仲被害一事的议论声越来越高,即便先生不让学生私下讨论这些事,也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仿佛后面有一只推手 分卷阅读174 一直在怂恿着学生们去做这些事情。 学生们的状纸最先是递到了县衙,县衙不理会,刚好这个时候张父重病,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若说现在打死张仲只是打死了一个童生,那么逼死张父,就是逼死了一个秀才。这两者的分量可是不一样的。 读书人寒窗苦读为的就是取得功名,可张父即便取得了功名,也还是被官绅士族逼到这种地步,这足以让天下读书人为之不平。 所以学生们一气之下,便将状纸直接递到了京城。 霎时之间,张仲之事就传遍了京城的大小书院。越来越多的人为张仲一家愤慨,甚至有人写了文章痛斥张家宗族无情无义,痛斥陈家目无王法,痛斥肃宁县衙为官不仁。 还在病中的齐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张仲一案就已触到了所有读书人的逆鳞。 朝廷若不严办,便是与天下这许多的读书人为敌。 于是,在皇帝的示意之下,刑部对此案严惩不贷,陈易朗处以极刑,陈家大老爷本就不高的五品官也被一撸到底,陈家在京城的地位可以说是一落千丈。 而齐王得知了这个消息,只能硬撑着还未痊愈的身子,跪在皇帝面前痛斥陈家荒唐,大呼父皇英明。 …… 至于这个结果,是燕清歌早就预料到了的。 上一世,这件事并没有闹那么大。张父死了之后,在肃宁县内压下来。 而这一世,齐王还在病中,根本无暇在意这些小事。这才让燕清歌钻了空子,派人推波助澜的用这么一件小事,将陈家推到了谷底。 得罪了读书人的陈家,至少十年之内是别想起复了。 毕竟这官场上,半数的官员都是读书人出身。哪怕只有一两个人给陈家使一使绊子,也够陈家喝一壶的了。 燕清歌捏起一颗棋子,落在局势逐渐紧张的棋盘上。 赵修齐的母族本就不是显贵,经过这一遭更是成不了气候,但他的式微并不会让皇帝放下用他来与瑞王抗衡的心思。 想必赵修齐痊愈之日,便是他作为皇子最为辉煌之时。 燕清歌浅浅笑了。 再辉煌又如何? 皇帝给了,不代表那就是赵修齐的了。 ……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屋子里传来哗啦之声,赵修齐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的拂落在地。 他的眼睛涨红,那狰狞的面孔没了半点平日里的儒雅温和,侧颈上那条狰狞的伤疤衬得他的脸色越发可怖。 燕允在下头劝道:“殿下息怒。” “息怒?”赵修齐气得都快炸了。“只会叫本王息怒!这一年来本王做的哪件事顺利过?也不见你想想办法!” 除夕行刺救驾不成,还赔进去三十多个钉子。紧接着就是燕允被除族,平阳侯被贬。就连他想找长白圣手治病都无计可施。设计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不仅没有坏了燕清歌的名声,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现在就连陈家都来给他添乱。 他若没有被狼咬伤,陈家这件事绝对不会闹起来。 都怪卑鄙无耻的神机营! 赵修齐可从没想过燕清歌有那个能力从自己身边逃走。肯定是萧立从中作梗,故意给他下了迷药,偷偷带走燕清歌,然后放了狼来咬他。 ☆、第一百三十七章 揣测 若不是赵修齐醒得快,只怕脖子都要被狼给咬断了! 这让他如何不恨? 燕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次的事情设计得天衣无缝,便是燕清歌那个小贱人有通天的本事也应当逃不出来的,谁曾想会碰上神机营插手? 燕允忽然想起先前丁怜卿那件事,也是神机营插手才坏了他的全盘计划,顿时心里一凛。 难道神机营盯上他了不成? 转念一想又不对啊,他一个小小文官,哪里值得神机营这般针锋相对? 一定是有什么他看漏了的地方。 燕允拧眉,神情无比认真的陷入了沉思。 “燕大人?” 赵修齐发了一通脾气,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见燕允正在发呆,唤他也不应,便沉声喝道:“燕允!” 燕允这才回过神来,眉宇间已然染上了些许焦虑。 “殿下,坏了。夏王说不定已经知道咱们私囤军械的事了。” 这句话像是道惊雷,在赵修齐耳边炸开。 他目瞪口呆,忙上前一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可能?” 分卷阅读175 “怎么不可能?”燕允眼里的紧张之色不必赵修齐少。“殿下还记得先前我跟您提起过的竹意吗?” “就是那个何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没能灭口的那个?”赵修齐忙问:“你是说这个丫鬟去告了密?” “哎呀不是。”见赵修齐这么不开窍,燕允言语上就有些急了。“那个丫鬟什么都不知道,能告什么密。我是说,先前我以为竹意是大房安排救下的,现在想来,多半是神机营干的好事。” 赵修齐糊涂了,这怎么就跟神机营扯上了关系? 燕允慢慢把自己的猜想道来:“那日咱们的人没能杀了竹意,被神机营的人救下,接着神机营就放出竹意往河间府逃了的假消息,引得咱们的人去追,想必这个时候神机营已经知道是咱们追着竹意的了。” 以神机营的本事来说,这么猜想并不奇怪。 赵修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面上越发凝重起来。 燕允接着说:“竹意是何二夫人身边的丫鬟,跟何家的案子扯上了关系,咱们派人追她,肯定引起了神机营的怀疑。所以从竹意失踪的那个时候开始,神机营就已经盯上了咱们啊殿下!”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神机营在宫里会插手对丁怜卿的算计。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神机营的监视之下,神机营是不会允许有人破坏陛下旨意的,这便帮助丁怜卿逃过了一劫。 “殿下您想想,神机营都能从何家查到康和公主跟赵修平勾结贩卖军械,怎么会查不到咱们私囤军械,只不过咱们动作快,先他们一步将军械流向的账册毁了,没有了证据,神机营即便怀疑也只能私底下调查,而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听燕允这么说,赵修齐便稍稍安下心来。 没错,证据已经被他毁了,神机营就算怀疑也不能说什么。 “我琢磨了一下神机营这些日子的动作,先是送了竹意去燕家,利用大房想分家的心思将我除族,然后又盯着殿下您的动作,在燕清歌那件事上多加阻拦。显然神机营是要护着大房的。” 燕允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怎么那么蠢,从前竟然还怀疑竹意是被三皇子或者五皇子救走了,现在看来,不是神机营还会有谁? 过去这么久了,他竟然都没有注意到神机营跟大房的关系。 神机营只效忠于皇帝,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维护皇帝的利益。如今的局势中若没有燕家坐镇北疆,那么皇帝肯定会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所以神机营无论如何都会站在燕家那边,保燕家周全。 看来燕家这条大鱼没有那么容易钓起来了。 赵修齐也想到了这点,他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几分。 “那眼下要怎么办?”赵修齐问。就算神机营手里没有任何证据,赵修齐也不觉得他经得起神机营这样天衣无缝的追查,总有一天会被查出什么东西来的。 想到这里,赵修齐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难不成,难不成那件事被萧立知道了? “殿下你怎么了?”赵修齐的变化没有逃过燕允的眼睛,这样的神情,肯定不会是小事。 他再三追问之下,赵修齐才把一年前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在除夕的时候冒险安排刺客进宫的事吗?”赵修齐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 燕允点头。 除夕行刺一事,赵修齐事先并没有跟燕允商量,而是一意孤行十分仓促的决定了这个计划,燕允是事后才知道的。 赵修齐救驾失败后,燕允还问过他,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来办这件事,赵修齐避而不谈。 怎么现在又来说起这件事? “其实……”赵修齐有些犹豫,他踌躇了几番才道。“去年的这个时候,腊月初,我去了京外的温泉行宫。在行宫里,我瞧见夏王跟韩美人一同进了温泉汤浴。” 燕允诧异。 韩美人是皇帝养在行宫里的妃嫔,正好去年这个时候得了急病殁了。早两年每逢冬天,皇帝都会去温泉行宫里住上一段日子,那段日子便是韩美人专宠之时。 韩美人生得冰肌玉骨,极其娇媚,但夏王从来都是天下女子避如蛇蝎的煞星啊,这韩美人就算有胆子跟夏王私通,难不成还有胆子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成? 赵修齐看出了燕允心中的猜想,摇头道:“我一开始也以为两人是私通。便想着能有一个夏王的把柄握在手里,好让夏王为我所用,便派人悄悄往汤浴里放了催情香。” 燕允不赞同的皱起眉来。 殿下这也想得太理所当然了些,夏王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人吗? “我也知道这么做鲁莽了。”赵修齐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子。“但那日实在蹊跷,夏王身边一个人都没带,所以他们两个毫无防备的就吸入了催情香。接 分卷阅读176 着,两人竟然打斗起来,我觉得事情不对,便立马让人抹去了所有的痕迹。没过两天,就传来韩美人殁了的消息。我派去打探的人说,夏王被送到了齐光寺,全身青黑,显然是已经中毒至深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依仗(求月票) 燕允皱眉听完,这才知道,原来赵修齐是看准了夏王中毒很有可能救不回来,那时神机营在宫里的布置会有疏漏,所以才仓促定下行刺救驾的计划。 谁知夏王命大,还是在除夕之时赶了过来。甚至他中毒的消息都没有泄露出去,除了赵修齐,恐怕也只有皇帝知道了。 原本赵修齐很自信,觉得催情香一事抹得干干净净,不会被夏王知道。 但看现在神机营处处针对他,说不定夏王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一直盯着他不放。 燕允何尝猜不到赵修齐心中所想,却也只得无奈摇头。 作为皇子赵修齐未免太目光短浅了些。 “殿下不必太过忧心。”燕允开口劝道。“神机营怀疑,也仅仅是怀疑,拿不出证据来就什么都免谈。幸好咱们从前的事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怕他们来查。接下来行事谨慎一些就是,倒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再者说了,殿下不觉得神机营在这几件事的处理上有点束手束脚的吗?这一点都不像夏王的行事风格。” 赵修齐点了点头。 当年夏王拎着几个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老臣上朝之事,他也有所耳闻。落在夏王手里的人,管他有罪无罪,若非夏王松口,又有谁能留下一条命来? 赵修齐想着,不论是先前被拔除钉子,还是私囤军械,又或者是燕清歌的这件事,神机营似乎都没有打算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这样拐弯抹角的,难不成夏王是投鼠忌器? 是了,夏王有父皇在撑腰,有什么事情是他明面上不敢做非得阴着来的? 除非,是父皇不同意。 赵修齐茅塞顿开:“你是说父皇在护着我?” 燕允重重的点了点头:“殿下养伤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朝中留意,陛下将户部空了一个位置出来,不少人都说这是特地为殿下留的。只等殿下伤好,户部就能落入殿下的手中。” 赵修齐喜出望外,连声道:“果真?这消息可信吗?” “可信度有九成。”燕允十分笃定。 “那就好了。父皇愿意抬举我,只要夏王拿不出实锤的证据来,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赵修齐顿时安下心来。 燕允在旁不忘提醒:“殿下安心养伤,早日回到朝堂,今后行事要越发小心才是。至于燕家那边,还需从长计议。” 赵修齐嗯了一声,对着燕允的脸色好了很多:“多亏了有了燕大人,本王这颗心才能安定下来。来日若成大业,本王必定不会亏待燕大人。” “那燕允就在此先谢过殿下了。”说罢燕允长长作了一个揖,这副恭顺的态度令赵修齐心中舒畅,大笑起来。 …… 冬日暖阳和煦,又到了腊月初八,这日天气晴好,燕清歌向女学告了假,带着青兰和白芷来了齐光寺。 大殿前青烟袅袅,如丝如缕。 燕清歌跪在蒲团上,手持三支香,诚心的叩首三回,再将香烛插在香炉上,双手合十。 “娘亲,大嫂的身孕已有九月,大夫说新年时就会瓜熟蒂落,到那时候您就有孙儿了。爹爹跟大哥二哥在北疆一切都好,有了娘亲您的兵书,局势正在慢慢转好。还有娘亲留下来的那八本手记,我才整理了一丁点,温室蔬菜已经摸索出来在赚钱了,另一张方子我也交给余庄头去弄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剩下的东西我会慢慢整理出来,不让娘亲的心血白费。望娘亲在天之灵,庇佑燕家一切和顺,爹爹和哥哥们在北疆平安,大嫂顺利生产。” 将想跟娘亲说的话全都在心里说了一遍,燕清歌又磕了三个头,便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厢房。 “午膳摆在屋子里吧,我累了,先歇会儿。”燕清歌说着揉了揉额角,临近年关,女学的课业越发重了起来,而府里也要顾及大嫂怀孕月份大了,中馈之事燕清歌能帮忙的便帮忙做了,休沐时也得进宫,没有一日得了休息的,再加上之前狩猎时又是受伤又是中毒,好歹也伤了些元气。 疲惫这样叠加下来,燕清歌就算是个铁人也有些受不住了。 “姑娘先歇着吧,一切有奴婢们安排。”白芷帮燕清歌解开身上的墨色织金蝙蝠如意纹大氅,一面道。 燕清歌笑了笑:“知道你能干。” 青兰不干了,争着道:“还有奴婢呢。” “是是是。还有我们青兰姑娘。”燕清歌忙点头,不忘夸一夸青兰。 这个丫头从前看着是个毛躁的,现在慢慢的收了性子,做事也稳妥起来,但怎么也比不过白芷这个少年老成的。明明青兰 分卷阅读177 年长一些,白芷却更像是个合格的大丫鬟,不过四个丫鬟里性子最跳脱的那个还是紫萝。 青兰得了夸赞,满意的笑了,却听见了几声叩窗的声音。 她忙敛了神情,道:“姑娘,是不是有人敲窗啊?” 燕清歌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的确是有人在敲窗棱。 谁会没事来敲女眷住处的窗啊? 莫不是登徒子吧?! 青兰和白芷立即站到燕清歌面前护住她,开口就要喊外面的侍卫。 却听窗外传来一道被压低了的熟悉声音,仿佛还有些咬牙切齿:“敲得我手都断了还不开,你个死丫头。” 是夏攸宁。 燕清歌拍了拍两个丫鬟紧绷的肩膀,让她们去开窗。 夏攸宁身手利索的就翻了进来,指着燕清歌好一通骂:“好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之前说好的去揽霞峰请我吃饭,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我来找你,你只怕都忘了有我夏攸宁这个朋友了,亏我还给你那么好的药……” 炮仗似的埋怨戛然而止。 夏攸宁看见燕清歌发白的脸,一瞬间就收了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沉下脸道:“是谁给你解的毒?” 青兰和白芷目瞪口呆,夏公子竟然一眼就能看出姑娘中过毒。 “是徐太医,有什么不妥吗?”燕清歌挑眉,自顾自的坐下,夏攸宁便毫不客气的也坐了下来,抓着燕清歌的手腕诊起脉来。 “不知道是什么孽缘,每次见你都得给你把脉,还收不了钱,真是亏本的买卖,早知道就不跟你这倒霉丫头做什么朋友了,亏大了亏大了。” 夏攸宁皱眉一脸不情愿的碎碎念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屋子里的人都听到。 ☆、第一百三十九章 保密 夏攸宁皱眉一脸不情愿的碎碎念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屋子里的人都听到。 燕清歌笑了笑,道:“你既觉得亏了,我付诊金和药钱给你就是。” “付什么付!我堂堂鬼医是收朋友诊金的人吗?!”夏攸宁呛了她一句,接着用极小的声音嘟囔着:“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这人还真是不讲道理。 燕清歌无奈,摇了摇头,便见夏攸宁收了手,道:“庸医。不就是受了伤又中了毒嘛,开的什么方子啊!你这伤是好了,毒还没清干净。还太医呢,简直要笑掉大牙。” 徐太医是专攻外伤的大夫,自然是比较擅长治伤,外伤中毒混在一起,难开方子也是自然。 不过燕清歌狩猎回来之后,不止徐太医给她把了脉,大嫂请来的大夫也给她看过了,都说她已无大碍。或许是因为她这些日子劳累,才会将余毒的毒性如何?” 夏攸宁露出忌讳莫深的神情,连忙摆手:“不好不好!他就是个阎王爷,呃不对不对,挺好挺好!我是说他人挺好,不是阎王爷,我说错了……” “那你的药卖给他多少钱啊?”燕清歌直接问出她最在意的问题。 萧立给她送的那瓶药,她总觉得欠了人情。所以趁这个机会找夏攸宁问清楚,看这个人情将来怎么还。 夏攸宁面露不解,这小丫头问这个做什么啊?难不成…… 他眼睛一转,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你是我朋友,给你的药一顿饭就能结,但夏王嘛——”他哼了两声:“我不喜欢他,他拿的药得付我双倍的银子。” 那就是两万两黄金了。 燕清歌皱眉望着他,闷闷的啊了一声,接着她伸出手,道:“那我再请你吃一顿饭,你给我一瓶祛疤药吧。” “嘿!你还得寸进尺了是吧!”夏攸宁从位置上跳起来,啪的一声将燕清歌的手拍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的伤早就好了,还要什么祛疤药?没有没有!” 夏攸宁没好气的摆着手。 “那好吧。”燕清歌耸了耸肩,既然不能拿一样的药赔回去,那就只能记下这两万两黄金的人情,日后慢慢还了。 那可是二十万两白银啊…… 燕清歌不由得咬起嘴唇来,把她卖了都不一定值这么多钱。夏王府就算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吧……要是燕家军有这二十万两,都能多两个月余的粮草,怎么就换了这么一瓶可有可无的药? 说不心疼都是假的。 如此想着,她不由得瞪了夏攸宁一眼:“你那么有钱,还老记着让 分卷阅读178 我请你吃饭,怎么不见你请我吃一顿?” 燕清歌这一年虽然得了许多赏赐,但大部分的金银都花了出去,不仅如此,她还得想办法去捞钱,幸好娘亲的嫁妆早早就分给了他们三兄妹,燕清歌自己手里有三个铺子两个田庄,燕准交给她自己打理,这个冬天有弄出了温室蔬菜,卖得极好,所以燕清歌的收入来源还算可以,但即便如此,要维持那么大的情报网,也只能结余一点点而已。 夏攸宁挠了挠头,嘟囔着:“你不来找我我怎么去找你?” 燕清歌哑口无言。 夏攸宁的身份,不论是鬼医还是长白圣手,随便一个拿出来都是如雷贯耳的。若让人知道他上燕家找燕清歌吃饭,燕家的门槛都会被求医的人给踏破。上门拜访不行,夏攸宁也不是那种敢偷闯闺房的人,自然只能由燕清歌去找他了。 “不对啊。”燕清歌记起了什么:“上一次不就是你找到我了吗?还是在大街上。况且我现在每日都外出,你要有心总能寻到机会的吧?” “上次那是有人告诉了我……”夏攸宁刚一开口,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着嘴停下来。 燕清歌拧眉,狐疑的望着他:“有人告诉了你什么?我的行踪?” “没有没有,是我听说燕家有个小丫头在宫里救驾受了伤,所以派了人跟着你,这才知道你在哪儿的。”夏攸宁连忙改了口,还摆出一副无比认真的模样来,仿佛方才说漏嘴的人不是他一般。 “这样啊——”燕清歌缓缓说着,还慢慢点了点头,就在夏攸宁以为她已经被自己忽悠过去了的时候,燕清歌冷不丁的问道:“是夏王告诉你我的行踪的吧?” “是啊,不对!” 夏攸宁下意识的点头,下一刻立即又跳了起来,指着燕清歌道:“你诈我!” “还真是他?”燕清歌有些讶异。 上次跟夏攸宁去东南阁吃饭,当时她就觉得夏攸宁跟萧立两人是互相认识的,只不过她那个时候根本没打算跟萧立扯上关系,就没有多问。 若不是因为萧立送了那瓶祛疤药来,燕清歌也不会套夏攸宁的话。谁知果然夏攸宁言语间透出他与萧立很熟的意思来。 这可不怪燕清歌多想,她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夏攸宁这么简单的就漏了馅儿。 萧立没事盯着她的行踪干嘛?那时候燕清歌还什么都没干啊。 “是你找他问了我的行踪?” 燕清歌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是是是!”夏攸宁提着一口气,听她这么问连忙点头,“我听说你受伤担心得很,所以让他帮我盯着你的行踪。刚好他欠了我一个人情,这点小忙还是会帮的。但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欠我人情,所以这件事原本是要瞒下来的,你就当做不知道,千万别乱说。” “哦。”燕清歌点了点头,不疑有他,显然这回她才真的相信夏攸宁的话。 但接着她心思一动,又问:“夏王那么厉害,怎么会欠你人情啊?” “我不会说的!”夏攸宁捂着嘴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自己最快又说出什么东西来。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把刚才那一茬圆过去,这要是又让这小丫头套出什么话来,萧立非得活剥了他! ☆、第一百四十章 秦家郡主 燕清歌看着他那惊恐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好了,不逗你了。反正夏王的事与我无关,知道了也没用。你别怕了,坐下喝口茶。”说着将茶盏往夏攸宁的方向推了两寸。 “一个小丫头,生得那么狡猾作甚。”夏攸宁拍了拍胸口,灌了几口茶下去,方才那心惊肉跳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还在齐光寺啊?几个月前不是说长白圣手走了嘛?”燕清歌问道。 “名声走了,人还在嘛。”夏攸宁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道:“我盯上了觉智手里五百年的人参,无论如何都得把这根人参弄到手才是。” “那你给觉智大师治病又是怎么一回事?” 燕清歌当然知道觉智是装病的,但他这个病装到搬出了长白圣手,就很值得琢磨里头的意味了。 夏攸宁皱了皱眉,道:“那和尚也没说,就只让我用长白圣手的名声帮他一次。这些日子也没见有哪些棘手的人找他啊,莫名其妙的。倒是我,被那个什么八皇子缠了一个多月,差点被他掳了去,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攸宁低声骂着,还啐了两口。 早知道那个什么八皇子是个这么不择手段的小人,当时就不该答应了燕清歌的要求,平白惹来一堆麻烦。 燕清歌掩嘴笑了,道:“好了,知道你委屈。用了午膳没?我让她们把素斋摆在这儿,我们一块儿吃?” “行,就在你这儿蹭了。” 分卷阅读179 反正都在齐光寺里,素斋也都是一样的,在哪儿吃都无妨。 夏攸宁便懒得跑了,跟这小丫头说话挺有趣的,他也乐意跟燕清歌待在一块儿。 跟夏攸宁用过午膳,又休息了半个时辰,燕清歌便启程回了燕家。 白芷捧着按照夏攸宁的方子新抓来的药,先快步回了安歌院熬药去了。 燕清歌跟青兰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走着,刚过二门,便遇见了一身鹅黄面露焦急的丫鬟,正是丁怜卿身边的月蝉。 “大姑娘。”月蝉匆匆上前行礼。 燕清歌忙拉她起来:“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可是大嫂出了什么事?” “大姑娘放心,我们奶奶没事。是秦郡主那儿……我们奶奶派奴婢去看看。” 现在去秦国公府? 燕清歌看了看太阳已经西垂的天色,若月蝉现在出了府,那不得天黑了才能回来?这是发生了多大的事情,竟如此紧急。 “你且与我说说,秦姐姐怎么了?”燕清歌拉着月蝉走到一旁,月蝉便小声将荣亲王府里赏梅宴上的事情说与她听。 秦疏影与江南陈家的婚事早已定下,只等过年便能定下婚期,所以陈家长辈带着陈家十三公子上京,就是为了这桩婚事。 恰好秦郡主与陈十三都去参加了荣亲王府的赏梅宴,谁想那陈十三竟然在赏梅宴上做出了丑事,与身边的书童颠鸾倒凤,衣冠不整的被众人瞧见,秦郡主颜面尽失,当即就要退婚,可陈家和国公夫人都想把这件事压下来,要继续两家的婚约,秦郡主性子烈,在出了荣亲王府后,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好巧不巧被一匹疯马撞了,现在生死未卜。 丁怜卿得了消息,急得不行。 秦疏影与她是多年的手帕交,好友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肯定要派人去打探一下消息,至少要确定秦疏影是不是平安才行。 所以月蝉才会这么着急的往外走。 “大嫂这是关心则乱了,秦姐姐不会有事的。”燕清歌笑了笑,对月蝉道:“你不必出府了,跟我回栖霞院,我去跟大嫂说。” 大姑娘怎么知道秦郡主不会有事? 月蝉糊里糊涂的跟着燕清歌一起回了栖霞院。 “大嫂,我回来了。” 燕清歌没有让人通报,而是自己打起帘子进屋,这一年来她每日都在栖霞院用膳,这些虚礼早就已经免了。 丁怜卿坐在里间,正焦急不堪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听见燕清歌的声音连忙往门口望过去,便见她带着月蝉和青兰走了进来。 “我把月蝉带回来了。”燕清歌说着,凑到丁怜卿下首坐下,语气和缓的道:“大嫂别担心,秦姐姐不会有事的。” 丁怜卿也顾不得怪月蝉没办好事,而是十分急切的看向燕清歌:“秦国公府有消息了?” “大嫂稍稍冷静一些,想一想,陈家是什么家教,那陈十三为何要在荣亲王府做下那等腌臜的事?”燕清歌的声音很清亮,就跟一汪清泉一般,慢慢的抚平了丁怜卿焦虑迷茫的心。 “这样的事自然是有人陷害的,但疏影也不该傻到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她好看的烟眉拢起。 “国公夫人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才没有同意秦姐姐要退婚的要求。”燕清歌浅浅笑道:“秦姐姐那么聪明,肯定也猜到了,但为什么秦姐姐还要将事情闹大?并且不偏不倚,秦姐姐跳车的地方就蹦出一头疯马来,这一切也太巧了吧?” 丁怜卿这才恍然,道:“你说,这都是疏影自己设计的?” “九成是,先前去狩猎的时候,秦姐姐与我说起姻缘一事,当时神情就有些不明朗。我猜,这十三公子只怕是真的有那龙阳之好,所以秦姐姐才会不惜用苦肉计也要将这婚事给退了。” 上一世燕清歌听过不少关于那位十三公子的流言,一拨人羡慕他与秦疏影鹣鲽情深,一拨人怀疑十三公子有龙阳之好,否则为什么成婚多年秦疏影的肚子没有半点动静,陈家也不说着要纳妾? 从前这些话燕清歌听过就算,这一世与秦疏影有了交集,便又记了起来。 这样的流言,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所以燕清歌觉得,十三公子有龙阳之好这个消息九成是真的。 “是做戏就好,是做戏就好。” 丁怜卿总算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以疏影的性子,既然定下这个计划,就一定是有把握的。不过,从前她遇上事情,疏影能忍的都忍了,怎么这回竟然这般不管不顾起来?连秦国公府的名声都拖下了水。” 她们这些名门贵女,哪一个不是被教导着凡事要以宗族为先,丁怜卿与秦疏影这么多年的交情,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孤注一掷的时候。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战事 “自然是因为秦世子了。”燕清歌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水, 分卷阅读180 浅浅抿了一口,道:“大嫂还不知道吧?秦世子在狩猎之时得了陛下的青眼,前几日已经启程往边关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丁怜卿怀孕久在内院,消息来得自然没有燕清歌快,此时听她一提秦炎生的事,丁怜卿便想通了秦疏影如此行事的原因。 秦国公府如今的国公夫人并不是他们姐弟的生母,而是继室。 这位秦夫人进门后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但秦国公府世子和郡主的位置都被秦疏影姐弟给占了,同样是嫡出,秦夫人难保不会生出让自己儿子承爵的想法,是以这么多年秦疏影一直行事极其小心,在外人看来她性子粗糙得有些过分,但事实上却是一个叫人抓不住任何把柄的人。 这一切的假象都是为了在府里更好的生活下去,也为了不让秦夫人有任何发难的源头,这样才能稳住他们姐弟的地位。 而现在,秦炎生有了出息,得了皇令去边关,将来他就有了实打实的军功,这是任谁如何算计都动摇不了的东西。所以秦疏影才没有了掣肘,狠下心来要将这门婚事退掉。 反正这件事牵连的是秦国公府与陈家的名声,秦炎生远在边关,影响不了他。 燕清歌仔细回忆着上一世秦国公府的事情,那位秦世子的确去了边关,但不是这么早的时候,而是在三年后,所以上一世秦疏影早早就嫁到了陈家,而秦世子似乎在一场战事中丢了性命,最终还是便宜了秦夫人所出的二少爷。 这一世,秦国公府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 …… 秦国公府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颗坠入湖底的小石子,根本没有了。 其实崇武帝一直都想彻底解决北疆之困。但朝中文武两立,斗得不可开交,只要鞑子没有什么大动静,那些酸儒文臣从来都不会同意开战,再加上贪墨,导致粮饷经常无法按时到达边关,燕家军就算有再大的本事,没有皇帝的命令,没有充足的粮草,也只能以守为攻,死死咬住北疆的每一寸土地,保证不让鞑子抢走一分一毫。 而这一世大约是有了新的兵书相助,燕家军如虎添翼,即便骑兵和武器比不上鞑子,却也能将鞑子打得步步倒退。 眼看就要进入深冬,鞑子没能抢到足够的粮食,被逼急了便做出那等屠村的恶事,这就给了朝廷开战的理由。 燕清歌仔细琢磨着,此时开战的话,形势倒比几年后要好许多。 第一,这两年大夏不会有什么天灾,赋税都能照常收上来,粮饷的供给会充足很多。若能在两年内解决鞑子之患,那么大夏在两年后,就能有更多的精力来应对水灾瘟疫,而不会像前世那般差点动摇了根本。 第二,眼下崇武帝登基不过七年,文武之争的本质其实是不同皇子的党派之争,先前的三皇子与五皇子一人笼络武将,一人笼络文臣,自然是搅得朝堂上乌烟瘴气,而五皇子倒台后,眼下只有三皇子瑞王独大,齐王还未得到重用,是以眼下文臣式微,对于战事进行的阻力就会减少一些。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就是夏王还醒着,有夏王在,神机营就会正常运作。相信很多人都会顾及神机营的手段而收敛几分。这就等于给北疆的战事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内政环境。 如此分析下来,北疆的战事必须在两年之内解决,否则大夏将会陷入十分困顿的局面之中。 燕清歌眸光沉沉,她派人将袁烈叫来。 “你往夏王府走一趟,就说我有要事要与王爷相商,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是,属下明白。” 月朗星稀,白日里下的雪停了之后,天空就变得澄澈起来,月光洒在院子里,衬得银装素裹的四处越发明亮起来。 燕清歌抱着暖手炉,接过红柚递来的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夏攸宁给她开的药再吃半个月便可以停了,这药兴许不止有解毒的功效,燕清歌这些日子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子似乎好了许多。经常冰凉的指尖渐渐有了温度,脸色也比先前瞧着精神了许 分卷阅读181 多。 漱过口后,她便寻了一本兵书,窝在榻上看了起来。 “时辰晚了,姑娘仔细着眼睛。”红柚在旁一边掌灯一边劝道。 燕清歌翻过一页,摇了摇头:“今夜有客人来,想早睡也是不成的。” 红柚眨了眨眼,跟正在铺床的青兰交换了一下视线,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无奈的神情。 又是夏王殿下吧…… “那奴婢去外面守着。”青兰铺好床,自觉出了屋子。有她在外头,王爷过来要通报的话就不必惊动其他人了。 “说起来王爷也怪得很,都已经夜访姑娘的闺房了,还总让人先通报一声再进来,也不知究竟是讲规矩还是没规矩。”红柚嘟囔着。 燕清歌也撇了撇嘴。 她也没料到萧立会说今夜来访,原本还以为他会在外头选个地方跟燕清歌见面,谁知道他让袁烈带了这么一句话过来,燕清歌只想扶额。 这位夏王殿下是觉得一回生二回熟干脆不避嫌了是吗? 罢了罢了,今日将所有欠他的人情都还给他,以后应当就不会有这么多交集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精铁(求月票) 燕清歌又看了好一会儿书,青兰便走了进来,道夏王来了。 “见过王爷。” 将萧立迎进屋子里,燕清歌便让红柚青兰都退了下去。 这一回她要跟萧立说的事非同小可,便也顾不上避不避嫌的问题了。 燕清歌行礼后,在萧立面前坐下,倒了一杯热茶给他:“我请王爷来是有一物要送给王爷。” 萧立端起茶盏,用盖子拂去茶水表面的浮沫,动作优雅的抿了一口,微微挑眉道:“何物?” “是冶炼精铁的的方子。” 燕清歌轻启薄唇,也小抿一口茶水,绿茶的清香扑鼻,热烟袅袅,氤氲了她淡然的神情。 这张方子,就是她前些日子让余庄头带去庄子上试验的东西,余庄头找了两个可信的师父,确定上头写的东西是切确可行的,燕清歌这才动了要送给萧立的心思。 萧立的手一顿,道:“为何要给我?” 燕清歌哑然,她没想到萧立最先问的竟然是这一句。 精铁对于大夏来说是多么稀罕的东西,从窑厂炼出来的铁里,仅有二十分之一能成精铁,这还是运气好的情况。精铁做成的兵器更坚韧更耐损耗,若是能提高精铁的产量,那么用于补充兵器的开销会大大降低。 不仅如此,鞑子之所以能困扰大夏这么多年,就是因为鞑子不仅骑兵善战,更拥有强韧的兵器。若大夏的士兵也能用上精铁制的兵器,那么胜算会增加很多。 而现在萧立听说有冶炼精铁的方子,不仅不问这方子是不是真的,也不问燕清歌这方子的来历,而是问她为什么要把方子给他。 这个人果然捉摸不透…… 燕清歌蹙了蹙眉,道:“王爷曾多次相助,这些我都铭记于心,便想将这张方子送与王爷,以表谢意。更重要的是,这张方子由燕家呈上去不合适。” “你不必谢我。”萧立望着她,一双皓眸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过了片刻,他仿佛是笑了笑,道:“燕家人只做燕家人该做的事。” 这是燕家的祖训。 萧立曾得燕老将军教导,知道燕家祖训也不奇怪。 上一世的她就是没有将这句祖训放在心上,才会连累燕家走到满门抄斩的地步。 燕家是武将,是骁勇善战的武将,早在前朝之时,燕家祖宗便定下了许多规矩,这祖训就是最重要的一条,也是最简单的一条。 燕家人该做的事是什么?想必拿去问燕家子弟,能得到许多不同的回答,上一世燕清歌不懂,这一世她懂了。 武将就该保家卫国,所以燕家在战事起之时挂帅出征,天下太平时解甲归田。并非燕家人淡泊名利,而是唯有如此,燕家才能长久存在,一直繁荣百年甚至更久。 这张精铁的方子,与温室蔬菜一样,都在娘亲的手记里。 燕清歌不知道娘亲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她看着那些手记,忽然就明白了娘亲留着这些东西的用心,也明白了燕家祖训的深意。 燕家有军功就够了,不需要其他东西来锦上添花。多余的东西只会给燕家招来猜忌,功高震主这几个字,是历来武将最忌讳的东西。 所以燕家人只做燕家人该做的事,不该做的绝不插手。 想必这张方子,是在娘亲审时度势衡量一番之后,才做了不呈给朝廷的决定。 而眼下燕清歌决定将这张方子交给萧立,是因为她知道战事必须尽快结束,否则大夏将会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同时也是因为萧立值得信任,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将方子呈 分卷阅读182 上去了。 燕清歌点了点头,道:“王爷清楚,燕家人向来本分。冶炼精铁事关重大,我想来想去,只有王爷值得托付,便贸然请了王爷来,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萧立自然不会怪罪,这是对朝廷有益的事,他便从善如流,由燕清歌将方子口述给他记下,萧立答应先找作坊试验一番,再正式将方子呈给崇武帝。 临走前,萧立望着起身相送的燕清歌,小丫头亭亭玉立,摇曳的烛火在她身上投下阴影,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他扔下一句话便消失了,留下燕清歌恨恨咬牙。 他说:“那瓶药,也只值一顿饭。” …… 到了腊月二十五,女学便给众学生放了假,恰好这一日燕清歌要入宫去陪伴越王写字,她便带着青兰和紫萝进宫去了。 燕清歌觉着这是过年前最后一次陪成儿,越发用心,不仅指导了他的运笔,还留下了一本新抄的大学。 待她出了宫门,刚上马车没多久,袁烈便赶了过来,一向平静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焦虑。 “主子,府外有个姓陈的女子带着孩子来闹事,说大少奶奶杀了孩子的父亲长柳,闹得大少奶奶动了胎气。” 燕清歌脸色猛地一沉。 姓陈的女子,不就是长柳的那个相好吗?她记得,这位陈姑娘早就被陈秀才沉了塘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自从被除族之后,二房一直没有动静,原来在这里等着啊。 “袁烈。” 燕清歌冷冽的声音传来,袁烈心中一凛,主子这是动了大怒了。 “你拿我的帖子去宫里请太医来府里。大嫂被惊了胎气,只怕有个万一,太医院的王太医和胡太医都行。” “属下这就去。”袁烈接过帖子立即跑远了。 “青兰,你往张家去,告诉张家大嫂要生产的事情,然后马上找个人去城外找陈秀才来。紫萝跟我回府,待会儿你按照我的吩咐行事。” 燕清歌攥紧了拳头,恨得牙痒痒。 若此番大嫂和小侄儿有个什么好歹,她要让二房全家来陪葬! 燕家大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那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围了起来。 “燕家人狠心啊!我男人是在燕大少爷身边做事的,一年前他奉了燕大少爷的命去给大少奶奶送肮脏东西,被人撞见了,大少奶奶害怕事情败露便让大少爷灭了我男人的口啊!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那妇人跪在青石板上哭天喊地,那襁褓中的孩子也跟着干嚎,凄惨的模样倒是令人心生怜意。 不过围观的百姓们倒还算冷静,并未太过相信这妇人的话。 燕家人此时正在外头为了保护大夏奋勇杀敌,哪里是这妇人随便几句就能诋毁得了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惊胎 燕清歌的马车停下,她在里面将那妇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好,很好。 这个妇人就是来闹事的,把一年前的事情拿出来说,根本没有几个人会信,但燕允的目的就在于此,趁燕清歌不在的时候将事情闹起来,传到丁怜卿耳朵里,引得她记起当初长柳轻薄自己的那件事,必定清楚这世上还有人知道这件事,甚至很有可能将这件事捅出来。惊怒之下,不惊了胎气才怪! 丁怜卿年纪不大,身子孱弱,又是头胎,若再受惊,只怕有九成的几率会难产。女人生产这一遭有多艰难,十个里有三四个就得丢了命,燕允真是打的好算盘。 “走吧。”燕清歌的目光如刀,她蒙上面纱,由紫萝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 “明婉郡主到。”李车夫吆喝了一声,人群立即开了一个口子,让燕清歌走了进去。 “是燕家姑娘呢。” “燕家姑娘来了。” 众人说着往旁边退去,他们看见那个身躯娇小的女子,一步一步的走来,即便瞧不清她的形容,众人也只觉得她通身的贵气逼人。 那一身黛色织金繁花纹蜀锦大氅,领子处绕了一圈成色极好的狐狸尾,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而巴掌大的小脸上也围了一方金丝软烟罗的帕子,只露出一双微微上翘的凤眸。那双眸子如小鹿般纯净,却又如寒潭般深邃。 她款款迈着步子,微微昂首,透出不可侵犯的高贵和生来就有的傲气。 伴随着她的脚步,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年轻妇人也停了哭喊,转过头来望着燕清歌向她走来,一步一步,接近她,又毫不迟疑的越过她,仿佛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一般。 “……明婉郡主!” 燕清歌都走到了大门口,妇人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声。 分卷阅读183 燕清歌没有理会,径自进了府里,只有紫萝留在了门外,她清了清嗓子,道:“陈姑娘,我家郡主是不会听你说话的。毕竟啊,这与人私通的女子,是要沉塘的。听你说话,岂不是脏了我家郡主耳朵吗?” 说罢她拿起帕子掩嘴,做出极不愿与那妇人说话的模样来。 人群里议论顿起,紫萝的声音清亮,跟铃铛似的甚是好听,所以大家都听到了她的这番话。 “各位乡亲还不知道吧,这位姑娘是城外陈秀才家的闺女,未经陈秀才同意便与那长柳私通,珠胎暗结。原本啊,陈秀才已经绑了她去沉了塘,却不知陈姑娘是得了什么运道,竟又活了过来。乡亲们觉得,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说出来的话,能信吗?”紫萝落落大方,将燕清歌教给她的话一一道来。 陈姑娘没想到燕家竟然有人知道她的来历,立即慌了神,忙道:“我不是我不是!” 紫萝嗤笑一声:“就算你不是吧,那你说的灭口又是怎么一回事?长柳自己喝多了酒往别人的马车上一头撞死,这是官府早就查明了的真相。再说了,长柳是我们府上签了死契的奴才,他若办错了事,我们少爷大可以直接发落了他,连官府都不会多说一句咱们少爷的不是。难不成你不知道他签了死契?” 陈姑娘还真不知道长柳签了死契。 长柳当时骗她说他只签了五年的卖身契,过了今年就能脱了奴籍。若不然,陈姑娘好好一个书香门第的姑娘,为何要跟他一个小厮私通款曲花前月下? “好了,陈秀才来了。”紫萝站在大门的台阶上一瞥,就见一个衣着寒酸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的往陈姑娘这儿来。 他高高扬起巴掌:“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是怎么从塘里逃出来的?不知廉耻!现在竟然还来陷害忠良!我打死你!” 紫萝冷眼看着陈姑娘被打得满地打滚,扬声道:“乡亲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是这陈姑娘满嘴胡言乱语,意图毁了我燕家的清白名声,还害得我们大少奶奶受惊早产。眼下我家大将军和两位少爷都在北疆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这陈姑娘早早就被沉了塘,究竟是谁救了她?还有她什么时候来闹事不好,为什么要挑着现在这个时候?我们燕家以为,这是有人故意与燕家为难,为的就是给北疆的战事添乱,或许是女金鞑子的计谋也说不定!现下府里正乱着,我在此恳请各位乡亲,把这女子送官,让官府好好查一查,她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有何居心?!” 话语铿锵,立即就有百姓喊着送官,将那陈姑娘扭送去官府了。 栖霞院里,丫鬟们脚步匆匆,不停的送着热水和帕子。屋子里隐隐传来女子低低的痛呼声。 燕清歌疾步走进院子里,便见月蝉一脸煞白的跪在屋外,在不停走动的丫鬟之中特别显眼。 燕清歌眸光发寒,果然是她。 她早就吩咐过府里上下所有人,就算有天大的消息都不能惊动大嫂,这次的事情闹出来她还觉得纳闷,究竟是哪个下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把事情捅到大嫂面前。 原来是月蝉。 月蝉是唯一一个知道当初丁怜卿被长柳轻薄的丫鬟,她性情软弱,平时就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丫头。想必是有人将外头的事先说给月蝉听,月蝉惊慌之下生怕被人捅出当初的事情,却又拿不定主意,才让大嫂知道这个消息,从而惊了胎。 燕清歌冷冷看了她一眼,道:“你先回自己的屋子,大嫂没有平安之前,别让我看见你。” 身为大嫂身边的大丫鬟,连事情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平白惹出这些祸端来,燕清歌没有直接发落她,是顾及着月蝉好歹是大嫂的陪嫁,但眼下她真的不想看到这个犯了事的丫头杵在院子里,多的挡了旁人的路。 月蝉弱弱应了一声,便抹着泪退下。 燕清歌掀起帘子进屋,还没走到东厢房,就被丁怜卿身边的杨嬷嬷拦了下来:“哎呦我的大姑娘,产房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进来的地方。不吉利啊不吉利!” “好,我不进去。” 燕清歌停下脚步,扯起嗓子对着屋子里喊道:“大嫂你放心!外头那妇人一片胡言乱语,已经被送官了,没有人能在燕家脸上抹黑,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外头一切有我安排!”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难产 杨嬷嬷目瞪口呆,这大声喊叫可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大姑娘平日里看起来那么规矩的一个人,竟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而内室里的丁怜卿听见这番话,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她忍痛提起力气应了一个字:“好。” 这个好字虽然说得不大,但听得出来她还是有力气的,燕清歌便稍稍安下心,对杨嬷嬷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她在厢房里等着,没过一会儿袁烈请来的王太医和张家大夫人就一同到了。 分卷阅读184 产房里燕清歌不方便进去,张大夫人便进去看了看丁怜卿的情况,王太医也进去诊了脉,只是丁怜卿刚发作没多久,他便开了一副催产药让她服下。 生孩子需要很长的时间,燕清歌焦急不安的等到了天黑,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反倒是丁怜卿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心里不详的预感也越发强烈起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稳婆便过来禀报说:“大少奶奶受了惊,气血不顺,过了这么久都还是没见动静,太医说再拖下去只怕会母子俱亡,请夫人姑娘做个决断吧。” 张大夫人的脸色煞白,燕清歌则咬紧了嘴唇。 做什么决断?保大还是保小吗?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上一世没有存在过的这个孩子这一世也生不下来?那这是不是意味着燕家还是会走上满门抄斩的那条路?难道世间真的没有公道了吗? 她的思绪只乱了一瞬,下一秒便听她沉声道:“两个都要保。告诉王启章,别把宫里那套明哲保身的说辞用在我大嫂身上,让他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我清楚他有多少本事。” 稳婆本想再劝几句,毕竟燕清歌一个小丫头不清楚生产一事有多艰难,但以对上那双锐利的眼,她便心生敬畏,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连忙跑去传话了。 张大夫人也被燕清歌那不容置疑的气势所震慑,愣了一会儿才唤道:“郡主,这……” “大舅母不必再说,那些太医惯会耍滑头的,等到他真的用尽了办法,若还是不行的话,燕家只会保大。” 燕清歌面容稚嫩却目光沉沉,说出来的话莫名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感觉。 上一世还是八皇子侧妃的李淑妃难产,也是受惊动了胎气,拖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生下来,太医也来问了保大保小的问题,被李家人好一通吓,最终还是王太医拿出了办法,将母子二人都救了回来。 燕清歌不信,大嫂不过发作了三个多时辰,就已经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了。 幸好事情不出燕清歌所料,到了凌晨天快亮的时候,丁怜卿产下一个男婴,母子平安。 “多谢老天保佑,多谢老天保佑。”张大夫人双手合十的念着,脸上欢喜得眉眼都快翘起来了。 杨嬷嬷将洗过了的孩子抱出来,张大夫人连忙接了过去,燕清歌也凑过去看,便听张大夫人说:“长得真俊俏,鼻子像极了我们怜卿。” 燕清歌只看见红通通皱巴巴的一张小脸,眼睛都还没睁开,正咂吧着嘴。跟个猴子似的,哪里看得出来像谁。 “大嫂还好吧?”燕清歌问道。 杨嬷嬷忙答:“大少奶奶都好,就是用尽力气睡过去了,等丫鬟们把屋子清理干净,郡主就能进去瞧瞧了。” “那就好。”燕清歌点了点头,这边她的小侄儿像是饿了一般,哇的爆发出雷声大的哭声,吓得燕清歌往后缩了一步。 这样大的动作,引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望着她。 燕清歌有些羞赧,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婴儿的哭声吓到。 “奶娘。”她清了清嗓子唤着,便有两个二十出头的妇人走了进来。“带小少爷下去喂奶吧,千万仔细着些。” 奶娘应是,便从张大夫人怀里接过孩子,退了下去。 孩子被抱走,张大夫人的视线还随着襁褓消失的方向,伸长了脖子望着。 “大舅母守了一夜,也累了,我已经让丫鬟收拾了房间出来,大舅母去歇一歇吧,我会安排人去府上报喜的。”燕清歌对难掩疲色的张大夫人道。 张大夫人回过神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出来时老夫人就担心得紧,还是由我回去亲自跟她老人家说吧,省得她不放心。” 让张老夫人安心是最要紧的,老人家可不能多费心神。 燕清歌便点了点头,屈膝行礼道谢:“今日有劳大舅母了,若没有大舅母在这里稳着,这院子里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张大夫人连连摆手,哪里有燕清歌说的那么夸张,她在这里只是多了个方便出入产房的人罢了,真正的大局还是靠燕清歌一人稳下来的。 燕家的这个小姑娘,真的不简单。更可贵的,还是她那颗待人诚恳的真心。 若不是怕朝廷忌讳,她都想把燕清歌聘到自己家做儿媳妇了。 如此想着,张大夫人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可惜啊,怎么自己家就养出了澜心那样的混世大魔王。 张大夫人无奈的摇头。 命丫鬟端了清粥小菜上来,燕清歌与张大夫人一同用了一些,便亲自送走了她。 接着,她又将开完方子收拾好东西的王太医送到了二门。 “今日我大嫂得以母子平安,多亏了王太医神医妙手。请受明婉一拜。”说罢燕清歌就要行礼,王太医连忙避开,直道不 分卷阅读185 可不可。 医者救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到了太医这里,似乎就成了需要明哲保身的事情。一旦牵扯过大,他们太医最先想的不是如何将人救回来,而是如何推脱掉责任。 丁怜卿这条命不仅牵扯着燕家,更有张家掺在里头,王太医不敢放肆。不论是燕家的发难还是张家的为难,他一个小小太医都承受不起。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想好了一切以自保为先。 可这位明婉郡主早就看透了他的把戏,却也没有动用武力或言语逼迫他,事后还这般诚恳的来道谢。 王太医只觉得心里有愧,因为他清楚,一旦那个时候郡主做出了选择,那么他便不会竭尽全力的去保两条命了。 有愧啊。 王太医捂脸难掩惭愧的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长生(求月票) 熬了一整夜,燕清歌有些头疼,安排完赏赐府中上下的事情,她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安歌院。 在歇息之前,她还是将袁烈叫来,细细吩咐了好些事情,又让丫鬟打了热水来,好好沐浴一番,才沉沉睡下。 燕清歌只睡了两个时辰就饿醒了。 她草草用了午膳,便去了栖霞院,恰好丁怜卿已经醒来了,正在逗着孩子玩。 “宝宝你看,姑姑来了。” 听见燕清歌急促的脚步声,丁怜卿靠在床上抱着孩子,抬起头这样说了一句。 燕清歌心头一暖,几步就走到了床边,自己搬来绣凳坐下,一叠声的问道:“大嫂觉得如何?可还有力气?吃了东西没有?” 丁怜卿笑了,脸色苍白,一双眼却很是精神。 “都好都好,你别太担心了。” 燕清歌听着她熟悉的声音,稍稍安下心来,接着看向缩在襁褓里的小东西,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大嫂,我能抱抱他吗?” 丁怜卿瞧她一双凤眸亮晶晶的,一向过于沉静的脸上此时竟露出了几分与她年龄相似的天真与欢欣,不由得弯了唇角,一边说着可以,一边把孩子塞进了她怀里。 燕清歌接过襁褓,只觉得这孩子软软的,还透着一股子奶香味儿。 上一世她也抱过不少孩子了,身为中宫皇后,后宫嫔妃所出的孩子都要认她为嫡母,出生后也是要让她抱一抱沾沾福气的,所以燕清歌抱孩子的手法并不生疏。 但她抱着自己的小侄儿,似乎与前世那些孩子都不同一些。 “宝宝暖暖的,还有些沉。”燕清歌心里所想不留神就说了出来。 一旁的杨嬷嬷笑了:“那是,咱们小少爷长得极好,太医都说很少见到这么健康的孩子呢。” 燕清歌却撇了撇嘴,要不是这个小东西长得太大,大嫂又怎么会受那么多苦。 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蛋儿,熟睡着的孩子嘴里还吐着奶泡,被她这么一戳,奶泡就破了,燕清歌不由得笑起来。 真好。 你平安,大嫂也平安,真好。 “对了大嫂,你给宝宝取了小名没?” 早在先前的家书里,燕准就给燕家的长孙定下了名字,若是男孩儿,就叫燕琅,若是女孩儿,就叫燕锦,所以小侄儿的大名叫做燕琅。 丁怜卿目光柔和的盯着在燕清歌怀里睡得正香的儿子,点头道:“我想过了,他生下来时有些不顺,便求个平安,取名叫长生吧。” 长生,长生。 燕清歌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低头对小长生道:“小长生,你要平平安安长大,姑姑会保护好你的。” “念念。” 燕清歌正絮絮叨叨的跟小长生说话,丁怜卿忽然唤她:“这次的事……” “是燕允做的。”燕清歌淡淡的道,她对着丁怜卿嫣然一笑:“大嫂在坐月子,就别操心这个了,燕允既然敢做,就得敢当。不过,算计我燕家人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怕他承受不起。” 眼前的女孩子笑语嫣然,话语间透出来的却是远远超过她年龄该有的冷芒。 丁怜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一眨眼,日子就到了给小长生洗三的日子。 外头宾客热闹非凡,即便马上就要到年关,燕清歌还是将这场洗三礼办得非常隆重。这回有张家老夫人带着张家大夫人和大少奶奶一同出马,燕清歌要忙的事情就少了很多。 丁怜卿在屋子里坐月子,不停的有丫鬟将前面洗三的情况说给她听,倒也不算无聊。 洗三礼毕后,张大少奶奶余氏便与秦疏影一同来了栖霞院看她。 三人聊了许多,便有丫鬟找余氏去前头,于是屋子里只剩下秦疏影陪着丁怜卿了。 “你可还好?”丁怜卿问道。 秦疏影笑了:“如愿退 分卷阅读186 婚了,自然是好的。” “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丁怜卿难掩面上的担心,女子退过婚总归不是什么好名声,秦疏影堂堂秦国公府的郡主,便是嫁入皇家也不算高攀,如今退过婚后,门当户对的婚事怕是难找了,难道要低嫁不成? “我没什么打算。”秦疏影拨着桌上的柑橘,一瓣一瓣的往嘴里塞。“有打算的是我爹他们。哎呀不说我的事了,你知不知道那位燕大人倒霉了?” “那位”两个字被秦疏影咬得极重,丁怜卿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位燕大人了。 可不就是燕允燕大人嘛,原来念念这么快就动手了? “怎么回事?”丁怜卿问道。 秦疏影痞里痞气的用鼻子哼哼了两声才道:“我跟你说,这事儿可精彩了,比戏本子里写的还精彩。” 正好是丁怜卿刚生产的那天,腊月二十六傍晚,巡城司的官兵们正追着从礼部侍郎钱大人府里逃出来的贼,追到城北一座院子里,不料院子走了水,丢了贼的行踪不说,还让那些官兵撞见了好些尴尬的场面。 原来那座院子是一家极为讲究的小倌馆,专供那些有钱有权又有龙阳之好的老爷们消遣的地方。 走水的动静让大多数人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虽然里头也有一两个衣衫不整的,却也不至于一丝不挂,就在官兵大肆搜查贼人去向的时候,从一间屋子里传来的之声着实令人无法忽视。 原本这座院子的管事还能向官兵解释说这就是间茶室,不是那种做皮肉生意的地方。但那屋内两人忘情的动静叫那管事有口莫辩。 大夏对龙阳之好多有避讳,也不允许小倌馆存在,所以官兵必定是要将这座院子查封的。 于是就在官兵破门而入之时,不知是谁一声惊呼,道出了那个正吭哧吭哧压在小倌身上的男人的身份。 “燕大人?!” 京城里能得人一声燕大人称呼的,基本都已去了北疆,除开那位从四品的司业燕允。 这下官兵可是骑虎难下了。 办吧,顾及燕家,不办吧,有违律法。 没办法,只得将人压下,交由上头的人审理。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第二日上朝,便有人弹劾燕允早年外放之时办错了案子,将责任推卸给下属,后又包庇下属逃出生天之事,证据确凿。 接着又有人将大半年前燕允被燕家除族的流言拿出来大肆宣扬,更是将他谋害嫡母一事说得绘声绘色。崇武帝听到了风声,便派人去问了燕家二老太爷,这才得知流言一切属实。 这下办案的人轻松了,既然燕允背后没了燕家,那他还顾忌什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这等品德败坏之人,自然是要严惩了。 于是事发不过两日,燕允就已被革除官职,贬为庶民,并判邢狱一年,罚金三千两。 丁怜卿听得目瞪口呆。 这一切真的都是念念做的? “那位燕大人啊,可算是栽了大跟头咯,也不知道他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用上了这么阴损的法子。”秦疏影摇头晃脑的道。 丁怜卿一噎,下意识的反驳道:“哪里就阴损了,这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也是,连嫡母都敢下毒的人,是该得点报应。”秦疏影深以为然的点头。 …… 入夜,燕清歌送走所有宾客后,并不急着回自己院子,而是绕去了栖霞院,今天忙了一天,她还没好好抱一抱小长生呢。 “大嫂。”她打起帘子走进屋子里,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又搓了搓手,等自己身上暖和了才往内间去。“小长生睡了没?” “还没呢。”丁怜卿正坐在小长生的摇篮旁,手里拿着东西逗他。 燕清歌微微一笑,也拿了个拨浪鼓凑了过去。 “念念。”丁怜卿摇晃着手里小铃铛,道:“谢谢你。” 燕清歌一愣,随即问道:“大嫂都知道了啊?” 丁怜卿嗯了一声:“谢谢你替我出气。” 旋即她话锋一转:“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成这件事的,但下回还是少掺和什么小倌馆那些腌臜地方的事。若被人知道,你的名声就毁了。” 其实这件事要做起来非常简单,将燕允打晕了下药扔到小倌馆里,然后去礼部侍郎钱大人屋子里走一圈,接着将巡城司的官兵引过去,放一把火。燕允必然是会被抓走的。 接着只要怂恿燕允的对头拿出实锤来弹劾他,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毕竟之前没有人敢动燕允,一是因为上头有燕家,二是因为赵修齐。 燕允的对头孙大人盯着他那司业的位置很久了,眼看着燕允犯了事,燕清歌只需要派人告诉他怎么做,他便十分乐意的将落井下水这件事做得无比完美。 分卷阅读187 /> 希望拉燕允下水的可不止燕清歌一个,她何不借一借别人的刀来下手呢? 燕清歌嘿嘿一笑:“大嫂你这话说得好像,只要不被人知道,我就能去掺和了似的。” 丁怜卿半嗔半怒的瞪了她一眼:“胡闹,还想有下回?” 燕清歌立即正色:“没有了,我保证。” 大不了下回不让大嫂知道就是。她在心里暗忖道。 重活一世,燕清歌从不觉得用这样的手段有什么不妥,但大嫂向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她饱读诗书知晓礼义廉耻,圣人之道那些东西早就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可即便大嫂觉得她这样做不好,也不会责怪她,而是提醒她下回不要再做了。即便是疼爱她的爹爹知道了,肯定也会将她吊起来打一顿,再罚去佛堂跪着。毕竟燕清歌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出格了些。 大嫂这么通情达理,是她的福分啊。 想到这里,燕清歌不由得又笑了笑,而躺在摇篮里的小长生看见她的笑脸,像是回应她一般,“啊”的叫了一声。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两年后(求月票) 两年后。 随着小长生慢慢长大,栖霞院每一日都热闹非凡。 燕清歌刚下了女学,还未换下那身烟青色的衣裳,就迈着脚步往栖霞院来了。 “姑姑姑姑!” 小丫鬟刚打起帘子要迎燕清歌进去,就见一小团肉滚滚的东西跑了过来,啪的一下黏在她腿上,口齿不清的喊着姑姑。 这两年,燕清歌的身段拔高了不少,穿着女学那套仙风道骨的长袍,更显纤长。 明媚的笑容在她脸上浮现,曾经稚嫩的五官已经长开了许多,凤眸清澈,鼻梁挺直,黛眉红唇粉颊,瞧着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青涩却又不失华贵。 “姑姑好看,姑姑好看!” 小东西仰头望着她,嘴里不停的说着好话。 “我们长生嘴真甜!” 燕清歌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接着将他抱起来,低头脸贴脸的好一阵蹭,逗得怀里的小东西咯咯直笑。 “念念回来了。” 屋内的丁怜卿听见外间玩闹的声音,便迎了出来。 女子身形纤瘦,做着居家的打扮,少了一分美艳,却多了一分温婉。嘴角挂着的那盈盈的笑,比少女时更添柔和,只需一眼,便能触动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带着些许暖意。 可惜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与燕清歌的红润恰好相反。 “大嫂,快进去坐着,别吹了风。”燕清歌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推着她往里走。 等丁怜卿在贵妃榻上坐下,燕清歌又唤来月吟,道:“快把锦被给大嫂搭上。” 月吟是如今栖霞院的大丫鬟,两年前丁怜卿难产时月蝉犯下大错,月蝉就被张老夫人带回了张家处置,月吟则由二等丫鬟升到了一等。 丁怜卿扯起嘴角笑了笑,眼底的乌青难掩憔悴,道:“哪里就这么弱了,不过是这几日睡不好罢了,你别太担心。” 燕清歌不同意的蹙眉。 大嫂那次难产伤了身子,留下了心悸的毛病,太医说要好好养着,不得伤神劳力,燕清歌便把中馈的大部分事务都交给燕总管来办,剩下的则由自己看着。 这两年多少补药方子吃下去,太医院的太医都看了个遍,丁怜卿的身子还是不见好转。 这十几日更是噩梦缠身,不得安眠。 偏偏夏攸宁两年前拿到了觉智大师手里的人参就外出云游去了,根本找不着人。 眼看着好好儿的一个人日渐憔悴,却没有半点办法,燕清歌是又急又恨。 若没有燕允的毒计,大嫂怎么会亏了身子?只让他入狱一年还是太便宜他了,当时就该要了他的命! 那双凤眸里又染上寒色,丁怜卿轻声唤她:“念念。” 燕清歌忙回过神来,见小长生也抬头懵懂的望着她,便立即挂上笑容道:“没事,没事。奶娘把小少爷抱下去吧,我跟大嫂单独说说话。” 候在一旁的奶娘上前,把小长生抱了下去。 内室里只有她们两人,丁怜卿无奈的看着她,便见她低下头,低声道歉:“对不起大嫂,我、我又……” 小长生还在,她不该那般情绪外露,小孩子看似什么都不懂,实际上最是敏感,她不能让她的恨意影响了小长生。 他还是个孩子,该干干净净的才是。 丁怜卿摇了摇头,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也是个孩子,不必在自己身上背负那么多。长生虽然才两岁,但我也不打算养一个不谙世事的儿子,你太宝贝他了。” “不、不。”燕清歌摆头,带着几分倔强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分卷阅读188 r /> 她不是个孩子,她已经两世为人了。前一世都是因为她的愚蠢,才会连累燕家落到如此地步,这一次若她还不把这些东西背负起来,那她拼命想要保护的东西就会眨眼间倾覆。 她要护着燕家,要父兄平安,要大嫂身子健康,要长生无忧无虑的长大。 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为了自己最重视的亲人撑起一片天才行。 丁怜卿望着她那执拗的样子,不由得叹气。 念念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这两年,丁怜卿再怎么不问世事,也能察觉到燕家处于什么样的境地,燕清歌暗中做了哪些布置。 一个十几岁出头的小姑娘如此殚精竭虑,让丁怜卿不由得想起慧极必伤这四个字。 她是真的担心念念会应了这句话。 可她如今身子差,即便有心要帮念念分担,念念也半分不肯让,一定要自己把所有的担子都挑起来。 长久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丁怜卿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 “大嫂可还是为着那噩梦忧心?” 燕清歌见她连着叹了两口气,便以为她是想起了夜夜缠身的噩梦。“不如大嫂与我说一说吧,说出来肯定会好受些。” 丁怜卿下意识的想摇头,这些日子太医已经来了好几趟了,都说她是思虑太重才会夜不安眠,燕清歌也问过她几次,让她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说一说可能就会好受一些,丁怜卿都没有说。 但此刻对上燕清歌那双不掩担忧的凤眸,她心里有些松动了。 平日里帮不上念念的忙,现在还要念念为她担忧,她这大嫂做得也太不称职了些。 于是她笑了笑:“也对,噩梦都是说破了就不灵了的。” 接着就把梦里情形跟燕清歌简单提了一下。 “……兴许是我太久没见你大哥,家信也有半月没有传来了,所以才会格外担心他一些。人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是我担心得太过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丁怜卿故作轻松的语调缓缓的,很是柔和。 但落在燕清歌耳边就像一道惊雷,令她怔怔愣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才大嫂说了什么? 说她梦见大哥怎么了? 大哥被人围困,拼命厮杀却无法突破重围? 是不是接下来大哥就要被万箭穿心了?是不是这一世大哥还会死在战场上? 燕清歌的脸刷的就变得惨白。 瞬间,她仿佛就回到了那个冰冷的皇宫里。她一人坐在上面,听见下头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传令兵说着燕凌去世的消息。 “大少将军于骁云关遭鞑子围堵,万箭穿心,殁。” 传令兵冷冰冰的声音是那么缥缈。燕清歌觉得自己正身处于黑暗不见天日的深海底,传进耳朵里的声音都闷闷的,听不真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失踪(一) 她伸出手在空气中虚抓了一把,顿时回过神来。眼前坤宁宫熟悉的景色也变成了大嫂焦急的脸。 “……念念?念念!”丁怜卿伸手晃着她,“都是大嫂不好,大嫂不该把这噩梦说出来吓你,都是反的,梦都是反的!” 燕清歌呆呆的看了丁怜卿一眼,无比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然后用尽全力恢复了平时淡然的表情道:“是,都是反的。大嫂你别担心,这种噩梦不必放在心上的。” “对对,不放在心上,我们都不放在心上。”丁怜卿连忙点头。 方才念念的脸色,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丁怜卿还是第一次瞧见那么害怕、那么无助的神情出现在燕清歌脸上。 事关她亲大哥,又是那么不吉利的梦,会吓到她也是正常。即便她再如何做出少年老成的样子来,内里也不过是个刚过十三岁的孩子罢了。 丁怜卿又说了许多安抚的话,直到确定燕清歌是真的没有被吓到,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捏了捏自己被冷汗浸透的手心。 劝着燕清歌的那些话,她每天都会对自己说上千百遍,不知为何,这一次竟然越说越心虚,心里那种不详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但想想念念,她就算再如何害怕也要撑住才行,不会有事的,不能自己吓自己。 丁怜卿又暗自对自己强调了几遍。 这一篇揭过,燕清歌正打算回自己院子换一身衣裳,便有小丫鬟来报说秦郡主来了。 燕清歌和丁怜卿对视一眼。 眼看就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宵禁,秦疏影这个时候赶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去迎一迎秦姐姐,大嫂你别出去吹风。” 稍稍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 分卷阅读189 燕清歌就带着身边的紫萝往二门去了。 谁知还未走到二门,就见小丫鬟领着秦疏影疾步往栖霞院来了。 “秦姐姐。”燕清歌迎上去,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秦疏影抓住了胳膊,被她拉着急急往栖霞院去。 “这几日可有家书到府上?”秦疏影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问道。 燕清歌被她拉得踉跄了两步,紧接着就跟上了她的脚步,见秦疏影脸色焦急,她忙道:“没有,应当还要两日才会有家书到。” 两年前,秦炎生被皇帝派去了边关,刚好碰上北疆战事起,他就被送去了燕家军麾下。 恰好秦疏影与丁怜卿关系好,便经常托丁怜卿帮忙一起送信去北疆。 可秦疏影退了婚后在秦国公府地位尴尬,继母给秦国公吹了枕边风,使得秦疏影在府里的日子越发艰难,甚至发生了好几次秦炎生的回信在秦国公府遗失的事情,秦疏影便干脆让人把秦炎生的家书送到燕家,她一有空就直接来燕家拿。 所以,此刻她问燕清歌是否有家书来,肯定是跟秦炎生有关,多半是北疆出了什么事了。 燕清歌想起大嫂的那个噩梦,心里一提,越发加快脚步跟着秦疏影回了栖霞院。 “我弟弟失踪了。” 秦疏影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热茶,便开门见山的道。 丁怜卿倒吸一口冷气。 “是兵部传来的消息,刚到的。”秦疏影接着道。“我爹跟兵部侍郎向来交好,这个消息便最先传到了国公府。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的。” 既然是兵部的消息,那就不会有假了。 这个时候,丁怜卿和燕清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秦疏影深吸了一口气,打破沉默郑重道:“我来是有一件事要求你们帮忙的。” 丁怜卿连忙摆手:“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你只管说,千万别用求字,太生分了。” “我想知道阿生是怎么失踪的。现在我们家正闹着要改立世子,我爹暂时无暇盯着我,所以我才趁他不备偷偷跑出来,可除开问你们,我真的不知道去问谁了。” 秦疏影的脸微微垂下,她一向骄傲,从来不会有人瞧见她示弱狼狈的样子,但此刻的她看起来,第一次有了女子无可奈何的弱小和纤弱。 燕清歌瞧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瞧得清笼罩在上头的阴霾,于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两年前秦疏影为了退婚付出的代价太大。 不仅赔上了自己的名声,令秦国公府脸上蒙羞,更是被继母抓住了把柄,让秦国公对她彻底失望,已然将这个女儿当成了一颗弃子。恰好秦国公府其余的子女年纪都还小,这两年来便也没有给她说亲的打算,不仅如此,还把她看得死紧,秦疏影每次出来都得跟家里那些牛鬼神佛斗一斗法。 两年了,秦疏影在府内府外的人都被秦国公和继母拔得差不多了。 她的处境就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除开燕家,她真的不知道该去问谁了。 “秦姐姐。”燕清歌走过去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你问清楚。一有消息我就去秦国公府告诉你,你在府里要好好的,千万别跟他们硬碰硬。” 燕清歌说的是改立世子一事,她担心秦疏影那么刚烈的性子,会为了护住秦炎生的世子之位做出什么不可收场的事情来。 这一番话说得秦疏影鼻头一酸,眼泪哗啦就下来了。 丁怜卿拿了帕子替她擦眼泪,也在旁哽咽道:“念念说得对,你千万别硬碰硬,一切还没个定数,千万别自乱阵脚。” 秦疏影一边哭一边点头。 她抓紧了燕清歌的手,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清歌妹妹,谢谢你,谢谢你……” 她不停的道谢,燕清歌和丁怜卿好不容易劝得她止住了眼泪,便立即派人赶在宵禁之前将她送了回去。 因着秦疏影来的这一趟,今日用晚膳的时辰稍稍迟了一些。 用膳时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但燕清歌还是强打起精神逗着小长生玩,有了欢声笑语,丁怜卿的神情也稍稍轻松了许多。 但等燕清歌回到安歌院,那双凤眸便又沉了下来。 她吩咐袁烈:“你去打听一下,秦世子失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肯定是牵扯到了什么,秦国公才会有改立世子的念头。” 秦炎生是长子,又得皇帝青眼,如果单单只是失踪,根本不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改立世子。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秦国公忌惮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失踪(二) 袁烈知道事情紧急,立即领下任务退下,燕清歌又叫了青竹来。 “你去盯着驿站传信的人,只要家信一到驿站,立刻给 分卷阅读190 我送过来。” 青竹也领命。 如此安排一番,燕清歌心里吊着的那块石头仍旧没有放下来。 秦炎生失踪一事,总让她有一种事情不妙的预感。 翌日清晨,袁烈就把打听到的消息带来了。 不出燕清歌所料,秦炎生失踪一事不仅仅是他一人失踪这么简单。而是秦炎生所带一队将士共五十余人在领了军令去探查时尽数失踪。 这可是在燕准领了帅旗后从未出现过的失态。 更严重的是,发现秦炎生一队迟迟不归后,燕家军又派了一队人去找,这五十余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看见打斗的痕迹,鞑子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 而秦炎生在军中任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两年他也慢慢在军中打出了名号,鞑子应当有人认得他。 不论是生擒还是就地抹杀,鞑子那边都该有些动静。 毕竟这两年鞑子节节败退,正是需要振奋士气的时候,秦炎生一员猛将若落在鞑子手里,不可能一点风浪都没有。 面对这样的情形,不少有心人就开始猜测了。 会不会是秦炎生带人叛逃了…… 大概秦国公就是畏惧这样的可能性,才会起了心思要改立世子吧。 燕清歌冷笑一声,真是胡闹。 怪不得秦国公府这么多年越来越没落,先帝在位老国公还在时,秦国公府也是一时风光,如今竟是成了实权都没有的空壳子权贵。家主竟是如此目光短浅之人,想要兴旺也难了。 燕清歌摇了摇头,不再去想秦国公府的事情,她开始琢磨秦炎生失踪一事背后的深意。 这件事为什么会这么快就传到朝廷? 秦炎生在爹爹麾下,曾经还得过爹爹一句称赞。他出了这样的事,爹爹不可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以爹爹的性子,定会沿着这件事一直往下查,一直查到没有线索为止。 但这件事就是这样草率的、没有任何结论的被报上了朝廷。 究竟出了什么事…… 燕清歌百思不得其解。 当天,燕清歌命青兰亲自去了一趟秦国公府,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秦疏影,同时也把自己的猜测偷偷告诉了秦疏影,哪怕只有一点,能让她稍稍安下心来也是好的。 结果,第二天,另一个人失踪的消息令朝野震惊。 宣武将军燕凌失踪! 消息传来燕府,丁怜卿当即就晕了过去。 燕清歌也连忙跟女学告假匆匆赶回府,栖霞院里太医刚刚离开,丁怜卿正沉沉睡着,听月吟说,在喂下安神药前,她还在不停的梦呓,念着燕凌。 小长生被吓得不轻,燕清歌命奶娘带着他的东西搬到自己的安歌院里,不论如何不能让小长生扰了大嫂养病。 “娘!娘!”小长生在奶娘怀里不停的哭着喊着要娘,燕清歌安排好栖霞院的事,刚进安歌院的门就瞧见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 “姑姑来了姑姑来了。”她连忙上前从奶娘手里接过小长生,抱着他哭得一抽一抽的身体慢慢安抚着。 “有姑姑在,有姑姑在。长生不哭,不哭啊。” 燕清歌轻声软语的哄着,抱着长生进了屋。长生向来亲她,有燕清歌抱着便安分了许多,却还是在不停的哭着要娘。 还是白芷最机灵,热了一碗牛乳上来,还拿了两颗长生最喜欢吃的蜜饯,燕清歌这才慢慢把他哄得不哭了。 长生嘴里包着蜜饯,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好不可怜的样子。燕清歌亲自拧了帕子来替他把小花脸给擦干净,说道:“长生别担心,你娘只是病了,要安静修养,所以让长生在姑姑这里住两日。” “娘,苦~”听见娘亲病了,小长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吃那苦兮兮的药,一张小脸顿时就皱了起来。 “是啊,药很苦,所以长生要乖乖的,等明日姑姑再带你去看娘亲好不好?”燕清歌蹲在地上,伸手捏了捏长生胖嘟嘟的脸颊。 长生没有说话,或许是听不懂燕清歌在说什么。 他看着自己姑姑努力扯起来的笑脸,伸出手去抱住了燕清歌的脖子,把脸埋在了她身上。 小孩子的体温都比较高,燕清歌感受着突然靠过来的热源,只觉得心里一暖,鼻头一酸,好容易才忍住没有哽咽出声,轻轻的拍着长生的后背道:“长生真乖。” 哄得长生睡下,燕清歌连忙叫了袁烈过来。 “大少爷是在骁云关失踪的。”袁烈早早就把消息搜集了过来,一一说给燕清歌听。“这次只有大少爷一人不见踪影,是跟鞑子混战的时候失踪的。跟着大少爷往前冲的那十几个人都已经战死,但就是没有找到大少爷。” 骁云关。 骁云关! 分卷阅读191 > 燕清歌往后踉跄了两步。 又是这个地方,又是这个地方! “大少将军于骁云关遭鞑子围堵,万箭穿心,殁。” 传令兵的声音再次响起,燕清歌将拳头捏得死紧,直到指甲嵌进肉里,阵阵刺痛传来,才让这可恨的声音停下。 不一样了,已经不一样了。 上一世大哥在骁云关带着十几个人太过深入敌腹,当场就被射杀。可现在还只是失踪,没有找到尸首,没有找到尸首就还是好消息! 会有好消息的! 燕清歌颤抖着手端起桌边的热茶,逼着自己慢慢喝了一盏下去。热茶顺着喉咙滑入府中,带来些许的热量,慢慢的,她才觉得自己冰凉发抖的心脏和四肢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她说:“袁烈,你替我去北疆跑一趟。” 袁烈一怔,随即十分干脆的领命:“是,属下遵命。” “我让你去北疆,不是让你去找我大哥,你去保护我二哥,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二哥的暗卫。我怀疑军中有内奸,除开我爹爹和哥哥,任何人你都不要相信。我手边只有你一个人得用,我把二哥的性命交给你了。” 她的声音很柔和,还带着一分干涩的沙哑,即便说着恳切的话,她那融入骨子里的高贵和威严还是不容置疑。 袁烈再次应声,低头行礼时,眼睛的余光仿佛瞥见了自己的主子泫然欲泣的样子,可再抬起头,便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水灾(求月票) 袁烈当天带足了银两便立即出发去了北疆,原本由他负责的事物,换成了燕总管来与燕清歌对接。 早在燕清歌把那些老兵放出府的时候,燕总管就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再加上燕总管这两年掌管燕家所有事物,对于燕清歌私底下的动作自然了如指掌,燕清歌也没有刻意瞒着燕总管,反而很乐意让他参与进来。 有燕总管看着,等哪一日被爹爹知道了,也能多拉一个人下水,毕竟燕总管是祖父留下来的心腹,爹爹也不好太过责怪。 她这样的小心思燕总管也清楚。 她要做的事于燕家无害,甚至数次化解了燕家的危机,燕总管心里对这个小主子是十分佩服的,便也不会在燕准面前说多话。 …… 这一日,朝堂上的动静被送到了燕清歌面前。 她翻看着那几页写得满满当当的纸,目如寒冰。 好啊,真是好啊! 瑞王一党的武官参镇北大将军燕准失职,认为燕准将才不足,短短一个月内便有两名将领失踪,是以请奏撤燕准帅令,命施老将军继任,并由三皇子瑞王任军监一职同行出战。 临阵换将是大忌,瑞王这是瞧着鞑子气数已尽,想利用这个把柄干脆把击败鞑子的军功揽到自己身上吧。 胃口那么大,也不瞧瞧他是不是吃得下! 施老将军是瑞王的外祖父,当年也能算得上是骁勇善战的一名老将,可惜年纪大了,施家又没有足够分量的后辈顶上,所以这一次,瑞王不得不请施老将军出山。 一个年迈的老将军和从未带过兵上过阵的皇子,就敢自荐去顶替燕家的位置,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可就这么一张荒唐的奏折,竟也引得朝廷十几位官员附议。 皇帝虽然当场没有斥责,但燕清歌想,皇帝不至于糊涂到真的换将的地步,大多只是想看一看瑞王所图。 也不知陛下看见自己的儿子如此目光短浅,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冷冷一笑,将手里的这一页扔到一边,接着看下一页。 这下她笑得更讽刺了。 户部上书,称北疆这两年所需粮草数量庞大,几乎掏空国库,眼下粮草无以为继,所以奏请陛下与鞑子和谈。 而这张折子也引得满朝大半的文臣附议。 现在谁不知道户部是赵修齐的天下,这一张奏折不就是摆明了跟瑞王对着干嘛。 瑞王想要军功,那么户部就建议陛下别再打仗了,用的理由还是没有钱,没有粮草,怎么打? 而那些酸腐文臣们,有一部分是林家得了赵修齐的授意带头煽动的,还有一部分是一直反对开战的老顽固们。 对此,皇帝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任由两边人的吵得热闹,把朝堂整得跟菜市场似的,便下了朝。 燕家在这件事里只是一根导火线,实际上这就是瑞王和齐王的党派之争,皇帝不可能看不清。 燕清歌并不担心燕家会在这件事里受到什么影响,即便要发落,也会等到北疆战事落幕再说。 眼下她需要担心的,是大嫂的身子,北疆父兄的安危,和即将到来的水灾。 燕清歌在屋子里慢慢的踱着步,手里虽然拿 分卷阅读192 了一卷策论,眼睛却根本没有在看。 她让青竹带了话给外面的人——再过十天半个月,李家的棋子就可以动了。 户部不是说没有钱吗? 那就让李家来填一填这个空缺,看看赵修齐下次还敢不敢哭穷。 …… 未出两日,宣布政使司的折子就到了皇帝案前,此次凌汛极有可能造成河间府水灾,特奏请朝廷早日安排对策。 这下真的让皇帝上愁了。 国库虽然不像户部说的那般真的空虚到了无以为继的程度,但要同时负担起北疆的战事和河间的水灾,却是力不从心的。 难不成真的要放鞑子一马? 困扰大夏多年的鞑子好不容易被燕家军打到了节节败退的地步,若是此时和谈,给了鞑子休养生息的机会,下一次要将鞑子逼到这种境地,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皇帝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于是皇帝下令,命工部尚书赴河间治水,务必将此次凌汛的灾害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这下轮到工部尚书上愁了。 治水这种事,若是治好了自然有功,但若没治好,落罪的人不在少数。 而河间府的水灾向来都来势汹汹,每一次都伤亡惨重。 工部尚书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达到皇帝的要求,他甚至已经想到自己被摘掉乌纱帽的情景了。 但皇命难违,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这段日子,栖霞院一直愁云惨淡。 北疆的家书送了过来,却是燕凌失踪之前写的书信,根本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自从丁怜卿病下,燕清歌每逢早晚都会过来亲自喂她用药,小长生经过这一遭,仿佛也懂事了很多,用手捧着蜜饯候在一旁,等丁怜卿喝完药就把蜜饯送到她嘴边,嘴里还说着:“娘,甜~甜~” 丁怜卿吃下小长生手里的蜜饯,把他抱进怀里揉了揉,便对燕清歌道:“我没事的,这身子就是弱了些,我的心还没死呢。你快去准备准备,就要到上学的时辰了,老夫人那儿你也得绕路去看一眼,别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 那个柔弱的女子半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即便如此她还是坚强的扯起嘴角,微笑着宽慰着燕清歌。 可大嫂的真实情况又怎么瞒得过她? 这些日子,除非燕清歌亲自来盯着,丁怜卿根本连一粒米都吃不下去。 短短几日,就已经瘦得快脱了形。 燕清歌只觉得喉头发苦。 “大嫂。”她抓住丁怜卿的手,把头埋得低低的,似是哽咽似是叹息的道:“我就只剩这几个亲人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丁怜卿愣住,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燕清歌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语气一扫方才的沉闷,拍了拍小长生的脑袋:“姑姑这就上学去了,我们长生要照顾好娘亲,知道吗?” 小长生眨巴着眼睛抬头看她,从鼻间发出一声软糯的“嗯~”,还挥了挥手目送燕清歌离开。 丁怜卿始终呆坐着,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 忽的,她唤来月吟:“摆膳,我要吃饭。” ☆、第一百五十章 怂恿(求月票) 月吟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丁怜卿催促。 “快摆膳,我要吃饭。” 月吟这才慌忙应了一声,小跑着去吩咐小厨房准备膳食了。 丁怜卿伸手理了理小长生额前的碎发,目光柔和语气郑重的道:“长生听见姑姑刚才说的了吗?她说她就只剩我们几个亲人了。我们长生以后不能像娘亲这样,让姑姑担心,惹姑姑伤心,知道吗?” 小长生有些懵懂,见娘亲问他他就点头,娘亲说了那么多,他就只听懂了一句话——不能让姑姑伤心。 嗯,不能让姑姑伤心。 小长生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膳食很快就摆了上来,都是些清淡的东西,丁怜卿并未让她们把饭菜摆在床上,而是撑着身子下床。 她在桌前坐定,闻见食物特有的香味,几乎条件反射的就想干呕。 月吟连忙上前替她拍着背。 丁怜卿干呕了几下,用水漱口后,转而又看向那些鲜美可口的食物。 她将一勺清粥吹凉送进嘴里,涌上来的恶心感让她想要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她堪堪忍住,赌气似的吞咽,然后抓起细面馒头狠狠的咬了一口,用力咀嚼几下再吞咽下去。 就这样吃了几口,排山倒海的恶心感和对食物入喉的排斥又让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丁怜卿吐得身子都在颤抖,月吟忙递了一盏温水过去。 漱完口, 分卷阅读193 丁怜卿用手将嘴边的水渍一擦,道:“再来!” 如此吃了又吐,吃了又吐,反复了好几次,到最后月吟眼泪汪汪的跪了下来:“少奶奶,吃不下就别吃了吧,您这身子经不住这样折腾了!” 丁怜卿眼底的神色坚定,毫不动摇,她擦去嘴边的水渍,声音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了:“我得好好吃饭,我要养得好好的,这副身子可以不争气,但我这个人必须要争气。念念才是最苦的那个,我吃这点苦算什么。再来!” 月吟只得乖乖的起身,又盛了一碗清粥送到丁怜卿面前。 这回,丁怜卿吃下去的小半碗粥总算没有再被吐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杨嬷嬷双手合十,神情激动的拜着神佛。“少奶奶终于能吃东西了,谢谢佛祖,谢谢佛祖!” 月吟也在旁默默的抹着泪。 要知道,少奶奶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点正经的东西下肚子了。 太医都说是心病,开的药喝了就吐,也不见任何成效。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今天总算是吃下东西了! 这个消息一传开,栖霞院的丫鬟仆妇们都开心得像过年似的。 可接着想到这么多天还是没有大少爷的消息,她们便又笑不出来了。 少奶奶还这么年轻,刚嫁进燕家一个多月大少爷就出征去了,将近三年的时光都是在守活寡,难不成这回要真的守寡了吗? 这个担忧在所有人心里又蒙上一层阴影。 唯有懵懵懂懂的小长生,在丁怜卿放下筷子不再多吃的时候说了一句:“娘不吃多多饭饭,娘不乖!” 孩子故作正经的语气逗笑了丁怜卿。 她作势往自己手心里拍了两下,望着小长生道:“是,娘不乖,下次娘就吃得多多的,比我们长生吃得还多,好不好?” 小长生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会儿,他摇头奶声奶气的道:“不好不好。长生吃多饭饭,长生乖。” 这意思是如果丁怜卿吃得比他多,他就不是最乖的了,所以让丁怜卿少吃点,他要做最乖的那个。 童言无忌,一时让屋子里伺候着的丫鬟皆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好还好,还有小少爷在。 少奶奶福泽深厚,一入府就能怀上,还一举得男,这样大的福气肯定会保佑大少爷逢凶化吉,平安归来的。 …… 且说燕清歌出了栖霞院便去了藤青院。这两年,不论她有多忙,始终没有落下过给老夫人请安,丁怜卿有时身子不好,不会每日都来,所以燕清歌便会把她的那一份安也请了,这是孝道,容不得疏忽的。 经过细心调养,老夫人中风的症状已经好转了不少。虽然日常起居还是需要人照顾,但已经能由人搀扶着下地走动了。 燕清歌过去的时候,老夫人正坐在窗边看外头的景色。 “你来了啊。” 燕清歌的身影刚走进藤青院,老夫人便口齿不清的唤她,抬起手有些僵硬的对她招手,让她赶紧进屋。 小丫头打起帘子,赶紧迎了燕清歌进去,张妈妈便亲自搬了绣凳过来。 “祖母。” 她微微福身行礼,然后坐下问了些有关老夫人吃喝睡眠的问题,张妈妈态度恭敬,一一答了,这才听老夫人开口。 “你大嫂,好些了吗?” 燕清歌笑了笑,道:“好些了,我看着大嫂喝了药才来的。祖母您别担心,长生在我那儿住着也都好,等过两日天气暖和些了,我就让奶娘带着长生来给祖母您请安。” 对于老夫人,燕清歌一向都是报喜不报忧,老夫人的身子也要将养着才能长寿,燕清歌不会说一些多余的话平白让人担忧。 老夫人缓慢的点了点头,听燕清歌提起长生,浑浊的眼里有着笑意。接着她眯了眯眼,一字一顿的道:“你大嫂不容易,燕家的女人都不容易。” “是。”燕清歌应道,“燕家的女人不容易。” 燕家的男人注定要上战场,女人被留在家里,不仅要守好这个家,还要为那些男人担惊受怕。即便男人倒了,燕家的女人也要顶起一片天来。 老夫人也是经历过战事的人,也在十几年前送走了燕老将军,这个家里只有她最懂丁怜卿的感受。 接着便听老夫人道:“那就别放过那些让你大嫂更不容易的人。” 这一句话语速缓慢,那是岁月磨砺过后的沧桑与沙哑,落在旁人耳里,莫名的多了几分戾气和恨意。 燕清歌面不改色,乖顺应下:“祖母说的是,我不会放过他的。” 这个他,说的自然是燕允。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老夫人舒了一口气,缓了语调道:“你快去上学,别迟了。” “是,我明日再来看祖母。” 分卷阅读194 /> 燕清歌起身再次行礼离开。 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口齿不清的喃喃着。 别放过他,千万别放过他,快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狡猾 “姑娘……” 从藤青院出来后,一直默默跟在燕清歌身后的红柚欲言又止。 老夫人说的那话,任谁都听得出来是在怂恿姑娘去对付燕允,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还分得出心思来对付他啊? 但姑娘一向都护短得很,大少奶奶的身子之所以这么弱,说到底还是被燕允害的。 姑娘会不会一怒之下真的把燕允给收拾了,红柚也摸不准。 燕清歌走在前头,从红柚踌躇的语气中听出了她的担忧。 “你别担心,我有我的打算。”她说着,步子迈得极稳,本就完美的仪态经过这两年在女学里的淬炼,显得越发无可挑剔。 红柚应是,放下心来。 她默默的跟在燕清歌身后,并未注意到宽大的袖子下一双攥得死紧的拳头。 现在还不到收拾燕允的时候。 燕清歌绷紧了身子,缓缓的呼出一口浊气。 燕允自从出狱,就去了齐王府上做幕僚,这是燕清歌早就料想到了的。有燕允在赵修齐身边,这两年赵修齐的行事越来越有燕允的风格,对于燕清歌来说这是好事。 娘亲的兵书里也写过这句话: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跟一个熟悉的对手打交道,要省事省力得多。 所以燕清歌会留着燕允,任由他做着辅佐赵修齐登基然后自己官拜一品的美梦。 对于现在的燕清歌来说,要燕允一条命,再简单不过了,但不论是下毒还是刺杀,未免都太便宜了他。 就让他跟赵修齐一起,迎来黄粱美梦破碎的那一天吧。 她的这两年,没有一天是浪费的。那么多的布置,将会一点一点的将赵修齐逼上绝路。她又何必因为一时意气就让这一切毁于一旦呢? 李家、林家、平阳侯、燕允、赵修齐,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慢慢来。 慢慢来…… …… 到了这日女学下学的时辰。 学生们纷纷走了出来。她们都穿着烟青色的长袍,头上或是缀着珠花或是插着玉簪,打扮得十分素朴。 兴许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缘故,那身暗沉的衣服穿在她们身上非但没有显得老气,更是衬得她们容颜恬静,气质清丽。 她们三三两两的交谈着,手中或是拿着功课或是提着书篮。 何姝跟薛荷鸢仍旧一左一右的跟着燕清歌,她们正讨论着两个月后毕业校验的事。 “听说每年的毕业校验都会办得特别盛大,好多人都会来看呢。我娘怕我丢脸,只让我参加骑射这一门的……” 薛荷鸢瘪着嘴嘟囔。 在女学里这三年,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跟上所有的课程。 第一年跟着燕清歌一起选了那么多课,闹得她头昏眼花,差点就得了三次丁等被遣送回家。到了第二年她就学乖了,只选了自己还算应付得过来的画、书、舞、射四门,这才在年末校验时勉强拿了个乙等。 而现在她已经在女学里待了三年了,不说学有所成,至少书跟舞也算拿得出手了吧,怎么娘亲还是那么瞧不上她,生怕她丢人现眼。 薛荷鸢只觉得委屈。 何姝却抿嘴笑了笑。 女学的毕业校验之所以办得那么盛大,主要还是为了打响女学的名声,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些女学生们学有所成。 除开学子监的学子之外,京中权贵几乎没有缺席的,特别是家中有儿子尚未订婚的人家,更是盯得紧得很。 薛夫人这样打算,多半是因为薛荷鸢已经跟燕家订婚,不必再出那等风头了。 当然担心薛荷鸢丢脸的确占了很大的因素。 看见何姝在那儿偷偷笑着,薛荷鸢立马拉长了脸,跺脚道:“你还笑!就属你最坏,明知道我娘嫌弃我,去了我家还不帮我说好话。” 这两年来,有燕清歌在中间,薛荷鸢与何姝的关系也渐渐变好了,不过更多的,还是薛荷鸢拜托何姝去给她开小灶,教她怎么练舞。 这才有了何姝去薛家的事情。 何姝连忙收了脸上的笑,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了看薛荷鸢,然后微微的往燕清歌身后缩了一寸。 薛荷鸢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小丫头惯会用这等装乖扮巧的柔弱戏码,弄得好像她受了多大的欺负似的! 从前薛荷鸢以为何姝是真柔弱,小家子气。可这两年瞧见她怎么用这副柔弱的模样骗过所有人, 分卷阅读195 然后不动声色的收拾了那些想要在背后算计燕清歌的人,薛荷鸢会信她柔弱才怪咧。 这个何姝,明明切开就是黑的! 要不是看在她处处维护清歌的面子上,薛荷鸢才不要跟她凑在一块儿呢! 偏偏她还特别喜欢在燕清歌面前扮柔弱,博同情。 狡猾!这个女人真是狡猾透了! 薛荷鸢气得牙痒痒,最终还是看在燕清歌的面子上哼了一声。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何姝计较。 而何姝也已经习惯了薛荷鸢这样时不时的针锋相对,她就是这样的性子,逗弄起来还挺好玩的。 气也气过了,薛荷鸢这才反应过来,燕清歌一直都没说话。 她眨了眨眼,一张小脸立即垮了下来。 燕大哥在边关还生死未卜呢,她就这样叽叽喳喳的,也太没良心了些。清歌这几日心情都不好,她还不知道收敛,真是笨死了。 薛荷鸢的脸皱成一团,伸手悄悄拍了拍嘴巴,还一边念叨着:“没良心的东西,没良心的东西。” 何姝自然没有忘了这一点,方才她与薛荷鸢斗嘴,就是故意做给燕清歌看的。燕凌失踪一事,她们都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只有逗得薛荷鸢耍一耍宝,好让燕清歌稍稍开怀开怀了。 却见燕清歌伸手拍了拍薛荷鸢的小脑袋,道:“我今日有个地方要绕道,就不与你们一同回去了。” 说罢,她就转身往自家马车停靠的位置走。 薛荷鸢刚啊了一声反应过来,燕清歌就已经走远了。 她连忙抓住何姝的手,急得都快哭了:“怎么办?清歌是不是生气了啊?我不是故意这么吵闹的,不对不对,不是故意的也不行啊……” “别急别急。”何姝连忙安慰道:“清歌是有事才会先走的,她不会因为这个就生你的气。你别想太多。” “可是……”薛荷鸢垂下了头,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没脑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山贼 何姝便道:“你若是有意赔罪,就去佛前求一道平安符回来给清歌,她肯定不会再怪罪你了。” 薛荷鸢的性子简单,容易钻牛角尖。 今天这件事如果不让她好好赔罪,她估计能拉着自己哭上好几天。还不如给她出个主意,让她把这件事放下。 果不其然,薛荷鸢连连点头,已经盘算起去哪个寺庙庵堂求平安符了。 何姝望着她稍稍松口气,接着有些担忧的看向燕清歌离去的方向。 清歌救了她,救了整个伯府。可在燕清歌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整个伯府都派不上什么用场。 始终太无力了些…… 视线落在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里,纤纤玉指渐渐弯曲,缓缓握了起来。 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抓住一般。 看来自己必须要在毕业校验上下狠功夫了。 何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将紧握的手心松开。 …… 燕家的马车在一家古玩店前停下。 燕清歌才刚下车,店里的掌柜便迎了出来:“大姑娘,您来了。” 这家叫做古趣阁的古玩店,正是娘亲谢氏留给燕清歌的陪嫁铺子之一。 青兰伸手扶着燕清歌站稳,然后对掌柜的道:“我们老夫人想寻些稀奇好玩的东西摆在屋子里,这便让姑娘来挑,有什么好的还劳烦掌柜的拿出来让姑娘过一过眼。” 掌柜连忙应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大姑娘楼上请。” 说着好话将燕清歌主仆迎上楼后,便由掌柜的亲自端着好些稀奇玩意上楼由燕清歌过目。 毕竟是东家小姐,有此待遇也不稀奇。 而在无人瞧见的古趣阁后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青色油布马车,两个被斗篷包裹住的身影钻进马车后,车夫便扬鞭驱马,静静离开了这里。 …… “陈叔,大姑娘来了。” 门房的小厮一路小跑,附在被唤做陈叔的中年男子耳边禀报。 男子将近四十的年纪,穿着铜绿回纹长袍,面容憨厚,皮肤有些黑,瞧着是个老实的管事模样。 他此时正坐在桌前,椅子旁边摆了一根木质的拐杖。 听见小厮的通报,他连忙抓起拐杖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还没到二门,就正好碰见了带着青兰的燕清歌。 “人没事吧?” 不等陈叔行礼,燕清歌就急忙开口问道。 “没事没事。”陈叔憨厚的笑了笑,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就是遇上两次贼匪,都被俺们,哦不是,都被我们杀了,还抓了一个,按照姑娘的吩咐,押去河间了。” 男人的话语间还带着 分卷阅读196 几分摆脱不去的乡音,说出来的话也是打打杀杀的骇人得很。 燕清歌面色不改,对着陈叔莞尔一笑:“辛苦陈叔跑这一趟了。你们都没受伤吧?” “小伤,小伤。大姑娘放心,我们兄弟兜里都有钱,已经找大夫看了。”陈叔仍旧憨厚的笑着,说起兜里有钱,脸上便露出几分欢喜的神情来。 给大姑娘办事就是好啊。 陈叔这几个人,原先都是山贼,干的那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后来招安从了军,干的事也没太大差别,只不过杀的是金人,越的是缴获。 后来几个兄弟受了伤,有的瘸了,有的断了手,虽然不是不能杀人了,但好像是因为军中有什么人不乐意看见他们这些山贼,就想办法把他们赶了出去。说是……说是解什么归田。 他们几个当然不愿意走啊,从来都只会杀人的人,归了田又能干什么。 还是燕小将军仁慈,哦,现在是燕大将军了。把他们安排到了自己府上,做燕家的家丁。 原先几年,他们都还是正经的护院,那时候外头乱得很,经常有刺客要闯燕家的门,那他们就杀刺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可后来,外头太平了,就没有那么多刺客给他们杀了。 再后来,他们连护院都不是了,领着闲职,拿着那一丁点银钱,就像是养猪一样被养在燕家。要不是为了燕大将军的面子,他们肯定会跑出去继续做山贼杀人的。 幸好大姑娘来了,不仅给他们一个个都安排了差事,每个月还能拿到比以前更丰厚的银钱。 陈叔几个觉得每天早上起来都比以前有劲儿得多。 这都是多亏了大姑娘。 燕清歌抿嘴一笑,她倒是挺喜欢陈叔这些人的。 他们是山贼出身,人却憨厚耿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的人放在军中,绝对是极好的兵。 眼下倒是便宜她了。 这次的事,燕清歌可以断定,若没有陈叔他们亲自出马,多半是办不成的。 “人在哪儿?我去见见他。”燕清歌问道。 陈叔哦了一声,拄着拐杖在前面带路。 “就睡在屋子里,那个后生弱得很,马车稍微赶快了点就喊着要吐,坐马坐了半天就喊着腰疼,不过死了个把人就叽里呱啦一通乱叫……” 陈叔在前头絮絮叨叨的说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屋子前头。 陈叔毫不顾忌的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他扬声道:“徐公子,我家大姑娘来见你了,赶紧起来……”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屋子里传来男子的怒喝。 “你这人怎的这般没有规矩?进屋不知道要先敲门吗?!” 紧接着,他的怒喝声变成了惊慌失措的惊叫:“你你你、这里怎么会有女子?” 陈叔见他伸出手指毫不客气的直直指向身后的燕清歌,立即皱眉啪的一声把那只手给拍了下去:“你有没有规矩的?这是我们大姑娘,是你能随便指的吗?” 被称为徐公子的徐子皓立即瞪大了双眼,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憋得脸红脖子粗。 这个莽汉! 这个莽汉竟然说他没有规矩?! 想起自己被他们强行掳到京城,再想起自己这一路受的苦,徐子皓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却听那个穿着烟青色长袍的小女子微微笑道:“陈叔,徐公子这一路受了惊,乍一见到我有些失态也是人之常情。你先退下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对徐公子说。” 陈叔连忙应声退下。 徐子皓瞧着那一路上对自己凶神恶煞的莽汉,在一个小丫头面前乖顺得跟猫儿似的,不由得再次瞪大了双眼。 他很是警惕的看着燕清歌在不远处坐下,然后自顾自的斟了一盏茶。 ☆、第一百五十三章 指路(求月票) “你、你是什么人?” 虽然他想很镇定的问出这句话,可刚一开口徐子皓就不争气的结巴的了一下。这让他很是懊恼,不过是个小丫头,怎么就能吓到他了? 总之,输人不能输阵,徐子皓麻溜的整理好了自己的穿戴,在她对面坐下。 “我是燕家的人。”她淡淡的说着,视线转而对上徐子皓的,缓缓开口:“我是来给你指路的。” “指路?”徐子皓皱眉。“指什么路?” “是一条生路,也是一条明路。”燕清歌两指捏起桌上的茶盏盖,动作轻柔的把玩着。 她的声音清亮柔和,落在徐子皓耳边,却像是一把没有亮出刃处的刀,凉凉的,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叫人提心吊胆,不知何时,她便会拔刀相向一击毙命。 徐子皓很没有出息的干咽了一下口水。 便听燕清 分卷阅读197 歌接着道:“你可知道这一路,那些贼匪都是谁派来的?” 徐子皓面色一凛,燕清歌便笑了。 “是林家。”她说道。“是曾经的工部左侍郎,现在的礼部尚书林大人。” 她的话还未落音,徐子皓便迸发出满腔恨意来,咬牙道:“他已害我徐家落罪,如今还想如何?!” “还想如何?”燕清歌坦然道:“自然是怕你会揪着七年前的事情不放,趁如今水灾的时机替徐家翻案呗。” “翻案?我倒是想翻案!可谁又愿意搭理已经落罪的徐家子弟?若是能翻案,早就翻了,哪里还用等到今时今日?”徐子皓的拳头握得死紧,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燕清歌递了一盏茶过去。 “别气,更让你生气还在后头。”她淡淡的说着,语气中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林家,之所以在这个关头派人去杀你,是因为他得到了消息,说工部尚书沈大人为了此次赴河间治水一事,广招贤才,而你徐家以治水所长,却因七年前的水灾治理不力落罪。沈大人为了拉拢你,便答应了你要翻案的要求。所以,林家要趁沈大人将你接走之前,杀人灭口。” 徐子皓皱紧了眉头,气得直喘粗气。 这都是哪里来的胡话?他连沈大人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消息传出去? 正在他疑惑的当口,燕清歌咧嘴一笑,嫣然莞尔。 她说:“这个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徐子皓怔愣了一瞬,立即拍桌而起:“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面对男子怒气冲冲的指责,燕清歌不为所动,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笑道:“害你?若我说我能给你一个机会,去神机营呢?” 徐子皓愣住,怔怔然好一会儿,嘴张开又合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神、神机营?”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要帮我徐家翻案?” 这怎么可能? 眼前这个小姑娘最多十三四岁的模样,想当年徐家落难时,他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谅他饱读诗书,却也还是无能为力,只能任由那些官兵抄家,举家落难。 怎么这个小姑娘就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要替徐家翻案的话来? “你忘了吗?我方才介绍过的,我是燕家人。”燕清歌提醒他。 徐子皓立即反应过来。 燕家人。 燕家人! 整个大夏,除开那个燕家还有哪个燕家?! “可是……燕家与徐家非亲非故,为何要帮我这个忙?”徐子皓不解。 燕清歌抿嘴笑了:“徐公子久离京城,怕是对如今的情势不大了解。北疆战事未平,河间水灾泛滥,国库空虚,无以为继。我这样说,徐公子可明白了?” 徐子皓恍然大悟。 燕家在北疆作战,定然不能此时退兵,但水灾泛滥,皇帝不可能置灾民于不顾,那么势必要在北疆与河间之中做出选择。 不管怎么看,皇帝都会选择保河间。 那么燕家为了两全其美,自然要想办法尽可能的将水灾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所以才会找上他这个徐家人,与他做这一次交易。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说明来意不更好吗?”徐子皓有些抱怨的嘟囔着。 那些莽汉什么话也不说,突然闯进他家里连夜就把他掳走,即便确定他们没有恶意,徐子皓在这三天的颠簸之中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还有林家要杀他灭口的事,为什么要闹出这一茬来? 不是多此一举吗? 燕清歌像是猜到了他此刻的想法,解释道:“从一开始,我们燕家就没打算在这件事里留名。所以,你是被沈大人派人带走的。” 她伸出一根白皙好看的玉指,指着徐子皓,嘴角含笑。 徐子皓目瞪口呆。 她她她、她是说,派人掳走自己要替徐家翻案的这一系列事情都要栽到沈家身上?她知不知道她这样做,等于是让沈家和林家彻底决裂?! 瞧她的神色,只怕那位沈大人对她的这些动作丝毫不知情,不动声色就被人摆了一道。 徐子皓默默的在心里为沈大人唏嘘了一番。 “不出两日,自会有人送你去沈府,之后,你就只需要尽你所能的协助沈大人治水便可。我记得七年前的水灾也是在河间府,我会跟沈大人打个招呼,让他不限制你调查当年的事。至于神机营,我只能让你有个机会去说一说徐家的冤情,至于他们会不会接受查案,就得看你手里抓着的证据够不够分量了。你明白了吗?” 燕清歌条理清晰的说了接下来的打算,徐子皓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点头记下。 “在下明白。” 分卷阅读198 听她说完一番话,徐子皓脸上的神情早已变得恭敬感没有任何不适的吞了下去。 “念念你就放心吧,我能吃东西了。”丁怜卿说着,像是要证明给燕清歌看似的,又吃了一小口饭。 一旁的小长生嚷嚷着:“姑姑姑姑,我也能吃!”说着张大了嘴,奶娘立即喂了一口饭进去。 燕清歌噗嗤一声笑开,揉着小长生胖乎乎的脸,道:“是,我们长生最棒了!” 小长生立即咧开嘴笑,也不顾自己嘴里刚包了一大口东西,饭粒儿簌簌往下掉。 这副样子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哄声笑了起来。 华灯初上,栖霞院里一派温馨。 …… 翌日早晨。 青兰目送着燕清歌进了女学的大门。她捏了捏怀里的血玉佩,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 她对坐在车前的李车夫道:“李大叔,劳烦再送我去一趟古趣阁,姑娘吩咐我再去挑些东西来。” “好咧。”李车夫干脆应下,扬鞭催马,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 “昨日的香炉不得老夫人青眼吗?” “是啊,老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个香炉瞧着好看,但也就是图个新鲜,过一会儿就没意思了。” “还是咱们姑娘有孝心,怕老夫人身子不好闷在屋子里没事做,时常寻些新鲜东西给老夫人解闷儿。” “那是,咱们姑娘最孝顺了。” 一路上,青兰和李车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很快就到了古趣阁。 青兰下车后,李车夫道:“青兰丫头你慢慢挑,我这个小老儿且去休息休息。” 青兰笑了两声,道:“李大叔既然累了就多休息会儿,姑娘说了要用心挑,多花点时间也无妨。” “行咧。”李车夫把马车赶向安置马车的地方,青兰便转身进了古趣阁。 同样的,这回也由掌柜的亲自把东西带到楼上包间,让青兰过目。 上回是东家小姐便罢了,这回是东家小姐身边的丫鬟啊,也值得掌柜的这般行事? 店里的伙计们都有些惊讶。 大概是掌柜的太会做人了吧。听说那些小姐身边的丫鬟才是最难伺候的,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只怕会在主子面前上眼药。 青兰瞧着穿戴极好,应当是东家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那掌柜的如此逢迎也不算稀奇了。 如此想着,众人都暗自点了点头。 而古趣阁后门处,已经换了件上衣的李车夫正驱着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青色油布马车,青兰见他过来,立即招了招手,不 分卷阅读199 待马车停稳就抓着车辕跳了上去。 “李大叔,走吧,去夏王府。”青兰压低了声音道。 李车夫惊讶了一秒,却也没问为什么要去夏王府,只是扬鞭催马。 一路无言,马车在夏王府的侧门处停下。 即便只是侧门,门口守着的也不是普通的护卫小厮,而是配了刀的玄衣侍卫。他们一个个站得笔直,见青兰下了马车,便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那冷冰冰又直愣愣的目光,让青兰背后浮起一身冷汗,徒生一种黏腻不适的畏惧感。 怎么一个个都跟玄乙一样…… 她小声嘟囔着,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硬着头皮走上前,青兰从怀里拿出那块血玉佩,只在那些玄乙侍卫面前晃了一眼便立即收了回去。 她低声道:“我是明婉郡主派来的,求见玄甲和玄乙两位大人。” 玄衣侍卫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即便只是那短暂一眼,也瞧得真切,那是主子留给明婉郡主的信物。 离青兰最近的一个侍卫微微点头,侧开身道:“跟我来。” 青兰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踏入夏王府的那一天。 她的手收在袖子下头捏得死紧,她尽可能的挺直了背脊,即便心里对夏王府有太多好奇,此时的紧张让她根本无法顾及自己看到了哪些景色。 她只记得自己得了姑娘的吩咐来夏王府跑腿,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了姑娘的脸面。 所以她规规矩矩一言不发的跟着侍卫到了玄乙所在的屋子。 “玄甲大人外出了,只有玄乙大人在府里。”侍卫语调生硬冷冰的解释着,示意青兰进屋,自己便留在了外头。 身后的门渐渐关上,青兰轻轻松了一口气。 “见过大人。”她屈膝行礼。 玄乙嗯了一声,问道:“郡主有何事吩咐?” “吩咐倒算不上,只不过是吩咐奴婢来带一句话罢了。” 青兰看起来比方才稍稍放松了些,毕竟是曾经打过交道的玄乙,即便都是那副冷冰冰凶神恶煞的样子,那也比外头那些玄衣侍卫稍稍好些。 “郡主说,沈大人请了徐家公子帮忙治水,水灾若得到遏制,便是大功德一件。还望神机营届时能听一听徐家公子的陈情。” 她将来意说了,玄乙便挑了挑眉。 “只有这些?”他问道。 “只有这些。”青兰答。 玄乙的视线打量了青兰一番,问道:“那、主子那块血玉佩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沈家(求月票) 青兰抿了抿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昂起头道:“郡主说,这块玉佩不过是让奴婢用来开路的,并非是让王爷兑现当年的约定。” 话未说完,青兰就觉得自己手心里湿漉漉的。 她说了!她把姑娘吩咐的话都说了! 青兰心里升起一小撮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接着涌来的就是令人心慌的后怕。 青兰很想哭。 伺候的姑娘太厚脸皮了,竟然逼着她跑到夏王府里说出这么一番强词夺理的话来。她一个小丫鬟,要是把命交待在这里了可怎么办? 那块血玉佩是两年前萧立送给燕清歌的,为的是感谢她提供的精铁方子。若燕清歌有什么想要萧立帮忙的地方,只需拿着血玉佩来找他就是。 这块血玉佩,代表着向萧立求助的唯一一次机会。 燕清歌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区区徐家就轻易浪费掉它。 青兰虽然不知道当初燕清歌送了方子给萧立的事,但她明白这块血玉佩的意义。 按理说,她带着血玉佩上门,也开口让神机营帮忙了,即便是个小忙,那也能算作是萧立兑现了承诺。 但姑娘却不让她把血玉佩还给人家,这不是强词夺理是什么? 从来只听说神机营从别人手里讨了多少便宜过去,却没听说别人能把到了神机营嘴边的东西再拿回来的。 青兰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已经被送到了老虎嘴边的兔子。 能替姑娘把最后一件差事办好,她死也无憾了。 青兰几乎自暴自弃的想着。 玄乙看着眼前的小丫鬟努力保持着镇定沉稳的气势,眼底却已经透出了视死如归的光,心里好笑,面上却是丝毫没有变化。 “好。”玄乙说。 他答应得干脆,青兰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不可置信的看向玄乙。 玄乙接着道:“这是小事。听徐公子陈情并无不可。” 这的确是小事。 玄乙就是负责侦察情报的乙字营头领,他们神机营的工作就是只要有一丁点苗头就必须调查到底。听一听徐 分卷阅读200 公子陈情,并不是什么需要破例的事。 不过,听了陈情之后会不会着手调查,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相信明婉郡主也明白这个道理。 把该说的都说了,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青兰迷迷瞪瞪的揣着怀里的血玉佩出了夏王府。直到坐上颠簸的马车回了古趣阁,她才缓过神来。 姑娘真厉害,说了他们不会刁难自己,他们就真的没有刁难自己。现在看来,青兰先前吓成那副模样,完全是自己吓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嘛!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青兰往自己脸上啪啪拍了两下,从古趣阁里拿了好些供人赏玩的东西,与李车夫一同回了燕家。 “办好了?”燕清歌握笔站在案前,正在写着下一次策论课要交的文章。 青兰回话:“是,按照姑娘的吩咐,该说的奴婢都说了。” 燕清歌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笑了两声,道:“不害怕了吧?” 只要想起这个丫头得到吩咐时那视死如归的模样,燕清歌就忍不住想逗弄一番。果不其然,青兰憋红了脸,轻轻跺脚道:“姑娘就别打趣奴婢了。下次这种差事,姑娘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奴婢胆子小,经不得吓。” “那怎么行?”在旁研磨的红柚插嘴道:“谁不知道我们青兰姑娘胆子最大,青兰姑娘都不敢的,咱们也不敢了。” 见一向稳重的红柚也调侃自己,青兰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瞪了她好几眼。要不是红柚在帮姑娘研磨,她肯定要好好挠她一顿! 青兰心里所想,红柚猜得一字不落,毕竟是多年在一起的姐妹,这点心思还是瞒不住的。 红柚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要是青兰知道,姑娘特地挑着写功课的时间听她回话,就是为了看她那副想生气却又顾全大局不敢生气的模样,只怕这小丫头要气得哇哇大哭。 姑娘也真是的,这两年性子变得蔫儿坏,在家喜欢逗青兰和紫萝,在外头喜欢逗薛家小姐。 偏姑娘耍起人来,还丝毫不让人察觉。 这也太可怕了些。 大少奶奶说得没错,大少爷跟姑娘一样,看着人畜无害,切开都是黑的,还是漆黑的那种。 红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接着想起燕凌,脸上的神色立即暗了下去。 大少爷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 工部尚书沈府。 这日沈五姑娘刚下学,便先去了沈老夫人那儿请安。这些日子,她在女学里屡屡走神,书法课上被先生打手心,琴艺课上被先生赶去外廊罚站。这些消息都传到了家里,一向慈祥的祖母今日也一改往常和蔼的作风,将她批了好一通,才放她回自己院子。 丫鬟簇拥着她换下衣裳,洗漱一番,刚想窝在榻上休息片刻,便有一个消息传来。 整个沈府都沸腾了。 明婉郡主来了! “五姑娘快些收拾收拾,去前头吧。听说郡主是捡到了五姑娘落下的功课,特地送过来的,老夫人和夫人都迎去了,咱们可不能迟了啊。” 屋子里的嬷嬷急急忙忙的催着。 沈五姑娘心里也急切了起来。 她无暇去想自己丢了什么功课,她此时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明婉郡主来了沈府,那些不安分的庶妹肯定会一个个屁颠屁颠的凑上前去。 她可不能让人抢了先。 这位明婉郡主出身高贵,在女学里更是大名鼎鼎。 说起天字班的明婉郡主,任谁张嘴都是一叠声的夸赞。武家出身的燕家女,用一曲琴、一支舞、一笔字打响了才名,更是用女学里实打实的校验成绩堵住了所有诋毁她武家身份的嘴。 入女学将近三年,共八次校验,每次都在前三。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那么多自诩出身书香门第的文臣之女,都没能做到明婉郡主这般优秀。 女学也因为有了明婉郡主这个特例,对武家女的轻视和排挤也少了许多,所以后来两届考入女学的学生里,多了好几个武家出身的姑娘。 沈五姑娘所在的玄字班就是如此。 她刚入学一年,与天字班相隔甚远,平日里能远远瞧见明婉郡主的身影就算幸运了。再加上明婉郡主向来不喜参加宴会,除开宫宴甚少见她外出串门,所以京中那么多想跟她交好的贵女们都没了接近她的门路。 这样一个云端上的郡主,怎么突然就上了他们沈家的门? ☆、第一百五十六章 聪明人 光是想到马上能见到那位明婉郡主,沈五姑娘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 她连连催促着丫鬟,替她带上珠花头钗,收拾得妥妥当当的了便急急忙忙往前头去。 路 分卷阅读201 上,碰见了几个同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庶妹,沈五姑娘当下心气就有些不顺,便开口嘲讽了几句。 “明婉郡主是什么身份?哪里来的时间见你们?赶紧的回各自的院子里去,多的惊扰了贵客。” 在场的都是小姑娘,当然听不得这些话,立即反驳回去。 如此一来一往,眼看着又要吵起来。 这时,沈老夫人身边的妈妈匆匆过来,道:“见过各位姑娘,正好,老夫人说各位姑娘都不必往前头去了,有老夫人和夫人陪着就好,各位姑娘都回院子里去吧。” 这下让几个姑娘都傻了眼,沈五姑娘更是上前一步问道:“那我掉的功课呢?我总能过去拿吧。” 妈妈摇了摇头,道:“功课夫人收起来了,五姑娘回院子里去吧。” 到底是老夫人身边的妈妈,她说的话各位姑娘都不敢违抗,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 燕清歌此刻正坐在沈老夫人院子的正堂里。 她是一品郡主,品阶比三品淑人的沈老夫人还要高。但她年岁小,便谦让了上座,坐在沈老夫人下首,端起精致的彩釉山水绘茶盏,细细品着明前龙井。 清澈的茶水中,一芽一叶初展,的确是上好的茶叶。 她抿下一口茶,问道:“我方才所说,不知沈老夫人和沈夫人考虑得如何了?” 茶盏被她轻轻放在桌上,与桌面相接的声音极小。不知为何,落在沈夫人耳边却格外刺耳。 她下意识的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的脸色比方才那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稍稍好了一些,但仍旧十分凝重,被燕清歌这么一问,沈老夫人就像是条件反射似的,立即答道:“郡主所说,我们沈家接受了。” 沈夫人骇然。 老夫人竟然答应了?! 明婉郡主说的,是要让老爷帮徐家人翻案啊!当年的事,不少人都知道是林家做的手脚,只不过没有人会冒着得罪林家的危险去替徐家说话。 而老夫人这一答应,就意味着,沈家要跟林家彻底对立啊!林家背后还有八皇子呢,老夫人怎么不多想一会儿呢? 与沈夫人心里的惊涛骇浪相反,燕清歌听见自己想要的回答,仍旧是那副淡然无波的样子。 她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却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岿然不动,那沉静的模样,着实令人不敢小觑。 燕清歌微微笑了,语速缓缓的道:“还好,沈老夫人是个聪明人。”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沈夫人却觉得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一颗心仿佛被人吊在了半空,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直觉告诉她,如果不问清楚,她很有可能会后悔。 于是沈夫人仓促开口道:“郡主何出此言?” 这样贸然高声插嘴是很失礼的事情。沈老夫人的眼刀子还未刮到沈夫人身上,便听燕清歌轻轻笑了。 “因为,我已经帮徐公子在神机营那儿打过招呼了。若是沈家愿意配合,那很简单,徐公子帮沈尚书治水,沈尚书帮徐公子寻找证据翻案,皆大欢喜。若是沈家不愿意配合……”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沈家人不可能猜不到有神机营介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燕清歌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 沈家人很精明,沈大人的工部尚书之位,全凭他这些年的左右逢源,即便这次治水的差事很有可能让沈家走上徐家的老路,沈大人也不一定就走投无路了。 从前的工部左侍郎林大人可以把罪责全部推到下属徐家身上,那沈大人也可以效仿。 不说在这件事里全身而退,至少能将陛下的怒火分散开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留在朝中留个一官半职,日后想要起复也不是不可能。 沈家多半打的是这个主意吧。 已经有一条退路了,沈家人自然不会轻易松口同意让徐公子帮忙治水。 宁愿让水灾无法遏制祸害百姓,沈家也不愿得罪在朝中颇有势力的林家。更何况,有徐公子在,不一定能治好水灾,可得罪了林家,那便绝对没有机会再起复了。 这笔账,沈家人当然算得清。 所以,燕清歌才选择亲自上门。 她借着沈五姑娘在女学丢了功课的借口,如愿见到了沈老夫人和沈夫人。刚一见面,她便示意屏退左右,直接将来意说明。 燕家找到了一个治水能人,可以帮沈尚书治水,但作为条件,要帮徐公子翻案。 一旦这件事里,出现了燕家,那么沈家人心里的算盘就需要多衡量一会儿了。 这个时期,北疆战事未平,河间大水不得治,其实已经把燕家和沈家绑在了一起。 沈家是选择拒绝燕家拉拢林家,还是选择上了燕家的船得罪林家? 分卷阅读202 r /> 燕清歌交给沈家人判断。 沈老夫人看向那个言笑晏晏,谈吐不俗却仍旧年幼的少女,心里不自觉的涌起一阵庆幸。 幸好,幸好她选择了燕家。 说实话,若不是方才明婉郡主表现得那么镇定自若、那么胸有成竹,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一般,沈老夫人很有可能就拒绝了她的提议。 那只是个还未及笄的少女。 寻来治水能人献给沈家,多半也只是为了尽她所能的替远在边疆的父兄分忧解难罢了。可这件事不仅仅是天灾,更有皇子的博弈在里面,形势都还未看清,竟然就想拉沈家下水,简直不自量力。 沈老夫人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就是这样近乎轻蔑的想法。 但下一秒,她对上燕清歌那双黝黑的凤眸,立刻就改变了心里的想法。 好歹也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的人和事,那份阅历让沈老夫人警钟长鸣,不断的提醒着她,千万别小看眼前这个小丫头。 就是这样一念之差,她脱口便同意了燕清歌的提议。 幸好,幸好她同意了。 就是这个还未及笄的少女,轻而易举的请动了神机营。 沈老夫人猜得到,燕清歌没有说完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合作(求月票) 若是沈家不愿意配合,那么神机营还是会帮徐家翻案,林家仍旧逃不过东窗事发的命运,而他们沈家,因为拒绝了明婉郡主的要求,难免有包庇林家的嫌疑,很有可能会被神机营顺带查一查,这样的事,神机营从来没有少做过。 京城居大不易,没有谁是真正清白的,到了神机营手里,沈家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今天这件事,沈家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不论沈老夫人同不同意,明婉郡主都会让她同意。有神机营这张底牌握在手里,沈家怎么敢不同意? “还好,沈老夫人是个聪明人。” 沈老夫人又想起这句话,那个小姑娘浅笑着,有些满意的模样无比清晰的浮现出来。 她很肯定,就算没有沈夫人多嘴问的那一句,这个小姑娘也还是会把神机营的事说出来的。 若沈家先是口头答应,让徐公子去帮沈尚书治水,然后过河拆桥,把徐公子交给林家去处置…… 沈老夫人不敢想。 这样阳奉阴违的事,官场上并不少见。沈老夫人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肯定会这样做。 既不得罪燕家,又治好了水,还巴结了林家。 这样好的事,任谁都会权衡。 可整件事背后还蛰伏着神机营。 燕清歌的这一句,就是在提醒沈家,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这世上没有所有好处都让你沈大人一人占尽了的道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沈老夫人的背后就已被冷汗浸透。 她不由得记起沈老太爷临走前叮嘱子孙的话。 “切记,莫要想着左右逢源,你的那些小心思只会害了你自己。” 这句话,不论是沈老夫人还是沈家其他人,都只当做耳边风听一听就算。 现在想来,沈尚书之所以这么多年都顺利往上爬,只不过是因为他运气好,还未碰到真正的硬茬罢了。 燕家百年兴盛不衰,连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都聪明至此。 沈家若真的动了左右逢源的小心思,定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想到这里,沈老夫人不寒而栗。 亲自送走了燕清歌后,沈老夫人和沈夫人刚回到院子里,便见沈老夫人脱力似的靠倒在椅背上。 “母亲。”沈夫人连忙上前,担心沈老夫人身子不适,却被摆手拒绝。 “记住,今日明婉郡主上门,只是替五儿送了她丢的功课,其余的,一律不许任何人议论,否则,全都发卖了出去。明白了吗?” 沈老夫人闭眼养神,面上有着掩不去的疲惫,说出来的话却仍旧威严。 “是。”沈夫人乖乖应是,便立即安排吩咐下人去了。 既然明婉郡主借了这样的借口上门,那么显然是不愿让人知道的。沈老夫人也是做过一家主母的人,自然能猜到里头的深意。 缓了一会儿,沈老夫人复又想起了什么,她吩咐道:“把教养嬷嬷和先生都请来。我要问一问孩子们的功课。” 燕家之所以不凡,是因为子孙不凡,那么沈家想要长久的立足下去,也必须得后继有人才行。 …… 过了两天,女学课间时,沈五姑娘亲自跑来了天字班,说要向燕清歌道谢,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与她一般年纪的玄字班学生,一个个神情拘谨,却又掩不住的兴奋,视线不停的往燕清歌 分卷阅读203 身上瞟,那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倒是满满的女儿家姿态。 燕清歌不由得失笑。 “前日有劳郡主跑那一趟,学妹才免于先生责罚。这便备上薄礼,以表谢意。”沈五姑娘微微屈膝,然后捧上一方锦帕,象牙白的云锦,配上乌缠金的丝线,勾勒出精细的纹样。 燕清歌接过,身边的薛荷鸢呀了一声,惊喜的道:“清歌,这绣的是你呢?” 锦帕上绣的人影翩翩起舞,衣袂飘然,栩栩如生,俨然就是十面埋伏那支舞起势时的动作。 “是啊,绣得真好。”何姝也感叹着,“就跟三年前你跳舞的时候一模一样。” 薛荷鸢忙上前抓住沈五姑娘的手,问:“小学妹,你又没见过清歌跳舞,你怎么能绣得这么像啊?快跟我说说。” 沈五姑娘被夸得脸颊通红,见那位云端上的明婉郡主也含笑看着她,便细声细语的答道:“郡主当年一舞惊为天人,便有画像流传了出来,学妹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当不得两位学姐如此称赞。” 薛荷鸢忙说她这是谦虚,又是好一通夸,只差把沈五姑娘吹到天上去了。 这也不能怪她,薛荷鸢从小就拿不住针线,不是戳了自己的手,就是戳了别人的手,女红竟是半点不成。所以她对绣工好的人有着莫名的敬佩,嗯,仅次于武功好的敬佩。 燕清歌也笑了,打趣道:“人家就是再好也经不住你这么夸的,小姑娘的头都要埋到地上去了,还不住嘴?” 薛荷鸢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那瞪大的眼睛的滑稽样子引得所有人都掩嘴笑了起来,沈五姑娘也跟着吃吃的笑。 燕清歌对她道:“本就是举手之劳,不该收你什么谢礼的,不过这绣帕的确精致,我看了也很喜欢,便收下了。马上就要上课了,快回去吧,要是迟了会挨骂的。” 见她和颜悦色的对自己说话,竟是没有半点架子的样子,沈五姑娘受宠若惊,连连说着喜欢就好,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带着自己那群小伙伴回了玄字班。 燕清歌三人也转身,她看了眼锦帕,便收进袖口里了。 这样的小心思倒是挺可爱的。 她忍不住笑了笑。 看来选择与沈家合作的确是个正确的决定。沈老夫人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沈府那一出不过是做的一场戏,沈老夫人看出了她的意图,便让沈五姑娘来把这场戏给做全了。 她给沈五姑娘送了丢失的功课,沈五姑娘便还她一方锦帕。 礼尚往来,再自然不过。 看那沈五姑娘方才的神情,和她带着一群小伙伴过来的意图,燕清歌又不禁笑了。 能跟天字班时常名列前茅的明婉郡主有交情,想必会是女儿家之间值得骄傲的谈资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幕僚 这两年,燕清歌刻意收敛了些实力,保持每次校验都在前三,已经彻底打响了她的才名,同时又不会太过招人嫉恨。正正好,是一个武家女脚踏实地勤奋学习所能到达的位置。 想一想,若她一个武家女,每回校验都夺走魁首,压在一众文臣之女的头上,只怕她又要被所有人孤立起来了。 只不过没想到这刻意压制过的名气,也会让她被当成稀罕物件一般的被人围观。 燕清歌无奈的摇了摇头。 便听薛荷鸢在一旁纳闷道:“我怎么不知道有清歌的画像流传出来啊?早知道我也去买一副了。” 说着还一副懊恼的样子。 其实早在春日宴刚结束,就有画像流传出来,只不过没有流传得太广,燕清歌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何姝在旁故意针锋相对,做出骄傲的样子来:“那是因为你对清歌不够关心,像我,早就知道了。” 薛荷鸢立即柳眉倒竖,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何姝你了半天,进退两难。 如果她对何姝发脾气,这臭丫头立刻就会做出受了委屈的样子躲在清歌身后,如果她什么都不说,她这口气又咽不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憋出一句:“臭丫头,我才不跟你计较!” 燕清歌看着她跺脚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来。这两人捉弄与被捉弄的戏码,看了这么久,竟也叫人看不腻。 于是伸手拍了拍薛荷鸢的头,道:“我们鸢儿懂事了,知道不计较了。” “那是!”一被燕清歌表扬,薛荷鸢立刻高高的扬起了头引以为荣的样子,就这样往前走了好一会儿,薛荷鸢才反应过来,跳起来就要去挠燕清歌。 “好你个燕清歌,竟然说我不懂事!” 燕清歌灵巧的避开,何姝在一旁捂着肚子几乎要笑得歪倒过去。 一片欢声笑语。 女学一天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 分卷阅读204 /> 今天燕清歌没有绕去栖霞院,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然后唤来燕总管,把一叠厚厚的书信交给他。 “劳烦燕总管派人送去庄子上,交给徐公子。明天,就把徐公子送去沈家。在灾情得到控制之前,让陈叔他们跟着徐公子,务必要保护徐公子的安全。” 燕清歌一字一句的吩咐着。 燕总管对交到自己手上的书信有些好奇,但他没有多问。 这一次与沈家合作一事,燕总管虽然知道了事情始末,却不清楚中间到底牵扯了多少东西,比如燕清歌与神机营的交情,比如徐家与林家的恩怨。 燕总管思忖着,燕清歌这个方法分散了水灾给国库带来的压力,或多或少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而北疆的战事,现在需要的正是时间。 燕总管也是上过战场的,他推测,以燕大将军的能力,即便此时大少爷失踪,最多不出两个月就能打到鞑子他们老家。 只要再拖两个月,彻底把鞑子打得大伤元气,那时就可以开始和谈停战了。 可眼下朝中的局势和国库空虚的现实,竟是连两个月都等不得。 所以,燕家必须想办法。就像十二年前,夺嫡之乱,鞑子猛攻边关,燕家咬牙死撑一样。 那时同样死撑着的还有丁家,只不过燕家比丁家稍稍好一些,毕竟百年将门,底蕴够足,变卖了燕家的所有家底,后来又联系上了崇武帝,有了补给,这才勉强撑下来。 这一次的形势不会像十二年前那般绝望,却也不容乐观。 更重要的是,大少爷已经失踪,若真的落入了鞑子手里,死了还好,若还活着,不知道朝中那些人心诡谲会给燕家盖上什么样的罪名。 叛国通敌可不是什么小罪…… 如此想着,燕总管脸上便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来。 “怎么了?”燕清歌问道。 燕总管立即回过神道:“无事,只是老奴有些好奇那位徐公子的本事,有他出马真的能将这水灾治好吗?” 此时可不能在大姑娘面前提大少爷的事,燕总管便换了一个话题回答。 燕总管觉得,燕清歌这些日子之所以这么正常,多半还是因为一口气强撑着,这府里老夫人病了,大少奶奶倒了,若大姑娘还不撑起一片天,燕家也就垮了。 大姑娘肯定是心里清楚这一点,才不得不打起精神,不得不坚强起来。 在燕总管眼里,燕清歌就像是一根已经绷紧到极限的丝线,随时可能断掉。所以他不敢提任何会给燕清歌造成压力的话题。 燕清歌没有察觉到燕总管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只淡淡道:“能的,他是徐家人。” 上一世的水灾,也是有了徐子皓才慢慢得到控制。 只不过那时候的徐子皓落在了赵修齐手里,不仅成为了赵修齐卖人情给沈家的工具,更是成为了威胁林家的利箭。 最重要的,徐子皓有真本事。 他是赵修齐推荐的人,经由他的手治好了水灾,这样大的功德,赵修齐自然也有份。 水灾过后,不仅沈家对赵修齐感恩戴德,林家更是对赵修齐服服帖帖,皇帝也对赵修齐夸奖有加。 一箭三雕的事,来得多么容易。 可上一世徐子皓出现得很晚。水灾还是祸害了很多人,并在之后引起了瘟疫。 燕清歌可不会等。 百姓也不能等。 有徐子皓治水的技术,和她赈灾的手段,这次水灾若还得不到遏制,那么沈大人就可以不用回京城了。 燕清歌的视线落在那叠书信上,没有瞒燕总管,道:“我给他的,是能赈灾的策略。” 燕总管愕然,眼睛瞪得老大:“姑娘,这可是能升官的东西啊!这么轻易就给徐公子了?” 水灾刚起之时,皇帝就已经在朝中提过募集治水赈灾良策之事了。并许下白身入朝为官,官身连跃三级的诱人条件。 燕总管从来没怀疑过燕清歌给出来的东西会派不上用场。顿时,他觉得手里那些轻飘飘的书信犹如有千斤重。 燕清歌不说话,燕总管立即就反应过来了。 他低声问道:“姑娘是打算助徐公子入仕途?” 见她点头,燕总管还是久久缓不过神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草民(求月票) 姑娘想要在朝中扶持一个官员,还做得这样隐蔽,长久来看,对燕家的确是有好处。但那徐公子的为人如何,在升官之后是不是会知恩图报?谁也不知道。 燕总管暗暗咽了一口唾沫,如此滔天的富贵就这样轻易送了出去…… 罢了罢了,姑娘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燕清 分卷阅读205 歌看着燕总管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不由得眨了眨眼。 自从袁烈走后,燕清歌与燕总管打交道的时候骤然便多了起来。她发现,燕总管与袁烈最大的不同,便是在于,燕总管会想会问,而袁烈则是不想不问。 毕竟是爹爹将半个燕府都交给他的人,燕总管想事很是全面,做一件事,不会将视线局限于这件事上,而是想到了所有可能涉及的方面。 所以很多事情,燕清歌都挺乐意告诉燕总管,跟他一起讨论,听一听他的意见。 但做一个总管太浪费了,这个人合该做幕僚的。 “燕总管,我时不时的在想,祖父将你留下来,是不是让你做爹爹的幕僚的。”燕清歌想到什么立即就问了出来。 燕总管脸上闪过一瞬的惊讶,接着恢复正常道:“姑娘猜得没错。战时,老奴就是管家,不战时,老奴就是幕僚。” 还真是这样。 燕清歌微微笑了,道:“既然如此,燕总管这段日子还是多关注关注林家吧。要做幕僚,消息太闭塞来了可不好。” 她这话说得不客气,燕总管也不觉得有任何的不愉快。定是他有什么疏忽了的地方,姑娘才会这样说。 燕总管的心思稍稍一转,立即反应了过来。 姑娘此时提起林家绝不会单纯只是个巧合。 水灾,徐家,林家。 燕总管顿时就猜到了一些苗头,他有些惊诧的看了一眼燕清歌,然后暗暗压下自己心中的猜测,恭顺告退,盘算着要从何处下手去查林家的事情。 燕清歌目送燕总管有些惴惴的离开,陷入了沉思。 燕总管是祖父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忠心能干,但跟燕家所有人一样,少了些心眼,否则也不会在前面那些年,被二房的诡计耍得筋疲力尽。 可做幕僚的人,必须比其他人想得更多,知道得更多。 上一世若有一个看事更加清楚明白的人做爹爹的幕僚,或许燕家能避开很多风头。 燕总管是个很聪明的人,燕清歌相信自己能让他看见更多从前看不见的东西。 首先要让燕总管明白的,就是燕家与八皇子对立的事实。 即便燕家不会介入夺嫡之争,但只要燕允站到了八皇子那边,那么大房与八皇子就不可能和平共处了。 更别说,他还在觊觎着自己燕家女的身份,时时想着要利用自己把燕家拉到麾下。 当然,她的这些预防针都要等父兄平安归来才能派上用场。 但愿,事情如她所想,并没有到最绝望的那一步。 “大哥。”她喃喃着。“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 “老爷老爷!” 管家一路小跑,急匆匆的闯进书房里,大呼不好了不好了。 “这么喧哗做什么?”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林尚书一人坐在案前,脸色晦暗。 派去刺杀徐子皓的人去了一批又一批,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这种挫败感和害怕东窗事发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不过短短几天,林尚书就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爆发了。 在这个当口上,管家还来触他的霉头。 林尚书抓起桌上的镇纸就扔了出去,管家险险躲开。 我的姥姥啊,那可是镇纸啊,砸在身上一砸一个坑,他不敢不躲啊! 青筋在额上暴起,眼看着自己主子就要发怒,管家连忙伏在地上,大声禀报着:“老爷不好了!沈家人把徐子皓送去河间了!” 这话就像一盆冰水,把林尚书从头到脚淋得湿透透的,方才那股子令人心焦的怒火已经尽数熄灭,接踵而至的则是令人窒息的心慌。 书房里沉默了一阵。 管家把头埋在地上,冷汗不停的往下掉。 好一会儿,管家才听见林尚书焦躁的踱步声。他在案前转着圈,步子越来越快,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得杀了他……一个都不能留,徐子皓,沈有书,都得解决得干干净净的才行……” 只言片语飘进管家的耳朵里,那些内容太骇人,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不存在的透明人,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这样踱着步子过了好一会儿,林尚书似乎稍稍冷静了一些,不再走来走去,而是坐了下来。 “备轿。”管家听他吩咐道。“去齐王府。” 管家麻溜的吩咐人备好轿,林尚书便一步不停的往齐王府去了。 路上越走越清净,只因齐王府邸与瑞王府不同,并未落座在热闹的八方胡同,而是选择了一块清净的风水福地,用作给赵修齐养病。 这样的待遇在皇子里头也是独一份的。 分卷阅读206 从前赵修齐称病,府里难免冷清,甚少能见到门房来往送迎的,但现在他病已痊愈,又得皇帝提拔,在户部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这齐王府上自然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小厮瞧见林尚书的轿子在府前停下,立即迎了过来。 “见过尚书大人。” 林尚书从轿子里下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袍上的褶皱便道:“下官有事求见齐王。” “是。”小厮侧身道:“尚书请随小的来,小的这就去通报。” 穿过大门,便有侍从上前引路。 齐王府建得雕梁画栋极有气势,但庭院里的布置都是极简单又清雅的,一眼望过去便让人觉得如齐王一般,素朴却也不失高雅。 但林尚书此时并没有心思欣赏沿路的风景,脚步匆匆,跟着侍从的脚步到了会客的大厅。没坐多久,便见一道穿着竹青直裰的人影端了茶水上前来。 林尚书连忙起身,唤了一声先生。 来人四十来岁,两鬓已有些霜意,身子瘦削颀长,打扮极为简单,只在腰上挂了一块玉佩。 听见林尚书唤他,来人便儒雅有礼的笑了笑,将茶盘放在高几上,然后双手放在前作揖行礼道:“草民燕允见过林尚书。” 林尚书赶忙上前扶起,说着不必多礼。 ☆、第一百六十章 衡量 来人抬起头,正是两年前落罪入狱的燕允,他如今瘦得厉害,脸颊上没有多少肉,五官更加凸显,燕家人的好相貌在他脸上仿佛蒙了一层阴影,带着一丝阴鸷。 燕允嘴角始终带着笑,他倒了一杯茶奉到林尚书面前,林尚书十分恭敬的双手接了。 瞧着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情景,燕允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是丢了官,入了狱,那又怎样?从前他只能弯腰逢迎的堂堂尚书,如今也还不是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燕允越发觉得自己效忠于赵修齐是个明智的选择。 正因为赵修齐不堪大用,所以才会如此依赖他,信任他。如今齐王麾下的官员见了他燕允,哪个不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先生? 如今的日子,竟是比从前做官的时候还要舒坦。 这样想着,燕允的背脊挺得更直了些,他问道:“不知林尚书今日来,是有何要事?” “是。”明明是大冬天,林尚书的额头却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掏出帕子擦了擦道:“是有关工部尚书的事。” “工部尚书沈大人?”燕允琢磨了一下便道:“可是与徐家有关?” 这下林尚书的冷汗冒得更多了,他脸上讪讪,说不出话来,只得点头称是。 这时,门外传来谁拍掌的声音。“不愧是先生。” 一身月白常服的赵修齐拍着手缓缓踱步进来,林尚书连忙上前,与燕允一同行礼:“见过王爷。” “二位快快请起。”他虚扶了一把,便坐到上首,接过燕允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道:“林尚书才刚开了个头,先生便能猜到他所为何事,如此心思敏捷,实在厉害。” 燕允拱手谦逊道:“不敢不敢,不过是恰好得了消息罢了,碰巧而已。” 赵修齐笑了笑,转而对着不停擦汗的林尚书道:“瞧尚书大人这副样子,兴许是碰上什么难事了,不知可有本王派的上用场的地方?” 林尚书忙道不敢:“下官此番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求,想必王爷也已经听说工部尚书沈大人寻了徐家子弟来协助治水一事。实不相瞒……” 于是便将当年徐家落罪一事简单说了一遍,掩去了自己推卸责任这一茬。 “……那徐家人贼心不死,这么多年都只想着如何拉下官下水,如今得了沈大人的青眼,定是会闹出什么事情来的。下官没了主意,便只得来王爷这儿,望王爷替下官主持公道。” 说罢,林尚书便深深作揖,并未看见赵修齐和燕允交换的那个眼神。 “尚书大人先请坐下,听草民一言。”燕允上前将林尚书扶起来,不急不慢的道。“草民以为,此事不是一个沈大人和一个徐家那么简单。” 林尚书坐下,露出疑惑的神情:“此话怎讲?” 燕允侃侃而谈:“沈大人在朝为官近三十载,沈大人为人如何,想必林尚书比草民更清楚。那样一位精明滑头的大人,为何会在此时做出这般不精明不滑头的事情来?自然是背后有人指使的。” 林尚书愤愤然的重重点头。 与他林家为敌,可不就是不精明不滑头嘛! “所以草民以为,此事的源头,还在那幕后者身上。沈大人有人撑腰,做事没了忌惮,自然是无法奈何他,只有找到幕后者,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燕允说得头头是道,赵修齐在一旁不断点头,林尚书则干脆抓住燕允的衣袖问 分卷阅读207 道:“那难道就这样放任沈有书和徐家人不管吗?” 燕允摇头:“自然不是。幕后者的身份,王爷会尽其所能的替尚书大人查明。尚书大人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沈大人找到了徐家人,若真要替徐家人翻案,早就翻了,为何迟迟没有动静?林尚书想过没有?” 随着燕允的话,林尚书的眼睛一点一点的亮起来。 “要不,他们手里没有证据,要不,就是沈大人太过谨慎,毕竟要推翻七年前陛下的圣旨,若没有治水这个大功在前面挡着,以沈大人的胆量,是不敢轻易说话的。所以即便他们手里有证据,也一定会等到治好大水后再发作。这段时间,就是林尚书你的机会。” 言尽于此,有些话不必挑得太明白。 林尚书已经了然,他对着赵修齐一脸感都能被人抓住把柄,当真是不懂斩草除根这四个字怎么写的。 想起林侧妃那蠢笨的模样,赵修齐的心情越发不悦起来。女儿是那个扶不上墙的样子,自然这个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赵修齐可不愿意为了区区一个林家就跟神机营对上,如今他手里的筹码很多,林家不再是最重的那一个。 多余的枝丫就该修剪一番,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这件事燕允却不是非常赞同。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家家大业大,这一次的事情不一定就会动了林家的根本。反而是赵修齐,对林侧妃向来不冷不热,若让林家人知道他这冷心冷肺的样子,只怕要寒了心,到时候恐怕会得不偿失。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冰冻三尺 燕允还想说些什么来劝赵修齐,却被他的话打断。 “林家的事不必多说,我自有分寸。反倒是户部那边,我认为府里可以添新人了。先生替我列一下名单吧,挑好人了我会让母妃安排,就许侧妃之位。”赵修齐吩咐着。 燕允无奈,只得点头。 罢了罢了,跟整个户部比起来,一个林家的确不够看。 且说林尚书出了会客的大厅,便有丫鬟在二门处等着,见到林尚书便急匆匆的迎了上去。 “老爷,林侧妃想见见您。” 林尚书只瞥了那丫鬟一眼,便道:“今日不得空,下回再见吧。” 瞧着林尚书板起脸的样子,丫鬟心里头还是有些发怵,但想起出来前林侧妃的威胁,她还是拦着路没有动,低声道:“老爷,您就去见见侧妃吧。” “让开,说了今日不得空。”林尚书不耐烦得很,直接推开丫鬟往前走,谁知丫鬟被他推倒在旁,却果断伸手抱住了林尚书的腿喊着:“老爷,您不去见侧妃,侧妃要打死奴婢的老爷,您就去见见侧妃吧,侧妃过得不好,心里一直难受得很,啊!” “闭嘴!” 见这丫鬟越说越不像话,林尚书一脚将她踹开。“你这刁奴!是谁挑唆你在这边造谣生事?有王爷在,林侧妃怎么可能过得不好?” 这边的动静一大,便立即有下人迎了上来。 丫鬟被林尚书踹得一口气没接上来,晕了过去,林尚书冷冷瞥了她一眼,对着下人道:“劳烦将这丫鬟送去林侧妃那儿,这等造谣生事嘴皮子不干净的下人,让林侧妃自己看着处置。告辞。” 说罢,林尚书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回到林府,林尚书立即叫来了管家,吩咐他安排人去河间,务必要想尽办法阻拦工部尚书治好大水,不论是刺杀还是下毒还是在工具上动手脚,已经不问方法了,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本该得令后立马去办事的管家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快说!”林尚书的眉头皱得死紧,半喝半吼的说出这句话。 “是是是。”管家立马拿袖口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道:“老爷,奴才刚刚 分卷阅读208 听人说闲话,知道了一件事儿,不过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 看他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到正题上,林尚书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管家便立刻道:“听说沈家跟徐家人是神机营牵的线。” 这下让林尚书傻了眼了。 “你、你说什么?”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林尚书,此时舌头都有点儿打结。“神机营?怎么可能?怎么会是神机营?!” 林尚书蹭的站了起来,还是那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是这样的,咱们府上有个买进来的奴才叫大树,跟沈家的门房小厮是同乡远亲,这件事儿是大树跟那小厮喝酒知道的。听说那日送徐子皓去沈家的人一个个都穿着玄衣,沈家人对徐子皓也极其客气,都是看在神机营的面子上才如此的。” 管家低着头将事情道来,他说得有头有眼的,林尚书便知道这件事假不了了,于是腿一软,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神机营……神机营……”林尚书失神似的喃喃着。 管家接着道:“所以奴才以为,老爷此时不适合再派人去河间府,要是一个不小心被神机营的人抓到了,那就不好办了。所幸之前派去刺杀徐子皓的只是些匪贼,不知道咱们的身份,老爷接下来行事还是要小心为上啊。” 也不知道管家劝的话林尚书听进去了没有,他仍旧是那副受了极大打击的样子。 突然之间,林尚书猛地回过神来。 “难怪,难怪燕允让我先安排人去河间啊。”他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有吃惊有恍然有失望有寒意。 怕是齐王早就知道这件事情里头牵扯到了神机营,所以一早就打算舍了他这颗棋子了! 要去河间府阻拦治水的进程,光凭路边花银子请来的地痞匪贼可不行,必须得派他信得过的人去。可徐子皓身边有那几个玄衣人,他派过去的人岂不是羊入虎口? 齐王没有帮忙意思就算了,竟还隐瞒甚至想诓骗他自投罗网! 林尚书想起方才那丫鬟说的话。 “……侧妃过得不好,心里难受得很……” 倘若齐王有一丁点把林家放在眼里的意思,只怕也不会将他的女儿逼到请丫鬟来诉苦的地步吧。 前有神机营拦路,后有齐王拆桥。林尚书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老爷!老爷!”管家见林尚书脸色不对,连忙上前又是喂水又是顺气的,忙活了好一会儿,林尚书才渐渐恢复过来,方才那股窒息的感觉轻了许多。 “老爷别急,此事并非就没了出路。”管家一边替他顺着气一边道:“奴才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世上有句话叫将功赎罪,只要老爷拿出治水之策,让陛下展颜,那将来即便东窗事发,陛下也会顾念老爷立下的功劳而从轻发落的。” “对,对!”这话说得有理,林尚书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紧接着他的一张脸又垮了下来。“献策是件小事,但要献上真正有用的策略绝非易事。朝中那么多人都献了策,我也写了不少折子上去,可没有几个是陛下觉得有用的。” 听了这话,管家便立即喜笑颜开的道贺:“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眼下咱们府上就有一个人想出了有用的治水之策。” “果真?!”林尚书瞪大了双眼。 “果真。”管家点了点头,道:“正是咱们七姑娘,她想出来的治水之策,连老太君都赞不绝口呢!” 林尚书有些不可思议:“晓儿?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七姑娘说这些日子女学里先生们都在谈论治水之事,还推荐了好些书给她们,那些治水之策,都是七姑娘连夜翻读书籍整理出来的呢!”管家很是自豪的说着。 “女学连这个都教啊。”林尚书不禁感叹,接着便起身,边走边道:“我去找晓儿,看看那治水之策是不是真的那般有用。” “老爷慢走。”管家在后头目送着林尚书进了内院,便立即找了个名头出府,回到自己家的小院子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夫 小院里收拾得很干净,门口摆了两盆长势极好的常青木,两个简单的木架搭成了晾衣架,上头晒了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 孩子咳嗽的声音传来,管家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正在给床上瘦弱苍白的孩子把脉,孩子他娘有些局促的站在旁边,提心吊胆的观察着大夫的神色。 管家搓着手上前:“刘大夫,小儿怎么样了?” 被换做刘大夫的男人收了手,拿出纸笔来用左手写起了方子,道:“恢复得很好,换副药再吃半个月好好将养个两三年,就能痊愈了。”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脸上还有一道食指长的疤,正好从他的左脸划到耳根,看上去很是吓人,实在不像是个正经大夫的模样。 分卷阅读209 > 但管家对他毕恭毕敬,双手接过那张新方子,连连道谢。 刘大夫起身,背起药箱往屋外走,管家连忙跟上,在外头的晾衣架下,刘大夫停了下来。这里离屋子有些距离,离院墙也有些距离,在这里说话,刚好能保证不被任何人听到。 管家低声道:“您吩咐的事情,小的都办妥了,明日我家老爷就会把奏折递上去。只是……” “只是什么?”刘大夫语气毫无起伏。 管家不由得咽了下口水,道:“那治水赈灾的策略,听老太君说是真的当大用的,若让老爷就此递了奏折上去,您的要做的事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这位刘大夫是三年前管家寻来的神医,将他那得了怪病奄奄一息的儿子救了回来,作为救人的交换条件,是让管家时不时的去林尚书面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比如说燕家气焰太嚣张啊,越王得了封赏一跃冲天啊之类的。 管家本就负责收集京中的消息,不过是动一动嘴皮子的事,再简单不过了。为了儿子的性命,管家很乐意去做。 但最近,这位刘大夫的吩咐不再像从前那般温吞,而是一个个若有所指的让他去煽动林尚书。 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三年来刘大夫一直在挖坑,现在便到了推着林尚书往里跳的时候。 管家虽然不明白刘大夫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也猜得出来肯定是不想让林尚书好过,可这一次的事情让管家有些糊涂了,这到底是要帮林家还是要害林家啊? 只见刘大夫冷冷看了他一眼,语气中的警告不难察觉:“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操心。” “是是是。”管家立即把头低了下去,看刘大夫这反应,果然还是要害林家,他可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若真摊上什么大事,他也跑不了的。 管家暗自思索的神情没有逃过刘大夫的眼睛,不过他并未理会,径自迈步离开了小院。 管家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长长的袖子下,可以看得出来,那只右臂莫名的僵硬,竟是丝毫没有动弹过。 “断了右手的神医,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 …… …… “属下吴刘言见过大姑娘。” 安歌院里,换下那身大夫打扮的“刘大夫”已然穿上劲装,单膝跪在燕清歌面前行礼,他的左手抬起,右手毫无生气的垂在身侧。 “吴叔莫要多礼。”燕清歌上前将他扶起,面带笑意。“这三年辛苦吴叔了。” 吴刘言摇头,冷肃无波的脸上此时流露出一丝感况暂时不明,难保不会出现瘟疫。劳烦吴叔去河间府盯着,若有瘟疫的苗头出现,立即跟京里联系。虽然燕家能做的很少,但开一间药堂还是可以的。” 闻言,吴刘言忙弯腰道:“大姑娘心怀苍生,这是大功德啊。” 燕清歌抿嘴笑了:“那也是多亏了我身边有吴叔相助啊,若不是吴叔懂医术,我便是再派十几个人去河间府,也派不上用场的。” 吴刘言也抿嘴,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小主子对他的肯定,是值得自豪骄傲的事,自然要笑一笑了。 “吴叔且在府里歇息两日,我会让人安排好你去河间府的事的。到时就拜托吴叔了。” 吴刘言镇重道:“属下定在所不辞。” 让白芷亲自送走吴刘言后,燕清歌叫来了青竹。 “李家那边如何了?”她问道。 经过两年的历练,青竹做事越发沉稳起来,对燕清歌也是忠心耿耿,绝不会质疑她下达的任何决定。 这也是为什么袁烈走后,燕清歌将所有的事都交给燕总管,唯有李家的事交由青竹负责的原因。 若燕总管知道她打算利用李家做出什么事情来,只怕会吓得立马写信给北疆。 可不能在这个关头被人坏了计划。 青竹在下头回道:“按照计划进行中,还有五日就是下手的时机。姑娘让盯着的和记米行,已经有动静了 分卷阅读210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暗中收购粮食,如姑娘所料,他们打的是屯粮发国难财的主意。” 一抹冷笑浮出,寒冰零零碎碎的落入她的眼底。 一年前,李家的粮油生意突然变得红火起来,只因开了一家叫和记的米行。燕清歌立即让人去查了个清楚明白,的的确确就是赵修齐放在李家名下的产业。 上一世这家和记的米行可不得了,为了赵修齐的夺嫡大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粮草,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赵修齐纳了李峦箐进府,许侧妃之位,跟燕清歌平起平坐,燕清歌想忘都忘不掉。 ☆、第一百六十三章 罢免官职(求月票) 现在碰上水灾,和记米行便在私底下干起了屯粮的勾当。 当然,赵修齐打的可不是什么真的发国难财的主意,而是借着李家有粮这件事,让李家名正言顺的进入皇商之列,好为他继续牟利。 而那和记米行,如果燕清歌没有猜错,只怕赵修齐也投了不少钱在里头。 “现在粮价已经开始涨了吧?”燕清歌问道。 “是,不过只涨了一成,还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青竹答道。 燕清歌叹了一口气,道:“很快就会涨上去了,心里门儿清的商家肯定不会现在卖粮,而和记则会想办法趁现在大肆收粮,就这两天,你想办法让他们多收一些吧。” 青竹有些惊讶,问道:“姑娘是打算帮他们屯粮?” “没错,多收一些好。”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青竹想不明白,但他也不用想明白,只要姑娘吩咐了这么做,他便去做就是了。 于是很快,京城的小粮油店之间便有消息悄悄传开,说是和记米行要收米,价钱给得很是良心,不少人都去了和记,不过两天便谈下了几万担的生意。 …… 这一日,正是燕清歌照旧入宫陪伴越王练字的日子。与往常一样,练完字得了评价之后,越王便拉着燕清歌吃点心说话。 越王已经八岁,按理说到了男女不同席的年纪,不过皇帝一直没有提及此事,温公公也像没有注意到似的,竟没有一个人提起避嫌一事。 人精似的温公公都装聋作哑了,其他人自然不会说多话,燕清歌则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于是这样的日常还在继续。 “姐姐姐姐,你知道吗,今日林尚书被父皇斥责,罢免官职,现在已经不是尚书了呢!” 越王今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不停的说着林尚书受罚一事。 他虽然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他从宫女太监那儿听说,以前八皇兄的林侧妃要害姐姐,他便将这件事记得牢牢的,就算姐姐忘了,他也不会忘,可惜他太小,太弱,根本无法奈何林侧妃,也无法替姐姐出那一口气。 不过那林尚书是林侧妃的父亲,他受罚,越王就开心,开心得恨不得鼓掌了。 可燕清歌听了他的话,竟没有半点惊讶的神色,越王便问:“姐姐你不好奇他是怎么惹得父皇斥责的吗?” 越王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燕清歌看见他眼里的期待,便笑了笑问道:“他是怎么惹得陛下斥责的?” 越王立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还特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作势摆出官老爷的样子将手背在身后,板起一张脸缓缓道来。 “事情要从治水赈灾之策说起……” 今日早朝之时,崇武帝让百官传阅了两份奏折。一份是林尚书昨日递上去的,一份是从河间府加急送来的,内容都是为了治水赈灾一事向陛下献策。 令人震惊的是,两份奏折里头献的策几乎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崇武帝还让温公公当堂宣读了沈尚书送来的另一份奏折。 原来,早在这封奏折发出前一日,徐家公子徐子皓就已将赈灾五策整理成文,交由沈尚书代为上奏。但奏折还未发出,沈尚书的书房便遭了贼,而徐子皓忙于在水灾现场奔劳,又拖了一日才将五策重新整理出来,加急送往京城。 治水一事如此紧急,沈尚书这封奏折,是为了耽误的时间向陛下请罪所写。 温公公还未念完,朝堂上的百官看向林尚书的视线立即变得不一样了,有的嘲讽有的不屑有的旁观有的漠然。 为什么会有一模一样的奏折出现?沈尚书所言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爱卿,可有什么话要说?”崇武帝望着下头朝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话的语气叫人捉摸不透。 冷汗浸透了林尚书的后背,他的脚步凝滞了一瞬,旋即出列道:“臣冤枉,这治水五策是小女翻遍书籍日夜钻研所成,并非臣派人去河间府偷盗所得。” “那么徐氏公子这份奏折,林爱卿认为是巧合?” 林尚书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崇武帝的问话也听得不太真切 分卷阅读211 ,他只能僵硬的点头称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尚书似乎看见那位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微微笑了。 笑什么?因为可笑。 什么可笑?他可笑。 那片无法避开的乌云在他头上再次聚拢,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再次袭来,林尚书心跳如擂鼓,神情惶惶面如金纸。 “报——” 传令兵的声音陡然划破林尚书的鼓膜,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陛下,河间府急信,沈尚书治水时于大坝上遇刺受伤,徐氏公子也陷入昏迷,沈尚书怀疑有人刻意妨碍治水进程,特求朝廷派兵前往河间府担当护卫。” 传令兵声如洪钟,在偌大的堂内回响。 龙椅上的崇武帝脸色骤变,大手一挥,立即准允,命兵部派兵三百去河间府,保护治水官员的安全,同时从旁协助。 “还有一事。”传令兵道:“早在沈尚书派人去请徐公子协助治水之时,就有刺客扮成匪贼行刺,沈尚书抓了活口,也已认罪画押。沈尚书认为,此次刺客来袭与之前的几次行刺可能有关,特将供词奉上,人也已经安排押解进京,望陛下明察此事。” 说罢从怀中掏出画了押的供词呈上,由温公公亲自接了查看过后再交与崇武帝。 林尚书脸上汗如雨下,崇武帝看完信之前的那几秒,就跟一辈子一样长,长到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林爱卿,这份供词上为何会出现你的名讳,你不解释一下吗?”崇武帝轻飘飘的问道,拿着供词的手搭在龙椅上,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响。 林尚书一个才落下帷幕。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占为己有 “沈尚书受伤了?那位徐公子也昏迷不醒?”听完越王的话,燕清歌有些讶异的问道。 “嗯。”越王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听说,那位徐公子被人用剑从背后刺穿了胸口,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 见燕清歌脸色有些凝重,越王立即吐了吐舌头,扯着她的衣袖道:“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话来吓姐姐的。” 他现在跟着武师学武,刀枪剑棍都瞧习惯了,突然跟姐姐说这些事,肯定会吓到她的。 燕清歌却摇了摇头,道:“哪里那么容易就吓到,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听她这么说,越王才放心。 瞧着天色也不早了,燕清歌便跟越王告别,离宫回府,只是离去时的脚步与平时不同,似乎急促了些? …… “怎么回事?徐公子真的受伤了?” 燕清歌还没走到二门,便见燕总管急匆匆的迎面走来,不等燕总管开口,她便将憋了一路的疑问抛了出来。 “是,真的受伤了。”燕总管脸色也不晴朗。 燕清歌叹了口气:“回院子里说。” 安歌院里紫萝正在门边等着燕清歌回来,见她面色沉重脚步匆匆,后头还跟着燕总管,便知道她有事要跟燕总管说,于是乖乖去了花厅替两人奉茶。 燕清歌端起茶喝了一口润嗓,问道:“刺客不是我们安排的人?” 燕总管点头:“我们安排的人还没来得及出去就遇刺了。那批人武艺高强,与之前林家派来的匪贼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那陈叔他们呢?怎么样?”燕清歌眉头紧锁。 “河间府的府兵很快就赶来了,老陈他们多少都受了伤,不过幸好,没有出人命。” 听了这话,她才舒了一口气,紧接着,那张小脸又沉了下来。 “看来那批刺客的目的,就是要阻挠治水进程了。林家不可能有这个胆子,林尚书忌惮神机营,按照计划上了奏折,所以还没有到狗急跳墙的时候。”燕清歌十分郑重的分析着情况。 原本她的计划,就是给林尚书扣上贪图功名偷窃五策的罪名之后,利用之前抓住的活口和一次假刺杀将林家推入不利的境地。 七年前,处置徐家的圣旨是崇武帝亲自下的,有神机营在,崇武帝为何还对林家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里头肯定有原因。 燕清歌不会天真到以为徐子皓找到了证据有了治水之功就能扳倒一个林家。 说到底, 分卷阅读212 做决定的人是那位天子,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给崇武帝一个处置林家的名目。 阻拦延误治水大事,这就是燕清歌送给林家的罪名。 林家没有想到,陈叔他们抓住了匪贼的活口,也没有想到那个匪贼其实认得管家是林尚书府上的人,所以更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成为刺向林家的铁证。 林尚书害怕着治好水后徐子皓会翻案,却不想,早在燕清歌安排陈叔去接徐子皓的时候,战争就已经打响。 燕清歌给林家只留了一条路,那就是输。 他们不可能有余力派刺客去河间的,并且还那么准确的令沈尚书轻伤,令徐公子重伤。从结果来看,刺客显然很清楚能治好水的人是谁。 “不是林家,那会是谁?”燕总管问道。 燕清歌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有可能的人太多了。” 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一时无言。 燕清歌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头一直暖到胃里,却化不开她眼底的阴霾。 但愿…… 不要是她想的那样,跟北疆有关…… …… 圣谕比林尚书更快到达林府。 林老太君院子里,老人的痛骂和少女的抽泣交叠响起。林尚书,不,林老爷一脚踹开虚掩着的门,直直冲了进去。屋子里愁容满面或是哭泣或是愤怒或是责难的女眷们尽都抬头望向他。 “怎么回事?”林老爷视线在屋子里简单扫了一遍,定在自己的小女儿身上,他大吼着:“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晓儿跪在地上嘤嘤的抽泣着,被林老爷这气势汹汹的怒喝吓得顿时停止了哭声,小脸发白,一双眼可怜兮兮的望向震怒中的父亲。 “说啊!”没有得到回答,林老爷继续吼道。 “是……”林晓儿瘦小的肩膀一跳,声音颤抖着吞吞吐吐的道:“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林老爷怒极反笑,他抬手扶额,深呼吸了几下,发黑的视野便渐渐又明亮起来。“捡来的。捡来的东西你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女学的先生没有教过你礼义廉耻吗?!” 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林晓儿呜咽着辩解道:“女、女学里都在说,献策了能升官……我、我也是想、为父亲好……” 这些日子,河间水灾一事已经成为了女学的热门话题,女学先生的确推荐了好几本书让她们研读,学生之间对于治水赈灾之策的讨论也很是热闹。 陛下亲口说过,不论男女老少,只要献策有用,一律嘉奖。女学里大多都是世家女子,能为家族争光的事,谁都很乐意去做,林晓儿也不例外。 特别是张澜心,那个小丫头平时不爱说话,这次不知道怎么的,就治水一事侃侃而谈,还得了先生表扬。林家与张家本就在暗暗较劲,张澜心如此,林晓儿更是不甘心,卯着一股劲想要压张澜心一头。 所以才会在捡到那张纸的时候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 谁知道竟害得父亲被罢官…… 林老爷不耐烦听她的说这些没用的话,直接抬手制止,问道:“你在哪里捡到的?” “……女学更衣室……”林晓儿将头埋在胸前,闷闷的回答。 凡是选了舞课的学生,上课前后都要更衣。趁所有人更衣之际,将纸团扔到林晓儿面前,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件事绝对是沈有书的阴谋,不,是神机营的阴谋。就算去查,肯定也是什么都查不到的。 偏偏自己的女儿就是这么不要脸,如此轻易就上了勾。 林老爷望着林晓儿哭得稀里哗啦的没出息样,一口气没接上来,终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题字 今天女学下学时,张澜心跟着上了燕清歌的马车。 她把包裹塞到燕清歌手里:“喏,这些日子你要我说的我都说了,这是你答应过的,今天题完字了给我。” 燕清歌浅笑点头,打开包裹里的画,却是一愣。 “这不是你画的。”她说。 “当然不是我画的。”张澜心眨巴着眼睛,好像燕清歌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一般望着她。 这幅画落笔锋劲,气势磅礴,山水如烟,近处成景远处也成景,是难得的佳作。很显然不是张澜心的手笔。 燕清歌猜测道:“这该不会是张五公子画的吧?” 见张澜心点头点得干脆,她便觉得有些头疼:“我虽然答应了在张大学士的寿礼上题词,但张五公子的画,我可不敢下手。” 张大学士寿辰将近,燕清歌便答应了张澜心的要求,以此作为交换,让张澜心这几日在女学里多出些风头,多说一些有关治水赈灾的话,好挑起林晓儿的对抗心。 分卷阅读213 br /> 她本以为是张澜心自己画了一幅画找她题词,谁曾想是张五公子的画啊! 张家五公子张昔微,一画难求,年纪轻轻便被称作大家,燕清歌担心自己的字会拖张五公子的后腿啊…… “你别担心。”张澜心很是豪气的挥手道。“这幅画是我跟五哥一起送的寿礼,不会惹来什么闲言蜚语的。” 燕清歌担心的当然不是这个,张澜心的重点跑偏了。 “你跟张五公子一起送的?”她问道:“这幅画你也画了?” 张澜心摇了摇头:“我没画,五哥看不上我画的。但是我出力了啊,是我找你题的词,又不是我五哥,当然得算我和五哥两个人的。” 这霸王逻辑也真是…… 燕清歌无言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我怕糟蹋了张五公子的画。” “没事没事。”张澜心伸手在画纸上轻轻弹了弹,吓得燕清歌赶紧把画收进怀里。她毫不在意的道:“这么一幅画,五哥半天就画完了,你就算写错了字,明天我还能给你再拿一副来。” 燕清歌微微愣住,不知道是该感叹张五公子画功卓越,还是该感叹这副佳作所遭受的粗糙待遇。 旋即她点了点头:“那好吧,回府了我就去写。” “行,我今天会在表姐那儿吃饭,你写好了拿给我就是。” 张澜心跟丁怜卿关系好,经常来府上吃饭,这样的事情燕清歌已经习以为常,不用她这个主人开口,张澜心想吃饭的时候就留下来,不想吃饭的时候就走,随性得很。 于是燕清歌点头,将画小心的收了起来。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她们两人本就不算善谈的,凑在一块儿也多是沉默,所以马车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今日却有些反常,张澜心先开口了。 “林家的事,会牵连林侧妃吗?” 燕清歌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听见问话也并未睁眼,答道:“多少会吧,怎么了?” “没什么。”张澜心用手将散花锦的车帘拨来拨去,看窗外人来人往。“她以前害过我表姐,我就问问这次是不是能遭报应了。” 有好几秒,燕清歌都没有说话,就在张澜心将视线从车外挪进来时,她睁开眼,声音低沉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却莫名的带着怜悯。 她说:“林霏霏已经在遭报应了。” 嫁入八皇子府,被贬为侧妃,林家遇难,也不见赵修齐出来说一句话,可想而知林霏霏在府里的处境如何。 世间是有公道的,所以林霏霏已经在遭报应了。 张澜心用琢磨的眼光看了她许久,杏眸里清亮的眼眸滴溜溜转了一会儿,旋即点头道:“你说得对,今晚我要多吃一碗饭。” 说着孩子般的话,心思却比大人还通透。 燕清歌也跟着点头,抿嘴笑道:“那就让小厨房多做一些你爱吃的,大嫂会很高兴的。” …… 齐王府里。 燕允踱着步子往赵修齐的书房去,他走得很慢,瞧着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到了院门口,走神的他被侍从一把拉住,原来他没瞧见高高的门槛,差点一脚绊倒自己。 “多谢。”便是王府里的一个小小侍从,燕允也十分有礼的道了谢,转身,他便瞧见跪在院子里的一道倩影。 女子穿得单薄,一身素衣勾勒出身体姣好的线条,可长发散落,嘴里还细细念着什么的模样仿佛带了几许癫狂。 燕允挑了挑眉,悄声问侍从:“那是林侧妃吧。” “是,一个时辰前就开始跪着了,为的是求王爷帮扶林家一把。” 刚开始还会哭喊,现在大概是又冷又累,只能跪在风中颤抖了。 燕允的视线只在林侧妃身上停留了一瞬,便道:“既然王爷事忙,那我待会儿再来吧。” 侍从点头:“先生慢走。” 用同样慢悠悠的步子踱回去,燕允立即找来人吩咐了几句话:“安排人盯着燕家,尤其是燕清歌的动向,事无巨细的全都要报上来。” 来人得令后便退下,留燕允一人在摆设儒雅的屋子里,盯着林家的消息出神。 从女学捡来的赈灾五策,还有徐子皓被送进沈家之前,燕清歌曾上过沈家的门。这一切看起来应该只是巧合,能将林家逼到这种地步的,除开神机营之外不做他想。 但燕允的直觉告诉他,这不可能只是巧合。 若燕清歌真的在这件事里起到了什么作用,那可就不能再放任她逍遥了。 燕允向来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他很清楚自己两年前丢官入狱就是燕家人搞的鬼,但他并不急着报仇,因为急也急不来。眼下最重要的是辅佐齐王达到一定 分卷阅读214 的高度,然后他才能拥有制裁燕家的力量。 没错,制裁。 上位者向下位者下达的惩罚,制裁。 他坚信,自己为上,燕家为下的日子一定会到来。所以一直在蛰伏着,等待着,宽宏大量的让燕家人再扑腾一段时间。 从龙之功这条路向来就不简单,可以说是重重险阻。 但若燕清歌这个小丫头成为了路上的绊脚石,那么燕允绝对将这块石头碾碎,从她身上踩过去。 燕家人,且等着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火 这一年京城的冬天,很是干燥。京郊常有小户人家的柴木起火的情况出现,官府也张贴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告示。却不想还是有一场大火没能避开。 被烧的是李家的绸缎庄。屋子里头都是布料,沾了一丁点火星子便会燃起熊熊大火,火势凶猛,大半夜的时候烧了起来,待人察觉的时候,大火已经蔓延开,里头根本进不得人了。 这样大的火势,不仅惊动了整条街的商户,还惊动了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官兵们,百姓官兵纷纷都赶来救火。 饶是如此,大火也烧了整整一夜,还累及了两边的房屋,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狼藉。 就在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的时候,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伙计大喊起来:“崔管事!崔管事!”说着就要伸手去扒拉那堆刚灭了火星子的废墟。 “危险!”几个官兵三步做两步上前,一把拉住小伙计,却见他不停的挣扎哭喊,几番推搡之下,只得将小伙计压在了地上。 “崔管事没回家!崔管事还在里头!放开我!我要去找崔管事!” 小伙计青筋暴起的嘶喊着,脸上涕泗横流,把一张本就脏得无法入眼的脸哭得越发难看。官兵们互相对视一眼,给同伴使了个眼色,便有几人拿着工具在废墟里翻找了起来。 “小兄弟你冷静一点,我们来找,我们来找。”官兵劝着,小伙计却像丢了魂似的,嘴里念叨着:“崔管事骗人,他说他先回去的,他没回去,他骗人……” 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引起一阵议论纷纷。 “那是崔管事捡来的小胡吧?怪可怜的。” “可不是嘛,小胡把崔管事当爹看,死了爹了,该得多伤心啊!” “真是倒了大霉了,可怜啊。” 在众人一片唏嘘感叹声中,马蹄的嘚嘚声传来,一个衣着富贵的老爷跌跌撞撞的下了马车,正是李家家主。他拨开人群挤了进来,双目圆睁,先是不可置信,接着转为肉疼的神情,紧接着便是大怒。 只听他怒吼着:“老崔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滚哪儿去了?!”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官兵的瞩目,稍一放松,便让那小伙子溜了出去,他连滚带爬的在李老爷面前跪下,大声哭喊着:“老爷您总算来了老爷,崔管事还在里头,还没找到尸首啊老爷!” 年少人的哭声悲怆,转折来得太突然,那副怒容便僵在了李老爷脸上。 崔管事滚哪儿去了?滚到阴曹地府去了! 他讪讪的咳嗽两声,转而又沉下脸问:“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不知道啊!不知道啊老爷!崔管事还在里头,他还在里头啊!”小伙计哭得肝肠寸断,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场的还有好几个绸缎庄里的伙计,李老爷抓来一个个问了,都说不知道。莫名其妙就瞧见放货的仓库起火了,他们为了保命赶紧逃了出来,紧接着就是灭火,马不停蹄忙了一整个晚上,哪里还能想的起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老爷气急的甩袖,便有官兵走到他面前来,李老爷立即换上讨好的笑脸,但官兵还未开口,就听那边惊道:“找到了!” 官兵连忙转身快步走过去查看。 绸缎庄虽然大,但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找起人来很是方便,他们小心翼翼的将一具烧焦的尸体挪出来,李老爷伸长了脖子站在原地,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很是滑稽。 小伙计跪着走了过去,看着那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又是哭又是喊,他抓住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的玉佩,喊着崔管事,在地上连连叩头,那副痛心的模样很是令人动容。 “你确定这就是崔管事对吧?”官兵拍着他的肩问道。 “是……”小伙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点头。“这是他常带的玉佩,就是崔管事。” “节哀。”官兵又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聊做安慰,便打算整队离开。已经灭了火,尸体也已找到,剩下的就不是他们五城兵马司该做的事情了。 谁知留在废屋里的两个官兵久久不见出来,不仅如此,还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声。 官兵们连忙冲进去,便见两个官兵瘫倒在地,在他们面前有一个被打开 分卷阅读215 的地道口,往里头一看,全都是完好无损的布料。 而那些布料的颜色则是——明黄色。 …… 大夏律例有记,“黄”同“皇”,唯皇家可用。私造、私用者,按律抄家流放。更何况,李家的明黄布料上,还有一匹绣了九爪龙纹,其心可诛,便是按谋逆之罪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但陛下仁慈,并未取李家人的性命,而是抄家后逐出京城,以后李家五代人不可再踏入京城半步,连流放一刑都算不上。 事情发展得很是迅速,这日清晨五城兵马司才从李家查到那箱布料,下晌便有官兵带着家伙来抄家了。 根本没有留给赵修齐任何替李家开口求情的机会。 一日之间,轻而易举,李家就完了。 而安排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燕清歌,此时正卧在贵妃榻上,由白芷揉捏着额角。 “姑娘,舒服些了吗?”白芷问道。 燕清歌闭目养神,很是慵懒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软糯的“嗯~”。 “奴婢早就说过了,姑娘得休息好才是,姑娘就是不听,现在头疼了吧。”白芷有些心疼的念叨着,她声音很轻,便是抱怨也听起来如同安眠曲一般,令燕清歌昏昏欲睡。 忽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紫萝进屋将信纸呈上,道:“姑娘,北疆来信了!” 燕清歌立刻睁开眼,不过一瞬的时间,她便眼神清明,再也没有了方才那般半睡半醒的模样。 “快拿来给我看。”她坐起来,接过紫萝手里的两封信。一封是每隔半月都会送来的家书,一封则是袁烈派人加急送来的密信。 她率先打开家书一目十行的看完,也不知是不是白芷紫萝的错觉,她眉间似乎放松了一些。 接着她打开了袁烈的密信。这封信则看得很慢很慢,刚刚有些松开的眉头又拧了起来,那凝重的神色让站在一旁的白芷紫萝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变(求月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两张信纸都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不远处的炭盆里,眨眼的功夫便已化成灰烬。 “姑娘,家书不给大少奶奶看吗?”紫萝愕然,看方才自家姑娘的神情,家书上写的应当是好消息啊,多少能让大少奶奶心情舒畅一些,怎么姑娘这么干脆的就烧了呢? 燕清歌摇了摇头,道:“不必给大嫂看。我有事情要吩咐,你们去把青兰青竹还有燕总管叫来。” “是。”白芷紫萝应声,分头去找人了。 燕清歌则从贵妃榻上下来,拿起窗边高几上的笔墨,无比专注的写起信来。 很快,青竹和燕总管就来了,青兰稍稍晚了片刻。 燕清歌没有说多话,直接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一吩咐了下去。 “燕总管,你多派几个人去河间府,跟陈叔他们汇合,我记得徐公子遇刺之前就已经把治水的章程给弄出来了,你让他们四处警戒,很有可能还会有人继续来破坏修正水道一事。” “青竹,你去打听打听,我大哥失踪的消息传来后,究竟有哪些人赞同换将一事,把他们的情况全都整理给我。其中呼声最大的是哪几个,着重查清楚。” “是,属下领命。” 燕总管和青竹异口同声的应下,燕清歌便摆手让他们退下,独留青兰一人在屋子里。 青兰一直很安静,她知道姑娘肯定是有事情要单独吩咐自己,所以在一旁乖乖等着,直到看见燕清歌从怀里掏出一块眼熟的血玉佩,她的一张小脸便垮了下去。 又来…… 燕清歌无奈的笑了笑,伸手往青兰脸上捏了一把,道:“这次不是让你去忽悠人了,是真的要把这块玉佩送回去,你不用这么视死如归。” 青兰被捏得哎呦叫了一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她连连说着。 “喏。”燕清歌把封好了的信推过去,道:“这封信,给夏王府送去吧,就说此事万分火急,无比要尽快送到王爷手上。” 夏王早在一个月前便已出京办事,想要联系上他,自然只能让夏王府的人递信了。 青兰啊了一声:“这么急啊,奴婢这就去办。” “嗯,记得绕路。”燕清歌叮嘱道。“顺带帮我带点丝线回来。” “奴婢明白的。”青兰福身退下。 空荡荡的屋子里,燕清歌长长叹了一口气。 事情似乎又难了一些…… …… …… 北疆的急报早在今晨就已摆在了龙案之上,正是燕准派人送来的密信,是以上面所说的事情还未闹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但若想瞒天过海,也是不可能的,最多两天,朝 分卷阅读216 廷上下就都会知晓。 崇武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好巧不巧,刚送到北疆的大半粮草和所有木炭,竟然在这个关头被鞑子抢了。 还差一日,就在离燕家军驻军之处不过五十里的地方,由平阳侯带领负责押送军需的队伍遇到了鞑子的伏击。 密信上并未写具体的经过,只冷冰冰的说了结果。 结果就是,燕家军接下来的日子要靠仅剩不多的粮草果腹,还要靠硬撑挺过北疆严寒的冬日。 只要想到大好男儿不能在战场上挥洒热血,而是瑟瑟发抖的在行军路上冻死,崇武帝就内心一阵烦躁。 啪的一声茶盏被摔得粉碎。 崇武帝可以想象得到,这个消息一旦传开,瑞王和齐王这两党人又要为了换将停战之事争吵不休了。 被鞑子伏击成功,可以说是燕家军救援不及时,边防不到位,这便给了瑞王一党换将的最佳理由。 而那些被抢走的粮草木炭,是从本就空虚的国库里硬挪出来的东西,不仅没派上用场还便宜了鞑子,一向爱哭穷的户部肯定会哭得更惨,朝中那些老顽固也会蹦跶得更加厉害。 唯一能让崇武帝松一口气的,就是李家的财物能暂时填补国库,至少可以先把户部的嘴给堵住。 但换将一事…… “宣夏王进宫。”崇武帝揉着额头扬声对守在门外不敢进来的温公公吩咐,温公公便立即应声,麻溜的去办了。 此前萧立出京办事已有一个月余,昨天半夜他才回府,马上皇帝就又有事宣他进宫了。萧立简单换了身玄色蟒袍便策马进宫。 刚进御书房要行礼便见皇帝扔了封信过来:“别行礼了快看看这个。” 饶是轻飘飘的信纸,从皇帝手里飞出来的时候也如同刀片一般,萧立用两指接下,展开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一遍,便道:“陛下有什么要吩咐神机营的?” “等过两天李家的财物粮食都清点完了,就从神机营里挑两百人,让他们押送粮草去北疆。带队的……就让玄丁去吧。” 闻言,萧立几不可察的挑起了眉,但这般细微的神情变化还是没有逃过崇武帝的眼睛,他问:“怎么了?你惊讶什么?” 萧立笑了笑,并未回答,而是应声说会办好此事。 接着他又道:“既然如此,事情应该尽早办好才是,陛下何不将清点李家财物的差事也交给神机营来做,定会比刑部户部的人做得快很多。” 这下轮到崇武帝惊讶了:“这等琐事你不是一直闲麻烦不愿意碰嘛,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插手?” 萧立还是不答,拱手行礼告退:“那臣就去安排了。” “去吧去吧。”崇武帝也不在意他有问不答,摆手随他去了。 第二日早朝,粮草被抢一事闹开,果不其然,正如崇武帝所料,瑞王和齐王的人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几个态度强硬的臭脾气文臣逼着让崇武帝在换将和停战两者之间做选择。 这一次崇武帝就没有再放任他们吵下去,而是大发雷霆将瑞王和齐王好生训斥一通,又贬斥了几个方才说话声最大的官员,这便宣布了朝廷的对策。 “命神机营玄丁为监军,三日后,领二百众队押送粮草补给前往北疆。又命神机营全权处理江南李家一案,务必在三日之内备齐需要押送的粮草。” 这么简单两句话,便把所有的难题都扔给了神机营。 而崇武帝态度坚决,没有允许任何人提出异议便宣布下朝,这两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侧妃 赵修齐恨得牙直痒。 “神机营!神机营!哪里都有神机营!” 他把书房里的东西尽都砸了个稀巴烂,直到再也没有东西任他发泄,他才一屁股坐了下来喘着粗气。 燕允这时便走了进来,他小心的踩着没有碎片的地方,站定后行礼道:“王爷息怒。” “息怒什么息怒!”赵修齐又是一吼,睚眦欲裂的模样很是狰狞,已然没有了往日那份儒雅公子的气质。 “李家栽了,我投进去的那么多钱,屯的那么多粮食,不但一点好处没讨到,还全都进了国库!现在连抄家的差事都被神机营抢了过去,你不生气?那你拿出个主意来,怎么样才能把本王的钱从李家那堆东西里拿回来?!” 燕允没有说话,其实赵修齐自己也清楚,东西进了神机营手里,就不可能再往外蹦一个子儿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如此生气。 赵修齐想起来都肉疼,十几万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还有李家,李家几百万两的银子,本该都是他的!他的! 现在就因为几匹莫名其妙的黄布,全都没了! 跟李家的损失比起来,平阳伯押 分卷阅读217 送粮草失败受罚根本都只能算小事了! “究竟是谁害的李家,查清楚没?”赵修齐沉声问道,脸色黑得骇人。 燕允垂首答道:“查了,什么都没查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死了的崔管事。只有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些布料藏起来,此人是两年前李家从别处挖来的管事,很有本事,把绸缎庄经营得很红火。可想而知,这是一颗两年前就埋下的棋子,要再往下查,很难了。” “没查出来没查出来。”赵修齐气得起身来回踱起了步子,嘴里恨恨的咬着牙。“那个谁,不是说死了的崔管事还捡了个什么小伙计吗,人呢?” “溺水死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将赵修齐的怒气推向最。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不管不顾的大吼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宣泄他心中那团浓浓的郁气。 燕允静静站在一旁,听着赵修齐劈头盖脸的辱骂。 那个“都”字,让燕允捏紧了拳头。 林家是废物,李家是废物,他燕允,也是废物。 时间过了良久,直到燕允的拳头再也没了知觉,赵修齐才算发泄完毕。他换上清雅高贵的面具,十分客气的唤着先生,向燕允道歉:“方才本王失态了,还请先生见谅。” 燕允抬起头,脸上挂着理解的笑容:“王爷是信任燕允才会如此,燕允以为荣。” 赵修齐哈哈笑了两声,复而脸色被阴霾所覆盖,他问道:“先生以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李家一事,虽说陛下已经从轻发落,但王爷还是不可掉以轻心。要知道,那些东西上绣了九爪龙纹,若让人查出王爷与李家的牵连,恐怕会引来陛下的猜忌。” 更别说现在交由神机营来接手了,更加危险。 燕允在心里补了一句。 李家只是区区商贾之家,就算有篡位的心也没有篡位的能力,陛下多半是为了填补国库的空虚所以才将李家抄家,并不会如何为难李家人。但若这件事里牵扯到了皇子,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们必须尽早做好准备。 赵修齐嗯了一声道:“痕迹抹干净,等这件事过去了就让李家消失。” 如此轻描淡写一句话,便简简单单的决定了李家人接下来的命运。 燕允应声后他又问:“林家李家都已不济,先生以为如何?” “户部右侍郎许皆荣之孙女,蕙质兰心,年方十四,尚未定亲。如此佳人,王爷何不去求一求贵妃娘娘,将其迎入府内?”燕允嘴边仍旧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这份自信从容令赵修齐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许皆荣,出身商贾,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四十余年,虽然只混到了一个小小侍郎的位置,但对于赵修齐来说,许家正是李家和林家最好的替代。 自从许皆荣入仕,许家的生意便做得很是收敛,但家底还在,与许家结亲,既能网罗到大笔的金钱,又能加深赵修齐与户部众人的联系。 最重要的,还是许皆荣积极合作的态度。 所以燕允几番权衡,将齐王府新侧妃的位置给了许家。 赵修齐对这样的安排也很是满意,他道:“我择日进宫,让母妃尽快促成此事。” 燕允行礼道:“那便提前祝贺王爷喜迎新人入府了。”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 下晌时,一辆拉着新鲜果蔬的马车从庄子上驶进了燕家。自从燕清歌在庄子上倒腾出了温室之后,每隔三、四日庄子上都会送些新鲜的东西到府里。 今日也不例外。 不过,车夫将马车赶到了最角落的地方,一眨眼,就瞧见一个穿着粗布的瘦小男子从车底钻了出来。 紧接着,青竹就走了过来,递了两块碎银子给车夫,便听车夫憨厚推辞道:“谢青竹哥,都是给姑娘办事,不用这么客气的。” 青竹摆手:“你办好了事,姑娘自然要给赏钱的,你就拿着,别让人说姑娘小气。” 车夫嗳、嗳了两声,便把手往身上擦了擦,才接过银子,跟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连连道谢然后退下。 只剩青竹与那男子四目相对,青竹道:“走吧,姑娘想见见你。” 挑着隐蔽无人的小路穿过假山来到安歌院,青竹轻车熟路。虽然这些年光明正大的去姑娘院子里已经成了习惯,但像这样避人耳目的次数也不少,青竹很是熟练。 花厅里,燕清歌已经在候着了。 “姑娘,人已带到。”青竹在下头行礼,男子也跟着跪了下去,把头埋得低低的,身子几乎被青竹给盖住了。 “不必多礼,起来吧。”少女好听的声音响起,两人便直起了身子。 燕清歌稍稍打量了那人一番,他身子瘦削,年纪应当与 分卷阅读218 自己相仿,皮肤黝黑很是粗糙,一双眼睛望进去就像一潭死水一般,早已没有了年轻人该有的活力。 “你还是很想死?”她问道。 那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旋即低头不说话。 燕清歌却没错过他脸上一瞬间闪过的不悦,她轻笑出声,问道:“你现在是在怪我不该救你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仇 那人还是不出声,却像是默认了。 青竹皱眉,怎么这人这般不知好歹?姑娘好歹帮他报了大仇,又特地派人去将他从河底捞上来,这人反倒还怪姑娘救得不应该,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倒是个倔强的。”她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道:“你可还记得袁烈?” 那人这才说话,声音带着嘶吼过后特有的沙哑:“记得,是袁大哥来找的我和舅舅。”他顿了一顿,改口道:“小民。” “不必在意这些虚的。”燕清歌摆了摆手:“你既然还记得袁烈,那你应当记得我当时给你们开的是什么条件?” 那人一愣,接着惊愕的看着她。 “燕家人说话算话,我曾说过,李家害你们家破人亡,我便会让李家也家破人亡。眼下李家不过被抄家逐出京城,你便迫不及待的要随你舅舅而去,你觉得,下去见到你舅舅,他会瞑目吗?”燕清歌淡淡的说着,视线微微垂下,翻看着自己袖口的花纹。 “可是,可是!”那人急了。 燕清歌抬手打断他的话:“没有什么可是的,李家一定会家破人亡。” “可是陛下已经下旨了!”那人瞪大了双眼,似乎她在说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小胡。”燕清歌仍旧叫着他的化名,正是那个在火场外哭喊着要找崔管事的小伙计小胡。“在你亲眼看到李家人家破人亡之前,我不会叫你的真名。为了复仇,你舅舅,也就是崔管事已经搭上了自己一条命,难道你觉得只要把李家赶出了京城,你的大仇就算报了吗?” 她的语气有些愤怒。 这对舅甥太死心眼了些,早在她刚回来便已安排袁烈去调查李家的仇家,几经筛选,最终选定了这对舅甥作为棋子埋伏在李家,就为了现在的一击毙命。 可按照原来的计划,崔管事根本不用葬身火海,谁知他们舅甥一心向死,舅舅把自己烧死在了地道口,外甥在外头演戏引得官兵找到黄布。眼看事成,外甥便投湖自尽,幸好燕清歌派人盯着他,否则再晚一刻,就又要搭上一条命了。 不过后来燕清歌知道,他用这种方式恰好逃过了燕允的追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小胡听了她的话,有些动摇,却也无奈,他道:“那又如何,陛下已经下旨放过李家了。” 他本以为,这是死罪,一定能让李家遭殃的死罪,谁知陛下一张圣旨砸下来,让他舅舅的死成了一个笑话。小胡不甘,却又能做什么?他只能跟着舅舅一起去到黄泉路上,不让舅舅太过孤单。 他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燕清歌摇了摇头,道:“你信我,两年前你们舅甥信了我,现在你就更该信我。李家跟齐王关系密切,那几匹黄布出现在商户里头自然是不足一提,但若牵扯出皇子,那将会引起龙颜震怒。齐王为了不暴露自己,肯定会先下手为强,把这种可能性完全抹杀掉。” 她一顿,看向小胡。“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 小胡不解的神情随着她的话渐渐明朗,他又惊又喜,紧接着便腿一软瘫坐在地。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尖在不停的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嘴里发出啊、啊的破碎声音。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腿,无法调整成跪的姿势,于是只能磕头,他一下一下的把头往地上砸,嘴里呜咽不成声。 “谢姑娘……谢姑娘大恩大德……谢姑娘大恩大德……我们苏家跟孙家的大仇得报……地底下的苏家人和孙家人都能瞑目了啊……” 少年人的哭声很是压抑,断断续续的,青竹站在一旁只觉得喉头发酸,他想上前扶少年起来,却一步都迈不动。 燕清歌则望着他那副欣喜又悲痛的模样,喉头发堵。 大仇得报,可这世间只剩他一人独活,真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悲痛。 待他哭得差不多了,燕清歌问了他接下来的打算,他说想回江南老家去给家人上香,燕清歌便让人安排了送他回江南的事。 送走了小胡,青竹便将燕清歌吩咐的东西全都呈了上来。青竹是个很细心的人,由他整理过的东西皆都一目了然,看起来很是省心。 她一页一页的翻着。 “施家人,魏阁老,王御史……”一连串的官员列在上头,不仅有三皇子一党,还有燕家的对头,臭脾气的御史,还有以魏阁老为首的一众老顽固。 范围太广了,根本无法确定目标。 细细研 分卷阅读219 读了一遍,燕清歌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对青竹道:“你做得很好,这些日子不必再往外跑了,北疆出了那么多事,府里人心难免浮动,你跟着燕总管把前院看好。” 这便是打算让青竹接燕总管的班了。 青竹面露喜色,连忙应是。 “你让燕总管来一趟,我有事问他。” 不等青竹退下,白芷就进来通报说燕总管来了。 燕清歌心知肯定是有消息了,便让青竹离开,由白芷迎了燕总管进来。 “姑娘。”燕总管行礼,神色有些匆匆,眉间却多了几分放松之色。他说:“外头的事有定论了。粮草被抢一事传到朝廷里,陛下命神机营接手负责清点李家财物,还命丁字营首领玄丁带兵护送粮草去北疆呢!这下北疆的兄弟们不用挨饿受冻了。” 若说燕总管刚得到消息时还心有忐忑,此时便只剩下安心。 陛下将事情都交给神机营来办,还派了玄丁做监军,看上去是要监视燕家军,实际上是为了堵住朝中那些人的嘴。陛下对燕家军还是很信任的! 更重要的是,神机营虽然名声不好,但办起事来比任何人都牢靠。不出十日,这批粮草定会完好无损的送达北疆,以解北疆燃眉之困。 这么些日子,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燕总管便迫不及待的跑来禀告燕清歌了。 谁知燕清歌听了他的话,并未有任何的欢喜惊讶之色,反倒皱起了眉头。 “姑娘,怎么了?”燕总管问道。 燕清歌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着,发出笃笃的声音,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我在想,为什么是玄丁。”她轻轻的道,拢起的眉间尽是认真。 ☆、第一百七十章 推测 燕总管不解:“这位玄丁大人有何不妥吗?” 神机营分为甲乙丙丁四字营,四营各司其责,首领四人皆是有品有阶的武官,御赐将军衔,都是能上战场带兵打仗的人,地位不比朝中平阳侯那一类的武将低。所以皇帝下旨命玄丁任军监一职带兵赴往北疆时,才没有人出言反驳。 现在姑娘却问,为什么是玄丁。 燕总管糊涂了。 只见燕清歌摇了摇头,缓缓道:“据我所知,神机营的四字营里,甲字营负责护卫出战,乙字营负责情报侦察,丙字营负责刑讯拷问,只有这个丁字营,无人知道其职责所在,更有人相传,说丁字营根本就不存在。陛下为何会撇开最适合上战场的玄甲,而选了玄丁?” 燕总管讶异,别说他不知道丁字营的职责,便是其他三营的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姑娘对神机营竟然了解至此,可那些消息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燕清歌对燕总管的愕然与诧异浑然不觉,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玄甲、玄乙、玄丙三人她都打过交道,唯有一个玄丁,从未听人提起过,也从未在萧立身边见过。 为什么偏偏是玄丁? “莫非……”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 “姑娘?”燕总管见她那双乌黑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便唤了她一声。 而她那恍然大悟的神情只持续了一瞬,紧接着她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艰难又小心的缓缓舒了一口气。 接着,燕清歌对着燕总管苦笑道:“也不知我这个发现是好事还是坏事。” 燕总管更糊涂了,根本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心里好奇得紧,便弯腰道:“姑娘快别卖关子了,说与老奴听吧。” 燕清歌嗯了一声,思忖片刻,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后才道:“关于秦世子失踪一事,燕总管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燕总管连忙点头:“是很奇怪,失踪得奇怪,消息来得太过迅速也很奇怪。” 凡是熟悉燕大将军为人处世的,都能这件事里头看出端倪。 “还有,朝廷的反应也很奇怪。”燕清歌补充了一句。“秦世子带队失踪一事,肯定会在朝廷里激起千层浪,但陛下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放任那些朝臣们争执了好长一段时间。以陛下以往的性子,定是不会允许出现这种状况的,这一次却是装作为难,实际上,是故意为之。” 燕总管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姑娘的意思是说,先有将军故意将消息送到朝廷,再有陛下故意放任朝廷争论不休?可是,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烟眉复又微拢,燕清歌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为了什么?究竟出了什么事,会让爹爹宁愿担下一个治下不严的名声,也要隐藏秦世子那一队人的踪迹?究竟出了什么事,会让我那最聪明的大哥被诱往敌方深处,中了埋伏?” 闻言,燕总管只思考了一瞬,便大骇道:“军中有奸细?!”他上前一步,有些激动:“可是,燕家军里怎么会有 分卷阅读220 奸细呢?!” 紧接着,他便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天真。就是燕家里头都出了燕允这种东西,燕家军里怎么不会有奸细。 他十分羞愧的往后退了两步,赔罪道:“老奴一时失了分寸,还请姑娘不要在意。” 燕清歌摇了摇头,没有在意他的失态,接着道:“军中有奸细,为了不让消息泄露出去,爹爹便让秦世子带队失踪,去执行隐秘任务。至于我大哥,我估计他是将计就计,袁烈在信上说,跟着他一起去骁云关的那十几个士兵,都不是他的亲信。这就基本可以肯定,我大哥也是借着被围困之事金蝉脱壳了。” 这话让燕总管心里有了几分欣喜,他抚掌道:“若姑娘的推论是真的,那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此话一出,却不见燕清歌脸上有任何的庆幸之态。她仍旧一脸凝重。 “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不止军中有奸细,朝中也有。这才是陛下前些日子一直按捺不动的原因,为的就是引那些作妖的人出来。你看,即便河间发了大水,天灾将起,战事未平,正是难为之时,那些朝臣们竟还在喊着要换将,要停战,丝毫没有关心百姓苍生的意思。” “是啊。”燕总管的神情复又凝重,他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沈大人与徐公子遇刺,应当也是奸细所为?既然他们想要阻挠北疆战事,那妨碍河间治水也一样能达到目的。” “不错。”燕清歌有些讽刺的笑了。“没想到啊,为了扳倒林家而演的这一场假戏,竟然有人帮忙做成真了。还恰好让林家背了黑锅,真是便宜了背后那群人。” 燕总管也有些愤然,转而道:“不过看陛下今日的杀伐果断,应当是要让这件事落下帷幕了,撒了半个月的网,是该收一收了。” “收网啊……”燕清歌吐出一口浊气,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用右手撑住额头,她笑容苦涩:“如果我没猜错,陛下派玄丁过去,应当是为了协助秦世子和大哥隐秘行事。” 她隐约记得,上一世听宫女太监们谈笑,似乎有人猜过,丁字营里头会不会全是细作,否则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听说过丁字营的事,也没有一个人见过丁字营的人。 现在想来,这个猜测不无道理。 如果玄丁真的是神机营里最顶级的细作,那需要他出手的对象可想而知。 额角又传来一阵抽痛,她微微蹙眉,合上双眼休息片刻。燕总管立即倒了杯热茶奉上,暖意滑过喉头,稍稍舒缓了她的神经。 燕清歌觉得好些了,便道:“我担心,秦世子和大哥的任务,是去刺杀鞑子的二皇子。” 鞑子皇帝年事已高,如今由几个皇子领兵征战,其中以二皇子的铁骑最为骁勇,大半士兵都愿意听二皇子号令。 纵然军中有奸细,那又如何,娘亲的兵书里写着,擒贼先擒王。只要结果了二皇子,鞑子便是一盘散沙,不可能成得了气候的。 可一国皇子又怎会简简单单就被人取了性命。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回信 燕总管也猜到了燕清歌的担忧,他几度张开嘴,想说一两句安慰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少爷是为国征战,得了军令去执行任务,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他们这些被留在京城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一切平安。 不论是怎样的宽慰,此时听起来都是苍白无力的。 两相无言,沉默了一小会儿,就见青兰匆忙闯了进来。 “姑娘姑娘!”青兰唤着她的声音在瞧见燕总管之后戛然而止。她忙收声行礼道:“见过燕总管。” 燕总管见她手里拿着一封信,知道她有事要跟燕清歌禀报,便拱手告辞,留她们主仆二人在屋子里说话。 “怎么了?”燕清歌问道,两指纤纤压在隐隐作痛的额角上。 青兰哎呀了一声:“姑娘,你又头痛了。”转而递上信纸,低声道:“奴婢刚刚在花园里,被一颗石子砸了,回头就瞧见那位玄乙大人站在树上,他说这是王爷给姑娘的回信,让奴婢转交。” 萧立回信了? 燕清歌微微挑眉,拜托他去做的两件事不是都已经办好了吗?李家的财物清点由神机营接手,粮草的护送也由神机营负责,怎么还会回信?难不成是另有什么要事? 她拆开信封,便觉得金戈之气扑面而来。他的字笔锋如刀,就像是用刀生生刻在石头上一般,力透纸背,气势非凡,倒是字如其人了。 等燕清歌看清信纸上的那一行字,便蹭的站了起来。 “一切有玄丁在,勿忧。”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萧”字。 她望着信纸久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最终还是把信收进了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 分卷阅读221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就好像放下了什么担子似的,紧绷的神经骤然舒缓了下来。 青兰咦了一声,称奇道:“王爷信里写了什么好消息吗?姑娘怎么突然一下子心情就变好了?” 燕清歌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好消息,不过得了一句宽慰罢了。” 青兰眨巴着眼睛,心里纳闷,没有什么好消息,姑娘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安心?还是说鼎鼎大名的夏王果然名不虚传,一句宽慰都比别人说的十句要来得更有用些?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答案,青兰干脆不想了,反正只要姑娘心情好就行,不管是谁,只要让姑娘宽了心,就得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于是青兰在心里默默的对着那位冷面阎王磕了三个响头。 …… 得了萧立的回信之后,燕清歌再三思量,还是找了个时间,把自己的推测说给了丁怜卿听。 之前她担心大嫂知道大哥去执行危险任务会担忧,于她病情不利,但有了萧立那封信,她觉得凡事还是要往好处想。有丁字营的首领相助,想必大哥他们是如虎添翼的,这也好叫大嫂少几分担忧。 谁知听了她的话,丁怜卿倒是波澜不惊的浅笑着道:“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短短一句话,说得温柔却坚定。 燕清歌依稀似乎又看到了上一世那个温婉如水却坚强如刚的八皇子妃。是啊,她是丁姐姐,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就能打倒她了。 于是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抱着丁怜卿的手臂又是惆怅又是撒娇的道:“我不如大嫂多矣。” 丁怜卿抬手作势敲了她一记,然后塞了一颗酸枣进她嘴里,嗔道:“这嘴跟抹了蜜似的,快吃两颗酸枣,也不怕腻得慌。” 燕清歌被酸得一张小脸皱成一团,逗得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哈哈大笑。 下晌,被派去秦国公府的红柚苦着一张脸回来了。 “姑娘,消息递不进去。秦夫人不让奴婢见秦郡主。” “你说了是我有话要告诉秦姐姐吗?”燕清歌正在左手对右手的下棋,半歪着身子靠在一旁,懒散惬意得很。 红柚忙道:“奴婢说了,但秦夫人说有什么话直接跟她说就是,她会代为转达。” 燕清歌捏起一粒白子,手在空中停了一瞬,落下时便听她道:“罢了,明日我亲自走一趟。” …… 挂了燕家牌子的马车缓缓在秦国公府门前停下,一瘸一拐的李车夫率先下车,摆好了雕刻暗纹的矮凳,便见一青一红两个丫鬟依次下了马车。 虽是丫鬟,但两人的衣裳都是用京里时兴的妆花缎制成,上头的针脚细密。青色稍素,便用雪青丝线绣了精致的繁花纹,桃红鲜亮,便佐以银色绣了锁状暗纹。衬上两个丫鬟清秀端庄的容颜和大气规矩的举止,直教人感叹燕家不愧为百年世家,着实不凡。 青兰红柚一左一右伸手扶着燕清歌下车,秦国公府的门房小厮们便见着一个仙女儿似的人物一步一步款款走来。 一身莹白蹙金双层琉璃毓绣广陵裙,裙摆绣着点点红梅,本该是傲然独立于世的红梅穿在她身上,竟让人觉出几分如牡丹般张扬大气的神韵来。一身八团喜相逢厚云锦镶火狐皮披风系在她肩头,衬得她容颜越发明艳,一双凤眸如同盈盈秋水,眉眼间若有似无的丝丝清冷又仿佛淡淡春山一般,隔着薄雾,叫人看不真切她的情绪。 只见秦国公府里一个二等丫鬟打扮的蓝衣女子迎了上来。 “见过明婉郡主,国公夫人吩咐奴婢迎郡主入府。” 燕清歌点了点头,便见青兰笑道:“那就有劳这位姐姐带路了。” 蓝衣丫鬟笑着说当不得,便将她们主仆三人领进了府。 今日要上门一事,紫萝已经事先递了帖子过来,秦夫人倒也是个玲珑的,知道燕清歌第一次去国公府,便派了个体面的丫鬟在门口候着,以示对她的重视。 青兰很是健谈,一路上都在与那丫鬟聊天,那丫鬟也很有分寸,关于秦世子和秦郡主的话题都十分巧妙的避了过去。 燕清歌则装作欣赏国公府风景的样子,一言不发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仆,光是看这丫鬟的进退便能瞧出秦夫人的手段以及她对待秦疏影姐弟的态度。 明知燕清歌是为了秦疏影而来,这丫鬟还在顾左右而言他,看来这位秦夫人是当真不愿意让她与秦疏影再有接触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行礼 很快,便到了会客的花厅。 燕清歌刚迈进去,便见一位年纪尚轻的妇人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我远远瞧着,还以为是九天上的仙女儿落到了咱们府上,若不是丫鬟通传说郡主来了,我还反应不过来呢 分卷阅读222 。” 秦夫人张嘴便夸,说的话甚是好听,也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她与燕清歌的距离。 只见她招呼着屋子里其余的人:“月影,华影,快来给明婉郡主见礼。” 话未落音,便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上穿烟霞银罗袄,下配缕金玫瑰紫云缎裙,正拉着一个岁穿着素绒细锦袄的小姑娘脆生生的上前见礼。 “秦家月影、” “华影、” “见过明婉郡主。” 燕清歌浅笑着受了礼,还虚扶了年纪较小的秦华影一把。 “从前只听秦姐姐夸这两位妹妹跟玉人儿似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这儿有些小玩意儿,两位妹妹不嫌弃的话便拿去赏玩一番。”说罢便叫红柚,将两个镜花绫的荷包递了过去。 “打开看看,可还喜欢?”燕清歌嘴角始终挂着得体又不失亲切的笑,听了她的话月影和华影两姐妹便打开了荷包,拿出里头的东西来看。 月影的是一对镂空银镶红宝石珠耳环,华影的则是一对镂空香珠手钏。 因着是送给小姑娘,燕清歌便没有选太过贵重的材质,但难得的是那精致的做工,一看便知这是巧意居独有的手艺,即便是这么两件小东西,只怕也要花上三百两银子。 两姐妹当即都喜欢得不行,爱不释手。 倒是秦夫人,装出惶恐的样子推辞道:“怎么好收郡主这般贵重的礼物……” 燕清歌瞧着秦夫人那掩饰不住的笑意,也笑道:“怎么收不得?这也是秦姐姐时常在我面前夸她两位妹妹,我虽未见过面,却也觉得亲近得很,便挑了这些东西来以表心意。夫人莫再推辞,否则,秦姐姐要跟我发脾气的。” 她的话三句不离秦疏影,秦夫人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僵硬了。 听燕清歌的意思,若没有秦疏影在她面前夸奖这两个妹妹,那她定是不会用心准备这份礼物的,以燕家如今的权势和她御封郡主的地位,初次见面,只有别人给她准备见面礼的份,哪里轮得到秦国公府里这两个连郡主都算不上的小姑娘收她送的礼? 这是燕清歌看在秦疏影的面子上,才抬举的她们。 秦夫人顿时有些气不顺。 紧接着,燕清歌说的一番话让秦夫人差点气晕过去。 “瞧我,光顾着跟夫人说话,都忘了见礼这回事了。”燕清歌不失故意的哎呀了一声,然后笑盈盈的将双手交叠在前,连膝盖都没弯一下的道:“见过国公夫人。” 这个礼连半礼都算不上。 可秦夫人能说什么呢?燕清歌是御封的正一品郡主,而她,虽然是秦国公府的女主人,但因着是继室,品阶不能越过原配的正一品,所以,秦夫人仅是二品夫人。 按照品阶,燕清歌不仅不用给她行礼,她反倒要给燕清歌行礼,但她是长辈,又是主人家,这道礼节若是省了,也不会惹人说什么闲话。 而此时,燕清歌向她行了一个连半礼都不算的礼,这是尊重她主人家的身份,与此同时,也是在提醒秦夫人,燕清歌并未将她当做长辈看待,否则,至少都会行半礼的。 她口口声声喊着秦疏影“姐姐”,却不将那秦姐姐的继母当做长辈看待,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看不起她继室的身份! 秦夫人向来最恨旁人提起自己继室的身份,她也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夫人,凭什么世子和郡主的位子都被原配生的那一对姐弟占了?凭什么自己的儿女什么都得不到? 秦夫人恨得捏紧了拳头,直到指甲嵌进肉里才反应过来。她重新挂上亲切的微笑,对燕清歌道:“郡主多礼了,请上座。” 燕清歌也笑了笑,然后谦让了一番,让秦夫人坐了上座。 丫鬟奉上茶水,燕清歌接过喝了一口便言明来意:“我来,是有事要寻秦姐姐,可今日怎的没见着她?” 秦夫人的笑意中顿时带上了几分歉意,她道:“疏影那孩子这几日吃错了东西,不知怎的起了红疹,大夫说不宜见风,也不能见外人,这才没有出来。” “起了红疹?”燕清歌忙一叠声的关心道:“严不严重?能不能消?大夫怎么说的?” “无碍,就是得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多谢郡主关心,疏影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秦夫人说着,那语气十足是个关心孩子的慈母模样。 燕清歌却放不下心来,她问:“不知夫人找太医院的叶太医瞧过没?” “没有。”秦夫人摇头,接着道:“我们请的都是府里常用的大夫,从前老国公病了都是这位大夫瞧的病,医术很是高明,用起来也放心。” “那是。”燕清歌点头附和,话头却又一转:“不过这身上起红疹可不能小瞧了它,说不定就是什么大病的先兆呢,还是请叶太医来看一下吧,他最是擅长这等病症了。红柚,你拿我的帖子去……” 分卷阅读223 /> “郡主且慢。” 话还没说完,秦夫人便打断了她的话。“不过是些小病小痛,哪里需要劳动太医院的太医,不劳郡主费心了。” 燕清歌甜甜一笑:“哪里就是费心了?秦姐姐与我关系好,她生病我自然是担心的。这身上起红疹关系女子容貌,若是一个不注意将来身上留了疤可怎么好?” “真的不必了……” “嗳!”燕清歌抬手打断秦夫人的话,一脸“那我就勉为其难退一步吧”的神情,道:“不请太医也行,但还请秦夫人让我与秦姐姐见上一面。我大嫂与秦姐姐情同姐妹,不瞒您说,我这次来府上就是得了大嫂的命,若我没完成大嫂交代的事,还把秦姐姐病了的消息带回去,我大嫂身子本就不好,再为秦姐姐的身子担忧,只怕会病情加重。只是见上一面,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说罢,燕清歌还眨了眨眼睛,尽显豆蔻年华少女该有的天真无邪。却是气得秦夫人一口血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熟人 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去请叶太医来,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拦也拦不住,若真请来了太医,那秦疏影没有病的事情就藏不住了,与其闹到那个地步,不如就让她们见上一面,赶紧把这座神给请走。 于是秦夫人唤来身边的心腹妈妈,让她去秦疏影院子里通报一声。 “疏影丫头在病中,怕是要收拾好一会儿,在此干等着也无趣,不如就让月影华影两个小丫头陪郡主去花园里走一走吧。”秦夫人建议。 燕清歌笑着点了点头。 要让秦疏影看起来像病了的样子,定是要花些功夫的,就让她们折腾去吧。她只要能见到秦姐姐把话带到就行了。 燕清歌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秦疏影的房里见到两个熟人。 月影华影两姐妹带着燕清歌稍稍逛了一圈花园,聊了些女学里的话题,便见秦夫人身边的妈妈来请,说秦疏影已经收拾好了,请她移步暖音阁。 燕清歌与两人分开,在妈妈的带领下来到暖音阁。 刚一进院子,便有丫鬟打起帘子进屋通报,紧接着一位穿紫檀色宝相花纹衣裳的嬷嬷走了出来,对着燕清歌行了一个标准的礼,道:“老奴见过明婉郡主,我们郡主病重不便出门相迎,还请郡主莫要怪罪。” 燕清歌站在原地不动,视线紧随着李嬷嬷起身的动作落在她脸上。 见她不说话,眉头还微微蹙起,李嬷嬷连忙问道:“郡主,可是有何不妥?” 这张看似和蔼实则刻薄的脸,此时正露出了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讨好神色。上一世,燕清歌是她需要“用心”教导的姑娘,任她揉圆搓扁。这一世,燕清歌是身份尊贵的来客,不是她一个嬷嬷能得罪得起的。 燕清歌收回视线,冷冷道:“没什么。” 便绕过李嬷嬷,自己掀起帘子径直走进了屋子里,红柚和青兰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何突然生气,但还是紧跟在后,留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忐忑不安的李嬷嬷。 燕清歌走进屋内,果然在秦疏影的床边看见另一个熟悉的面孔——钟嬷嬷。 这一世,两位嬷嬷没有进她的院子,竟机缘巧合的到了秦姐姐这里。回想起自己那几年有苦说不出的遭遇,燕清歌眼底的寒意越发幽深。 秦疏影此时半靠在床头,头发并未挽起,脸上蒙了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底青黑,很是憔悴,透过面纱隐约还能瞧见些许红疹的影子,的确是病了的模样。 “清歌妹妹。”她朝着燕清歌伸出手来,便有丫鬟搬了绣凳来放在床边,让燕清歌座下。 “秦姐姐,怎么好端端的病成这样了?”燕清歌握住秦疏影的手,她手心都凉透了,燕清歌连忙把自己的汤婆子塞进她手里。“手竟这样冷,屋子里点了那么多炭盆,竟也不管用吗?” 说后面这一句的时候,她故意拔高了音调,让刚刚进屋的李嬷嬷和钟嬷嬷不由得有些心虚。 燕清歌很清楚这两位嬷嬷折磨人的手段。 秦疏影与她性子很像,都是不服管的刚烈性子,要想让人听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她睡觉。 多少次燕清歌不听话的时候,都被整夜整夜的罚站,头顶还顶着一个盛了水的碟子,若碟子里的水倒了出来,便会在她眼前点起一盏灯,强烈的光刺激着她的眼睛,让她不停的流泪,困到了极致也不让睡。有时燕清歌逃过了责罚,逃到丫鬟屋子里睡觉,这两位嬷嬷就会让人制住她的四个丫鬟,偷偷撤走她的炭盆,让她生生冻醒来。 诸如此类,既不会在人身上留下伤痕,也不会落人口舌,却极有效。 燕清歌瞧见秦疏影的脸色,再感受一下她手心的体温,就知道这屋子里的炭盆是刚刚才支起来的。天知道在她来之前,秦疏影挨了 分卷阅读224 多少冻。 秦疏影却摇了摇头,对她说没事。 她看得真切,秦疏影在说话前,视线有一瞬不自觉的望向了钟嬷嬷的方向。 这两个嬷嬷在监视着她。 燕清歌嘘寒问暖了两句便切入正题:“我这次来,是大嫂有些事要跟秦姐姐说,秦姐姐能否屏退左右?” 秦疏影又看了一眼钟嬷嬷,然后道:“就在这里说不行吗?我屋子里的人都是可信的。”可她虽然嘴里说着这样的话,手却用力捏了燕清歌的掌心一下。 燕清歌立即笑道:“不是我不信姐姐屋子里的人,而是我大嫂叮嘱过,让我一定要私底下跟你说。” 闻言,秦疏影便松了手,有些无奈的看向钟嬷嬷,对屋子里的人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以钟嬷嬷和李嬷嬷为首,所有人都行礼退了下去,就连红柚青兰都退到了屏风后。 燕清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秦疏影打开刚看一眼,就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眶迅速发红。 “是……真的?”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信纸上写着:秦世子不是失踪,是另有任务。 燕清歌点头,附到秦疏影耳边道:“但这不代表就没有危险了,切记保密,否则事态将不可控。” 秦疏影重重的点头,早在她送弟弟去边关的那天就知道会有危险了,只要知道他的确还活着在这世上做着些什么事情,她就已经知足了。 刚松了一口气,便听燕清歌接着在她耳边道:“秦姐姐,我帮你处理那两个嬷嬷吧。” 她一直都知道燕清歌聪明又会体谅人,却不曾想她竟愿意为了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受的折磨,秦疏影很想点头,但不论如何,这是件小事,得由她自己解决才是。燕清歌已经帮了她这么,哪里还能借她的力量。 于是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必,我来。先前没有余力去想别的事情,现下知道炎生在干什么我这颗心就安了。再者,我也有些在意的事情,再留她们几天,看看再说。” 听了这话,燕清歌便不再说多话,只让她保重身子,然后把那张信纸重新收了回来,递了个平安符过去:“这是我未来二嫂特地去求的平安符。” ☆、第一百七十四章 晕倒 秦疏影挑眉,她未来二嫂,不就是薛家那个小丫头嘛。薛荷鸢求的平安符,给她干嘛? 燕清歌抿嘴笑了笑,道:“她为了让我安心,去求了一大堆平安符回来,我跟大嫂那儿都堆满了。那丫头心善得很,一开始只为求我大哥平安,求到后头,就是求失踪的人全都平安了。所以平安符分你一个,将来若世子平安回来,秦姐姐也得记我二嫂一份人情才是。” 说罢便挤了挤眼睛。 秦疏影听得失笑,燕清歌哪里是会打这种小算盘的人。她接过,道:“我明白了,待会儿那个女人问我你来找我作甚,我就把这平安符给她看。” “嗳。”燕清歌歪头表示不同意。 “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就给她看。就说……”秦疏影的眼睛转了一圈,“就说这是用特殊的方法求来的平安符,让别人看了就不灵了。” 燕清歌思忖片刻,觉得这个说法也说得过去,便点了点头,回头一看,门口已经有人的脚步开始不安分了起来,于是起身告辞。 “大嫂托我送的东西已经送到,秦姐姐千万注意身子,等你病养好了再来我家玩,大嫂会很高兴的。”她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说道。 秦疏影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走过门口时,钟嬷嬷和李嬷嬷都在,她便停下脚步,道:“秦姐姐身子不好,容易受凉,两位嬷嬷要悉心照顾才是,有劳了。” 两人立即应是,便见燕清歌带着红柚青兰翩翩离去。 向秦夫人正式告辞后,燕家马车已在国公府门前候着了。 燕清歌在马车帘子放下来的一瞬间,如同脱力一般歪了身子,蜷缩着侧躺下来。红柚给她塞了个软枕垫在脖子下头,便见她闭了眼眸,掩去其中化不开的疲惫之色。 “绕路去一趟琳琅阁,长生要的弓箭应该做好了。”她吩咐道。 “姑娘!”红柚青兰异口同声的唤她,两人的眉头都皱得紧紧的,却听她重复了一遍:“去琳琅阁,我有事要办。” 知道拗不过她,红柚青兰心里是又急又气,可姑娘这个性子也不是她们劝两句就会听的。无奈之下,红柚只得妥协道:“去琳琅阁便是。可是姑娘,今日回府之后无论如何奴婢都要请大夫来给您瞧一瞧,断断续续都头痛了好几天了,还是一点不见好,拖下去要是有了头风的毛病可怎么办?” “呸呸呸。”青兰连忙伸手打红柚的嘴。“说什么呢,姑娘就是累着了,让大夫来看一看就行。” 分卷阅读225 燕清歌轻轻“嗯”了一声,仍旧闭着眼道:“我小睡一会儿,等到了琳琅阁叫我起来。” 见她没有反对看大夫之事,红柚青兰都喜笑颜开,连忙应声,红柚还拿了一床软被出来盖在她身上。 马车晃晃悠悠的,燕清歌累极了,头也痛得厉害,几乎是下一秒就沉沉睡了过去。 红柚望着她睡着时的小脸,把碎发从她脸颊边拨开,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这段日子真的苦了姑娘了,大少爷失踪后,把身边最得力的袁烈给放了出去,虽说大部分的事情都移交到了燕总管手里,但燕总管终究不是袁烈,短时间之内还没有那么上手,所以很多事情都要姑娘自己挂心亲力亲为。 并且,不论是算计林家还是李家,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成的事。在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奇怪,怎么这么难的事在姑娘手里办起来就那般顺利? 红柚却是知道的,为了确保事情按照预计的路线发展,姑娘预想到了所有的情况,一一排除有可能出来扰乱计划的可能性。这些日子,姑娘几乎是住在了书房里,经常写写画画到半夜,第二日又照常早起该干什么干什么。 四个丫鬟甚至不确定书房的灯有没有熄灭过,只知道早晨进去服侍姑娘更衣的时候,总能在炭盆里见到一大堆烧成灰烬了的纸。 如此殚精竭虑,不管怎么想,都不是姑娘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小丫头能承受得住的。 可前几日姑娘头疼,只说是小毛病,不让叫大夫,怕惹得大少奶奶担心,不过也正如姑娘所说,让白芷按一会儿就好了。可今日看姑娘累成这样,红柚青兰哪里还会按照姑娘的性子来惯着她,定是要请大夫的。 为了让燕清歌多睡一会儿,红柚跟李车夫打了招呼,让他把车驾得慢一些,于是原本一刻钟的路程,生生走了半个时辰。 到了琳琅阁门口,青兰轻声唤醒她,跟红柚一起手脚麻利的给睡眼惺忪的燕清歌整理好了仪容。 马车边已有琳琅阁的小厮在候着了,红柚青兰先行下去,然后伸手让燕清歌扶着下来。 “郡主定的东西都已做好,请随小的来。”小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燕清歌微微点头,却不想一阵晕眩袭来,顿时像是置身于深水之下,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听不真切,在她迈出步子的时候天旋地转,直挺挺的就往下倒去。 “姑娘!”青兰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燕清歌的手腕,让她朝着自己的方向倒下来,随即挺身做了肉垫,这才没让燕清歌摔在坚硬的青石板路上。 “姑娘这是怎么了?”红柚连忙上前,叫了好几声姑娘,都不见她有反应,这便急了。“大夫,快请大夫!” 这样大的动静已在路边引起了一阵骚动。 还是小厮较为冷静,他说:“两位姐姐莫急,琳琅阁内有雅室可供郡主休息,劳烦两位姐姐扶郡主入内,小的这就派人去叫大夫来。” “如此甚好,有劳了。”红柚一面道谢,一面将燕清歌从青兰身上拉起来,两人一起扶着昏迷的燕清歌往阁内走去。 小厮领着她们刚上了二楼,便见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过来。 “雅室已经备好了,请随我来。”掌柜往右边做了个请的姿势,红柚青兰没有多想便赶紧扶住燕清歌的身子往右边尽头的雅室走。 只留小厮一人愣在原地,他的手还停留在往左指的方向。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危娘子 他收回手,往自己脑袋上挠了挠,有些担忧的往那边望了一眼,却被掌柜一巴掌打在头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干活去?” 小厮连忙应是,下楼干活去了。 奇了怪了,最右边的雅室不是新东家在用嘛?掌柜的怎么把人带到那里去了?难不成新东家跟明婉郡主认识? 这琳琅阁在半年前刚换过一次东家,新东家很少到店里来,来了也从不露面,除开掌柜能进最右边的雅室之外,其余的人端茶送水也只能递到掌柜的手上,再有掌柜送进去。 这般神秘的新东家竟然与明婉郡主认识。 看来在京中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吧…… 小厮又挠挠头,那边有客人进了店里,他不再胡思乱想,挂起笑容迎了上去。 那边红柚青兰扶着燕清歌进了最右边的雅室,却是双双一愣。 这间雅室的方位坐北朝南,采光极好,里头很是亮堂。不论是窗棱房梁上精致的浮雕,还是八仙桌上的青花福字茶盏,都能瞧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但眼前一站一坐两道身影,却生生将这份亮堂压住,平白生出叫人急欲后退的气势来。 乍一见雅室里有人,还是两个男人,红柚便生了退意,转过头却见掌柜笑眯眯的站在她们身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将门虚掩好。 红柚心 分卷阅读226 里一提,便听青兰惊讶道:“玄乙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玄乙? 熟悉的称呼钻进耳朵里,红柚这才回过头来仔细打量那道站着的身影。一身黑衣,不苟言笑,冷冰冰的样子,的确是玄乙。不过红柚与他也是两年前见过,交集也不多,所以方才匆匆一眼,并未认出来。 反倒是青兰,前些日子才往夏王府跑了两趟,所以对玄乙印象很是深刻,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不过,能让玄乙站着服侍在旁的…… 红柚青兰立即将视线转移到坐着的那人身上。他带着一副银白面具,即便看不清面容,此时两人也已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们还未来得及屈膝行礼,便见那人伸手摘下面具,露出惊为天人的容颜来,道:“先让她躺下。” “是、是!” 红柚青兰将燕清歌扶到雅室里头的软榻上,扯了锦被给她盖好,又稍稍理了理她微乱的头发后,才行礼道:“奴婢见过夏王,王爷万安。” 两个丫鬟都十分规矩的将头低下见礼,没有人开口问,为什么夏王萧立会出现在这里。回想一下这位王爷从前的行事风格,在他面前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倒不如顺着他来,反正这么多回了,王爷也没做过什么逾距的举动,反倒还帮了姑娘好几次。 在红柚青兰心里,夏王萧立是值得信任的。 只见萧立嗯了一声免了她们的礼,长眉微微蹙起,似有不悦之色,他问:“怎么回事?”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燕清歌整个人小小的,窝在软榻之上,只露出一张极为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平日里那双熠熠生辉的凤眸此时竟闭得紧紧的,烟眉微拢的样子,一看便知她身子不舒服。 一股酸涩顿时涌上心头,红柚青兰心疼极了。 “姑娘这些日子很是忙碌,又夜不安枕,断断续续头疼了好几日都没有时间去看大夫,本想今日回府了就叫大夫来诊脉,却不料刚一下马车姑娘就晕倒了。” 红柚红着眼眶,却还是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至于姑娘不肯去看大夫这一点,她换了个稍微好听点的说法,却也不离十了,姑娘的确忙得没时间看大夫。 果然,她每多说一句,萧立的眉头便越皱越紧,那脸色难看得跟阎王爷要取人性命似的,红柚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最后一个字便自动噤声,跟青兰一起低头缩着肩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还是玄乙开口了:“郡主怎会这般忙碌?” 青兰本想接话,却还是闭了嘴,把视线投向红柚,便见她斟酌着道:“大少爷失踪,大少奶奶便病倒了,府里没有主事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姑娘一个人身上。不仅如此,姑娘每日还要上学做功课,休沐时也要入宫,没有一刻得闲的时候。” 还有忙着找来徐子皓帮忙治水和算计林家,就连北疆的粮草,若不是明婉郡主相求,神机营哪里会管那些清点财物押送粮草的闲事。 玄乙在心里替她补了一句。 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别说做成这些事了,便是光想一想,都得费多少心神。可偏偏这些事落在明婉郡主手里,没有一样失手了的。 可不得累得晕倒啊。 纵然玄乙曾经见识过燕清歌的手段,却也还是为她这一次的手笔而震惊。明婉郡主聪慧有大才,的确是王府最好的王妃人选,可就是主子不积极,陛下也碍于燕家迟迟没有下旨,神机营上下都急得跳脚了啊。 作为主子的暗卫,他得加把劲才是。 于是玄乙稍稍清了清嗓子道:“主子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片刻就会到。” 青兰却啊了一声:“方才楼下的小伙计也去请了大夫……”还没说完她就自己打自己嘴巴,王爷请来的大夫跟小伙计请来的大夫怎么能比,当然是王爷请来的大夫更好啊! 多嘴!真多嘴! 红柚拉住她要往自己嘴上招呼的动作,屈膝行礼道谢。 就在这时,窗户被人猛地推开,一道湖碧色身影轻盈的跳了进来,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两个丫鬟往旁边一缩,发出不大不小的惊叫声。 那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在这京城的冬日并未着笨重的袄裙,而是单薄的湖碧色长衫,一抹纱巾拂面,只露出一双媚而不妖的眸子,眉弯新月,鬓挽乌云。单是匆匆一瞥,便会让人感叹一声,人间真绝色。 她乌黑的眸子在雅室里转了一圈,便径直向软榻走去,可软塌旁站了红柚青兰,自然而然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 声音透过面纱传来,就像是指甲用力划过木板时一般刺耳难听。她的容貌那么美,声音怎么会如此奇怪? 红柚看了一眼萧立,见他们没有什么动作,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女子并不排斥,便与青兰一同有些迟疑的退开了。 ☆、第一百七 分卷阅读227 十六章 早死 那女子走到软榻前,伸手捏起燕清歌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抬起,很是仔细的端详了好一会儿。 红柚青兰有些疑惑的对视了一眼。 难不成这位姑娘就是王爷请来的大夫?怎的看病不先诊脉,而是盯着姑娘的脸看?听那些大夫说望闻问切,这应该就是望吧,果真是好大夫,跟夏公子一样,光看脸就能知道病症。 却听萧立咳了一声,道:“危娘子,好好看病。” 两个丫鬟的神情顿时有些奇怪,也都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 果然那不是在看病啊……想多了,想多了。 被称作危娘子的女子满不在意的松了手,说了句:“长得很是好看。”便在软塌边坐了下来,给燕清歌把起了脉。 不一会儿,她便收了手,起身道:“这小丫头就是累的,让她好好睡一觉,再修养一两个月就好了。年轻,底子好,没什么好治的。” 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好像燕清歌真的只要睡一觉起来就百病全消似的。 萧立却皱紧了眉头,道:“她晕倒了。” “那是因为她没怎么睡觉。”危娘子似乎丝毫都感受不到萧立的不悦,仍旧云淡风轻,甚至还坐在了八仙桌旁,自己给自己到了一盏茶,慢悠悠的微微掀起面纱抿了一口。 “她这几天一直头痛。”萧立的声音低沉,很明显是发怒的前兆,红柚青兰都已经在角落里不敢出声了,危娘子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感叹着茶有多香。 最终还是玄乙出来打了圆场:“危娘子,明婉郡主是夏公子的朋友。” “夏攸宁的朋友?”危娘子又往燕清歌那儿看了一眼,“就是她呀!难怪你主子找我来看病呢,你不早说?早说我就治了嘛!多误事啊!” 危娘子扬声,那磨砂般的声音越发刺耳,听她的语气,却是将责任都推到了玄乙身上,仿佛刚才装模作样不愿意治病的人不是她一样。 “这小丫头的病是心病,先针灸,再吃药。等明天她睡够了,我再去给她针灸。你们今天先把她带回去,就不必把她弄醒了。累成这个样子,再不收敛一点怕是会早死哟。”这么说着,她转过头对萧立挤眉弄眼道:“怎么样,这下你满意了吧。” 萧立没有说话,视线若有似无的往燕清歌那儿看了一眼,便带上面具从窗口一跃而下,玄乙紧随其后。 危娘子则晃悠到燕清歌身边,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两把,小声感叹了些什么,便也翻窗出去了。 屋里只剩好不容易能大口喘气的红柚青兰,方才危娘子说姑娘会早死的话一直萦绕在她们耳边。 两个丫鬟又急又怕,抹了好一会儿眼泪才振作起来,小心扶着燕清歌下楼上马车,返回燕家。 燕清歌刚上马车就醒了,红柚青兰又哭又笑的,还一个劲儿的按着她要她睡觉。燕清歌莫名其妙,这才记起来自己刚才已经晕过去一次了。 “长生的弓!”为了哄这两个丫鬟,她只能乖乖躺下做出睡觉的样子,可突然之间她又一拍大腿坐了起来。 红柚青兰眼疾手快的把她按了回去。 “琳琅阁的掌柜说了,姑娘定的东西明日会送到咱们府上去,姑娘何必自己亲自过去拿,还晕倒了,把奴婢们吓得半条命都没了。” 说着又要哭起来。 燕清歌实在没办法了,复又躺下,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再往琳琅阁去了,便也歇了心思。 回到燕家,马车还未停稳便听到丁怜卿焦急的唤着“念念、念念”。燕清歌有些责怪的看了两个丫鬟一眼,道:“我晕倒的事就不能瞒着大嫂吗?” 红柚青兰拼命的摇头。 事到如今,她们这些丫鬟说的话姑娘是绝对听不进去了,那只得搬出大少奶奶来,有大少奶奶盯着,姑娘再怎么也会收敛一些的。 燕清歌无奈叹气,不等她们两个下车便径自掀起帘子走了下来,丁怜卿立马迎上去,抓着她的手好一通打量,一叠声的问:“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大夫怎么说?没事吧?没摔着哪儿吧?” “没有没有。”燕清歌拉着丁怜卿的手往府里走,边走边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夜没睡好,今日又没吃多少东西,饿得晃了神罢了,都是她们小题大做,大嫂你别担心。” 丁怜卿却不信:“红柚是多稳重的丫头,怎么可能小题大做?听大嫂的,去请太医来看一看。” “哎呀大嫂。”燕清歌拉住她的衣袖晃来晃去:“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大嫂快让大厨房摆饭,不然我又要饿晕过去了,大嫂你可接不住我。” 丁怜卿连忙吩咐人摆饭,又转过头来嗔道:“都饿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在外头买点东西吃,生生挨到现在,可不饿急了?” 燕清歌乖乖低头,听着自家大嫂又是埋怨又是心疼 分卷阅读228 的数落,一同到了栖霞院。 摆饭的速度很快,燕清歌也的确饿了,筷子不停的吃了两大碗饭才消停,这也让丁怜卿一颗心稍稍落了下来。 能吃是好事,好事。 但她还是打算让月吟去请太医,即便现在已经天色将暮,让太医来燕家一趟还是不过分的。 谁知燕清歌拦住了她,悄悄与她耳语了一番。 “果真?”丁怜卿问道。 燕清歌重重点头:“当然,那可是危娘子,长白圣手的徒弟呢,明日她就会来我们府上给我调理身子,大嫂就别担心了。” 虽然不知道那危娘子是何方人物,但长白圣手的名号摆出来,相信任谁都不会怀疑的。也是念念运气好,刚一晕倒就恰好碰上那位危娘子伸以援手。 明日危娘子上门,可得好好感谢人家一番才是。 暂时将丁怜卿糊弄过去,燕清歌便回了安歌院。 今日突然晕倒打乱了她的计划,她特地绕路去琳琅阁,其实不止是为了去拿长生的弓,而是想去挑选一些适合戴在身边的暗器。 北疆形势未明,朝中奸细也还未上钩,燕家人仍旧处于我在明敌在暗的危险境地,以防万一的情况,她想放一些保险在大嫂身边。 罢了,今日不行下回再去便是。 反倒是危娘子的出现,让她有些惊讶。 ☆、第一百七十七章 渊源 上一世的夏攸宁,有一个一直挂在嘴边的女徒弟,就叫危娘子,燕清歌却从未见过她。听说她不喜拘束,四处云游,就连夏攸宁身上的长白圣手和鬼医这两个名号,她都不愿意继承,是个比夏攸宁还要神出鬼没的人物。 今日竟这么巧,碰上危娘子给她治病。 燕清歌心想,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求危娘子给大嫂治病。毕竟夏攸宁现在不知身在何处,要联系上他太困难了,眼下有个现成的危娘子,不论如何先求上一求。 白芷服侍她宽衣洗漱后,紫萝早已铺好了床,燕清歌躺下不一会儿,便有困意袭来。 迷迷糊糊中,她脑海中闪过上一世夏攸宁曾说过的一句话,好像是关于危娘子的。可具体是什么,她已没有力气去想,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丁怜卿已经派人去女学替燕清歌告了假,特地叮嘱了安歌院里的丫鬟,不许吵醒她,让她好好睡到日上三竿。 昨晚纵然燕清歌暂时转移了她的视线,却也还是糊弄不过去的。丁怜卿后来又找了红柚去问话,这便清楚了她的病情如何。 不得不说,“早死”这两个字的确让她担心了一整夜,早上用膳时都食不知味。 却不想,等到她为了迎接危娘子亲自走到二门时,听见的第一句话竟也是:“你少吹点冷风,再不小心一点怕是会早死哟。” 这人一大早说的什么话,简直乌鸦嘴! 月吟气得当时就要跳出来,被丁怜卿拦住。 她浅浅笑了,并未在意,道:“舍妹的院子在这边,请危娘子随我来。” 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倒是令危娘子侧目,她从喉咙里发出极难听的笑声,露在外头的一双眸子笑得弯弯的:“有趣,有趣。佳人如斯,可惜红颜薄命啊!” 说罢便朝着丁怜卿指引的方向前去。 跟在丁怜卿身后的丫鬟婆子们都气得跳脚了,一个个恨不得上去把她那张说不出好话的嘴给撕烂。 丁怜卿瞧着她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摇了摇头,也漫步跟上。 走到了安歌院,危娘子以看病不需要这么多人为由,把丁怜卿一众人都拦在了门外,只自己一人走了进去。 恰好,燕清歌刚刚醒来,紫萝通报说危娘子到了的时候,她才刚刚下床脚尖点地,便见一道窈窕身影逼近,长袖一拂,便把她又推到了床上安安稳稳的躺下。 “反正要针灸的,就不必起来了。” 眼前的女子单看眉眼便叫人挪不开眼,嗓子却像是磨过砂砾一般难听。“你的这些丫鬟也都下去吧,人多了我可施展不开。” 燕清歌眨了眨眼,原来她就是危娘子。 这边她在打量着危娘子,危娘子也在打量着她。只见危娘子伸手,捏住燕清歌的下巴与她对视,媚眼微微眯起,道:“好看,果真是好看,昨日闭着眼便已是倾城之色,如今醒来,好一对水剪似的凤眸,再过两年,便是牡丹风华,怕也比不过你了。” 陌生人的触碰让燕清歌微微蹙了蹙眉,在听见危娘子一叠声的赞叹之后她也没有露出多少喜色,她早已过了会在乎皮相如何的年纪。 不过这番话倒是让她记起来一件事。 “多谢娘子夸赞,只不过,娘子似乎向来不治貌美之人,难道是我记错了?”燕清歌挑眉问道。 危娘子松了 分卷阅读229 手大笑两声,道:“你个小丫头消息倒灵通。不错,我是不治貌美之人,自古红颜多薄命,我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所幸不治,省得费那些心思。你这个丫头长得这么好看,也活不长久的。” “那娘子为何又愿意治了?”燕清歌淡淡一笑。 “当然是因为你朋友夏攸宁啊,他救过我一命,所以只要是他让我治的,不论美丑,我都治。” “可昨日夏攸宁不是不在嘛?”燕清歌明知故问。 危娘子道:“你跟他的渊源我一清二楚,只要是你病了,他肯定会让我治的,不必管他在不在场,结果都是一样。” 说着拍了拍燕清歌:“把上衣脱了趴下,我给你针灸。” 燕清歌哦了一声,乖乖把中衣和里衣褪下,只穿一件肚兜。因为担心她冷,红柚和白芷又在屋里添了两个银丝炭盆,放下后又退到了屏风边上,乖乖的不打扰危娘子治病。 危娘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银针,一边在她背上施针,一边碎碎念的嘟囔着:“你不知道夏攸宁这个人有多麻烦,他欠的人情简直多得还不完,你救了他一命,我便替他治你一次。可萧立救了他很多次,他自己嫌麻烦就让我进了夏王府替他帮萧立清理余毒,现在还跑到北疆去逍遥了,等他回来我定要喂他两包蚀骨散。” 这位危娘子似乎是一个话很多的人,她静静听着,倒也让她知道了不少事情。 原来萧立救过夏攸宁很多次,原来夏攸宁现在在北疆,可萧立中毒一事…… “王爷中毒了?”燕清歌很是好奇的问道。 危娘子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手上施针的动作一点儿没慢下来。她说:“早在三年前就中毒了,毒性霸道得很,虽然捡了一条命回来,但余毒一直没有清理干净,这三年我都在夏王府里替他清理余毒。” 三年前……不就是上一世夏王陷入昏迷不醒的时候嘛!看来他是因为中毒才昏迷的,那为什么这一世跟上一世会不一样啊? 燕清歌接着问:“王爷为何会中毒啊?” “不知道。”危娘子摇了摇头,“反正那毒很是刁钻,差点都没救回来。要不是有你那条五步蛇,他现在不是一副白骨就是个废人了。” “啊?!”燕清歌猛地扭头抬起身子,却被危娘子一巴掌打在屁股上,喝道:“趴好别动!” 她哎呦了一声,危娘子是习武之人,手劲可大了,那一巴掌的声响甚至惊动了屏风外的红柚和白芷,两人纷纷探头进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你们退下吧。”燕清歌伸长脖子朝着她们说了一声,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又乖乖躺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师命 “竟然跟我有关啊……”她将头枕在手臂上,闷闷的喃喃着。 “怎么?你不知道?”反倒是危娘子有些意外。三年前夏攸宁念叨这件事念叨了多久,危娘子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无不是在说燕清歌这个小丫头有多大的神通,连萧立中毒濒危的消息都来得那般快。 燕清歌没有说话。 她的确不知道,夏攸宁只说是他一位旧友,又说无力回天,她便以为那位旧友死了,再加上萧立昏迷闹出来的时间与腊八夏攸宁被蛇咬之事相隔一个多月,谁能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弄了半天,原来改变萧立命运轨迹的人就是她自己。 燕清歌恍然记起那年三月三,萧立接过兰花仿佛脱口而出一般的那句“多谢”。他很清楚是谁救了自己,所以对她多次相帮。 可真正说起来,燕清歌也只打算帮夏攸宁一把,不让他此生留下一个遗憾,谁想无心插柳柳成荫。 倒是受之有愧了。 过了整整半个时辰,危娘子才收针。她将银针一根一根的收进布包里,燕清歌能很清楚的看见方才都多少根针扎在了自己背上。 危娘子叮嘱道:“你心思过重,积郁成疾,再加上梦魇的毛病,很是消耗精神,无论如何,以后都得好好休息。” 燕清歌将里衣中衣穿上,然后裹着织锦皮毛斗篷乖乖点头,下床打算送危娘子出门,却不想危娘子脚尖一踮便盘腿坐在了桌上,道:“这府里不是还有人病着的吗?叫来吧,我治。” 燕清歌眨了眨眼,难掩惊讶。 她只愣了一瞬,便立即反应过来,吩咐红柚去叫大嫂。 危娘子歪着身子,将右手手肘撑在自己膝盖上,歪头看她:“你这么聪明,也知道我治病的规矩,应当猜得到是谁让我来管这闲事的吧?” “自然。”燕清歌浅浅一笑,向危娘子行礼道:“多谢娘子出手相助,也多谢王爷费心。” 危娘子抬手摇头道:“你要谢还是当面谢他吧,不论是你还是你大嫂,都得慢慢调养,从今儿起我就住你们府上了。我可不干替你传话的活儿。” 分卷阅读230 /> “是,我这就叫人收拾一方院子出来,娘子可有什么喜好?” “没有,能住就行。”说着危娘子便换了个姿势,在这张并不大的桌子上侧躺着休憩起来,的确是哪里都能住得很舒适的模样。 如此肆意逍遥的模样,倒是比她这将门世家的女儿更放得开些。燕清歌不由得掩嘴笑了笑,接着她想起了什么,道:“娘子先前说是住在夏王府上替王爷解毒,不知王爷中的毒可解完了?” “没。”危娘子闭着眼睛吐出一个字:“不过再逼两次毒就行了,他让我先来你这里,我会抽空回去的,耽误不了。” “明白,那便有劳娘子奔波了。”说着燕清歌又行了一礼。 危娘子嗯了一声,又突然睁开眼睛,拍着大腿坐了起来:“我记起来了!” “记起来什么了?”燕清歌问。 “夏攸宁好像跟我说过,让我保密来着。就是姓萧的知道是你救了他这件事。不过我已经告诉你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嗯,就这样吧。”说着危娘子又躺了下去。 如此自说自话,显然丝毫没有把夏攸宁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夏攸宁那人说的话,应该也很少有人会放在心上。 燕清歌忍不住笑了,道:“夏攸宁若知道娘子将他的师命当做耳旁风,只怕是会哭的。” “什么师命?哪里来的师命?他又不是我师父。”危娘子很是嫌弃,透过面纱燕清歌似乎能看见她撇下的嘴角。 “他不是娘子师父吗?”明明夏攸宁自己说危娘子是他徒弟啊。 危娘子“嗤”了一声:“我这条命是他要救的,那些医术,也是他要教的,什么都是他自己说了算,都没问过我的意思,我可不认这个师父。” 看来这一切都是夏攸宁的一厢情愿了。 不过危娘子这性子,的确能把夏攸宁治得死死的,也难怪他当不成这个师父。 不一会儿,丁怜卿便来了,由危娘子诊脉后开了方子,说是慢慢调养半年便能恢复如初,这让跟着过来的月吟和杨嬷嬷好一阵欢喜。 趁她给丁怜卿治病的当口,燕清歌吩咐下人去把北边的逐月轩收拾出来,作为危娘子的住所。又拿来名册,挑了好几个做事稳妥的丫鬟过去服侍。 如此忙活一番,危娘子就在燕府住了下来。 下晌,阳光和煦,微微西斜。天气如此之好,青兰白芷便在花园的亭子里摆好了炭炉,备好点心,半哄半拉的把伏在案前看账本的燕清歌带了出来。 “账本红柚会看,姑娘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怎么说也得好好放松放松,奴婢用去年收的花露泡了茶,青兰姐姐新做了牛乳酥,姑娘快尝尝。” 白芷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把热乎的糕点从食盒里拿出来。甜腻醇厚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 燕清歌很是听话的坐在亭子里,看白芷忙活的模样,就差把糕点送到她嘴边了。 她刚捏起一块牛乳酥,便听不远处薛荷鸢在喊着她“清歌”,一溜小跑窜了过来,何姝则跟在她身后慢悠悠的走着,手里还提着两包点心。 女学刚下学她们便来了燕家看望燕清歌,是以并未回家换衣裳,而是穿着一模一样的烟青色长袍,只不过一动一静,同样的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气质也不同。 薛荷鸢三步做两步跳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从上到下好生打量了一番,一叠声的问:“你突然请了病假,可把我给急坏了。究竟是怎么了?大夫怎么说?” 何姝也随后进了亭子:“是啊,没什么大碍吧?”她把点心交给候在一旁的白芷,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道:“消息来得突然,我们两个急得都没回家,便也没带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买了两样你爱吃的点心。” “你们费心了。”燕清歌含笑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拉着薛荷鸢坐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累着了,休息一天半日就好,大嫂心疼我,才派人去请了病假,倒是白白惹得你们担心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平安 “真的吗?”薛荷鸢紧紧拉着她的手,细眉皱起,很是担忧,但仔细打量一下燕清歌的脸色,见她气色不错,便暗暗放下心来,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没事就好。”何姝也稍稍松了口气,接过青兰递过来的汤婆子暖手。 薛荷鸢喝着白芷沏的茶,暖暖的,香味清冽,一口下去,仿佛通身都暖了起来一般。 “对了清歌,我还没问你呢,方才经过逐月轩的时候瞧见了一位姑娘在里头练剑,她是谁啊?”放下茶盏,薛荷鸢的一双眼亮晶晶的看向燕清歌,显然她对那位练剑的姑娘很是感兴趣。 “她是危娘子,昨日我晕倒,就是她替我诊的脉。恰好我大嫂身子不好,便请了危娘子治病,就住在逐月轩里。” “这样啊……” 分卷阅读231 薛荷鸢若有所思,问道:“她为什么带面纱啊?明明长得那么好看。” 何姝便接了话头:“可能是有伤吧。”她指着自己的脖子道:“风吹过的时候,我看见她脖子上有一块伤疤。”接着又一顿:“我们这样讨论人家姑娘的容貌好像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 仍旧粗糙沙哑的声音从她们背后传来。第一次听见的何姝和薛荷鸢都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看究竟是谁在说话,谁曾想原来就是她们口中正在谈论的危娘子。 “小姑娘你看得没错,我脸上、脖子上都有疤。”危娘子迈着悠然的步子走进亭子里,与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何姝薛荷鸢相比,她十分泰然。 “危娘子。”燕清歌含笑唤了她一声,点头算打过招呼。 危娘子嗯了一声,坐在燕清歌对面,然后伸手解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皮肉狰狞的脸和脖子。 那是很严重的烧伤,已经有些年头了,刚好覆盖了她的下半张脸,鼻子勉强还能看出原先的形状来,嘴则已然有些变形了,红白不平的皮肉相间,从她的下巴蔓延了些许到脖子上,再往下,便还是光滑白皙的肌肤。 奇怪的是,这烧伤的形状极其规则,上头的眉眼绝美,下头的口鼻却丑陋不堪,就好像是有人特地将她的脸毁了一般。 亭子里的所有人都捂嘴发出一声惊呼,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就连燕清歌也着实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看向她。 对于这种情况,危娘子早就习惯了,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复又将面纱带上。 “我不觉得自己的容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她说着,歪头眯眼,似乎笑了:“只不过你们会觉得不妥,所以我才带上面纱。” 燕清歌呆愣了一瞬,转而回过神来笑叹道:“娘子好豁达。” “是吗?”危娘子反问,旋即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对上她那认真的视线,燕清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即便是活过两世的她,见过那么多人,经过那么多事,还是无法做到豁达,也未曾见过真正豁达的人,危娘子算是头一个。 这样丑陋的疤痕,这样古怪的性子,危娘子从前究竟经历过什么,谁也不知道。 “对了,我过来是告诉你,你在吃药,有些东西吃不得。”危娘子起身,指了指碟子里的牛乳酥,然后转身挥手道:“我待会儿写一份你要忌口的清单出来,你让丫鬟去我那儿拿。” “好,谢娘子费心。” 燕清歌目送危娘子离开,薛荷鸢跟何姝才从方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她伸手抓了两块牛乳酥,塞进两人嘴里,道:“这下好了,青兰做的牛乳酥我吃不得,竟是便宜了你们两个。” 何姝跟薛荷鸢猝不及防的被塞了一嘴,皆都用愤怒的目光表达自己此时的不满,嘴里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咀嚼吞咽。 牛乳酥松软香甜,像是要将她们的味蕾融化掉一般,好吃极了。 一块牛乳酥下肚,方才受到的惊吓和满肚的脾气,皆都不可思议的消失不见了。 …… 很快,一个月的时间过去。燕清歌头痛的毛病已经彻底根治,丁怜卿的身子也越来越好。 更值得欢欣的是,北疆大捷,河间大水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京城上下皆都喜气洋洋。 燕清歌捏着北疆送来的密信,长长舒了一口气。 “真不愧是我大哥,干得太漂亮了!”她很是痛快的叹了一句,这边燕总管已经急得不行,赶忙从她手里接过密信看了起来。 朝廷收到的只是简单的捷报,北疆与鞑子一战具体过程究竟如何,京中还无人知晓。 事情要从鞑子、也就是女金国的形势开始分析起。 女金国的皇帝垂垂老矣,病重卧床,朝政由金丞相一派把持,军政由二皇子一派把持。二皇子负责领兵征战,金丞相则在国内稳定朝政。 原本燕清歌以为,燕凌他们的任务是去暗杀二皇子,擒贼先擒王,直接击溃鞑子的攻势。却不想燕凌出招更妙,他们潜入女金国内,暗杀金丞相,紧接着将金丞相一派的高位官员一一抹杀,直接搅乱了女金国的内政。 此时,正是需要有人在朝中主持大局的时候,可二皇子被燕家军纠缠,分身乏术,便被女金国南大王钻了空子,他在病重的女金国王面前进言,立年仅十三岁的九皇子为王,视二皇子为叛党,欲出兵剿灭叛贼。 而正在边疆与燕家军缠斗不休的二皇子,终于意识到这些日子眼线传回来的情报其实全是陷阱,为的就是将他困在战场上。虽然气恼,却别无选择,便向燕家军提出议和。 燕家军怎么可能同意? 女金二皇子好战暴虐,屡次带兵将大夏北疆搅得生灵涂炭。 分卷阅读232 想议和? 门儿都没有! 于是两军于骁云关交战三天三夜,随着女金新王亲卫军的到来,以二皇子一众的惨败告终。 这位女金新王很是识时务,遣了使者,表示愿为大夏藩属国,以求议和。 至此,北疆之战才算真正结束了。 袁烈在信上还写了他被燕大将军发现,然后被抓去当苦力,迷惑军中内应之事。 不过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平安。 燕清歌当然知道这里的平安说的不是毫发无损,而是还有一口气从战场回来的平安。真正的伤亡情况,还要等燕家军回朝之后才能知道。 总之,这颗心总算能落下来了。 ☆、第一百八十章 还愿 她赶紧去了栖霞院把这个消息告诉丁怜卿,又派了紫萝亲自往秦国公府跑了一趟,让她把秦炎生平安的消息告诉秦家人,好让秦疏影放心,却不想秦疏影竟自己跟着紫萝来了燕家,抱着丁怜卿好一通大哭。 燕清歌安慰完这个,又要安慰那个,实在手忙脚乱,就连屋子里的丫鬟,也都一个个拿起帕子抹眼泪,一时间嘤嘤的哭声充斥着整个栖霞院。 直到哭得声嘶力竭,眼睛肿得跟水泡似的,秦疏影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从丫鬟手里接过湿帕子擦脸。 “瞧我,高兴得过了头,在你们面前失态了。”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微微的沙哑,此时说起话来不想平时那般干脆飒爽,倒是有了些许女儿家的娇态委屈。 丁怜卿也有些不好意思,背过身去洗了把脸。 倒是燕清歌叹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什么规矩什么仪态都抛到天边去了,她揉着自己的额角道:“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等棘手的情况,你们要是再哭上一会儿啊,我也得扯起嗓子跟你们一起嚎了。” 说罢她还撇了撇嘴,却引来丁怜卿的瞪眼和秦疏影好一顿挠。 她连连告饶,如此玩闹了一会儿,便听秦疏影提议道:“我们找个日子去还愿吧!” “还愿?”丁怜卿不解。 燕清歌则“哦——”了一声,道:“秦姐姐是说鸢儿求来的平安符吧?” “对啊,既然去求了菩萨保佑,那还是得去还个愿的,免得菩萨生气。”秦疏影一本正经的说着,对于这种事情,她还是很看重的。“现在知道阿生平安,府里的人应该也不会太拘着我,出来还个愿还是可以的。” 丁怜卿也觉得有道理,便道:“既然是薛家妹妹求来的平安符,便叫上她一起。”又一顿,有些担心的道:“不过,再有不到十日便是你们毕业校验的日子了,会不会耽误薛家妹妹用功?” 丁怜卿自己也是从女学里出来的,自然知道毕业校验对女学生有多重要。虽然燕清歌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每天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但不代表其他姑娘不在乎啊。 所以才有这一问。 “没事,应该没问题的。鸢儿没打算在那天出多少风头,再说了,邀她出门,她可是最乐意的了。” 何止是乐意,恐怕会高兴得跳起来。 燕清歌暗忖着。 于是去还愿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 临近毕业校验,女学也不再拘着她们每日都要来上课,大多的学生都选择在家苦练,毕竟校验那一天才是重头戏,保持一些神秘感也是好的。只偶尔有些需要先生指点的,便会照常去上学。 是以,邀了薛荷鸢之后某个黄道吉日的清晨,几辆马车纷纷朝着皇觉寺的方向驶去。 虽说京中香火最鼎盛是齐光寺,但平安符最灵的还是已经存在上百年了的皇觉寺。薛荷鸢的平安符就是在这里求的。 皇觉寺,顾名思义是皇家寺庙,不论是前朝还是更早,皇觉寺都作为皇家寺庙存在,只不过在大夏建国之时,被齐光寺抢去了这个称号,却仍旧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寺庙广受香火。 与偏僻的齐光寺相比,皇觉寺就在京郊,驾车半个时辰就能到,但燕清歌她们还是很早就出了门,因为薛荷鸢难得出来玩一次,她想等还愿之后,在皇觉寺周边好好玩上一圈。 即便如此,她们到达皇觉寺的时候,里头已经十分热闹了。 从马车上下来,便见薛荷鸢提着裙摆几乎小跑着窜了过来,还未见礼就朝着长生奔过去,奶娘很是顺从的将长生交到她手上。 “这么久不见,长生有没有想我?” 薛荷鸢抱着长生好一通揉,心儿啊肉儿啊的叫着,长生也不排斥她的亲近,反而伸出小手抱着她的脖子,口齿不清的喊着:“婶婶!想婶婶!” 小孩子的声音软糯,又是小小一团窝在她怀里,薛荷鸢抱着他又是好一通玩闹,直到跟在她身后的嬷嬷的咳嗽声越来越大,她才把长生还给奶 分卷阅读233 娘。 “姑娘应当先见礼才是。”嬷嬷板着一张脸道。 薛荷鸢撅了噘嘴,嘟囔着:“我说了不要嬷嬷跟来,嬷嬷偏要来,真是扫兴。”她的声音虽小,却也不至于听不见,看着嬷嬷又要瞪眼,她连忙转头规规矩矩向丁怜卿和燕清歌见礼。 两人回礼后,丁怜卿笑着道:“薛家妹妹与我们亲近,嬷嬷也别太拘着她,让她好生玩一日,这些规矩等回府了再说吧。” 面对丁怜卿,嬷嬷可板不起脸来,她恭顺应下,心里却在想,夫人就是担心姑娘在燕家人面前失了规矩才派她跟来的,无论如何,她得盯紧了才是。 却见薛荷鸢笑嘻嘻的拉着丁怜卿的手道:“还是丁家姐姐心疼我。”又伸长了脖子张望,道:“怎么不见秦郡主?她还没来吗?” 话音未落,便见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秦疏影从马车上匆匆下来,看见她们一众人便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来,一面避让着人流一面道歉:“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我们也才刚到呢!”薛荷鸢显然心情很好,这不,她又松了丁怜卿的手转而迎到秦疏影面前,笑嘻嘻的样子很是可爱。 “母亲想方设法要我带我那两个妹妹出来,我好不容易才甩掉她们,快,咱们别耽误时间了,去寺里吧。” 秦疏影催促着,她们一众人便由燕清歌和薛荷鸢打头进了皇觉寺。 宝殿巍峨,殿前青烟袅袅,人来人往,却无人高声说话,在一片清明的嘈杂中,似乎带着佛前特有的庄严肃穆。 从未来过寺庙的小长生由奶娘抱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直转,不论是正中央几米高的佛像,还是旁边或是怒目或是低眉的金刚和菩萨,对于他来说都是极新鲜的事物。 薛荷鸢稀奇道:“我们长生胆子真大,金刚那么凶,你不怕吗?” 长生歪着头看向她,显然不知道金刚是什么东西。 “就是那些很凶很凶的佛像。”薛荷鸢解释道。 长生这下知道她在说什么了,于是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那是将军,长生不怕。” 原来他是将那凶神恶煞的金刚错认成了威武骁勇的大将军。不过的确,许多绘本上都将那些英武非凡的大将军画成了凶神恶煞的模样,长生虽然小,但看的绘本多,会这样误会也很正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好事 这段小插曲过去,燕清歌一众人便去净手请香,然后进殿一一跪拜。 在慈悲庄严的佛前,无人不虔诚,便是小长生,也十分安静的跟着自己娘亲跪下又起来。一圈菩萨拜完下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可刚从大殿里出来,长生便闹着要娘亲抱要睡觉。算一算也到了他该疲惫的时候了,那么早就起来,坐马车奔波到寺庙,还乖乖跟着她们上香拜佛,长生今日极其听话,现在闹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丁怜卿没办法,便带着长生先去厢房歇息,燕清歌、薛荷鸢和秦疏影三人便决定在皇觉寺里逛一逛,玩上一圈。 不得不说,皇觉寺的景色很是秀丽静雅,殿宇亭楼,无一不气势雄浑,离了那错落有致的钟楼宝殿,便有一片碧青湖泊,湖边山林绵延,还有几座修缮精致的亭子供香客歇脚谈笑。 将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嬷嬷打发走,薛荷鸢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副我终于解放了的样子,走在最前头招呼燕清歌和秦疏影,要她们快些走。 “我们去亭子那边,那边景色好。”薛荷鸢一把抓住她们两人手,拉着她们往湖边走。 “好好,亭子又不会跑,你这么急做什么。”燕清歌一边任由她拉着一边道。 秦疏影则噗嗤一声笑了,道:“亭子不会跑,但人会跑啊,我记得今日是京城才子们在皇觉寺切磋的日子。薛家妹妹是想去看热闹吧?” “是吗?”薛荷鸢却露出不知情的神情,旋即她若有所思的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哪样?”燕清歌耳朵尖,便问道。 薛荷鸢嘿嘿笑了一声,神秘兮兮的把脑袋凑过来说:“你猜我今天在马车里看见谁了?” “看见谁了?”秦疏影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薛荷鸢哼哼了两声,道:“我看见燕家三姐妹了,就是燕清媛她们。” 燕清歌眨了眨眼,这个名字许久没有听到,一时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哦了一声,道:“那个燕家啊。” 秦疏影不认识燕清媛这个人,但听见“那个燕家”这四个字,便立刻明白了燕清媛是谁。 “她们怎么了吗?”燕清歌问道。 薛荷鸢皱起眉头道:“我来的路上因为马车多,便堵了一会儿,我撩起帘子往外头一看,就瞧见了她们三个,打扮得倒是漂亮,就是说的话……” “说的话怎么了 分卷阅读234 ?”秦疏影急忙问,薛荷鸢这说话说一半的毛病真是急死人了! 薛荷鸢清了清嗓子,复又把声音压低道:“她们在商量着,要把什么人引来,然后要成了燕清媛的好事。” 这个“好事”,究竟是什么好事,她们几个人都心知肚明。 “方才秦郡主说,今日是京城才子们的聚会,我便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了。我本来是想拉你们过去瞧一瞧究竟有什么好事的,现在看来,要不我们去坏了她们的好事吧?可别祸害了好人家的公子。”薛荷鸢忽闪忽闪着自己亮晶晶的黑眸,说着与她那张脸严重不符的话。 燕家二房是什么货色,光看燕允那个毒害嫡母的爹就能知道燕清媛几个会是什么蛇蝎心肠。薛荷鸢记仇的很,三年前燕清歌落水一事,不仅林家有罪,二房那几个姑娘更是有罪。 眼下知道她们又要做坏事,薛荷鸢那么正直的性子,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燕清歌却没什么兴趣。 以燕允一家现在的身份,就算燕清媛她们成功了,最好的结局也只是被一顶轿子抬入府为妾。妾是什么,玩过了就丢的玩意儿。 这三姐妹再怎么折腾,也闹不出花儿来的。 “我是宁愿再去多逛两圈,也懒得去掺和她们的闹剧。” 薛荷鸢便瘪了嘴,道:“清歌你就不管那些公子们的死活了吗?” 燕清歌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我跟他们非亲非故,管他们作甚?会被几个小丫头的手段骗过去的人,让他们吃点教训不也是好事吗?” 秦疏影却迫不及待的拉着薛荷鸢的手说:“清歌妹妹不去,我跟你去,好久都没瞧过一场好戏了,可不能这么简单就错过。” “好!”薛荷鸢转过头来对燕清歌吐舌做了个鬼脸,还哼了一声“不带你玩”,就拉着秦疏影的手走远了。 燕清歌无奈的站在原地,果真是小孩子心性。 她也只摇了摇头,便也没把这一茬放在心上,很是悠然的散着步,欣赏沿途景色。 “姑娘真的不去看一看吗?”一直乖乖跟在她身后的白芷突然开口问道。 燕清歌道:“不去。今时不同往日,想要攀高枝儿,也得想想自己是不是有个命。” 会在这里聚会切磋的才子们,无一不是家世显赫年轻有为的好男儿。他们背后往往都有一个庞大的宗族,而这些好男儿便是作为宗族的门面与骄傲被培养至今。以燕清媛她们的身份,攀上这些公子哥儿,等于是往宗族脸上涂了一滩烂泥。 心软一点的,或许会将她纳为妾室,心硬一点的,便是将她这个污点彻底抹去又何妨? 不管是哪个结果,对燕清歌来说都不痛不痒。 她才懒得去看那些人的嘴脸呢,多的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于是燕清歌慢慢悠悠的将皇觉寺逛了一遍,天气晴好,佛寺的气氛令人心宁气静,待回到丁怜卿的厢房里时,长生已经睡醒一觉了。 “我们长生醒了啊?” 刚睡醒的脸蛋红彤彤的,燕清歌过去伸手捏了一把,便听长生软软糯糯的喊了她一声:“姑姑~” 燕清歌笑着揉了揉他本就凌乱的头发,转而问道:“秦姐姐和鸢儿她们还没回来啊?” “是啊,你们没有在一起吗?”丁怜卿问。 “中途分开了,她们去湖边亭子里看热闹去了。让人去叫她们回来吧,快到吃午膳的时候了,我们去前头不远的留心阁吃饭。” 燕清歌刚说完,秦疏影身边的丫鬟和薛荷鸢身边的嬷嬷便自觉出去了。 这边奶娘替长生换好一身衣服,便听长生嘤声道:“尿尿……” 奶娘赶忙抱着长生起身,厢房里没有恭桶,只能去外头的恭房解决。 燕清歌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瞧见这边的恭房人很多,奶娘可以带长生去远一点的那个,或许更快一些。” “是。”奶娘应声便抱着长生走了。 没过一会儿,一阵尖叫响起,紧接着便是令人心头一紧的嘈杂。 只听有人喊道:“有刺客!杀人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刺客 燕清歌她们这间厢房刚好在转角处,门窗又大开,所以能很清楚的看到许多人从前头惊慌失措的跑来,像是在逃命似的。 那个方向…… “那是长生去如厕的地方!”燕清歌腾的一下站起来,惊得屋子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坐在榻边整理着长生换下来的衣物的丁怜卿连愣神的时间都没有,立即往外冲,却不料一个踉跄,直直摔了下来,膝盖骨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沉闷,却像是放大了好多倍一般响在所有人耳边。 “少奶奶!”白芷和月吟反应最快,立即上前将挣扎着要起来的丁 分卷阅读235 怜卿给扶起来,却见一道身影从她们身边掠过。 “我去找长生回来,你们带着大嫂往正殿去,如果正殿没人,就往北边的钟楼去,那里会有护寺僧。” 燕清歌站在门口,视线在奔逃的人们之间穿过。 没有,没有长生和奶娘的踪影! 膝盖传来撕裂般的痛苦,丁怜卿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见燕清歌如同风一般的冲了出去,还留下一句语气不容置疑的吩咐。 “护好大嫂!” 入目之处,所有人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奔逃,无人脸上不带着惊慌与恐惧。燕清歌逆流而上,好几次被人撞到肩膀,都得益于她够灵活,及时稳住了身子,便没有被撞倒在地。 “长生!长生——!”她不断的张望着,却还是没有在人群之中找到类似于奶娘和长生的影子。 她的脚步越发急促,越往前去,人就越少,最终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 燕清歌提起裙摆跑得飞快,她把恭房的门一扇一扇打开,里头根本一个人都没有。皇觉寺的恭房建得很偏,这里离湖边的林子很近,四周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藏得住人的地方。 一口银牙紧咬,燕清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她与长生只是错过了而已,方才那么多人,那么乱,说不定就是她看漏了,说不定长生已经被奶娘抱回去了。 她现在能做的,应该是先回去厢房看一眼,然后找人来帮忙。燕清歌紧紧握住不停颤抖着的手,重重吐出一口气。 就在她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在恭房旁瞥见了一串血迹,血迹很规律的蔓延着,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林子里。 而血迹旁,还有一道很很明显拖拽痕迹。 燕清歌往前几步,从地上捡起一个正在发亮的耳环。 这是大嫂前些日子赏给奶娘的珍珠耳环。 她的心猛地一提,便听见林子深处爆发出一阵孩童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连思考的余裕都没有,燕清歌立即往林子里头冲了进去。 长生、长生!那是长生的声音!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裙摆,关节处已然发白,她的双腿不停的往前奔跑着,却还是下意识的注意着,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 孩童的哭喊声越来越近,燕清歌的眼里映出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一手拎着不断挣扎的长生,一手缓缓抽出插在奶娘胸前的剑。奶娘跪在地上,眼睛睁得老大,看向燕清歌的方向,满嘴鲜血的一点一点往后倒下。 他背对着燕清歌,用力将剑上的血甩掉。长生被他抓住衣领,拎在半空中,小手小脚不断的踢打着,发出不成文的尖叫。 燕清歌隐在树干背后,听见那人“啧”了一声,低声道:“小兔崽子给我闭一会儿嘴!”抬手便要将剑柄砸向长生的后颈。 “不要!”一道凛冽的女声打断了他的动作,刺客转过身来,看见一个娇小的富家女子从林子里窜出来。 “你别伤害他!” 华美的服饰因为奔跑已经有些凌乱,她还在小幅度的喘着气,只见她缓缓举起双手,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 “这位大哥,你武功高强,却被逼到这等地步,想必是在躲避神机营的追捕。你抓这个孩子,也是为了有个筹码能成功逃脱,我跟你做个交易,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燕清歌将视线落在那人左腹的伤口上,喉头有些干涩。 “你?”刺客显然没有闲心听她啰嗦,一只大手已经从长生的衣领挪到了他的脖颈,只需两个指头轻轻一捏,便能捏断孩童的命脉。 燕清歌立即停下脚步不再往前,她点头道:“没错,就是我。你抓这么一个孩子,对于暴虐无道的神机营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但若换成我,就不一样了。” 刺客的神情顿时有些松动,燕清歌便又缓缓向他靠近,语气柔和却坚定,有种一种莫名让人信服的力量。 只听她挺直了腰杆,沉声道:“我是燕家嫡长女,御封明婉郡主,若你觉得这些名头还不够,那我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未来的夏王妃。神机营的人见了我,肯定会顾虑三分,你不觉得这笔交易很划算吗?” 刺客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却嗤笑一声,道:“这世上的夏王妃全都到阴曹地府去了!” 说着他便提剑刺来! 正是命悬一线的时候,与此同时却见一道鬼魅似的身影从他左边窜出来,长剑直逼命门,刺客猝不及防,只得把自己左手拎着的长生扔了出去,以抵挡一时。 那人接住长生,却拦不住刺客的剑锋,泛着寒光的剑锋都已到了燕清歌眼前,却见刺客惨叫一声,眨眼间长剑便已脱手。 燕清歌趁着刺客动作凝滞的一瞬,偏头躲过他仍旧带着攻势的右手,然后快准狠的伸出右手抓住刺客的胳膊,左手在他手 分卷阅读236 背上狠狠一划,便见刺客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随着刺客倒下的闷声响起,燕清歌也全身脱力瘫坐在地。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全身的颤抖让她根本无法如愿行动。 可耳边长生的哭喊声一直没有停过,好不容易才从颤抖不止的左手上将那枚击倒刺客的扳指取下,燕清歌将其扔得远远的,然后强撑着身体,朝着长生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 抱着长生的正是方才冲出来的玄甲,他显然不知道怎么抱小孩子,很是吃力的任由在长生在他怀里踢打哭闹。 燕清歌几乎是从玄甲怀里将长生抢了回来。 她一手托着长生的屁股,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的小脑袋埋在自己肩颈间,轻声安慰道:“长生不怕不怕,姑姑在这儿,不怕啊,姑姑在。” ☆、第一百八十三章 怒气 经过方才那一番惊吓,陡然回到自己熟悉的怀抱里,长生先是停了一阵,然后瘪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声又是委屈又是害怕。 燕清歌喉头堵得慌,若她没有让奶娘带长生来这边,长生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这要是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 她继续拍着长生的背,缓缓走动着哄他。 却不料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背后笼罩了她,一只大手紧紧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长生背上扯开。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传来。 燕清歌正忙着安抚长生,却不想陡然被人抓住手腕,便很是烦躁的回头怒目相视,便掉入了一双曾经闪着璀璨星光的眸子里,那里头此时正燃着熊熊怒火,这时她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张清冷俊朗的脸,真的可以变得如此可怕。 萧立的力道很大,几乎要将她手腕捏碎。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燕清歌要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却不动分毫。 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啊?! “你快放开我!” 眼看着怀里长生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燕清歌心里越发焦急,只好单手抱着长生吃力的颠了起来。 萧立眸子一暗,大手一挥便见玄甲走了过来。 “把他送回燕家人那儿去。” 玄甲领命,动作强硬的把长生从燕清歌怀里抢了过去,然后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你干什么!”燕清歌真的急了,追着玄甲刚走没两步就又被萧立给拽了回来。“你知不知道他刚刚受了多大的惊吓?!”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一点就没命了!” 燕清歌扯起嗓子跟他吼,萧立便也吼了回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怒目相视,谁也不肯把视线挪开。最终,还是萧立先平静下来,他恢复了平时的语调,却丝毫不遮掩其中的怒气。 “你明明看到了我们的埋伏,你为什么还要出去?” “因为他会打伤长生!长生才多大,经不住的!” 被刺客抓住了长生是他们意料之外的情况,但他们已经埋伏好了,眼看刺客就要敲晕长生的时候,正是玄甲出来袭击他的命门的时机。 而燕清歌出现时,分明跟暗处的玄甲对上了视线。谁知她还是冲了出去,甚至差点赔上她自己一条命。 若没有萧立在紧要关头扔的那颗石子,燕清歌这个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不想让他受伤,就能简简单单赔上你自己一条命吗?!”对上燕清歌那理直气壮丝毫不知悔改还强词夺理的脸,萧立刚刚压下去的怒气顿时又被撩拨了起来。 “是!” 果然,燕清歌轻而易举的吐出一个字,让萧立的怒气值达到了顶点,直接放弃跟她言语争论下去。 他的脸黑得可怕,嘴微微抿起,不再说话,却让燕清歌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风雨欲来。 在这短暂的平静中,燕清歌的理智稍稍回来了一点,她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微不可见的缩了缩脖子。 “我……” 她刚说出一个字,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短暂的惊呼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萧立像扛米袋一样扛在了肩上!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她不断的挣扎着,两条腿却被萧立一双手牢牢扣住,根本动不了分毫,燕清歌只能伸手捶打他的后背,不停的喊着“快放我下来”。 萧立置若罔闻,扛着她一跃而起。燕清歌只能看见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期间萧立还在树木之中借了几次力,终于,在一棵长杉的树枝上,把她放了下来。 脚下是只有手腕粗的树枝,再往下看,便是离得甚远的地面。 燕清歌下意识的抓紧了萧立的双臂,却听他低声道:“还闹吗?” 分卷阅读237 是我闹吗?明明是你发神经好不好! 燕清歌猛地抬头瞪他,却发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近在咫尺。 他长眉入鬓,眸子漆黑沉沉,鸦青羽睫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鼻梁很是直挺,嘴唇的线条好看极了。这般不说话的模样,就像是画中人一般,如古玉一般静谧。 偏偏那双墨瞳,本该是清冷的颜色,此时却莫名沾染了些许怒气,顿时浓郁得叫人挪不开眼。 忽的,燕清歌一个况,她还能考虑到用迷药而不是剧毒,好给咱们留个活口问话。” 玄丙在这边感叹着,玄甲的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 他说:“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还有什么别的吗?”玄丙追问着,玄甲却再也没有搭理他。 按照他原本埋伏的方位,若没有明婉郡主的出现,将刺客引得转过了身,那么玄甲窜出来首先就会跟刺客的剑对上,而燕家小少爷则很轻易的就会被刺客捏住喉咙,一样会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反而是因为有郡主在前头做引,刺客转过身来,变成燕家小少爷正对着玄甲,所以玄甲冲出来时,刺客会毫不犹豫的将燕家小少爷扔出去。 如此一来,郡主陷入险境,燕家小少爷就会平安。 看郡主躲开刺客的手的动作,她肯定已经想好了,打算舍掉一条胳膊,然后再趁刺客不备用扳指偷袭他。 这已经不能算作是急智的范畴了,这是在用兵,是将自身置于沙场之上,一记绝妙的反扑。 那样小的年纪,便有这般谋略,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主子一般。 玄甲他们把这下头的痕迹一一清理干净,便见萧立抱着燕清歌从树上飞身而下,稳稳落地。 玄丙上前禀报:“主子,刺客已经押下去了,那名妇人的尸体……” “交由燕家来处理吧。”萧立将燕清歌放下来,便见她一边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一边说着。 玄丙便咧嘴一笑,对着燕清歌规规矩矩行礼,然后喊得震天响:“是!小王 分卷阅读238 妃!” 燕清歌一愣,接着全身像是被开水烫了一般,从头到脚红了个遍。特别是一张小脸,红得跟熟透了的果子似的。 偏她还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几乎是用尽全力在端着架子。 可当她下意识的看向萧立的时候,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一阵没由来的心虚,立即破功。 “那、那只是权宜之策!”她难掩慌乱的解释道。 萧立看着她,就是不说话,反倒是一旁的玄甲开了金口:“小王妃,说出口的话,是要负责的。” 真是见了鬼了,玄丙那个一脸傻笑的来调侃她便算了,玄甲这位大哥为什么也来凑热闹啊! 燕清歌急得差点跺脚:“我说不算数!父母之命媒妁之……” 话还没说完,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却又不想就这样简简单单被人堵得哑口无言,还想说些什么,便听萧立一句“都干活去”让他们都散了。 “我不是故意的。当时那种情况下为了吸引刺客的注意力我只能那样说……” 现在的燕清歌很是窘迫,她大概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尝过窘迫的滋味了。现在跟萧立待在一起,会让她觉得很尴尬,但她又无法忍受自己不将这件事解释清楚就离开,所以不得不留下来硬着头皮跟萧立说这些话。 萧立换了个姿势,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燕清歌憋红了脸在拼命解释着什么。 她长得不错,平日里一直都是一副淡然沉静的大人模样,总会让人忘了她的年龄,而惊叹于她的聪慧机敏。她有很多秘密,很多连神机营都查不到的秘密,这样的她,就像与这世间所有人都脱节了一般,生活在一个别人触碰不到的世界里。 眼下瞧见她这般慌乱无措的样子,反倒让萧立生出了几分真实感。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嘛。 “看你急的。”萧立微微勾起嘴角,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道:“要我哄你吗?” 燕清歌只觉得一口血堵在胸口喷不出来,她的脸色由红变黑,又由黑变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不、用!” 然后气冲冲的转头跑了。 没跑几步,却被地上的藤蔓被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幸好没摔着。 萧立准备上前,却被她喝住:“不准过来!”然后一溜烟的跑远了。 一直在旁边偷偷观察着他们两人玄丙悄悄挪了过来,不掩埋怨的小声说:“主子,你怎么能把小王妃气跑呢?” 萧立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没事做?” 玄丙立即收了自己脸上的笑,站得笔直道:“属下这就去审讯刺客!为主子尽心!” …… 燕清歌气冲冲的跑出了林子,却见玄甲追了出来。 “小……” 小王妃的小字还没说完,玄甲就被燕清歌一记眼刀生生逼得闭了嘴。 “郡主。”他改口道,“贵府上的人此时应当已经回了厢房,主子让属下跟着郡主,以防还有余党逃窜,护郡主周全。” 燕清歌微微蹙了蹙眉,虽说玄甲已经改口不再叫她小王妃,但这声属下也听起来很让人不自在,她又不是皇帝,哪里来的资格让有品阶的武官自称属下。 不过眼下不是跟他计较这些称谓的时候,她快步朝着厢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不再像方才那般混乱,不少僧人都在四处走动,安抚着受惊的香客们,听说神机营已经将刺客抓获,大家的心都安了下来。 正在往窗外张望的白芷瞧见她的身影,喜出望外的道:“姑娘回来了!” 燕清歌三步做两步走进屋子里,便见丁怜卿正抹着眼泪,却还要强装镇定的看向她。 “念念没事吧?”丁怜卿一把抓住她,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番,瞥见她裙摆上的血迹,立即心里一提。 燕清歌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我的,刺客受了伤,我追着他的血迹跑才会沾上的。大嫂你别担心,没事了,都没事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争执 “怎么会没事呢!”丁怜卿罕见的高声打断了燕清歌的话。“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能贸然跑过去,还独自一人与刺客对上!这次是运气好,碰上了神机营相救,若连你也有了个什么好歹,你让我怎么跟你大哥交代!” 玄甲把长生送回来的时候,顺带把事情经过跟燕家人简单解释了一下,自然包括燕清歌与刺客对峙命悬一线的事情。 丁怜卿的膝盖受了伤,无法站起来训话,可即便是坐在榻边,那愠怒的姿态也着实气势非凡。 平时越是温婉的人,一旦发起怒来,会比平常人可怕好几倍。 便是燕清歌,也一时怔然,只得呐呐道歉:“对不起……” 分卷阅读239 倒是隐在暗处的玄甲微微挑眉,主子发怒明婉郡主就跟主子对着干,燕家大少奶奶发怒,明婉郡主倒是温顺得跟小猫似的。 奇了怪了。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丁怜卿便缓了一口气,紧紧拉着她的手,像是在叹气像是在哽咽一般,道:“无论如何,长生能救回来真的,真的谢谢你……只是念念,别再有下次了,你顾着长生是好事,但也要先顾着你自己。不论是你还是长生,哪一个出了事,大嫂都承受不住的……” 燕清歌张了张嘴,视线扫过一旁已经哭得筋疲力尽昏睡过去的长生,又看向丁怜卿抓着自己的手,喉头有些发涩,闷闷的应了声是。 来皇觉寺还愿出了这样的意外,谁也不会想在这个地方久待。长生受了惊吓,丁怜卿的膝盖也受了伤,燕清歌便让一半的丫鬟婆子护送他们率先回府去看大夫,自己则留下来寻找久久不见人影的薛荷鸢跟秦疏影。 那两人去了湖边的亭子看热闹,燕清歌便带着白芷还有一直隐在暗处的跟屁虫玄甲往湖边去,谁想人还没找到,就先听到薛荷鸢似乎与什么人起了争执。 “你别给我做出这副柔弱的样子!你就是故意的!” 紧接着一道软糯中带着几分委屈的声音响起:“薛姐姐冤枉我了,我真的没有……” 燕清歌的烟眉一拢,快步朝着她们的方向走过去。 只见薛荷鸢满脸通红,抓着眼前一个身材娇小神情委屈的姑娘,气得直跺脚。而那个姑娘,正是燕清歌许久未见的熟人,燕清楣。 她穿着素简的藕荷色云绣软烟罗翠纹裙,上头配着羽纱对襟衣裳,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用花素绫挑绣腰带束着,本就清秀相貌已然出落得楚楚可怜,再配上点缀珠花的垂髻,越发惹人怜爱。 而她身后的燕清悦则穿得比她还要素一些,两姐妹凑在一起,露出那般委屈又有些怯懦的神情,更是惹得周围的人对薛荷鸢指指点点,就好像薛荷鸢是那蛮不讲理的恶人一般。 薛荷鸢气得头顶冒烟,平日里何姝那个坏丫头来这一套就已经很让人恼火了,没想到眼前还有两个更不要脸的! 若是何姝,她只要不理会便也不会蹬鼻子上脸,反正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情,都已成了习惯。可眼前这两姐妹做的事情,实在是可恶,却还死不承认! “怎么了?” 就在薛荷鸢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一转头,便见燕清歌款款走来。 她披着凌云纹织锦镶毛斗篷,里头一身象牙白繁花纹捻金银丝绣蜀锦月裙,粉霞锦弹墨绣的束腰上挂着一块和田青白玉双面花卉小坠子。鬓若堆鸦,眉横丹凤。便是缀在发间的珠花,都是巧意居最新制的鎏金镂空累丝玉兰。如此打扮,将奢华隐于素简,却是真正的贵气逼人。 相比之下,燕清楣她们的打扮就透出几分穷酸味来,立刻不够看了。 燕清楣的视线微凝,有些愤愤有些不甘的停留在燕清歌身上。她扭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下意识的咬紧下唇。 同样姓燕,同样是燕家的女儿,凭什么燕清歌跟她就差别这么大! 爹爹先是被除族,紧接着被陷害入狱,自己身为罪臣的女儿,不仅无法参加最后一次女学校验,还要处心积虑的去讨好林家陈家平阳伯府甚至是李家的人。 凭什么,凭什么燕清歌就能轻而易举的拥有她想要的一切! 燕清楣看向燕清歌的眼神几乎能喷出火来,燕清歌却像是连瞥她一眼都浪费功夫似的,彻底无视了她和燕清悦这两个大活人,将视线投在薛荷鸢身上。 “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把你气成这样?”燕清歌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似是安抚一般拍了拍薛荷鸢的头。她往四周看了一圈,问道:“秦姐姐呢?还有过来找你们的人呢?怎么都见不着?” “她们都送秦郡主换衣服去了。”说起这件事,薛荷鸢就一肚子的火气。“都怪她!方才一团乱的时候,我们被挤到了湖边,若不是她伸脚绊我,我也不会匆忙停下脚步躲开,秦姐姐更不会掉进湖里,还、还……” 薛荷鸢气得眼眶都发红了。 燕清歌却从她踌躇的后半句里头察觉出来了异样,事情肯定不止秦疏影落水这么简单。 于是她捏了捏薛荷鸢的手,道:“当时一片混乱,人家燕姑娘说不定也是慌张之下无心之举,眼下无凭无据的,还是不要过多责备为好。” 她的声音清亮,说这话时神情柔和,如同泉水叮咚一般悦耳。 纵然她语气坦然,“燕姑娘”那三个字从燕清歌嘴里说出来还是极其讽刺。 燕清楣和燕清悦都有些僵硬,显然没想到燕清歌会帮她们说话。而燕清歌的出现引来了更多人的目光,她们不得不做出恰到好处的感激模样,行礼道谢。 “多谢郡主仗义执言……” 分卷阅读240 br /> 话还未说完,便被燕清歌抬手打断。 她侧过身子,第一次将视线落在燕清楣和燕清悦脸上,方才还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已经不见,只有那双如同寒潭一般的眸子,黑白分明,叫人无所遁形。 燕清楣两人不由得双双愣住。 便听她道:“不过,若让我查出来,此次之事的确是你们有意为之,那么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轻描淡写几句话,如同大山一般压来,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已变成吸足了水的棉花,沉重粘稠,令人窒息。 她们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便见燕清歌收回视线,扭头拉着薛荷鸢离开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闺誉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燕清歌正拉着薛荷鸢往秦疏影更衣的禅室走去。方才没有给燕清楣姐妹一个好看,薛荷鸢还有些气不顺,但听燕清歌这么问她,那气鼓鼓的脸颊顿时就瘪了下去。 “我……”薛荷鸢咬着下唇,十分懊悔道:“都怪我,突然停下来,这才让秦郡主和我身后的张家五公子一起掉进了湖里。秦郡主会水,但张家五公子不会,周围也一团乱,根本没人下水去救人,所以秦郡主就拼命救了张五公子上来……上来的时候……” 接下来的话不用她说燕清歌也明白了。 即便是为了救人,秦疏影的闺誉也已经毁了。 本就退过一次婚的她,除开嫁给张五公子之外,根本没有退路。 秦家与张家,倒是门当户对,只是两家愿不愿意结这个亲,还真说不好。 禅室里,秦疏影正抱着被子靠着火盆牙齿打战的对着她们两个扯起嘴角笑:“你们来了啊。” 薛荷鸢刚一对上秦疏影的眸子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不起。 秦疏影连忙安慰她:“不关你的事,只是个意外罢了。”可不管她怎么说,薛荷鸢都还是无法释怀,事关女子闺誉,是一生的大事啊。 劝了好一会儿,秦疏影无奈,只得向燕清歌投去求救的目光,示意她赶紧说几句话,快让这小姑娘别哭了。 谁知燕清歌竟一脸郑重的向她施礼,道:“今日多谢郡主出手相救。” 这句道谢来得莫名其妙,薛荷鸢也不哭了,呆愣愣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秦疏影。 “啊——”秦疏影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微微皱眉露出很是纠结的神情,然后叹了一口气道:“被你发现了啊。” “什么……什么出手相救?我怎么听不懂了?”薛荷鸢一边吸着鼻涕一边问道。 燕清歌拿出帕子来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今日燕清楣本来是要让你和张家五公子一起落水的。” “还是我来说吧。”秦疏影接过话头,望着还是一脸懵懂的薛荷鸢道:“当时一片混乱,却也不至于让人弄不清楚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你躲过了燕清楣绊你那一脚,却躲不过身后燕清悦推你的那双手。她是女子,先在张五公子身边挤来挤去,张五公子为了躲避与女子触碰,便极容易乱了阵脚,所以燕清悦轻轻一推就能让他落水。而你这一边,燕清楣失手,燕清悦便立即补上,我的反应也算快的了,却不想还是被她推入水中。” 薛荷鸢这才反应过来。 这两姐妹一前一后,若真的如她们所愿,是自己与张五公子落入水中,那么被毁掉闺誉的就是自己。可这件事里最难办的,其实是她与燕骏的婚约。 此事一出,她是不是还能嫁入燕家,婚事若就此作罢,薛家与燕家是不是会产生隔阂,还有那位张五公子的身份,好歹张家与燕家也算是姻亲,会不会也因为这件事而生出些许的嫌隙? 果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 燕清歌眸底的情绪翻腾,如同暴风一般肆虐。这样的算计,可不是燕清楣一个小丫头能想得出来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燕允! 在秦疏影说清楚事情经过之前,燕清歌还以为这只是燕清楣的临时起意,毕竟谁也猜不到今日会有刺客袭来导致皇觉寺大乱。但燕清悦的目的那么明显,显然这一切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看来今早你在马车上听到的那些话,也不过是把你引去湖边的诱饵罢了。”燕清歌的两指摩挲着,袖口的纹样精致,她的视线落在上头,沉静中隐着一丝怒气。 秦疏影也思量起来:“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一切像是安排好了似的,我们过去的时候,张五公子刚好被她们手里一副名家真迹引了过去,紧接着就有人喊刺客杀人了,看那两姐妹的动作,一开始也有些慌乱,但后来就像是故意把我们往湖边挤似的。” 想必是觉得此时皇觉寺大乱,正好能掩盖她们的行径吧。 一旦想通事情原委,薛荷鸢就气得立即跳了起来,燕清歌一把将她拉住,便听她喊道:“你拉我做什么,我要去 分卷阅读241 找她们讨回公道!” “不必了。”燕清歌虽然瘦弱,但练过骑射的手劲也不小,她压着薛荷鸢的肩膀让她坐下,道:“这只是小事,就算现在出去指认她们,她们也还是一样的说词,那么混乱的情况下推搡拥挤,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好。我们可以说她们故意,她们可以说自己无意,不过是枉费口舌罢了。”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嘛?!”薛荷鸢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她气得肺都要炸了。 “自然不会。”燕清歌淡淡的道,然后唤了一声:“玄甲。” 下一瞬,薛荷鸢和秦疏影便见一个活生生的玄衣侍卫凭空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两人目瞪口呆。 “郡主。”玄甲对着燕清歌施礼。 “可否劳烦你派人去查一查,燕家另一个女儿,燕清媛的去向?”燕清歌的话说得很客气,不由得让秦疏影和薛荷鸢对此人的身份好奇起来。 玄甲应声:“是,属下这就让人去办。”说罢,人就不见了。 “要还她们几分颜色,总得知道她们都干了些什么,方才湖边只见到燕清楣和燕清悦,等弄清楚燕清媛的去向,再考虑如何反击不迟。” 燕清歌神色很是淡然的说着,却见两人四目发亮的看着她,便道:“方才那位是神机营的玄甲大人。”然后简单将神机营救了长生一事说给她们听。 秦疏影和薛荷鸢都提心吊胆,听到最后知道长生平安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禅室外头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见过张五公子。” 燕清歌三人的视线都投向门外,便听见男子温润的声音道:“在下张五,多谢秦郡主救命之恩。今日之事在下多有冒犯,失礼之处不妄求郡主海涵,只一点,望郡主知晓。张五不才,愿明媒正娶以正妻之位相迎。” 声如其人,即便隔着门板,燕清歌她们也能想象出男子恭敬行礼言语铿锵的样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权宜之策 出了这么大的事,秦国公府和张家的大人都会赶来,只怕薛夫人此时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张五公子完全可以等两家的大人来了,再好生商议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婚姻之事本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他自己来插嘴。 但他还是来了,站在禅室外头,言语简短恭敬,没有一丝犹豫的说要许秦疏影正妻之位。这并非是他冒犯,而是担当。 薛荷鸢在里头已经听得面红耳赤,燕清歌还算平静。秦疏影则高声对外头道:“张五公子留步。” 男子欲要离开的脚步停下,接着听里头道:“今日之事公子不必在意,我本就是退过一次婚的人,名声便是再坏一些也无妨。公子不必为了一事意气便定下你我婚事。” 张昔微摇头道:“并非是一时意气。” “但公子心中早已另有所属。” 这句话让两边顿时都沉默起来,燕清歌给薛荷鸢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两人先出去避嫌,这样的话题还是让秦疏影和张昔微单独谈吧。 秦疏影却拉住燕清歌,对她摇头,然后接着道:“婚姻之事不可儿戏,公子还是好生思虑一番再说吧。” 门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张昔微告辞离开。 秦疏影稍稍松了一口气,便见薛荷鸢又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吓得她往后一缩,立即手足无措起来。 糟了糟了,刚刚拒绝了张五公子,这个小丫头又开始自责了。 “你可别哭了,你听我说,我当然救你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无奈之下,秦疏影只得扔出了这句话。 薛荷鸢用手胡乱擦着自己的脸上的泪水,一抽一噎的说着:“都怪我,秦郡主你别安慰我了,都怪我……哇……” “我跟你说真的,哎呀你别哭了。”秦疏影欲哭无泪,早知道就早点把真相告诉她了,哪里还用惹得她这么自责。 燕清歌伸手拍了拍薛荷鸢,趁她抬起头的之后两手捏住薛荷鸢的脸颊,往两边一扯,道:“你就听秦姐姐说一说嘛,别只顾着你自己难受。” 薛荷鸢的嘴被她扯得咧开,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好不可怜的点了点头,把接下来的哭声都咽了回去。 秦疏影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对着两人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凑过来,然后小声道:“我爹打算送我去和亲。” “和……!”薛荷鸢的一声惊呼还没叫出来,就被燕清歌严严实实的捂住了嘴。 她皱眉道:“和亲?你是说……西凉?” 早在大夏与女金正式开战之时,西凉就已陷入了内战之中,半年前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新的西凉王上位,而那时也正是大夏将女金鞑子打得节节败退的时候。西凉畏惧大夏国富民强,频频示好,想从大夏娶一位公主回去供着也不奇怪,这样的意思早早就透露了出来,只不过大夏之 分卷阅读242 前忙于战事水灾,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可是宫里不是有适龄的公主吗?”薛荷鸢揉着自己的脸颊问道。 燕清歌则轻笑一声,就是那个适龄的公主不愿意啊。 陈贵妃之女,六公主元灵,年方十五,刚刚及笄,尚未婚配。西凉在此时过来求娶公主,显然就是为了她。 但实质上,六公主是宫里身份最高贵的那一个,娇生惯养,脾气骄纵,不愿意远嫁西凉也很正常。 看来秦国公府是为了替六公主排忧解难,这才动了让秦疏影代替六公主去和亲的念头。 “我也是偶然在我爹的书房外偷听到的。现在战事大捷,水灾也得到了控制,西凉的使者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来了,我必须在那之前找到脱身的办法。”秦疏影将声音压得很低,接着道:“所以今天这件事,其实帮了我一个大忙呢。母亲肯定不会同意让我跟张五公子定亲,多半会把我送到庵堂避一阵风头,好把这件事压下来,但只要有人继续讨论我跟张五公子的事情,西凉就不可能接受一个闺誉有损的郡主代替公主和亲。” 薛荷鸢张大了嘴,不掩诧异之色。 秦疏影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所以,有些对不住张五公子,我要利用他来逃过一劫了。” 燕清歌则道:“秦姐姐的算计是不错,但张家的正派家风,只怕也不是贵府夫人拒绝了这门亲事,就会简简单单放弃的。” “所以我才拒绝了张五公子嘛。”秦疏影有些狡黠的笑了笑:“事不过三,我拒绝了一次,母亲再拒绝一次,想必张家也不会再来第三次了。” 燕清歌笑而不语,只摇了摇头。 眼看着到了午膳的时辰,没过一会儿,丫鬟端来斋饭和热汤,她们三人便凑在一起用了膳,紧接着,秦、张、薛三家的马车便66续续到了皇觉寺外。 听了事情经过之后,就不再是她们小辈能够参与的了。 薛夫人替薛荷鸢道了歉,张家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这件事显然就只是个意外,怎么也怪不到薛荷鸢头上。而秦夫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碍于张家的大度,不得不做出宽容的模样来。 所以薛夫人率先出来,带着薛荷鸢和燕清歌离开了。 至于张家和秦国公府最终决定如何,燕清歌并不清楚,待回府后再去打听便是。 薛夫人将她送到燕家,燕清歌回府后,捏着玄甲偷偷递给她的纸条,第一时间叫来了燕总管。 上头写的正是燕清媛今日的行踪,她之所以没有出现在湖边,是因为跟其他两人走散,又“偶遇”到了镇北侯世子,两人相撞,燕清媛不小心扭了脚,便由镇北侯世子带去禅室治伤了。 燕总管看了一眼纸条,神情不解,道:“燕二姑娘跟镇北侯世子?” “你能想到什么吗?”燕清歌问。 燕总管迷茫的摇了摇头。 镇北侯,现在只是一个空有名头的侯爵,十年前夺嫡之乱的时候,镇北侯并未加入任何一个阵营,无功无过,在朝廷中便慢慢被架空。便是前世,也得到两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由镇北侯押送粮草击退伏兵,这才再次得到朝廷的重用。 ☆、第一百八十八章 魏家 眼下这个关头,燕清媛跟镇北侯世子的接触,若说是燕允为了再起利用姻亲来增加自己的筹码,未免也太牵强了一些。 第一,燕清媛的身份不够,就算成功进了镇北侯府,也只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侍妾。第二,燕允与镇北侯一文一武,更何况镇北侯还是个没有实权的侯爵,不论是对燕允还是对齐王,拉拢过来都没有任何好处。 更重要的是,燕允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做无用功的人。 所以这件事才会让燕总管不解。 燕清歌也一样。她觉得有些好笑,这一世很多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但唯独燕清媛还是跟镇北侯世子凑到了一块儿,真不知是该说造化弄人,还是姻缘天定。 “这倒不是什么要紧的。”燕清歌摆了摆手,翻过这一篇:“我猜再过一段时日,镇北侯世子就会提出要纳燕清媛为妾,且看燕允的态度如何,就能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重要的是今日之事。” 她一顿,燕总管也肃然起来,皇觉寺里的事情他已经有所耳闻,自然也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便道:“老奴失职,竟未察觉已经有人盯紧了咱们。” 今天燕清楣她们要达到目的,首先就得清楚燕清歌她们的行程,否则也无法恰好出现在薛家马车经过的地方。 这就说明了一件事,燕允安排了眼线在她周围。 “先摸清那些人的底细,暂时不动,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燕清歌嘴角微勾,今天的这笔账,很快就会讨回来了。 燕总管应是,接着将新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燕清歌。 “姑 分卷阅读243 娘,今早那个刺客,杀害了魏阁老一家,还放了一把火,惊动了神机营一路逃窜,这才逃到了皇觉寺。” 魏阁老的府邸就在靠近皇觉寺的地方,刺客慌不择路,这才闯进皇觉寺。 燕清歌则拧起了眉头,问道:“神机营追的只有他一个?” “听说还有三个同党,都已经抓到了。” “那加上他就是四个。”燕清歌回忆起与那名刺客对峙的情形。他虽然受了伤,却也不是什么重伤,即便有玄甲偷袭在先,但他还是没有躲过燕清歌的攻击。 这是不是说明,那名刺客其实武功并不算高。 明明有四个人,却只有他一人逃到了皇觉寺,多半是因为他的轻功较好。以此推断,剩下那三人的武功造诣应当也不算顶尖。 而魏阁老好歹是朝廷重臣,家仆府丁少说都有上百人,怎么会简简单单被这样四个人屠戮满门,还故意烧了一把火打草惊蛇? “难不成……”燕清歌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喃喃道:“魏阁老就是朝中的内奸?” 燕总管大骇:“怎么会?!” 魏阁老是两朝元老,得先帝看重,虽然人望不及张大学士,却也是内阁重臣,多少大事都要经他的手来办。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内奸? “不,完全有可能。”燕清歌走到桌前,铺开宣纸写画起来。“魏阁老虽说是重臣,得到重用也是先帝时的事情,现在的内阁多以胡老、易老为主,再加上魏阁老年纪大了,这些年陛下经常体恤他年事已高,多次准假让魏阁老修养身子,不必上朝,这其实就是变相的架空。” “姑娘是说,陛下对魏阁老早有猜忌?” 燕清歌嗯了一声,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很有可能是。魏家子弟也少有居于高位的,不是外放就是虚职,这样的事情放在京中任何一个世家里头,都不正常。除开陛下刻意打压之外,不做他想。” “姑娘说得有理。那么今日清晨那一场刺杀,其实是朝廷灭了魏阁老的口?”燕总管猜测,紧接着便捂住了自己的嘴。 如此想来,那名逃窜的刺客或许根本就不是刺客,而是同党。 燕清歌想了想道:“你去查一下,是不是魏家嫡支全部遇害了,我记得现在正好是三年一度官员考评的时候,外放的人66续续都回京了。” “是,老奴知道。”燕总管神情严肃的应下。 “不过,事情难办了啊。”燕清歌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放下笔,视线凝聚在魏阁老这三个字上面。“能让朝廷重臣心甘情愿充当内奸,挑唆朝臣主张换将停战,背后真的只有一个鞑子吗?” “如果朝廷真的换将或是停战,受益的的确是鞑子那一方,难不成里头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利益牵扯?”燕总管也仔细思考了起来。 燕清歌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不清楚。不过从朝廷处理魏家的方式来看,恐怕后头还有大文章。” 一朝重臣通敌卖国,这样的罪名崇武帝不拿出来杀鸡儆猴,反倒用暗杀的方式灭了魏家满门,其中用意很是令人捉摸不透。 不知怎的,燕清歌突然有了一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这个话题放在一边,燕总管便汇报起了林家的事情。 “林家老爷昨日与齐王在临水楼悄悄见了一面。离开酒楼的时候,齐王的脸色很不好看,不欢而散。” 燕清歌微微勾唇笑了笑,道:“陛下吊了林家这么长时间,林家应当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走投无路之下去威胁赵修齐也不奇怪。” 早在一个月前,河间河间治水官员遇刺一事的刑部审讯就已结束。山匪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无非就是拿了林家的钱替林家办事,目的就是要了徐子皓的性命。至于林家为什么买凶杀人、后面还有没有继续派刺客去河间,就不是他一介山匪知道的了。 能找到的线索到此为止,河间那边加强了守卫,暂时没有人敢再来捣乱。 陛下没有过问,林家不敢动弹,这桩案子就这样沉寂了下来。 可是,被罢官一个多月,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河间是不是有徐子皓状告林家的折子传来,林家人提心吊胆,日不安夜不眠的,就像有一把大刀悬在自己头顶随时都会落下一般。偏偏林家老爷被罢官,是陛下的旨意,没有人敢轻易帮林家说话。 这个时候,林家人去找齐王是再正常不过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死棋 不过燕清歌用的“威胁”二字,其中深意很是耐人寻味。 齐王早就已经放弃了林家,甚至在林家出事的时候将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显然是不会再管林家的死活,但对于林家来说,齐王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肯定会不择手段的牢牢抓住。 至于林家人拿什么去威胁齐王,自然是齐王跟李家的关 分卷阅读244 系。或许朝中少许人对于齐王跟李家的关系心知肚明,但没有人会冒着得罪齐王的风险把这件事给捅出来。 说不定连陛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去做这种没意思的事情。 但林家不同,林家不清楚徐子皓会找到什么样的蛛丝马迹,也不清楚陛下会什么时候发落他们,更不清楚自己落到神机营手里会是什么下场。太多的畏惧已经扼住了他们的喉咙,林家人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如果齐王不帮林家这一回,那么林家就会把齐王与李家的关系上奏,包括当初齐王趁水灾刚起之时大量屯粮发国难财的事情,都一并公之于众。 就算不会伤了齐王的根本,却也能从他身上剥下一层皮来。 这样的威胁,是极有效的。 “去告诉河间,把找到了的证据赶紧送到京城来,这件事里,林家不会伤筋动骨了,让徐子皓别费太多心思,抓紧的把林家告了,牵扯太多反而不好办。”燕清歌吩咐道。 自从朝廷派了太医过去,徐子皓便已渐渐苏醒,当年的证据也已搜罗了一些在手,徐子皓大概是打算把这件事彻底挖个干净,但事不如人愿。 燕清歌接着道:“赵修齐肯定会帮林家一把,不过就此,两方应该算是撕破脸皮彻底决裂了。赵修齐是个小心眼的男人,他不会允许威胁过他的人逍遥自在。如果徐子皓不同意我的做法,你就把我说的这些话告诉他,相信他自己会做出选择的。” 这件事之后,林家内部肯定也会发生权利更迭,相信无辜受林尚书牵连的其他林家人已经看清了赵修齐的冷心冷肺,定不会轻易再为赵修齐所用。 要削弱一个人手中的力量,也可以不必像李家那般全盘摧毁,而是像林家这般,离间人心。 窗边案几摆了棋盘,上头棋局错综复杂,燕清歌又落下一粒黑子,顿时白子的一隅全军覆没。 素手纤纤,她将吃掉的白子一粒一粒捡起来,喃喃道:“被人捏住李家这个把柄,你会怎么做呢?” 是杀,还是不杀? 杀了会如何,不杀又会如何,可得好好想一想才是。 不过,不论是哪条路,燕清歌为赵修齐准备的,都是死路。 棋盘上白子式微,女子眸底微冷,拂手将棋局打乱。 …… 长生当晚就发起了高热,栖霞院忙活了一整个晚上,没有一人安眠。直到清晨,传来退烧了的消息,燕清歌才稍稍放下心来。 幸好有危娘子在,经过几日的调养,长生好了很多。 这让府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幸好长生没有留下什么梦魇的毛病,每天能吃能睡。而那名死在刺客手里的奶娘,也由燕总管安排将尸首送还家人,厚葬一番,又送了好些金银田地,那一家人感不愿的道。 丁怜卿嗔道:“衣服不上身怎么知道好不好看?再说了,你们每个人的着装都要算进礼仪这一门里头的,不想拿魁首了是吧?” 燕清歌摸了摸鼻子,她的确没想过要拿魁首,只要能名列上位就行。 丁怜卿还猜不到她的心思?伸手往她脑门上轻轻一拍,道:“小丫头要有点志气。” 好吧,燕清歌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大嫂的,只能乖乖任由丫鬟婆子忙活着替她一一换上三套华服,还将那一整套头面都戴上,身上的配饰也是挑挑拣拣,整整一个时辰才定下明天的装扮。 派人把那一整套服饰都送去了安歌院,丁怜卿亲自端了一碟切好的果子来,道:“听说这一次八公主也要来看。” “嗯。”燕清歌点头,吃了一块果子,虽然味道有些淡,但果香四溢,也很是解渴。 八公主与她年龄相仿,从小就向往女学,前世便是想尽办法求来了最后一年去女学上课的机会,在毕业校验上也是大放异彩,是个很有才学的女子。 不过这一世女学的规矩有所改变,皇帝没有同意她的请求,所以她也只能巴巴儿的去女学毕业校验上观一观礼。 “听先生说,八公主会跟我们一起参加第二轮的比试。”燕清歌说着,又吃了一块果子。 毕业校验总共分为两轮,首先是“展”,由学生自己在女学开设的各门课艺中选择一项,在众人面前当场展示。接着,便是每年最受瞩目的“战”,顾名思义是挑 分卷阅读245 战的意思。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的学生可以向任意一个或多个同窗发起挑战,比试哪一项如何比试由双方商定。 丁怜卿哦了一声,道:“那岂不是会有许多学生不好发挥?” 这样的比试,多少还是要顾及八公主的颜面的。是尽全力还是有所收敛,这个度并不好把握。 “其实八公主也清楚她这个要求强人所难,便提前说清楚了,希望我们不要放水。先生也肯定不会同意让我们在校验上做出什么丢脸的事,倒不如说,先生们强调了好几次,让我们一定要赢。”燕清歌掩嘴笑了。 她倒是没想到,女学里那些或是温和或是古板的先生们,暗地里竟然会跟皇宫里的较劲。 丁怜卿也笑了出来,领头的肯定是教书法的李先生,他最不服输了。 ☆、第一百九十章 毕业校验 三月末,女学毕业校验。 这一日的烟山楼台从一大清早就热闹了起来。此处位于学子监与女学相交的烟山脚下,两座学府仅一墙之隔,这烟山楼台自百年前就作为男女学生们切磋比试技艺的地方存在,每年的毕业校验也在这里举行。 方亭开阔,几十座楼台充作观客席,此时已经66续续坐满了人。楼台与山脉相对,中间是一片宽敞的校场,分别布置好了各类比试所需的场地,从文到武,一览无余。靠近观客席的地方,便用条案摆了一排,是此次的评判席,八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已经入座。 而眼前的校场上,校验的第一轮——“展”已经开始。 燕清歌站在条案前,挽袖伸手磨墨。端砚质刚而柔,纹理绮丽,素手如玉,暗推用力,苏合香墨缓缓磨动,不紧不慢。 与她一样,正在磨墨的女学生还有好几个,“展”这一轮,她们都选择了书或画。为了节省时间,便在校场的展台四周摆了两排条案,备好文房四宝,等作品完成后,挂在烟山山脚的石壁上,供评判评分。 一般来说,想出风头的学生都不会选择书画这类默默无闻的课艺作为展示,但今年人却不少,二十六个学生中,有八个都选择了书画。就连张澜心也名列其中,这倒是出乎众人的意料。 而剩下十八名学生,则按照抽签的顺序依次登上校场中央的高台,肆意展示自己三年来学习的成果。 此时一名学生正在以“德”为题做即兴策论,她是第一个,看起来有些紧张,却也不失条理。几名老先生听得很是认真,或是点头或是皱眉,待她说完,便低头在木牌上写下分数,交由专人保管起来。 那边下一个学生已经上台,书画这边也有人已经提笔,燕清歌却还在不紧不慢的磨着墨。 直到第三名的琴曲散去,她才提笔。 她下笔极重,力透纸背,运笔豪快,转而顿停,下一笔的气势竟也丝毫不减。不过几笔,她便停了下来,盖上印章,举手示意作品完成。 在这八人中间,她是最后提笔的那一个,也是最快完成的那一个。 观客席上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不免有些嘈然。 两名侍女走来,待墨迹风干,便将燕清歌的这幅字摊开,在观客席前慢慢走了一圈,待所有人都将这副作品看清,这才挂上石壁。 那是一个大大的“和”字。 不论是苍劲有力的笔锋,还是倍增魄力的留白,都能让人品出“和”字之外的味道。 “这哪里是‘和’,这写的分明就是‘战’!” 观客席上不知是谁如此感叹,旋即便有人反应过来:“是燕家的明婉郡主,难怪了。” 这个“和”,是北疆所求的和,是燕家男儿和千万战士浴血奋战才赢来的和。没有万骨枯的战,何来万家宁的和! 简简单单一个字,竟包含了如此深意。 评判席上的老先生们捻须点头,探讨好了一会儿,才在木牌上写下燕清歌的分数。 燕清歌则早早退场,走到供女学生们休息的凉棚里坐下,薛荷鸢跟何姝抽的签都很靠前,便早早过去准备了,所以里头只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 而坐在最前头的八公主,瞧见燕清歌过来,立即双眼发亮的迎了上去。 燕清歌屈膝行礼,便听她道:“你也太坏了吧,刚一开始就把这么好的一幅字交上去,跟在你后头的人可怎么办啊?” 这几年出入皇宫,燕清歌与八公主也见过几面,偶尔被她拉去聊天,倒也算得上熟悉。她便笑了笑,道:“总归是要拿出来给人看的,谁先谁后有意义吗?” 八公主嘟嘴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也是,我决定了,下一轮我要找你比试书法。”说罢她嘻嘻一笑,还叉腰挺胸,一副我可不会输给你的模样。 “那臣女就拭目以待了。”燕清歌颔首笑道。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八公主便拉着她坐下 分卷阅读246 来,一起观赏高台上学生们的表演。 何姝一曲琵琶语跳得惊为天人,薛荷鸢的骑射功夫也精湛得令人连连叫好,紧接着便是张澜心完成的一幅烟山山脚实图,把眼前的景色描绘得栩栩如生,从她的画里隐约能瞧见张五公子的痕迹,更是令人惊叹。 除此之外,学生们所展现出来的技艺,都是值得称道的高水准,八公主在一旁了。 只见她举手高声道:“张澜心欲与燕清歌一战,择棋艺一门,以盲棋一分胜负。” 八公主睁大了双眼,戳了戳身旁的燕清歌:“张家的小姑娘真了不起啊,她还要跟你比下棋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战(一) 她刚刚才跟张澜心比了画,两人差距不大,却还是输在了立意上,不过就算输了一局,八公主也没有任何不悦的样子,反倒心情越来越好了。 燕清歌笑了笑,起身迎战。 “接!” 她们两人面对观客席稍稍分开,站在高台两边,背后已经摆好了一个棋盘,由两个侍女分别执黑子和白子,代替她们将棋子落在棋盘之上。 张澜心扭头看向燕清歌,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 象牙白底捻金银丝绣八团团花朱纹云锦华服,外头再套了薄薄一层对襟烟霞羽纱,佐以巴掌宽的木兰青流彩孔雀纹束腰,腰间盈盈一握,长尾曳地,衬得她十分高挑。而她头上一整套紫玉金累丝的头面,不管怎么看,都是丁怜卿陪嫁里头那块紫原玉做的。 她撅了噘嘴,突然闹起了别扭,嘟囔道:“我才不要输给你,我会拿到魁首给表姐看的。”说罢就把头别了过去。 燕清歌哭笑不得。 两人相对行礼后,抓阄决定由燕清歌执黑子,她先道:“十一冬,七。” 张澜心立即接下去:“十二月,六。” 背后的侍女立即在她们所说的位置落下棋子。棋局初盘,便可见两人的棋风截然不同,张澜心凌厉刁钻却不失沉稳,燕清歌一见毫无章法却是在徐徐布局。 更何况,这是在下盲棋,两人根本看不到棋盘上的景象,只能靠自己的记忆分析局势决定下一步的走向。 “十六相,四,长。” “十六相,三,顶。” …… 棋局上的局势越来越紧迫,两人的速度却根本没有慢下来。不知不觉中,两名负责落子的侍女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不论是观客席、评判席还是学生们休憩的凉棚,都已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关注着棋盘上的厮杀。 就像眼前有两军对垒一般,这边的大将挥刀斩落一批人马,那边的小卒以命相搏拼出一条生路。 眼看着,燕清歌渐渐落入下风,就在众人都觉得胜负已分的时候,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一队伏兵,使对方大批将士落入陷阱之中不得动弹。 至此,棋局结束,燕清歌险胜半子。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额角的薄汗,跟张澜心这个鬼才下棋真的太耗费心神了。幸好经过先前的比试她已经有些疲惫,这才让燕清歌钻了空子,不然这一局很有可能赢不下来。 张澜心则望着燕清歌亭亭玉立的样子,嘟囔着:“下次一定赢你。”然后行礼下了高台。 作为胜者,燕清歌可以选择挑战别人,也可以等着下一个人的挑战。 就在张澜心下台阶的时候,薛荷鸢就蹦了出来,要跟燕清歌 分卷阅读247 比试马术,并且比的还是侧骑射箭。 “怎么样,我体贴你吧!”薛荷鸢很是骄傲的哼了两声:“比侧骑的话你就不用去换衣服啦。” “那还真是谢谢你体贴我。”燕清歌笑了笑,鸢儿根本不是担心她没带骑装来,而是因为最近刚学了侧骑,所以想赶紧拿出来显摆显摆,真是小孩子心性。 很快侍女便牵了马匹过来,薛荷鸢先上马,她背着箭筒,将弓拉满试了试手感,然后狠甩缰绳,马儿立即飞奔起来。 箭靶在山脚立了一整排,共十个,每个箭靶之间的距离最多不过十几步,勉强能射出一箭再拉弓,却根本没有瞄准的余裕可言。 薛荷鸢意气风发的坐在马背上,配合着呼吸的节奏拉弓射箭,动作流畅得如流水一般,观客席上只能看见女子一席红衣,如烈火一般略过靶前,从她手中飞出去的每一箭都正中靶心,就好像有人在箭靶上安了吸铁石一般。 耳边传来叫好声,薛荷鸢得意一笑,眼看到了最后一个靶子前头,她忽然往后一仰,整个人几乎横着躺倒在马背上,令旁观者心中一提,然后最后一支羽箭便射进了红色的靶心中。 “漂亮!” 观客席上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薛荷鸢驱马慢慢回到燕清歌身边,动作轻盈的从马背上跳下来,眼睛发亮的道:“怎么样怎么样?我练的不错吧?” “你向来就厉害的。”燕清歌伸手拍了拍她凑过来的小脑袋,夸了一句,薛荷鸢立即高兴得就要跳起来,却听她话锋一转,笑容云淡风轻却也不失挑衅:“论骑射功夫,我也不会输给你。” 薛荷鸢嘿嘿一笑,往她肩上一拍,催道:“快去吧,我好久没见你骑马了。” 这边侍女牵了另一匹马过来,燕清歌也同样试了试弓的手感,然后踩着脚蹬侧坐上马背,“驾”的一声便冲了出去。 她的速度与薛荷鸢不相上下,甚至更快,弓早已拉满,箭架在弓上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弦的准备,眼看着就要到第一个箭靶的位置了,却还不见她将箭放出去。 “怎么了?” “快放箭啊!” 观客席上有些嘈然,有人不解有人催促。 马蹄飞快,下一瞬便已越过第一个箭靶的位置,这时有眼尖的人发现了问题所在。 “她架了两支箭!” 就在这句话响起的同时,“嗖”的一声,两支箭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分别正中前面两个箭靶的红心。 “中了!” 观客席上已有几人激动得站了起来,马背上的燕清歌却十分冷静,她紧接着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两支箭架好,然后瞄准射出,这样的动作重复几次,箭无虚发,与薛荷鸢一样,十支箭全都命中红心。 “清歌你真厉害!让我同时射两支箭,我可做不到全中。”薛荷鸢凑上来叽叽喳喳的,燕清歌示意她稍稍小点声,道:“你让我在马背上玩花把式,我也做不到啊。” 这两人的比试实在精彩,不仅两人都全中,还各有所长,经过一番探讨,宣布平局,不分胜负。 薛荷鸢嘻嘻笑着,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 两人面对面行礼后,薛荷鸢自动退场,她对其他的比试根本没有兴趣,便不留在高台上了。 下一个出来挑战燕清歌的是八公主。 她站在高台下,举手高声道:“赵元惠欲与燕清歌一战,择书、律两门。”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战(二) 高台旁负责报幕的侍女上前行礼,恭敬道:“回禀公主,郡主这三年在女学并未修习音律这门课艺。” “你没学音律?!”八公主目瞪口呆。“明明你的琴弹得那么好,你怎么会没学音律?” 她稍稍扬声,观客席众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三年前弹出那一曲战歌的明婉郡主竟然没有学音律? 顿时哗然。 只见燕清歌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臣女只会那一首曲子,对音律一门也不甚喜爱,便没有修习,让公主见笑了。” 八公主呆站着,三年前能弹出那般精妙的曲子,燕清歌肯定有学习音律的天赋,她竟然因为这样无聊的理由就不学了,真是浪费! 真真是浪费! 八公主惋惜了好一会儿,叹了好几口气之后,问:“那她没有学过,我就不能跟她比音律了是吗?” 侍女一愣,仔细想了想似乎也没有这种说法。只不过大家三年同窗,都清楚对方学过哪些课艺,除非是故意找茬想让人家出丑,一般都不会挑没学过的课艺来比试的。 “……倒也没有这种规定。”侍女迟疑片刻答道。 “那就好办了,我跟她比琴,她就弹她会的那一首也无妨。”八公主敲定了比试内容便走上高台,两人相对行礼。 分卷阅读248 /> 琴早已备在高台两端,八公主选了左边的桐面梓底蛇腹断纹琴,燕清歌则在右边的松杉面底流水断纹琴前坐下。 方才张澜心与人比琴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两把琴,声音很是清澈。 八公主稍稍拨弄了一番,道:“那就先由我来?” “请。”燕清歌伸手做请。 十指尖尖露,在琴弦上游走奏响流水般的琴音。八公主所奏是古琴曲《泣颜回》,其音悲戚悠扬,慢捻轻拢,余韵回荡,使人闻之心揪,长叹而郁郁不得散。 燕清歌细细品着。琴艺是八公主最擅长的一门,现在虽然年纪还小,无法还原曲子里的思绪,却也奏出了十分有感染力的琴音,着实是极有天赋的。 可惜了上一世的八公主下嫁蜀郡王,未满二十就早早去世了,否则大夏又会多一位精妙绝伦的好琴师。 悠扬的琴声停下,烟山楼台似乎也随之变得安静下来。 八公主慢慢呼出一口气,眼角已然有了泪花,她伸手对燕清歌做请,便听一阵绪又变得高昂起来。 汗水顺着额角流下,乐曲越发的舞着。 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分卷阅读249 ,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想起多年前父亲重病时的模样,想起母亲难产殒命前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想起平阳伯一家明里对她拉拢,暗里将她谋害的一次次惊险,想起那一次在齐光寺里听觉智大师说起她命中将遇贵人,想起燕清歌飞奔而来拉住缰绳救下她的那一刻。 迷茫混沌的世界被撕开一个口子。 何姝的动作越发激烈起来,此时的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仿佛在向众人诉说着什么。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舞姿,似乎喘一口气都会打破她所筑造起来的幻境。 燕清歌站在台下,歪头用手撑住下巴,无奈的笑了,自言自语道:“所以我才说跟你比跳舞没有自信嘛……” 何姝的身体极其适合跳舞,再加上她十年如一日的练着,不论是天赋还是勤奋都甩了旁人大大一截,便是重活一世的燕清歌,在跳舞这一项上也是难出其右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很久,又像是短短一瞬,广陵散奏完,台上舞动着的精灵也停了下来。 场上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那是哪家的小姐啊?!” “先前那场舞也很不错,但这曲广陵散更是惊为天人啊!” “跟当年一舞动京城的明婉郡主不相上下,不,是更为出色啊!” 何姝站在台上,脸色绯红的喘着气,观客席上的惊叹混在叫好声中根本就听不清,她的脑袋里此时一片空白,呆愣愣的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这一舞也太厉害了。”燕清歌走过来,拱手行礼道:“认输认输。” 何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能下意识的拦住燕清歌弯下去的身子,她慌忙道:“你快别打趣我了!” 燕清歌咧嘴一笑,道:“谦虚什么,你今天就出名啦!” “……真的吗?”何姝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问道。 “那是自然,不信你听评判。”燕清歌侧过身去,宣布比试结果的侍女上前,她朗声道:“此局,何姝胜!” 何姝不可置信的捂住嘴,见燕清歌笑着对自己点头,这才有了些实感。 她眼眶发红,双手握拳隐在衣袖里,看向燕清歌走下高台的背影眼神坚定。 有了名声,自己就有了价值。我会利用自己的价值,尽可能的成为你的助力的,清歌。 何姝深吸一口气,紧接着6续有三人向她发起挑战,两胜一败,何姝也下了高台。 每年校验最精彩的就是这第二轮的“战”,刚一开场张澜心和燕清歌就大放异彩,还有何姝这匹黑马出现,紧接着便是荣亲王府的宁郡主,她并没有什么特别擅长或者特别不擅长的课艺,但每一门都保持了较高的水准,是以赢的次数最多。 场上精彩的比试一直持续到下晌,日头偏西,天边隐隐有了红霞的影子,这时报幕的侍女才宣布校验结束。 学生们和八公主一同走到中央高台前,排成一列,等候公布评分。 侍女将每人的分数一一唱道,燕清歌毫无悬念的得了最高分,紧接着便是宁郡主、张澜心等人。 得了高分的人并未太过欣喜,得了低分的人也未太过低落。因为毕业校验除开那八位老先生的评分之外,还要加上观客们投的票数,才能算作最终结果。 唱分完毕,观客席上便有人开始走动起来。 在入场前,每人都需用十两银子买下一根穗子作为入场凭证,而此时,观客们需要把穗子放到对应学生名字的篮子中,以便统计票数。 每年校验场上来观礼的,上到亲王下到商贾,有的人亲自下场送穗子,有的人则派了丫鬟小厮代为转交。 为保安全,学生们与篮子之间相隔二十多步,中间还横亘着一道栅栏。每每有人往自己的篮子里放了穗子,学生便行礼以示感谢。 如此人来人往,又忙活了整整一刻钟,观客们的投票才算结束。 结果显而易见,燕清歌和张澜心的篮子上已经堆积成山,还有几根穗子掉在了地上。侍女们同时数道:“一、二、三……” 数到五十的时候,已有大部分学生的篮子空了,数到一百时,便只剩下燕清歌和张澜心两人。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这时,张澜心的篮子已经空了,而燕清歌那边还在数着:“一百一十四、一百一十五……一百一十九。燕清歌,共一百一十九票。” 这就意味着,不论是第一轮的“展”还是第二轮的“战”,燕清歌都是第一!今年的魁首非她莫属! 薛荷鸢激动得手都在抖,差点想扑上去把她抱个满怀,却被何姝堪堪拉住,这么多人都在看的场合,可不能失了仪态。 其他人的分数也都统计了出来,第二名是张澜心,第三则是宁郡主,何姝运 分卷阅读250 气较好挤进了前十,薛荷鸢的名次总算没有垫底,八公主虽然输得多,但也得了五十多票,在第二轮名列前茅。 由女学院长将象征魁首的烟雨琉璃灯交给燕清歌后,毕业校验就算正式结束了。 来观礼的人们渐渐散去,学生们的家长亲眷也都将自家的女儿领了回去。临走前,八公主还不忘跟燕清歌约定下一次比试的时间,宫里来的人都急得要冒烟了,八公主才恋恋不舍的上了回宫的马车。 而这边丁怜卿刚从观客席上走下来,便有女学的先生过来打招呼。她从前就很得先生们喜爱,当年毕业校验上一夺魁首的风姿如今仍旧是先生们引以为傲的学生。 与先生们好生寒暄了一番,丁怜卿才走到燕清歌这儿来。 她伸手揉了揉燕清歌的头,夸道:“我们念念真棒!” 燕清歌怕痒似的缩了缩脖子,便听身边传来一声委委屈屈的轻唤:“表姐……”其中哀怨委屈,根本无法让人将她跟那个大魔王张澜心联系起来。 丁怜卿宠溺的笑了,伸手捏住张澜心软软的脸颊,半嗔道:“让你自大,第一轮好好的画什么画,拿自己的弱项去跟别人的强项比,你就这么有自信能赢得过?” ☆、第一百九十四章 看画 张澜心瘪了瘪嘴,小声道:“心儿知错了。” 这两姐妹的对话落在旁人耳朵里,真真是惊诧得很,张澜心那副画不说精妙,却也是上佳,如此水准竟然还是她的弱项,张家人也太可怕了些。 看她这乖顺如小猫儿一般的姿态,丁怜卿也不会说她太多,便也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晚上去表姐那儿用膳,五表哥说他有事,不会来接你了。” 张澜心摸着自己被揉乱的额发,咧嘴笑了。 …… 学子监和女学门外,车马皆都缓缓而行,路本来就不算宽,不少人都弃了车马改为步行。 其中一个灵巧的身影,快步在人群中穿梭,那是个身材瘦小的公子哥儿,他手中握着折扇,低头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不一会儿就穿过了最拥挤的路段,正朝着拐角处走去。 谁想一道肉墙拦住了他的去路,幸得他堪堪停下,这才避免了撞破鼻子的惨事。 小公子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歉想绕路避开,却见眼前一双石青锦靴朝着他避开的方向挪了一步,又将他拦住。 “郡主。”头顶传来男子略微低沉的声音,“小公子”愕然抬头,一张清俊的脸映入眼中。 “张、张五公子……” 这位做公子打扮的正是秦疏影,她干笑了两声,又后退两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张昔微抿唇,脸上看不出喜怒,却有一种莫名的压力让秦疏影想拔腿就跑。他淡淡的道:“在下还想问,秦郡主不是应该去庵堂养病了吗,怎么女扮男装出现在这里?” 秦疏影一噎,她用笑容掩饰此时自己的心虚,道:“病已经好了,所以我就出来透透气,顺带看看热闹,看看热闹。” 她打着哈哈,脚下不着痕迹的接连往后退了几步,却被张昔微识破她的打算,他伸手抓住秦疏影的手腕,道:“郡主先别急着走,有一件事在下需得知会郡主一声。” 秦疏影顿时露出挫败的神情,暗暗咬唇,随即又扯起一个干涩的笑容,道:“什么事?张五公子好好说,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 张昔微无视她努力扭动手腕想挣脱出来的动作,自顾自的说道:“想必郡主也知道,我们张家多出怪人。特别是我祖父,不达目的不罢休。你我之间的事,祖父已经知晓,若贵府上还在用这等无趣的法子来拖延时间,恐怕,祖父会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不、不可收拾的事情?”秦疏影眨了眨眼,虽然她不知道这会是什么样的事,但她的预感告诉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言尽于此。”说完张昔微便松开了她细瘦的手腕,拱手行礼:“在下告辞。” “你等等!”秦疏影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她皱紧了眉头,问道:“难道你就这样袖手旁观?事关你的终身大事,你不是有心上人了吗,为何不再努力一番?” 张昔微转过头来,对上秦疏影的视线,眉头微微蹙起:“在下不知郡主从何处得知,但在下并没有心上人。” “怎么可能?”秦疏影反驳道:“三年前,清歌起舞的那副画明明是你画的!”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张五公子对燕清歌有意,三年前的春日宴,燕清歌一舞动京城,而她起舞时的姿态被人描进了画中,在京中流传了一小段时日。秦炎生在那个时候也收藏了一副,虽然是拓本,但秦疏影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副画绝对出自于张五公子之手。 若不是对她有意,从不画人物的张五公子,又怎么会让这样一副画流传出来? 秦疏影根本就不信 分卷阅读251 张昔微的话,她死死的盯着他,却见他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一叠声的问道:“你知道那副画是我画的?你看出来了?” “那是自然。”秦疏影从前就特别喜欢张五公子的画,每有新作都会想方设法的弄来钻研几天,即便那张清歌起舞图刻意隐去了张昔微这个人的所有特色,但一些细微的习惯还是会保留下来的,骗不过她的眼睛。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张昔微手腕一翻,复又握住秦疏影的手,他的神情有些热切,倒是让秦疏影干咽了一口唾沫。 “就、就从你落笔的习惯……”张昔微在画纸上落下的第一笔绝对会比其他的要重,虽然很难辨认出来,但看习惯了也就容易分辨了。 秦疏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人跟平日里淡雅如水的张五公子不太一样啊…… “你跟我来。”张昔微拉着秦疏影,不容她挣扎也不容她抗议,快步离开了拐角处。 秦疏影欲哭无泪,这位张五公子走得极快,她也不敢扯起嗓子大喊,要是被人看到她跟张昔微牵手走在一起,那这婚约更推脱不掉了。 他带着秦疏影穿过学子监的偏门,绕过几处屋舍回廊,然后来到一间幽静的屋子里。 张昔微从抽屉、柜子里拿出好几副装裱完好的画来,一一摊开放在黄梨木雕花大桌上,然后指着其中一幅,问秦疏影:“这是谁画的?” 秦疏影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无比认真又带有几分热切的眼神,不由得挪开目光。 这也是一幅美人图,美人河边坐,赏莲戏锦鲤。此话描绘细致,仿佛美人的头发丝儿都在随着微风摇摆一般。这样温软细腻的画风,与张五公子相去甚远。 与三年前的清歌起舞图相比,更加叫人难以辨认,但秦疏影还是看得出来。 “这是你画的啊……”她伸手指着勾勒美人轮廓的线条,“这里画得细软柔长,但收尾处总会带上一丝余韵。” 张昔微指着下一幅,秦疏影仔细欣赏了一番,摇头道:“不是你画的。” 紧接着张昔微又让她猜了六幅画,秦疏影一一作答,竟是没有一幅猜错了的! “你就是让我来看画的啊?” 张昔微正背对着秦疏影,把拿出来的画一幅一幅收回原地,便只听他嗯了一声,再转过身来,就已恢复了平时那儒雅温润的样子。 “我送你回去。” 秦疏影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憋了回去。 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赴约 燕清歌夺了魁首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每年女学的毕业校验后,总要出很多称赞女学生们才艺精绝的诗词,今年也不例外,表现较为突出的几位贵女已然才名在外。 得了这个消息,二老太爷遣了本家的夫人和姑娘们来道贺。 燕家出了个名冠京城的女学魁首,这是惠及宗族的好事,以后燕家的姑娘们议亲,也不会因为武家的出身而被多加挑剔了。 来道贺的两位夫人在族里排行第三第四,带了三个年龄与燕清歌相仿的堂姐妹过来,光是礼品就拖了一整车,说是族里人送的。 那几个堂姐妹与燕清歌也算相熟,每年生辰她们都会送礼通信,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已经定亲,剩下两个也正是议亲的时候,只有燕清歌一人,一点议亲的苗头都没有。 二老太爷对燕清歌婚事很是上心,所以托了三夫人传话给丁怜卿,说是不管哪家人上门提亲都不许透口风,要等燕准回来跟族里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丁怜卿自然清楚其中厉害,笑道:“父亲也是如此说,二爷爷尽可放心。” 现在正是燕清歌风头最盛的时候,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上门提亲的人要踏破燕家的门槛了。 除开本家的人之外,还有好几拨人上门道贺,这夺了魁首的风光可丝毫不亚于金榜题名,即便燕家不想声张,闻名而来的人也还是络绎不绝。有些与燕家交好的人家是真心道贺,有些交情一般的是想来一睹明婉郡主的风姿,更多的,还是动了想提亲的心思。 丁怜卿和燕清歌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与人周旋,好不容易慢慢消停下来,便得了个无比惊喜的消息。 飞骑尉秦国公世子秦炎生回京了! 大军和女金的使臣都还在行军途中,他作为信使,先行一步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向皇帝复命。 消息刚到没多久,便有秦炎生托人送来的书信到达燕家。 那些书信都是燕准三人写的家书,自从知道燕凌平安,这还是第一次收到他的亲笔信,丁怜卿又悄悄抹了一通眼泪。 信上报了平安,又简单说了一下回程的安排。北疆将军府里一部分的家仆会跟着大军一起回京,一下子,要忙的事情就变得多 分卷阅读252 了起来。 …… 这一日,又是燕清歌入宫陪伴越王练字的日子,她比平时早了两个时辰出发,刚用过午膳便乘车往宫里去了。 校验那日,她与八公主约定了下次入宫再痛快切磋一番,为了赴约,她早早便到了八公主居住的钟仪殿前。 “回郡主的话,公主殿下昨日受凉,感了风寒,此时正卧床不起。贸然失约,公主让奴婢转达歉意,下回再约。”小宫女颔首恭恭敬敬的说着话,殿内却传来女子不屑又刻薄的话语。 “赵元惠,父皇开恩让你去参加女学校验,可不是为了看你输得一败涂地啊!堂堂一国公主,跟人比什么输什么,皇家颜面都被你丢尽了!你竟然还有脸把明婉那个贱人叫进宫里来再比一次,本宫都替你丢人!” 燕清歌垂眸,嘴角含笑的听着,小宫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尴尬,她小声道:“郡主,您还是先走吧,现在六公主在里头,公主殿下就是让奴婢来拦住您别进去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八公主身体抱恙,于情于理我都该探望一番,六公主在里头,按礼数我更应该前去拜见。劳烦这位姐姐引路了。”她浅浅一笑,对着小宫女微微一礼。 小宫女为难的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顶不住来自那张如花笑靥的无言压力,只得领着燕清歌往殿内去。 八公主听了六公主那番话,咳嗽了两声才道:“皇姐所言差矣,学无止境,妹妹有幸与女学里才学出众之人比试,即便眼下输了,也可以此为诫,更加用功,以求日后进益。这又怎么会是丢脸之事?” 六公主蔑笑一声:“你倒有理了。” 接着便听背后传来燕清歌的声音:“八公主自然有理。”她踏着步子缓缓走来,微微屈膝行礼道:“明婉见过六公主,见过八公主。” 六公主像是没看见她似的撇过脸去,八公主皱眉瞪了一眼带着燕清歌进来的小宫女,又看了看六公主的神色,忙道:“快请起。” 六公主却抬手打断她的话:“八妹妹你的规矩学到哪儿去了?本宫好歹是你皇姐,本宫还没发话,你出什么声?”说着还很是鄙夷的上下打量了八公主一眼,轻哼一声道:“柳嫔自己出身微贱就罢了,生的女儿也教不好么?” 八公主脸上一白,她的生母柳嫔本是崇武帝做皇子时的通房丫鬟,先生下三公主,后诞下她,是崇武帝身边资历最老的嫔妃之一。 “六皇姐!”八公主微微扬声,脸上已然染上了薄怒,六公主怎么说她都没关系,但她不能忍受自己生母受人侮辱。气涌上头,她便咳嗽起来。 而燕清歌已经径自起了身,端了一杯温水送到八公主嘴边,一边喂她喝下一边替她顺气。她连眼都没抬,轻飘飘的问了一句:“不知六公主身边的两位嬷嬷去哪儿了?” 原本看着八公主的狼狈模样而有些得意的六公主脸上一僵,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燕清歌截住:“六公主好生思量一番,若是方才那番话进了两位嬷嬷的耳朵里,不知两位嬷嬷会作何感想。这两年费心教导的规矩,竟是半点都没……” “你住嘴!”六公主猛地打断她的话,发怒的模样很是难看,她从咬紧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来:“燕清歌,你除开会告状,你还会什么?” 那两个嬷嬷是两年前父皇特地安排到她身边的,严厉得很,六公主实在是怕了嬷嬷们惩罚的手段,好不容易今天把两位嬷嬷支开,想来这里好生发泄一番心里的怒气,谁知燕清歌连两位嬷嬷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她在宫中行走自如,去找两位嬷嬷告状再简单不过了。这就等于是捏住了六公主的七寸,让她不敢动弹。 ☆、第一百九十六章 贺礼 六公主气得简直七窍生烟。 却见燕清歌恬静的笑道:“臣女会的东西可多了,六公主有兴趣切磋一番吗?” 这下六公主差点气翻过去,她恶狠狠的瞪了燕清歌一眼,甩下一句话跺脚离开。 “燕清歌,你给本宫等着!” 八公主缓了一口气,抬头对着燕清歌苦笑道:“你本不必进来的,倒是让皇姐记了你的仇了。” 燕清歌微微笑了笑。 就算没有今天这一遭,她跟六公主的梁子也早就已经结下了。 她端详了一会儿八公主苍白的脸色,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着凉?”入了春后,已经渐渐变暖,不再是容易受寒的时节了。 八公主扯起嘴角笑了笑:“昨日在御花园里,一不小心被淋了一身水,走回宫里的时候就已经冷得够呛了。” 看她的神情,那也肯定不是什么意外。 果然如燕清歌猜测的那般,八公主找她比试琴艺,让她再弹了一次战歌,这便触到六公主的逆鳞了。 只要人们提起这首曲子,就会有人想起当初六公主的不自量力,更会有人想起当初六公主将刺客引入宴 分卷阅读253 席上的事。 六公主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忍受有人在她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 所以就用了些小手段来出气。 不过,就算陛下找了两个手段厉害的嬷嬷来看住她,六公主还是一丁点儿长进都没有。蠢到这种地步,也是很不容易的了。 想到这里,燕清歌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暗芒。 她扶着八公主躺下,拿出一本字帖放在八公主手边,道:“公主既然病了,我便不打扰你休息,这是钱大家的字帖,那日我见了公主的字,私以为多练一练钱大家的字帖会有所进益,这便带来了。” 八公主双眼发亮,捧着字帖立即翻看起来:“多谢你了!” 燕清歌摇了摇头,道:“同是学海苦作舟之人,能派上用场就行。我先去越王殿下那边了,公主好好休息。” “好,下次你进宫的时候我们再比。”八公主挥了挥手,吩咐小宫女送燕清歌离开。 …… 出了钟仪殿,离越王下学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燕清歌想了想,独自一人去了越王平日练习骑射的小校场打发时间。 校场外围有小太监在候着,瞧见燕清歌的身影便立即迎了上来。 “奴才见过明婉郡主,郡主今日来是……?” 自从皇帝给越王安排了武师教导骑射武艺,偶尔碰上他学射艺的日子,燕清歌又恰好来得早了,便会来校场接越王一同回皇子所,校场的太监们都习惯了她的到来。 不过今日是越王上书房的日子,所以燕清歌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就很稀奇了。 “你也知道时辰的,今日来得早了些,想跑跑马打发时间。”燕清歌浅笑着道。小太监便往身后的校场瞥了一眼,将腰身弯的更低了些:“不过现在夏王殿下正在里头驯马,奴才需得先去通报一声……” 燕清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宽阔的校场上竖了各式各样的许多靶子,有的悬在半空中,有的歪斜倒地,小太监不说,还真看不出来校场那边有人。 她挑了挑眉,刚想说不必了,就见玄甲凭空出现在了小太监身侧。 小太监慌忙跪下:“玄甲大人。” 玄甲则对着燕清歌恭敬行礼,道:“郡主来得正好,主子请郡主过去。” 燕清歌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经历了皇觉寺那一遭,她暂时真的不想跟这些人打照面。来骑个马都能碰上,今天真不走运。 不过面上她还是得含笑点头,随着玄甲往萧立所在的方位走去。 绕过校场中央那些乱七八糟的箭靶,便能看见一匹性子极烈的汗血宝马正在发怒,它高声嘶叫着,蹄子不安分的踏来踏去,却碍于被人握住了缰绳而不能随意动弹。 坐在马背上正在驯服这匹烈马的高大身影,正是萧立。 他单手握住缰绳,不停的变换着拉扯的方向,汗血宝马呼哧呼哧的与他较劲,却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便越发烦躁起来。 好马是好马,就是性子太烈了些。 燕清歌的视线扫过马儿身上优美健硕的线条,暗忖着。 接着她收回目光,敛眉垂首行礼道:“明婉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找明婉来,是有何事?” 萧立嗯了一身,轻轻一跃便从马背上跳下来,长靴着地,竟是未发出一丁点声响。旁边的玄乙立即接住缰绳,继续按住这匹烈马不让它发狂。 “这匹马,”萧立接过一旁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问道:“你觉得如何?” 燕清歌很是直率的把方才自己心里所想说了出来,便见萧立一笑,道:“说得没错,是太烈了些,改日再挑一匹性子温顺的给你。” “给我?”她睁大了双眼,清澈的凤眸里写满了惊讶和疑惑。 “没错,是贺你夺得魁首的贺礼。”萧立云淡风轻的说着,见燕清歌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便添了一句:“陛下让我送的。” 到了嘴边的话被他硬生生堵了回去,燕清歌有些复杂的闭上了嘴。 她怎么能忘了呢,最一开始想把她指婚给萧立的人就是皇帝啊!这几日,京中不少慕名而来,接着送礼的名目过来探口风求亲的人家不算少数,怎么皇帝也来凑这个热闹了?等爹爹他们回来了再说不行吗? 燕清歌已经可以想象得到,爹爹回来之后为了她的亲事又跟陛下拍桌子对着干的场面了。 这叫什么事啊…… 她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扯起一个得体的微笑道谢:“多谢陛下与王爷费心,明婉不甚荣幸。” 萧立看着她又将脑袋微微垂下,抿唇沉默片刻,又道:“其实你如果不想要,可以跟我说。” 燕清歌一愣,抬起头来还是那般完美到赏心悦目的如花笑靥,她微微抬高声调道:“怎么会?” 话未落 分卷阅读254 音,燕清歌的嘴角便僵了一瞬,萧立居然又用那种似乎可以看透人心中所想的眼神盯着她,仿佛要将她这个人吸进去一般黑暗深邃。心虚的感觉从她的脚底迅速往上窜,不规律的心跳在催促着她赶紧从这双眼之前逃开,但她还是选择了直视回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凯旋 方才那一瞬间的不自然也像是幻觉一般,她仍旧笑得很是好看。 两人的视线交汇了几秒,萧立先将视线移开,他迈开步子转身:“贺礼会择日送到府上,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知是不是燕清歌的错觉,这个男人的声音似乎低沉了几分。 她屈膝行礼:“恭送王爷。” 萧立大步离开,玄甲紧跟在后,就在快要离开校场的时候,玄甲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主子?” “没什么。”萧立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再说燕清歌在校场打发了时间后去到皇子所,被越王缠着说了很多毕业校验上的事。越王不能出宫,当日没有机会亲眼去看,为此他还沮丧了很久,现在看来,仿佛燕清歌夺魁一事很是令他高兴,一扫前日的沮丧,心情好得不行。 他甚至还做了一小册诗集,上头整理了所有称赞燕清歌才名的诗词,由越王亲自誊抄了一遍,还附上了他的评析,哪首诗写得好,哪首词不够到位,他都能一一道来。 燕清歌哭笑不得。 …… 再过半个月,便是大军凯旋归来的日子。 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半个月内,发生了三件不容忽视的大事。 其一,张大学士请来圣旨,赐婚张五公子与秦国公府郡主。与此同时,张大学士上书自请致仕。 有人说张家这是急流勇退,有人说这是为了张家其他子弟让位,众说纷纭。可即便张大学士执意致仕,皇帝还是压下折子不发。 原本紧盯着张大学士空出来的位置的各大家族,顿时都有些摸不透皇帝的意思,就算想要做些什么动作,也只敢放在水面之下,所谓暗潮汹涌正是如此。 其二,河间治水功臣都水使者徐子皓与工部尚书沈有书上奏,为七年前治水不当而落罪的徐家翻案,参原礼部尚书、当年的工部左侍郎林大老爷伪造账册,挪动赈灾粮款,这才致使受灾范围扩大,后又捏造证据,将责任推卸到下属身上,令徐家无辜蒙冤。 随着折子呈上来的证据,经由神机营调查,皆为铁证。 皇帝大怒,欲将林大老爷处以极刑,林家贬为庶民流放,却看在齐王求情的面子上,饶了林大老爷的性命,仅将林大老爷一支抄家流放,林家旁支在朝为官之人贬斥三级,此事便算作揭过。 其三,流放出京的李家人在回到江南祖家的船上遇到意外,船沉江底,无人生还。这件事在京中并未掀起什么风浪,但燕清歌很是清楚,猎物已经掉进陷阱里不得动弹了。 前些日子为林家求情的齐王事后还得了皇帝两句称赞,说他性子温和,有仁心。可转过头,李家人就死在了江上。 燕清歌很确定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并且皇帝也清楚要了李家人性命的就是赵修齐。因为就在前两日,陈贵妃想为齐王纳户部右侍郎许皆荣的孙女为侧妃,不仅被皇帝驳回,还将她斥责了一番。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却能看得出来,皇帝原本扶持赵修齐在户部站稳脚跟的态度,已然发生了变化。 作为一个谋图大业的皇子,赵修齐犯了大忌而不自知。 他身边真正得用的势力如今只剩下一个不上不下的平阳伯,更别说这位平阳伯,还因为押送粮草时中了鞑子的埋伏,而受了惩戒。如今北疆已定,西凉愿意臣服,平阳伯手中的兵权也很快就会被收回去。 或许现在赵修齐和燕允都在想着如何抓牢户部这块肥肉,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户部根本就是皇帝暂时放在赵修齐面前的诱饵罢了,等到皇帝真正做出抉择不再乐意看见齐王瑞王互相牵制的局面的时候,诱饵就会被收回去。 到那时,赵修齐手中的筹码将会一个不剩。 不过,燕清歌并没有打算让他逍遥到那个时候,毕竟上一世皇帝直到重病驾崩都没有做出决定。她要一步一步让赵修齐掉入陷阱,这一次李家人的性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虚伪的人永远得不了圣心,更别说赵修齐还是一个心狠手辣不留后患的伪君子。 那位怯懦温和的陈贵妃竟然生出了他这样的儿子,皇帝想必感慨良多吧。 半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眼看着到了四月十八,大军回京的日子。 战功赫赫的英雄凯旋,百姓夹道相迎。街道两旁的商铺早早就已被看热闹的人们填满,燕清歌她们也包了一个房间,从窗口可以看到将士们的身影。 长生听说能见到自己的将军爷爷、将军爹 分卷阅读255 爹、还有将军叔叔,从昨晚开始就兴奋得不行,圆溜溜的眼珠子里能泛出光来。 丁怜卿则有些坐立不安,随她们一起来的薛夫人与薛荷鸢也难掩不愿的把话题转移到了女红头上。 燕清歌自己的女红只是会做,根本不算出色,所以跟薛荷鸢也没什么好聊的,反倒是危娘子,绣得一首漂亮的苏绣,帕子上的兰花就跟真的一般,光是瞧着似乎就能闻到花香似的。 薛荷鸢双眼发亮,捧着帕子除开感叹词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位危娘子耍得一手好剑,还精通苏绣,简直就是薛荷鸢心目中的偶像! 危娘子说改日绣一方新的罗帕送给她,薛荷鸢狂点头,只差没有冲着她摇尾巴了。 如此笑闹着,外头的嘈杂声渐渐靠近。 燕清歌往窗外望去,街尾的人们很是激动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看到了大军的影子。她招呼着其他人,又把长生抱在自己怀里,屋子里的人都凑了过来,伸长了脖子往街尾处张望,生怕错过大军出现的场景。 “姑姑,姑姑,大将军要来了吗?”长生深处小手扒着窗棱往外望,奶声奶气的问。 燕清歌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舒了一口气道:“是啊,马上就来了。” 爹爹大哥二哥,终于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热闹 街尾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最终转为沸腾,走在先头的一排将士也已出现在众人眼前。 鲜亮的铠甲包裹着将士们或是高大或是瘦弱的身体,他们迈着步子,整齐划一,可定睛一看,队列里有老有少,不一样的面容上有着风沙雨雪留下来的沧桑与肃穆。 他们向前走着,目不斜视,仿佛两道的欢声不存在一般,每迈一个步子,都会发出不亚于欢声的踏步声,咚咚的,带着扑面而来的气势。 很快,骑着马的身影映入眼帘,先是过去迎接大军的兵部尚书和秦炎生在前,紧接着便是身穿绛红色盔甲的燕准,跟在他后面并排而行的,正是气质越发沉稳的燕凌和身形健硕的燕骏。 队伍中最显眼的这五人,其中有三个都是年纪轻轻的俊俏少年郎,引得两道娇声连连,不断有瓜果香帕朝着他们飞去。 三年未见,丁怜卿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而燕清歌则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指给长生看:“马上最威风的那个就是我们长生的将军爷爷,爷爷身后穿白色战甲就是长生的将军爹爹,另一个穿朱红战甲的就是长生的将军叔叔。” 长生小脑袋探出去,看见真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小家伙的一双眼睛都挪不开了,或许是燕准与他心中的大将军最为相近,他拍着小手连连叫着:“爷爷!爷爷!”竟是将自己亲爹都忽视了。 薛夫人也有所感慨,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感叹道:“回来就好。” 战事凶险,先前燕凌出事,便已让人担忧不已,就连自己那个神经大条的女儿都跑去皇觉寺求了平安符来。只要一想到燕骏也有可能出个什么意外,薛夫人的一颗心就安不下来。 现在看到他们平安归来,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而危娘子在安安静静的站在角落,默默注视着队列里头,忽的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对燕清歌说:“我出去一下。”便转身下楼去了。 队伍走得不快不慢,不一会儿,燕准他们就到了燕清歌眼前的位置。 她眼珠子一转,从桌上挑了个卖相不错的果子,扬手朝着燕骏的侧脸扔了过去。她的手劲不小,准头也不错,跟其他姑娘抛瓜果的方式不同,果子就像是暗器一般直直飞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燕骏抬手稳稳接住,往这边一望,就对上了她们的视线。 燕清歌抓着小长生的手挥了挥,便见燕骏咧嘴嘿嘿一笑,抓着果子的手也挥了挥,他一笑,就仿佛整个天空都明亮了一般,爽朗又好看,四周的尖叫声更高了些。 燕准等人也看了过来。 长生则更加激动的喊着“爷爷”,倒是让不苟言笑的大将军燕准罕见的微微笑了笑。燕凌则与丁怜卿的视线交汇,并未说些什么,却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一般。 她们静静的望着队伍走过,什么话都没有说,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收回视线。 …… 大军回京的热闹很久才散去,燕清歌她们回府的时候已是午时。 在外头热闹了一上午,每个人都饥肠 分卷阅读256 辘辘,好好用过一顿午膳,燕总管便派人来报,说从北疆将军府带回来的家仆们都到了。 丁怜卿和燕清歌在前院花厅见了他们。 人数不多,大约十几个,都是随军来的,在大军入城之后,他们才跟着进来,所以到燕家的时辰晚了许多。 带回来的人,都是谢氏的陪嫁,共两房人,其中佟妈妈是谢氏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在北疆的时候负责整个将军府的中馈。 以佟妈妈为首,十几个家仆见礼。 其中不少人瞧见燕清歌的样子,都默默的抹起泪来,姑娘长得越来越像故去的夫人了。 燕清歌与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稍稍缓和了气氛,便向丁怜卿一一介绍。现在执掌府里中馈的是她,所以这些人的安排也要交给丁怜卿来做。 爹爹把他们带回来,一是战事已歇,应当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北疆,二是燕清歌年纪大了,她回京之后院子里一直都没有管事妈妈,什么事都是红柚在操持,但将来出嫁,肯定是要带几个年长的人去夫家的。谢氏留下来的人最为妥当,作为陪嫁跟着燕清歌出嫁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丁怜卿也考虑到了这一层,她详细问了他们之前在将军府里的职责,然后选择相近的位置一一安排下去,佟妈妈也就去了燕清歌院子里。 安排妥当,佟妈妈便跟着燕清歌去了安歌院,一路上燕清歌问了许多袁嬷嬷的事。 袁嬷嬷将她从小带到大,如今年事已高,不能再回京城奔波了,燕清歌除开每年送些东西去北疆之外,根本没有任何能报答袁嬷嬷的地方。 听佟妈妈说,爹爹把袁嬷嬷的亲人都接到了北疆,还在城内安置了一间四进的院子,燕清歌这才安心。 佟妈妈说罢便拉着燕清歌的手掉眼泪:“姑娘真的出息了,竟然夺了魁首,咱们姑娘成了京城第一才女,夫人肯定高兴得很。” 他们在京郊客栈借宿的时候,便已听说了燕清歌的才名,一行人又是高兴又是惊讶,谁能想到原先那泼猴似的姑娘竟能夺了女学魁首,成为京中最负盛名的贵女。 想必夫人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燕清歌与佟妈妈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红柚进来才停下。 “路上奔波,佟妈妈肯定也累了,还是先去歇息两日,过几天再来我这儿也无妨的。”说罢便让白芷领着佟妈妈去之前收拾好的屋子里休息了。 红柚凑到燕清歌耳边,小声道:“袁烈回来了,还有夏公子也跟着入了府,现在正在下罩房那儿。” 夏攸宁也来了? 燕清歌有些惊讶,她起身道:“去看看。” 今日府里很是忙碌,人人都脚步匆匆,燕清歌从后院穿过垂花门,来到下罩房,袁烈的屋子前。 红柚伸手敲了敲门,喊道:“袁烈,我是红柚,姑娘来了。” 几乎是下一秒,紧闭着的门就被夏攸宁猛地打开,那张笑得如菊花一般灿烂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燕清歌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巴掌糊了上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跑路 几乎是下一秒,紧闭着的门就被夏攸宁猛地打开,那张笑得如菊花一般灿烂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燕清歌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巴掌糊了上去。 “离我远点。” 夏攸宁委屈巴巴的捂着自己被推开的脸,转而恶狠狠的道:“没良心的小丫头,我救了他一命,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伤害我俊俏的脸!” 救了他一命? 燕清歌快步走进屋子里,袁烈坐在床边刚把一件衣服披上,但还是能看出来他身上绑着的绷带。 “属下失态,污了姑娘的眼。”袁烈跪下赔罪,却被燕清歌扶起。 “怎么伤的,重不重?”燕清歌端详着他的脸色,苍白瘦削了很多。 而在门边被无视的夏攸宁又像个没事人似的走过来,说:“他替你二哥挡了一记暗箭,上头的毒很是棘手,要是没有我在,肯定归西了。” 燕清歌的瞳孔微张,果然也有人盯上了二哥的性命。 “多谢你出手相救。”她微微施礼,袁烈急忙上前:“姑娘不可,这是属下欠的恩情,哪里能让姑娘替属下……” 话未说完,燕清歌便抬手打断他,道:“你是我的人,自然是我来替你谢他。不必多说了,你快坐下吧,我还有话要问你。” 袁烈还想说些什么,红柚给他使了个眼神,他才乖乖坐下。 夏攸宁也在角落里坐下,燕清歌丝毫没有在意他的意思,直接问话:“把你没有写在信上的事情,全都告诉我。” 袁烈想了想,说道:“属下去到北疆,顺利进了军营,按照姑娘的吩咐跟在二少爷身边。大将军似乎觉得属下可用,便让属下也一起跟着上了战场。属下寄回给姑娘的信,其实都是给大将军过目了 分卷阅读257 的。大将军说,军营里不安全,外头更不安全,不能让多余的情报泄露出去,所以就让属下把信里的内容写得模糊一些,以免被人截下。” 燕清歌点了点头,爹爹察觉到了军中朝中都有内奸,这样做很正常。 袁烈接着道:“其实属下去了北疆,也没派上什么用场,跟着大军上阵杀敌,能跟在二少爷身边的时间并不多。后来大少爷他们把鞑子搅得一团乱,二皇子的兵渐渐不敌,直到鞑子新王的兵过来,就在他们说要议和的时候,有人发起了偷袭。” 燕清歌微微皱紧了眉头。 “用的是鞑子的袖箭,燕家军里有人动手,鞑子新王那边也有人动手,瞄准了大将军和二少爷。属下命大,捡了一条命回来,另一个护着大将军的副将没能救回来。” “他姓齐吧,齐副将。”她的声音微沉。 袁烈惊讶道:“没错。姑娘你怎么知道?” 燕清歌闭了闭眼,没有说话,而是缓缓呼出一口气。她自然知道,因为上一世齐副将也为了保护爹爹而殒命,这是他们燕家的大恩人,怎么能忘呢? “你接着说。” “是。”袁烈轻轻咳嗽两声,红柚递来温水,他接过喝了两口道:“幸好大将军早有准备,放箭的那些人都被抓了起来,鞑子那边也不例外,那些人都是鞑子二皇子的人,因为看着自己主子失势,便动手偷袭,想趁机要了大将军的命,让大夏与女金再次交恶。再后来的,姑娘就都知道了。” 燕清歌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用手指敲着椅子扶手。 她只思考了一小会儿,便道:“辛苦你了。” 袁烈低下头,道:“不敢当,属下本就是姑娘的人,姑娘让属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受了伤,就好生养着。”燕清歌并未说什么感谢的话,对于袁烈这个人来说,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她转过头来,问夏攸宁:“袁烈的身子还要养多久?有哪些需要的你只管跟我说。” 夏攸宁望着燕清歌笑得跟狐狸一样:“虽然你这小丫头没良心得很,但我果然没看错人。有你这么大方的主子,他当然能好得快一些。他的伤再有一个月就能养好了,但是他体内的毒,至少还要半年才能排干净。” 燕清歌刚一皱眉,夏攸宁就说:“你可别嫌久,他中毒时间短,没一会儿就送到我这儿来了,所以才只要半年。同一种毒,别人中毒时间长一点的,要花三年呢!” 听完这话,燕清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怎么觉得这种症状似曾相识啊? “你说的那个要花三年的人,该不会是夏王爷吧?” 夏攸宁一愣,随即张大了嘴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了?在你救我的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不不不你不知道啊……危柔儿!是她告诉你的对不对!我就知道那个丫头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她这是不尊师命,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他踱着步子碎碎念。 燕清歌则用手撑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一双凤眸如同古玉一般神秘,晶莹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暗芒。 三年前萧立中的毒,竟然跟鞑子暗器上的毒一模一样。 事情还真是变得一丁点都不有趣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便见夏攸宁一惊一乍的“啊”了一声。 “怎么了?”她问。 “危柔儿。”夏攸宁垮了一张脸,道:“她跑路了。” 燕清歌的额角一跳,被一个大男人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啊。 “到底怎么了?没头没脑的。”她问。 夏攸宁很是委屈的瘪了瘪嘴,道:“早上大军进城的时候,我刚好混在人群里,危柔儿忽然跑来找我,要逼我吃逍遥散。” 燕清歌眨了眨眼,危娘子突然出去原来是看见了夏攸宁啊。 不过她之前说要给夏攸宁下逍遥散的话,竟然不是开玩笑啊…… “然后,她突然就说,让我来燕家,替她帮你大嫂治病,接着人就跑远了。”夏攸宁咬了咬牙,道:“她这肯定是跑路了,那个丫头从前就喜欢把病人推给我,自己一个人出去逍遥。我怎么这么倒霉收了她这么个徒弟?死没良心的。” 并且她还没把你当师傅看,燕清歌在心里补了一句。 “所以你就来我家了啊?”她问。 ☆、第两百章 归宿 夏攸宁有些挫败的点了点头:“不然还能如何,她能扔下病人半路逃跑,我总不能也跑了吧。再说了,还有他身上的毒。”他指了指袁烈,“只能在你家住下来了。” “那我让人再收拾一座院子出来。”燕清歌从善如流。 “好啊,我要采光好的,不过天气渐渐热了,你 分卷阅读258 还是给我凉快点的地方吧,我要一间药房,还有伺候我的丫鬟要长得漂亮,饭菜要最好吃的……”夏攸宁立即叽叽喳喳的提起了要求。 燕清歌连说了几声好:“都依你的,知道你夏大公子难伺候,什么都给你最好的,行了吧?” 夏攸宁挑眉得意,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上道嘛。” 燕清歌摇了摇头,她只是清楚夏攸宁有多难伺候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燕清歌打量了他一番,两年不见,夏攸宁黑瘦了些,身上穿着的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布衣,根本看不出来之前翩翩公子的模样。 “你是以什么身份进的军营啊?” 夏攸宁挠了挠头,咧嘴一笑道:“铃医。我是进去帮忙的。” 燕清歌忍不住想扶额,堂堂长白圣手,竟然成了走街串巷的铃医。 “那我问问你,一到京城我就把你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铃医奉为座上宾。你还能接手长白圣手的弟子——危娘子的病人。我不说瞒过其他人,你觉得能瞒得过我爹爹吗?” 夏攸宁哦了一声,道:“那就告诉你爹我是谁呗。反正我的身份如果泄露出去了,难办的是你们。我可不会轻易挪动地方的,也不会随便给那些什么权贵看病。” 想了想也是,不管是长白圣手还是鬼医,只要他一出现绝对会有无数人上门求医。到时候夏攸宁不治,为难的就成了燕家人。 “那好。”如此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 把夏攸宁的事情交给红柚去安排,燕清歌回了安歌院小憩一刻钟,然后去了一趟藤青院,把今日街上所见所闻都说给老夫人听,陪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临走前,老夫人吃着燕清歌亲自削的果子,看似漫不经心的道:“听说镇北侯世子前两日纳妾了。” 燕清歌浅浅笑道:“没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好歹她也曾经叫过您祖母,所以让小丫头们提了一下这个消息。” 这个“她”说的正是原来的二小姐燕清媛。 老夫人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燕清歌起身告辞,回去的时候青竹已经在安歌院花厅里头候着了。 青竹上前来见礼:“姑娘,姑娘让属下留意的人选,都已经挑好了,请姑娘过目。” 燕清歌接过,草草浏览了一遍,上头列了大约七八个人名,写满了此人的出身家境性格喜好。她满意的点了点头,问:“你觉得哪两个合适?” 青竹愣了一下,随即想了想道:“细柳巷子里的刘书生和祥友钱庄的严老爷吧。” “为什么?”她问。 这还是姑娘第一次问他的想法,青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把自己心中所想慢慢道来:“那位燕三小姐是庶出,与穷酸书生私定终生也是正常,而严老爷出身商贾,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只要闹出一些不好听的事情来,燕四小姐也只有出嫁一条路可以走。” 最重要的是,不论是这位刘书生,还是严老爷,都是不检点的人。 燕清歌微微点头。 此时她与青竹讨论的,正是她特意给另一个燕家的三小姐燕清悦和四小姐燕清楣所安排的归宿。 前两日燕清媛已经被一顶轿子抬到了镇北侯府为贵妾,燕允表面上欢欢喜喜,实际上不乐意得很,人被抬走后,他还在府里摔了好几盏茶具。 这就证实了燕清歌的猜测,燕清媛会跟镇北侯世子扯上关系,完全是她擅自所为。她进了镇北侯府,根本无法成为燕允的助力,可燕允如今没有了官身,镇北侯府要纳燕清媛为妾根本就是抬举了她,燕允不可能拒绝。所以只能眼睁睁瞧着这个女儿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出嫁。 而燕允不会想到,他剩下的两个女儿,燕清歌也打算给她们安排“顶好”的归宿。 上一次在皇觉寺,燕清悦和燕清楣联手算计薛荷鸢的事,燕清歌不可能就这样简简单单放过。 就算二房现在成不了气候,但放任他们贼心不死,也不是燕清歌行事的风格。 她听了青竹的话,微微笑了笑,道:“你选的人不错,但是配反了。” 青竹一愣,姑娘的意思是要让燕清楣与穷书生私定终生,而燕清悦则与严老爷发生意外毁了闺誉吗? 这样会不会成不了事啊? 青竹转念又想,姑娘做的事情至今为止有哪一件失手了的,按照姑娘的吩咐去做就好了。 于是点头应下,又听燕清歌说了具体怎么做,青竹便退下。 接着,紫萝把候在外头的燕总管领了进来。 “燕总管请坐。”燕清歌示意他免礼坐下。 “不知姑娘叫老奴来,是有何事?”燕总管坐下后问,今日是大将军他们回来的日子,府里热闹得很,正是忙碌的时候。燕 分卷阅读259 清歌这时把他叫来,显然是有事要交代。 “是这样。” 紫萝上了茶,燕清歌端起来抿了一口。“青竹跟在你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我这边的事以后就交给他来做,爹爹回来之后自然有用到燕总管的地方,我也不好跟爹爹抢人。” “是。”燕总管应下,他本就是老将军留下来给大将军做事的,燕清歌这样安排再合理不过了。只是不知为何,他心里竟也有一丝不舍。 跟在姑娘身边做事的这段日子,燕总管见识到了太多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手段。或许放在老将军和大将军眼里,会训斥一句不走正道,但不得不说,有些时候形势所逼,只有这样的手段才有用。 大将军归来后,他将作为幕僚为燕家效力,若还跟从前一般脑筋死板,恐怕根本无法发挥一个幕僚该有的作用。 燕总管起身跪下,把头埋在地上,伏得深深。 “老奴谢姑娘教导。” ☆、第两百零一章 商议 燕清歌连忙上前扶他起来:“燕总管是长辈,我怎么当得起如此大礼。这些日子袁烈不在,燕总管愿意帮忙,我还得向你道谢呢。快起来快起来。” 燕总管执意要把这个头磕下去,燕清歌也拉不动,只得由他。 “实际上,在这么忙的时候叫燕总管来,是有一事相求。”燕清歌看着自己袖口上的花纹道:“我希望,我做过的事不要传到爹爹耳朵里去。” 燕总管一愣,随即拱手作揖:“是,老奴明白。” “日后我自会跟爹爹亲自解释,还请燕总管暂时保密。” 视线挪到高几上开得正欢的宝珠茉莉,燕清歌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论是她做的那些事,还是密室里娘亲的手记,只要开口说了一件事,就得把其余的全都扯出来。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说。 自己重生的事,她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还是再等一等吧。 …… 与此同时,宫里,御书房内。 “……查出来了吗?” 坐在龙椅上的人用手撑住额角,眉间微敛。 燕准父子三人和萧立都坐在下首,燕凌最先站出来道:“启禀陛下,经过审问,女金二皇子完颜赫背后之人应是大夏人,被完颜赫尊称为苏先生。这位苏先生神出鬼没,完颜赫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很是看重他的才华。不过苏先生面容被毁,仅凭画出来的肖像画根本分辨不出此人的身份。” “抓到的内奸呢?有没有吐新的东西出来?”萧立问。 “回王爷的话。”燕凌转而对他行礼道:“当时发起偷袭的人都已服下毒药,不出一刻钟便已死了大半,好不容易救回来一个,也只吐出了魏阁老的踪迹,其余的便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皇帝嗯了一声。 这些早在半个月前的密信里就已经写得一清二楚了,重要的是神机营这边。 他的视线转向萧立,便听他道:“从魏府逃出来的活口审过了,他们在京郊有个据点,神机营过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留下。那块地皮也是魏老夫人名下的陪嫁,线索断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皱紧了眉头。 神机营的动作多快,那些人竟然能抢在神机营前头跑路,这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这边走漏了消息。 竟然还有漏网之鱼敢顶风作案。 燕准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却听皇帝笑了几声,似是毫不在乎的模样,道:“罢了,这样的事见得还少吗?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由神机营接着查。” “是。”萧立领命。 皇帝又对着燕家父子道:“朕已赐宴大营,准假三天,你们去跟将士们一同庆贺吧。这一仗打得不容易,辛苦大家了。” 这只是有简单的慰劳,说得并不动听,却比那些堆砌的辞藻更真诚。 燕家父子郑重应下,行礼道:“谢陛下。” “快去吧。”皇帝摆了摆手,复又笑道:“等朕有空了就去大营找将士们拼一拼酒力。” 燕准肃着一张脸,听见这话微微皱了皱眉,燕凌和燕骏则对视一番。 便听燕准面无表情的道:“陛下上了年纪,还是别像年轻时那般乱来为好。” 年少时的崇武帝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军营里凑热闹,跟将士们比酒力,结果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还闹出不少事情来惹得先帝训斥。 被人提起这段往事,皇帝哈哈仰头笑了两声,下一秒也沉下脸来瞪着燕准:“你可别忘了你跟朕同岁。” 燕准垂下眸子转身留下一句话,把皇帝气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拼酒臣可从来没输过。” 话刚落音他便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御书 分卷阅读260 房,皇帝没好气的指着早已看不见三人身影的门口,吹胡子瞪眼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收了脸上的神情,重新坐回龙椅上,继而低低笑了出来。 御书房里金碧辉煌,案前的折子堆得高高的,皇帝靠在椅背上,身影有一半都被折子遮住了,就像高高的堡垒一般,将这个有些憔悴的男人与世界分隔开来,看起来很是孤独的模样。 萧立站在下头,听见皇帝的低笑渐渐转而一声长叹。 皇帝很是感慨的道:“过去十三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如从前那般跟我开玩笑。” 不是“朕”,而是“我”,在萧立面前,皇帝从来都没有摆过皇帝的架子。 萧立静静听着,道:“这是好事。” 皇帝有些苦涩的嗯了一声,然后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提笔沾上朱墨,接着批起折子来。仿佛方才的颓靡孤寂都是幻影一般,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燕家的两个儿子,你怎么看?”皇帝一边批着折子一边道:“与女金的和谈结束之后,燕准肯定会上折子归还军权,但朝中不能少了燕家人的存在,你觉得燕凌和燕骏该如何安排?” 萧立答道:“燕凌有帅才,应留在朝中多加栽培。燕骏的心智还欠了点火候,放在燕大将军身边再磨砺几年,也可得大用。” 皇帝点了点头,将批完的折子放到一旁,又摊开一份新的,一边批阅一边转了话头道:“那明婉呢?该如何安排。” 萧立一怔,皱了皱眉,抬眼正对上皇帝的视线。 他又问了一遍:“明婉,你觉得该如何安排?” 萧立脑海里闪过那个小丫头或是冷静或是生气的模样,最终定格在她笑得虚假却仍旧明艳的笑脸上。 他说:“其实你如果不想要,可以跟我说。” 她答:“怎么会?” 怎么会?怎么不会? 她不想要,萧立很清楚,但她却没有把心里的实话说出来。不是不敢说,她天大的胆子,敢在皇宫里放火,敢面对刺客的长剑毫不退缩,这天下何来她不敢说的话,只有不想说。 不想说便不想说吧,萧立也不是一个喜欢勉强的人。 “陛下,臣从前就说过,明婉郡主年纪太小了些。”他垂下眸子,疏离又恭敬的开口。 皇帝拧紧眉头:“三年前小,现在还小吗?今年把婚约定下,三书六礼走下来一年多的时间,刚好等她及笄成婚……” 没等皇帝说完,萧立便打断了他的话:“臣只想娶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子。” ☆、第两百零二章 相谈 “胡闹!”皇帝一声怒喝,大掌拍在龙案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守在门外的小太监都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默默挪着步子,把自己与御书房的距离又拉远了些。 而御书房里的萧立丝毫没有被皇帝的怒气影响到,他身如长松,即便光站着什么也不做,那浑身的气势和绝对的存在感也叫人无法忽视。 皇帝望着眼前这个越发稳重霸气的外甥,内心涌起一阵无奈。 他说他想去个年纪相仿的女子为妻,可萧立今年二十有五,与他年纪相仿却还未成婚的女子,不是有致命缺陷就是和离过了的,皇帝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女子嫁进夏王府?! “立儿。”皇帝像是叹气一般唤他:“你别拿这种说不过去的借口来搪塞舅舅,你跟舅舅说实话,明婉究竟是哪里不合你心意了?她才德兼备,聪慧能干,出身又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舅舅在上头压着,现在去燕家提亲的人早已踏破门槛了。” 自从三年前觉智把燕清歌的生辰八字拿到皇帝面前,皇帝就已经将她认定为夏王妃的唯一人选了。之所以没有直接下旨赐婚,一是碍于燕准的态度,二是燕清歌年纪太小,皇帝觉得不能操之过急。 可现在正是把婚事定下来的好时机,萧立却是这样的态度。虽然这个外甥的心思很难捉摸,但从前也没见他对这件事有多抵触啊?怎的现在连那般拙劣的借口都摆了出来? 皇帝很是不解。 “陛下如此又是何必。” 萧立抿唇,并未正面回答皇帝的问题,他微微皱眉的模样,似乎对皇帝压下京中世家不让他们去燕家提亲的行为很不赞同。 “你!”皇帝又气上头了,指着他没好气的道:“你这孩子!你以为京中有几个公子能配得上明婉?张家老五已经许了秦家丫头,荣亲王府世子比明婉还小上一岁,也就只有秦国公府世子还勉强能看,但秦国公府那扶不起来的模样,明婉嫁进去能有好日子过?” 皇帝一个一个的数着京中青年才俊的短处,若是让旁人听到定会大骇。皇帝给自己亲生的几个公主挑驸马时都没有这么上心过,怎的对燕家的明婉郡主就如此关心? 分卷阅读261 萧立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静静的听着,一如既往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似乎皇帝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一样。 可事实上,那双鹰眸里已经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波动了。 见他不作声,皇帝便接着道:“还有后宫那些人。瑞王还好,齐王从两年前便觊觎起了明婉,因为他让明婉受了多少罪你还不清楚吗?到现在他都没有迎娶正妃的意思,打的什么主意谁都看得出来。最重要的是,燕家这方势力不能落入任何人手中,你必须牢牢握在手里,明白了吗,立儿?” 萧立眉心一跳,他沉声唤道:“舅舅。” 皇帝一愣,“舅舅”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让他半天没反应过来。立儿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叫过他了?似乎是从他登基那时开始吧,不论是人前还是人后,立儿用的都是君臣之间的称呼。 如今乍一听到,竟是恍如隔世一般,太久违了。 “舅舅可还记得十年前我说的话?”他的声音低沉平静,与十年前那个尚有稚嫩之色的少年不大相同。 皇帝被他勾起了回忆,旋即露出急切的神色道:“那不过是权宜之策,先皇和皇姐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明白,却不能遵从。”萧立垂下视线,在皇帝面前单膝跪下,拱手行礼道:“臣不愿,只能不孝了。” 往事如潮,一波接一波的涌来。 皇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想到这个孩子从前经历过的事情,他便说不出逼迫他的话来,于是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此事日后再议,你快起来吧。”他很是无奈的摆了摆手,见萧立站了起来,才转了话头很是恳切的道:“只不过明婉的事,舅舅请你再仔细考虑一遍。不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明婉,这世上也只有立儿你,能让舅舅安心把明婉交给你了。” 见萧立不语,皇帝又加了一句:“舅舅这辈子失信了很多次,唯有这一次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说这句话时,许多情绪涌上,皇帝的神情很是复杂。自嘲悲痛苦涩无奈,还有一闪而过的怀念,全都落进了萧立的眼里。 他仍旧没有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萧立道:“……那臣再去问一次。” 这意义不明的回答让皇帝一头雾水。 再去问一次?问什么?问谁? 可话刚说完,萧立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御书房,留下皇帝一人坐在御书房里。 忽的,皇帝一拍脑门,哎呀一声道:“忘了催立儿赶紧把马送出去了!失策失策。”接着扬声唤道:“来人!” 守在外头的小太监赶紧进来:“奴才在。” “让内务府把夏王前些天寻来的千里马送去燕家,再看着加两箱东西,就说是庆祝明婉郡主夺得魁首的贺礼,夏王……”皇帝一顿,加了一句:“和朕送的。” 小太监应是,连忙下去办了。 …… 再说燕家父子三人,他们刚从皇宫里出来打算回家一趟,却被虎视眈眈的几名将士抓住,架着去了大营。每次打了胜仗回京都会有这样的一场洗礼,逃得掉算是运气好,但若被抓住了就别想逃,燕家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陛下下旨设宴三天,恐怕这三天都回不了家,燕准便派人去燕家通知一声。 燕清歌倒还好,见怪不怪了,丁怜卿则有些落寞,但最失望的还是长生。他满心期待的想快点见到威风凛凛的将军爷爷,却见不到,只能唉声叹气的被丁怜卿哄着去睡了。 即便他们三人没有回来,燕家这一整天也忙活得够呛,许多人都早早睡下,安稳的过了一夜。 用早膳时,长生煞有其事的向燕清歌告状,说娘亲昨晚原本陪着他睡觉,早上起来却去了另一个房间,起得比他还晚。 小孩子毫不遮掩的话让丁怜卿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这下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 原来大少爷昨夜偷偷跑回来了啊……还真是想不到,那个大少爷啊…… ☆、第两百零三章 相约 为了不让丁怜卿太过窘迫,平日里用完早膳都会留在栖霞院陪长生玩耍一会儿的燕清歌,早早告辞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就在回安歌院的路上,得知宫里来人了的消息。 这次来的是内务府的黄公公,他带了一匹通身雪白的千里马和两大箱赏赐过来,不用看也可知里头的东西必然丰厚。 听说是陛下和夏王一起送的贺礼,燕清歌便郑重谢过,给黄公公包了个大大的红包,并亲自送他到二门以示感谢。 临走前黄公公还替温公公带了话,说这些日子陛下难得安眠,若明婉郡主有空,便抄了佛经送去。 燕清歌自然应下,从三年前开始,温公公便会时不时 分卷阅读262 的让燕清歌抄写佛经献给陛下。她很清楚,这也是一种向众人显示燕家圣宠优渥的手段,便从善如流,常常写了佛经备下。 “恰好今日我要入宫,下晌明婉便带了佛经去,有劳黄公公带话。”燕清歌微微施礼,便见黄公公避开,笑着应下。 送走了黄公公,燕清歌便吩咐把千里马带到马厩好生照料,赏赐的两箱东西则暂时入库,匆匆回了安歌院。 方才青竹派人来递了话,说是河间那边来了消息,陈叔、吴叔和徐子皓都送了信来,已经让青兰放到她书房里去了。 与那些赏赐相比,还是河间的消息更为重要。 白芷沏来一盏太平猴魁,配着今早青兰新做的槐花紫霞糕。今年天热得早了些,还未到五月槐花便早早开了,以花入馔,倒是吃得风雅。 燕清歌一边看着信,一边品茶吃糕点,神色舒展,很是惬意。 “姑娘心情这么好,可是信上说了什么好事吗?”白芷又给她添了些茶水,问道。 她点了点头,将信纸放下,端起白玉梅花茶盏又品了一口,然后道:“吴叔陈叔都说河间一切顺利,河道改修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受灾的百姓们也得到安置,最重要的是,没有发现疫病的迹象。” “疫病?”白芷睁大了眼,在这个年代,疫病的出现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几乎就等于大量的死亡,可不能轻易挂在嘴边的,姑娘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个? 见她不解,燕清歌便笑了笑,道:“天灾过后往往容易出现时疫,所以我让吴叔去河间盯着,以防万一,早些发现苗头也好早些应对嘛。” 真不愧是姑娘,做事就是周全! 白芷拼命的点头,双眼发亮的盯着她,只差把“崇敬”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 午后,燕清歌一如既往的午休了片刻,便更衣梳妆出发去了皇宫。 一般这个时候,皇帝都在勤政殿处理政事,此处常有朝臣往来,女子的身影倒是少见得很,所以一身华服的燕清歌出现在这里便有些显眼。 过去几年她也偶尔来过几次,不过都是把佛经交到温公公手上而已,她的身份要进勤政殿也不合适,于是便由勤政殿外的太监或侍卫替她传话,把在殿内伺候的温公公叫出来。 她手里抱着两本熏过檀香的佛经,微微颔首翩翩走来,便听见有人惊讶的“咦”了一声,唤道:“明婉郡主?” 出声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带刀侍卫,石青底绣金边的服饰和腰上挂着的令牌皆为一等侍卫的打扮,年纪轻轻便平步青云升到御前一等侍卫的,除开秦国公府世子秦炎生之外,还能有谁? 在沙场磨练了两年,他的相貌变得英朗,身子也越发挺拔,看起来壮实了些,光是站在面前,便能觉出军人的味道来。与两年前相比,纵然燕清歌长高了许多,此时也只到秦炎生胸口的位置,她要仰着头才能与他对上视线。 “见过世子。”与秦炎生的讶异相反,前几天燕清歌就知道他升迁的事了,会在勤政殿前遇见也不奇怪,于是浅浅一笑,款款施礼。“还未贺过世子升迁。”又是一礼。 秦炎生则呆呆望着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行完两个礼,他才慌忙回礼,道:“多谢郡主挂心。我、我也还未贺过郡主夺得魁首……” 话未说完,便听燕清歌轻轻一笑,女孩子的笑声如同清脆悦耳的风铃一般,轻轻晃着、在他心头荡开。 “秦国公府不是已经送过贺礼了吗?”她眉目含笑,抬起头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如许,秦炎生仿佛能在里头看见自己失神窘迫的模样。 那、那是以长姐的名义送的贺礼,他挑的贺礼根本未能送出去…… 他张了张嘴,手不自觉的放到怀中某个物件的位置,犹豫片刻,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现在正是自己当值的时候,可不能玩忽职守,随意乱了心神。 秦炎生暗暗告诫自己,收敛了心中多余的思绪,对燕清歌回以一笑,问道:“郡主来勤政殿是有何事?” 燕清歌把手里抱着的佛经摊给他看,道:“我抄了两本佛经送来,劳烦世子帮我把温公公叫出来一下。” “现在陛下正在议事,恐怕还要等上好一会儿。” “那能否劳烦世子帮忙转交给温公公?时辰不早,明婉还要去越王殿下那儿。” 燕清歌把佛经递到秦炎生面前,他顺手接过,佛经上淡淡的檀香钻进鼻尖。 “谈不上劳烦,郡主放心就是。”他道。 “那便有劳世子了。”燕清歌浅浅一笑,那笑靥如海棠般明艳,一不小心便会令人看痴了去。 “郡主!”秦炎生不由自主的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燕清歌,对上她回头望过来的视线,他攥起拳头鼓起勇气道:“我再过一会儿就换班了,如果郡主不介意,能否在郡主出宫前 分卷阅读263 借用一点时间?” 燕清歌一愣,随即失笑。 这位秦世子是不是忘了他们还在勤政殿前,侍卫太监有好几个人在呢。 “世子找我有事吗?”在其他人看热闹的眼神之下,她坦坦荡荡,始终淡淡笑着。 秦炎生这才忽的反应过来,忙道:“是、是家姐,有话托我带给郡主和贵府大少奶奶。” 什么啊,原来是秦郡主找明婉郡主有事啊…… 四周的眼神顿时有些兴意阑珊起来。 燕清歌应下:“好。” ☆、第两百零四章 倾心(月票3o加更) 秦炎生目送燕清歌离开后,过了小半个时辰,碰上温公公出来安排茶水,他便把两本佛经交到了温公公手上。 眼看着交班的时辰已到,有人替上他的位置之后,秦炎生便往皇子所的方向去了。 从勤政殿出来往西,走上一刻多钟便是皇子所。时间还算充裕,他便先回侍卫房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 再出来时,经过一片小林子,便听见里头宫女惊慌失措的声音。 “公主,危险!公主!” 大概好几个宫女在唤着公主,语气里的焦灼让秦炎生停下了脚步。 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小林子里走了十几米,便见一颗大树的枝头上有一名脸色发白的女子正在瑟瑟发抖,枝头只有一人高,但女子似乎是吓软了腿,一丁点也不敢往下看,应该是爬上树便下不来了。 下头四五个宫女围着这棵大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秦炎生对树上的女子有种模糊的印象,似乎是陈贵妃所生的六公主,先前宫宴里偶尔见过几次,所以还算眼熟。 眼前这个状况,秦炎生有些后悔进来了。 那位六公主,不就是不愿和亲所以想让长姐代替她嫁去西凉的人嘛!虽然秦炎生才回京没多久,但这两年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秦疏影都说了个七七八八。特别是这次跟张家的赐婚,其中原委更是复杂,但说到底,如果没有替嫁这回事,长姐根本不会沦落到自毁名节的地步。 说实话,秦炎生并不是很想救她。 但他的身影已经落入了六公主眼里,她喊道:“你!那边那个侍卫,赶紧把本宫从这里弄下去!” 他皱了皱眉,女子颐气指使的语气和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的声音,实在称不上悦耳。 秦炎生往树下走去,六公主催促道:“你快点!要是本宫有个什么好歹,父皇一定会砍了你的脑袋!停停停!” 她忽然喝住秦炎生脚步:“就在这里停下,本宫现在跳下来,你在下头做肉垫接着本宫。” 秦炎生的眸光闪了闪,他问道:“公主敢跳吗?” 要是她敢跳,早就让宫女做肉垫跳下来了,哪里还用在树上耗费这么多时间。 “少废话!本、本宫当然敢跳!”六公主虚张声势的尖声喊着,但她还是紧紧抱着树干没有一丁点要挪动的迹象。 秦炎生在下头冷眼看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硬着头皮颤抖着手慢慢撑起身子,想改变自己的姿势,那般小心翼翼,却还是手滑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从枝头上滚落下来。 “啊!!!” “公主!!!” 宫女的尖叫声响起,她们或是捂嘴或是遮眼,虽然这枝头不高,但从上头滚落也免不了受伤,六公主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她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说时迟那时快,秦炎生脚下腾空,三两下踏着树干便上去了。 他长臂一捞,便抓住了六公主的腰带,然后身形一闪,便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这仿佛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六公主的脚刚沾到地面,秦炎生便松了手,她踉跄几下,总算没有摔倒。 宫女们一窝蜂的涌上来围着六公主,七嘴八舌的问她有没有事。 “公主可不能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抓猫这种粗活交给奴婢们来干。” “公主没有受伤吧公主?” 六公主则很是愤怒的瞪着秦炎生:“你这奴才!本宫还没站稳,你怎么就松……” 气势汹汹的训斥刚说到一半便消了音,六公主呆呆的望着秦炎生俊朗刚毅的脸,呐呐说不出话来。 他长得很好看,跟八皇兄的温和文雅不同,跟夏王的冰冷凛冽不同,他就是很男人的好看,他的手也很有力,单手就把她提了起来,方才那么惊险,还能把她从树上毫发无伤的救下来,他真厉害。 “你……你……”六公主憋红了脸,方才的刁蛮骄纵就像是幻象一般,早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如此“你”了半天,秦炎生没了听她废话的耐性,便拱手道:“公主没有受伤就好,在下 分卷阅读264 还有事,告辞了。” “嗳!”六公主想叫住他,秦炎生却当做没听到的,大步一迈,没几步就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六公主对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宫女吼道:“还不赶紧跟上去!跟丢了本宫唯你们是问!本宫要知道他是谁,快去!” “是、是!” 宫女们连忙顺着秦炎生离开的方向小跑着跟了过去。 留在原地的六公主则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剧烈的心跳按都按不住,也不知是方才吓的还是怎么回事。 …… 从小林子里出来,秦炎生快步朝着皇子所走去。方才那一耽误,时辰已经不早了,他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里头走出来。 “姐姐,真的不用我送你出宫吗?”岁模样的越王仰头望着燕清歌,手上拉着她的衣袖依依不舍。 燕清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神情柔和,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像一对感情极好的姐弟。她说:“我今日还有些事,殿下送到这里就好了。” “那好吧。”越王低头嘟囔着把手松开,脸颊有些鼓鼓的,仿佛耳朵都耷拉了下来,那失望的样子着实很让人于心不忍。 燕清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便见秦炎生大步上前行礼:“见过越王殿下,见过郡主。” 越王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侍卫,他记得这个人身上的服饰,是父皇身边的一等侍卫才有的打扮。 这个人不待在父皇身边,来他的皇子所干什么?越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过世子。”燕清歌回礼,便对越王道:“这位是秦国公府世子,他来找姐姐有事的,别怕。” 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越王此时呆愣的神情,让燕清歌以为他是怕生,便宽慰了一番。 听她这么说,越王回过神来,煞有其事的行礼道:“那便有劳世子将我姐姐平安送出宫。” 那郑重的小大人模样惹得燕清歌眼里笑意更甚,谁料秦炎生也很是郑重的应下,道:“定不负越王殿下所托。” ☆、第两百零五章 簪子(求月票) 与越王道别后,燕清歌径自往前走去:“前头有个凉亭,世子有什么话就在那边说吧。” 她这话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那个凉亭很是开阔,不少宫女太监都会从那里经过,方才在勤政殿前秦炎生一番话已经有些不合规矩了,她可不想再惹来什么闲言闲语。 秦炎生跟上她的步伐,手中又捏了捏怀中的物件,应了声好,便随她一同来到凉亭里。 刚一坐下,秦炎生便从怀里掏了一根簪子出来,递到燕清歌面前道:“这根簪子,一是贺郡主喜夺魁首,二是谢郡主对长姐多有照拂。” 燕清歌一愣。那是一根红宝石蝶衔珠的簪子,很是好看,放在秦炎生粗糙的手心里显得越发精致。 她接过一看,越发感叹这根簪子的做工,缕金镂空的蝶纹栩栩如生,红宝石更是成色极佳,恐怕只有宫里才会有这么好的手艺。 “这太贵重了……” 燕清歌刚要推辞,秦炎生便补了一句:“长姐说,多亏了郡主,她才有机会除掉那两个嬷嬷,避开不必要的祸端,这点谢礼还怕太轻了。” 原来是因为钟嬷嬷和李嬷嬷的事啊…… 秦疏影如今在家待嫁,陛下赐婚意义重大,秦国公府的人不可能会允许她再出去随意蹦跶,每天把她看得死死的。 谢礼由秦炎生送来也合情合理,燕清歌没有多想,便收下了。 大不了等秦疏影出嫁的时候,她再多送一些添妆就是。 见她不再推辞,秦炎生面露喜色,方才一直悬在半空的心也落了地,便道:“时辰也不早了,我送郡主出宫吧。” 燕清歌摇头,正要婉拒,便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道:“不必了。” 凉亭里的两人一惊,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来人一身玄色蟒袍,俊美无俦的面容仍旧冰冰冷冷,视线仿佛能冻死人一般,令燕清歌背后发寒。 他这是,生气了? 与萧立打交道这么多次,这还是燕清歌第一次见他情绪如此外露,竟是半点遮掩都没有。 燕清歌连忙站起身行礼:“明婉见过王爷。” 秦炎生也拱手道:“秦炎生见过王爷。” 萧立径直走进凉亭坐下,视线落在燕清歌身上,语气仿佛带了冰渣一般,道:“秦世子若无他事,还请先行离开。本王与郡主有事相商。” 他这来者不善的样子,秦炎生怎么可能放心把燕清歌交到他手上乖乖离开? “恕在下无礼,在下受越王殿下所托,定要将明婉郡主平安无事送出宫才是。既然王爷与郡主有事相商, 分卷阅读265 在下便在凉亭外候着,还请王爷谅解。” 纵然萧立气势惊人,秦炎生也不是什么软蛋,他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燕清歌明白秦炎生是担心萧立会对她做什么,毕竟夏王萧立的恶名在外,但此时秦炎生与萧立对上,只会让萧立的脸色越发难看。 果不其然,萧立冷声唤道:“玄甲。”便见玄甲出现在身后,然后轻轻吐出两个字:“清场。” 接着便有十几个玄衣侍卫凭空出现,把凉亭围了起来,不知不觉中,除开他们之外,凉亭四周连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玄甲一言不发的上前,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好声好气请他出去的架势。秦炎生也已暗暗做好了发力的准备,场面一触即发。 燕清歌暗暗叹了一口气,语气轻松的笑道:“秦世子还是先离开吧,我与王爷的确有事相商。” “可……”秦炎生的眉头拧得死紧。 但燕清歌的笑容不似有假,即便被神机营的人团团围住,她也没有半点惧怕的神色,反倒很是轻松的坐在萧立对面,甚至使唤起了那些凶神恶煞的玄衣侍卫,道:“都站开些,挡住光了。” 而那一排人墙竟也真的往外走了几步,凉亭里顿时又变得亮堂起来。 秦炎生顿时目瞪口呆。 “世子?”燕清歌对着他甜甜一笑,秦炎生立即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委婉的劝他离开,他攥了攥拳头,行礼告辞:“是在下失礼了。” 目送秦炎生离开,凉亭里顿时安静下来。 沉默就像一块大石压在众人头上,燕清歌暗暗观察着萧立的神色,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探寻,很是复杂。 她没有避开萧立的视线,而是十分坦然的回望过去,问道:“王爷来找明婉,有何事相商?” 接触到她的视线,萧立不由得皱眉,然后垂下眸子不再看她。 他问:“你对秦炎生有意?” 这个问题来得十分突然,过了两秒燕清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内容。 她的眸子一沉,冷声道:“王爷何出此言?” 这人吃错药了吧?突然之间冒出来摆出一副阎王爷的脸色,然后又问这般轻佻的问题,把她当成什么了?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私定终生的浪荡女子吗? 只见萧立神色一僵,然后抬手揉着额角,似是无奈似是干涩的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他舒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方才那股尖锐的怒气似乎也收敛了下去。他伸出手道:“把刚才那根簪子拿出来。” 是那根簪子有什么不妥吗? 燕清歌乖乖把簪子拿了出来,递到他手边。 “红宝石蝶衔珠的款式。”萧立并未接过,抬眼望着她,提醒了这么一句。 燕清歌一愣,顿时觉得眼前的簪子有些熟悉,仔细端详起来:“这……” 烟眉微拢,她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簪子。 两年前的生辰,秦疏影曾经送了一副烧蓝点翠蝶衔珠的头面给她,那时紫萝多嘴提了一句,说那蝶衔珠的款式跟冬猎时的彩头一模一样。 这根簪子,分明就是那套彩头里的东西! 难怪萧立方才会有那么一问。 冬猎比试迎来的彩头,可送与心仪的对象,若对方收下,便可视作婚约成立,运气好的,还能得到皇帝赐婚。 即便此时燕清歌手里拿着的并非是整副头面,却也意义非凡。 秦世子这是玩得什么花样? ☆、第两百零六章 问 眼前的小姑娘一张脸皱得很是难看,萧立却觉得心头一团郁气散去,眉间也渐渐舒展开来。 “若是秦家上门提亲,你会如何?”他问。 燕清歌用十分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今天怎么总是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她还是乖乖答了:“这是爹爹该决定的事,与我无关。” 也与你无关。燕清歌悄悄在心里补了一句。 萧立复又拧起眉头,她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漠然,让萧立有一种被她拒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那我来提亲呢?”他又问。 燕清歌眨了眨眼,呆呆的望着他,一双眸子如同小鹿一般纯净清澈。 萧立看着她发愣,没有说话,沉默蔓延开,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他刚刚说出来的那句话已经过去很久了一般。 燕清歌忽而一笑,纤长的睫羽扑扇着,在她脸上投下阴影。 “王爷,这种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是谁来提亲,只要能让爹爹点头,明婉大抵都是会嫁的。” 女孩子的声音如溪 分卷阅读266 水一般缓缓流淌,悦耳动听,她很是平静的说着话,即便对面萧立的眸底不知不觉中旋起了一阵无声的风暴,她还是挂着好看的微笑,缓缓道来。 “所以王爷的问题,恕明婉不能回答。” 话音落下,萧立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道:“知道了。” 他迈步离开,燕清歌行礼相送,与他擦肩而过时,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 京中大营的庆功宴办了三天三夜,燕准父子三人总算回了燕家。即便是混杂在将士中喝了好几天的酒,他们看起来也不算太过狼狈。 回到各自的院子里洗漱一番后,所有人在老夫人的院子里集合,一一给老夫人请安,又一同用了团圆饭,很是和睦。 尤其是长生,被燕准一双大手抱起来的时候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而燕凌这个被冷落的亲爹则站在一旁哭笑不得。 家里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连老夫人都精神了许多,拉着燕准说了好一会儿话,又提到了燕骏和薛荷鸢的婚事,一家人商议之下,便决定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纳彩礼的准备自然交由身子好了许多的丁怜卿来办,燕清歌则被燕准抓着每日去书房考校这三年的功课。 燕家的秘传之术光是记在脑子里是派不上任何用场的,正好女金来使与大夏商议和谈一事,燕准只需每日过去走个过场,难得有空,便亲自指导燕清歌,与上一世相比,她受益更多。对于她的聪慧,燕准自然欣慰,只不过在听说她还没有开始看谢氏那些手记的时候,微微失了下神。 燕清歌心里很是愧疚,但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把一切说出来的好时机,只能暂时瞒着爹爹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日,便到了张五公子与秦疏影成亲的前一天了。 一般女子出嫁的前一天,会有宗族姐妹和闺中好友前来送添妆礼,丁怜卿有太多事要忙,便把自己那一份的添妆礼交给燕清歌,由她送去秦国公府。 这已经是燕清歌第二次来了,丫鬟径直将她带到秦疏影的暖音阁,与上一次的死气沉沉不同,现在的暖音阁里很是热闹,欢声笑语不断。 守在门前的小丫鬟打起珠帘通报:“明婉郡主来了。” 屋子里的笑声便静了下来,燕清歌挑了挑眉,走进去一看,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上座,沉着一张脸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来。 那皱紧的眉头,厌恶的眼神,往下撇的嘴角,无一不在显示着此人有多不欢迎燕清歌的到来。 但她毫不在意,上前行礼道:“明婉见过六公主。” 六公主的眸光如刀,落在燕清歌微微福身的身影上。 她放在衣袖里的手紧紧绞着帕子。自己早就知道明婉这个贱人跟秦疏影交好了不是吗?今日来秦国公府肯定会碰见明婉的,所以不必动怒,也不必跟这个贱人计较。 如此劝解自己一番,六公主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免了她的礼。 屋子里坐着的秦华影和秦月影都上前来跟燕清歌见礼,秦疏影则仿佛看到了救星似的,双眼发亮的迎了上来:“清歌,你总算来了。” 她拉着燕清歌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落座。 “家里事多,大嫂实在抽不开身,便派了我过来给秦姐姐添妆,这是我和大嫂的一份心意,祝秦姐姐和张五公子百年好合。” 燕清歌刚一坐下,便说着好话从红柚青兰手里接过一长一方两个匣子,递给秦疏影。 此时的桌上已经摆了各式各类包装精美的添妆礼,她先把长的匣子递过去,道:“这是大嫂精心挑的吴大家的真迹。”然后把方的匣子递过去,道:“这是我送的一些小玩意儿。” 秦疏影笑容满面的接过,吴大家的真迹难得,丁怜卿送的这份礼可以说是十分贵重了。对于喜爱画迹的她来说,自然是最为喜爱的一份礼。 而燕清歌送的那一个小匣子秦疏影并未立即打开,显然是有些顾及六公主在场。 便听六公主很是罕见好声好气的道:“想必秦姐姐与明婉也有许多话想说,本宫便不打扰了。听说秦国公府风景不错,本宫想去外头转转。” “那便由舍妹为六公主领路吧。”秦疏影使了个眼色给华影月影两姐妹,她们站起身来行礼道:“六公主请随我们来。” 六公主嗯了一声,从上座离开。 秦疏影和燕清歌都起身相送,只听六公主走过燕清歌身边时,不大不小的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送走了这尊佛,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燕清歌有些纳闷的道:“六公主今日怎么这般好脾气?” 秦疏影很是头疼,她隐约清楚六公主跟燕清歌有过节,本还担心她们两人凑在一起会闹出什么事来,谁知六公主一改往常那尖锐高傲的态度,虽然看得出来她很不乐意与燕清歌坐在一 分卷阅读267 起,但好歹还是没有发公主脾气。 “的确很奇怪。”秦疏影叹了一口气:“她会这么好心过来给我添妆就已经够吓人的了,竟还这么好说话。” ☆、第两百零七章 道歉 原本秦国公之所以动了让秦疏影去西凉和亲的心思,就是因为六公主特地透露出不愿和亲的消息来,秦夫人是命妇,入宫的机会不少,在六公主的主动经营之下,便与六公主搭上了关系。 但秦疏影不甘如此被动,便趁着燕清楣她们使坏的时候将计就计,让自己从和亲替嫁的阴谋中脱身,还误打误撞的与张五公子结了缘。 不管怎么看,被人坏了自己的打算,六公主都该恼羞成怒才是,可她不仅对秦疏影百般亲切,屈尊降贵的唤她“秦姐姐”,还送了一颗很是珍贵的夜明珠来。 这下真是让秦疏影看不透她的想法了。 “再怎么琢磨也没用,只要她没有闹出事情来就好。秦姐姐别太在意了。”燕清歌宽慰她了几句,便说明今日的来意。“我今日来,一是给秦姐姐送添妆,二是有一物归还。” 说罢拿出用绣帕包着的那根簪子。 秦疏影一看,便露出有些无奈的微笑,道:“你别想太多,阿生他也不是有什么目的才送你这根簪子的。” 燕清歌摇头:“我自然愿意相信世子并无他意。但这根簪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收。” 不过是彩头里的一根簪子,与整副头面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人家乐意把头面拆开来送,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根收下了会很麻烦的簪子,燕清歌不愿拿一个烫手山芋在手上。 秦疏影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那个没出息的弟弟还是没有把该说的说出来。 罢了罢了,为了阿生的幸福,她这个做姐姐的就再帮他一把吧。 秦疏影露出为难的神情,道:“你便是现在把簪子还给我,我也无法交到阿生手上,明天我就得出嫁了,今天等会儿我也有许多事情要忙,根本见不着阿生,难不成你让我带着这根簪子出嫁吗?” 是这样的吗? 燕清歌一愣,上一世她出嫁的时候病得神思恍惚,根本不知道有什么要忙的。不过秦疏影这么说,自然是不会有假了。 她把视线落在簪子上,顿时有些为难起来。 “不过,反正你人都到我们府上了,直接去还给他吧。”秦疏影建议道:“刚好阿生交班了,现在这个时辰他都在府里的。” 不等燕清歌说话,秦疏影便换来外头的小丫鬟吩咐道:“带明婉郡主去世子那边,我托郡主拿了些东西给世子。” “是。”小丫鬟应下,然后候在燕清歌身旁。 秦疏影对着燕清歌眨了眨眼,燕清歌仔细想了想,当面还回去自然是上策,便从善如流的跟她告辞,随着小丫鬟出了暖音阁。 从暖音阁到前院的路并不算非常远,走上小半刻钟便到了。 小丫鬟先行进去通报,却得知世子不在院子里,而是去了梅花林里练剑。 燕清歌只得跟着小丫鬟往梅花林去。 秦国公府的西面有一片梅花林,那里向来都是秦炎生练功的地方。 燕清歌她们往林子里刚走没多远,便听见利刃破空的声音,眼前那个把长剑舞得如龙一般的男子,正是秦炎生。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他停下动作,小丫鬟便上前道:“世子,郡主让奴婢带明婉郡主过来。” 秦炎生先是一愣,回过神来便立即收了剑,快步迎了上去:“郡主怎么过来了?” 燕清歌款款行礼,微微一笑,然后瞥了一眼旁边的小丫鬟。秦炎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让小丫鬟去林子外头候着了。 “其实明婉过来,是有一物要还给世子。”她从怀里掏出绣帕包着的簪子,摊开伸到他面前。“恕明婉眼拙,当时并未看出这根簪子的来历,便草草收下。此物意义重大,且太过贵重,明婉实在心有不安,特来还给世子。” 秦炎生的视线在触及那根簪子的时候便僵硬了起来,他很是干涩的扯着嘴角,解释道:“郡主不要误会,这根簪子并无……” 燕清歌认真听着他说话,却见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眼神陡然变得坚决起来,拱手行礼道:“抱歉,把这根簪子送给郡主的确有在下的私心在里面。” “私心?”燕清歌有些讶异,她根本没有想到秦炎生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错。”既然已经戳破了那一层纱,秦炎生便也不再遮遮掩掩了,很是直白的道:“自从三年前的春日宴,有幸见得明婉郡主一舞,在下便对郡主倾心,直至今日,这份思慕也没有变过。” 燕清歌的神情由讶异转为如常,她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内心却是惊涛骇浪。 分卷阅读268 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的说倾慕她。 秦炎生心跳如鼓,但还是硬撑着一口气把话说了下去:“的确,两年前在下拿到那份彩头的时候,便想着要送给郡主,可那时在下一无功名,二无勇气,着实不敢贸贸然唐突了郡主。便是现在,在下也没有想过郡主会乐意收下那套头面。这便趁着道谢的因由,将这根簪子送与郡主。” 他的视线落在簪子上,嘴角勾起一抹有些苦涩的笑:“这样的做法绝非大丈夫所为,在下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才会抱着侥幸的想法,想着若是郡主收下了这根簪子,假以时日,或许在下能将整套彩头堂堂正正的送与郡主。便是这样的私心,令郡主困扰。着实抱歉!” 说着他就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燕清歌静静的听着他说完,沉默了片刻,旋即笑了。 “世子敢作敢当,明婉很是佩服。”她把那根簪子交到秦炎生手里,然后后退两步微微施礼道:“现已归还,明婉告辞。”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留秦炎生站在原地,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握着精致的簪子,目光落在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上,心里半是失落,半是欢喜。都已如此唐突佳人,他竟然还有心思为了她刚才那一句敢作敢当而感到雀跃,当真是无药可救了。 秦炎生将簪子收进怀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摇头离开。 他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的木桩后,藏了三个姑娘。其中一道视线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离去,也没有挪开。 ☆、第两百零八章 怒气(求月票) 女子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在木桩上留下几道抓痕,她回过头来,那双眼猩红的模样正是六公主。 “刚才听到的事情,你们要是有谁说出去一句,本宫就要了她的命,听明白了吗?!”她恶狠狠的警告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华影月影姐妹。 两姐妹难掩惊惧的连连点头。 六公主这才满意的回过头去,她从木桩后出来,一步一步靠近方才秦炎生站过的地方,然后在不远处捡起一方罗帕。 她将罗帕揉进手心,眼底燃起浓浓恨意。 自从那日被秦炎生所救,六公主的一颗少女心便挂在了秦炎生身上,跟上去打听他来历的宫女说,他是秦国公府的世子,是父皇身边的一等带刀侍卫,这让六公主欣喜若狂。他的身份不低,要做她的驸马正合适。 虽然秦炎生与燕清歌在宫中单独见面的事情让六公主很是恼火,但那只是因为秦疏影与她交好罢了,六公主觉得无妨,她好歹忍了下来,她还是很大度的。 就连今天,若不是抱着来秦国公府偶遇秦炎生的目的,她堂堂六公主才不会来给秦疏影送什么添妆呢! 好在她顺利见到了秦炎生,他练剑的样子英武逼人,实在好看极了。虽然只与他说了几句话,但六公主很聪明的将自己的一方罗帕留了下来,等她走出梅花林再带着秦家两姐妹进来找,便又能创造与秦炎生说话的机会。 谁知她们还没来得及搭话,便见燕清歌来找他。 而他竟然还倾慕于她?! 六公主只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几乎要失去理智。 贱人,明婉那个贱人!不论是父皇还是秦炎生,都只知道明婉明婉,那个贱人根本就是狐狸精变的! “总有一天,本宫要让你好看。” 她咬牙切齿的挤出这么一句话,站在她身后的秦家姐妹不约而同的都打了一个冷战。 …… …… 与此同时,城北的一座三进院子里,燕允正在大发雷霆,而跪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正是燕清悦和燕清楣两姐妹。 燕清悦头发散乱,衣冠不整,与其说是跪着,不如说是瘫坐在地上。燕清楣则稍好一些,至少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但那张惨白着的小脸和眼底的恐惧一丁点也不比燕清悦少。 同一天,同一天! 燕清悦出去上街,被人敲晕掳到了青楼的包间里,被那喜爱白日宣淫的严老爷当做雏儿给享用了。而这个蠢货,事后竟还敢搬出他燕允的名号来,严老爷自然乖乖把人送回来,并表示会尽快把她纳回家中为贵妾。 但这并不代表待在家里就一切平安。 有个穷书生拿着燕清楣的绣帕和肚兜上门来提亲,说他们两情相悦已经私定终生,要燕允把燕清楣嫁给他为妻,燕允刚表示出一丁点不悦,那穷书生的老母亲就跟泼妇似的在院门前哭闹起来,竟是把两人的事都捅了出去。 燕允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叫来人就要赶他们走,而那对母女也是个人精,眼看达到目的就脚步飞快的溜了,走之前还喊着“杀人啦灭口啦”之类的话,旁观的人那么多,这下让燕允就算想真的杀了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事发之后,这两 分卷阅读269 个女儿就跪在他面前喊冤枉。 他当然知道冤枉!这明显就是有人设计好了一切,只等时机成熟就下手。燕允恨得牙痒痒,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弄清楚背后那人是谁,而是如何避开最糟糕的情况。 燕允冷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 燕清悦已经于严老爷,不会再有利用价值了,养了这么多年的棋子突然报废,燕允还是有几分难受的,但此时该如何做,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屋子里鸦雀无声,燕清楣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从这个地方抹去,而燕清悦则死死咬住嘴唇,无声的哭泣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允才开口。 他唤道:“悦儿。” …… 第二日,城北燕家就发丧了。这个消息传到了燕大将军府。 “听说死的是四姑娘。”有人小声挑起了话头。 “呸呸呸,什么四姑娘,哪里来的四姑娘?”另一个声音纠正道。 “你们知道吗,她跟一个穷书生有了首尾,又去勾搭钱庄老爷,丑事被人捅出来,这才自尽的。” “我怎么听说跟穷书生有了首尾的是五姑娘……”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为了保住五姑娘,就让四姑娘来顶罪了。” “什么四姑娘五姑娘的,还越说越起劲了是吧?” 下人们议论纷纷,慢慢的这个消息便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 她特地派人把燕清歌叫来,开门见山的问道:“是你干的吗?” 燕清歌脸上笑意浅浅,她摇头否认。 老夫人哦了一声,没有多问,便摆手让她退下。 被人这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燕清歌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模样,她恭顺行礼退下,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老夫人断断续续的沙哑笑声。 “干得好啊!他是个多看重名声的人,被人当做笑话看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哈哈、哈哈哈!干得好啊!” 燕清歌没有回头,她径直回到安歌院,把青竹叫来,夸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青竹一愣,悄悄抬头观察她的神色,发现她是真心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不错,青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姑娘从一开始盯上的就只有燕清悦一个?!”他脱口而出。 燕清歌含笑点头:“你现在才知道吗?做事的时候还是要多想想才好。” 青竹连忙低头应是。原来是他会错了意,以为姑娘要一起对付燕清悦和燕清楣两个人。难怪姑娘特地叮嘱他,让刘家人见好就收。 看来是早就算好了燕允的性子,知道他会让了的燕清悦背下所有罪责。 “燕允在他那个宝贝小女儿身上寄予的期望可不是一般的大,如此简简单单就毁了他的所有计划,指不定他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情来。”燕清歌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手钏,玛瑙的质地晶莹光泽,映在她眼底眸光流转。 “慢慢来,再备一份大礼送给他。” ☆、第两百零九章 疫病 大半夜的,万籁俱静,城北燕府里头却灯火通明。 燕允看着被扔进院内不断哀嚎着的几个身影,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人分明就是他派去盯着燕家的眼线!而现在,他们一个个都被挖了眼睛拔了舌头,成了只会嗷嗷叫的废人! 这样残忍暴虐的事情,绝不会出自燕准爷仨之手。 只有可能是燕清歌所为! 好啊,好一个燕清歌!至今为止都是他小看了她,年纪轻轻一个小丫头,竟然下得了如此狠手! 燕允的眼底风起云涌,阴鸷的神情令人望而却步。 忽的身旁响起一声惊叫,正是听到动静赶来的燕清楣。她捂着嘴往后退了几步,显然受了不少的惊吓。 “爹爹……” 她颤抖着声音唤道,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非但没有来,你也要做到!决不能输给燕清歌!决不能!”燕允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不断的重复着。 分卷阅读270 燕清楣站在原地,她觉得自己身上的热量正在被地面源源不断的吸走,从她的指尖到身躯,都如至冰窖一般,冷得令她害怕。 眼前这些匍匐在地上惨叫的人,是燕清歌下的手,是燕清歌做的? 她突然想起在皇觉寺里燕清歌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不过,若让我查出来,此次之事的确是你们有意为之,那么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燕清楣忍不住将视线挪到灵堂的方向。 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也是燕清歌做的?因为她查出来她们两个干了什么,所以燕清歌就用计来毁了她和燕清悦。 燕清悦死了,可如果燕清歌还是不放过她怎么办? 怎么办? 这样的疑问冒出来,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燕清楣觉得自己眼前一阵漆黑,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那细瘦的肩膀渐渐停止颤抖。 女孩子的声音响起:“爹爹,人家送了这么大的一份礼来,我们也得还回去才是。” 燕允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燕清楣转过身来。 “不错,这才是我燕允的女儿。” …… …… 这日,夏攸宁正在给丁怜卿诊脉。 经过近三个月的调养,她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接下来只要不太过劳心费神,再按照方子按时用药,便可痊愈。 燕凌陪在她身旁,认真听着夏攸宁的叮嘱。 这位从战场上跟着他们回京的铃医,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长白圣手,燕家父子都有些惊讶。 丁怜卿有幸,能得他亲自诊治,他也给老夫人诊了脉,可惜的是被药物伤了根本,中风之症不会痊愈了。 为此,燕家人对他都十分感况,还很难断定这就是疫病啊……” 燕清歌却不这么认为,上一世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使疫病的传染范围变广,连京城都戒严了。 她脸上的神情着实太过凝重,燕凌问道:“怎么了?这是谁写来的信?” “是河间送来的。”她缓了一口气道:“我先前觉着河间那儿盛产药材,便让人去那儿开了一间药堂,就是吴刘言吴叔,他在河间听到了些风声。” 夏攸宁接着道:“信上说,河南道靠近河间府的几个村子,十有三四的村民都感了风寒,消息传到河间府来了,他怀疑是疫病,却又不敢确认,毕竟现在春夏相交,正是易感风寒的时候。” 燕凌和丁怜卿都有些意外,他们对视一眼,春夏相交之际的确是容易得病一些,更别说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气温变化太大,一时有人不习惯受了风寒也属于正常。 这个发病的人数并不算多,这封信难免有些小题大做的意思在里面。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燕凌问道。 燕清歌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死死的,她说:“现在离吴叔写信的时候已经过去几天了,如果真的是疫病,现在的情况肯定已经恶化。大哥你可以去问一问,看河南道来的折子里有没有提到这件事。” 燕凌想了想,点头道:“好,既然念念你这么重视,那我便去问一下。” 时辰还早,燕凌便立即起身换衣服出去了。 夏攸宁则拉着燕清歌从栖霞院里出来,去了花园的亭子里坐着。 “你是怎么确定有疫病的?”夏攸宁问道。 燕清歌一笑,衣袖之下的手却不由得攥紧了。 “猜的嘛,再说了,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不是吗?” 夏攸宁很是怀疑的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我倒觉得结果会如你猜测那般。也不知道你这小丫头究竟有什么神通。不论是三 分卷阅读271 年前还是现在,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中什么。” ☆、第两百一十章 染病(求月票) 他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丝毫没有问她原由的意思。 这让燕清歌很是安心,夏攸宁从来不会问多余的话,她便也不用编织谎言来解释了。 碎碎念了一阵,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如果真的发了疫病,我就不能住在这里了。说实话,你这小丫头的安排是至今为止最合我心意的了,我还没享受够呢……” 燕清歌不由得失笑。 他是长白圣手,如果真的发了疫病,他是必须要出面的,这是他的职责。 “那个院子给你留着,你随时想住了过来就是。”她说。 夏攸宁眸子一亮:“那就这样说定了!” 回到安歌院后,燕清歌立即写了一封信,让快马送给在河间开药堂的吴刘言,从他那里去河南道发病的村子只需一天一夜,由他亲自去看一看是最快的方式了。 让人把信送出去,燕清歌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把事情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足不出户,发了疫病的事情也是听下人们议论才知道的。他们都说老天爷发怒了,先是水灾后有疫病,这是要断了老百姓的生路。 那时从河间府和河南道涌来京城求医的病人非常多,导致京中戒严,就连下人的外出都被控制了起来,消息的流通变得越发闭塞。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认为,疫病的起源地应该是受灾了的河间。 而燕清歌也只让吴刘言去盯着受灾百姓们的情况,这便忽略了与河间府相邻的河南道。 今日那封信送来的时候,燕清歌正在书房里与燕准谈论兵法,在她看到信里说村民的十有三四受了风寒时,简直如至冰窖。 上一世疫病爆发的时候正好在五月下旬,离现在没有多长时间了。 这就意味着,这一世还是会有许多百姓因为疫病而死去。 她银牙紧咬,要是当初多提一句,让吴刘言往河南道也走一趟,或许事态早早就被控制住了,又何必等到吴刘言听到风声再动作? 可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有用。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虽然她不记得治愈疫病的详细方子,但至少她当年留意过上头用了哪几味不常用的药,毕竟这些药材都是因为不够用,所以朝廷下令征用过的。 以防万一,她让吴刘言在药堂里备下了许多,只要夏攸宁开出方子来,那么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为药材所困。 那么关键就在夏攸宁身上了。 燕清歌的眸子沉了沉,上一世京中戒严半月后,才得到消息说长白圣手找到了有效的药方。 这一世希望他不要拖太久…… …… 这一日,燕凌回来得很晚。 原本他入宫什么收获都没有得到,但巧的是他碰上了张大学士,跟张大学士说了原委,他便被张大学士领去了内阁,然后在河南道的请安折子里发现了他要找的消息。 这件事被紧急呈到皇帝的案前,燕凌也被留下来与重臣们一同商讨对策。 而夏攸宁则连夜出京,第一时间奔往河南道。至于袁烈,他的伤势已经痊愈,只剩每月一次的解毒了,燕清歌便派他跟上夏攸宁,与吴刘言取得联系。 三天后,被派去河南道的先遣队传来消息,确认的确是疫病,几个村子的患病者已有十几人死亡,而周边出现相似症状的人越来越多。 五天后,京城里也有人被确诊为疫病,一时间人人自危。 这时,京中已经戒严。 这场疫病的传染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很多。朝廷在京郊设立了一座收容所,将病人集中到一起进行治疗。 而京中的所有人家都避免了不必要的外出,按照太医的嘱咐,回府时一定要换下全身的衣裳,熏醋、用艾草泡澡、不能吃生水等等。 原本每隔五日便会进宫一趟的燕清歌,也被告知在京中病情得到抑制之前不许进宫。 这一日,燕凌从朝中回来,面色凝重的带了一个消息给燕清歌。 ——越王染上了疫病。 “听那些宫人们的意思,越王已经被送出宫了。”燕凌的眉头紧皱,眼底有些不忍。他道:“他们猜测,很有可能是送去了收容所。” 燕清歌惊得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大哥,你没听错吧?”她不可置信的问道:“成儿他是皇子,怎么会被送去收容所那种地方?” 宫里染病的宫人也有不少,一旦确诊,便会被送去京郊的收容所。 可越王好歹是皇子,怎么能跟宫人一样的待遇?!京郊还有别宫,再不济买下一座小院子给他养病也算不得什么 分卷阅读272 。 皇帝就连这一丁点的慈悲都不肯施舍给成儿吗?! 燕凌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念念,你先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收容所问了。”说着他露出为难的神色:“不过我觉得,就算宫里人把越王送去了那里,估计也不会让人知道的。” 其实,在决定把越王送出宫的时候,宫里头的人大概就已经没有打算救他这条命了吧。 燕凌和燕清歌都想到了这一点。 她踉跄往后退了两步,脱力似的坐了下来。 “大哥……”她开口,声音令人惊讶的沙哑。“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燕凌有些踌躇的看了她两眼,最终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消息了我马上就来告诉你。” 燕凌走后,燕清歌呆呆的坐着。 大哥已经派人去收容所找了,她能做不过是多派些人手出去,可是事情就如大哥所说,如果宫里人真的做出了将皇子送去收容所的事情,那肯定不会让消息走漏,更不会让他们找到人。 难不成她要直接去找皇帝要人吗? 燕清歌讽刺的笑了笑,她现在连宫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去面圣了。 她将自己的手握紧又摊开,握紧又摊开。她以为自己重生一次已经将很多东西握在手中了,可成儿的生死根本就不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不远处的错金螭兽香炉之上,薄烟缥缈,淡淡的梨花香气并不能驱散燕清歌心中的沉郁。 忽的,袅袅直上的烟丝晃动了几分,一道人影出现在屋子里。 燕清歌的余光瞟到他玄色错金的衣摆,抬起头来,眸子里挥散不去的郁色之中,陡然迸出一抹亮光。 她猛地起身,快步走到他身前,急切的道:“王爷,我有一事相求!” ☆、第两百十一章 安心 方才的她仿佛被一层浓雾笼罩着,脸上的神情并不悲切,却令见者揪心,仿佛只要碰一下她就会碎掉一般。 而现在的她,则像是抓住了水中芦苇的人一般,脸上的神采明艳,直直望着他的视线清澈而又直率。 短时间内这样剧烈的变化,只是因为她看见了他的身影。 萧立看着她抓住自己的衣袖,小手半遮半掩的藏在袖口处,玉指紧紧攥着布料,若放在平常,这个小丫头肯定会先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微微笑着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吧。 他挑了挑眉,看来她已经知道那件事了啊。 于是萧立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道:“别担心,越王在我府里。” 燕清歌一怔,接着安心的呼了一口气,而嘴角扬起来的同时,眼泪也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咦?”她伸手往脸上一擦,看着手上温热的眼泪,露出意外的神情。“怎么会?”她慌忙掏出帕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可眼泪根本止不住,她便退后两步别过脸道:“明婉失态。” 她的神态和一举一动都落在那双深邃的星眸里,萧立叹了一口气,上前揽住她,有力的双臂轻轻环着她瘦小的身体。 “想哭就哭吧。” 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她的额头贴着他的胸膛,似乎还能感受到说话时的震动。 只见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很是艰难的点了点头,接着便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咽,细瘦的肩膀也在上下耸动着。 萧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不一会儿,哭声渐停,燕清歌很是不好意思的往后挪了一小步,萧立便将她放开。 她把头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抬头看萧立的脸色。 天知道她是怎么了! 这个人的出现,就像是绝境之中射进来的一道曙光,让她看到了新的希望。而这个人的一句话,更像是给她吃了定心丸一般。 燕清歌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会因为安心而哭得这么狼狈。 还、还钻进人家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当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王爷,我……”她率先开口,想要打破这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却见一只手递了帕子过来,道:“擦擦脸吧。” 她的窘迫更甚,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她接过胡乱往脸上擦了一通,然后抬起头来行礼道:“让王爷见笑了。” 凤眸里还闪着水光,眼睛鼻子都哭得红红的,她现在看上去特别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兔子。 萧立伸手替她抹去脸颊边上没有擦干净的泪痕,道:“不会笑你的,放心吧。” 燕清歌没有躲开他的触碰,反倒是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愣住了。 夏王萧立,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说话这么温柔了? 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萧立已经收回了手,他说:“这件事你别怨陛下,他应当还不 分卷阅读273 知道越王被送出宫的事情。” 烟眉微拢,燕清歌没有说话。 “不过,让后宫那群人嚣张至此,也的确是陛下的责任。”萧立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额发,道:“在越王痊愈之前,会有太医照看,你别太担心了。” “谢王爷。”燕清歌没有理会被他揉得更乱的头发,福身行礼。 萧立嗯了一声,又伸手帮她把乱糟糟的头发稍稍理顺了些才从窗户离开。 路上,他低头望着自己胸前未干的泪痕,摇了摇头,却又不自觉的笑了笑。 萧立飞身从燕家出来,便策马往宫里去。 时辰已经不早了,但皇帝还在勤政殿内,这些日子疫病一事令他焦头烂额。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疫病闹出来之前就已送走了女金国的使者,和谈一事很是顺利。否则若让女金知道大夏现在面临的灾祸,他们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同意朝贡的条款。 坐在皇位上的人一只手揉着额角,一只手却不停,拿起一本奏折摊开来看。 浏览了几行,皇帝突然大喊一声:“好!” 方才为止还笼罩在他头上的阴霾被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吹散,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散。 下头传来萧立的声音:“有好消息了?” “立儿!”皇帝双眼一亮,手里拿着折子起身往萧立身边走,却不料这番动作幅度太大,猛然起身使他眼前发黑,踉跄两下,眼看着就要摔下来。 萧立眼疾手快,立即接住皇帝摇摇欲坠的身子。 “陛下!”他看着皇帝发白的脸色,对外头唤道:“传太医!” 守在外头的温公公连忙应声,让手下的小太监去叫太医,便快步走了进来,与萧立一同扶着皇帝去殿内的软塌上休憩。 “朕没事。”皇帝半眯着眼,躺在软塌上,他把手里的奏折塞进萧立怀里,带着笑容道:“你快看,百姓有救了!” 萧立拿起折子扫了一遍,神情也放松了几分。 据河南道的人说,经过几次试药,长白圣手已经找到有效治疗疫病的方子了,虽然里头有几味药材不常见,但河间府一家吴记药堂那里有许多存货,应该可以顶上一段时间。上这份折子的意图是让朝廷搜集药材,以免出现不够用的情况。 疫病肆意的这些天,病死的人每天都在增多,人人恐慌,根本没有人敢出门,就是因为没有能治愈这场病的方子。 所以皇帝在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才会如此高兴。 太医赶过来给皇帝诊了脉,说是太多劳累,又一时大喜,这才会产生晕眩,吃两服药再好生休息便无大碍。 温公公领了太医去偏殿煎药,殿内只有萧立与皇帝两人。 “老了啊。”皇帝感叹着。“都说做皇帝老得快,立儿你看,舅舅这么快就老了。” 萧立坐在榻前,没有说话。 皇帝接着道:“舅舅的身子应该撑不了几年了,立儿,你的想法还是没有变吗?” “……没有。”他说,语调没有起伏却很是坚定。 “是吗。”皇帝有些失落的说着,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这件事,转而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个时辰进宫,出什么事了吗?” 萧立斟酌片刻,开口道:“越王得了疫病,被送出宫了。” 皇帝的眉头拧起,怒喝道:“混账!” ☆、第两百十二章 处置(求月票) “原本他是要被送去收容所的,臣碰巧遇见,就把他带回府里了。”即便眼前发怒的人是九五之尊,萧立也没有丝毫动摇,他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这处置问的自然不是如何处置越王,而是那些把越王送出去的人。 “反了天了!”皇帝气得手都在抖。“后宫那些人,以为朕不问事就是让他们随意乱来的吗?!” 就算皇帝再怎么对越王不上心,这也不代表旁人就能随意处置越王的生死。事关皇家血脉,岂能儿戏? “来人!给朕把陈贵妃叫来!还有淑妃,德妃,都叫来!” 外头的小太监得令,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小跑着去传话了。 萧立只负责把这个消息带到,皇帝如何调查这件事就不是他要管的了。 “为越王的身体着想,暂时还是留在臣府里为好。臣已安排了王太医为越王诊治,若无他事,臣先告退了。” 他站起身,皇帝便摆了摆手。 第二天,陈贵妃被贬为陈妃,德妃淑妃被褫夺封号并禁足三月,而柳嫔则被封为贤妃,替代陈贵妃执掌六宫。 后宫里这么大的变动,直接惊动了前朝。 而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越王殿下染了疫病,引得后宫人心动乱,以陈贵妃、淑妃、德妃为首的后妃担心疫病会传染给自己,便 分卷阅读274 先斩后奏,悄悄把越王送出了皇宫。 而这些日子皇帝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有过问后宫之事,直到夏王半路遇见被送去收容所的越王,这件事才被捅出来。 但由于涉事人数较多,皇帝也无法每个人都严惩,只好用这样的方法,打压三人,提拔没有参与这件事的柳嫔。 出了这样的事,瑞王齐王双双为自己母妃求情,却被皇帝好一通训斥。 这次疫病刚起,河南道正是人心混乱之时,一个不小心便会引起民乱,这种时候朝廷需要安抚人心,由皇子出面亲赴病地才是上策。 但不论是瑞王还是齐王,都多加推诿,如此危险的活谁也不想干,丝毫没有体恤百姓之心。 后来,还是由荣亲王领了这个差事。 成年了的皇子竟然如此不堪大用,皇帝本就一肚子的火气,这两人还撞到了枪口上,皇帝一怒之下,便撸了瑞王在兵部的职位和齐王在户部的职位,让他们两人都回府思过,念佛吃斋三月为百姓祈福。 这件事如此才算落下帷幕。 纵然皇帝雷霆手段,后宫里对此抱有不满的人还是不在少数。之前最多只是一些粗使的宫人染病,他们活动的区域与主子们的宫殿相隔甚远,倒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 可越王染病,让所有人都体会到了切肤的危险,至今为止得了疫病的人只能听天由命,运气好的就活了下来,运气不好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世上谁不惜命?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赶紧把染了病的人送出宫,即便那个人是越王,后宫众人也有恃无恐,不过是个被皇帝所厌弃的皇子,就算一朝事发,也肯定不会有性命之忧。 果不其然,皇帝只处置了高位的三个妃嫔,关一关禁闭,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处罚。虽然让柳嫔白白占了便宜,但她只生了两个公主,名下没有皇子,便是得了贤妃的位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件事里损失惨重的,只有陈贵妃一人。儿子没了户部的差事,自己没了执掌六宫的权利,还被降到妃位,与新晋的贤妃相比,她这个没有封号的妃子,可要略逊一成。 和顺宫里,注定不会太平。 六公主难掩焦虑的来回踱步,昨日母妃被父皇从勤政殿里轰出来后,便陷入了昏迷。刚刚才得到消息说母妃醒来了,她便急急忙忙赶来看望,恰好碰上太医在里头诊脉,只好候在外头。 过了一小会儿,太医提着药箱出来,六公主便冲进了内室。 陈贵妃、现在的陈妃脸色不算很好,正半靠在贵妃榻上,身上搭着薄薄的锦被。看见六公主进来,她便扬起一抹柔和的微笑,道:“你来了啊。” 六公主直直跪了下去:“母妃!都是儿臣的错!” 陈妃一愣,摆了摆手示意屋子里的人都下去,便作势要下榻去扶六公主:“你这傻孩子,在说什么呢?” 六公主执意跪着,道:“都怪儿臣,若不是儿臣唆使母妃同意将那个孽种赶出去,母妃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陈妃摇了摇头:“哪里能怪你,母妃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儿臣去向父皇解释,让父皇责罚儿臣,收回对母妃的贬斥。” 六公主说着就要起身,陈妃连忙叫住她:“快别做傻事,这件事陛下已经做了决定了,你去只会让陛下的怒气更甚而已。” “母妃……”六公主望着陈妃,有些哽咽的样子。“母妃早就知道了吗?” 陈妃嗯了一声,伸手握住六公主的手,很是温婉的道:“知道了。淑妃和端妃或许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但母妃早就知道了,陛下就是这样的人。” 六公主一愣,随即眼底涌起一股浓郁的厌恶,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可怕。 “因为那个人是不是?因为越王跟那个人有几分相似是不是?” 陈妃大惊,连忙用手捂住六公主的嘴,慌忙压低了声音问:“你从哪里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六公主甩头逃开,冷冷哼了一声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听到的。母妃你从前就喜欢把自己关在佛堂里不出来,你在佛祖面前说过的话,我都听到了。” 陈妃上前抓紧她的肩膀,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惶之色,道:“忘掉,赶紧忘掉,这不是你能挂在嘴边的话,赶紧忘掉!” “我凭什么要忘?!”六公主倔强的皱起眉头:“父皇对那个人的心思藏得那么深,只要是跟那个人相像,他就当成宝一样护着。父皇这么些年,何时把我们放在心上过?母妃你难道就不恨吗?” 陈妃急得都快哭了,她想捂住六公主的嘴,却无奈根本够不着,她拼命的摇着头道:“不恨,母妃不恨!你别说了,你赶紧把这件事忘掉,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听到没有?!” ☆、第两百十三章 无趣 分卷阅读275 女子一向温婉的声音越拔越高,到了最后一声,竟像是命悬一线的尖叫一般刺耳。 六公主怔怔的站在原地,呆呆望着不再温软柔和的母妃,眼前这个被惊惧控制的女子就像是陌生人一样,重复着让她忘掉的话。 “我……”六公主开口,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般,无法好好发出声音来,她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了……” 陈妃这才松开抓着她的手,全身脱力似的瘫倒下来:“那就好,那就好……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 女子的声音渐渐变小,像是累极了一般,陈妃的双眼慢慢闭了起来。 六公主呆愣愣的望着陷入沉睡的陈妃,发了很久的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拉起薄被给陈妃盖上,然后转身离开。 她没有发现,外头窗边藏着一个小宫女把方才的对话全都听了进去。而那张脸,正是小时候与六公主玩耍过的燕清楣。 “与越王相像的那个人……” 她喃喃道。 …… 夏王府里,清晨。 不大的练武场里两道人影正在穿梭,他们速度极快,用肉眼很难捕捉到行动的轨迹。刀剑相撞的铿锵声传来,时不时的火花四溅。 打斗正酣的时候,一个玄衣侍卫快步走了进来,两人立即收了手,下一瞬便出现在了侍卫眼前,正是一身劲装的萧立和玄甲。 “启禀主子,越王醒了。”侍卫一顿,道:“只不过,越王的样子很是奇怪,先是喊着要替明婉郡主报仇,接着就想要出去找郡主,怎么都不听劝。” 报仇……? 萧立微微挑眉:“过去看看。” 他们来到王府东边的院子里,按照太医的叮嘱带上面罩后,萧立推开屋子走了进去。 同样全副武装的小颜子和王太医用力把越王压在榻上,不让他乱动,小孩子嘶哑的叫喊声不大,显然还没有恢复元气,他的双眸通红,不停的喊着姐姐。 萧立靠近,便见他睁大了双眼,愣了好一会儿,他便满脸欢喜的喊道:“你是夏王……你醒着!你醒着的!我姐姐怎么样,我姐姐还好吗?你让我去见见她!” 跟在萧立身后的玄甲微微皱起了眉头。越王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不太正常,什么醒着的,好像主子曾经昏迷过一样。 “她很好。”萧立没有在意这些,很简短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她很担心你。” 越王顿时安心下来,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不再挣扎,而是嘻嘻笑开,紧接着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姐姐很好……她很好……呜呜……” 王太医松了手,用袖子擦去自己额前的汗,即便越王殿下只是个孩子,但挣扎起来力气还是很大。 他对着萧立行礼道:“越王殿下许是刚刚醒来,神志未清,这才言行有些奇怪。” “神志未清吗?”萧立瞥了一眼哭得满心欢喜的越王,拧眉道:“说不准吧。” 王太医一愣,便听萧立吩咐道:“好生照顾他。”然后转身离开。 小颜子跪在榻前细细的擦去越王脸上的泪痕,好不心疼的道:“殿下受苦了,殿下受苦了。” 哭声渐渐平息,越王一抽一抽的吸着鼻子。 “小颜子,扶我起来。躺着鼻子会堵住。”他吩咐着,小颜子连忙往他背后垫了个靠枕,扶他半坐起来。 越王将四周打量了一番,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小颜子答道:“在夏王爷府上。殿下被那些人带走,奴才去找师傅求救的路上碰到了夏王爷,王爷便把殿下带回自己府上养病了。” 原来是他救了自己。 越王点了点头,接着问:“我病了有些日子了,宫里怎么样了?” 小颜子把这两天的消息一一说给越王听,事无巨细,只要是他知道的就不会瞒着越王。他说得认真,没有发现眼前病弱无力的小孩子脸上,竟然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之色。 …… …… 如今京中仍旧在戒严,便是不宜外出,青竹也还是搜罗了消息呈到燕清歌的案前。 徐子皓的重伤已经痊愈,河间府修改水道的后续事宜皇帝已经全权交到了他手中,朝廷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刺客,特地安排了贴身护卫跟在徐子皓身边,燕清歌便送信让陈叔他们回京了。只不过京中戒严,陈叔一行人暂时在京郊落脚,还未进京。 而吴刘言已经从河间府赶到了河南道,从旁协助夏攸宁。这一次药堂供药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是以吴记药堂得了大笔的赏赐,与之前送出去的药材相比,还有许多盈余。同时,这间药堂背后的东家是燕家这件事,也被众人所知晓。 燕准得知是燕清歌的安排,很是惊讶了一番。不过听她说 分卷阅读276 原意是觉得河间府多山,本就盛产药材,于是打算去那边小赚一把。这样的持家之道倒是让人不禁莞尔,总之碰巧救了那么多的百姓,是一件大功德,燕准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多话。 除此之外,燕清歌还让青竹特地留意了二房的消息。 上次把那些眼线送回燕允那里,其实是燕清歌给燕允下的战书,她很期待燕允下一步的打算。是会恼羞成怒转而对付她,还是继续蛰伏用心钻营? 青竹带来的消息,令燕清歌有些失望。 燕允把燕清楣送进宫了,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陈妃的和顺宫里。 她撇嘴笑了笑,很是讽刺的道:“原来这就是燕允给她准备好的大好前程。” 燕允看重这个女儿,自然会想办法利用她从中得到最大的利益。上一世也是,在燕清歌错嫁到八皇子府后,正好碰上老夫人病逝,燕清楣便守了一年的孝。但就算出了孝期,燕允似乎也没有替她定亲的打算,那时燕清歌还关心过这个五妹妹的终身大事,谁曾想到,赵修齐一登基,燕允就把燕清楣送进了宫里,最后更是踹掉她成功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想必上一世燕清楣成为皇后之后,燕允那一家子很是风光吧。 燕清歌还以为这一世燕允会让燕清楣攀上多高的枝儿,谁知就是送进宫里当宫女罢了。想必等到赵修齐发迹的时候,陈贵妃便会把这个宫女赐给她的宝贝儿子吧。剩下的,就只需走上一世的老路了。 无趣至极,亏她还特意留了燕清楣一条命,想看看有什么好戏呢。 ☆、第两百十四章 传信(求月票) “燕允不必留着了。”她冷冷的道。“等陈叔他们回来,时机成熟了就动手吧。” 现在瑞王齐王都被撸了在朝中的职位,还被勒令吃斋念佛三月,便是他们想要有什么动作,也得掂量一下皇帝的想法。 等到入秋的时候,西凉来使。 陛下在当下这个时候一起发落瑞王和齐王,估计是动了收回兵权的心思。瑞王那边的施家,施老将军已经病入膏肓,施家在武将之中的号召力也变得薄弱,正是打击瑞王一党气焰的好时机。而齐王那边,除开一个犯了错的平阳伯之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概是先前内奸一事让陛下有了警惕心吧。瑞王和齐王的党派之争再放任下去只会酿成大祸,皇帝正当壮年,实在没有理由看着成年皇子结党营私而坐视不理。 而燕家的兵权,估计很快也会交回朝廷。 只要皇帝一动手,那么赵修齐手里的牌就等于是全部废了,如果燕允在旁,肯定会发现赵修齐这两年看起来风光,实际上一无所有的事实。皇帝在这个时候把他从户部踢出去,很有可能就不会再让他回来。 燕清歌可不希望这个时候有个人蹦出来提醒赵修齐这件事。以他的脑子,肯定会认为自己就算不在户部,也能笼络住大部分势力,至少在短期之内,赵修齐是不会发觉异样的。 所以,再把燕允留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已经发挥了很好的作用,这两年待在赵修齐身边,取得赵修齐的信任和依赖,让赵修齐一切按照他的意思来办,这对于燕清歌来说再便利不过了。现在他的利用价值为零,已经可以去死了。 她垂下眸子,掩去里头一闪而过的杀机。 过了两天,一封逍遥堂指名送给燕清歌的信悄悄送到了青竹手上。 这逍遥堂是鬼医名下的药堂之一,两年前燕允毒害老夫人的药就是从这个地方买的,更重要的是,鬼医的身份,青竹也有所耳闻。 于是他连忙把信送到了燕清歌案前。 谁知燕清歌只看了一眼,便立即变了脸色。 她匆匆起身边走边道:“青竹去让李车夫备车,白芷来帮我更衣,青兰去跟爹爹说一声,我要去一趟夏王府看望越王。” 三人都是一愣,白芷问道:“现在去吗?城里还在戒严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燕清歌的脚步未停,神情很是严肃。青竹立即下去按吩咐做事,白芷和青兰对视一眼也都点头,燕清歌却叫住了青兰,道:“罢了,你去说没用,还是我换好衣服了亲自去吧。” 青兰应是,便跟白芷一起进屋替燕清歌更衣。 自从疫病的消息传来,燕清歌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出过门了,两个丫鬟很是用心的替她挑了一身累珠叠纱烟霞银罗堆花交领长裙,穿着很是凉爽,出门也不怕这夏日的炎热了。 换好衣服,便由白芷替她梳头,燕清歌对着铜镜,看着白芷娴熟的手法,一边吩咐道:“青兰去库房里挑些补药,再把把你今早做的那一笼如意卷带上,还有我新抄的大学和那些话本,一并都带过去。” 好一通忙活后,燕清歌便先一步去了燕准的书房。 这些日子除开有事要去大营,燕准一般都在 分卷阅读277 书房里待着,燕骏也是,经常在校场从早练到晚,只有燕凌领了朝廷的差事,早出晚归,很是繁忙。 得知燕清歌过来的意图,燕准本想劝阻几句,但看她的神色,的确是十分担心越王的样子,便也由她去了。 这个孩子本就重情义,当时越王出事的消息传来,她就已经有几分忍耐着想去看望的想法了。如今过了几天,越王的病情稳定,针对疫病的方子也被发现,燕准知道拦不住她的。 于是刚过一刻钟的时间,李车夫便驾着马车往夏王府去了。 把燕清歌的帖子递进夏王府后,便有玄甲亲自来大门口迎她进去。 一般上门拜访至少都要提前一天递了帖子来,像燕清歌这样不打一声招呼便直接登门的,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挺失礼的了。 但玄甲什么话都没有问,安排人领着李车夫将马车赶到停放的地方,便径直带着她们主仆三人进了夏王府。 一路上,除开玄衣侍卫之外,燕清歌就没有见过其他的下人。都说夏王府里见不到女人的影子,看来还真是如传言那般。 燕清歌并未留意沿途的景色,却也莫名觉得夏王府的布置就像是萧立那个人一样,少了点生气。 玄甲将她们领到见客的大堂,便有人上了茶水来。 “主子马上就过来,请郡主稍等片刻。” 燕清歌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玄甲恭敬行礼,然后带着人退下。 燕清歌环视着四周,不得不说,真不愧是夏王府。不论是不远处冷冰冰的镏金鹤擎博山炉,还是立在乌梨木屏风旁的珐琅雕翠双连瓶,又或是她手边这一盏和阗白玉茶盏,都是放在宫中都难得的上品。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香清冽,回甘悠长,正是上佳的雪顶含翠。 细细品着茶,不一会儿便见萧立快步走了进来,一边问道:“怎么了?有急事找我?” 燕清歌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紧不慢的起身向他行礼,然后摆手示意身后的青兰白芷下去,才点头道:“不错。” 她从袖中拿出那封逍遥堂送来的信,递给萧立。 “一个时辰前,逍遥堂送了这封信来给明婉,事关重大,明婉不敢耽误,贸然前来,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无妨。”萧立一边拆着信一边道,他快速扫了一眼,从自己怀中也拿了一封信出来,将两封信摊开放在金丝楠木团刻瑞兽桌上。 燕清歌凑过去一看,眉头一拧:“一模一样?” 这两封信的内容、笔迹、纸质几乎无差,可见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这是今早江南来人送到琳琅阁指名给我的信。”萧立说着,便见燕清歌眉间皱得更厉害了。 这封信,是消失了一个多月的危娘子送来的。 笔迹潦草,言语简短,只简单说了她在江南铜陵,发现了先二皇子赵思睿的余孽在暗中活动,而她一路从京城跟到江南,很有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不能再深入下去,于是送信到京城来寻求助力。 ☆、第两百十五章 过去 “同样的信,危娘子送了两封回来,可见她的处境并不乐观。”燕清歌推测着。如果不是担心信会被半途截下,危娘子根本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萧立嗯了一声,道:“她的话是可信的,我已经派了人出发去江南打探消息,你别担心。” 燕清歌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神情可能有些太过郑重了,以至于萧立误会她是在担心危娘子的安危。 实际上,令她难解的是,前世根本没有听说过还有赵思睿余孽的踪迹。 自从她重生之后,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改变,不知道这一桩又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出现的。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自从那一日之后,萧立对她说话就莫名温和了许多,这让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想来想去,还是微笑着蒙混过去最有效。 但她却不清楚,自己此时的笑容看起来有多牵强。 萧立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道:“危娘子不会有事的,再怎么说,她也曾跟赵思睿对着干过。” 这下让燕清歌瞪大了双眼:“对着干?” 危娘子跟当年那个差点登上皇位的赵思睿对着干?夏攸宁可从来没说过他这个徒弟这么能干啊! 想起那个毁了面容却格外坦然性格直率的女子,燕清歌不禁好奇起来。 之前她就想象过,一个女子要经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像危娘子那般活得肆意,但始终不得解。或许因为燕清歌自己重活了两世,却仍旧被过去的仇恨所禁锢,所以她才无法想象吧。 那双清澈的凤眸里写满了好奇,忽的,一抹不宜察觉的阴霾闪过,却没有逃过萧立的视线。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越 分卷阅读278 是与这个小丫头相处,就越会发现她心里藏着的东西太多太多。那些秘密,垒成了一座高墙,把外头的所有人都拒之门外。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萧立与燕清歌打交道至今,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并不是什么令人心情愉悦的体验。 放在自己头上的手的力度突然变大,萧立又一次揉乱了燕清歌的前发。她下意识的把脖子往后缩,伸手去理顺自己的额发,还不着痕迹的瘪了瘪嘴。 这个人揉她头发还揉上瘾了,真是得寸进尺。 心里这样想着,她也不会说出来,只是多多少少,露出了些许吃瘪的委屈模样,她抬手缩着肩膀的样子,好像在责怪萧立方才的动作粗鲁一般。 算了,好歹她在自己面前的情绪不似从前那般收敛了,这也算是个好倾向。 萧立收回手,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你对危娘子的事情很好奇吗?”他问。 燕清歌拨着自己额发的手一顿,沉默了片刻才见她嗯了一声,接着她又说:“不过,我这样打探别人的事,似乎不大好。” “你觉得危娘子是个会介意这些事的人吗?”萧立反问她。 燕清歌记起来,当初她跟何姝还有薛荷鸢谈论危娘子的容貌之时,危娘子那洒脱丝毫不在意的态度。 “那便有劳王爷说与明婉听了。”她低下头道,神态中多少还带着一些窥探别人过去的罪恶感,但终究还是那份好奇心更胜。 萧立简单的把危娘子的过去道来。 危娘子名为危柔儿,是江南一户富庶人家的小姐,因为容貌太过出众,被当时赵思睿手下一个叫宋武的人盯上了。十三年前,正是赵思睿自立为王的时候,危家虽然畏惧赵思睿的权势,却也有一颗拳拳爱女之心,便让危柔儿假死,逃过一劫。 谁知,宋武得到危柔儿去世的消息大怒,二话不说灭了危家全族,男女老少共三百多人,一夜之间没有一个人活下来,除开危柔儿之外。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危柔儿,想办法以舞姬的身份混入了一场宴会,用毒杀了包括宋武在内的所有人。那一场宴会,是为了庆祝宋武收粮超过二十万担的庆功宴,出席的人大多都是赵思睿手下的心腹,简简单单就死在了危柔儿手上。 而危柔儿做的还不止如此,她把装了那二十万担粮食的仓库,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她不仅杀了赵思睿的几个得力助手,还让足以支撑大军半个月的口粮毁于一旦,赵思睿自然要想方设法将她杀了泄恨。 但危柔儿在自己脸上也放了一把火,她毁了自己的半张脸,碰巧被夏攸宁救下,在夏攸宁的保护下逃过了赵思睿对她的追杀。 说完这段往事,萧立顿了顿,道:“那个叫宋武的人,还有个叫宋文的双生哥哥,在赵思睿身边做幕僚。我猜,危娘子之所以会突然消失,应当是那日在京城里看见了宋文,她一路追着宋文才在江南找到了那些余孽的踪迹。” “原来是这样啊……”燕清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危娘子也曾失去所有人的亲人,她靠一己之力替族人报了仇,然后一把火毁了自己的脸。燕清歌想起危娘子挂在嘴边的那一句红颜薄命,危氏一族的噩运,就是由她的容貌引来的灾祸,危娘子想必很是厌恶自己的美貌吧……所以才会定下那条不治貌美之人的规矩。 燕清歌眸底一黯,如果有一天她报了仇,她会不会也能像危娘子那般活得肆意飞扬? 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不会吧。 她晃了晃脑袋,收回自己的思绪,随即想到了什么,问道:“不过,王爷怎么会对危娘子的事情这么了解?” 萧立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特意探究别人过去的人啊。 便见他的神情似乎凝滞了一瞬,话音中带着些许生硬:“因为夏攸宁救了危娘子之后,紧接着就救了我。” 燕清歌怔然。 十三年前,似乎正好是皇太女和驸马遇刺,皇太孙失踪的时候…… 她好像踏入了一个不该窥探的世界。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赔罪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沉默蔓延下去。 “别在意。”萧立率先打破了僵局,他转开话头道:“你要去看一看越王吗?” 能摆脱现在这个尴尬的气氛自然求而不得。 燕清歌连忙点头:“这是自然的。” ☆、第两百十六章 大哭(求月票) “殿下殿下!” 小颜子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子,他仍旧带着面罩,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喜色。他凑近跟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越王禀报:“郡主来了。” 越王一惊,忙问道:“果真?姐姐来看我了?” “是啊是啊,郡主都到前院了,跟王爷打完招 分卷阅读279 呼就会过来。”小颜子兴致冲冲的说着,他一向沉稳,很少有这般欢喜的时候。 不过说起来也难怪,自从越王醒来之后,脸上总是不见喜色,整日整日的发呆。病情虽然在一天天好转,但他这般郁闷下去,早晚也得闷出病来。 这种时候能让越王开怀的也就只有明婉郡主的消息了,现在郡主亲自来了夏王府,可不是一件喜事嘛! 果然,越王欢呼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快快,替我换一身衣服,可不能这么病怏怏的去见姐姐,她会担心的,小颜子赶紧!” 说着便把身上发皱的细布衣裳脱了下来。 小颜子手脚利落的挑了一件松花似锦纹罗绸衫给他换上,再把头发重新梳理了一遍,整个人看上去顿时精神了不少。 换完衣服,原本兴高采烈的越王突然就蔫了下去,仿佛能看到耷拉的耳朵。 他垮着肩膀坐回榻上,盖好薄被,瘪着嘴碎碎念道:“算了算了,我的病还没好全,还是别让姐姐过来了,要是传染给她就不好了……” “殿下……”小颜子欲言又止。 越王继续嘟囔着:“嗯,等我病好了再去看姐姐,反正还有将来,嗯。将来。” “什么将来不将来?我现在来看成儿,成儿不高兴吗?” 带着嗔怪的声音传来,燕清歌大步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里捧着不少东西。三人都带上了面罩换上了罩衫,但燕清歌露在外面那双凤眸,明艳得一眼就能将她分辨出来。 “姐姐!” 越王惊叫一声,便从榻上冲了下来,踏踏几步走到她身前,又堪堪停住。 “姐姐你别动了,我这就去躺着。小颜子,服侍姐姐坐下。” 他没有看燕清歌,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回走,小颜子拿了绣凳过来,让她坐下。 燕清歌笑了笑,道:“有王爷照看着,我想你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不便。别的也没带什么,只让青兰带了你喜欢吃的如意卷,今早刚做的,还有怕你无聊,便拿了些话本过来,等你身子再好一些,就要继续读书,大学刚学了一些,可不能忘了。” 越王缩在榻上,双手抱膝,他听着絮絮叨叨的话,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他咬紧下唇,拼命忍着心中的泪意。 在旁人眼里看来,他就是有些无精打采,没有人发现他藏在衣袖下的手已经握得关节发青,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抱着燕清歌痛哭的冲动。 燕清歌细细的叮嘱了他很多,越王都没有什么反应,她便唤道:“成儿?你怎么了?” 越王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梗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如果自己这个时候抬头去看燕清歌,肯定会控制不住哭出来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把自己一张脸在膝间埋得更深了些。 不能让姐姐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不能让姐姐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能让姐姐靠近他。 兀的,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抚上他的脑袋,紧接着他蜷缩成一团的身躯就被人环了起来。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宫外,还生了这么重的病,我们成儿肯定吓坏了吧。”她轻轻抱着越王,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温柔的语气中夹杂着令人喉头发苦的心疼。 “……姐姐。”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是如此艰难的从他嘴里挤了出来,带着哭腔的颤抖和满满的委屈。憋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决堤,越王发出忍耐着的呜咽声,他的手带着迟疑,终于抓住了燕清歌的衣角。 “不怕了,姐姐在这里,都没事了。” 燕清歌的低声安慰让越王嚎啕大哭:“成儿好怕……好怕再也看不到姐姐了……” 他哭得声嘶力竭,一双手紧紧抓着那一块衣角,站在一旁服侍的小颜子顿时就红了眼眶,青兰白芷两个丫鬟也拿帕子擦起眼泪来。 “不怕,姐姐一直都在,不怕。” 燕清歌轻轻拍着他,知道越王哭得筋疲力竭睡了过去,她才将他放在了榻上,替他盖好薄被,又接过小颜子递来的湿帕子替越王细细擦去脸上的泪痕。 “事情我听说了。”燕清歌将帕子递回给小颜子,道:“若不是有你,我恐怕就见不到成儿了,多谢颜公公。” 说着作势就要一礼,小颜子连忙避开,摆手道:“都是奴才该做的,都是奴才该做的。” 燕清歌却笑了笑,她最清楚不背主的奴才有多难得,不过终归身份有别,她便没有将这个礼做全,而是让青兰拿了一匣子的赏赐给小颜子。 临走前,她又叮嘱了小颜子许多,让他把白芷带来的那些补药收好,这才离开。 燕清歌离开后,小颜子便很是利落的将她带来的东西一一收好,补药问过王太医,能用的先用上,用不上的就收着。如意卷继续温着,等越王醒来就可 分卷阅读280 以吃热乎的。那几册话本就放在触手可得的木几上,至于那本明婉郡主手抄的大学,则放在越王枕边。 可就在小颜子靠近榻边的时候,则发现对着里头侧卧着的越王并没有睡着。 一双凤眸刚刚哭过,带着些许血丝和水雾,但却清醒得很。而那眸底闪着的光,更是让人心生畏惧。 小颜子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小孩,而是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大人。 “殿下?”他半分担忧半分疑惑的唤道。 便见越王翻过身来,问:“姐姐走了吗?” “是,临走前王太医给郡主把了脉,还开了一副汤药,以免郡主被传染。”小颜子如实答道。 “那就好。”越王点了点头,坐了起来。“把如意卷拿来吧,我想吃一块。” 小颜子应声端来,越王捏起一块放入嘴里细细咀嚼。 他似是呢喃似是感叹的道:“好久没有吃过青兰姐做的如意卷了,我都忘了什么味道了……” 小颜子一愣,郡主不是常拿点心进宫吗?至于久到忘记什么味道吗? ☆、第两百十七章 遇刺 异变发生在燕清歌她们离开夏王府两条街的时候。 先是马车外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只一瞬,便被留在了后头。紧接着一把银晃晃的刀挑起车帘,青兰和白芷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便被两只大手抓住扔下了马车。 随着马车的前进,两人的惨叫声也被抛在了后头。 燕清歌的喉咙被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一个黑衣人钻进马车里,隔着面罩,他的声音低沉,道:“不准动,也别叫。” 寒气逼来,燕清歌很清楚那把匕首有多锋利,眸子迅速转了一圈,却还是道:“你们把我的人怎么了?” 现在车帘飘起,她可以看到车外坐了一个人,穿的粗布衣服,是车夫的打扮。 “闭嘴!”黑衣人把匕首往她喉间压了压,顿时就割出一小道血痕来。 燕清歌不为所动,但还是闭上了嘴不再多问。 她很清楚自己这是被劫持了。但对方的身份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她都不清楚。 不过,这些日子她一直待在府里,唯一一次出来就碰上了刺客,可不能怪她运气不好,显然对方已经盯她盯了很久了。 她现在被人用刀抵着脖子,不能乱动,只有一双眼睛用得上。 她的目光停留在黑衣人拿匕首的手上。粗大的手和特定位置的厚茧,说明此人长年习武,很有可能以此为生,多半是受雇佣的杀手。 他们没有当场解决她,而是选择劫持,就说明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而现在马车已经跑了一会儿了,并且没有其他人跟上,那么被这两个人扔下马车的李车夫和青兰白芷很有可能还活着,没有被灭口。 还有这不同寻常的快速,马车的颠簸程度比想象中要大,他们是想尽快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知道这些就好办了。 不论是青兰白芷还是李车夫,只要还有一口气留着,肯定会想办法去搬救兵,事情还没有走到绝望的地步,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燕清歌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安静得过分。 马车行驶了大概大半刻钟,忽的,外头传来嘁的一声咋舌,那个驾着马车的人说:“运气不好,碰到巡城的官兵了,赶紧把腰牌拿出来。” 燕清歌低着头,眸底一亮。 现在京城戒严,很少有人出来走动,但巡城的官兵加了倍。他们这样全速在城里赶车,动静肯定会引来官兵的注意。 黑衣人伸手作势要在燕清歌身上找令牌。 她抬手阻止,低声道:“我自己拿。” 黑衣人哼了一声,算她听话。 马车的速度已经渐渐降了下来,而街头那边的巡城官兵也在慢慢靠近,驾车的人回头催促道:“快点!怎么磨磨蹭蹭的?” 接着,一块腰牌就从车帘里伸了出来。 他伸手去接,却见一道利刃划破车帘,直直朝着他身上来。 刺客大骇,慌忙松了驾车的缰绳和手中的腰牌,往旁边一躲,总算避开了要害,那把匕首只刺破了他的肩膀。 可就是这一躲,让他的身子一歪,紧接着就有一双脚用力将他踢了下去。 预料之外的情况让人反应迟钝,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了。 燕清歌从车厢里爬出来,伸长了手好不容易抓住飞扬的缰绳,狠狠往马匹身上甩了一鞭子,马车的速度顿时又提了起来。 可方才被她踢下马车的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立即隐在阴影处,几个飞身便跟了上来。 燕清歌拼命的甩着鞭子,她清楚自己还没有脱离危险,而那些巡城的官兵离她还有大半条街的距离,说不定下一秒恼羞成怒的刺客就会冲出来了结了她的 分卷阅读281 性命,她只能让马儿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而她还没有跑出去多远,余光便瞥到一抹银光刺来。 ——要被杀了! 脑内的警钟大响,她松了缰绳,将身子往旁边一歪,抓着飘忽的车帘,堪堪躲过一击。 刺客啐了一句脏话,抓着匕首再次刺来,燕清歌却没有了退路,此时的她根本没有想这想那的功夫,只能凭着本能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她下意识的蜷缩着身子,而那刺客几乎同时跟着她跳了下来。 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仍旧在向她逼近。 她睁大了眼睛,这时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一般,她能看清刺客脸上不自然的狰狞,能看清慢慢远去的马车,能看清迅速赶来的官兵,能看清自己即将被刺中然后刺客逃之夭夭的未来。 这些情景在她脑子里如同电光火石。 下一瞬,她就落入一双有力的臂弯之中,那人抱着她转了个身。她听见匕首刺破他的手臂,血肉被割开的声音,她看见他抬腿将刺客踢得老远老远,刺客的胸口顿时凹进去一块,她还看见他愤怒焦急得如同一头受伤了野兽,神情僵硬得可怕,但在低头看向她的时候,却又化作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燕清歌微微仰头,视线无法从他脸上移开。 她抬手,细瘦的指尖抚在他脸上,不知道他是怎么赶过来的,脸上蒙了一层细细的汗气,凉凉的。 顿时他便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一双眼睛微微睁大的样子,不像平时那般冷冰冰的霸气模样,反倒呆愣愣的,似乎有些可爱。 “你来了。”她说。 笑容浅浅的挂在嘴边,燕清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她刚刚差点没了命,而眼前这个人为了救她也受了伤,但她心里暖暖的,痒痒的,好像除了笑之外没有任何能表达自己情绪的方式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又捏了捏他环住自己的手臂,似乎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确认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萧立任由她摆弄着,低声道:“我来晚了。” 她摇了摇头,视线停留在他手臂的伤口上,似乎刺得不深,但血还是汩汩的往外流。 “你痛不痛?先找地方包扎一下吧?”她不自觉的咬着嘴唇,神情有几分懊恼。 “不痛。”萧立说着,反倒将她拉开仔细打量道:“你怎么样……?” 男子的声音低沉醇厚,如同窖藏几十年的美酒一般,可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他脸上柔和的神情立即变得锐利起来。 “你受伤了。”他捏住燕清歌的下巴,让她仰起头来露出脖子。 ☆、第两百十八章 条件 纤细得仿佛只用两根手指就能捏断的白皙颈项上,赫然留了一道血痕,说深不深,并未切到要紧的地方,但说浅也不浅,那道伤口现在还在一点点的往外冒血,已经染红了她右侧的衣襟,看上去惊心动魄。 燕清歌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却被萧立的大手抓住,他皱眉道:“别乱动。” 她笑了笑:“没事的,一点小伤。” 萧立抿了抿唇,对着不知何时跟上来的神机营众人吩咐道:“收拾清楚,把人带回府审问。” 为首的玄甲领命。 然后萧立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按在她的伤口上,道:“我带你回去治伤。” 燕清歌这才意识到四周有多少人看着他们两个,她连忙从萧立怀里退出来,自己捂着伤口,神情难免窘迫。 “这件事……”她有些为难的开口:“能不能不要闹大?我不想让爹爹知道了担心。” 萧立皱眉,怎么能不让燕准知道,本来就是因为她出门燕家没有给她带护卫才会发生这样的事,还不引以为戒,下次要是再发生同样的事该如何是好? 燕清歌忙道:“是谁安排的这一出我心里有数,我会自己解决掉这个隐患。若是让爹爹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萧立不说话,她便拉了拉他的衣角,一双眸子半是恳求半是可怜的看着他。 “我有两个条件。”萧立叹了一口气,道:“一,我帮你解决那个人。二,我安排护卫给你,从今以后你要带着护卫出门。” 燕清歌皱了皱眉,让萧立帮她解决那个人? 现在陈叔他们还没能进京,她手边的确没有能用的人,如果能借萧立手下的力量,那么事情办起来会简单很多。 可她似乎并不是非常乐意让萧立看到她对付那个人的样子。 为什么? 她沉默着,一张脸都皱成一团了。 萧立没想到这两个条件会让她这么苦恼,于是拍了拍她的脑袋,道:“算了,我都答应你,快回去治伤吧。” 燕清歌一愣。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不敢抬头去看这个人的感觉。 她垂着 分卷阅读282 眸子,捂着伤口,闷闷的应了声嗯。 萧立换来玄甲,吩咐了些事情,便转过身来,将还在发愣的燕清歌单手抱了起来,飞身离开。 而从一开始就在场的官兵们,在萧立出现的时候便自觉候在了一旁不敢出声,现在萧立走了,神机营来了,他们就更不敢乱动了。 但方才夏王爷跟那位千金旁若无人的亲密模样,当真是叫人惊讶。 不少人的眼睛开始往马车上瞟,好奇的想看一看是哪家的姑娘,竟然不怕夏王爷那硬得可怕的克妻命。 他们的视线很快就被玄甲的身影拦住。 “这件事,由我神机营全权处理。把你们的所属名字都报上来,若是今日之事走漏了一丁点儿消息,神机营会最先从你们查起,都明白了吗?” 玄甲是有品阶的武官,与这些巡城官兵说话自然不用太过客气。 他说完,便有人将他们领到一边,一一封口。 而负责在马车上查探的人,这时已经走了过来,道:“里头的黑衣人已经死了,他手腕上中了毒针,见血封喉,没有能看出他身份的东西。” 玄甲眉头都没皱一下。敢对他们小王妃动手,还能死得这么干脆,已经便宜他了。 他道:“没有必要留着尸体,还有一个活着的,带回去审,你们把这里清理干净,任何痕迹都不要留下。” “是。” …… …… 燕清歌单手环着萧立的脖子。比起三年前她长高了不少,也重了不少,但萧立用同样的姿势抱着她,似乎一丁点都不吃力,身手敏捷的往回赶。反倒是她,只靠单手环着他的脖子很难保持身体的平衡,但若要把双手都用上,似乎动作又太亲密了一些。 接着她又想,三年前不也是用的双手吗,怎么那时候不觉得亲密? 在萧立看不到的地方,燕清歌悄悄捂住了心口。 是她变了吗? 两人回到夏王府,立即便有王太医匆匆赶来替他们处理伤口,燕清歌的伤口不大,已经止了血,又靠近衣襟,只需将衣服拉拢一点便看不出异样了。 “我没事的,身上也没有别的伤口了,劳烦王太医先给王爷看看。”她微微皱眉,萧立胳膊上那道口子到现在都还没人理会,而王太医也当做没看到的,直奔她这里把脉开方子。 王太医收回把脉的手,对萧立行礼道:“郡主确实无碍,就是有些受惊了。” 便见萧立摆了摆手,道:“你去忙别的吧。” 燕清歌瞪眼,却见王太医乖乖退了下去。 “你手上的伤还没上药呢!”她蹭的一下站起来,走过去抓住他的衣袖竖眉道:“不看大夫怎么行?” 萧立却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内室走:“小伤而已,你帮我上药就好了。” 燕清歌的脚步一顿,就听他接着道:“你的车夫摔断了一条胳膊,是他跑来报信的,还有你的两个丫鬟,都摔得不轻,其中一个晕了过去,都得让王太医赶紧看才行。” 这话让燕清歌既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那三个人果然都还活着,但被人从那么快的马车上扔下去,不受伤才奇怪。 “谢谢你。”她在身后低声说着。 这一声谢或许是谢萧立赶来救了她,或许是谢萧立如此厚待她身边的人,又或者两者都有。她的声音低到让人无法琢磨其中深意,但那难以言喻的复杂还是不难让人察觉。 萧立没有做声,拉着她在自己旁边坐下,然后从高几上拿下一瓶药递到她面前:“有劳郡主了。” 她乖乖接过,便有侍卫打了一盆清水送来,萧立受的刀伤未免感染还是要先清洗一遍。 燕清歌微微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串不起眼的檀香木镂空手钏。 她将手钏摘下,放在一旁,净手拧起帕子,便见萧立很是干脆的将沾了血的衣袖整截撕了下来,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血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胳膊往下流,在上面勾勒出骇人的痕迹。 燕清歌皱了皱眉,拿帕子替他清理起伤口来。 ☆、第两百十九章 预兆 萧立看着她手上娴熟没有迟疑的动作,瞥了一眼那串手钏,用食指勾了起来,看了一番,问道:“怕吗?”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问她怕不怕看到那么多的血。 但燕清歌知道,萧立问的是,她刚刚杀了一个人,怕不怕。 那串手钏,也是她在琳琅阁买了用来防身的暗器,以防万一她身上一直都带了一两样。今天就是这串淬了剧毒的手钏。 萧立是琳琅阁的东家,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串手钏已经用过了。 燕清歌认真的替他清理着伤口 分卷阅读283 ,头也没抬的道:“不怕。” 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杀个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不仅如此,她还要对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若是萧立知道了她的打算,只怕就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了吧。 她的动作一顿。 若是萧立知道了她的打算,若是萧立知道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肯定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待她了吧…… 烟眉微拢,燕清歌顿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这是开始在意萧立怎么看她了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怎么了?”萧立的声音传来,燕清歌猛地回过神,她有些仓促的道:“我在想一些事情。” 说着把帕子扔进盆子里,伤口已经清理得够干净了,剩下只要撒药包扎好就行。 她垂着眸子,拿起药瓶,仔细的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沾上药粉的地方顿时不再往外冒血珠,但伤口应该会很疼,燕清歌偷偷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瞧不出来到底痛不痛。 萧立的视线毫不遮掩,直直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双眸子里曾经的冰冷神秘都已消失不见,只要是与燕清歌的视线相遇时,都只能叫人看见里头意义特殊的柔和。 她心如鼓擂,一旦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抱有的莫名其妙的情愫,似乎与他有关的细枝末节都会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真的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燕清歌拿起绷带,咬了咬唇,压下心中所有的波澜,抬眼看着萧立,语气恭敬:“王爷,明婉仔细考虑了一下那两个条件,觉得可以接受。作为交换,我想让我带来的那三人在王爷府里养伤,就说我担心越王,所以把身边的人留给他使唤了,这样才不会引起爹爹的怀疑。” “好。”萧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燕清歌眼底一黯,他还真是对自己有求必应。可惜…… “你包扎得很好。” 她微微走神,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松懈,很是熟练。冷不丁的萧立便说了这么一句。 “家里人都是练武的,难免磕磕碰碰,习惯了。”她面不改色的说着谎话,其实是上一世在战场上见惯了这样的伤口,所以才会这么熟练。“反倒是王爷,这也能算作小伤吗?” 萧立胳膊上那一道口子,着实有些深,但他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哪怕拿个帕子压一压止血也好。就这样一直放任着,直到燕清歌给他上药。 他嗯了一声,轻描淡写的道:“习惯了。” 燕清歌沉默。 就像她已经习惯了步步为营不惜一切代价复仇一般,这个人也习惯了刀山剑林在刀尖上行走的日子。 虽然她对萧立的过去一丁点都不了解,但还是从他这句话里读出了与自己相似的沧桑。 “好了。” 她打好结,微微笑了笑,退开两步道:“时辰不早了,有劳王爷借一个车夫给明婉。再在府上待下去就不好了。” 她行了个礼:“王爷大恩,明婉铭记于心。相信以神机营的手段,应该不用两个时辰就能撬开刺客的嘴问出幕后之人是谁,明婉静候王爷的消息。” “你不是心里已经有数了吗?”萧立问。 燕清歌淡笑如风:“既然要借用王爷手下的人来办事,自然得有证据才行,可不能坏了规矩。” 既然她这样说,萧立自然也不会反对,便顺着她的性子来。 “今晚。”他说:“此人不会活到明天。” 看来今晚会有一阵忙的了。 她欣然应下:“如此,便不打扰王爷养伤了。”说着行礼退下。 出了屋子,燕清歌唤来一名在外头守着的侍卫,让他领路带着她去了王太医那里。 李车夫的胳膊已经接好,白芷的伤也已经上了药,而青兰还在昏迷中,一直没有醒来。听王太医说是摔下来的时候后脑勺着地,这才晕了过去,服药后若能及时醒来就应该没有大碍,现在药童已经在熬着药了。 见燕清歌走进来,白芷跌跌撞撞的迎了上去。在看见她衣襟上的血迹时倒吸一口凉气,再三打量她真的没有受伤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燕清歌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们听,让他们安心留在夏王府治伤,接着又对王太医行了一礼道谢。 “多谢王太医替他们诊治。” 王太医是有品阶的医官,平日里都是给尊贵的主子们把脉治病,这次李车夫他们能得王太医救治,除开有萧立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还是王太医秉承医者的本分,救死扶伤。 王太医急忙避开,连连摆手道:“郡主使不得。医者本分,医者本分啊。” 虽然浸淫在太医院当中这么多年,王太 分卷阅读284 医沾染了许多太医院独有的恶习,比如自恃高人一等,比如比起救人首先要明哲保身。但两年前燕家大少奶奶难产的那一遭,倒是给了他当头一喝,让他寻回本心。 说起来还得感谢明婉郡主当年的坚持才是,他怎么能受她的礼呢。 一旁的白芷已经哭得不成人样,李车夫也有些红了眼眶,这世上哪里来的主子为了他们这些下人做到如此地步?恐怕只有姑娘一人了。 燕清歌安慰了白芷几句,恰逢这时有人捧着一个包裹呈了上来,道:“郡主,这是主子命人去买的衣裳,郡主把外衣换了再回去吧。” 她一愣,瞥了一眼自己衣服上的血迹,便点头借了一间厢房,白芷则硬跟上来服侍她更衣。 包裹里是一件款式与她身上这件极其相似的交领长裙。 燕清歌不禁莞尔,现在京城戒严,成衣店都不开门了,也不知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是从哪里寻来这般相似的衣服的。 换好衣服与白芷道别,燕清歌便坐着来时的马车从容回了燕家。 ☆、第两百二十章 招待 京城一座小院里,隐约能听到男人的争执声。 “不是让你们盯着她的行踪,不要轻举妄动吗?” 一个瘦弱的男人气急败坏的走来走去,不停地说着责怪的话。 而另一个凶神恶煞身材魁梧的男人脸色也不是很好,他大刀阔斧的坐着,面上浮现出一丝说不出的难堪。 “燕老爷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不过收拾一个小丫头,哪里用得着那么慎重。我手下的兄弟可不是什么软蛋,现在说不定只是碰上什么意外了而已,再等一会儿就会把人带回来的。”他皱眉说着,气势逼人,但不难发现他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有底气。 自从那两人送来消息说盯着的明婉郡主有动静了之后,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了,但还是不见他们把人带来。 身为雇主的燕允得到这个消息便立即赶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 先是说燕家看重这个女儿,后又说不要在夏王府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啰里啰嗦的,根本就没把他们七星堂的本事放在眼里。 “那个丫头狡猾得很!十有已经打草惊蛇了!这么一点事都办不好,还想让我把你们引荐给齐王,真是痴人说梦!”燕允甩袖就要离开。 这七星堂本是川蜀之地的山大王,三年前遇上朝廷剿匪,失了大半的势力,现在打算东山再起,想攀上齐王的势力,便找到了燕允的关系。 而他刚好打算给燕清歌一个教训,便让这七星堂试一试水,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谁知天公不作美,马上就碰上了疫病肆虐京城戒严,好不容易守到今天等着燕清歌出了燕家,这群莽汉竟然不听他的话贸然动手。 他们知不知道把燕家和夏王府一起牵扯进来会在京城造成多大的轰动?! 燕允心里笃定这次的事情已经败露,他可不会陪着七星堂这些蠢货一起死。 他阔步朝前正要甩袖离开,却被那人狠狠拉了回来。 燕允被拽得甩了出去,他撞到了屋子里的红木桌,吃痛之下怒喝道:“你找死啊!” 谁知另一道冷如冰霜的声音答道:“是你找死。” 他猛地一个激灵,自己刚才站的地方多了一条深深的剑痕,一个玄衣侍卫凭空出现在了这间屋子里。 而下一秒,那个拉了他一把的男人就被人割断了喉咙。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从脖子里喷出几尺高的血雾,直直倒了下去。 在他的尸体后面,又多了一个玄衣侍卫。 燕允顿时吓软了腿,越来越多的玄衣侍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他突然察觉,这小院里安静得过分了些,再看那些明晃晃的刀刃上留下的血迹,他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神机营,果然惊动神机营了! 求饶,趁现在求饶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人从背后敲晕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盆冷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燕允猛地醒了过来。 他的四肢被固定在了支架上,头上套了一个麻布袋,冷水渗进来渐渐夺去能呼吸的空气,他拼命的甩着头,紧接着便有人将那麻布袋扯掉,昏暗的烛光映入眼中。 “二叔,好久不见啊。” 女孩子清亮的声音响起,燕允睁大了双眼,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燕清歌。 这是个昏暗的地下室,但她的容貌明艳,在这样的环境下都看起来光彩照人。 “你……是你,啊!!!”他刚一开口,就被人抽了一鞭子,鞭子上站了辣椒水,火辣辣的痛感钻心一般,他顿时惨叫出声,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很是狰狞的样子。 “ 分卷阅读285 嘘——我可不是来和你说话的。”她用一根手指抵在唇间,笑意渐深,凤眸里映着摇曳的烛光,很是好看。 “你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做,与我都无关。只不过我觉得到了跟二叔你好好算账的时候了,所以就将你请来,招待一番。”她勾了勾手,便有人提着刚烧开的水壶走来,一人掰开燕允的嘴,一人将那滚烫的开水往里灌。 不成声的惨叫响起,燕清歌始终淡淡的看着。“给二叔上的茶水稍稍烫了一些,二叔不会介意吧?” 一壶开水灌完,燕允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嗓子被烫坏,脸上渐渐浮起发红的水泡,身子不停的痉挛着,束缚着他四肢的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事到如今,二叔你为何会如此恨着爹爹,恨着燕家,我已经不在意了。只不过,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人生在世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二叔想必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站了起来,踱步走到燕允面前,甜甜的呢喃着:“一件一件来算吧。” 燕允哆嗦着,很是吃力的抬起眼看向那个笑靥如花的小姑娘。这一瞬间,他开始打心底里觉得害怕,在这个小姑娘面前,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根本不会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燕清歌一拍手,语调轻快的道:“那就先算我大嫂难产那一桩。”她脚步轻盈的跳着小跳步坐了回去,歪头想了想道:“二叔子嗣有亏,如果我没猜错,新收的两房姨娘都已有孕了吧。” 燕允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说什么?她在说什么?! 燕清歌很是平静的笑着,敲了敲扶手道:“喂红花。” 话刚落音,便听见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女子求饶的声音,但很快就被吞咽声所淹没。 燕允的身子骤然往前倾,儿子,他的儿子!他张大了嘴发出支离破碎的喊叫,燕清歌则很是享受的笑出了声。 “没想到啊,二叔竟也是如此看重子嗣亲情之人。”她吃吃的笑着,很快旁边房间里女子的呼痛呻吟渐渐拔高,盖过了她的笑声。 “本来,我也不愿为难女子。”燕清歌的眸光骤然冷了下来,她撑着自己的额角,面无表情的看着燕允挣扎叫喊的样子,沉声道:“但谁让她们跟你扯上了关系。” “真是可怜。”她垂下眸子,很是悲悯的道。 ☆、第两百二十一章 信物 没过多久,便有两位穿着粗布衣裳的嬷嬷手里捧着血肉模糊的两团肉走了过来。 “给他看看吧。”燕清歌用下巴指了指。 两位嬷嬷便把那两团肉吧唧一声扔在了燕允前头的地板上。 一大一小,大的已经看得出来是个人形,小的则就是一团血肉。 燕允顿时就呕了起来。 燕清歌皱了皱眉,站在一旁负责行刑的人立即给了燕允一鞭子,差点将他抽得翻了过去。 “再就是老夫人中风的那一茬。我说好了要给老夫人带一些信物回去的。”她思索着,视线在燕允身上游走。 “把指甲拔了。”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燕清歌心里一跳,转过头去便见萧立从阴影里走出来。 “我本不想打扰你的,看你似乎很难抉择。”他笑了笑,走到燕清歌身旁摸了摸她的头,道:“就带指甲回去吧,轻便。” 燕清歌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眸子嗯了一声。 他来了也好,让他亲眼看一看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行刑人上前,燕允下意识的蜷缩着十指,想要挣扎避开。却还是被人用夹板固定住十指,一根、又一根的被拔掉指甲。 惨叫声一波接一波的响起,燕清歌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眸子里的冰寒和埋藏了许久的恨意没有逃过萧立的眼睛。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燕清歌的心结所在,但并非全部。 就跟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般,萧立觉得自己此时与她的距离很近,但又很远。到了这个地步,还是看不清她具体在心里藏了什么。 罢了,来日方长。 萧立静静的站在她身旁,没有说话,就这样陪着她听完燕允一声比一声低的惨叫,然后便见燕清歌叹了一口气。 她似乎有些疲惫了,不知怎的突然意兴阑珊起来。 “没意思。”她站起身,道:“在他身上割满一百零五刀就杀了他吧。” 行刑人应是,萧立跟上她离开的步伐,问道:“累了吗?” 燕清歌没有看他,只嗯了一声,样子有些没精打采。 “那便睡会儿吧。”萧立上前冷不防的将她打横抱起,燕清歌身子小小的,窝在他怀里刚刚好,舒适得很。 她露出罕见的慌乱神情,却只挣扎了一瞬,在对上萧立的眸子时立刻掩去了自己所有的情 分卷阅读286 绪,乖顺的闭上了眼睛,将额头靠在他手臂上,姿势很是亲密。 萧立将她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这个小姑娘不该是如此乖顺的,她生来就该是如同小兽一般难以驯服,张牙舞爪。如此听话顺从的她莫名让萧立有了一种被她拒绝了的疏离感。 他脚步未停,很是稳当的抱着她走了出去。 燕清歌将脸埋在他怀里,心乱如麻。 翌日清晨,天清气爽。 红柚走进内室去唤燕清歌起床,却见她呆呆的坐在床边,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模样。如同瀑布一般的长发垂在身侧,衬得她肤白如雪。 “姑娘,姑娘?”红柚连连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看了红柚一眼。“姑娘这是怎么了?没睡好吗?” 燕清歌揉了揉脖子,道:“是有些没睡好。” 红柚皱眉,姑娘昨日从夏王府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的模样就有些不对劲了。不仅换了一身外衣,还把青兰白芷都留在了那边,可姑娘也不说发生了什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停的下棋,等到入夜,便又跟着王爷溜出府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姑娘便已经在王爷怀里睡着了。 难不成是姑娘跟王爷发生了什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红柚就连连摇头,姑娘是个有分寸的,再怎么着也不会做出什么逾距的事情来。 红柚一面想着一面伺候燕清歌更衣,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她裸露的脖颈,红柚哎呀了一声。 “姑娘怎么受伤了?” 与她的大惊小怪相反,燕清歌只哦了一声,便道:“匕首划到的。” 红柚立即瞪大了双眼,翻箱倒柜的找出一瓶药来:“幸好在夏公子临走之前要了一瓶祛疤药,奴婢给姑娘涂上吧。” 燕清歌摇了摇头,拉拢衣领,坐在梳妆台前,自顾自的梳起头来。 红柚暗暗叹了一口气,把药瓶放了回去,然后接过梳子替燕清歌绾发。 她没有再说什么多话,红柚看得出来,姑娘眼下并不愿意说与昨日有关的事,所以她便没有追问那道伤疤的由来。 姑娘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她不愿说便不说。自己只要按照姑娘的心意来做事就行。 看着红柚一言不发的熟练动作,燕清歌微微松了一口气。 昨夜的事情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竟然那么轻易的就放过了燕允。前世今生的仇怨加起来,她应该是恨不得将燕允千刀万剐的。 可就在萧立出现的那一霎那,她陡然生出了想要从那个地方逃跑的念头。 她明明想要将自己心中的黑暗与残酷全都展现在萧立面前,但一旦真切感受到身边这个人的存在,她就会不自觉的开始动摇。 燕清歌既希望萧立能够看清她的真面目然后对她失望疏远,同时又不可控制的害怕着这样不堪的自己会被他所厌恶。 矛盾之下,她选择了匆匆逃开。 真是没出息。 镜子里面容明艳的女子嘲讽的笑了笑。 红柚替她梳了一个简单的丱发,姑娘本就昨夜没睡好,若再梳着复杂的发髻,怕是会头痛,如此模样配上几朵珠花,看起来很是清新,倒也不错。 燕清歌很是满意,她起身道:“今日先不摆膳,你随我去一趟老夫人那儿。” “现在吗?老夫人应该才刚起,姑娘若是打算跟老夫人一同用膳,那奴婢这就去安排。”红柚说着就要走。 燕清歌连忙叫住她:“不必,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我去爹爹那儿吃早膳就好了。” 红柚眨了眨眼,姑娘在京城待了几年,已经吃不惯大将军喜欢的口味了啊,今日竟然会想去陪大将军一起用膳,倒也是稀罕了。 于是红柚出去吩咐人安排,燕清歌从梳妆台的小匣子里拿出一团用绢帕包着的东西,扯起嘴角笑了笑。 “等老夫人用过早膳再看见这份信物,只怕会吐得天昏地暗吧。” 她自言自语,眸底闪过一丝不寻常的亮光。 ☆、第两百二十二章 护卫 时辰还早,但夏日的太阳升起得更外早一些,此时日光已经有些打头了。 藤青院里,鸟语花香,为了让老夫人解闷,燕清歌让人养了一些精致活泼的鸟儿在院子里,又布置了一些赏心悦目的花卉。 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去,花香伴随着潮湿的空气扑鼻而来,很是怡人。 屋子里只剩下老夫人与燕清歌相对而坐。紫檀桌上放了一块摊开的绢帕,上头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露出几片还带着皮肉的指甲。 “这是孙女答应过祖母的东西。”燕清歌含笑道。 老夫人浑浊的双眼眨了眨,凑近去看了一番。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分卷阅读287 顿时一种恶心感袭来,干呕了两下,什么也没吐出来。 燕清歌捧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老夫人立即接过,用茶香冲走萦绕在自己鼻尖的血腥味。她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着,视线始终不敢再往那些东西上面瞟一眼。 “东西已经带到,孙女便不打扰祖母了。”燕清歌起身告退。 “慢着。”老夫人叫住她,声音有些颤抖却饱含期待,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燕清歌回过头来,没有说话,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就走了出去。 红柚就在外头守着,见她出来立即跟了上去。 “照顾好老夫人。”燕清歌对院子里以张妈妈为首的丫鬟婆子吩咐道,话音还未落,便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沙哑诡异却又肆意到令人舒畅的大笑声。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燕清歌便已走了出去。 去到前院与燕准和燕骏一起用完早膳,便有人来报,说有个女子跪在外头,说是来报恩的。燕清歌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燕骏已经大手一挥让人把那女子领了进来。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姑娘,看起来比燕清歌稍大一些,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很是普通。她一进屋,便对着燕清歌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唤她恩人。 燕骏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我妹妹怎么救了你,要你行这么大的礼?” 女子便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她名唤阿巧,是个江湖杂耍班子里的孤儿,在京城还算小有名气,但碰上疫病肆虐,班子里的人死了大半,便散了。她除开演杂耍时学会的那些三脚猫功夫之外什么都不会做,也无人收留,差点饿死街头,昨日碰巧遇上了从夏王府回府的燕清歌,便给了她一盒点心,她这才保下一条命。 这不,今日一早便寻来燕家,为报一饭之恩,愿做牛做马侍奉左右。 燕清歌听着她说的话,不由得揉了揉额头。 这个阿巧,分明就是萧立送来的护卫。还寻了这么一个报恩的由头,想必如果燕家去查她的底细,肯定也是查不出什么破绽的。 于是她把阿巧带回了自己院子里,让佟妈妈领下去梳洗一番。 燕准对于她的决定并没有说什么,但肯定会让燕总管查一下这个人的底细。相比之下,倒是佟妈妈对阿巧有些戒备,悄悄提醒了燕清歌一声让她不要太过相信这个人。 对此,她只微微一笑,便让换上丫鬟服饰的阿巧随她进了书房。 红柚紫萝守在门外,书房的门虚掩着。 阿巧一进来,便将一块眼熟的血玉佩呈了上来,然后单膝跪下抱膝行礼道:“阿巧见过姑娘。” 燕清歌靠坐在紫檀雕花椅子上,只看了一眼血玉佩,便知道这是她用来证明身份的信物。她随手拿起书案上的一本兵法,一边翻看着一边道:“日后就要劳烦阿巧姑娘了。” 阿巧连忙磕头道:“阿巧不敢当劳烦两个字。姑娘是阿巧的主子,保护姑娘安全是阿巧的职责所在。” 燕清歌挑了挑眉,难免有些意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当是神机营的人。”她道。 阿巧应是:“但阿巧现在已经不再属于神机营。”说着她又从袖口里拿出一份卖身契递到燕清歌眼前。“这是文书。” 燕清歌的眉头不由得拧紧。 她原本以为,萧立说要给她安排贴身护卫,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由他的人来做她的护卫,虽然她的安全能得以保障,但她的一举一动难免都会暴露在他人眼下。 谁知他竟直接将人送了过来,还备好了这样的文书。 这意味着,阿巧的性命捏在了燕清歌手上,阿巧从今以后都只会有燕清歌这一个主子。 他这个人究竟要慷慨到什么程度? 不知为何,燕清歌心底涌起一股烦躁。 她用力的翻着兵法的书页,却见一张信笺映入自己眼中。 ——正是燕凌失踪时,萧立送来的回信。 那封信里寥寥几字,便安抚了她当时不安的心,燕清歌并未销毁,而是夹在了书中。此时再看见这张信笺,她再回忆起自己看见这封信时的安心感,不由得涨红了脸。 自己竟然还留着男子的亲笔信,不就好像从那时起就对萧立这人有了别的心思一般吗? 她赌气似的把信笺揉作一团,然后用力扔在了地上。 阿巧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的新主子先是皱眉,而后脸红,接着气鼓鼓的模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燕清歌抬头对上阿巧不明所以的视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他人眼里,又是一阵难堪。 她竟发呆到了这种地步。 阿巧听见燕清歌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收起了所有情绪,就像方 分卷阅读288 才那个变脸的人不是她一样,淡淡的道:“这封信是之前王爷送来的,你拿去毁了吧。” 阿巧捡起地上的纸团,用内力一震,便化成了粉末。 她的动作没有半点迟疑,根本不会因为那封信是她上一个主子的东西而思索片刻。 燕清歌望着那团粉末,眸子里旋起一阵风雨,接而归于平静。 情啊,爱啊,这样的心思,就该如这封信一般,断得干干净净才是。 于是她对着阿巧微微一笑,恢复了那副高贵端庄的模样,道:“你既已是我的人,那便换个名字吧。就叫墨妍如何?” 阿巧,不,墨妍跪地道:“谢姑娘赐名。” ☆、第两百二十三章 舍弃 三天后,朝廷撤了戒严令,京城里复又热闹了起来。 疫病得到了控制,集中在京郊收容所里的病人也都渐渐好转起来,不再有新的病人出现,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早夏就像是寒冬一般,总算是熬了过去。 而镇北侯府云霏楼的燕清媛却始终如临大敌。 “燕姨娘,后门那儿夫人又来了。”贴身丫鬟翠柳前来禀报。 原本在绣着花样的燕清媛手一抖,便戳破了自己的手指,红色的血迹在白色绢帛上蔓延开。 她把绣花的棚子丢到一边,双手交握着也不管上头的伤口,看也不看翠柳就道:“不见,你让她回去。” 翠柳有些为难的劝道:“燕姨娘,夫人这回把少爷也带来了,若还是不见的话,少爷弄出来的动静早晚要让世子和侯夫人知道。” 燕清媛当然知道这一点,她那个傻子弟弟根本就安生不下来,娘亲把那傻子带来,分明就是逼她出去见她。 可她也有苦衷啊! 几日前燕允和两个怀了身孕的姨娘失踪,紧接着便是盗贼入室抢劫,把城北燕家的所有金银细软值钱的东西一洗而空,那时冯氏就来找过她,希望能拿些银两过日子。 但燕清媛收到了一封信,凭空出现在她梳妆台上的信。上头说,如果她不要命了,尽管去帮助冯氏娘俩便是。 一开始燕清媛也没有当一回事,在冯氏找上门时便匆匆赶了过去。谁知先是阁楼上的花盆擦着她的脚尖掉了下来,再就是有人往她脚上扔了石子,令她一头栽进了湖里。 燕清媛这下便知道厉害了。 她还怎么敢去违背写信那人的意思? 可眼下冯氏把那傻子带来,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想必她也被逼到了绝路上。然而燕清媛在镇北侯府里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 她与镇北侯世子有了首尾,抓住了世子的一颗心,这才得以入了镇北侯府为妾,侯夫人觉得她狐媚,更是妨碍了她儿子的好姻缘,对她多有不满,这云霏楼的待遇更是苛刻至极。 若让侯夫人知道她娘家人上门来求她接济,还不知道又会抓着这件事数落她多少回。可若让世子知道她不肯接济娘家,以至于将事情闹大,只怕也会对她失望。 燕清媛是进退两难。 她很清楚,自己娘家会落入这个地步完全是燕允咎由自取。那个男人冷血无情,当年为了自己的仕途不惜将她打残送入庵堂便可见一二。燕清媛一直心有不甘,她不愿做燕允手中的棋子任由他摆布,最重要的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继续跟燕允站在同一条船上,她很有可能落到尸骨无存的地步。 所以她才想办法勾引了镇北侯世子,脱离那个苦海。 果不其然,燕允失踪,家里被盗,燕清媛知道那个男人肯定已经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了,她心里不是不痛快的。 可眼下的情形也不乐观,燕清媛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 她想要保全自身,却也有些割舍不下自己的娘亲。 究竟要怎么做?! …… “结果呢,她怎么做的?” 燕清歌从缠花玛瑙盏里挑出一颗晶莹的蜜饯,放进自己嘴里,细品几分。 墨妍立在下头恭敬的道:“那位燕姨娘派人赶走了冯氏,并安排了人在后门守着,只要冯氏过来就将她赶走。” 燕清歌听着呵的笑了一声:“真是明智。” 不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二夫人冯氏都把燕清媛这个女儿当做宝贝一般的疼,而她现在落魄,这个宝贝女儿却不肯伸出援手,也不知冯氏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墨妍接着道:“燕姨娘送了一封信去宫里。和顺宫里的清楣姑娘送了些银两出来给冯氏。” “她倒是变聪明了。”燕清歌放下捏着的蜜饯,抽出帕子擦了擦手:“燕清媛好歹没有失了良心,便不取她的性命了。” 墨妍低头应是,丝毫没有意外。 原本 分卷阅读289 姑娘让她送过去的那封信上写的是,若燕清媛帮助冯氏,则取她性命。可这不过是个幌子,若燕清媛真的对自己娘亲见死不救,那姑娘肯定不会留她活到明天。 多亏她自作聪明的钻了空子,这才逃过一劫。 “不过我讨厌她这种小聪明。”燕清歌皱起鼻子,就像是女儿家在说自己讨厌吃苦药一般,神情娇俏。“折中一下,给她送一碗红花吧,断了她子嗣的念想便是。” 上一世的燕清媛就是个好生养的,燕清歌可不会给她任何在镇北侯府得势掌权的机会。 墨妍记下,问道:“那冯氏和燕盛该如何处置?” 燕清歌懒懒的靠在昙花小榻上,抱着攒金丝弹花软枕,歪着头懒洋洋的道:“杀了吧。” “姑娘仁慈。” 墨妍冷不丁的冒出这一句,惹得燕清歌咯咯笑开。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会觉得我手段仁慈了。”她笑得歪倒在一旁,捂着肚子直喘气。 墨妍则露出有些不解的神情。姑娘本来就很仁慈啊,她说错了吗? 城北燕府遭了贼之后,下人哄散,冯氏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傻了的儿子,必然会引来不少人的觊觎。而她一个女儿在镇北侯府做小妾,对她娘俩见死不救,另一个女儿在宫里当奴婢,远水救不了近火,就连燕允失踪了的消息,都是燕清媛送了信入宫燕清楣才知道。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与其让她活着遭人觊觎践踏,还不如一刀给她个痛快。 墨妍很认真的觉得,这其实是姑娘赏赐给冯氏的慈悲。 燕清歌笑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这几日与墨妍的相处着实有趣,兴许是她一直待在神机营里的缘故,许多想法都与正常人相差甚远。就像现在这样,明明燕清歌在吩咐她去做取人性命的恶事,她却说她仁慈。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了。 燕清歌暗自摇了摇头,说回正题:“到现在,赵修齐已经被关了半个多月的禁闭了,他应当开始着急了吧?” “是,齐王府的人正在暗中搜寻燕允的下落。”墨妍把到手的情报说给她听。“不过,任他们怎么找都是找不着的。”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微微有些自豪。 到底是神机营出来的,对神机营的能力抱有自豪感也是正常。 ☆、第两百二十四章 嫉妒 燕清歌点头,道:“想必这能拖上一段时日。等到赵修齐意识到燕允真的已经找不到的时候,他就已经错失向陛下告罪解除禁闭的最好时机了。” 她掰着手指数道:“一个月、两个月……”复又笑了:“三月后,西凉来使,想必那才是最精彩的时候。” 有一个不愿意嫁往西凉和亲的妹妹六公主在闹腾,再加上皇帝收回他在朝中的所有职责,以及心腹的消失,真不知道赵修齐会怎么应对。 燕清歌很是期待。 …… ……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得很快。期间发生了各类大大小小的事情。 比如越王病愈后,由夏王开口,替他求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宅院,立为越王府。从今以后他便住在宫外,每日入宫上书房。 再比如燕家在河间府开的吴记药堂被陛下称为此次对抗疫病的大功臣,更是对最先发现疫病征兆的燕凌加以封赏,燕家一时风头无两。 而被关了禁闭的瑞王和齐王,先后上表请罪,言辞恳切,却还是被陛下打回,让他们安心为天下人祈福。 这都是些有关皇室朝廷的大事。 至于镇北侯世子的小妾误食红花、城北燕家夫人冯氏和少爷惨死梦中这一类事情,都只能算是小事了。 燕清歌仍旧每隔五日便入宫一趟,只不过陪伴越王练字的地方从皇子所挪到了上书房。 幸好上书房的先生们都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要教的皇子也只有越王一人,便不担心女子的出现会扰乱风纪,对燕清歌的态度也算温和。 越王这些日子读书越发刻苦,听小颜子说,他经常挑灯读到半夜,用膳时手里也抓着书本不放,同时也没有落下武艺,可谓是文武两道都进步飞速。 这不,燕清歌已经进来好一会儿了,埋头苦读的越王都没发现她的到来。 燕清歌只好唤了他一声:“成儿。” 越王两眼发亮的抬头,有些意外的道:“姐姐你何时来的,我都没发觉。” “有一会儿了。我看你读书认真,便没让他们通报。”她瞥了一眼越王手里的书,道:“这本大学你竟已看得这么快了吗?” 越王挠了挠后脑勺,摇头道:“不快不快,成儿学得很慢了。” 燕清歌欣慰的笑了笑:“勤学是好事,但也不要忘了休息。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 分卷阅读290 能误了睡觉的时辰,明白吗?” 他嘻嘻笑了,连忙点头。 在书案上铺开宣纸,今日要练的是大字。越王将袖子挽起,还未长开的手握着大狼毫笔看起来有些吃力,但他已经抓住了运笔的诀窍,手臂放松,手腕灵活,写得很是认真。 就连燕清歌也不由得感叹,现在越王写出来的字就跟从前判若两人。 当然技艺上的进步是十分可观的,但最令人瞩目的还是他的字里透出来的凌厉,竟是与燕清歌有了五分相似。 “今天就写到这里吧。”燕清歌拿起墨迹未干的一幅大字,点头赞叹。 越王放下笔,问道:“时辰还未到呢,姐姐你有事要先走吗?” 燕清歌笑了:“我的确有事,要去送佛经给温公公。不过,成儿也跟我一起来吧,走一走透透气去。整日盯着书小心变成书呆子。”说着她伸手捏了捏越王的鼻子。 他吃痛的逃开,用手捂住脸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姐姐你别老是捏我鼻子。” 燕清歌狡黠一笑,又伸手捏住他脸颊旁的软肉,揉了两把道:“那我要趁能捏的时候捏个够才是啊。” 本以为这样的调笑会引来越王的气急跳脚,谁知他顿时就不作声了,望着燕清歌的模样就像是被所有人抛下的小孩子一般,可怜又带着漫无止境的悲伤。 不过这样的神情也只闪过一瞬,便见越王放弃了挣扎,他闭上眼道:“姐姐你捏吧,你想怎么捏怎么捏,以后你什么时候想捏成儿了,成儿都让你捏。” 这样赌气似的话惹得燕清歌噗嗤一声笑开。 “傻孩子。”她揉了揉越王的脑袋,唤来小颜子道:“把殿下的东西都收拾好,我们绕路去一趟勤政殿。” 小颜子应是,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越王便与燕清歌并肩走了出去。 他们一路谈笑风生,不一会儿就到了勤政殿前。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守卫森严,却见一众侍卫之间,出现了一道华贵靓丽的身影,正是六公主带着她的婢女,正拉着一名带刀侍卫说话。 “这是我母妃宫中做得最好吃的糕点,你带回去尝尝?” 六公主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讨好的捧着一个嵌螺钿雕漆食盒,那做小伏低的样子真真是令人惊讶万分。 而那名侍卫不是别人,正是秦炎生。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往旁边避开一步道:“公主,在下正在当值,还请公主莫要如此。” “你别担心。”被人言词委婉的拒绝,六公主也不气馁,她很是柔和的笑了笑道:“父皇不会怪罪你的,你只要收下,我便马上离开。” 秦炎生的眼底闪过一丝为难与不耐烦,他正困扰着,便见不远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走来,简直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绕过六公主快步走了过去。 “明婉郡主,越王殿下。”他的动作带着唯恐避之不及的仓促,对着燕清歌和越王行礼道:“今日也是来送佛经的吗?在下替郡主转交吧。” 燕清歌有些意外的看着秦炎生。自从上次在秦国公府婉拒了他的心意之后,她与秦炎生便没有正式打过照面了,或许是他故意避开了她,又或许只是巧合,这对于燕清歌来说都不重要。 她只是没想到秦炎生竟然会被六公主缠上。 一道狠毒阴鸷的视线一直落在燕清歌身上,她看了一眼六公主,那花儿一般的脸上此时正露出破坏一切美感的狰狞表情。 燕清歌对着秦炎生微微一笑,然后迈开步子在六公主面前停下。 “明婉见过六公主。”她福身行礼。 六公主看着她那笑靥如花的模样,恨不得抓花了她那张脸。这个贱人一出现,秦炎生就抛下她迎了过去,这让她堂堂一个公主的颜面何存? ☆、第两百二十五章 冲撞 还有这个小孽种,六公主扫了一眼紧跟在燕清歌身后的越王,眉目更是恶毒。这两人不就是与那人长得相像了些,便夺走了父皇所有的偏爱,就连秦炎生都对她心有所属。 六公主简直恨得牙痒痒,却也不得不扯起一抹微笑,维持着自己温和的假象,道:“平身。” “明婉未曾想会在这里见到六公主,六公主也是来给陛下送东西的吗?”燕清歌浅浅笑着,声音清亮的问道,好像根本没有看到方才六公主与秦炎生的拉扯一般。 六公主脸上一僵。 她一个做女儿的,来了勤政殿,不想着给自己父皇送点心尽孝道,倒是屈尊降贵的去硬逼着侍卫收下糕点,就算父皇平日里对自己的事再怎么不上心,若这样的传言真的传到了父皇耳朵里,她也是逃不过一顿训诫的。 就在她尴尬之时,一道柔弱的声音替她解围道:“回郡主的话,公主殿下自然是来给陛下送东西的。” 那是一个宫女打扮的纤瘦女子,个 分卷阅读291 子比燕清歌稍稍矮上一些,那副模样赫然就是和顺宫里最近正得陈妃青睐的清楣姑娘。 她从袖口里拿出一个荷包来,道:“陈妃娘娘挂心陛下,这荷包里装了安神的药材,才刚做好便让公主殿下送来。” “原来如此。”燕清歌若有似无的往清楣姑娘身上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她倒是个机灵的。 六公主顿时挺直了腰板,有些得意的望着燕清歌。 却见她淡笑如风行礼道:“那明婉便不拉着公主殿下闲聊了。”那轻描淡写的应对,就像是卯足了劲儿的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堵得六公主气不顺。 燕清歌转身,将佛经交到秦炎生手上道:“有劳秦世子帮忙转交。”接着她压低了声音道:“还望下一次,世子能自己应付过去。” 秦炎生一愣,随即羞赧的低下了头。 他正要行礼道谢,却见勤政殿里66续续走出来几个人,一边迈着步子一边说着话。 “见过瑞王、齐王殿下。” 外头的人一齐行礼。 “平身。” 赵修齐瞧见燕清歌的身影,顿时双眼一亮,上前就要扶她起来,却不知撞到什么,往后踉跄了几步。 而他撞到的那个小身影一屁股栽在了地上,哎呦哎呦的喊着疼。 “成儿!”燕清歌连忙把越王拉起来,看他有没有摔着哪里。便见越王可怜兮兮的把手心摊开,他摔在凹凸不平的花岩板上,手心的皮已经搓破了,沾了不少尘土在上头。 燕清歌好不心疼的吹着气,又拿出帕子来替他轻轻拂去上头的沙土。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还有一位齐王差点摔倒。 赵修齐有些尴尬的稳住身子,瑞王在旁几分揶揄的笑道:“八弟竟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啊。” 赵修齐面上一窘,要不是刚才那个小家伙突然之前跑出来,他又怎么会当众出这么一次丑? 而那个始作俑者还一脸无辜的享受着燕清歌的细心呵护。 “越王受伤了,明婉带他去看太医,就此告辞。”燕清歌匆匆行礼告退,连视线都没有往赵修齐身上瞥过,这让瑞王嘴边的嘲笑越发明显,赵修齐则越发难堪。 “八弟日后行事还是得多加思索才是。此番西凉来使,父皇命你我兄弟二人负责接待,八弟万万不可如方才那般,在西凉使者面前失了颜面啊。”瑞王丝毫不掩刻薄的说着。 赵修齐则气得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是自然,弟弟谨遵皇兄教诲。” 而拉着燕清歌的手悄然离开的越王,不知不觉的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立在人群中仍旧显眼的赵修齐,眸底闪烁着滔天的恨意。 他的视线扫过那几个人,赵修齐,赵元灵,还有那个宫女打扮的燕清楣。 你们欠我的,欠姐姐的,总有一天要让你们尽数偿还! 燕清歌带他回了上书房,命人打来清水又去叫了太医。现在已经入秋,天气凉爽了许多,便不用担心伤口化脓的问题,但越王细皮嫩肉的在那粗糙的花岩上划过,不少伤口都挺深的,还是得叫太医来清洗才算妥当。 她捧着越王的手,眼底满是心疼,道:“你怎么突然就冲出去了?” 方才赵修齐走过来时步子迈得很大,越王这么小的身板直接撞了上去,也不知有没有撞到什么别的地方。 越王将她的心疼担忧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了一丝愧疚。若姐姐知道他为了不让赵修齐靠近姐姐而故意冲出去,肯定会生气的。 于是他道:“我行礼时没站稳,这才往前栽了几步。没想到会刚好撞上齐王。” 燕清歌嗔了他一眼道:“下次可得注意了。” 越王咧嘴笑了:“我是男子,经得起摔打的,姐姐你别担心。” “不是经得起经不起的问题。”燕清歌的眉头皱了起来。“总归,能不受伤就别受伤。别让姐姐担心。” “是。”越王乖乖低下了头:“成儿知道了。” 燕清歌这才拍了拍他的头,却没有看见他决然的神情。 ——只要是为了保护姐姐,成儿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 燕清歌刚一回府,便被丁怜卿叫去了。 “大嫂,你怎么今日回来得这么早啊?”燕清歌问道,今天本来是大哥陪她一起回张家的日子,不是说要在张家用完膳了再回来的吗。 丁怜卿皱紧了眉头,道:“出了些意外,便早些回来了。”她拉着燕清歌坐下,问道:“我记得你与何家姑娘关系不错的。” 她点了点头,不解道:“是不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大嫂怎么会突然提起姝儿的事?” 丁怜卿叹了长长一口气,把今日的事情慢慢道来。 今日燕凌陪丁怜卿回张家的时候,刚好碰上秦疏影行色匆匆的出府。他们 分卷阅读292 在张府门口遇上,便寒暄了几句,秦疏影有些急事要回一趟秦国公府,也没让张五公子陪着,就只带了身边的两个丫鬟。 看她实在有事,丁怜卿便也没有与她多聊。 谁知就在用完午膳没多久的时候,秦疏影身边的丫鬟惊慌失措的跑回来报信,说五少奶奶在秦国公府被气晕过去了,请了大夫来瞧,说是动了胎气。 ☆、第两百二十六章 无心之失 这下可不得了了,惊得张家上下顿时炸开了锅。 张大夫人赶紧吩咐人去秦国公府接人,又抓着张五公子骂了好一通,说他不知道心疼秦疏影,自己媳妇怀上了也不知道,还让她一个人回娘家受气。 张五公子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火急火燎的往秦国公府赶。 这是可张家第一个重孙,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任何闪失。 张家人来势汹汹,去接人的阵仗大得可怕,秦国公府还以为张家人打上门了,门房的小厮慌慌张张的去通报,吓得秦国公亲自出来迎接。 事情闹得这么大,京城里不少人都好奇得很,秦疏影晕过去的始末自然也传了出来。 原来,秦家正在替世子秦炎生物色世子夫人,秦夫人看上了6河伯府姑娘何姝,便找了人上门提亲,这个消息传进了秦疏影的耳朵里,她便赶了回来阻拦,质问秦夫人替秦炎生定亲之前有没有问过他自己的意思。 秦夫人自然没有问过秦炎生,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桩亲事秦国公都首肯了,哪里还轮得到秦炎生自己插嘴? 秦疏影就不干了,她一定要秦夫人问过秦炎生才能这门亲事定下来。 秦夫人不肯,言辞尖利的说了好一通话,秦国公也在旁把这个女儿痛骂一顿,这便气得秦疏影晕了过去,喊来大夫一看,才知道她已经怀胎一月有余,正是胎气不稳的时候,被秦国公和秦夫人这么刺闹大。 丁怜卿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道:“这本是一件小事,但机缘巧合这么一闹,何家姑娘以后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燕清歌也一时无言。 京中流言猛如虎,最大的受害者不是秦家,也不是张家,而是无辜的何姝。她一个小女子,在与秦国公府议亲之时,被秦郡主这般嫌弃,为了她的事,秦郡主被自己娘家人气得动了胎气,不管这门亲事成了还是不成,她的名声都不好听了。 “说起来,那秦国公当真是糊涂。”丁怜卿长吁短叹的道:“怎么能这般草率的就上何家提亲?” “秦国公草率,秦夫人更是别有用心。”燕清歌冷冷的道。 她记起勤政殿前六公主对秦炎生伏小做低的讨好模样,顿时就明白了原委。 秦夫人不愿秦炎生攀上皇家公主,将这世子的位置坐稳,便先下手为强,替他定下一个无权无势的岳家。 6河伯府没落已久,但从每月出入伯府的太医来看,何家的圣眷未衰,何姝仍旧是权贵出身的世家女。再加上她是女学学生,毕业校验时又名列前茅,在这京中极为抢手。 秦国公府上门提亲,自然不会是看上了她的出身,而是看重她的才气,这不失为一桩美谈。 不得不说,秦夫人选中何姝是极为精明的。 既不会落人口舌,又能达到目的。再加上何姝性子柔软,先前被人揉圆搓扁都不敢说什么的传言,更是令秦夫人满意。这样一个容易控制的人,若真嫁了进来,还不是任她摆布吗? 秦夫人想得很美,却没料到秦疏影的反对。 丁怜卿半是埋怨半是无奈的道:“疏影这性子也太急了些,想必她也不是因为对何家姑娘有什么不满才会如此。可话又说回来,这本该是秦家的家务事,却被闹得人尽皆知,当真是世事弄人。” 燕清歌也清楚,秦疏影会这么做,其实是明白秦炎生心有所属,这才为自己胞弟的姻缘争取几分。 只是可怜了何姝,无缘无故便陷入了如此难堪的境地。 燕清歌写了一封信让紫萝送去6河伯府,还附了一张帖子,那是行宫赏菊宴的请柬。 今年的赏菊宴办得很是盛大,因为刚好与西凉使者来京的时间相近,便以此为西凉使者接风洗尘。 这一次燕清歌受八公主和越王邀请,可以在行宫中伴驾数月,而以她的郡主身份,她还能再邀请一人陪她入宫,这便是那份请柬。 有些时候,让那些流言闭嘴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堂堂正正的出现在大众面前。 这是燕清歌能为何姝做的唯一一件事。 第二天,何姝送了回信过来,婉拒了赏菊宴的请柬,并安慰燕清歌说她 分卷阅读293 并不在意这些事,6河伯也已经拒绝了秦国公府的提亲,接下来只要等这件事的风波过去便可。她还可怜兮兮的说,这些日子自己难免要躲在家里不出来,所以让燕清歌多给她写信,送些好玩的玩意儿过来。 燕清歌不禁莞尔,何姝还有心情同她开玩笑那就说明她真的不在意这件事。于是邀请何姝一同进宫的事情也暂时放下。 五日后,以西凉太子为首的使者们到达京郊温泉行宫。瑞王和齐王共同负责为西凉使者接风洗尘,而皇帝带着众嫔妃重臣也已移驾行宫。 金秋之时,行宫里的景色美不胜收。 赏菊宴开在此处,既是对西凉众人的礼遇,更彰显了大夏的歌舞升平。 西凉太子对大夏人很是恭敬,带来的礼品足有十车之多,美人也有二十余个,诚意十足的进献给了崇武帝,他们此行是来求娶公主并缔结两国和平的,自然态度要摆正。 赏菊宴上一切都很顺利,事关两国邦交,任谁说话都难免有些小心翼翼,便失去了宴会原本娱乐众人的意义。 然而就在收尾的时候,差点闹出一个笑话来。 西凉太子会在大夏待上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他向来对大夏的学府很是感兴趣,便提出想在京城的学子监观摩几日。 原本给西凉人安排的住处就是这座行宫,但若西凉太子想要去学子监听课,那么就得住在京城里头。瑞王和齐王异口同声的邀请西凉太子去自己府上做客,接着又异口同声的互相推辞,一时间弄得场面十分尴尬。 这一看就知道是两个皇子在假心假意的推让,实际上那针锋相对的苗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说到后来,瑞王和齐王便很是“亲切”的将选择权交到了西凉太子手上。 西凉人便为难了,他们是来讨好大夏的,不论选了哪个皇子而得罪另一个,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利的选择。 最终还是越王嘟囔了一句:“驿馆离学子监最近,住驿馆不就好了?” 这才给了西凉人一个台阶下。 ☆、第两百二十七章 真意 行宫主殿内,皇帝正大发雷霆。 “混账!简直混账!” 赏菊宴结束后,皇帝便负手而去,他让主殿里伺候的所有宫人都退下,只留了萧立一人。 “陛下息怒。”萧立淡淡的劝道。 皇帝脚步烦躁的走来走去,听他这么说怒气更甚,他重重哼了一声,道:“他们以为朕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吗?争,为了这个皇位而争,都争到西凉人眼前去了!关了三个月的禁闭都还是不知道收敛,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 萧立垂下眸子不说话。 皇帝抓起书案前的几本折子,翻得哗哗响,气极反笑道:“请立瑞王为太子,请立齐王为太子,他们这些折子倒是写得轻松,也不看看瑞王齐王是不是能担得起一国之君的重任!这些大臣们,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有谁为天下百姓想过?!” 他拿起一本折子,往地上一扔道:“瑞王草莽,好大喜功,任人唯亲,若不是朕这些年把持着兵部,京城里有品阶的兵将都会换成施家人!再过两年这整个京城就没有一个能打的兵了!” 又是一本折子被扔在地上:“齐王阴狠,目光短浅,无能至极却又胆大包天。拖后腿的人就舍去,没用了的就杀,残暴不仁,他以为他是真命天子,若这赵家的江山交到他手上,不出三载必然倾覆!” 皇帝气得手都在抖,指着地上那些奏折,大怒道:“连越王都知道要替他们捅出来的篓子打圆场,这两人当真是让朕失望透顶!” 萧立静静的听着,皇帝骂了好一阵才喘着气坐下,他靠在龙椅上的模样累极了,那双眼里的失望与愤怒交织杂糅,看向萧立时又变成了说不出来的复杂。 “立儿。”皇帝声音低沉的唤着他:“这皇位,你当真不要吗?” 萧立抬头对上皇帝的视线,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说:“陛下,臣是萧家人,骨子里流着的是萧家的血,没有资格肖想皇位。” 皇帝眉头紧蹙,他拍案呵斥道:“你是赵修衡,是先皇亲自立下的皇太孙!先皇与皇姐对你的栽培何等用心,你当真要做那不孝子孙?” 萧立默默的跪了下来,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道:“臣自知不孝。” 皇帝喉头一梗,他看着萧立那倔强的模样,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萧家,都是萧家做的孽。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压下汹涌的心潮,收了方才那副怒容,有些心疼的道:“快起来吧,以后舅舅不拿这件事逼你了。” 萧立一愣,便听皇帝转了话头很是严厉的道:“但是你与明婉的亲事,可容不得你再拒绝了。” “不会了。” 听见这三个字的回答 分卷阅读294 ,这下轮到皇帝发愣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萧立微微笑了,道:“我说,我不会再拒绝了,舅舅。” “当真?!”皇帝又惊又喜,蹭的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萧立面前盯着他的脸看。 便见萧立稍稍退了两步,垂下眸子淡淡的道:“这次,我想奢求一回。” “好!好!”皇帝伸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几下,喜不自胜,那摩拳擦掌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让人去燕家提亲。 “不过,”萧立脸上的笑意敛去,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江南那边近期或许会有大动作,眼下形势未稳,这件事还是再放一放吧。” 皇帝的眸子也沉了下来。他低声问道:“是玄丁来的消息吗?” 萧立点了点头。 自从收到危娘子来信,萧立便紧急将玄丁派去了江南探查信上所说的情况,眼下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有效的情报很是有限,形势绝不乐观。 “那便等西凉人走了之后再说吧。”皇帝思索片刻便下了决定。 安排了一些事给萧立去做,主殿里只剩下皇帝一人。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是有负皇姐所托啊……” 寂静的主殿里只有他一人坐着,看上去孤独寂寥。 皇帝取下随身带着的香囊,从里头拿出一张有些发黄的纸,摊开放在书案上,出神似的看了很久很久。 那张纸的正中央赫然写着一行生辰八字,笔锋凌厉,与皇帝手边佛经上的字如出一辙,一眼便知这是出自燕清歌的手笔。 但皇帝的视线直直落在那行生辰八字下头的两行小字上。 ——姻缘、帝命,不可兼得。 “天意果真如此吗?” 皇帝喃喃着,他保持这个姿势发呆了很久,久到脖子肩膀都开始僵硬,他才研磨提笔,写下一封信的开头。 ——觉智亲启。 …… 开完了赏菊宴,行宫里的各类菊花也没有半点衰败的迹象,反倒越开越盛。堂殿轩榭之间,无处不成景,很有一番独特的风味。 六公主一人走在林荫小路上,这里是假山背后的一条难得安静的小径,她踢踢踏踏的走着,随手扯下两旁的树枝发泄似的扔在地上。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此时心情很不好。 说来也难怪,这些天根本没有一件好事发生。 先是秦国公府擅自给秦炎生定亲一事,虽然6河伯府很有自知之明的婉拒了这门亲事,六公主还是觉得不可原谅。她已经认定秦炎生就是自己的驸马了,怎么可能容忍有人还在觊觎他的婚事? 然而西凉人来了,他们求娶的是公主,而符合要求首当其冲的那一个就是她赵元灵。就算现在父皇还没有松口同意西凉人的要求,但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六公主既不敢明目张胆的抗拒和亲,却也不甘愿就这样乖乖接受命运。 可是谁又能帮她?自己那个皇兄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送到西凉人手上,好让他多一份来自西凉的助力。母妃自从放了执掌中馈的权利就不问世事,把自己关在佛堂里不出来。 她只能靠自己。 从前觉得公主这个身份是世间顶高贵不过的了,却没想过自己堂堂一个公主竟也如此孤立无援。 她需要一个契机,能打破现状的契机。 六公主越发心烦意乱起来。 忽的,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便听见越王那雀跃又带着几分亲昵的声音说道:“姐姐,你把我叫来这里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第两百二十八章 秘密 六公主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是越王和燕清歌,他们俩在假山那边! 不知道为何,六公主没有选择走出去轰走这两个碍眼的东西,而是一动不动的伏在假山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越王问完,燕清歌便有些无奈的道:“是啊,有一件要事。” “什么要事啊?” “下个月初一,你与我一同去一趟齐光寺。”燕清歌说道。 只听越王停了一瞬,问道:“去齐光寺做什么啊?玩吗?” “姐姐有个重要的东西要去拿,我们的去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便是你身边的小颜子也不行。到时候我就找个借口说要回京一趟,把你也带出去走一走。”燕清歌说着自己的安排。 “那个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我也不能问对吧?”越王小心翼翼的问道。 燕清歌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好吧。”越王的语气恢复了最开始的雀跃。“我就当做跟着姐姐偷偷溜出去玩一天,秘密行动,什么人我都不说。” 分卷阅读295 br /> “如此甚好。”燕清歌似乎伸手拍了拍越王的脑袋,再三叮嘱道:“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走漏任何消息,明白了吗?” 便听越王嘻嘻一笑:“成儿知道。” 接着他们两人便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走远了,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说话声,只有身边的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六公主才松了一口气,从假山后头走了出来。 她若有所思的慢慢踱着步子,渐渐的,她眼中的迷茫散去,步子也越来越快,脸上的神情一扫来时的阴霾,就像解开了眼前所有的难题一样轻松。 她找到这个契机了! 十月初一,天有些阴阴的,空气中渐渐凝起了不容忽视的寒气,不少人已经穿上了袄子御寒。 一辆挂了燕家牌子的马车从行宫离开,往城内的方向走了半个时辰,然后停在一间不起眼的茶棚外。车夫下车去打了些茶水过来,然后接着赶车往城里去。 与此同时,另一辆低调的马车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笃笃前行。 那辆马车上的车夫穿着一身黑衣,微微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双驱马的手上布满了厚茧,身形看上去也是个十足十的练家子。 不过这位车夫身旁还坐了一个相貌普通的丫鬟,她微微侧坐着,神情怡然的靠在车棱上,倒是将那车夫身上的骇人气势缓和了几分,看上去没有那么显眼了。 越王坐在车厢里,时不时瞟几眼燕清歌。 她正从食盒里拿出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糕点,摆在马车中央的小几上。察觉到越王的视线,她浅浅笑道:“有什么想问的,你问吧。” 越王抿了抿嘴,把自己好奇的地方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问道:“我们这次秘密行动,跟夏王有关吗?” 他的视线往车帘外挪了一瞬,那名赶着车的车夫,不是大伤初愈的李车夫,而是与越王有过几面之缘的玄甲。李车夫已经赶着他们最一开始坐的那辆马车回京了。 只见燕清歌露出有些复杂的神情,眼睛转了转,道:“嗯,是他让我带着你走这一趟的。” 准确点说,这一切都是皇帝的意思,萧立只是帮忙传了个话而已。 几天前萧立带了一道密旨给她,让她十月初一悄悄带着越王去一趟齐光寺找觉智大师,陛下有一件东西在觉智大师手里,要他们两人拿回来。并且再三叮嘱,不能走漏一切风声,也没有说那件东西是什么,更没有说为什么是燕清歌和越王去拿。 知道今天,燕清歌自己都还是一头雾水,所以也只能这么含糊的回答越王的问题。 便听越王哦了一声,他低下了头,拉住她的衣摆小声问:“姐姐,你和夏王关系很好吗?” 燕清歌一愣,顿时有些失神。 她与萧立能算得上是关系好吗?最一开始不过是单纯的互惠互利,后来…… 燕清歌拧眉摇了摇头,道:“算是相熟吧。” 越王抬眼望着她,不再问多话,而是拿起糕点慢慢吃了起来。他说:“行宫里的点心没有青兰姐做的好吃。” 燕清歌笑了。 当时留在夏王府里的三人,白芷和李车夫都已经痊愈回到了燕家,但青兰的伤比较重,还需要静养,便一直没有回来,对外说是跟着越王去了越王府,实际上她还待在夏王府里。 好几个月没有吃到青兰做的点心,别说是越王,就连燕清歌也有些想念了。 “听说还有一两个月青兰就能痊愈了,等到那个时候我再让她做你喜欢吃的点心。” 越王连忙点头。 如此闲聊着,慢慢就到了伏龙山附近。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周围也变得有些嘈杂,坐在外头的墨妍打起帘子探进头来道:“姑娘,前头是六公主的仪仗,暂时过不去了。” “六公主?”燕清歌挑了挑眉:“她怎么会来齐光寺?” 这回是玄甲在外头低声作答:“陈妃抱恙,六公主是来为陈妃祈福的。”他顿了一下道:“陛下很是赞同。” 燕清歌立即就明白了,皇帝多半是觉得有六公主在,刚好可以掩盖他们的行踪,所以才如此安排的吧。 “也好。”她道:“我们等一会儿就是。” 六公主这一次出行的阵仗并不算大,若按照以往的规格,四驾华翠金铃马车,配上十二个侍女二十名侍卫,光是走在路上都得逼得众人让道。 而今日,她只带了两名侍女和四个侍卫,一切从简,穿的衣裳也都素得恰得好处,一副诚心来礼佛的样子。 不过,她身边领头的两个侍卫与其他两个的穿着不同,石青底绣金边的服饰加上腰间佩刀,一眼便可知,这是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卫。 若燕清歌留意往这边仔细看一看,便会发现站在六公主右手边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秦国公府 分卷阅读296 世子秦炎生。 六公主下了马车,站在长长的阶梯前,有些不情愿的拧起了眉头。 这么长的阶梯,等她自己爬上去,仪容肯定有损。可为了她的计划,这点苦又得了算什么。 她咬了咬牙,扶着侍女的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的走了上去。 ☆、第两百二十九章 盘查 随着六公主的前进,被隔开的人群也慢慢流动了起来。 玄甲把马车赶到山脚下,安置好后,便见蒙着面纱的燕清歌和穿着斗篷的越王从马车里下来。 他们两人的穿着比起平日都少了些华贵,多了分闲适,乍一看去就像是普通富贵人家里的一对姐弟一般,后头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护卫。 燕清歌拉着越王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齐光寺她来过不少次,算是轻车熟路。她一边走着,还一边小声的跟越王介绍这是什么殿供了什么佛用来求什么。越王则把斗篷拉得低低的,只露出一双眼睛不乏好奇的四处观望。 没过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觉智所在的那片竹林外。 照旧还是有两个小沙弥在守着入口,玄甲走上前,似乎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信物,小沙弥便各退一步,请他们进去。 兴许是觉智事先吩咐过,小沙弥并没有给他们带路的意思,燕清歌便走在了前头,仍旧按照自己的记忆七弯八拐的穿过了竹林。 “别来无恙啊。” 率先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一座毫无变化的茅草屋,和破旧的凉亭,以及坐在凉亭里煮茶的觉智。 即便三年未见,觉智还是一丁点都没有变,声如洪钟,面色红润。 越王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不自觉的往燕清歌身后缩了一寸。燕清歌则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手,与觉智寒暄道:“大师,好久不见。” “过来过来。”觉智招呼着:“刚好泡完一壶茶,都过来品一品。” 燕清歌他们走到凉亭里,便见觉智备好了所有人的茶具,墨妍和玄甲坚持不喝,觉智便显得有些无趣的将茶水倒掉了。 他的手艺一向好得没话说,抿了一口热茶下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暖了起来,越王也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 “怎么样?都还好吗?”觉智语气平和的与燕清歌聊起了家常。 她淡笑着道:“托大师的福,都好。” 觉智哈哈笑了两声:“假话,明明是托你自己福。”他打量了燕清歌一眼,感叹道:“才多久不见,小丫头就要长成大姑娘了。” 燕清歌抿嘴不语。她听着觉智不着调的扯了这个扯那个,总之就是不说到正题上来,便寻了机会要开口说正事。 谁知,就在她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的那一刹那,觉智便下了逐客令:“好了,我跟你该聊的都聊了,你们可以走了。” 燕清歌一愣,她就知道皇帝下了密旨让她来拿的东西不会那么轻易就到手。 却听觉智道:“把小王爷留下,我与他还有些话要说。” 只见越王呆呆的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不解的看了看觉智,又可怜兮兮的看了看燕清歌,那往下撇的嘴角仿佛在说,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燕清歌几乎是毫不思索的道:“我陪他。” 觉智却肃然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道:“你不在才是为了他好。” 她拧眉,这老狐狸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反倒是刚才还不愿意留下的越王突然转变了态度,拉住她的衣角劝道:“成儿没事的。” 觉智也对着她微微一笑以示自己无害,燕清歌便点了点头:“好吧。不过,是不是让成儿陪着你说话,你便会将那东西交与我们?” “自然,你等两个时辰再过来便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燕清歌便起身离开,临走前还拍了拍越王的脑袋,安慰道:“别怕,姐姐两个时辰后就来接你。” 越王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被竹林湮没,越王才转过头来,对上觉智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 从竹林里出来,燕清歌漫无目的的在齐光寺里散步。还有两个时辰要打发,她只能带着面纱看看风景。 “奴婢去要一间禅房吧,姑娘也好休息一会儿。”墨妍提议道。 他们过来齐光寺是为了替皇帝拿一样东西回去,便没有提前预约禅房用来休息,颠簸了小半天,燕清歌也觉得有些累了,便点头让墨妍去办。 谁知今日因为六公主的到来,她一人便包下了西边半数的禅房,导致房间不够用,现在根本没有空房了,墨妍无获而归。 “罢了,我再多走几圈就是。” 燕清歌说着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快!封锁寺院! 分卷阅读297 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跑出去!”便见几个护寺僧打扮的和尚快步跑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怎么了?” 人群突然变得嘈杂,见着这个阵仗,来往的香客都有些惶惶不安。 燕清歌留意着四周的情况,低声对玄甲道:“你去探一探发生了什么。”然后看向不远处的暖阁道:“我就在那里等着。” “是。”玄甲应声,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她身后。 “我们走吧。”燕清歌将手搭在墨妍手上,就如许多小姐和丫鬟一般,不慌不忙,步子不见半点凌乱的走进暖阁。 这是给女客们提供茶水的地方,因着方才的骚动,已经引得引论纷纷的了。 她挑了一个靠着窗边的角落坐下来,要了一杯茶,递给墨妍道:“你方才也没喝,快暖暖身子吧。” 墨妍有些迟疑,见燕清歌坚持,便接过吹了两下,两三口便喝了下去。 玄甲探查消息的速度应该是很快的,却没想到,过来核实身份的大内侍卫动作更快。 来的是一名带刀侍卫,燕清歌曾经在勤政殿前见过的,他带了五六个护寺僧,站在暖阁的入口魄力十足,吓得暖阁里的女眷们惊叫连连。 他拿出腰间的令牌,沉声道:“这里的所有人,来护寺僧处报上来历,随从几人,不得弄虚作假。” 毕竟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卫,气势惊人,再加上那块镶金的令牌,顿时就让暖阁里的女眷们噤了声。 燕清歌微微拧起了眉头。这样不由分说的调查来历,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但她的行踪不能在这里暴露,还是等玄甲打探消息回来再看如何应对吧。 如此想定,她便垂下眸子,坐在窗边很是安静。 女眷们已经开始66续续走到门口的护寺僧那边报上家门了,在这一片嘈杂中,燕清歌显得难免有些突兀。 一等侍卫正要离开,却瞥见带着面纱的她,道:“把面纱摘下来。” ☆、第两百三十章 挟持 “把面纱摘下来。” 燕清歌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却没有动,只听墨妍道:“我家姑娘这几日身子不爽,脸上起了些疹子,见不得风。” “见不得风也得摘。”侍卫皱眉,语气毋庸置疑。 墨妍则不着痕迹的往前挪了两步,将燕清歌挡在身后,好声好气的道:“侍卫大哥,就别为难我们小女子了,姑娘家的脸多重要啊,要是吹了风,留了疤,我家姑娘还不得哭死去。” “少说废话,任谁都不能例外,把面纱摘了!”说着,他便要上前。 这一动静引得女眷们慌忙避开,侍卫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眼看就要推开墨妍,却见一道黑影挡在了他面前。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里就凭空多出来了一个大活人。 女眷们捂住嘴,却还是露出些许此起彼伏的惊呼。她们很是紧张,生怕那两人会在这间本就不大的暖阁里大打出手,波及自己。 谁知,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侍卫,陡然间脸色大变,慌忙退了两步,很是恭敬的道:“在下冒犯。” 玄甲冷冰冰的环视了这周围一圈,女眷们纷纷挪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他嗯了一声道:“安排一间禅房。” “是。”侍卫连忙应声,伸手做请。 燕清歌施施然起身,由墨妍和玄甲护着慢慢走了出去。 不少人都好奇得不行,那名黑衣男子是什么身份,他所侍奉的这名女子又是什么身份,竟能让那侍卫如此恭敬。可惜她们都畏惧于玄甲周身骇人的气势,根本不敢往她身上瞟。 出了暖阁,侍卫便将他们领到一间最近的禅房里,燕清歌和墨妍进去后,玄甲守在门口。 那名侍卫有些为难的声音传来:“此番发生了如此大事,不知能否借神机营……” 玄甲抬手打断他的话拒绝道:“神机营没有那么闲。” 说罢便转身关门送客了。 燕清歌有些好奇的望着玄甲,道:“发生什么事了?” 玄甲站在一旁垂首道:“六公主被人劫持了。” “……这不是大事吗?”燕清歌有些惊讶的道。 一国公主被人劫持,难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那名侍卫方才想借用神机营的力量一起搜救,却被玄甲一口拒绝。 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玄甲道:“六公主不是真的被人劫持了。属下去看过,没有任何歹徒入侵的迹象,昨日才下过雨,路上泥泞得很,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的。他们得出六公主被人劫持的结论,也只是听了那名被打晕的侍女的话而已。属下猜测,六公主是自己跑了,禅房后窗下面有几个脚印,只 分卷阅读298 要他们留意看一下就能发现的。” 燕清歌拧眉:“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样?” 难不成六公主为了不去和亲,竟然绑架了自己? 她顿时有兴趣了。嘴角勾起一抹兴味愈浓的微笑,燕清歌吩咐道:“你去盯着这件事,看看究竟能唱出什么好戏来。” “是。” …… 将时间倒回稍早一些的时候。 昨天半夜才下过雨,天空却还是没有放晴,空气中带着几分阴冷,厚重的乌云挂在天边,今日并不适合外出,是以这齐光寺的禅房也比平日多空了几间出来。 不过因着六公主的到来,西边的一大片都被她一人包下,香客们都集中到了另一边,倒也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南边的小院里,一对主仆正拢紧了领口,迈着步子慢悠悠的走着。 “姑娘,今日听说六公主来了呢。”丫鬟跟在女子窈窕纤瘦的身影后,叽叽喳喳的说着。 女子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看了看眼前的岔路,一条通向阁楼,一条通向后山,她停顿了一瞬,便迈步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反应,丫鬟也不气馁,接着道:“听伯爷说,张家五少奶奶上门道歉了呢,说会给姑娘另寻一门好亲事,所以姑娘你放宽心,等这段风波过去,咱们很快就能回京了。” 女子又嗯了一声,她慢慢的走在林间小路上,呼吸着潮湿又清新的空气,杉树高耸,草木特有的味道让她很是放松。 “秦郡主她……”女子在一棵树边停下,蹲下来端详着已经被雨水打得凋零了大半的野菊花,道:“她不是有意的。”她摘下一朵半残的花放在手心,“让爹爹别再生气了,这不过是一次意外。” 眼前这个语气淡然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何姝。 自从秦疏影为了她和秦炎生议亲之事闹得动了胎气之后,她便住到了齐光寺里,说是要斋戒四十九天为父祈福,实际上是为了避过风头。 受了这等无妄之灾,不仅对她将来议亲有影响,还得避到这种深山老林里来,何姝身边的丫鬟丹寇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她气得眼泪汪汪的道:“姑娘那时为何不接了明婉郡主的帖子?那可是去参加赏菊宴,还能在行宫伴驾住下呢!说出来多风光啊……” “傻丫头。”何姝笑了笑,道:“我自有打算。清歌邀我同去自然是为了我好,但我的身份不够,那是为了迎接西凉使者而设的宴会,去了只会让人笑话清歌不懂规矩。” “姑娘对明婉郡主真好……”丹寇喃喃道。 何姝却摇了摇头,浅浅笑道:“是清歌对我好才是。” 最一开始,是何姝推了燕清歌落水,她不但不计较,还在众人面前解开了误会。后来燕清歌将她从马蹄下救了出来,更提点了她该如何反击。接着入了女学,对于自己的亲近,清歌没有排斥,反而对她与薛荷鸢一般真诚。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对于燕清歌来说都只是举手之劳。但何姝清楚,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即便知道自己稍稍一个小动作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处境,他们也是不愿意去做的。 然而清歌愿意,她做了。 这对于何姝而言,就是值得她用一辈子去感恩的事情。 “我能有今日,伯府能有今日,都是清歌的功劳。”何姝小声感叹着。 丹寇想起从前过的日子,姑娘要在人前装作任谁都能欺负的样子,伯爷重病连大夫都得偷偷的请,好药也得偷偷的熬。 ☆、第两百三十一章 跟踪 她不禁红了眼眶,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何姝脸色一变,捂住她的嘴“嘘”了一声。 丹寇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就被何姝拉着藏到了一棵大树背后。 “……燕清歌那个贱人,本宫这次一定要让她尝到苦头!” 不远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渐渐逼近。 何姝和丹寇都屏住了呼吸,离她们十几步远的地方,一名侍女正扶着六公主小心翼翼的在林间杂草丛中穿过。 六公主一只手扶着侍女,一只手提起裙摆,皱紧了眉头很是烦躁的道:“这都是什么地方,难道没有更好一点的路走了吗?” 侍女另一只手也拉扯着六公主的裙摆,道:“公主您小声点,这是唯一一条不被人发现的近路,很快就到了,很快就到了。” 六公主仍旧皱着眉头,这地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杂草,在她的裙摆上留下一个个污点,就跟她此时的脸色一样难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吧?” “是、是。”侍女慌忙答道:“都安排好了,留在禅房里的玉屏会让他们把寺里翻个底朝天,一定能让明婉郡主的踪迹暴露。” “一定要把她给本宫挖出来,不然接下来这出戏就唱不了了。”六公主咬 分卷阅读299 着牙道,眼里露出点点凶光。“过了今天,任她是什么身份,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声一点点远去,眼看着六公主的身影就要消失在何姝眼前,她弯腰将自己的裙摆打了个结,低声对丹寇道:“我们追上去看看。” 六公主她们走得不算慢,大约走了接近半个时辰,何姝的腿都软了,便见到一间不大的小院。 大约有三个房间,门前还摆了好几个架子和一些看不出什么用途的工具。 六公主她们进了中间那间屋子,何姝与丹寇便绕到背后,偷偷摸摸的走到窗下。 “累死了,本宫要沐浴。”六公主的声音响起,方才走了那么久,娇生惯养的她怎么可能吃得消,这不,一进屋便瘫在了软塌上。 侍女似乎也有些气喘,缓了一会儿才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接着便听见她推门出去的声音。 何姝蹲在窗下,一边留意着里头的动静一边对丹寇耳语道:“我留在这里,六公主不见了肯定会引起骚动,你赶紧回去通知齐光寺里的僧人,让他们过来找人。” 丹寇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担心何姝,却见她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催促她赶紧离开。 丹寇便按照原路飞快的跑了回去。 屋子里很安静,何姝猜测六公主多半是累得睡着了,但她也不敢贸然探出头去看。以六公主的性子,一旦她被发现,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大概又过了一刻多钟,何姝觉得自己的腿有些麻了的时候,她听见侍女进来的声音。 “公主,热水已经在那边备好了。” 六公主迷迷糊糊的醒来,道:“抬过来。” 侍女则很是为难的道:“奴婢一人,实在挪不动。并且公主,若在这里沐浴的话,水汽恐怕一时半会儿散不去,到时候……” 她压低了声音,何姝听不太清她说了什么,只有“药效”、“不成事”这几个零碎的词语。 六公主却被她劝动了,勉为其难的跟着侍女出了这个房间。 听到房门被掩上的声音,何姝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小心的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很是小心的推了推窗,确定窗户没有被关死,正要用力推开的时候却又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何姝连忙又缩了回去。 屋子里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只一小会儿,进来的那人又出去将门掩上。 这一回,何姝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确定隔壁屋子里传来侍女和六公主说话的声音之后,她才推开窗户小心翼翼的爬了进去。 虽然她不知道六公主要怎么样让燕清歌吃不了兜着走,但何姝清楚自己不能就这样等着事情发生,她自己也得先弄清楚六公主的意图才是。 她将屋子里的摆设稍稍环视一圈,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高几上的香炉此时已经燃起了香,很是清甜怡人。 何姝的视线落到六公主方才躺过的软塌上。 她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上头的被褥床单枕头全都是新的?伸手摸一摸,质地还十分柔软,用的绝对是上好的料子。跟这间简朴甚至有些破落的屋子格格不入。 忽的,一阵晕眩感袭来,她摇了摇头,试图保持清醒,却觉得身子发热,手脚都有些软绵绵的。 不行……得赶紧出去…… 何姝支撑起摇晃的身子,视界已经开始模糊,她摸索着要往窗边去—— …… 秦炎生从窗子里跳进来的时候,正好有一团香软钻进了他的怀里。 随之扑鼻而来的,是一阵令人迷恋的清香。 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般,无法正常思考。 与此同时,身体里的一团火不受控制的往上窜,几乎要湮没他所有的理智。 “好热……” 怀里的人儿呢喃着,手脚就像藤蔓一样的缠了上来。衣料擦过的地方,带来肌肤相触一般的战栗。 秦炎生用力甩了甩头,总算看清那人的模样。 何姝双眼迷蒙,樱唇皓齿,眉若春山,眼若秋水,她两颊绯红,吐息如兰的说着“难受”,“好热”。 而她的衣领在她不受控制的乱动之下,已经微微敞开,露出白嫩的脖颈和桃红色的肚兜。 这副香艳的模样惊得秦炎生身子一震,他连忙将何姝从自己怀里拉开,舌头打结的道:“你、你是、何姑娘,你怎么了?” 然而何姝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了,她瘪了瘪嘴,很是可怜的望着秦炎生道:“我难受……”说着还要往他身上攀。 秦炎生手忙脚乱的抵挡着她的攻势,而那一阵又一阵的清香越来越浓,又软香在怀,他感觉自己最后的那根弦似乎也快要断掉了。 分卷阅读300 慌乱之中,他瞥见了高几上正飘着袅袅烟雾的香炉,抬手运气,用掌风将那香炉打翻在地,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可他腾出一只手来,就给了何姝钻空子的机会。 ☆、第两百三十二章 冷静 她双手环住秦炎生的脖子,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趁秦炎生打翻香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张嘴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嘶”的一声,秦炎生倒吸一口凉气,痛感令他眼前又稍微清明了一些。 却听见女子软糯的呢喃夹杂着哭腔响在耳边:“对不起……对不起……求你……救我……” 秦炎生一怔,香甜的吐息洒在他的颈项处,痒痒的,令人心都酥了。 可何姝的神志似乎只回来了那一瞬,紧接着她便在刚才的牙印上,伸出舌头舔了一记。 顿时,一股热流从他身体深处涌上,秦炎生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他不管不顾的抱住何姝娇小的身体,将自己埋在她的颈间,一双手也肆意在她身上游走,从她的衣领钻进去,隔着肚兜,温软如玉的触感令他的动作越发粗鲁起来。 然而光是这样的动作,根本无法解决燃眉之急,何姝扭动着身子发出低低的抽泣声,她的手也在秦炎生身上寻求着自己想要的温暖。 两人重叠交缠的动作,却被门外的几声呼喊惊得停了一瞬。 “公主!” “公主殿下!” 秦炎生脸色煞白的看着眼前衣衫不整媚眼如丝的何姝,她哭得梨花带雨,身体深处那种难受的感觉还未得到纾解,她仍旧不懈的缠着秦炎生。 而一门之隔,响起的是其他侍卫和护寺僧人的声音。 秦炎生伸手往何姝后颈敲了一记,便见她脸色绯红的晕了过去。泪痕还挂在她楚楚可怜的脸上,脖子上,锁骨上,甚至胸前,全都是他方才啃咬揉捏留下来的印记。 好不容易取回冷静的他似乎又有失去理智的倾向,秦炎生连忙抽出佩刀,往自己手上割了一记。 眼看着外头越来越热闹,他简单收拢了何姝的衣领,便抱着她从窗口跳了出去。 …… 玄甲再次回来的时候,燕清歌已经用过午膳,小憩了好一会儿了。 “怎么样了?”她问道。 玄甲想起方才在小院上看见的情景,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将事情一一道来:“属下盯着众人的动静,发现秦世子看了一封信后便往外赶,便暗中跟了上去。路上碰见一个丫鬟,她给秦世子指了路,说是六公主在山顶的小院里,她家姑娘也在那儿盯着。属下跟着秦世子一路飞奔到小院,那屋子里燃了媚香,秦世子中招了。” 燕清歌啊了一声,问道:“和六公主吗?” 她没有惊讶于秦炎生的出现,也没有羞涩于媚香这种腌臜东西的存在,而是在意六公主是不是得手了。 如果六公主与秦炎生凑在了一起,这就意味着赵修齐手里又多了一分助力。 看在秦疏影的面子上,燕清歌并不是很乐意与秦国公府为敌。 玄甲摇了摇头:“是另一位姑娘,六公主在隔壁刚沐浴完,正要往那间屋子里去,属下便把她和侍女敲晕了。紧接着,寻找六公主的大部队就赶到了小院里,秦世子已经脱身。” 说完,玄甲补充道:“那位姑娘也已脱身。” 不过该发生的应该都发生了吧…… 没想到六公主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打的是跟秦炎生将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为了不嫁去西凉,她当真是不择手段了。 燕清歌沉吟片刻,暗自摇了摇头。天之骄女竟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 “可怜那位姑娘了。”她微微叹了一句:“本是好心盯着六公主,却落得如此……” 闻言玄甲却微微抿嘴,道:“那位姑娘,是6河伯府的人。” 竟是何姝! 燕清歌的眸光立即变得如同刀锋一般锐利,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她在哪儿?” “秦世子把她打晕抱出来之后,就交给了那个指路的丫鬟。”玄甲面不改色的道:“并许诺会八抬大轿前来迎娶。” 她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却仍旧凝重。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做,何姝与秦炎生发生了这样的事,只要旁人不知,那么秦国公府来提亲,以世子妃的名分将她娶回去,或许还能圆满收场。 可若自己这时贸然行动,让何姝知道这件事已经走漏了风声,难保她不会羞愤之下自尽。 “你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吗?”燕清歌的声音沉沉的。 玄甲想了想,道:“何家在齐光寺包了一个多月的禅房,就在南边小院。” “墨妍 分卷阅读301 ,你替我去悄悄看看。”她很是无奈的揉了揉额角,道:“看看姝儿是否一切都好。”又一顿:“别让她做傻事。” 墨妍应声退下。 …… 一阵阵刺痛从后颈传来,六公主嘤咛一声,皱着眉头睁开眼。眼前是行宫里熟悉的景色,周围站了几个神色焦急的侍女。 “公主,公主!” 她们见她睁开眼,便都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玉霖呢?”六公主的声音很是嘶哑,像是刚睡醒一般。 脑袋还有些昏沉,她甩了甩头,一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从小院回到行宫里来。 “玉霖跟公主一样被人打晕了,还没有醒呢。”一个侍女回道。 被人打晕? 是了,她是被人重重敲在后颈才眼前一黑晕过去的! “事情怎么样了?”六公主急切的问道。 “什么事情怎么样了?” 门口传来皇帝低沉的声音,围在六公主身边的侍女连忙散开,齐齐跪拜。 六公主也一愣,忙要下床行礼,却被皇帝抬手阻止。 他走上前来落座,脸色不似平日那般绷得死紧,难得的柔和,问道:“发生什么了,一五一十的说给朕听。” 六公主看向皇帝的视线凝滞了一瞬,她该怎么回答?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应该在那屋子里与中了媚香的秦炎生发生些什么,然后恰巧被前来营救的众人发现,紧接着再由她这个受害者指控幕后之人意图毁了她的清白并取而代之。 可现在她不仅没有进去那间屋子,也没有失了清白。 难道就这样让这件事过去?她好不容易设计好的一切,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了吗? 短短一瞬,在瞥见自己父皇那罕见的慈爱神情时,六公主就做出了决断。 父皇正为她被挟持之事感到心疼,此时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此想着,六公主便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然后下榻伏在皇帝膝前嘤嘤的哭了起来。 “儿臣害怕,好害怕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第两百三十三章 试探 “儿臣被贼人掳到山顶的小院里,听那贼人说,要毁了儿臣的清白,好让儿臣失去和亲的资格,他们拿刀抵着儿臣的脖子,儿臣害怕极了……” 说着六公主哭得越发可怜了些,呜呜的如同受惊了的小鹿一般。皇帝伸手抚上她的头,语气听不出他的情绪,问道:“你可知道那幕后之人是谁?” 六公主的肩头微微一颤,她半分恐惧半分愤恨的道:“儿臣听了他们的谈话,那幕后之人……儿臣也不敢相信。但他们说,是明婉、明婉郡主觊觎西凉太子妃的位置,便想将儿臣这个障碍先行剔除,父皇要为儿臣做主啊!” “是吗。” 皇帝的语气淡淡的,夹杂在六公主的哭声之中,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很清晰,莫名的有一种威压之感。 哭得正伤心的六公主突然心里打了一个突,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她抬头,便见皇帝静静的看着她,就像在看着一件物品一样,冷冰冰的。 “元灵。”皇帝的嘴皮子动了动,声音低沉:“你实在令朕失望。” 站在殿内服侍的侍女们,听了方才六公主的一番控诉,并未露出太多惊讶的神情,但在她们听清皇帝这一句话时,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六公主张了张嘴,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呆呆的望着皇帝。 “你身边的玉屏和玉霖,都已经招了。”皇帝淡淡的道:“朕本以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失败得非常明显了,你应当会选择放弃。谁知,你竟愚蠢到这个地步!” 什么?玉屏和玉霖招了?招了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六公主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若你明智,放弃往明婉身上泼脏水,一切从长计议,那么朕认为,把你送去西凉或许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可你急功近利,狂妄自大,朕随便摆一个态度出来就能让你自投罗网,如此,就算把你送去西凉,你也活不过一个月。” 皇帝无视瘫坐在地的六公主,甩袖起身。 朝事繁忙,他为什么会抽空特地来看这个女儿,就是为了看清楚她有没有那个能力在大夏与西凉之间好生周旋。 这么简单的试探,她都轻易上钩,简直愚蠢至极。 “父皇……”六公主声音颤抖,听起来支离破碎,似乎那颗心已经千疮百孔一般。“您是来,试探儿臣的?” 皇帝停下脚步,拧眉没有说话。 “儿臣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结果您是来试探儿臣的?”六公主凄然一笑,她的肩膀微微抖动,从嘴边溢出 分卷阅读302 断断续续的笑声。 多么讽刺啊,方才她还在为父皇对自己的关爱而信心满满欢欣雀跃,现在却告诉她这不过是一场试探。 她的父皇,在试探她。 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寒心的事吗? 于是她尖声道:“是她贪心不足,想要西凉太子妃的位置!是她要陷害儿臣!是她策划了今天的这一切!儿臣才是那个受害者,父皇您为何不信!” “够了!”皇帝沉声怒喝。“是非黑白朕自有论断,你身边那两个贱婢都已签字画押,你还有何要狡辩的!” “是她做的!都是她做的!”六公主厉声盖过皇帝的声音。“我才是您的女儿,您为什么不信我,要去信那个贱人生的明婉!” 话未落音,便有一个响亮的巴掌将六公主扇倒在地。 “放肆!” 皇帝勃然大怒,那脸上骇人的神情令殿内的侍女一个个都软了腿,不敢挪动也不敢说话。她们很清楚,目睹了这场争吵的人,不会有活路可言。 六公主捂着脸,又哭又笑。 “明明我才是大夏的公主,凭什么燕清歌事事都能压我一头!就因为她有一个狐狸精的娘,死了都要勾着人的心神。” “住嘴!” 皇帝一步步逼近,六公主却像是魔障了似的,说的话越来越快,越来越没有遮拦:“父皇你知不知道,谢纯熙是燕准的妻子,她都已经死了十三年了,你的心思会令天下人所耻……” 一声闷响打断了六公主的话。 萧立出现在她身后,收回刚才打晕她的手刀。 “带下去。”他吩咐着,便有几个玄衣侍卫出现,将殿内的侍女一个不剩的带了下去。 皇帝双眼猩红,望着六公主将拳头捏得嘎吱响。可即便如此,方才他也还是没能往自己女儿身上下重手。 若不是萧立出现,还不知道她要说出多少不能提及的事情来。 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听见谢纯熙的名字,皇帝还是恍惚了好一阵。 直到萧立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他才回过神来。 “剩下的,如何处置?”萧立问道。 皇帝的眼神瞥过被打晕在地的六公主:“元灵就嫁给蜀郡王为妃吧。” 公主下嫁郡王为妃,便是剥夺了她公主的名号,否则按照品阶,应当是公主尚郡王为驸马,并另辟公主府。 “至于走漏了这个消息的陈妃——”皇帝眼里闪着阴晴不定的光,道:“不留了。” 萧立只嗯了一声,便将话题扯开,好像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明婉他们回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皇帝:“这是拿回来的东西。” 皇帝接过,打开扫了一遍,眉头拧得死紧,神情很是复杂,像是在纠结着什么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一口气,将信收进自己怀里。 萧立在旁静静等着,见皇帝神情恢复正常,他才道:“玄丁来消息了。年后或许会有动静,不仅是江南。” 皇帝和他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还有京城。” 皇帝扯起嘴角笑了笑:“他们还真是能耐。” “江南倒不足为惧,重要的是京城。”萧立淡淡的道。“三年前的韩美人,到现在的魏阁老,一个个都埋得很深,要一次性挖出来很难。” “你可有什么想法了?”皇帝问道。 萧立抿了抿嘴,道:“与陛下所想差不多。” “果然还是得用燕家啊……”皇帝露出很是无奈的神情,“朕已经很对不住燕家人了。” 萧立垂下眸子道:“燕大将军深明大义,会理解陛下的。”他一顿,又道:“臣也会尽力护住燕家。” 皇帝失笑:“有你这句话,朕便安心了。那便做好准备,请君入瓮吧。” ☆、第两百三十四章 出嫁礼 翌日,六公主下嫁蜀郡王为妃,八公主赵元惠封为和惠公主,前往西凉和亲的圣旨便已传开。 行宫里一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要说最近风头最足的,莫过于八公主的生母贤妃娘娘柳氏,她养育八公主,于社稷有功,皇帝的赏赐如流水一般进了她的宫里。 而反观六公主的生母陈妃,自从六公主去齐光寺祈福被歹人劫持,她便病体沉疴,日渐消瘦,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太医也已无能为力,还能在这世上活多少天,只能听天由命。 不少人对于六公主下嫁蜀郡王一事多有猜测,其中最令人信服的,便是六公主失贞一说。 她曾被歹人劫持,虽然很快便救了回来,但陛下这般急切的要将她下嫁给一个不被允许进京的异姓郡王,肯定是因为六公主已经失了贞洁。 分卷阅读303 这样的流言,虽然在上头的控制下并未大肆流传,但还是泄露了一些消息出去。 圣旨下了半个月后,蜀郡王曾上折以自己区区一个郡王不配娶公主为妃之由婉拒这门婚事,却被陛下好言好语的堵了回去。 婚期定在十月二十七,这门婚事是铁板钉钉的了。 出嫁这一日,六公主像是个人偶一样任人摆布。早早被人叫醒来,洗漱开脸,换上郡王妃服制的嫁衣,梳头化妆。 所有服侍她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不语,明明该欢天喜地的情景,却安静得可怕。 六公主的一双眸子如同一潭死水,她看着铜镜里扑了铅粉而变得有些不像自己的面容,扯起嘴角嘲讽一笑。 父皇竟是连全福夫人都没有请。 想也知道,她嫁给蜀郡王,不过是朝廷对这个异姓王爷的牵制罢了。 蜀郡王是前朝血脉,在大夏立国时选择效忠赵家,得以封王,这么些年爵位更迭,从亲王到了郡王,势力一再减弱,朝廷却从未放松过对蜀郡王一脉的监视。 在父皇眼里,她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利用价值了吧。 她笑得凄然,可那铜镜里的笑颜却依旧美丽。 “滋味如何?” 忽的,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六公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妆容发型都已妥当,而方才围在她身边的人竟是一个不留都已退下。 只有这个矮小却不容忽视的身影站在眼前。 越王往前走了几步,直勾勾的打量着六公主,他又问了一遍:“被人当做弃子来用的滋味如何?” 一股无名火从六公主眼底升腾而起。 她再落魄,再绝望,也轮不到这个孽种来笑话她! “你给本宫滚出去!”她咬牙切齿,攥紧了衣袖,上头绣得精致的花纹嵌进自己手心。 越王撇了撇嘴:“你喊啊,这一整个宫殿的人都不会应你的。父皇之命,谁敢违抗?”说着他摇着头笑了起来。“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说出这种话来啊。” 六公主将牙根咬得咯吱咯吱响。 她当然记得,从前自己欺负这个孽种的时候,说过同样的话。 “你想干什么?”她问。 越王歪头,笑得天真无邪:“来给你送礼啊。”他指了指六公主身上的嫁衣:“你不是要做蜀郡王妃了嘛,我来给你送一份大礼。” 六公主很是警惕的盯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坐着的明明只是一个岁的小男孩,她却觉得像是一头随时会跳起来咬断自己脖子的幼虎,令她身上冷汗涔涔。 “你知道现在的蜀郡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越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将上头的流苏甩来甩去。他自问自答:“他是一个想造反的人。” 六公主的双眼微微睁大,便听越王接着道:“可惜他没有那个本事,野心大本事小的人就喜欢拿身边的人出气。”他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六公主:“就跟你一样。” “你是朝廷硬塞给他的郡王妃,他不可能会喜欢你,甚至会想方设法虐待你。”越王慢悠悠的说着,忽然咧嘴笑嘻嘻的道:“并且我还添油加醋的,把你被人掳去失了贞洁的消息传给了蜀郡王。” 六公主蹭的站了起来,指着越王脸色发青:“你!本宫没有!” “呵呵。”越王很是愉悦的低笑了两声。“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信了,并且不惜惹来朝廷反感也试图推辞这门亲事。作为一个男人,不得不娶一个失了身的女子为妻,想必这滋味很是难受吧。更何况,本王听说,那位蜀郡王折磨起人来很有一手呢。” 越王伸出手指一个一个的数着:“就这半年,蜀郡王府里被鞭打而死的丫鬟便有一、二、三个,被挖眼断舌卖去窑子里的更是有十来二十个,还有还有……” 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六公主的身子抖如糠筛。 越王再次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你觉得,你嫁过去能活多久呢?” “我……”六公主的嘴唇发白,不停的颤抖着。她喃喃着:“我不嫁……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她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跑,却被两名膀大腰圆的嬷嬷拦下。 越王冷眼看着六公主尖叫挣扎,他很是从容的迈步从她身旁走了出去。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引来的更多的人,如此一闹,相信护送六公主出嫁的人至少会加倍。 陈妃尽管病入膏肓,还是让心腹送了信出去给齐王,让他想办法救出六公主,让“六公主”死在前往蜀郡王封地的成亲路上。 越王可不会那么简单让他们得逞。 陈妃已经是死路一条,那她女儿也别想幸免。 他的眸底如同深渊一般静谧,稚嫩的脸上挂着叫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分卷阅读304 /> 赵元灵曾经打断他两条腿,对姐姐多次刁难,更是在当初宫里有人染了疫病的时候,将病人用过的物品放到他的皇子所里,害他命悬一线的罪魁祸首。 无论如何,越王都不会放过她。 上一世,八公主在蜀郡王府受尽折磨,撑不过三年便香消玉殒,这一世,让六公主也尝一尝这样的滋味。 越王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带着不易察觉的快意。 他迎上正在殿外等他的小颜子,道:“回去吧,姐姐该来陪我练字了。” ☆、第两百三十五章 谈心 六公主出嫁后,行宫里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和亲的人选已经定下,西凉使者开始做起了回国的准备,他们在京城大肆采买在西凉见不到的精美绣艺和名贵茶叶,让京中人都赚了一把。 八公主宫里的人也都准备着要带去西凉的东西,贤妃更是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什么都要挑了上好的给她带去,什么都要过了自己的眼才放心。 相比之下,八公主便成了整个行宫里最清闲的人。 她没事就抚一抚琴,烹一盏茶看一卷书,偶尔应了与西凉太子去赏景的邀约,回到宫中还是那般无所事事。 于是她便三天两头的叫了燕清歌去陪她打发时间。 八公主本就喜欢与人切磋技艺,只要一抓住燕清歌,她就兴致勃勃的比完这个比那个。 眼看着,西凉人离京的日子越来越近,明天便是践行宴了。 “你明天会回府吗?” 刚比完一门琴艺,八公主一边净手一边问。 “不会。”燕清歌摇了摇头,问:“怎么了?” 八公主顿时有些气呼呼的,她拔高了声音:“什么怎么了?明天是初六,你的生辰啊!你不回府过吗?” 这一次来行宫,燕清歌已经住了一个半月,燕家人也没有随行,只有燕凌会偶尔得令过来。明日的践行宴正好跟她的十四岁生辰撞上,所以八公主才有此一问。 燕清歌微微一笑,道:“无碍,明日的践行宴,爹爹他们也会来的。” 毕竟是为西凉使者和八公主践行,就如同当初的赏菊宴那般,文武百官的大半都会参加。 八公主却有些受宠若惊,她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关注过外头的动向。一想到践行宴就定在明天,突然间心底便生出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清歌。” 八公主突然意味深长的叫她。 燕清歌应了一声,等她说接下来的话。 “你知道吗?”八公主望着凉亭外有些暗沉的天空,道:“这次和亲,是我自己求来的。” 她微微挑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那个安静的女子。 八公主比她早生半年,此时已经满了十四,虽然看上去还带了一些稚嫩,但此时的样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成熟。 “为什么?”燕清歌问。 她低低笑了两声,随意耸了耸肩道:“我知道,父皇一直在我和六皇姐之间权衡。六皇姐的性子,去了西凉只怕会被人当做傀儡来利用吧。那还不如由我主动,好歹能替母妃争到父皇的另眼相待。” 原来是为了贤妃啊…… 燕清歌垂下眸子想到,上一世的八公主,也是因为顾虑贤妃所以才心甘情愿的嫁给了蜀郡王吧。明知那是个龙潭虎穴,她也义无反顾。 “我母妃,从来都不是个会争会抢的人,她生了三皇姐和我,三皇姐胆小,嫁得也不好,我也不是一众公主中最出色的那个。原本母妃可以一直这样默默无闻下去,却机缘巧合的被父皇推到了后宫的顶端。”八公主说着,忽的笑了出来:“就跟当初的陈贵妃一样。” “可是陈贵妃有八皇兄这个儿子,她有所依,所以好歹还是将这个位置坐稳了十年。”八公主的眉头微微皱紧,她渐渐垂下头,手指一下一下的拨着琴弦,发出百无聊赖的声音。 “但我母妃什么都没有,后宫那么多人想要的权利,被她一个没有身份没有皇子的妃子独占,谁会服气呢?” “所以啊,我要成为母妃的底气。不论我在西凉是做一个活着的太子妃,还是一个死了的公主,父皇都会记得,替我照顾母妃几分。” “想一想,这也是一笔极划算的买卖吧。” 八公主自顾自的说着,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燕清歌的意见。 燕清歌听了,沉吟片刻,便道:“公主将这些说给我听,是有什么事想要交给我去做吗?” 八公主摇了摇头,她笑着对上燕清歌的视线,笑容温暖又落寞。 “只是想有一个人能记得我心中所想罢了。你就当我是出嫁前心中不安,所以跟你聊这些有的没的,不必放在心上。” “ 分卷阅读305 如此。”燕清歌也笑了。“谨遵君命。” 这样正式的回答,惹得八公主噗嗤一笑,方才的伤感如同过眼云烟一般消散,她挽起袖子气势十足的道:“那就再跟我比一次作画,你可不准找借口先离开!” 燕清歌立即皱起脸来“诶——”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样子让八公主忍不住伸手往她额头上弹了一记。 “刚刚还说‘谨遵君命’现在就忘了吗?” “是是是,臣女遵命。” “本宫是公主啊你态度能不能好一点?” “是~” “你有本事看着我回话!” “是~” “燕清歌你仗着本宫把你当朋友你就蹬鼻子上脸……” …… 翌日的践行宴上,八公主再也不复与燕清歌玩闹时的那副娇憨模样,而是坐在皇帝的下首,穿着厚重的华服,端庄得体的微笑着。 不论是朝臣们的奉承,还是西凉人的敬酒,她都如同一个完美的公主一样,应对得恰到好处,无处不体现了泱泱大国的气度与教养。 唯有那双眸子,与燕清歌比试时曾经亮晶晶的那双眸子,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燕清歌坐在燕家的这一方席位里,微微摇了摇头,便不再看她。 宴席上很是热闹,此次西凉来使,既求得了他们想要的公主,也向大夏证明了西凉恭顺的态度。两方各取所需,顺利迎来了双方所期待的结果,可谓是宾主尽欢。 不过这般平和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到宴席结束。 中盘,不知前来传话的太监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虽然只有一瞬,但燕清歌看见皇帝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接着便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 若说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那么小半个时辰后贤妃的匆匆离场便格外引人注意了。 这一次的宴会由于参加的人多,不少人都在宴席上走来走去,像燕家人这般安安分分坐着的才是少数。所以就算一部分人从宴席上消失,也没有多少人察觉到这个异样。 不过皇帝和贤妃的同时离场,还是让人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事态。 ☆、第两百三十六章 叙旧 行宫一座靠近温泉眼的宫殿,离践行宴的稍稍有些远。与那边的热闹嘈杂相比,此处显得寂静得有些过了。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传来,躺在内殿黄梨木朱漆雕鸾纹大床上的陈妃睁开眼,艰难的扭动脖子,将视线投向屏风那边的方向。 “所有人都退下。”皇帝含着几分愠怒的声音响起,便见他走了过来。一张温文尔雅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不论是眉间的皱纹还是紧抿的嘴角,都在昭示着他此时的心情着实不佳。 陈妃的目光随着皇帝一步一步靠近,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如金纸的陈妃,问道:“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招?” 陈妃看着这个人,他是九五之尊,长年居于高位的威压此时正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吃力的呼吸了两下,眨了眨眼,有气无力的道:“臣妾……死期将近,不过是想与陛下,叙叙旧罢了……” 皇帝望着她,这个被他自己一手捧上去在后宫里养尊处优的陈贵妃,此时竟是再也不复当时的风华。这般病入膏肓随时死去都不奇怪的单薄模样,在皇帝心里竟还是激不起一丁点波澜。 陈妃对上皇帝那平淡到无味的视线,扯起嘴角想笑,却还是没有那个力气,她将头朝里偏了偏,道:“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这件东西。” 皇帝挑眉,殿内灯光很是昏暗,根本看不清陈妃放在里头的东西。 他屈身伸手往里一探,将东西拿出来时,却愣住了。 “当年臣妾出嫁的时候,阿婉送的这面小靶镜,臣妾一天都没有离过身。”看着鲛绡宝罗帐顶的纹路,陈妃用很是怀念的语气说着。 把手处青玉的质地触手生凉,银丝镂空在镜面四周勾勒出繁复的花纹。 皇帝望着镜子里所映出来的自己的面容,像是出了神,又像是在认真等待着陈妃接下来的话语。 “阿婉劝过臣妾,叫臣妾不要嫁。”陈妃的声音很轻,她的余光瞟到皇帝的身影僵硬了一瞬,嘴边便微微勾起。“阿婉说,女子当求得一心人,白首到老,而不是嫁入皇家,与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夫君。” “她……”皇帝很是干涩的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她与你还说过这些啊……” 陈妃点了点头。 “阿婉与臣妾是同窗,便说了这些,臣妾却没有听她的,为了陈家,执意要嫁入王爷府上。”就像回到了从前的岁月一般,陈妃唤皇帝为王爷。“所以阿婉便送了臣妾这面小靶镜,让臣妾觉得心灰意冷的时候,便拿出来对着自己笑一笑。那时,臣妾还觉得她想得太多,可这么多年过去,若没有 分卷阅读306 这面镜子,臣妾大概是撑不下去的。” 皇帝握着镜子的手渐渐缩紧,他似乎也沉浸在了回忆当中,道:“她总是这般蕙质兰心。” 听见自己的丈夫夸别的女人,陈妃也只淡淡的笑了笑, “这么多年,臣妾对阿婉既感深,本就理所当然,在她死后,就更是了。” 陈妃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她本就浑浊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恨意。 “臣妾明白,陛下会让臣妾做那十年的贵妃,不过是因为臣妾清楚陛下对阿婉的心思罢了。可臣妾没有想过,陛下竟然思念阿婉至此。” “十年前,陛下醉酒宠幸那宫女的时候,臣妾就已惊讶了一回。阿婉已经去世四年,那宫女不过是眉眼与阿婉有几分相似,陛下竟也……” 渐渐的,皇帝视线的温度变得冰冷,陈妃却毫不在乎,接着说:“更令臣妾惊讶的,是陛下送给阿婉女儿的封号——明婉。” “纯熙,谓大光明也,阿婉又是纯熙的小名,所以取之明婉。不知道燕大将军听见这个封号的时候,作何感想啊!”陈妃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可她却没有大笑的力气,只能稍稍急促的喘着气,当做笑过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皇帝的声音低沉,就像是平日里常能听到的语调,表情也一如既往的平静,可陈妃知道,这是他真正发怒的前兆。 “陛下息怒。”她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说出来这句话,根本没有半点要安抚男人怒气的诚意。 “臣妾只是好奇,若阿婉知道,陛下因为她的缘故,便将自己女儿送进龙潭虎穴之中,她在九泉之下,会不会自责呢?”陈妃轻轻的说着,却让人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来。“毕竟阿婉是一个不能看着别人受苦受难的老好人啊……” “够了!”皇帝猛地喝道。“你若是记恨朕将元灵嫁给了蜀郡王,大可不必将她扯进来。皇室这些公主,总有一个要嫁过去的,不是元灵就会是元惠,她们都没得选!” “臣妾知道。”陈妃的脸上忽然冷了下来。“臣妾并不傻,陛下不必解释这其中的原由。” 皇帝一愣,便听她接着说:“臣妾只是想看看,时至今日阿婉是不是还能影响到陛下而已。果真,臣妾又惊讶了一回。” 顿时,皇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人这般愚弄的滋味已有多年没尝过了,一时间竟忘了发怒,只瞪着陈妃说不出话来。 “臣妾已经时日不多了。能死在陛下手里,臣妾也并无怨言。只是临死前有一事相求陛下,陛下能否答应臣妾?” 陈妃很是恳切的望着皇帝。 皇帝却皱眉,便见陈妃无比吃力的从被褥下头伸出一只手来,瘦骨如柴的手指之间攥着一封发黄的信。 “这是阿婉当年留给臣妾的信。她说,若是臣妾碰上了什么麻烦事,可以去找她。”陈妃很是吃力的说着,手一松,信纸便飘忽掉到了地上。“难道陛下要臣妾将这封信烧給阿婉,让阿婉从那边回来替臣妾求陛下吗?” 皇帝的眉头皱得死紧,他盯着地上那封信,没有捡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 陈妃大大松了一口气,道:“请陛下,对着小靶镜,答应臣妾……” ☆、第两百三十七章 骚动 从陈妃宫里出来,皇帝始终一言不发。温公公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冷汗却不受控制的从额上往下滑落。 早在皇帝还是一介皇子的时候,温公公便陪伴其左右,对皇帝的性子自然是了如指掌。此刻不论是他袖口下若隐若现捏紧了的拳头,还是扎实得有些刻意的脚步,都是皇帝真正大怒时的表现。 温公公悄悄的用袖子擦去自己的额上的冷汗。真不知道陛下与陈妃娘娘单独说了些什么,竟会生气至此。要是这个关头有谁撞上了枪口,只怕连天皇老子都救不回来了。 他只能暗中祈祷希望今天一切顺利。 可世事不如人愿,刚过没多久,便见一个小太监神色匆匆的迎了上来,禀报道:“陛下,贤妃娘娘请陛下去一趟子汤院,齐王殿下跟许侍郎家姑娘出事了!” 话音未落,温公公便心里一提。 他偷偷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 皇帝赶到子汤院的时候,贤妃正有些勉强的应对着旁人的为难。 这子汤院不大,不过是行宫众多汤浴中离践行宴场地最近的一眼罢了。里头却乌泱泱的站了一片人,热闹非凡。 齐王的头发湿漉漉的,草草披了一件斗篷裹住身子,温文尔雅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怒气,眉眼间尽是受害者特有的义愤填膺。 分卷阅读307 另一边窝在许夫人怀里嘤嘤哭泣的女子,正是户部右侍郎许皆荣的孙女许盈,她也与齐王一般,头发湿漉漉的,娇小的身子被狐皮大氅包着,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撇开有些不知所措的贤妃不说,那几个赶来看热闹的,正是被夺了封号的淑妃施氏和原来的德妃王氏。她们各自带了几个侍女,便将这块不大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 皇帝拧紧了眉头环视一周。 来之前小太监便已跟他说明了情况。 今日齐王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便告假没有参加践行宴,而是让侧妃代为出席。他向来就习惯在行宫里泡温泉驱寒解乏,今天也不例外。谁知泡到中途,遇上了误闯进来的许盈姑娘,两人中了媚香,这便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 这件事被宫女撞见,紧急禀报了贤妃,却碰上出来透气的施氏和王氏,这便一起赶来。 据许盈所说,她去完恭房,便不知不觉迷了路,路上碰见一个侍女给她带路,却不料将她带到了这里来。而那名侍女经许盈指证,正是新分到施氏身边的人。 齐王当时便一口咬定施氏心存歹意,她作为瑞王的生母,故意陷害于他。 施氏自然不认,这可是事关夺嫡的大事,她说那名侍女才分到自己身边没多久,说不定是贤妃不安好心,才用了这借刀杀人的法子。 施氏把火烧到了贤妃身上,齐王又一定要讨一个公道,许夫人则抱着自己孙女哭天抢地,王氏在旁看着热闹还不忘添油加醋,被叫来查验媚香的太医更是进退两难。 而皇帝去了陈妃宫中屏蔽左右,迟迟不见出面主持大局,这便拖到了现在,场面一片混乱。 “请父皇明察,还儿臣一个公道!” 齐王先发制人,在看见皇帝的瞬间便直直跪了下来,形容十分恳切。其他人也跟着转过身乌拉拉的跪了下去,或是喊着万岁或是说着冤枉。 皇帝的视线落在齐王身上。 看到这里,他才明白陈妃想办法将自己叫去的意图——为的就是让齐王这出自导自演的戏顺利唱完。 赵修齐很早就想与许家联姻从而把握住户部,即便曾经被皇帝否决过一次,他也不惜代价,宁愿用这种方式往自己身上抹黑,也要生米煮成熟饭。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就算不同意,也得点头了。 狗急跳墙,现在齐王的处境已经糟糕到不惜违背皇帝的意愿了吗? 皇帝的眸子微凝。 “元灵和齐儿会长成这样,都是臣妾与陛下的错。臣妾只顾明哲保身,陛下则是放任自流……” 临走前陈妃的话突然响起,皇帝微微愣神。 “所以请陛下答应臣妾,将来若是齐儿做出什么事来,请陛下留他一条命……” “因为都是陛下放纵他至此的……” “子不教父之过……” “若是阿婉知道了,肯定也会这么说的……” 皇帝苦笑,若是纯熙真的知道了,只怕会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一顿痛骂吧。 可那又如何,生在皇家,坐上了皇帝这个位置,他要考虑的只能是苍生百姓,而不是一个病怏怏心肠恶毒的儿子。 早在赵修齐小的时候为了得到他的探望而偷偷倒掉药水,并蓄意害得六皇子摔断腿还肆意折磨处死宫人的时候,皇帝就已经将他从太子候选者当中剔除了。 若不是萧立始终不愿继承皇位,皇帝也根本不会放任瑞王与他渐渐膨胀。 到了现在,他竟是被野心吞噬到忘乎所以的地步了。看不清形势,心中没有了大义,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用尽心思的去夺、去抢、去争。 这般难看的模样,就是他崇武帝的儿子。 各种思绪交织,在短短的一刹那闪过,皇帝几步上前,一脚将齐王踹倒在地。 “混账东西,你还有脸跟朕来讨公道!” 这一脚,踢在齐王左肩上,一阵撕裂的剧痛传来,他顿时惨叫出声,蜷缩在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么会这样?以他的猜测,父皇不应该是先拿幕后主使者开刀吗?难不成母妃说了什么惹得父皇生气了?为什么? 太多问题涌上来,他完全没有思绪。 便听皇帝怒吼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这是西凉人与八公主的践行宴。皇帝和后宫高位的妃嫔皆都离席,定会引得猜测纷飞。 若齐王脑子里还有顾全大局这个概念,他就不该让宫女把事情闹大。从他放任宫女去请贤妃想要求一个公道的时候开始,他作为一国皇子就已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家丑尚且不可外扬,更别说是西凉使者出席的宴会了。 ☆、第两百三十八章 如愿 “陛、陛下息 分卷阅读308 怒,瑞王还在席内,他会主持好大局的。”施氏顶着皇帝的怒气,小声说着,却引来皇帝一声冷哼:“瑞王若真能镇得住那么大的场面,朕这么多年便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这句话就如同一道惊雷,炸得施氏一脸煞白。言下之意,不就是说皇帝根本不认同瑞王的才干嘛!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都被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所震撼。 “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皇帝的声音响起,跪在地上的好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意味着,除开目睹这一切的主子之外,所有人的宫人都得处置掉。施氏和王氏顿时觉得有些肉疼,她们带来看好戏的都是自己宫里的心腹。 许家夫人却想说些什么,便听皇帝安抚道:“许爱卿的孙女,朕自然不会亏待。” 赵修齐捂着一阵阵钝痛的左肩勉强跪好,纵然痛意让他冷汗直冒,但此时嘴边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忍住剧痛磕头道:“臣自知理亏,愿以齐王府侧妃之位……” “就以正妃之位择吉日入齐王府吧。” 赵修齐的话还未说完,皇帝便抢过了他的话头。 “朕记得五日后便是个黄道吉日,婚期便定在五日后,一切交由内务府来办。” 皇帝淡淡的下旨,他的视线落在赵修齐身上,看见他难掩惊讶的抬起头,露出几分被人打乱计划的慌乱失措,但一对上皇帝那双飘着冰渣的眼睛,赵修齐便立刻收了自己脸上的不满,无比艰难的从嘴里挤出“儿臣遵旨”这几个字。 许夫人和许盈则难以置信的相视一番,她们从双方的眼睛里头都看到了无法抑制的欢喜雀跃。 正妃,竟是正妃之位! 其他人则有些不解,一个户部右侍郎的孙女,再怎么说也当不起皇子正妃的位置,赵修齐府里的其他两位侧妃,随便挑一位出来,都比她的出身要高。 更别说这个许盈连女学都没有进过,不论是身份还是才德,都不能服人。 齐王这是遭了皇帝厌弃了吧…… 这些人的心思百转,与皇帝无关,他看着始终伏在地上的贤妃,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你先回去宴席上,今天是和惠重要的日子,不准再出任何差错。” 贤妃听得眼眶发红,连忙应声退下。 皇帝冷冷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那一片人,也起身离开。剩下的事情自有人来处理,不必他亲自坐镇。 …… 贤妃和皇帝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正如皇帝所料,光靠瑞王根本不行,最后还是萧立出面,由八公主配合着安抚女眷,这才没有出现什么难堪的场面,宴席好歹圆满落幕。 翌日清晨,西凉使者与和惠公主出嫁的仪仗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行宫。 皇帝心疼这个女儿,特意命荣亲王率精兵两百送嫁,更是安排了仆从上百,十里红妆一路抬出了京城。 贤妃在城门上哭得差点背过气去,皇帝命人将她带下去好生安抚,便趁机当众宣布了齐王与许侍郎孙女许盈的婚事。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来得实在仓促,不少人都在揣测其中缘由,便听皇帝道:“陈妃病危,她昏迷前求朕成全齐王与许家姑娘的姻缘。两个小年轻的情投意合,朕也不好多加阻拦,便成人之美吧。” 接着他转而对脸色有些发白的赵修齐道:“这都是你母妃的一片心意,你可千万莫要辜负了她。” 赵修齐垂头咬牙,无比恭顺的磕头谢恩。 听了皇帝这话,不少人就想起仿佛先前的确听过陈妃替齐王求娶许家姑娘被皇帝阻止一事,原来齐王早就对许家姑娘情根深种了啊…… 有些不明所以的人,只当这是一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谈。 但那些心中清明的人自然猜得到,皇帝之所以在众人面前将这一切说成陈妃的意思,是因为陈妃活不过这几天了。 他要告诉天下人,这桩婚事是陈妃用命求来的,是她临终前的遗愿。那么赵修齐就不能像先前对待林霏霏那般,制造机会将许盈贬为侧妃。 可以说,只要许盈不死,赵修齐就得让她一直坐在正妃的位置上。 皇帝十分清楚自己这个儿子,他贪心不足,费尽心思想要拉拢户部,又要留出正妃的位置来算计燕清歌,那点小心思,若是从前皇帝便当做没有看见的放任自流,可现在,不是任由他们猖狂的时候! 莫名的,赵修齐觉得一股寒意渐渐爬上他的脊背,心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父皇终究是父皇,只需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他无法动弹,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只能跪在地上乖乖听从。 不知道为什么,赵修齐突然生出一种自己这辈子仿佛都站不起来的错觉。 指甲嵌进手心里,一阵闷痛袭来,他摇了摇头。 分卷阅读309 不会的,不会的! …… 送走了西凉人,皇帝便带着众人回宫。 这可苦了内务府,他们既要忙着安排齐王迎娶正妃,又要安排好回宫的事宜,真真是忙得团团转。 相比之下,燕清歌一行人就轻松了许多。 许久未回府,佟妈妈他们特地跑到二门处来迎接,连长生也巴巴儿的凑上来,很是热闹。 几个丫鬟手脚麻利的收拾着她从行宫带回来的东西,这一个多月可以说是收获颇丰,皇帝借着各种由头送来的赏赐,各宫嫔妃用来巴结的礼品,还有她收到的生辰礼,足足装了好几个箱笼。 白芷和紫萝负责分类记录,红柚则一项一项的核对好了入库。 燕清歌就在里屋看着书,许久不回来,倒是有些怀念从这小轩窗往外望的景色了。 “姑娘。”忽然红柚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锦红缎盒,里头放了满满的鲛人泪,粒粒浑圆,光彩夺目,更难得的是大小皆都一致,便是摆在贡品当中也能看得出来是难得的上品。 “奴婢手里的礼单上并未提到这盒鲛人泪,是姑娘后来收的礼吗?” 燕清歌一愣,道:“是夏王爷送的生辰礼,我忘了告诉你了。” 红柚有些惊讶的啊了一声,不愧是王爷,出手真大方,这么一盒鲛人泪可得价值连城了吧。 ☆、第两百三十九章 原因 “暂时别入库,我寻个机会还回去。”燕清歌低头翻页。 她生辰那天的践行宴上,萧立忙得脱不开身,便让玄甲将这盒鲛人泪交到了燕清歌手上,连推辞的话她都还没说出口,玄甲就消失不见了。于是燕清歌只得暂时收下,带了回来。 “记得收好了,里头一颗珠子能买一座城的。”她淡淡的嘱咐着。 红柚却觉得手心一抖,那她手里这是拿了多少座城啊?她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合上盖子的动作都变轻了许多。 里屋又只剩下燕清歌一人,她有些烦躁的把书放下,扭头望着窗外,唤了一声:“墨妍。” 一道身影便出现在她面前。 “你找红柚拿那盒鲛人泪,现在还回去。就说这礼太重,我受之有愧。” “是。”墨妍没有任何踌躇,应得十分干脆。 可过了一个多时辰,那盒鲛人泪原封不动的被墨妍带了回来。 “姑娘,属下并未见到王爷。”她单膝跪地请罪道:“玄甲大人说王爷事忙,如果姑娘不喜欢这份礼,王爷会择日再送一份来,这盒鲛人泪任由姑娘处置。” 燕清歌抿了抿唇,半晌没有说话。 “……我才不想要他的东西……”她嗫嚅着,小声极了。 可墨妍是习武之人,耳朵尖得很,她立即站了起来道:“那属下把这个扔回夏王府里去。” “等等!”燕清歌连忙叫住,她没想到墨妍竟能听清她说的话,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干咳了两声,道:“收着吧,为了这么点小事不值得去得罪他。” “是。” …… …… 这几日宫里的气氛很是紧绷,不论是宫女还是太监,皆都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 不为别的,只因这段时间突然消失的宫人数量太多了一些,其中大多还是各宫的心腹,从前他们这些普通的宫人见到了都得阿谀两句的红人。 从行宫回来,说不见就不见了。 施氏与王氏宫里还好,只是少了几个眼熟的人而已,陈妃宫里的人则是从里到外全部换了个新。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所有察觉到异样的人对此事都三缄其口,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肯定是撞上了什么不该撞上的大事,才会被灭口得这么干净。 眼下这么忙碌,所有人都生怕自己出个什么差错,落到同样的下场,便越发小心起来。 谁知,就在齐王大婚的前一天,陈妃殁了。 这下当真是忙得鸡飞狗跳。 齐王进宫请求推迟婚期,但皇帝以陈妃遗愿为由拒绝,在热孝内成婚,婚期不变。这在原本欢天喜地的许家人头上浇了一盆凉水。 热孝期成婚,根本不能热闹着来,这婚期本就赶,三书六礼不可能一口气到位,已经省了许多步骤了,陈妃这一殁,便是齐王府打算大肆庆祝,都得生生压下来。 齐王更是心里堵了一口气,好歹他是迎娶正妃,无论如何场面要做到皇子该有的水平。原本他还想好了在婚宴上如何与朝臣们相交,可这一出,只怕当天连戏台子都不能搭了。 母妃那天到底单独跟父皇说了什么,竟会让父皇厌恶他至此! 赵修齐咬牙切齿。 他知道六公主的远嫁是皇帝的意思,他也知道陈妃的重病 分卷阅读310 早逝是皇帝所为,但是他不清楚其中缘由,可以说是一头雾水。只不过陈妃送信来说,一切都会由她来办好,赵修齐便信了自己母妃的话,在践行宴实行了计划。 谁知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一个身份低微的正妃和生母的死讯,还有他一点一点被掐死在摇篮里的各种谋划。 事后他慌忙派人去查,却什么都查不到。 母妃宫里的人都被处死,父皇身边的人口风又紧得不行。 赵修齐生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走进了绝路,他碰了太多次壁,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什么都看不清了。 至少,至少能让他知道令父皇厌恶自己的原因也好啊…… 就在赵修齐毫无头绪的时候,宫里的眼线传来消息,说在行宫的废地牢里找到了一个伺候陈妃的宫女,她被人用玄铁锁链拴地下,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说不定这个人能知道些什么。 这个消息让赵修齐眼前一亮,他立即动身去往行宫。 “她是和顺宫里新来的宫女,颇得娘娘青眼,惹来嫉恨,被人拴在了那里头逃过一劫。那玄铁的锁链牢固非常,砍都砍不断,是以只能请殿下亲自去一趟。”路上,侍从说明着情况。 赵修齐不自觉的握紧拳头,颇得母妃青眼,那便意味着是母妃身边的人,说不定真的能问出些什么线索来,以便于他将来对应。 废地牢在行宫的北边,因为年久失修,灰尘在空中飞扬,赵修齐他们走进去的时候,一阵臭味扑鼻而来。 他用帕子捂住口鼻,皱紧了眉头看向被锁链吊在牢房里的女子。 她的脸上有两道已经结痂的疤,头发散乱,身上的确穿着和顺宫宫女的服饰。细瘦的手腕与脚腕上被铁链勒出青紫的痕迹,干涸的血迹沾在衣服上,混着灰尘看着很是污秽。 在赵修齐来之前,已经有人给她喂了水与粥,这让她看上去稍微精神了一些,但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亮。 “殿下,殿下!”看见赵修齐的身影,她急切的唤着。 粗糙的声音让赵修齐微微拧眉,但他定睛一看,忽的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眼熟。 “奴婢是燕允的女儿,清楣!” 赵修齐恍然大悟,原来是燕允托他送进宫的小女儿。他心下稍安,若是燕允的女儿,那说的话就有几分可信了。 于是赵修齐上前两步,道:“你可还好?本王会想法子救你出去的,你莫怕。” 他的视线扫过那即便蒙了灰尘还是隐隐发亮的玄铁链,心知没有钥匙是绝对弄不开这个东西的,但那又如何,只要眼前这人吐出了他想知道的事情,是死是活又与他何干。这样的谎言自然是信手拈来。 果不其然,燕清楣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她感来。 这让赵修齐越发肯定,燕清楣绝对知情! 但她紧抿着嘴不说话,赵修齐便有些急了:“你知道些什么是不是?只要你说出来,本王不仅会想办法救你出来,还会保你下半生荣华富贵!” 这让燕清楣有些动摇起来,但她还是没有开口。 赵修齐立即加大筹码:“本王愿为你寻名医来,将你脸上的刀伤治愈,并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嫁入权贵之家。” 女子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夫家,他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燕清楣的软肋。 不出他所料,燕清楣犹豫了一番,道:“这件事只能让殿下一人知道。”她的视线瞟了瞟赵修齐身后的侍从。 他连忙摆手让人退下,继而等待着燕清楣的回答。 只见她动了动嘴唇,道:“奴婢曾撞见陈妃娘娘与陛下争执……” “他们争执什么?”赵修齐急切的往前踏了一步。 “他们……”燕清楣吞吞吐吐的,“陛下怀疑殿下不是皇子。” 什么?! 赵修齐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他往后踉跄了两步。 父皇怀疑他不是亲生的?父皇怀疑母妃与人私通?!所以才会取了母妃的性命,对他百般刁难吗? 他觉得整个人如至冰窖,就像天塌了一般,叫人喘不过气来。赵修齐的内衫顿时变得汗津津的,黏在身上极不舒服。 他动了动身子,刹那间反应过来。 “不!这不可能!”他的右手成爪,直直掐住燕清楣细瘦的脖颈,手上 分卷阅读311 青筋暴起,可见力度之大。 “本王是皇子,是真龙天子!你这贱婢受了何人的唆使来迷惑本王?说!” 燕清楣被人锁住喉咙,一张脸由青白变红进而憋得发紫,她的四肢正在本能的挣扎,带着铁链发出骇人的碰撞声。她张大了嘴想要呼吸,却连嗬嗬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双眸子突起,血丝凝结让她看起来越发狰狞。 不过一小会儿,她便不再动弹。 赵修齐喘着气收回手,看着眼前的尸体,竟是觉得还不解气,他狠狠往燕清楣肚子上踹了好几脚,直到那上头形成一个不自然的凹陷,他才停了下来。 “该死的贱人,本王怎么可能受你蛊惑。”赵修齐低声说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便又恢复了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从容的迈步走出去,赵修齐对候在外头的侍从吩咐道:“把这座地牢一把火烧了。” 侍从应是,恭顺的低头,随即若有所思的往牢房里头看了一眼。 不一会儿,火光渐起。 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一道还未长成的身影,正是一身锦服的越王。 他的身量已经拔高了许多,那双与燕清歌极为相像的凤眸里此时正映着些许摇曳的火光。他嘴角微勾,自言自语道:“烧成灰也好,倒是省了本王把你挫骨扬灰的功夫了。” “就是不知道,死在赵修齐手上,是什么样的感受?不过,肯定没有我姐姐当初那么痛苦。” “那可是一千多刀啊,生生削肉刮骨呢。” 越王站着,一直等到火光引来人,他才转身离开。 候在林子外头的小颜子见越王出来,立即跟上。见越王神色不虞,他便问道:“殿下不满意?” 越王摇了摇头:“不,你做得很好。” 小颜子已经成为他身边最得用的人了,不愧是上一世姐姐宫里的管事太监。虽然收服他花了些功夫,但有小颜子在,许多事办起来都简单了很多。 从他病愈之后,越王就安排人盯紧了燕清楣,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落入越王的掌控之中,所以在那一晚,和顺宫里的宫人被处死的时候,越王才能找到机会把她带出来。 本来是打算让她尝一尝当初姐姐尝过的滋味的,却不想阴差阳错,燕清楣成了玩弄赵修齐的一颗棋子。 突然被人告知,自己有可能不是皇帝亲生的,想必赵修齐会很是混乱吧。 他会害怕,害怕不知道哪天皇帝就要了自己的命,也会怀疑,是不是真的如燕清楣所说。以赵修齐的性格,他不可能承受得住这种担惊受怕疑神疑鬼的日子。 惊惧之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越王很是期待。 总的来说,让燕清楣死在赵修齐手里,他还是觉得很解气的。只不过,一想到燕清楣这个蠢到极点的女人,上一世竟然代替姐姐坐上了皇后之位,越王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只不过吓了一吓,说给她吃了毒药,三天之后会穿肠破肚而死,她便为了求饶立即就答应了越王的要求,也不想想那是什么话。当着赵修齐的面告诉他,你可能不是皇子,你其实是一个私通生下来的野种,赵修齐怎么可能会让她活着喘气? 真是蠢到家了。 越王没有掩饰嘴角的讽刺,领着小颜子悄悄离开。 翌日,便是齐王大婚的日子。 不论是许家人送嫁的阵仗还是花轿巡城,都安安静静的,没了人敲锣打鼓,根本算不上什么喜不喜气。 可令人瞩目的是,就在吉时将近的时候,皇帝的仪仗竟然出了宫。 下人慌忙来报,赵修齐原本有些僵硬的脸上顿时缓和了下来。原本昨日皇帝还说了不会出席他的婚宴,可说到底,总归是亲生儿子大婚,就算是热孝,父皇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齐王府的人瞬间都喜笑颜开,慌忙安排起了迎接圣驾的事宜。甚至连新娘子进门后,都被请到了一边候着。 既然皇帝要来,那么可不能让皇帝错过拜高堂这一环。 可他们等着、等着,等到吉时将过,主礼的太监都过来催促了,还是不见皇帝的仪仗到齐王府前。 新娘子那边的人都急得快要冒烟了,眼看就要误了吉时,齐王还是铁了心的要等。 终于,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来,他跪地道:“陛下的仪仗已经出宫多时,并未往咱们王府过来,而是去了燕家!” 燕家,燕家! 事已至此,你竟还要羞辱我一番吗?父皇! 赵修齐蹭的站起来,然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喜宴上,一片混乱。 ☆、第两百四十一章 说媒 而此时的燕家,气氛凝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燕准大刀阔斧 分卷阅读312 的坐着,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坐在高位一身明黄的男人身上,脸色黑得可怕。 那满身气势的威压,就像在空气中洒满了火药一般,就连站在皇帝身旁的温公公,都觉得有些吃力,忍不住拿出帕子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可皇帝还是一脸自如的坐在上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燕家正厅的摆设。 “陛下。”沉默了片刻,燕准开口了。“臣还尊您是陛下,方才的话可以当做没有听到的,您请回吧。” 坐在下头的燕凌燕骏和燕清歌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糟了,对着皇帝都如此出言不逊,爹爹真是真的要发怒了。 不过也难怪,眼前这位九五之尊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燕家,弄得燕家上下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阖府出来接驾,把这尊佛请到了会客厅,便听他轻描淡写的道:“朕是来说媒的。” “说的是贵府上的千金和我那侄儿萧立。” 从古至今,哪个皇帝会跑到臣子的府上亲自说媒,更何况这门亲事燕家还委婉的拒绝过一次。 有谢氏的遗愿在前,燕准不可能会让燕清歌嫁入皇家。 三年前,皇帝只探了探口风,燕准就与他在御书房大吵一架。现在皇帝都逼上门来了,燕准还不得气到七窍生烟啊。 只听皇帝笑呵呵的道:“无妨无妨,今日朕只是媒人,不是一国之君。”说罢还故意对着燕准一笑,越发撩拨着他的怒气。 这下就连燕骏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既然不是一国之君,那你就别用朕来自称了啊……说到底还不是在用身份压人。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皇帝这么厚脸皮的? “臣之前就说过,皇家高贵,小女高攀不起,陛下是上了年纪不记得了吗?”燕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即便眼前这人是皇帝,他也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 就差直接骂人了。 却见皇帝哈哈笑了两声,道:“朕跟你同年的你忘了吗?别这么死板,媒人本就是来说亲的,朕与你说一说,说不定这件事就还有回转的余地嘛。” 燕准不作声,皇帝便自顾自的起身:“走走走,带朕去你书房说。” 燕凌燕骏燕清歌都连忙站起来,燕准的额角都冒了青筋了,却还是忍着道:“这边。” 他们都明白,皇帝这是要与燕准单独说话的意思,便没有跟上去,各回各的院子。分开前,燕凌拍了拍燕清歌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爹不会让你嫁的。” 燕清歌却一愣,她露出了那么担心的神情吗?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指竟是不自觉的绞起了帕子,可见此时她心里有多乱。 燕清歌连忙把手放下来,为了掩饰尴尬扯起嘴角笑了:“我不担心。” 对,她不担心,爹爹选谁,她就嫁谁。不管那个人是谁,她都不会有任何想法的。 就算是萧立,她也不会有半点动摇。 不会的。 燕凌却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又用力拍了拍,才叹了一口气离去。 这一日皇帝与燕准在书房里细谈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皇帝是说了些什么,竟然让燕准做出了让步。 最终决定下来,萧立会择日来提亲,由燕凌、燕骏、燕清歌三兄妹各设关卡,只要萧立过了这三关,那么亲事就成了。 “念念从前就说过,要嫁一个文能赢得了我,武能赢得了骏儿的人。爹爹如此也是用心了。” 燕凌感叹着,燕骏则摩拳擦掌:“念念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赢了我的!” 燕清歌却一笑:“大哥二哥都不必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我的最后一关,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过得去的。” 看着她自信满满却不知为何笑得有些悲伤的样子,燕凌燕骏相视皱眉。 怎么念念看起来怪怪的?一点都不像她了。 安歌院里,佟妈妈把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旺旺的,燕清歌一进来就觉得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她把有些发凉的指尖放在炭盆上翻覆,呆呆的望着那里头的火星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姑娘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佟妈妈小声问跟着燕清歌一起回来的红柚。 便听红柚道:“大将军同意给王爷一个机会,只要王爷过了三关,就把咱们姑娘许给他。” 佟妈妈呀了一声,红柚不解的望过来,便听佟妈妈凑在她耳边道:“当年大将军去求娶夫人的时候,也是这般过三关斩六将,没想到未来的姑爷也要走这一遭。” 红柚很是意外,这段往事可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就在她们两人说着悄悄话的时候,燕清歌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道:“对了,让青竹来一趟。” 红柚立即应声,问道:“姑娘是想好要 分卷阅读313 怎么刁难王爷了吗?” 燕清歌一愣,有些无奈的道:“你这丫头,怎么编排自己主子的?” “就是,怎么能说是刁难的,那可是考验。”佟妈妈也一脸认同的附和道。 那也不是考验。燕清歌在心里说着,她不想跟旁人解释自己的打算,只催促道:“不是为了这件事,去把青竹找来,我问问袁烈的消息。” 原来是袁烈啊。红柚清楚自己问多了,便点头退下。 不一会儿,青竹便来了书房。 “正好,袁烈来了书信,请姑娘过目。”他将一封写满了暗号的纸递了上来。 燕清歌接过看了一遍,眉头紧皱。 “燕清楣死在了赵修齐手上……?”她喃喃道。 青竹却一惊:“怎么会?她不是早就跟着和顺宫的人一起被处死了吗?” “袁烈的情报不会有假,燕清楣应该是什么人救了下来。”她的视线停留在中间的几行暗号上。 上头写着,燕清楣告诉赵修齐,他有可能不是皇帝的儿子,赵修齐恼怒之下杀了她,并放火毁尸灭迹。 这样没根没据的事情,燕清歌并不觉得是事实。那就很有可能,是某些人为了动摇赵修齐的心而设下的陷阱。 这个人肯定很了解赵修齐,知道往最痛处下手。 ☆、第两百四十二章 承让 赵修齐之所以能为了登上皇位而不惜一切,其实是因为他一直坚信自己就是那个真龙天子,若这个时候在他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再加上皇帝最近对他的重重态度,想必就算是赵修齐也会陷入担忧之中。 没有了最大的底气,不论他做什么,都会有所拘束。 攻心之策,妙极了。 不过,究竟是谁?瑞王身边应该没有能拿出这样妙计的高人才是。难道朝中还有与赵修齐敌对的势力存在? 燕清歌心中没有头绪。 不过这倒是与她的计划不谋而合。 她提笔刷刷用暗号写下一封信,吩咐青竹道:“送给袁烈,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青竹应下去办。 燕清歌将袁烈送来的信纸扔进炭盆里,浅浅笑了。 赵修齐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他身边最得力的侍从,已经换成易了容的袁烈了吧。 上一世的赵修齐,在近卫中最相信的便是一个叫做流风的侍从。 袁烈跟着夏攸宁在外头奔波,燕清歌给他下达了一项任务——找到无痕真人学会易容术。这位无痕真人就是上一世袁烈易容术的师父,袁烈本就有天赋,在短时间内学成归来,燕清歌便根据自己上一世的记忆,将流风的各种习惯癖好教给他,又让他跟踪流风观察了几个月,最近才成功代替流风潜入赵修齐身边。 现在没有了燕允,幕僚里也没有什么可得大用的人,赵修齐的许多决断或多或少都会仰仗这个叫流风的侍从。 袁烈只要根据她的指示,引导赵修齐一步步自掘坟墓便可。 信纸化成一团火苗,刚蹿起来没一会儿,便化成了带着火星子的灰,落在炭盆里消失不见了。 …… 三日后,便是萧立约定来闯关的日子。 自从皇帝舍了齐王的大婚而亲临燕家,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燕家的一举一动。燕准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将皇帝来为萧立和燕清歌说媒的事传出去,这便让不明所以的众人冒出种种揣测。 而当萧立领着神机营一百人出现在燕家大门口的时候,更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京城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神机营这么大的阵仗了,上一次还是五皇子落罪的时候,遥想已经过去四年了。 难不成燕家人犯了什么事,竟让神机营来亲自抄家?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众人否决了。 怎么可能,这可是那个燕家啊,家风端正几百年来都保家卫国的燕家啊。 不过,如果不是这样,那夏王带着这么多人围在燕家门前,是要干什么? 萧立刚一出现,门房的小厮就急急忙忙将他们请了进去。可这好歹是一百人的阵仗,并了三列走进去也得花上一小段时间,在本就热闹的燕家门口,更是引人注目。 所有人都进去后,外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就是没有一个人猜到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府内。 萧立他们刚到影壁,便见燕准带着燕凌燕骏过来迎接。 燕准一张脸很是严肃,没有什么表情,见了萧立也只是点了点头。燕凌则与燕骏一同行了抱拳礼,似笑非笑的道:“王爷来得早了些,未能及时迎接,还望莫要怪罪。” 负责领路的小厮觉得自己心肝儿都在颤。 大少爷对着那个夏王,竟也 分卷阅读314 说得出这么不客气的话。那轻飘飘的语气,哪里是在请罪啊,分明在怪他来得太早了些。 这、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下马威吧…… 却见萧立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不卑不亢的道:“我今日是来向二位公子请教的,岂会拘这俗礼。” 燕凌回以一笑:“那事不宜迟,王爷请随我来。” 一众人来到燕家的校场上,已有穿着盔甲井然有序的一百名将士在等着了。 第一关,要与燕凌比试行军布阵。 早在三天前,燕准宣布让萧立来过三关的时候,燕凌就已派人去夏王府通知了他第一关的内容。 两人各率一百众,以阵型来定胜负。 在战场上,若双方都精于布阵的话,有时根本不必短兵相接也能分出胜负。燕凌选的就是这个法子。 既要考验他们这个布阵者与将士们的默契,又要求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因为实际上一呼一吸间,战场上的形势都能千变万化,稍有懈怠便会被人钻了空子。 越是高水平的对峙,越是如此。 这时,神机营的一百众也已经进入了校场,与燕家军各占据一方。 燕准与燕骏在场外观看,燕凌与萧立则各自坐镇高台,以便发号施令。 这是战场的模拟,将士都没有佩戴武器,因为比的是阵型,而非单体作战能力,所以他们并不会交战。 燕准示意,便有号角吹响。 燕凌与萧立几乎同时扬旗,紧密的鼓声传来。燕家军组方阵,薄中厚方,采取进攻的态势。神机营则组数阵,集中力量进行防御。 紧接着,神机营的阵型便一分为二,朝着燕家军薄弱的两翼而来。 速度之快,便是燕凌都不由得感叹。他立即下令,燕家军换为锥形阵,两翼逐渐充实,坚强有力,前锋尖锐迅速,眼看就要突破神机营的重围,神机营也不甘示弱,快速变换为雁形。 两者不分上下,在校场上角逐。 燕凌一个接一个的发出准确的指令,他心里却陡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两军对垒,总会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这样的布阵来往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一样。 不得不说,萧立的布阵能力与燕凌不相上下,神机营虽然多以少数队形活动,但得益于多年来与萧立的默契,反应很是迅速。 最重要的是,萧立最先选择了可攻可守的数阵,这样灵活的开场,总会让燕凌想起一个不愿再提及的人。 眼看着神机营转守为攻,燕家军需要马上切换状态,燕凌正要下令,却不经意瞥见站在高台上的萧立突然换了拿令旗的姿势,就像那是一把长剑一样,反手持着,然后对着燕凌拱手,做了个承让的口型。 就是这一眼,让燕凌的反应迟钝了一拍,燕家军得到指示的时候,已经彻底处于下风了。 ☆、第两百四十三章 师兄 “胜负已分!”燕准扬手道,内力让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到了在场的所有人的耳朵里。校场上的将士都停了下来。 令旗从燕凌手里滑落,掉在高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燕凌猛地回过神来,他疾步冲下去,扒开重重人群,总算见到了长身踱步的萧立。 他在萧立面前三步停下,皱紧了眉头眼神复杂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从脚到头再仔细看了一遍。 “是你?”燕凌露出前所未有的纠结神情。“我师兄,是你?” 萧立对着燕凌点了点头,道:“没错。” 燕凌呆呆的看了他几秒,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呜哇!”接着退了几步:“你要娶念念?你要做我妹夫?” “对。”萧立仍旧淡淡的,与燕凌这怪异的样子完全不同。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燕凌拼命的摇着头:“我怎么能简简单单就把念念交给你?三局两胜,三局两胜!”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给萧立看,却见萧立摇了摇头:“三天前,你说过一局定胜负。燕老将军可没教过你出尔反尔吧?”他顿了顿,唤道:“师弟?” 那熟悉的语调响起,燕凌下意识的一蹦好远。 周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刚才萧立刚才说的哪一句话值得让他这么大的反应。 燕凌自己也觉得有些丢脸,都过去十几年了,他竟然还会因为听见师兄的一句师弟就下意识的想逃跑。 就在十四年前,他七岁的时候,燕老将军领来了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说要跟着燕凌一起接受燕老将军的指导。 那个男孩子戴着面具,平时不怎么说话,不过对燕老将军的态度很是恭敬,对他这个小孩也很有礼。 当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燕凌,就说:“你比我晚来,所 分卷阅读315 以你得叫我师兄。” 男孩子的回答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能听得出来他的困惑:“可是我比你大。” “我比你厉害!”七岁的燕凌拍着胸脯说。 他是燕家的长孙,在燕老将军亲自的教导之下,年仅七岁便已学识广博,难免有些自大。 于是那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男孩子说:“那是不是以后我比你厉害了,你就叫我师兄?” 燕凌想了想,自己这么聪明,又比他学得久,无论如何他都是赢不过自己的,便很是自信点头表示同意。可惜天真的燕凌,还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道理。 事实上,萧立只叫了半个月的师兄,便已超过了燕凌那几年的所学。说起来也不能怪燕凌,毕竟萧立比他年长,脑子也很聪明,学起来自然快得多。 自那以后,燕老将军便事事以萧立为基准来要求燕凌,若燕凌有哪一点做不到或者没有萧立做的那么好,燕老将军便会拿出这件事来说。 “你自己没有本事还敢夸口让别人叫你师兄,现在你变成师弟了,就没有想过要把这个称号抢回来吗?” 燕凌的回答自然是一个响亮的想! 可有志气是一回事,燕凌赢不过又是另一回事,每次教训完,燕老将军都会让萧立叫他一声“师弟”,而燕凌不得不应。 这对自大的燕凌来说无异于酷刑。 每一次应声,都像是在把他的自尊心放在火上灼烤,以至于他养成了只要听见萧立喊他师弟就跑的习惯。 若光是在萧立手下输得体无完肤倒还没什么,最可恶的是,每一次燕凌跟不上燕老将军的指导,都是萧立伸手相助。每一次燕凌输了正在消沉的时候,都是萧立过来安慰鼓励他,甚至他们跟着燕老将军上战场时,看见血肉横飞的尸首,燕凌吓得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还是同一个帐子的萧立来哄他睡觉! 这让燕凌一面下定决心一定要赢过他,又一面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赢不过这个人。 因为,就算是燕凌最擅长的行军布阵,萧立都能轻松胜过他。像今天这样的模拟对垒,他们曾经比试过很多次。每一次萧立在快要赢的时候,就会反手拿着令旗对他拱手,说一声承让,正如今天那般。 这游刃有余的模样每每激得燕凌咬牙切齿。 可惜,后来燕老将军在战场上战死,这个戴着面具的师兄也消失了踪影。 燕凌后来想方设法去找过师兄,却什么消息都没有。再加上那时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谢氏也突然过世,燕凌便没有了去想别的事的余裕。不过,在不知不觉中,燕凌渐渐的成长为与当初那个师兄有几分相似的样子了。 他一直都在追着萧立的影子,但当萧立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燕凌就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当年那个七岁的小屁孩儿,听见他喊师弟还是不假思索拔腿就跑。 最重要的是,他虽然很尊敬师兄,可与此同时,燕凌也真的很讨厌他啊! 忽的,燕凌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的道:“你是故意的。方才那声承让,你是故意说了让我分心的!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萧立面不改色的道:“兵不厌诈。” 燕凌的一张脸顿时苦得像吃了黄连似的。他还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都到了这个年纪了自然要愿赌服输啊! “是我输了。” 他很是干脆的认了输,脸色却还是不太好看,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萧立打转。 “怎么了?”萧立问道。 “你若是真的娶了念念,究竟是我叫你师兄,还是你叫我大哥?”燕凌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却引来燕骏的不满,他抗议道:“大哥,我还没比呢!” 却见燕凌有些惋惜的看着自己二弟。 虽然燕骏的根骨极佳,武艺高强,但跟师兄比起来,或许还是差了几个年头吧……想赢很难。 燕准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他拍了拍燕骏的肩膀道:“尽力就好。” 无论如何,这都是小辈之间的比试,要不是皇帝说了不能欺负后生,燕准倒真想自己下场跟萧立比一比。 眼下能做指望的,只有念念那第三关了吗…… 虽然念念自信满满的说萧立肯定过不了她那关,但毕竟萧立是那个样样都比自己出色的师兄啊,燕凌顿时觉得这件事有些悬。 萧立看着燕凌变化万千的神色,微微笑了笑,道:“按你说的,看谁更厉害再定吧。” ☆、第两百四十四章 第三关 阁楼里,银丝炭在静静的燃烧着。 燕清歌一人坐在春藤案前,端起斗彩莲花瓷杯,细细品着一旁正温着的桃花酿。 楼下,沉稳的脚步声渐渐变大,不一会儿,萧立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燕清歌眼前。 分卷阅读316 “请坐。”她没有起身,而是伸手示意萧立在她面前坐下。她拿了一个酒杯,替萧立斟满:“王爷暖暖身子。” “多谢。”萧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燕清歌便又替他满上,轻声道:“慢些喝。” 她打量着萧立的模样。他今日仍旧是一身蟒袍,不过与往常不同,并非玄色,而是罕见的穿起了天青色,浅色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鲜活了些。 不过那身蟒袍上隐隐有沾了些许尘土的模样,多半是与燕骏比试的时候沾到的。 在燕清歌心中,萧立似乎一直都给人一种一尘不染的印象,此时这般倒是很少见了。 “与我大哥二哥的比试,如何?”她问。 萧立答道:“险胜。” 燕清歌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爷也会说笑。” “不与你说笑,真的是险胜。”萧立小抿一口桃花酿,放下酒杯也笑了。 与燕骏的比武,他其实是胜在年纪,比燕骏多了些经验。而与燕凌的比试,若没有他最后那一句承让故意暴露身份,只怕还得跟燕凌胶着几十个回合,获胜的概率也不过是五五开罢了。 燕清歌自然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她收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感受着温热辛辣的酒划下喉咙,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来做这种事?你不是很忙吗?” 兴许是因为屋子里升腾的热气,又兴许是因为她不胜酒力,燕清歌的两颊已经微微发红,但那一双凤眸却清亮得过分。 她直视着萧立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他。 萧立则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我心悦你。所以我来了,很奇怪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就像是被雾蒙着一般,瞧着莫名的柔和。一双星眸里头透出来的柔情,如同春风拂面,一下、又一下的撩拨着燕清歌的心。 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燕清歌将手收回衣袖,垂下眸子,低声问道:“为什么?因为我碰巧救过你?” “我不知道。”萧立认真的看着她沉静的容颜,很是直率的回答。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太过单薄,他又想了想:“因为你很好。” 燕清歌一愣,随即轻轻笑了一声。 “我不好。”她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冰冰的,却像是泫然欲泣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能扑簌簌的掉下眼泪来一般。“王爷你根本不了解我。这样的话,还是听完我说的故事之后再说吧。” 她这副样子,让萧立很想伸手去抚平她眼底的绝望。但他什么都没有说,点头洗耳恭听。 “说起来王爷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现在你看到的燕清歌,已经两世为人了。” 女子的声音就像泉水叮咚一般好听,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惊天轰雷一般。 “上一世的我,在二房的算计下名声尽毁,被教导得一无是处,明明是燕家嫡长女,却与二房嫡女换了姻缘,错嫁进了八皇子府,只能认命当区区一个侧妃。” “那一次错嫁,也是赵修齐与二房联手的算计,他想要燕家这个助力,便盯上了我。而我,也很是愚蠢的将燕家拱手奉上,助他与三皇子夺嫡,安北疆,平叛乱,燕家却落得一个人口凋零的下场。” “赵修齐登基后,我被立为皇后。十年,燕家为赵修齐平定天下用了十年,我便在皇后的位置上坐了十年。天下刚定,他便以谋逆之罪,将我燕家大房满门抄斩。我也死于凌迟之刑,再一醒来,便是我十岁刚到京城的时候。” “这件事,觉智大师知道,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他。” “重生一次,我只会为了报仇而活。承蒙王爷厚爱,我无法应下这门婚事。” 她缓缓的说着,就像是在说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一般,神态宁静语气温和,但萧立从她一双眸子里,看见了那仿佛能烧灼人心的恨意在滚动。 原来,这就是她心中最深处的黑暗。 萧立的眸子黯了黯,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看向燕清歌的视线复杂而又叫人无处闪躲。 “你跟我说这些,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他人,所以才借这件事,想让我放弃,对吗?”他问。 燕清歌愣了愣神,在她的预想中,萧立不该是这般平静的反应啊。 她下意识的想摇头,却被萧立一双大手捧住脸颊。 “不要逃,不要说谎,至少这一次,你该跟我说说真话了。” 燕清歌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那张脸,眼神下意识的闪躲起来。她本以为自己的脸已经很热了,谁知萧立的手心更热,几乎要将她的肌肤灼伤。 “我……”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没错。” “为什么?”萧立的长眉蹙成一团,他看向燕清歌的眼神很是严肃。两人明明靠得这么近,却丝毫没有暧昧的气氛,而是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 分卷阅读317 燕清歌对他的问题很是不解,她脱口便道:“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嫁过人了,我甚至怀过两次孩子,虽然都没有生下来,但我……” “我没有在问你这些。”萧立打断她的话。“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想让我放弃?” 燕清歌看着他,显然还是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图。 萧立有些无奈,他换了一种说法:“那我问你,因为你上一世嫁过人,所以你这一世就不打算嫁了吗?” 眼前的人微微一愣,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平日里那么机灵的一双凤眸,此时竟像是小鹿一般懵懂。 她自然是要嫁人的,可是萧立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燕清歌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生锈了一般,有些转不过来。 萧立接着问:“你先前与我说过,只要燕大将军同意的人,不论是谁,你都会嫁。这句话可还作数?” “作数的。”她点点头。 “那如果是其他人,过了你大哥二哥这两关,来到你面前,你是否还会像刚才那样,把这件事告诉那个人,让他放弃?” ☆、第两百四十五章 定亲 萧立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很是好听。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燕清歌觉得他的神情中似乎多了一丝紧张。 她眨了眨眼,下意识的回答:“不会。” 但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事情不妙,萧立听见她的回答,立即起身绕过春藤案,走到她面前。 燕清歌连忙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可她退一步,萧立就往前一步,直到她被萧立逼到墙角,无路可退了,燕清歌才有些生气的抬头瞪他。 “有什么话坐着好好说不行吗?”她气呼呼的道。 萧立却勾起嘴角一笑,道:“不行。若我不逼你,你怎么会把真心话告诉我?” 她眼珠子一转,觉得方才的对话似乎哪里出了问题,可具体是哪里,她一时也想不起来。燕清歌不由得晃了晃脑袋,都怪自己,为了壮胆喝太多桃花酿了,现在酒气打头,连脑子都不好使了起来。 她硬着嘴道:“我说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萧立却嗤之以鼻:“你现在说的这句就是假的。” 燕清歌被他说中,难免有些心虚,想要反驳,却找不到有力的话语。 萧立低头欣赏着她憋屈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他长臂一伸,将燕清歌圈在自己的双臂之间,低声问道:“为什么别人都能嫁,唯独我不行?你若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便放你走。” 燕清歌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面对这个男人第一次尝到了头皮发麻的滋味。在萧立面前,无论她的心思藏得有多深,都无所遁形。 莫名的,她开始有些害怕。 “我……”她刚张了张嘴,便被萧立一把抱进怀里。 他附在燕清歌耳边,轻轻的问:“因为我是特别的,对不对?” “不!”即便被环在他胸前看不见燕清歌的表情,也能从这一声否认里听出她有多慌乱。 “真的吗?”萧立再问了一遍。 “不、不是……” 她将头埋进萧立的胸前,声音越来越弱。 萧立正在尝试着打开她的心防。他能感受到她最一开始的抵触,然后慢慢的放弃挣扎。 “燕清歌。”萧立第一次唤着她的全名。“我承认,你说的那些让我很震惊,也让我很不是滋味。”他环着燕清歌的手臂更紧了一些。“但当我意识到,你心里其实有我的时候,我便顾不上这些了。” 燕清歌睁大了双眼,她的耳边似乎能听到萧立有力而快速的心跳。 “真的,顾不上了。” 他似乎笑着叹了一口气,却听见怀里的燕清歌似乎抽泣了起来。 “你这个人真的是……”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双手正揪着他的衣角,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他衣衫。 萧立总是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打碎她费尽心思的伪装。 叫人生气又无奈。 “你将来肯定会后悔的……”她赌气似的说着,却在说出这句话后哭得越发委屈起来。 “不会的。”萧立让她抬起头,一张眼泪鼻涕肆虐的小花脸便出现在眼前。他微微笑着,用帕子替她擦干净,道:“别哭了。” 燕清歌眨着红肿的眼睛,瘪了瘪嘴:“我也不想哭的,都怪你!” 萧立的眸子里映出她幼兽一般倔强的神情,不再是那副恭敬疏远的样子,而是那个在他面前会笑会闹的小丫头。 他稍稍低头,在燕清歌的樱色红唇上落下一吻。 突如其来的触感吓停了她的眼泪。燕清歌呆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萧立稍稍退开 分卷阅读318 两步,望着她低声道:“等你长大了,就嫁给我好吗?” 燕清歌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炸开了,一股热度从她脚底板心往上扩散,从头到脚就像是被开水烫了一般通红。 她跺着脚想要拒绝,但在对上萧立那双眼睛的时候,已经涌上头的怒气顿时偃旗息鼓,她只得垂下头来,用蚊蝇般的声音说了一声。 “嗯……” …… 萧立闯过三关,与燕清歌双双从阁楼里下来的时候,燕准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单看燕清歌与他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还有那微微垂头耳根发红的样子,燕家的男人们立即就明白了结果。 萧立立即跟上,在燕准的书房里单独谈了大半刻钟,留下一块先皇的玉佩作为信物便离开了。 翌日上朝时,皇帝一道圣旨将萧立与燕清歌的婚事定了下来。 这道圣旨实在震惊朝野,一是因为燕清歌竟然能破夏王的克妻命,二是因为夏王府与燕家这两大势力的联姻,三更是因为萧立对燕清歌的偏爱。 夏王萧立,以整个夏王府为聘,求娶燕家长女明婉郡主燕清歌。那可是整个夏王府啊,金银财宝暂且不提,至今为止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神机营,一直都隶属于夏王府麾下,这就意味着从今以后神机营的主子要多一个燕清歌了。 而因为他的这份心,皇帝便赏了一份恩典给燕家——封明婉郡主为明婉公主,以皇帝义女身份入玉碟,嫁妆由皇家准备,按照嫡出公主的规格,待明婉公主及笄之后,则吉日嫁入夏王府为正妃。 自从皇帝登基,66续续也嫁了好几个公主出去,就算是去西凉和亲的和惠公主,都没有这等殊荣。 燕清歌一个臣子之女,竟能以嫡出公主的规格出嫁,这便引来了不少人的不满。 不过,皇帝一句话就将他们堵得哑口无言。 “此次平定北疆,收服女金,使西凉归顺,燕家居功至伟。不仅如此,燕大将军还三次上折辞去镇北大将军一职,欲归还兵权于朝廷,并婉拒朕为其封王的赏赐。如此气节,你们有谁能做到?” 不论是异姓王的位置,还是大夏半数的兵权,燕家人都不要。既然封不了男丁,那恩及女眷,这样才能显得朝廷赏罚分明,不会寒了有功将士的心。 接着,皇帝点了几个抗议得最起劲的官员。 “胡爱卿,你平日里最爱为你的门生们请功,若按你今日所说,燕家这么大的功劳朕都不能予以恩赏,那前些日子朕答应发放下去的赏赐,都收回来吧。” 被点名的胡大人连道知罪,请陛下三思。 “还有你孙御史,你平日里常劝诫朕要赏罚分明,朕倒是按你的话罚得干脆了许多,但这赏该怎么赏,是不是你也要给朕指点一番啊?” 孙御史也擦着冷汗连称不敢。 皇帝一个又一个的数落着,直到那些人都抬不起头来,便心情很好的将此事定了下来。 ☆、第两百四十六章 明婉公主 萧立与燕清歌定亲的消息,眨眼间就传遍了京城。 不少盯着夏王府和燕家动静的人,都在此时活动了起来,燕家陡然之间门庭若市,送给燕清歌和丁怜卿要上门拜访的帖子看着看着变多,都快堆成山了。 燕准忙着在前院招待急忙赶来的二老太爷,燕清歌和丁怜卿则在后院应付着一波又一波过来问候的夫人小姐。 以瑞王妃打头,端王妃,齐王妃,与燕家稍有来往的各大世家的夫人们,不是亲自来访,就是派了管事过来送礼。 对于这位炙手可热的明婉公主,任谁都想巴结几分,既有燕家这个强大的娘家做后盾,又将成为夏王府的女主人,更是得了皇帝的青睐。与她交好,就意味着与这几大势力交好,这么划算的买卖,谁不会做? 瑞王与齐王更是如此。 不过,相比起夫妻二人同时来燕家拜访的瑞王来说,齐王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他只派了王妃过来,自己则抱病窝在府里。 稍有心眼的人立即猜到,齐王这是对那日皇帝撇下他的大婚而前往燕家一事耿耿于怀。 萧立与燕清歌一定亲,京中人便都猜到皇帝那日去燕家是为了提亲。自己亲生儿子迎娶正妃皇帝不管,夏王的婚事皇帝倒是上心得很。在皇帝心中孰轻孰重,一眼就能看得明白,不少还在观望着没有站队的官员经过这件事心里便有了个底。 齐王心里怎么可能舒坦? 不过他表面功夫倒是做得很足,由于自己无法亲自上门恭贺,便让王妃备了相当贵重的礼送来,几乎压过了其他所有人的风头。 燕清歌冷眼看着,自然没有收。就算她眼下已经定亲,赵修齐想要拉拢燕家的心思还是这般昭然若揭,她若收下这份礼,将来就必定会有还回去的时候。 她才 分卷阅读319 不会跟赵修齐扯上半点关系呢。 幸好这位新入府的齐王妃没有了生了一张巧嘴,燕清歌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她打发了回去。 将齐王府应付了过去,剩下的就都是小菜一碟了。 而与燕清歌交情深的几人中,薛荷鸢被拘在家里待嫁,明年四年她及笄后便要嫁到燕家来,是以只派了丫鬟来送礼,还罕见的写了好几页的信给燕清歌,抱怨她每日有多无聊,一想到燕清歌也订了亲要被拘在家里不能去找她玩,薛荷鸢就觉得更无聊了。 至于何姝,前两日刚从齐光寺回京。秦国公府倒是上了6河伯府的门去提亲,却被屡屡拒绝。说得不好听一点,坊间已经有一些对6河伯府不好的言论在流传了,比如说他们不识抬举,破落伯府还自视甚高之类的。何姝不便外出,便遣了6河伯府的管事前来送礼。 反倒是怀了身孕被勒令在家休息的秦疏影,带着张澜心偷偷溜来了燕家,亲自向她道贺。 听见张家五少奶奶带着表姑娘来了的消息,丁怜卿吓得坐都坐不住,拉着燕清歌的手立即去了二门迎接。 “拜见明婉公主。”那两人一见着燕清歌便行了个大礼。 燕清歌连忙扶着秦疏影让她起身:“秦姐姐这是折煞我了,你怀着身孕还行礼,真是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秦疏影咧嘴一笑:“哪里就有那么金贵,成日不让我出来才差点把我憋出病来。” 一旁的张澜心则撅了撅嘴,拉着丁怜卿的手撒娇道:“表姐,嫂子她自己无聊,就成日把我叫去让我陪她玩,我真的受够了,你去帮我跟五哥说说,让他自己陪着嫂子,别拉上我了。” 丁怜卿哭笑不得,只得赏了张澜心一记弹指,道:“哪有你这般编排自己哥哥嫂子的?” 秦疏影则满不在意的道:“就是她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来陪我玩,才好玩呢。” 张澜心听了这话,连忙做出可怜的样子拉着丁怜卿道:“表姐,你看!”一副受足了委屈的样子。 “好了好了,”秦疏影对着张澜心眨了眨眼:“我可是答应了把你带出来让你找表姐玩的,快去跟你表姐说话去,我跟清歌妹妹说会儿话。” “谢嫂子!”张澜心立即变了脸,清脆的应着,便拉着丁怜卿径自走远了。 燕清歌含笑看着她们离开,伸手扶着秦疏影往安歌院去。一边走一边道:“都说怀了孕的女子口味会变刁,也不知道我那儿的点心合不合秦姐姐的胃口。” “不合也无妨,反正你是炙手可热的明婉公主,还有你弄不来的美食吗?”秦疏影调侃着道。 两人谈笑风生,不一会儿就到了安歌院。 让红柚上了茶,燕清歌便屏退左右,开门见山的问道:“秦姐姐不惜偷溜出来也要见我一面,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秦疏影无奈的笑道:“你的心思也太通透了,我还没开口呢。”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是为了何姑娘的事情。” 燕清歌一愣,何姝? “你应当也知道,当初我在国公府闹了那一通,让何姑娘很是难堪。”秦疏影的笑容有些苦涩。“为了道歉,我便求娘替何姑娘说了另一桩姻缘,对象就是张家嫡支的九少爷,却不料被伯爷拒绝。当然,遭此无妄之灾,他们心里不顺也是自然。” 燕清歌露出少许惊讶之色,竟是张家嫡支的九少爷。 现在许多人都认为,将来会接张大学士的班的,应当是张五公子,可事实上,张五公子醉心书画,无心仕途,上一世在张大学士致仕后领导张家的,正是这位九少爷,算一算年纪,他应当已经十六,明年便会高中探花。 在张家族人当中,应当都是把这位九少爷当做下一任家主来看待的,秦疏影竟能说动张大夫人为九少爷与何姝说亲,可见对何姝的歉意是真的很深了。 不过……燕清歌皱了皱眉头,那一日在齐光寺的小院里,何姝与秦炎生发生的那些事情…… 秦疏影没有察觉到燕清歌眸子里闪过的复杂,她接着道:“原本我不同意这门婚事,就是因为国公爷他们没有问过阿生的意思擅自决定,你也知道……”秦疏影说着一顿,看了一眼燕清歌,难免有些尴尬。 ☆、第两百四十七章 说客 燕清歌知道她想说秦炎生爱慕自己的事,只坦然一笑,示意她不要在意,接着说下去。 秦疏影清了清嗓子,道:“我本以为,阿生是不会同意的,谁知他竟自己提出要娶何姑娘,还说动国公爷再次提亲,可惜两次都被拒绝。我知道,何家是因为我先前的无礼而心中有气,但既然阿生想娶,我这个做姐姐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做了他姻缘路上的绊脚石。不过就算我登门拜访,伯爷也不愿意见我,所以我只得来求一求你。” 6河伯何渊,当年也是出了名的爱女如命,秦疏影的无心之举使得何姝名声有损,就 分卷阅读320 算对象是有权有势的张家,他也肯定不会低头,倒是一把硬骨头。 “事情是我自己捅出来的,我亲自去道歉。至少要让伯爷看见秦家的诚意,给阿生一个机会也好。”秦疏影的眉眼间尽是担忧,“我想了想,只有你与何姑娘交好,明明你现在订了亲正是忙碌的时候,却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拜托你了。” 燕清歌暗忖着,6河伯一直不愿意与秦国公府结亲,或许问题并不出在6河伯身上。以6河伯对何姝的重视程度,定然不会愿意将自己女儿摆在一个不识抬举的位置上,这只有可能是因为何姝自己不愿意嫁。 可不论如何,她与秦炎生之间已经不是说不嫁就能不嫁的关系了。 燕清歌也想去问一问她的意思,便道:“再过两天,我应当就得闲了。那时我们再去一趟6河伯府吧。” 虽说一般订了亲的女子不便外出,但那是因为要准备嫁妆绣嫁衣之类的很是忙碌,而燕清歌的嫁妆一律由内务府准备,她只要在嫁衣盖头上添几针走一走过场就行,再说了离她出嫁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她总不能一年都不出门吧? 是以,她很是干脆的与秦疏影约好了去6河伯府的时间。 接下来就只要秦疏影能征得张家的同意,让她出门便一切无碍了。 得了燕清歌肯定的回答,秦疏影欢天喜地的连忙道谢,正巧碰上张五公子来接人,她便与张澜心一同回了张家。 当然,几天后,秦疏影得以前往6河伯府,也是因为有了张五公子的陪同。 秦疏影与张五公子同乘一辆马车,燕清歌则单独一辆,走在他们前头。来到6河伯府递了帖子,便由管家亲自领着他们进去了。 6河伯府的府邸,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布置得虽然朴素,但也看得出些许情调,好歹是权贵,总归还是透着一丝大气的。 出乎人意料的是,6河伯拖着病体来了正厅见他们,态度还非常的和善,若不是先前他态度强硬的三番两次拒绝了秦国公府的提亲,秦疏影差点就要以为6河伯是一个极好说话的长辈了。 “伯爷。”燕清歌率先上前,6河伯连忙摆手道:“当不得当不得,快别行礼了,明婉公主请坐吧。”说着还咳嗽了两声。 听何姝说,原先的6河伯只能躺在床上说话,现在能下地走动都是多亏了御医的调理。燕清歌见他打算起身,便立即不再上前,从命坐下。 “此番上门拜访,其实我是受了张家五少奶奶所托。”燕清歌说明来意,张五公子便扶着秦疏影上前,文质彬彬的道:“内子行事鲁莽,给府上千金带来种种困扰,今日借明婉公主之便,特向伯爷与令千金请罪。” 秦疏影也福身垂头很是诚恳的道:“先前的众多失礼之处,还请……” “好了。”6河伯打断了秦疏影的话:“我都明白,那件事不过是机缘巧合世事难料罢了。郡主不必与我说,去与小女说罢。” 秦疏影愕然,她抬起头,的确在6河伯脸上没有看到任何责怪之意。 见她呆住,燕清歌便起身走过去拉起她,道:“那我便与秦姐姐去找姝儿了。” 6河伯点头,叫来人替她们领路,自己则留在正厅招待张五公子。 去到后院,燕清歌便不再同行,她自己留在外头的亭子里,由秦疏影一人进到何姝的院子里去。 毕竟接下来,是她们两人该单独解决的事情,燕清歌不便插手,她只需等着结果便可。 于是她便在花园里逛了两圈,接着去亭子里坐下喝茶用点心,没过多久,秦疏影与何姝便一起走了出来。 “谈好了吗?”燕清歌放下点心,用帕子擦了擦嘴。 秦疏影噗嗤一声,笑道:“你这幅模样,要是让旁人瞧见了,只怕会让人以为这新封的明婉公主竟是个吃货。” 能这般调笑,说明事情已经谈妥,燕清歌便撅了撅嘴,道:“好吃嘛,不多吃两口岂不亏了?” 何姝则道:“喜欢就包一些走,我没能上门给你道贺,算是赔罪了。” 燕清歌望着她清瘦的模样,心知何姝这段时间肯定不好过,但她即便知情也不能摆在台面上,嗔道:“你不亲自来,光凭这几块点心哪里能算赔罪?恰好今儿天气不错,时辰也还早,你便陪我出去逛一逛,买一买东西,我就原谅你了,如何?” 何姝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就是不让我避风头。” 燕清歌径直抓着何姝的手,往她院子里走,边走边道:“你啊,就是收敛得太多了,风头哪里避避就能过去的?上一回你拒绝了,这一回你可不能再说多话。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她口中所说的上一回,正是何姝回绝的赏菊宴。那次何姝可以因为身份不够而推辞,但这一次她可找不到借口避开了。 燕清歌命人给何姝好生打扮了一番,又亲自替她描眉化妆 分卷阅读321 ,折腾了大半刻钟,才满意的拍手道:“好了,出发吧!” 秦疏影一直在旁看着,她知道燕清歌是想利用自己眼下炙手可热的身份为何姝造势。好歹何姝先前名声有损,无论如何都得在定亲之前掰回来几成,这也是为了何姝好,所以秦疏影也很是投入的替她选了一套头饰,她更是眼尖的在梳妆台上发现了那支眼熟的红宝石蝶衔珠簪子,愣了一小会儿,便笑嘻嘻的簪在了何姝头上。 ☆、第两百四十八章 恩情 收拾好了之后,她们便一同出府,秦疏影因着怀孕的缘故不能陪她们在外头久逛,便恋恋不舍的与燕清歌在6河伯府门口道别,乘马车回了张家。 燕清歌则拉着何姝一起上了马车,往最热闹的东街去。 马车在巧意居门前停下,便有小二迎了上来。 巧意居是京城里最精致的首饰铺子,价高却抵不过物美,时常都有贵妇人和千金小姐前来挑选心仪的东西。 燕清歌与何姝一起下了马车,由小二领着进去,这便刚好碰上了不少熟人。 先是荣亲王府的宁郡主,女学里头与她交好的几个宗室女子都凑在了一起,见到燕清歌跟何姝便迎上来打招呼。 她们对着燕清歌自然是说了一通好话,在女学那三年,燕清歌与她们虽然打得不算火热,但也没有什么过节,光是同窗之谊便已与旁人不同了许多,这边说起话来很是热闹。 而对着她身边的何姝,便有几人的热情变得迟疑了起来。 不过还是宁郡主通透,她首先把话题递给了何姝,让她也参与进来,这便毫无芥蒂的打成了一遍。 几人凑在一起讨论要买什么样的头花什么样的簪子,热闹得再不过了。 很快,宁郡主她们都选好了要买的东西,燕清歌跟何姝也随手挑了两样,去结账的时候掌柜的脸都笑开花了。 离了女学,还这般凑在一起逛街的确是比较难得的体验,宁郡主一行人满载离去,何姝则拉住燕清歌道谢。 “清歌,又让你为我费心了。” 何姝清楚,虽然今天燕清歌只不过是拉着她一同在巧意居里逛了一圈,但该达到的效果已经达到。相信明天开始,别人提起何姝,就会由那个不识抬举的伯府女儿,变成明婉公主的手帕交。 “我从前也说过,顺势而为。”燕清歌笑着对她道:“所以你不必觉得是我在为你费心,我只是回你一份恩情罢了。” “恩情?”何姝一愣,完全没有头绪。 燕清歌却不再言语。 聪明如她,怎么会猜不到那天在齐光寺,何姝为什么会出现在六公主藏身的院子里?何姝并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如果不是事态真的不容忽视,她绝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而六公主失踪与她何姝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何姝知道六公主意图将自己被绑架的罪名推到燕清歌头上去。 既然何姝为了她不惜犯险,还出了那种事,那么燕清歌无论如何都要回报她几分才是。 只不过这其中缘由怎么也不能跟何姝说明。 “好了,赶紧回去吧,时辰不早了。”燕清歌转移了话题,便见何姝望着她身后睁大了双眼。 她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去,正对上一双微微垂下的星眸。 “王爷?”燕清歌眨了眨眼,顿时不知怎的耳朵有些发红,她连忙低下头问:“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看见你的马车便过来打声招呼。”萧立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耳畔很是好听。 燕清歌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便听身后的何姝道:“王爷若有话与清歌说,何不在对面雅室坐下相谈?民女有急事回府,需得借清歌的马车一用。” 这话说得识时务,正和萧立心意。 但燕清歌就觉得窘迫了,她急忙回头:“姝儿!” 却见何姝对着她俏皮的眨了眨眼,这下燕清歌是面如红霞,恨不得上去挠她却又迈不开脚。 萧立嗯了一声,拉了燕清歌的手便往对面的雅室去。 何姝向着两人离开的身影福身行礼,悄悄松了一口气。 虽然那人在燕清歌面前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始终是权倾朝野的夏王,那浑身的气势带来的压力当真不容小觑。 要不是跟在清歌后头把胆子练出来了,只怕方才何姝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记起秦疏影说与她听的话:“我想你也看得出来,阿生先前的确倾慕清歌,但他看见的,不过是清歌身上最光鲜的那一面,他向往清歌的才气,但那种感情并非是能过日子天长地久的。” 听见这话时,何姝就在想,清歌即将要嫁的那个男人,会不会也只能看见她光鲜的那一面?可方才瞧见清歌的模样,她便放心了。 能让清歌彻底卸下心防的人, 分卷阅读322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大抵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而她自己—— “我自己的弟弟我清楚,他此时对你的执着,才是真的。”秦疏影的声音再次响起。 何姝暗自捏了捏拳头,她不管秦炎生屡次提亲究竟是为了那日没有做到最后的事情负责,还是像秦疏影所说的对她生了执念,她只知道,她一直所求的这个时机终于到来了。 那一日在丹寇的哭声中醒来,何姝就认清了自己的状况,她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自尽,二是嫁给秦炎生。 她不能死,也不会死,所以她就只能嫁给他。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何姝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自己在这件事中所得的利益最大化。 虽然秦炎生眼里只有清歌的存在,但至少他留下了一支红宝石蝶衔珠簪子作为信物,这就说明,他有意负责。 在整件事里,她是受害者,秦炎生听了丹寇的话,肯定已经明白她是为了好友清歌而以身犯险,这将在秦炎生心里留下一道痕迹。 那么何姝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欲擒故纵。 她要利用秦炎生的愧疚心,确立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何姝所求的,从来不是秦炎生的爱,而是秦国公府世子夫人这个身份。 她需要掌握实权,这样才有可能在将来成为清歌的助力。 为此,她最先要得到的,就该是这个男人的另眼相待。 事情按照何姝心里所想的方向去发展,她用上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屑的手段。何姝命人在外头散布自己不识抬举的种种流言,她与秦疏影打过几次交道,也与秦炎生有过几次接触,以他们纯善的性子,听到这样的流言定会觉得过意不去,对她的愧疚感也会更加强烈。 这不,秦疏影便亲自上门了。 只是何姝没想到她会把燕清歌给拉来。 按照计划,何姝被秦疏影说动,秦国公府与6河伯府的婚事将近,接下来何姝只要让流言散去,便能达到目的。 谁知燕清歌又向她伸出援手,助她走出困境。 真是不知道这份恩情该什么时候才能还的完了…… 何姝脑子里思绪万千,她摇着头上了马车。 ☆、第两百四十九章 亲近 且说萧立拉着燕清歌往巧意居对面的茶室走,神机营的玄衣侍卫二十来人自觉组成两堵人墙,气势惊人的隔去了周围的视线,玄甲更是提早一步将茶室清场包了下来。 偌大的雅室里,燕清歌坐在萧立对面,有些拘谨。 虽说两人已经定亲,但自从那一日向萧立坦白所有事情后,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 燕清歌只觉得自己心如鼓擂,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故作镇定。 就在她眼神游离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怎么摆的时候,雅室里的姑娘战战兢兢的上了茶,她便端起茶杯细细抿了起来。 手头有些事情做总能很好的隐去此时的尴尬。 上茶的姑娘退下,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望着她捧着杯子埋头跟个鸵鸟似的模样,萧立不自觉的想笑,却又知道此时若笑出声来只怕会引得这小丫头羞恼而逃,便将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两声掩去笑意。 “你病了?”听见咳嗽声,燕清歌抬头问他。 那双眼睛还带着几分迷茫,里头的担忧几乎是下意识的仿佛随时都能溢出来一般。 “我很好。”萧立放下拳头,对着她一笑。 燕清歌便瞬间安心了一般,又低下头去盯着那茶杯里头自己的倒影。 “不过最近的确有些累了。”萧立微微眯了眯眼,里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果不其然,燕清歌又抬起头来,用那双亮晶晶的凤眸盯着他,问道:“没事吧?很忙吗?” 那蹙起的眉头和她不自觉收紧的手指都很好的取悦了萧立,他心情很好的样子,低沉的声音像是一双大手,轻轻抚平了燕清歌心里因担忧而激起的涟漪。 “倒也能忙里偷闲,只不过……” 下一秒,燕清歌就笑不出来了。 “有些想见你。” 萧立淡淡的说着,燕清歌顿时羞得全身上下都红了。 这人说话怎么、怎么这般……! 燕清歌脑子里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说他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复又端起茶杯喝了两口,便听萧立有些失落又有些遗憾的问道:“你不过来吗?”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燕清歌顿时被呛得咳嗽起来。 她好不狼狈的抽出帕子,咳得脸都红了。 “你、你说什么呢?”燕清歌自 分卷阅读323 以为很凶的瞪了他一眼,却不知这假意嗔怒更添明艳。 萧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望着燕清歌的眼睛都在发亮:“我想与你坐得更近一些。接下来的日子会很忙,不知道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这成什么规矩。 燕清歌小声嘟囔着,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萧立那双满是期待的眸子,似乎下一秒就会因为她的拒绝而变得黯淡无光,这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几分纠结之后,她放在桌上的手往萧立的方向挪了两寸,低头极小声的道:“……那你过来。” 燕清歌说着这样的话,凤眸却完全不敢看他,浓密的睫羽在她光滑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微微颤颤的,那一下一下似乎都在昭示着说话人的紧张。 萧立霎时觉得心口鼓鼓胀胀的,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想要满溢出来一般。 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好,我过来。” 不过几步,萧立便走到了燕清歌的身旁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手臂的宽度,燕清歌似乎能闻到他身上龙涎香的余韵。 燕清歌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这些日子你也很忙吧?”萧立先开了话头。 “是啊,”燕清歌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在意萧立的存在,只集中精神与他对话。“忙着应付那些想通过我来巴结你的人。” 谁知萧立则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他们很聪明。” 燕清歌一愣,随即脸上嘭的一声就涨红了。 夸那些人聪明,不就是默认了可以通过燕清歌来巴结他嘛!神机营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可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破了例。 “你怎么能简简单单就被人巴结呢?”燕清歌有些气鼓鼓的,也不知道此时是羞恼萧立的调笑,还是气愤萧立行事的不公正。 萧立很是认真的看着她道:“不简单啊,你会让我被他们巴结吗?” 燕清歌一噎,当然不会。 刚刚才鼓起来的气焰,顿时就消了下去。 萧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道:“只要是能过你这一关的,我都会听。” 这个男人说话真的是…… 燕清歌只觉得心头一热,却又无法直率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只好把头别到一边不看他。 “为什么?”她闷声问。 萧立伸手将她别过去的脸拉回来,含着笑意道:“我说了,以整个夏王府为聘,我也是含在里头的,今后自然听你的话。” 燕清歌的眼眶有些发红,她却拧起了眉头故作嫌弃的问:“我能不能不要?” “不能。”萧立摇头。 “强买强卖……”燕清歌不满的小声嘟囔着,她的樱唇微微嘟起,泛着很是好看的光泽。萧立忍不住低头啄了一口,却引得她柳眉倒竖,气呼呼的道:“你又占我便宜!” 萧立则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美人在前,让他不偷香才难啊…… 罢了罢了,她年纪还小,千万不可冲动。 他如此劝诫着自己,正要开口说抱歉,却见燕清歌扑了上来,往他嘴上狠狠嚒了一口,然后退开得意洋洋的哼了两声:“我占回来。” 这个小丫头! 萧立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清晰的听到自己脑内一条警戒线断掉的声音。 他眸底一沉,抓住燕清歌的手腕,轻轻一拉她便撞进了自己的怀里,温软的触感,香甜的气息刺激着他的感官。 燕清歌发出小声的惊叫,她的挣扎轻而易举就被萧立的大手制住。 而接下来的抗议也被两道炽热的唇瓣堵了回去。 她的惊慌失措,她的羞恼挣扎,都被这缠绵的唇舌交锋所吞没。 萧立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只手制住她的所有动作。方才的那声惊叫,让他能长驱直入,轻而易举的擒住她闪躲的舌尖交缠。 滚烫的气息略显急促,燕清歌在萧立的攻城略地中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第两百五十章 南下 萧立的动作强硬却不失温柔,急切中又带着些小心翼翼,这种被人呵护着撩拨的感觉让燕清歌心头的羞恼都化成了一滩水,她渐渐沉沦,却又紧张得差点忘记了呼吸。 直到她不自觉的发出一声轻吟,萧立才猛地放开她。 燕清歌都快哭了。 她侧坐在萧立腿上,某个不知名的硬块正抵着她,这让她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出了什么差错,又将萧立撩拨起来。 燕清歌恨不得敲自己的脑袋,她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觉得眼前这个人好欺负,不知死活的上去惹他。 萧立瞧着她那既委屈又可怜的模样,原本粉嫩可人的樱唇贝齿在他的啃咬之下泛着 分卷阅读324 红,衬得她肤白胜雪,这便心里一软。 “唉……”他将自己的头埋在她颈间,叹了很长很长一口气。“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燕清歌在心里叫着苦。 她很想说你先把我放开,放开了一切都好说。但萧立将她环得那样紧,她自己刚才又做的过火了一些,便很是心虚的任由他抱着。 “我……”她极小声的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你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听起来就像是受了欺负又不敢控诉的小动物一般,可从她这话语里,萧立可没听出来反省的意思。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才更糟糕! 这小丫头知不知道她的无心之举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萧立从没想过,自己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还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现在软香在怀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滋味,实在是让他忍得发痛。 如此一想,便觉得这小丫头可恶起来。 他张嘴往燕清歌侧颈一口咬了下去,她条件反射的要躲,却被萧立一只手制住。 滚烫的气息洒在颈间,萧立下嘴的力道不大不小,时而啃噬时而吮吸,轻微的钝痛传来,燕清歌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要被萧立一口一口的吃掉。 “你别咬我……”她的声音发着颤,她的手推拒着他的胸膛,这一丁点力道却被完全忽视,燕清歌的呼吸逐渐急促,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不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她的侧颈上留下一点鲜红的印记,萧立才松了嘴,他附在燕清歌耳边,几乎咬牙切齿的威胁道:“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办了你。” 说完,他才放开她。 燕清歌眼眶红红的,她知道萧立说的话是一砸一个坑,只得乖乖摇头表示不会再有下次。 萧立这才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替她整理好衣领,那道吻痕便隐藏在了衣领之下。 “不过,”他垂眸道:“若是成婚之后,我很欢迎你这么主动。” 燕清歌的耳根一红,她柳眉正要竖起,却陡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发火的立场。本来就是她先惹的萧立,眼下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自认憋屈。 “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啊?”燕清歌小声问。 萧立挑眉看她,淡淡的道:“被人看见了也好,让你记个教训。” 燕清歌顿时又被他堵了回去,闷闷的不说话。 “抱歉。”萧立拍了拍她的头,恢复了平时那副冰冷却又不失温和的样子。“说到底还是怪我没忍住,在大婚之前不会有下次了。” 她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脸上一片绯红。 …… 渐入寒冬,京城已下起了第一场雪。一夜之间,冰珠坠落,银装素裹,外头寒风嗖嗖,随着传令兵的快马,江南叛军起势的消息席卷而来。 叛军以先二皇子睿王残党为首,拥立睿王血脉年仅十一的赵修乾为王,占领江南一方土地,在睿王夺嫡失败十一年后,突然举起叛旗。 “当初不是说已经把睿王残党杀光了吗?” “睿王当初势力庞大,怎么可能杀得尽?” “现在冒出来的这个什么睿王世子,多半是被残党救下的遗腹子吧。” “都已过去十几年竟还贼心不死。” “当年害得大夏民不聊生,把江南毁得破落不堪的那些人又卷土重来了啊!” “可怕可怕。” 这个消息刚传来,朝堂上便议论纷纷。 当年睿王一派占据富庶的江南,自立为王,搜刮民脂民膏充作军饷。为了立下威名,画地建城,不知逼死了多少劳力。睿王麾下的人也是作恶多端,短短三年,江南的繁荣不再,多少世家大族都毁在了睿王的军队之下。 而那时正逢女金与西凉同时来袭,燕家和丁家各守一方水土,为了保家卫国而无暇顾及内战。皇太女与驸马遇刺后,贤王赵思贤也就是当今陛下接手了皇太女的势力,占据北方。他是嫡子,占了大义名分,却困于兵力,只能勉强与睿王抗衡。 若不是年仅十五的萧立带人杀出一条血路,为皇帝提供帮助,只怕今日坐在龙椅之上的,会是那位残暴的睿王。 当年在那样艰难的情势之下,能力挽狂澜已是万幸,萧立带人亲自斩杀了睿王及其血脉,并抓获其心腹大将数十人,剿灭睿王手下的暗杀军团赤火营,算是彻底断了睿王一派的根基。 但出逃的人也不在少数。 十一年来神机营从未停止过对睿王残党的追查,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不能将其根除,可见当年睿王势力之大。 皇帝的眸子沉了沉。 从当年害得萧立中毒昏迷的韩美人,到通敌卖国的魏阁老,还有那个不明身份襄助女金的 分卷阅读325 苏先生,都是睿王留下来的势力。 他们贼心不死,一日不除便江山不稳。 而这一次的叛军来袭,想必可以看做是睿王一党最后的一次反击。 是时候将事情了结了! 皇帝当机立断,命夏王领兵五万南下平叛,萧立接旨,即日启程。 这让众人都心安了不少。 自从当年睿王密谋刺杀皇太女及驸马之后,皇太孙萧立便失踪了,就在天下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三年的时候,他仅凭一己之身搜罗来的势力,将睿王一党多数斩杀。 面对当年如日中天的睿王,萧立尚且所向披靡,这一次不过是些残党,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觉得,有夏王出马,还有什么要担心的吗? 皇帝的圣旨来得突然,等燕清歌接到消息的时候,萧立已经来到燕家的大门前了。 他是来告别的。 ☆、第两百五十一章 放心(2o人打赏加更) 萧立与燕清歌已经定亲,这便在出征前来看她一眼。 他一身戎装,坚实的身体撑起盔甲,星眉剑目,妖孽般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刚毅,显得越发英姿飒爽。 时间不够,他并不能下马入府慢慢说话。燕准也是武人,明白得很,他便叮嘱了萧立几句。 虽说他儿时跟着燕老将军上过战场,后来也领兵征战过许多回,但论真正的作战经验,还是燕准更为丰富。他说的话十分简短,却也令人受益匪浅。 “多谢大将军指教。”萧立正抱拳道谢,便见燕清歌提着裙摆不顾形象的小跑着出现在了大门口。 燕准回头一望,对着萧立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府。 剩下些许时间便交给他们两人单独相处了。 不过这是在燕家大门前,两人也只能遥遥相望一眼,虽说定了亲事,但该遵守的规矩是不能打破的。 燕清歌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是将门女儿,两辈子加起来,送家人出征的次数都不知道有多少回了,每一次跟父兄都有说不完的话,送不完的东西,但当出征的那个人变成萧立的时候,她却有些没有头绪了。 “一路平安!”燕清歌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却又觉得光只有这么一句似乎有些干巴巴的,恰好视线落在萧立腰间那什么都没有的剑柄上,道:“等你回来我给你打个剑穗。” 萧立也低头,伸手抚过剑柄用来挂剑穗的那个孔,笑着点了点头:“我还要个荷包。” “好。”燕清歌应得干脆,然后意识到自己绣工不出众,便补了一句:“你不能嫌弃不好看。” 萧立嗯了一声,便有人上前来提醒他该出发了。 他翻身上马,回过头来,神情专注的望着燕清歌,语气很是郑重的道:“记着,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说罢便扬鞭策马,绝尘离去。 燕清歌目送他离开,眼皮子却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方才萧立那番话,与其说是想安慰燕清歌让她放心,倒不如说像是在叮嘱着别的什么事情一般,叫人莫名的心慌。 燕清歌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绢帕。 平安…… 一定要平安…… …… 大军南下已有十几日,江南的战况一切顺利,京城里仍旧歌舞升平。 “嗖”的一声,羽箭射中靶子红心。 “我射中啦!” 越王大叫一声双眼发亮的看向燕清歌的方向,那神情俨然就是一个等着夸奖的孩子。燕清歌却坐在马上呆呆的发着愣。 原本举起的双手有些失落的往下垂,越王望着她的身影眨了眨眼,没有开口唤回她的思绪,而是策马往正在休息的燕骏身边去。 “殿下进步神速。”燕骏笑得憨实,如此夸道。 越王笑了笑,然后瞥了一眼燕清歌,问道:“姐姐时常如此吗?” 燕骏点了点头,眼里也有些担心:“是啊,夏王走了之后就是这般了,一个不注意就游神到天外。不过有殿下在,这还是念念今日第一回发呆呢。” 因为燕清歌订了亲,皇帝便顺口提了一句让她不必再去越王府陪伴越王练字。而越王每日都有成堆的功课要做,今天好不容易才抽了时间来一趟燕家。燕清歌说好要看他练骑射的,却也抵不过心事太重。 越王皱眉想了想,还是下马走到燕清歌旁边,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燕清歌猛地回过神来,她显然没听清越王刚才说的话,眨着眼的样子很是懵懂。 “姐姐是在担心夏王爷吗?”越王接着问。 燕清歌一笑:“怎么可能。他有什么好让我的担心的?” 越王哦了一声,姐 分卷阅读326 姐对夏王这么放心的啊,好歹是出征呢。 他微微挑了挑眉道:“那就是有什么别的事在意咯?别憋着,跟成儿说说吧。成儿方才的表现,姐姐你都没看到呢。” 仿佛闹了别扭似的,越王扁了扁嘴。 “抱歉,我方才走神了。”燕清歌连忙道歉,见越王直直望着自己,一副要刨根问底的样子,她便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临走前的话让我有些在意罢了。” “临走前的话?”越王问,看向她的眼睛很是好奇。 “他让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担心。”燕清歌扯起嘴角笑意牵强:“这话说得就好像一定会发生什么一样,叫人怪在意的。” 越王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眸底几番波澜归于平静,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的样子。 他抬头便又笑得无邪:“姐姐信他吗?” “自然是信的。”燕清歌不假思索的答道,却又觉得自己这般干脆太过露骨了些,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冷不丁的问这个做什么?” 便见越王理所当然的道:“既然姐姐信他,那就按他的话做嘛。重点不是会发生什么,而是就算发生了什么,姐姐也不要担心。更别像今日这般走神,竟然把我晾在一边。” 这话的前半段还说得很有道理,后半段就又闹起了小孩子脾气。 燕清歌伸手捏着他的脸颊,坏心眼的往两边扯:“人小鬼大,说出来的话还真有道理。” 越王连忙皱眉喊疼,她才松了手,越王便揉着自己的脸颊嘟囔道:“姐姐不疼我了,掐我的力道都比从前重了许多。” 燕清歌好笑,便顺着他的话说:“你长大了嘛,肉都紧实了些,自然得多用点力才行。” 越王还是揉着脸不说话,只是用很哀怨的眼神看着她。 “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说到底燕清歌还是心软,伸手往越王脸上也轻轻揉了两下,便道:“走,再射一次给我看看。” 越王这才消了气,郑重其事的说着:“这次姐姐你可不能眨眼,我好不容易才练到能射中靶心的。” 过了年,越王就有十岁了,手脚比燕清歌刚救下他的时候要修长许多,弓箭也拉的稳,姿势很是漂亮,显然是用心学了的。虽然年纪不大,但他毕竟是男孩子,已经拉得开燕清歌的紫檀木龙筋雕花弓了,还用得很是顺手。 一路跑下来,十发八中,已经很值得称赞了。 燕骏叫着好,点出了越王拉弓时几个用力不到位的地方,燕清歌则抓着他好一通夸,三人凑在一起很是热闹。 这时,却见燕总管从校场外头走来,在燕清歌面前停下。 他说:“姑娘,大将军请您去书房一趟。” ☆、第两百五十二章 重病 燕清歌跟着燕总管来到前院书房,她推门进去,并未见到燕准的身影。燕总管将门掩上,自觉守在外头,燕清歌便明白,燕准在密室里等着她。 她走进去,看见燕准坐在案前,上头杂乱的摆放了好几本谢氏的手记,还有一些用来书写笔记的纸张。 “爹爹。”她轻声唤着,心里已经猜到了燕准将她叫来的原由。 燕准的视线凝固了片刻,抬起头看着她,问道:“精铁是怎么回事?” 自从北疆大捷,燕准回京之后,他便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燕清歌也猜到了,爹爹是在研究娘亲留下来的暗号。 先前的兵书,有燕清歌自己写出来的译本,再加上写满暗号的原本,对照着看,假以时日,总归是能看出规律来的。 娘亲去世这么多年,爹爹没有一天忘记过她的存在,只要是她留下来的东西,爹爹都会留在身边,反复的摩看。 看懂了兵书上的暗号,要发现娘亲留下来那一箱手记里的暗号也不难。 不论是燕清歌倒腾出来的温室蔬菜,还是两年前投入战场的精铁兵器,都是那本手记上的内容。 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燕清歌闭了闭眼,她如实答道:“女儿觉得精铁一物于大夏社稷有益,便暗中联系了夏王爷,以他的名义将这方子交与朝廷。” “你与他早有联系?”燕准微微皱眉。 “是。”燕清歌点了点头,这没有什么好瞒的,如今她已与萧立定亲,想必爹爹也不会太过责怪她与外男私下接触。“机缘巧合,与王爷合作过,互惠互利。” “合作?”燕准有些想象不出来萧立与一个小姑娘合作的情景。更别说那是三年前。 “王爷助我将燕允赶出燕家,我助王爷抓住五皇子贩卖军械的把柄。”她轻描淡写的说着。“燕允早就投靠了齐王,他替齐王以钱庄的名义屯了一部分军械,曾与何家有过往来。顺着这条线,王爷才查出了五皇子利用何家贩卖军械的事实。 分卷阅读327 ” 燕清歌有意省去了一些细节,时过境迁,燕准也不会太过探究其中的具体原由。 “说起来也是巧了,我察觉到燕允心怀不轨,想法子探查他的疏漏,竟没想到会牵扯进这么大一件事里。”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惊吓一般,做出女儿家的娇态来。 燕准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时的情景,若单单归为一个巧字,也太牵强了一些。 当时燕家的情形,若走错一步,让人知道燕允牵扯进了军械一案里,怎么着都得吐点血出来。 可燕清歌不声不响的安排燕允被逐出族谱,使燕家毫发无伤,不论是她小小年纪就与萧立打交道的胆量,还是聪明过人的策略,都让燕准有些意外。 虽然知道这个女儿聪明,但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聪明到这个份上。 她说得云淡风起,但将燕允赶出去之后,与燕允对立,与齐王对立,其中多少暗涌。方才提起的那一桩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燕家这几年的风平浪静,竟不知是燕清歌花了多少精力与代价换来的。 叹了一口气,燕准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有赞赏有心疼。他伸手拨开她脸颊的碎发,望着燕清歌的那双凤眸,带了几分怀念,道:“燕家有女如此,是一大幸事,爹爹也就放心了。” 放心? 不知怎么的,燕清歌的眼皮又一跳。 她的直觉告诉她,爹爹的话里有话,她正要追问,却被燕准打断:“你下去吧,我再看一会儿她留下来的东西。” 那双粗糙的大手抚过案台上发黄的手记,燕清歌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娘亲的忌辰将近,爹爹心里肯定不好受。 如此想着,她便乖乖退下了。 …… 又过了几日,秦国公府敲锣打鼓的去了6河伯府送纳采礼。 秦国公府世子秦炎生与6河伯府嫡女何姝的姻缘可谓是一波三折。订了亲又退亲,退了亲又三次求娶。 说起这位秦家世子,那可是京中多少少女做梦都想嫁的好男儿。不仅人长得玉树临风,更是有能之士,年纪轻轻便在燕家麾下立下大功,又得皇帝青眼,现为御前一等带刀侍卫。 而6河伯府的嫡女,身份稍稍低了一些,不过听说在女学里头名列前茅,是个才德兼备的女子,更重要的,她可是那位明婉公主的手帕交。 京中贵妇人千金任谁都知道,燕家那位明婉公主是出了名的难亲近,不接寻常宴会的帖子,不喜串门不喜收礼,这样的人本该是个孤傲的性子,但偶尔在宫宴上碰到,倒也十分平易近人,根本没有自恃身份的模样。于是有人猜想,大概是因为女学课业繁重,燕家大少奶奶身子不好,明婉公主要帮忙持家,还要入宫陪伴越王,太过忙碌才会如此不喜交际。 要成为这样一位天之骄女的手帕交,光靠巴结可不行。 至今为止贴上去巴结明婉公主的人还少了吗?根本行不通。 可见这个何姝还是有一些真本事能让明婉公主另眼相待的,如此看来,与秦国公府世子的亲事倒也很是相称了。 任谁也想不到,何姝那一日不过是与燕清歌一同出去走了一圈而已,大众对这门亲事的口风就变得这么快。 收了纳采礼后,6河伯府前所未有的热闹。何姝忙着应付那些上门道贺的宾客,却也不忘让人送信去燕家问候燕清歌。 谁知却等来一个消息,燕清歌病倒了! 听说燕家已经66续续请了好几位太医入府,但具体病情如何倒是没有透露出来,看燕大将军这几日都没有上朝,应当是很严重的。 何姝当即便推了那些想与她这个未来世子夫人搭上关系的人的邀约,一一备礼赔罪后,便让丹寇做好准备,急急忙忙往燕家去。 谁知,等她递了帖子,被下人领着来到安歌院的时候,燕清歌正在书房里与青竹议事。 见到她的出现,燕清歌还一脸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事的模样。 ☆、第两百五十三章 预感 “吓死我了!”何姝蹬蹬蹬蹬的踩着步子往燕清歌面前走来,她仔细端详着燕清歌的脸色,眼底的担忧还没散去,一叠声的问道:“说你病倒了是怎么回事?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是生了什么病了?太医怎么说?” 燕清歌连忙抬手示意她停下,一脸意外的道:“我还想问呢,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何姝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十分罕见的强势语气道:“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燕清歌丈二摸不着头脑,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就是受了点风寒,睡了两天罢了。” “那外头把你的病情传得那么严重!”何姝的声音拔高,柳眉都快竖了起来。“你们府上先是请了好几 分卷阅读328 个太医,接着燕大将军又不上朝,外头的人都以为你被夏王给克住……”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何姝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是相信了外头的传言,担忧得不行。但夏王克妻一事可不能随意提起,所以她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原本站在屋子里向燕清歌汇报情况的青竹很有眼见力,他屈身道:“属下不打扰姑娘与何姑娘说话了。”便退了下去。 何姝知道自己失态了,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花,却不见燕清歌说话,她望过去,燕清歌正皱着眉头很是认真的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她问。 纤细的手指缓慢的敲击着,燕清歌若有所思的道:“我觉得奇怪。怎么我生一个小病,会被闹得这么大?” “很奇怪吗?”何姝不解。 京中不少好事的人,对于燕清歌能破夏王的克妻命一事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订婚至今快有一月,燕清歌突然之间生病,当然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事情会闹大也在情理之中啊。 燕清歌对她笑了笑,解释道:“那几位太医,分别是我爹,大哥,二哥,请来的。” 何姝还是不懂。 “在这之前,我大嫂已经请了相熟的王太医入府为我诊脉开方子。我病倒的时候,爹爹和哥哥们都在外头,大嫂递消息给他们的时候,应该会把请了太医的事情一并告诉。可他们三个人还是请了不同的太医入府。”燕清歌说着觉得有些好笑,幸好那几位太医来的时间没有碰上,否则也不知道那场面得有多尴尬了。 “这应该只是个巧合吧。”何姝说道。 毕竟燕大将军和两位公子对燕清歌都视如珍宝,关心则乱也是可以理解的。 “请太医可以说是巧合,但后来我爹不去上朝,我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的。”燕清歌一脸纠结。 按理说爹爹不应该是这般玩忽职守的人啊,虽说他手里还握着燕家军三十万众的虎符,但已经没有了实职,许多事情都是交给大哥和二哥去做的。可从前他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偷懒不去上朝啊。 还有,让众人以为她重病不治,究竟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爹爹不同意她跟萧立的婚事,所以想用萧立克妻的名头反悔? 真是莫名其妙! “我最近总有一种要发生什么的预感。”燕清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可能会觉得我多心,但直觉告诉我这件即将发生的事肯定跟我爹有关。可问题是什么都查不到,朝堂上也风平浪静。太奇怪了……” 何姝静静听着,轻轻点了点头。 她相信清歌的判断,不管她的怀疑有没有根据,何姝都支持燕清歌的想法。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只管说。”何姝拉着燕清歌的手道。 燕清歌却笑了笑:“你的婚期可比我早,哪里能麻烦新娘子啊。再说了,我手下的人够用了,相信再观望几天会有结果的。” “那好吧。”何姝垂下眸子,掩去里头的一丝寂寥。 还没有到时候,她还是不能帮上清歌的忙。 慢慢来,就快了。 …… 与燕清歌的担忧相反,再过几天,江南便送来了第一份捷报。 夏王萧立率大军南下,三座原本投靠了叛军的城池不战而降,大开城门迎接兵将入城。紧接着在铜陵与叛军一战,收复铜陵并截获叛军粮草十万担。 这么好的消息令龙颜大悦。 皇帝当即命文武百官于腊八之时入宫赏梅庆贺,燕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特别是这一次的大功臣,夏王萧立未来的王妃,明婉公主。 前些日子有传言说明婉公主重病不治,可只要她出席了这次贺宴,那么谣言便不攻自破。 不过由于腊八这日是燕家夫人的忌辰,所以燕凌率妻儿与燕骏一同去齐光寺上香,这一次的贺宴由燕大将军与燕清歌一同出席。 腊八这天,安歌院里正忙碌着准备燕清歌入宫的事宜。 她如今的头衔已是公主,服制排场各个方面都与从前不同,要隆重许多。丫鬟婆子要做的事情自然也就变多了。 燕清歌刚刚换好衣服,正准备梳妆,却听门口负责打帘子的小丫鬟通报道:“大将军来了。” 她回过头,便见燕准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爹爹怎么来了?”燕清歌连忙起身,她身上穿着繁复的华服,脸上未施粉黛,头发也还未梳起来,长长的如同绢布一般披在身后。 燕准穿了一身藏蓝色的朝服,还是那副武人打扮,他在内间坐下,道:“出发前有话跟你说,让她们都下去吧。” 燕清歌应是,屏退左右,自己端来放在炭炉上温着的茶水,为燕准倒了一杯。 他接过端起,复又放下,推回燕清歌面前,道:“你知道我不爱喝这些 分卷阅读329 ,你喝吧,穿得这样少,病才刚好,别又受凉了。” 燕清歌穿着的华服是为了赴宴而准备的公主服制,中看不中用,若不在外头套上毛边大氅再加上狐尾围脖,只怕会冻得牙齿打颤。 就算此时身在点了炭盆的室内,她也觉得手脚有些冰凉。 爹爹在跟前,她自然不会计较什么,捧起茶杯暖了暖手,然后轻轻抿了一口道:“爹爹要说什么?” 燕准嗯了一声,正在酝酿着言语,他单手放在桌面上,紧握成拳,视线垂下并不与她的相交。 “今日是你娘的忌日。”他似乎失神了一阵,道:“十四年了。” ☆、第两百五十四章 昏迷(月票累计3o加更) 燕清歌听着,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爹爹突然提起娘亲的忌日,但她应和道:“是,十四年了。” “十四年,好长啊……”燕准叹道,神情怀念却又痛苦。“你才刚满月就没了娘亲,这十四年来,你从未找我要过娘,一眨眼的功夫,你都长这么大了。” 燕清歌皱眉,渐渐坐直了身子。 爹爹这副模样很是奇怪。从前他根本不会主动提起娘亲谢氏的事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念念,你长大了,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燕准深吸一口气,望着燕清歌的眼神,就好像闯入森林里找不到出路的野兽一般,隐忍中藏着迷茫。 燕清歌不由得攥住了自己的袖口,她觉得莫名的紧张。 便见燕准扯起嘴角很是僵硬的笑了笑,道:“你娘,阿婉她不是生了你身子虚弱才去世的。十四年前,她甚至都没有死在我面前……” “爹爹!”燕清歌下意识的打断了他的话,直觉告诉她不能让燕准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爹爹你怎么了?你今天很奇怪啊。” 燕准抬眼对上自己女儿又是担忧又是害怕的眼神,眸底闪过一丝痛意。 但他没有停,一个字一个字就像重锤落在石板路上一般,沉闷又清晰的传来。 “阿婉为了保护当今圣上赵思贤,替他挡了九刀。”燕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眼珠猩红咬牙的样子,却远远及不上这些话的内容来得骇人。 燕清歌只觉得脑子里的警钟狠狠敲了两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什么才好。 从小她潜意识里一直以为娘亲是因为生了自己才去世的,是自己害得娘亲去世的,可今日燕准告诉她,娘亲是为了保护陛下而活生生被人砍死的,她的大脑似乎有些处理不过来这个消息。 忽然,一阵眩晕袭来,燕清歌觉得自己的视界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扭曲。 她摇了摇头,却越来越看不清爹爹的脸。 “爹爹……”她喃喃着,“茶水里有……” 燕准走过来,让燕清歌倒在自己怀里,他低声道:“今日的贺宴太危险,你不用去。” 燕清歌觉得自己已经坠入了温水之中,背后暖暖的,却听不太清燕准的话语。 “……北疆已平,西凉归顺……” “十四年来……我已仁至义尽……燕家从不负天下人……” “只不过,我与赵思贤的帐……” 断断续续的,她努力分辨着传到耳边的话,想要睁开眼却只是徒劳。 她张了张嘴,呢喃着:“爹爹……别……” 千万别做傻事…… 燕准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盖好软被,然后伸手抚过她那与谢纯熙极其相似的眉眼,沉声道:“念念,爹对不住你。” 燕清歌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便彻底陷入了沉睡。 ……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昏昏沉沉中,睫羽轻颤,她睁开眼,又眨了几下,眼底才渐渐清明。 “姑娘醒啦!”青兰惊叫一声,立即凑了过来,眼眶红红的样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 “青兰?”燕清歌皱眉,支起身子坐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她不是还在夏王府里养伤吗?怎么突然回安歌院了……不对!这里不是安歌院! 燕清歌一个激灵,四处陌生的景色令她冷汗直冒:“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处偌大的宫殿,摆设华丽却清冷,只有她与青兰两人待在里头,说话都带着回声。 青兰抓着她的手,声音颤抖着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一般:“姑娘你冷静些听奴婢说。昨日腊八贺宴上,陛下中毒晕倒,被查出来是大将军敬的酒里有毒,燕家所有人都被下狱了。” “这不可能!”燕清歌抓紧了绣纹精致的锦被,她下意识的反驳着。“分明是有人陷害!” “是是是!”青兰忙不迭的点头。“这当然是陷害,但证据摆在所有人面前,大将 分卷阅读330 军无从推脱,可是偏偏……朝廷派人去齐光寺的时候大少爷他们逃了。” 燕清歌目瞪口呆。 在这个紧要关头,怎么能逃?!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大哥大嫂都是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逃掉了吗?”她沙哑着嗓子问。 青兰面露难色,道:“大少奶奶和小少爷被抓了。” 燕清歌觉得一阵气血上涌,晕眩感袭来,她忙抓住青兰的手,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姑娘忘了吗,您是明婉公主,已经上了玉碟的,算是半个皇家人,所以没有让姑娘入狱。”青兰替燕清歌顺着气,慢慢的道:“这里是长夏殿的正殿,外头有神机营的人守着。玄乙觉得姑娘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便悄悄把奴婢送了进来。” 虽然没有入狱,实质上也已将她圈禁了起来。 燕清歌用力甩了甩头,爹爹给她下的那一副迷药让她的神志还有一些恍惚。 “我要喝水。”她镇定下来,道:“还有用膳。” “是,奴婢这就去办。” 青兰走后,燕清歌静静坐着发呆。她需要有足够的精力来面对这一次的事情,不能冲动,不能感情用事。这件事太过蹊跷,她必须得看清里头所有的玄机才行。 用过膳后,燕清歌站起身,慢慢的在宫殿里踱起步子来。 首先,昨日爹爹那个奇怪的态度。上一世他根本没有提过任何关于娘亲谢氏的事情,更别说是她的死因了。若爹爹真的对陛下怀有恨意,那为什么上一世他没有动手? “燕家从不负天下人……”她喃喃着。 因为上一世陛下在位时北疆久久未平? 按照爹爹的性格来想,的确很有可能。作为燕家子弟,任何时候都应以百姓为先。这一世爹爹平了北疆,使大夏国威远扬,西凉殷勤归顺,正是天下太平的时候,他作为燕家家主,已经尽了所有应尽的义务。国仇已报,接下来就该清算家恨了吧…… 燕清歌的眉头皱得死死的。 可就算昨日她昏迷前听到的那些话让人不得不相信爹爹真的对陛下起了杀心,燕清歌还是认为爹爹不会做这样的事。 大将军燕准一身傲骨,一颗忠心无愧于天地。 他怎么会? ☆、第两百五十五章 不知 燕清歌叹了一口气,想不通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还有大哥二哥为什么要逃? 难道他们也知道爹爹打算毒杀陛下一事?如果知道,那应当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又怎么会让大嫂和长生被抓?可如果不知道,他们逃什么? 还是说,他们察觉到这是有人刻意对付燕家而设的一个局? “姑娘?姑娘!”青兰打断了她的思绪,“姑娘快别转了,这天气冷得很,去床上窝着吧,奴婢去给你灌一个汤婆子。” 燕清歌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这宫殿太大,点了炭盆根本没有多大的用处,寒气蹭蹭的往上冒。 她点了点头,乖乖窝回了床上,望着屋里的摆设发呆。 不一会儿,青兰捧了个暖和的汤婆子来,脸上微有喜色,她说:“这长夏殿里有地暖呢,奴婢已经让人烧起来了,再过一会儿就暖和了。” 燕清歌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青兰便劝道:“姑娘把心放宽一点,听说王爷在江南打得很是顺利呢,玄乙说不用半个月就能班师回朝了,到那时候有王爷主持公道,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姑娘可别把身子给忧坏了。” 王爷…… 燕清歌的眸子微微一颤。她记起萧立临走前说的那句话:“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当时她便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会不会……? 薄唇紧抿,燕清歌叹了一口气道:“得想办法把外头的消息搜罗进来才是。” 否则,她就算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去问一问玄乙吧?”青兰眨巴着眼睛道。“姑娘好歹是未来的夏王妃,要成为他主子的人,这点忙他应该会帮的吧。” 燕清歌笑了笑,这小丫头与提起玄乙倒是莫名的多了几分亲昵。 虽然她不抱希望,不过让青兰去试一试也好。 于是便点了头。 果不其然,青兰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奴婢连长夏殿都没能出去。”她瘪着嘴道。“神机营的人根本油盐不进,说什么都当做没听到的。”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不必失望。”燕清歌拍了拍她的脑袋。 青兰闷闷的嗯了一声,那身影看起来还是很沮丧。 至今为止神机营帮燕清歌的忙帮 分卷阅读331 了太多次了,在青兰心里已经成为了有求必应的存在,期望值越高,失望就越大。 “才出了这么一点事,他们就不顾及姑娘与王爷的婚约了,这也太过分了些。”青兰气得眼眶都红了。 燕清歌却摇了摇头:“神机营正是忙碌的时候,陛下昏迷,燕家入狱,朝中肯定一团混乱。眼下王爷不在,瑞王齐王肯定会趁此机会针锋相对,若没有神机营坐镇,还不知道事态会失控到什么地步,他们不帮忙才是正理。” 与稳定朝纲相比,什么都是小事。 可青兰还是替燕清歌觉得委屈,她想哭又不敢哭。姑娘被软禁在长夏殿里,孤立无援,连神机营都帮不上忙,还能指望谁嘛! 与青兰的焦急相反,燕清歌面上很是平静,她拍了拍青兰的头,算作安慰。 眼下这个困境,究竟该如何打破才好? 没过多久,宫殿的门被打开,徐太医在玄衣侍卫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燕清歌有些疑惑,立即迎了上去。 “见过明婉公主。”徐太医已经上了年纪,与燕清歌也打过几次交道,这便颤颤巍巍的行了礼。“老臣来给公主请脉的了。” 燕清歌眉头一皱:“请脉?”她看向徐太医身后的玄衣侍卫,那张冰冷吓人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出来。 还是青兰在旁边道:“外头似乎以为姑娘重病未愈呢。” 她便恍然大悟。 爹爹给她下了迷药,是以神机营来抓人的时候,她是在昏迷之中被人抬出去的。只怕外头不明所以的人都以为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那这请脉…… “请公主放心,在长夏殿的这段时间,公主会一直病下去的。”徐太医又作了一个揖。 而他身后的玄衣侍卫开口了:“这是玄乙大人的吩咐,为了不让无关人等来打扰公主。” 这是要借病将她与外头那些纷扰隔离开了。 燕清歌了然点头,坐下伸出手,问徐太医:“太医可知外头情形如何了?” 徐太医干笑了两声,立马拿出腕枕和丝巾给她把脉,推脱道:“老臣不知。” 这么明显的说辞,燕清歌不可能觉不出味来。 她瞥了一眼站在徐太医身后不断发出威压的玄衣侍卫,看来徐太医已经被封了口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若说让她重病是为了保护她,那这不让她知道外头的情形,又是为了什么? 燕清歌不解。 徐太医替她诊了脉,大冬天的却莫名冒出些冷汗来。他写了个方子交给玄衣侍卫,然后用帕子擦去自己额角的汗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公主身子无碍,老臣会每日来一趟,今日就此告辞。” 他一副恨不得现在就逃跑的模样,更加印证了燕清歌的猜测。 “且慢。”她叫住徐太医,问道:“我现在是身子无碍,可若我忧思过重,真的病倒了呢?” 徐太医只差把求饶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四年前燕清歌替皇帝挡了一刀,留在长夏殿里养伤的时候,就是徐太医替她诊治。那时她救回了越王殿下,徐太医就觉得她胆子大,好在是没有触到陛下的逆鳞,结果皆大欢喜。 可现在燕清歌这番话,分明就是在威胁他。 如果徐太医不把外头的情形告诉她,她便打算把这假病做成真病啊。 都说明婉公主聪颖,她怎么会猜不到徐太医背后那人是要护着她呢?偏偏他得到的吩咐是不能让明婉公主出半点差错,这可真是要了他一条老命。 “公主就别为难老臣了。”徐太医垮着一张脸道,“老臣若是说了会没命的。” 说罢他便快步离开了,留下燕清歌皱紧了眉头。 而那玄衣侍卫被留在宫殿里,青兰见他还不挪步子,便没好气的扭头哼了一声。 就连青兰都看得出来,徐太医不肯说都是受了神机营的威胁。他们自己不帮姑娘就算了,还不让别人帮,真是太过分了! ☆、第两百五十六章 援手 青兰看着他就气不顺,再加上在夏王府养了好几个月的伤,对这些人的凶神恶煞都有了免疫力,这边对自己的不爽没有一丝遮掩。 燕清歌也觉得有些不悦。 有必要拿身家性命来威胁徐太医吗?就算让她知道一些外头的情况,又能怎么了?她被关在长夏殿里,难道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不成? 玄衣侍卫毫无波澜的面对着她们主仆俩的怒视。 他面无表情的从袖口掏出一粒香珠来,递到燕清歌面前,道:“属下们无暇为公主搜罗消息,但传递消息还是可以的。这是秦国公府世子方才送来的。” 燕清歌挑眉,顿时有些不懂了。 分卷阅读332 /> 她问:“封口徐太医,不是你们的意思?” 侍卫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会是谁?” 侍卫还是摇头:“不知。” 燕清歌顿时讪讪的,搞了半天原来瞪错人了。 她干咳了一声掩去眼底的尴尬,捏起香珠仔细端详了一番。 微微泛着珍珠色的晶莹珠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轻轻一捏,里头便露出小纸团的边角来。 秦炎生是御前一等侍卫,在宫中行走自如。只不过她没想到,最先给她递来消息的竟然是他。 “不过,”侍卫的声音响起,“传递消息还是不要太频繁,会被人发现的。” 燕清歌眸底一沉。 这意味着就算神机营守着她,也还有人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我明白了,多谢。” 玄衣侍卫退下,青兰凑到燕清歌身边盯着她一点一点将纸团摊开。 那上头的字迹娟秀柔美,正是何姝的字。 看来她是托了秦炎生的关系来给燕清歌送信的了。 “清歌,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等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你已经被带进宫了……” 何姝的言语很是简洁,这短短一张纸上能写的内容有限,但她还是尽量把外头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 首先,如今朝中无人主事,经过商议,由瑞王齐王再加三位顾命大臣共同理事。那三位大臣分别是张大学士,易阁老和荣亲王。 其次,燕家的所有下人都已被神机营关押,但只有青竹逃了出来,恰巧与何姝碰上。听青竹说,他是被神机营的人故意放走的,多半是为了方便燕清歌在外头有一份助力。所以何姝便通过这样的方式将青竹搜罗来的情报全部递进宫里来。 信上所说的就是这些,最后何姝还提了一句,说越王自请去齐光寺为陛下祈福。 燕清歌的眸子幽深。 果然这件事太奇怪了一些。 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神机营竟然还能想到故意放走青竹。虽然不排除留在京中的玄乙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太巧了一点。 就好像神机营事先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萧立的声音响起,这句话此时听来竟如此的让人安心。 燕清歌眉间的郁色渐渐散去,光凭眼下的消息还是不能确定什么,不过她已经冷静了许多。 神机营的动作,和那个威胁徐太医封口的人,方式不同,但似乎都是为了护住她。 或许燕家的处境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再观望几天吧,总能看出端倪的。 定下心来,燕清歌将那张信纸放在烛台上,火苗蹿起。 火光摇曳,映得她容颜明暗有致。 …… …… 在京城某处院子的地下。 两个穿着斗篷的人影凑在一起说话,看不清他们的脸,昏暗之中显得有几分诡异。 “苏先生,”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此事你怎么看?” 被唤作苏先生的人抬头,露出斗篷下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看不出他的年纪,但光听声音还算比较年轻。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燕家被栽赃的可能性很大,但也不能排除燕准真的对狗皇帝起了杀心。” 老人有些不解。 便听苏先生接着道:“当年睿王殿下设计追杀赵思贤,目的就是为了挑拨他与燕准之间的情谊。” “此话怎讲?”老人问,他没想到当年的事情还有这样的内幕。 “当年燕准负责护送皇太女北上,赵思贤则比他们晚几日启程。并且燕准的夫人谢纯熙与赵思贤一道,扮作皇太女与萧驸马的样子,想要混淆我们的视线。”苏先生的声音醇厚,他缓缓说着,带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没有人知道,萧家早已倒戈,有了萧驸马的通风报信,睿王殿下便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说起睿王,这位苏先生隐隐还有些自豪。 “为了让我们以为赵思贤和谢氏两人才是真正的皇太女与驸马,他们故意掩人耳目,只带了少数精英护卫,专门挑隐蔽的路走。不得不说,谢氏一介女流,的确胆量过人,若不是她一意孤行要拿自己的命去拼,睿王殿下的计划也不会那么顺利的达成。” 据说当时是谢氏自己提出要去当诱饵的,燕准当然不同意。但赵思贤向燕准保证,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会护好谢氏,再加上形势险峻,如果不这么做他们便连一丁点胜算都没有。 无奈之下,这才兵行险着。 “睿王殿下派了大部队去围攻 分卷阅读333 赵思贤与谢氏,将谢氏乱刀砍死,只留下赵思贤一条命。更掐好时机传信给燕准,让他急忙带着增援返回,刚一赶到,入目的就是自己妻子惨死、赵思贤一人苟活的情状。”说着说着苏先生忍不住笑了出声,仿佛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痛快的事情一般。 那令人汗毛倒竖的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苏先生突然压低了声音有些恨恨的道:“谁知燕准竟然没有当场杀了赵思贤!” 以燕准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来,谢氏是替赵思贤挡了刀才死去的,这也是他们派去的刺客故意制造出来的场面。 何人不知道燕准爱妻如命,当年勇闯三关夺得美人归,还在先帝面前发誓终身不纳妾。 本以为燕准一介武人在看清妻子死状时,会气血上头取了赵思贤的命,谁知他竟生生压了下来。 不仅如此,当他们留下来的刺客打算给赵思贤最后一击的时候,还被燕准救了下来。 ☆、第两百五十七章 猜测 这是他们计划里唯一算漏了的地方。 先前只知燕老将军如何英勇,从未听说过这个燕准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就连当年求娶谢氏都是靠着一股子蛮劲冲到最后,谁能想到他还会有这个脑子? “不过也罢,此事过后燕准颓唐了好一阵,直到燕老将军战死他才振作起来,一直死守北疆,也就无暇分心去帮助赵思贤了。” “可是,”老人露出很是不解的神情。“听先生你这么说,燕准应当是不恨赵思贤的啊?不然当时就会杀了他了。” 苏先生冷冷的哼了一声。 “燕准没有杀了他是因为燕准聪明,而不是因为他心里不恨!”苏先生有些不耐烦的道:“他明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更清楚皇太女那边离了自己肯定出了状况,所以才把一时的恨意压了下来。毕竟赵思贤是嫡子,如果皇太女没了,那就得由他顶上,所以才不得不留他一命。” 就是留的这一命坏了睿王殿下的事! 苏先生恨得牙痒:“燕家人向来以大义为先,重大局得很。燕老将军当年也没少干这种事,就算是跟他有私怨的将士,只要能上阵杀敌,那便毫无芥蒂的提拔。但下了战场,该计较的,燕老将军从没吃过一点亏。” 老人质疑道:“这……燕老将军的私怨跟燕准的妻仇不是一回事吧……” “怎么不是一回事了?”苏先生啧了一声,微微拔高音量道:“你跟燕准打过交道吗?他们燕家从来都是秋后算账的好手!更别说狗皇帝这些年的行径越来越入不得眼了。” “入不得眼……?”老人皱眉想了想,皇帝这些年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啊。 “你见过越王吗?”苏先生问。 老人点了点头,不知道他问这么做什么。 “越王的一双眼睛跟明婉公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以为是为什么?”苏先生的眼里闪着些许奇异的光,嘴角的笑意也很耐人寻味。 老人寻思了一番,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越王的生母,与谢氏长得有五分相似。是狗皇帝在谢氏忌日腊月初八,酒后情迷生出来的孽种。” “不仅如此,狗皇帝给燕家女儿的封号明婉,其实就是谢氏纯熙和小名阿婉的代称。” “还有,狗皇帝让明婉去陪越王练字,让谢氏生的女儿去陪着一个孽种,还将明婉认做义女,你让燕准作何感想?” “狗皇帝不仅害死了谢氏,还十几年如一日的惦记着谢氏。你是个男人,你能受得了?” 老人连忙摇头,别说是亡妻了,就是有人惦记家里小妾的美貌,他都想把那人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皇帝这是在一点一点的挑战燕准忍耐的极限啊。 “然后压断了最后一根稻草的,就是这一次定在腊八的贺宴。”苏先生撇了撇嘴。“明明是谢氏的忌日,狗皇帝偏偏要选来庆贺。” 老人深有同感的点头,难怪燕准要给皇帝送毒酒啊…… “不过,我觉得还是栽赃的可能性更大。”苏先生理了理袖口的褶皱,突然又换了口风。 老人一愣,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苏先生的思维。他方才说了那么多,不就是在解释燕准为什么会给皇帝下毒吗? 这怎么又变成别人栽赃了? 苏先生很是嫌弃的瞥了老人一眼,这老家伙就是脑子转的慢,太慢了!但手头能用的也就只有这些人,自己还是不得不给他解释清楚。 “按照燕准的性子,如果出手,一定是杀招。并且他不会用下毒这么阴险的法子,就算要杀,也会杀得光明磊落。根本不会还留了狗皇帝一条命,又牵连族人下狱,这笔买卖太不划算了。” 这话说得实在有道理,老人连连点头,他又问:“那先生以为,究竟是何人陷害呢?” 苏先生摩挲着两指,他 分卷阅读334 不急不慢的道:“都有嫌疑,与夏王府联姻后,燕家现在可是一块香饽饽。” “首先是瑞王,外祖施家的兵权已经被朝廷尽数收回,他手头的势力少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就是想造反都凑不出一支一千人的队伍来。燕家的兵权他肯定想要。” “要收买人心,先将燕家打入谷底,再由他伸出援手来拉一把,自然是最简单的方法。况且又能使皇帝大伤元气,一箭双雕。” “齐王就更有可能了,狗皇帝为了燕家,下了他多少次面子?一个皇子窝囊成这样,任谁都忍不了的。他的目的有三,前两点跟瑞王一样,第三点则更多的是想要报复。” “可……王妃并未从齐王那儿听来什么风声……”老人有些迟疑的开口。他所说的王妃,正是齐王正妃许盈。而这位老人的身份,正是许盈的祖父,户部右侍郎许皆荣。 苏先生凌厉的视线扫来,他皱紧眉头很是不悦的道:“那王妃的位置怎么来的你我都清楚,一个不受宠的王妃能从齐王嘴里听来什么风声?” 老人连忙低头称是。 “齐王不当大用,你们竟也不动脑子跟着他胡来,我不是说过,重要的不是如何进齐王府,而是抓住齐王的心。”苏先生厉声呵斥道:“说了把你那庶出的机灵孙女送过去,你偏要送一个嫡出的,贪图那一丁点位置,将来若是事成,还会少了你许家的荣华富贵吗?” “先生教训的是。先生教训的是。”许皆荣弯腰垂头连连道歉。 那副模样让苏先生气不打一处来。若还是从前,睿王殿下还在,手下能用的人多了去了,哪里用得着去使唤一个许家? “罢了。”苏先生缓了一口气道:“你这些日子往齐王府上多跑一些,去探一探他的口风。如果此事与他无关,那就多半是瑞王所为。” “如今夏王不在,皇帝昏迷,是时候让齐王开始行动了。” 老人心里一提,随即垂下眸子掩去里头的惊讶与激动,他拱手行礼道:“遵令。” 苏先生若有所思的望着手边发亮的烛台,幽幽道:“让他们鹬蚌相争,该是我们渔翁得利的时候了。” ☆、第两百五十八章 虎符 燕清歌在长夏殿里安安稳稳的住了两日。 第三日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喧闹,便见有些狼狈的丁怜卿抱着满脸惊恐的小长生被人押着走了进来。 “大嫂?!”燕清歌蹭的站起来迎上去。 负责押送丁怜卿他们的人并非是神机营的人,而是普通的侍卫。他们动作粗鲁的将两人推进门内,便重重的将门关上,外头传来落锁的声音。 “念念!”丁怜卿踉跄了两步,瘦弱的胳膊紧紧抱着长生,小长生瞧见燕清歌的脸,立即瘪了瘪嘴,喊着姑姑哭了起来。 燕清歌接过长生,才几日不见,仿佛他就轻了许多。她忍不住鼻头一酸,问道:“大嫂怎么会来这里?有没有受苦?” 丁怜卿也红着眼眶摇头。她看着长生哭得稀里哗啦的把眼泪鼻涕往燕清歌衣领上糊,连忙道:“别脏了你衣裳了。” 这也难怪,丁怜卿与小长生被关在天牢里,已有几日没有用过水了,那里头又是老鼠又是蟑螂,两人此时都灰头土脸的,与燕清歌的整洁模样相去甚远。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什么衣裳!”燕清歌又好气又好笑。 青兰上前道:“奴婢这就去备水,大少奶奶和小少爷都洗一洗。” 丁怜卿扯起嘴角笑了笑,好歹是从天牢里出来了,不用面对那些骇人的狱卒和刑具,此时再见着燕清歌,觉得浑身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顿时有些腿软。 青兰连忙接住,扶着她坐下。 “大嫂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燕清歌一脸担忧的问。 丁怜卿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松了口气罢了。” 燕清歌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确定她身上没有受过刑的痕迹,脸色也还算正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怀里的长生哭了两声便累了,抱着她的脖子睡得正香,可见这几日的牢狱之灾对于他一个孩子来说是何等重负。 “大嫂为什么会来这长夏殿?”她问。 丁怜卿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几日他们一直在问虎符的去向,可我哪里清楚?不过好歹没有用刑。今天突然之间就被带到这里来了,我还以为是拉我和长生出去砍……呸呸呸!” 砍头这两个词可不吉利,丁怜卿连忙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燕清歌则微微皱起了眉头。 虎符……? 爹爹还未把军权还回去,是以燕家军三十万的虎符应该还在爹爹手里。可是爹爹已经入狱,燕家人尽数收押,按理来说燕家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若是找到了,根本不用去问丁怜卿一介女流。 分卷阅读335 br />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被大哥二哥拿了。 她眸光一凛。 把大嫂和她一起关在守备最为森严的皇宫里,一是为了防止大哥二哥派人来营救她们,二是以防万一,将来大哥二哥带着燕家军围攻京城的时候,好用她们做人质! 只怕爹爹的关押地点也已经不在天牢里了。 按照现在这个形势来看,恐怕燕家人已经被视作意图谋反的奸贼了吧…… 爹爹和大哥二哥究竟在干什么? 全然不顾燕家的百年清誉,就这样被视作乱臣贼子也无妨吗?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一愣。 燕家人怎么可能真的不顾燕家的百年清誉?这里头一定有苦衷! 燕清歌静静坐着沉思了良久,丁怜卿并未出声打扰。就在她以为燕清歌快要化成一座雕塑的时候,那双凤眸微微一弯,闪着不寻常的亮光。 她喃喃道:“我明白怎么回事了……” …… 齐光寺里,雪花絮絮,寒冷的天气使上山的香客少了许多,青石板的路上只能看见冻得耳朵通红的僧人正在扫雪。 越王穿着一身素袍,裹着灰鼠皮料子的大氅,在齐光寺后山的竹林前留下一串脚印。 今天他也被那两个守在竹林入口的小沙弥拦了下来。 “施主,觉智大师重病,不宜见客。” 小沙弥立掌于胸前,微微垂首,语气带着出家人特有的平淡。这几日,这位越王殿下每日都会来求见觉智大师,每日被拦下后都会乖乖的回去,与其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见到觉智大师的人相比,已是十分通情达理的了。所以小沙弥对着越王,脸上多了一分笑意。 可今日越王不像前几日那般,只淡淡回了一句“是吗?”便转身离开。只见他微微一笑,不但没有半点小孩子该有的天真烂漫,反倒是透着几分不容小视的气势。 “今天我可不能乖乖回去呢,劳烦师父帮忙通传一声,本王有要事与大师相商。”越王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在这层薄薄的风雪中有些叫人听不清楚。 小沙弥们对视一眼,正要开口回绝,便听越王一半威胁一半调侃的道:“若今日本王见不着觉智大师,那午后就会有官兵上山来搜查逃犯了。”小沙弥一愣,越王的笑意更深,他说:“当然,是姓燕的那两个。” 说罢,他收了笑,声音就像是刮在脸上的寒风一般,凤眸微沉,道:“还不去通报?” 左边的小沙弥不由自主的连忙应是,转身快步进了竹林。 越王满意的挑了挑眉,跟在他身后的小颜子替他把缀了毛边的帽子戴上,与他一起站在这片雪地里静静的候着。 这是越王第二次来这里,可惜的是他没有燕清歌那般的记忆力,对阵型也不甚了解,所以就算贸然闯进去,也只能落得一个迷路的下场。要想见到觉智,必须得有人通传才行,这才威吓了一番。 觉智那个老狐狸,在这个关头称病,越王才不信呢。 上一次他和姐姐一起来齐光寺的时候,觉智特地把他一人留下来,说是要跟他长谈。结果呢?一句话都没说!让自己干坐了整整两个小时! 可是等姐姐来接他的时候,觉智就做出一副宾主尽欢的样子把他送了出去。 自那天起,越王就认清了这个和尚的本质,他就是一只老狐狸! 老狐狸的话是不能信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进了竹林的小沙弥就返了回来,他说:“施主请随我来。” ☆、第两百五十九章 天命 穿过竹林,小沙弥便将他带到了茅屋前头,在微掩的门上敲了两声才推开。 越王带着小颜子走了进去。 这间茅屋本就不大,四处摆满了经书,看起来杂乱无章,唯一一块看起来整洁一点的地方,就是觉智坐着的那张榻上。 “小殿下。”觉智身上披了一件粗布棉袄,脸色看起来很是苍白,说话的声音也不如往日那般中气十足。 越王讶然,他挑了挑眉:“大师竟然真的病了?” 觉智扯起嘴角笑了笑,却咳嗽起来,他单手握拳放在嘴边,一边压抑着咳嗽的声音一边起身去榻边的茶几上倒了一杯温水喝下,这才缓了过来。 “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治不好。”咳过之后觉智的声音很是沙哑。“难得小殿下来,我也无力斟茶相迎了。” “无妨。”越王摆了摆手,接着道:“不是还有长白圣手嘛。”以觉智的名望,让长白圣手来给他看病也不奇怪。他说着,忽的想到似乎两三年前觉智就已经让长白圣手治过了。便微微抿了抿唇,问道:“长白圣手也治不好?” 觉智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许担忧,便笑得很是和煦:“多谢小殿下挂心。长白圣手来把了脉 分卷阅读336 ,什么都没把出来。因为这不是病,是天命。” 越王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什么天命不天命,神神叨叨的。 许是察觉到了越王的态度,觉智便不再接着说下去,他问:“小殿下今日来,是有何事?” “你便是病了也不能与本王装糊涂。”说到正事,越王便清了清嗓子道,“我姐姐的大哥二哥在你这儿吧?” ——我姐姐的大哥二哥。 这样稚嫩的叫法与他整个人此时沉稳的气质很是不符,觉智不由得笑了笑,还是个孩子嘛。 “你笑什么。”越王皱眉。“虽然我知道他们煞费苦心的让众人以为姐姐身患重病,是为了让姐姐暂时避开纷扰,但现在这个谎言已经被戳破了,就算长夏殿里有神机营的人守着,那些讨厌的人还是会想尽办法去逼问姐姐的。” 觉智还是不说话,一张脸上透着长辈看晚辈的和蔼笑意,也不知他在笑些什么,总之这让越王很不自在。 越王接着道:“光是他们留下的那块统率京城三万大军的虎符就已经让瑞王齐王无所不用其极的争抢起来,剩下那块统率京外三十万大军的虎符被他们带走,瑞王齐王怎么可能放过?这不是把姐姐往火坑里推嘛!” 事实上,神机营从燕家已经搜出了一块虎符,只不过据荣亲王所说,这块虎符只能号令京城大营三万燕家军,燕家还有另一块虎符的存在。 可是就算把燕家翻了个底朝天,都不见那块虎符的踪影。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被燕凌燕骏带走了。 若他们在京城外振臂一呼,号令三十万燕家军攻打京城,那城内的三万军队根本无法抵抗,所以朝廷里的人才动了用丁怜卿和燕清歌做人质的想法。 在那之前,所有人都以为燕清歌重病不治,即将不久于人世。 原因有二,其一是腊八那日的贺宴她没有出席,后来神机营去燕家抓人的时候她是被人抬着出来的。其二,便是她被关进长夏殿后,在神机营的守卫下,根本没有人见到过她,而长夏殿这几天一直有太医出入,一日三顿的药熬着,这便加深了她病重的可能性。 她的身份特殊,虽然是燕家女,但也是明婉公主,更是将来的下王妃,再加上她重病,为了不得罪夏王,瑞王齐王便也没有动过心思要去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 可丁怜卿被押入长夏殿,好几个官兵都瞧见了燕清歌生龙活虎的样子,这便传开了。 那一块统率三万大军的虎符已经引得瑞王齐王不顾身份的争抢,好几次在议事时争吵起来,最终还是张大学士提议交由他们五人共同保管,置于勤政殿的锁盒内,这才消停一些。 没了眼前的肥肉,人自然就盯着更大的肥肉了。 眼下燕家人没有被问过话的只有燕清歌了,她注定要成为众矢之的。 原本,越王就是因为清楚皇帝他们的打算才特地自请来齐光寺的,为的就是能自由活动。他已经调查了好几天燕凌和燕骏的行踪,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找不到,想来想去,姐姐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燕凌燕骏就藏在他们最一开始逃跑的这个齐光寺里。 而这齐光寺里还刚好有一片任谁都不敢随意进入的地方,越王这便更加确定了,他们肯定藏在觉智这里。 前头几天他还很有耐心,但现在姐姐有可能会被那些讨厌的人逼迫利用,越王就不想再好脾气的等下去了。 他掷地有声的道:“我带了线索过来,你让他们出来见我。” “好啊。” 意外的,觉智应得很是干脆。他伸手,往自己榻前浮雕柱上的浮雕一按,便听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越王回过头,对上燕凌燕骏充满了讶异的眼神。 他们站在机关门里面,显然没想到觉智这么干脆的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剩下的你们年轻人去谈,多谈一谈,或许还能发现点什么。”他摆了摆手,便合衣躺下,道:“我累了,睡一会儿。” 燕凌燕骏目瞪口呆的看着觉智在那里睡得心安理得,简直哭笑不得。 还是燕凌先摇了摇头,微笑道:“殿下请随我们来吧。” 这道机关门设置在墙壁上,里头的空间不大,往下便有一段阶梯。他们点着火折子往下走,到了一间有些空旷的地下室。 越王有些好奇的四处张望着,便见燕凌招呼他过去坐下。 “殿下所说的线索,是什么的线索?”他问。 越王坐下后,眼睛还是滴溜溜的转着,道:“你先让我猜猜你们的意图,看我猜得对不对。” “好,殿下请说。” 越王挺直了背,故意清了清嗓子道:“燕大将军没有下毒,父皇也没有中毒,这一切都是为了抓出京中叛党余孽而设下的圈套。我猜得对不对?” 分卷阅读337 br /> ☆、第两百六十章 贵客 燕凌笑了,有些称赞的道:“不错,殿下很是聪明。” “这样的事,对燕家稍有了解的人都能猜到。”越王皱了皱鼻子,嘟囔着:“燕大将军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嘛,他可是姐姐的爹爹呢。” 说到底他信的还是燕清歌。 燕凌燕骏不由得莞尔。 “不过,”燕凌问道:“这叛党余孽,殿下又是从何得知?” 越王眨了眨眼,做出天真的模样道:“因为我曾经走丢过一次。” “啊?”燕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有一次上街太困了,这便上错了马车,恰好遇见了那叛党余孽。”他轻描淡写的扯着谎,身后的小颜子也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不露一丝破绽。“那辆马车就停在巷子后头,跟我府里的马车很像。我睡觉的时候习惯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的,那两人便没发现我的存在,只以为是被子堆得高了些。” “我被他们说话声吵醒,透过缝隙看到一个人很眼熟,应该是户部的官员,上了年纪满脸的皱纹,另一个整张脸都被烧毁了,被称作苏先生。他们说着什么睿王殿下的遗愿之类的话,说完了就下了马车。” 燕凌和燕骏听着,不由得对视一眼。 烧伤毁容了的苏先生,这个情报应该只有他们燕家人和皇帝还有萧立知道才是。 虽然越王说的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可单凭他知道苏先生这一点,就能说明越王所说百分之百属实。 没想到此人竟然就在京城里晃悠!当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越王观察着他们的神情,立即明白自己赌对了。他们的确知道这个苏先生的存在,那事情就好办多了,燕凌和燕骏应当不会再去找他这番话里的漏洞。 他的嘴边浮起一丝微笑。 很快,就能将赵修齐推入深渊了。 …… 今日的齐王府里来了一位贵客。 是由户部许侍郎引荐的一个幕僚,虽然只是一介幕僚,但也让齐王亲自到了二门迎接。 “王爷,这位是苏先生。”许皆荣颤颤巍巍的弯腰引荐道。 “苏先生。” “见过王爷。” 苏先生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他带着面具,但行为举止看得出来是个有学问的人。 听许皆荣说,此人才高八斗,因为突逢变故毁了容无法再参加科举,便糟蹋了一身好学识。 赵修齐暗暗打量着他,对此人还算满意。 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得力的幕僚,这些日子与瑞王的争斗着实让他感到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躁。 不知为何他的性子变得急躁了许多,做事也不再顾及先后,特别是跟瑞王对上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分析利弊,嘴里的话就已说了出去。这才有了这几次争吵。 赵修齐觉得自己需要有个人在旁帮他疏理思绪。 苏先生落座,许皆荣这个引荐人便告辞离开。 “此番父皇病重,本王心中着实难过,所幸朝政暂由本王几人把持着,尚未酿成大祸,可如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不知先生有何高见?”赵修齐开门见山,他这是要试一试这位苏先生的深浅。 只见苏先生浅笑一声,道:“苏某以为,这是王爷难得的机会。” “哦?”赵修齐挑了挑眉:“看来先生还不甚了解本王的性格啊,机会从来都是父皇给的,父皇如今未醒,就谈不上什么机会不机会。” 苏先生则摇了摇头:“试探的话还是少说吧,王爷既然找到了苏某,自然是希望苏某能为王爷排难解忧。若王爷只愿做一个平庸的皇子,那便也用不上苏某了。杀鸡焉用宰牛刀啊?” 赵修齐的神情顿时变得险恶起来,他盯着苏先生看了一会儿,见他仍旧不为所动,便恢复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道:“是本王失礼了。” “王爷客气。”苏先生回了个礼。 “苏先生请讲。” “且容苏某慢慢道来……” 赵修齐与苏先生在书房里聊了很久,直到日落西山,两人都饥肠辘辘,这才停了下来。赵修齐吩咐人带着苏先生去幕僚住的前院安置,对他很是礼遇,不论是院子的布置还是下人的安排都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晚间用过膳后,赵修齐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问一直站在屋子里的流风。 “你觉得苏先生如何?” “此人的确有学识。”流风不偏不倚的说了一句。 赵修齐便摆手打断:“你知道本王问的不是这个。” 他与苏先生交谈之时,流风一直在旁,赵修齐想听的是他这个旁观者的意见。 流风沉吟 分卷阅读338 片刻,道:“属下以为苏先生所说的事情太过心急,也太过骇人了。” 方才一整个下午,苏先生都在劝说赵修齐早日做筹谋,趁着这个皇帝昏迷,夏王出征,燕家入狱的局面,部署自己的力量,运气好的话还能逼昏迷的皇帝禅位,直接登基。 流风顿了顿,接着道:“毕竟殿下是真命天子,不必用这么冒险的法子,也一定能荣登大宝的。” 这话本说得很是好听,却不知为何让赵修齐额角的青筋一抽,他抓起桌上的镇纸就扔了出去,撞在黄梨木的椅子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流风赶紧跪下:“殿下息怒。” “息怒?”赵修齐的胸口还在不停的起伏着,他脸上露出又是愤怒又是惊讶又是困惑又是纠结的神情,道:“我又没生气,有什么好息怒的?” 那语气好像对自己动怒一事很是意外一般。 “是。”流风垂首跪着应声。 “去把安神香给本王点上,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的。”赵修齐有些烦躁的摆着手。 流风便从地上起来,从博古架上取了香盒,在鎏金瑞兽三脚香鼎里添了许多,不一会儿便烟丝袅袅,映在流风的眼里折射出几分异样的光彩。 流风退下。 阵阵清香飘来,赵修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着眼睛缓缓呼出,但他的神情并没有得到半点的缓解,还是那般焦躁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守在门口的流风听见里头传来带着讽刺的笑声,赵修齐喃喃的道:“哪个真命天子会像我这般窝囊……” 流风的眸子微动,旋即归于平静。 ☆、第两百六十一章 一不做 翌日,天还未亮赵修齐便将苏先生再次叫来了书房。 苏先生明白,这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可惜他没有与之相符的能力,所以不得不来依靠自己。 所以,没有多少铺垫,苏先生便说到了正题上。 “苏某以为,殿下最先要做的,是摧毁施家。” 赵修齐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把玩着新的青玉镇纸:“摧毁施家?” “没错。”苏先生的声音此时听起来阴测测的,他说:“施家虽然没有了施老将军这个中流砥柱,但势力还是比殿下手中的任何一股势力都要大。” 被人这么不客气的指出来,赵修齐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恕苏某之言,殿下从前的手段都太温和了些。要毁掉一个家族,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苏先生从袖口里掏出一块令牌,递到赵修齐眼前。 那是一块赤红的枫叶状令牌。 “这是赤火令。可以用来与红叶堂联系。”令牌被放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只要有钱,什么人都能替雇主杀干净。” 赵修齐拿起来端详一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得不说,这样的手段很合赵修齐的心意。 苏先生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就在赵修齐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苏先生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看来是他安排的好戏要上演了。 嘈杂声渐渐逼近,里头夹杂着女子凄惨的哭喊声。 女子……? 就在苏先生觉得疑惑的时候,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被下人簇拥着闯了进来。 她还未梳妆,脸上的泪痕肆虐,丝毫没有了半点梨花带雨的美感,就像是遇见了什么痛彻心扉的事情一般,瞧见赵修齐便冲了上来。 “王爷,王爷!”她喊着:“求王爷为许家做主啊!” 苏先生被那群人挤开,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女子不是齐王正妃许盈吗?她怎么这时候哭哭啼啼的跑来?还说要为许家做主,为许家做什么主? “有什么话好好说!”赵修齐有些恼了,他竖眉喝道。 一般这个时候许盈都会有些收敛的,可此时她真的没有那个心思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着:“昨夜许家上下一百七十多口人全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啊王爷!求王爷为许家做主啊!” “什么!”赵修齐顿时脸色发青,苏先生也大喊一声:“究竟是谁下的手?” “还能有谁?”赵修齐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他咬牙面目狰狞的道:“除了赵修瑞之外,还能有谁?!他竟然跟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赵修齐的视线冰冷,撇过那块赤火令,苏先生立即脸色煞白。 难不成…… 赵修齐拂开围着他的下人们,怒气冲冲的快步走了出去。 苏先生呆立在原地,不一会儿,外头便传来充满怒气的两声怒吼。 “赵修齐!” “ 分卷阅读339 赵修瑞!” 苏先生猛地回过神来,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他拔腿就往外头跑,刚出了书房的院子,就在庭院里见到瑞王拿剑指着齐王,齐王也抽出了流风腰间的剑对着瑞王。 “我施家人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置他们全族于死地!”瑞王双目猩红的吼道。 齐王也不甘示弱:“我还没对你施家下手,你别血口喷人。倒是你赵修瑞,我岳丈许家的七十多条人命你又打算怎么跟我算?!” 瑞王啐了一口:“哈!许家人死了跟本王有何干?你休要转移视线,今日本王定要你好看!” 说罢便提剑刺去,赵修齐挥剑挡下,瑞王带来的亲兵们也都向齐王府里的人拔剑相向。 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苏先生站在远处,很是烦躁的咬了咬牙。 施家人的死,是他的安排。只是他没想到,施家人死后瑞王会那么快就对许家下手以泄愤,这便让他堂皇了一瞬。 少了许家对于接下来的计划并没有多大的影响,那便把这出戏接着唱下去吧。 他眸底一沉,苏先生转身拐回书房的院子里,那里已经没有了人,他吹了个响哨,便见十几个黑影冲那混战的人群。 他们出手快准狠,一招解决一个亲兵。 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庭院里就已倒下了一片尸体。 瑞王与赵修齐纠缠着,他们两人武艺都不精,但瑞王好歹比赵修齐略胜一筹,眼看着他就要钻了赵修齐的空子给他致命一击,却被不知何处扔来的石子砸中膝盖,生生跪了下去。 而瑞王的脖子,则不偏不倚的对上赵修齐刚收回来的剑尖,哪里还来得及反应,那剑尖就已经刺穿了他的脖颈,乌血从他嘴里汩汩的冒出来。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赵修齐冷不丁的松开了剑,瑞王倒在一旁,一滩血迹立即在他身下蔓延开。 赵修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瘫倒在地。 他干了什么? 他干了什么?! “殿下!殿下!”就在赵修齐受了刺激僵硬在地的时候,苏先生一路小跑过来。他连连唤了好几声,赵修齐那涣散的瞳孔才聚了焦。 “殿下听我说,事已至此,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苏先生压低了声音,附在赵修齐的耳边急促的说着。 此时周围的尖叫声很是嘈杂,方才那一小会儿的骚动已经惊动了不少人。 苏先生的话,赵修齐听得不是很清楚。 但,一不做,二不休。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这句话好像被人施了魔法一般,不断的撩拨着他的心智。 “陛下怀疑殿下不是皇子!” 梦魇般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赵修齐拼命的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 “殿下,陛下的仪仗出宫了!” “陛下的仪仗已经出宫多时,并未往咱们王府过来,而是去了燕家!” 不会的!不会的! 赵修齐拼命的否定着,可他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父皇真的认为自己不是皇子……如果……如果…… “殿下听我说,事已至此,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混沌的双眼陡然清明。 赵修齐撑起膝盖,站直了身子。 他喃喃着:“一不做,二不休。” ☆、第两百六十二章 二不休 冬日的早晨来得很晚,外头仍旧被夜色包裹着。 刚进去齐王府没多久的瑞王又带着一群人从里头走了出来,很快便消失在街头。紧接着,便有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从齐王府侧门驶了出去。 “红叶堂的人可当大用。” 马车里,赵修齐闭目养神,正在平复心绪,他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 苏先生微微施礼道:“这是自然。易容和暗杀,这可是红叶堂的拿手好戏。” 准确点说,这是红叶堂的前身——睿王手下最得用的赤火营的拿手好戏才对。十一年前赤火营被萧立杀了个七七八八,苏先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剩下的那些人组织起来,可不得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瑞王死在齐王府这件事,无论如何要压下去。 那个易容成瑞王的替身,哪怕只要撑上半天都足够让他们成事了。 苏先生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 马车畅通无阻的进了宫,赵修齐带着一行人来到了皇帝寝殿前。 因着还未到晨起的时候,外头的守卫都松懈得很,看见是赵修齐都没有上来阻拦,而殿外只有一个正在打着瞌睡的小太监守着。 就在赵修齐要推门进殿的时候,却听旁边一声 分卷阅读340 :“齐王殿下?” 正是温公公。“您怎的这么早进宫了?”他问。 赵修齐刚伸出去一点点的手微微一颤,他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化不开的担忧,道:“夜里心神不宁,实在担心父皇,这几日太医总说父皇情况不好,我便几番犹豫之下,还是决定来看一眼,也好安心。” “如此。”温公公稍稍有些为难:“可太医吩咐过陛下需得静养,殿下还是不要进殿为好。” “这……”赵修齐也做出犹豫的模样,便见他身边带了面具做随从打扮的苏先生上前,递了一大包沉甸甸的银子过去。 “殿下也是一片孝心,只去见一眼就行。还请公公通融通融。” 听着那透过面具传来的模糊声音,温公公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没有被旁人察觉到,他看了看赵修齐的神色,这便叹气道:“殿下既然坚持,老奴还能如何?请吧。” 接着装作为难的样子把银子结结实实的藏进了衣服里。 苏先生眼底暗藏笑意,他就知道宫里的太监没有不爱钱的,好打发得很。 赵修齐对温公公微微点头算作施礼,便带着人进了寝殿。 他们没有看见温公公在他们转身时那双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绪,正是深深的嘲讽与傲慢的怜悯。 不过一瞬,温公公敛去一切神情,静静的退了下去,隐在夜幕中。 …… 寝殿里头只暗暗的点了一盏灯,很是昏暗。 赵修齐一步一步的朝着龙榻的所在靠近,他的脚步声回响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回响在他自己的耳边,就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倒计时一般,叫人紧张得不敢呼吸。 他在龙榻前三步停下,便听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又有一批人推门进来。 这样的动静打破了方才的紧迫感,赵修齐缓了一口气,他转身回头,便对上一双清冷却又燃着怒火的凤眸。 “……你这是在做什么,齐王殿下?”嘴里塞着的绢帕被拿开,燕清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质问。 莫名其妙还没天亮,她就被人一路掳了过来,守在长夏殿外的两个玄衣侍卫竟然不敌这群人的身手!而这里明明是皇帝的寝殿,守卫却异常的薄弱! 再加上赵修齐带着这么些人站在昏迷的皇帝面前,他想做什么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自从燕大将军给父皇下毒之后,这宫里的守卫便换了一轮,刚好是本王安排的。”赵修齐有些得意的说着。由他安排的守卫,自然他最清楚什么时候过来不会引起骚动。“正巧,今日就帮上了本王的忙。” 燕清歌看着赵修齐,就像看着一个自寻死路的傻子一样。 这样的眼神刺一丁点都不相符。 苏先生冷眼看着,这人的情绪波动也太大了些,竟是不带一丁点铺垫的,就像失了控制一般,叫旁人觉着有几分癫狂。 只听冷哼一声,燕清歌眸子一斜,往赵修齐脸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她的左脸迅速红肿起来,人却笑得如曼珠沙华般艳丽。 赵修齐抬脚就要往燕清歌身上踹,却被苏先生拦了下来。 “殿下,时间紧迫。” 光看赵修齐此刻的样子,只怕一脚就能把人给踹废了,留着燕家女儿还有大用的,不能在这里让她出什么意外。 这句话让他收住了动作,赵修齐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道:“没错,等事成了,量她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与朕这般说话。”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里头不用猜也知道装着致命的毒药。他的身影朝着龙榻上昏迷的皇帝靠近,眼睛却冷不丁的对上那双炯炯有神的鹰眸。 “你真的出息了啊。” 皇帝的声音响起,他从容不迫的从龙榻上下来,朝着赵修齐走了一步。 赵修齐先是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紧接着便条件反射的往后退,却脚步不稳,踉跄着一屁股摔了下来。 “怎么可能!”苏先生一声低 分卷阅读341 呼。 燕清歌则悄悄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她猜对了,皇帝真的没有中毒昏迷,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第两百六十三章 圈套 从燕家入狱开始,燕清歌觉得不对劲,爹爹不可能会做毒杀君王的事,大哥二哥也不可能会畏罪潜逃。那么这一切的不对劲就只能解释为他们有目的的计划。 为了什么计划呢? 如今叛军盘踞江南,萧立南下,京城本就少了一方势力,若在此时燕家坍塌,皇帝昏迷,那就给了太多人可乘之机。 燕清歌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仔细琢磨了一遍。 最一开始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女金刺客用来刺杀爹爹的毒,竟然跟萧立四年前中的毒一模一样。 可若这一切都是女金细作所为,那么事情说不通。 战事已歇,女金投降,想要把女金安插在大夏的细作挖出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但当时与军中奸细串通一气的魏阁老却被朝廷借盗贼之名秘密解决。 这说明朝廷还在观望着,不愿意打草惊蛇。 藏在魏阁老身后的势力,不是女金,也不会是西凉,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睿王残党。 眼下残党有了动作,但江南的叛军数量不多,与朝廷的军力相比简直是以卵击石。这样有勇无谋的事情,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是隐藏潜伏了十一年的人会做的。 那么叛军为了达到目的,绝对会把重心放在京城。 江南不过是引开萧立的一颗弃子罢了。 这时宫中的变故便给睿王残党提供了绝佳的机会,想必皇帝和爹爹他们的目的正是在此吧。 只是恐怕皇帝自己也没想到,走进这个圈套里的,竟然是赵修齐。 “你这药,是打算杀了朕,自己登基吗?” 皇帝的视线轻飘飘的扫过赵修齐手上的毒药,便见他手一抖,差点没把药瓶给砸了。 “……我……儿臣……”赵修齐张了嘴又闭上,显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令所有人的反应都迟钝了一瞬。 “小心!”燕清歌的惊呼传来,与此同时,便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炸开,一阵白烟迅速蔓延,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燕清歌顿时觉得浑身无力,直直倒了下来。 她明明已经看到了苏先生掏出什么东西的动作,却还是来不及防备,只吸入了一点点,便已无力反抗。 便听苏先生在一片白烟中暗啐一声:“事已至此只能将你们一起解决了!” 白烟迅速散去,燕清歌便见皇帝和赵修齐的方向有人挥起了明晃晃的匕首,她忽的觉得背后一寒,只怕自己身后也是一样。 说时迟那时快,寝殿四面的门窗突然大开,几道人影迅速的闪了进来,手起刀落,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在短短一瞬间便解决了那几个亮出匕首的人。 正是燕凌燕骏与玄乙他们! 燕清歌觉得自己身子一轻,便被燕凌一手抱了起来,他另一手持剑,手挽剑花又很是干脆的解决了两人。 紧接着大量的玄衣侍卫涌了进来,将苏先生一行人包围得死死的。皇帝和赵修齐已经被燕骏和玄乙分别带离了中心。 面对敌强我弱的现状,苏先生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圈套,竟是圈套!”他怒吼着。“赵思贤,你连自己儿子都不相信!” 苏先生很有自信,只要借着赵修齐的手接近了这狗皇帝,就一定能得手。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杀了狗皇帝为睿王殿下报仇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朕只信可信之人。”皇帝由玄乙扶着,眸光发冷的望着苏先生,他的声音像是过了一层寒霜一般。“这还是你们教给朕的道理。” 这话让苏先生想起了十四年前的事。 他哈哈大笑,笑得猖狂肆意。 皇帝却恨得咬牙切齿。 十四年前,他们千算万算,逃过睿王布下的天罗地网,却没算到萧驸马的背叛。不仅折了皇太女一条命,更是令谢氏枉死,萧立失踪。 “你在得意些什么?”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玄衣侍卫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越王从外头走了进来。“如果你是想拖延时间的话,便不必了。你安排的那些偷偷混入京城的人已经被我们抓得干干净净的了。” 苏先生收了笑,脸上闪过一丝僵硬。 “这不可能!”他气急败坏的吼道。 越王笑得天真无邪:“你以为为什么偏偏让我姐姐的大哥二哥逃走?当然是为了暗中摧毁你的布置啊,傻到这种地步还敢叛乱,真以为你从江南悄悄调来的叛军能成功混进宫里逼宫啊?” 苏先生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分卷阅读342 他说着朝天上翻了个白眼,却无意间瞥到燕清歌红肿的左脸。 越王惊叫一声,小跑着凑过去:“姐姐你的脸怎么了?谁打的你?” 燕凌听见这话,也慌忙低头去看她,方才事情紧急,她又一直靠在自己怀里,便没注意她脸上的伤,此时一看,白皙的小脸上竟是印了几个鲜明的指印! 燕清歌不由得笑了起来,现在哪里是关心她的伤的时候? “我看看,很痛吧?”越王伸手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不知所措,一张脸都揪了起来。 被越王这一打岔,皇帝也没有与这些人废话的意思,他的声音轻轻响起:“抓起来。” 燕凌便带着燕清歌和越王转身,接下来是神机营的重头戏,他们不必再管了。 将燕清歌扶到偏殿,便见皇帝歪歪的坐在上座,赵修齐被燕骏拖来放在地上,已经瘫成了一滩泥,即便是这副不能动弹的样子,他的四肢还是止不住的发着抖,显然是已经吓得两股战战了。 “明婉先坐下。”皇帝吩咐着,燕清歌便在下首坐下,由越王扶着她。 皇帝的视线便扫向赵修齐,他想起陈妃要他在小靶镜前应下的约定——无论齐王做了什么事,都要留他一条命。 原来那个时候,陈妃就已经清楚了这个儿子的本性,她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所以利用谢纯熙在皇帝心中的位置,逼他立下不能反悔的约定。 卑鄙,狡猾。 却十分有用。 皇帝久久不说话,沉默蔓延开来,便听越王啊了一声。 他说:“对了,刚知道的事情。瑞王死在了齐王府。” 皇帝眸子一紧,看向赵修齐的视线更加锐利了一些。就像是一刀一刀在他身上凌迟割肉一般,痛苦又煎熬。 ☆、第两百六十四章 下场 瑞王的死是出乎皇帝意料的。 他深吸一口气,道:“虽然非朕本愿,但朕曾经答应过一个人,留你一条性命。” 这话音刚落,越王便皱起了眉头,他正要说话,燕清歌却咳嗽了一声。 而地上赵修齐的双眼里则迸出些许亮光,他急切的唤道:“父皇……!” 皇帝抬手制止。“许多事朕也不愿问你了,问了也无用。事实如此,任谁都撼动不了。”他的声音幽幽响起。“此刻起,赵修齐贬为庶民。不,既然你与睿王叛党勾结,便过继到罪人赵思睿名下,齐王府所有人幽禁于黑山谷,世世代代为奴。” 这一个个字就像是重锤一样,一下一下的捶在赵修齐心口上,让他无法呼吸。 “父皇,我是您的儿子,您不能这样对我!”赵修齐身上的迷药效果已经快要解除了,他猛地起身喊道。 燕清歌的嘴边浮起一丝微笑,她轻启薄唇道:“成儿,姐姐脸上的伤就是他打的。”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去吧。” 越王的视线一瞥,就像是一根吐着信子的毒蛇向赵修齐袭去。 他走上前,规规矩矩的跪在皇帝面前,朗声道:“启禀父皇,罪人赵修齐打伤儿臣的姐姐,儿臣想替姐姐讨回公道,取他一只手。请父皇应允。” 皇帝打量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他的眉眼与燕清歌长得像极了,但脸型和口鼻却更像自己一些。 从前只觉得他畏缩得过了分,现在倒是教养得有了几分贵气,举止有矩,在自己面前也落落大方得很。 更重要的是他对待燕清歌那颗真心。 皇帝垂下眸子,淡淡的道:“随你意,你是皇子,要如何处置一介罪人不必来请示朕,只要不丢了性命就行。” 此话一出,越王的眼底便闪过一丝了然。 他终于知道姐姐刚才为什么要拦住自己说话了。她猜到了父皇已经对赵修齐的所作所为失望透顶,虽然会留他一条性命,但绝不会让他快活终老! “是!”越王干脆应下,便转身对上赵修齐半是恐惧半是威吓的眸子。 “玄乙大人。”越王唤着守在一旁的玄乙:“可能要弄脏你的手了,不知你是否乐意帮忙?” 玄乙上前,道:“自然乐意,小王妃是属下的主子。敢伤主子一根汗毛,神机营从来不会轻易放过的。” “你别过来!”赵修齐的心底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惧,越王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就像是从地底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那双跟燕清歌一模一样的眸子发出索命的信号,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拼命的向后退,但身子还有些不受控制,只能动作滑稽的在地上挪动。他尖声喊着:“不要过来!你这个孽种,你算什么东西!本王可是……啊!!!” 一声惨叫盖过了骨头破裂错位的声音,赵修齐的右手被玄乙死死踩在脚下,已经扭曲成了一个不自然的形状。 分卷阅读343 在场的所有人都冷眼看着。 那副惨状落在燕清歌的眼里,甚至都没有况动了歪心思的不止有叛党,更有齐王赵修齐。他杀兄并意图弑父,更引狼入室,为许家和苏先生提供了许多方便。 对于如此丧心病狂之人,皇帝下令将他过继给罪人赵思睿,将齐王府所有人幽禁于黑山谷劳作,世世代代为奴。 而惨死在齐王手下的瑞王,皇帝给予追封,还有惨死在赤火营残党手下的施家一族,皇帝也吩咐厚葬。 如此安排一番,京城里又热闹了好几日,便传来萧立平叛大捷的消息。 临近年关,一切总算安定了下来。 燕家也热闹得不行,来访的人一波又一波,薛荷鸢跟何姝几乎要抱着燕清歌哭成一个泪人儿了,怎么都不肯撒手。 这次的事情太可怕了!便是有薛荷鸢与燕骏的婚约,也不能拦着她跑来见燕清歌。 在燕家落难之时,薛将军、董将军、秦世子还有6河伯联名上书为燕家担保,朝廷却不予理会。现在想来,只怕张大学士、易阁老、荣亲王都已清楚了这回事情的真相,这才选择无视的。 但对于他们这些不知情的人来说,真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燕清歌被她们抱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了,幸好这时她那莽撞的二哥闯了进来,正对上薛荷鸢那张哭花了的脸。 这下可把薛荷鸢吓得眼泪都缩回去了,她又羞又难堪,跺了跺脚便冲了出去。 何姝用帕子遮了脸转过身去偷笑,燕清歌则赶紧推了燕骏一把,道:“二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追上去啊!” 燕骏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了两声便追了上去。 “真是的!”燕清歌无奈的摇了摇头,二哥这么愣头愣脑的,真是让人担心啊。 她转过头来,便见何姝已经擦干了眼泪,两人一对眼,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鸢儿那副狼狈的模样,果真是妙极了。 笑了好一会儿消停下来,燕清歌便拉着何姝的手道:“这次多亏了有你和秦世子帮我,不然我一个人被关在宫里,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肯定吓得晚上睡不着的。” 何姝摇了摇头:“我也只能帮上这些。” “总之,”燕清歌用力握住她的手,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要是没有何姝送来的那些情报,她只怕到最后关头都想不通皇帝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多谢你,如此为我着想。”燕清歌真心实意的道着谢,接着又用调侃的口吻道:“我该怎么谢你呢?将来给你添妆的时候多添一点吧?” 何姝笑了,也跟着开玩笑道:“好啊,我很期待。” 她也没有想到,几个月后,燕清歌给的添妆真的多了些,但那可比寻常人多了不止一点点! ☆、第两百六十五章 幼稚 一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 燕家很是热闹,又是做糖瓜又是祭灶的,忙得不亦乐乎。恰好明日便是萧立率领大军回朝的时候,安歌院里也在忙活着明日去城门迎接的事宜。 因着临近春节,又刚刚发生了些变故,皇帝为了给京中添些喜气,便决意亲自去迎大军入城,燕清歌自然在伴驾的名单里。 青兰已经回了安歌院,几个丫鬟凑在一块儿,挑完衣裳挑首饰,挑完首饰选发髻,恨不得把燕清歌打扮得跟个仙女儿似的才罢休。 这不,她们在衣裳的颜色上皱起了眉头。几个脑袋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嘟囔了好一会儿,才派了胆子最大的青兰做代表,走到燕清歌面前。 她问:“姑娘,明天能不能穿稍微亮一点的颜色啊?宫里赏赐下来的料子大少奶奶做主给姑娘做了好几套衣服,要不咱们明天就穿那个吧?” 燕清歌正在翻阅着旧本,听见青兰这么问,她微微愣了愣神。 丫鬟们大概是觉得这么喜庆的场合,她身为萧立的未婚妻,应当要穿得显眼一点,所以才来问的吧。 自重生以来到现在,燕清歌只穿过黑白两色,只怕她们都已经看厌了。 如今二房已经覆灭,只剩一个不能生育的燕清媛在镇北侯府里苟且偷生,而赵修齐也已被贬为奴,在黑山谷里日日劳作。 而原先易容成 分卷阅读344 流风的袁烈已经金蝉脱壳死遁出来,紧接着便领了燕清歌的命,务必要让赵修齐的每一天都过得“丰富多彩”。反正皇帝也说了,只要留他一命便可,至于这条命怎么留着,还不是任人摆布? “姑娘?”青兰见她出神,便唤了一声。 燕清歌眨了眨眼回过神来,道:“随你们选吧。” “真的?!”青兰一脸惊喜,几乎都要跳起来了,“奴婢们一定选一套最好看的!” 说着便小跑去了外间,几个丫鬟便越发热闹起来,拿出好些新衣服来一一比照着仔细挑选。 她们一直挑到华灯初上,才定下来两套,然后央着燕清歌一定要试穿一番。 燕清歌实在拗不过这几个丫鬟,佟妈妈也赞同她们的想法,认为明日一定要打扮得好看一些,给姑爷留个好印象,这便随着她们来了。 先是试了一身宝蓝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宫装,衬得她姿容美艳,天然绰约。紧接着又试了一身嫣红蹙金双层溪云锦长尾鸾袍,巴掌宽的镶宝石双扣牡丹纹缂丝绣湘色腰带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线条,腰间盈盈一握,胸前丰姿旖旎。 便是这般未施粉黛,梳着寻常发髻,都已美得像那画中人了。 紫萝惊呼道:“姑娘穿这红色就跟天女下凡了一般。” 白芷在旁拼命的点着头,青兰早已望痴了。 红柚则有些可惜的道:“早知姑娘穿红色这般好看,以前就该多穿一穿。” 这反应也太夸张了些,燕清歌有些好笑。 还是佟妈妈出来说:“既然都觉得这套好看,那便定下这套吧。时候不早了,该伺候姑娘洗漱了,明儿还要早起呢。” 丫鬟们都应声,服侍燕清歌换下衣服,又洗漱一番,便留下青兰值夜。 燕清歌穿着中衣,发若绢布垂散在身后,她走到暖榻前,若有所思的捏起那件嫣红鸾袍的衣角,静静的发着呆。 “在想什么?” 冷不丁的,萧立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燕清歌吓得肩膀一跳,发出一声惊呼。她捂着心口转过身来,一双凤眸似嗔似怒的睨着萧立,道:“你吓死我了。” 萧立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他进来之前可是敲了窗的。是燕清歌自己发呆,根本没有听到。 听见她的低呼,青兰揉着眼睛从外间走了进来。 见到萧立的身影她便“呀”了一声,很是识时务的说着:“奴婢这就退下。” 燕清歌气得脸颊鼓鼓的,她这是什么丫鬟,也太有眼见力了吧?她这个主子还没发话呢,跑得这样快! 这样小女儿娇态的神情落在他眼里,萧立的唇角勾了勾,他转而看向暖榻的衣服,问道:“这是什么?嫁衣?” 燕清歌立即瞪了他一眼。 “才不是嫁衣!谁要穿嫁衣!”她跺着脚走到自己床前,赌气似的坐了下去。 萧立挑了挑眉,好了,吓了她一次这便发起脾气来了。 他走了过去,正想在燕清歌旁边坐下,却见她把两腿都放了上来,将床边都占了去,还双手环胸很是傲气的扭头哼了一声。 真是小孩子心性。 萧立无奈的笑了笑。 燕清歌扭着头,眼底有些动摇。她也不是故意要耍小性子的,就是有些时日没见他,突然见到总觉得心里痒痒的,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总之不好意思的很,这便毫无理由的闹起了脾气。 可她这般作为一番之后,却不见萧立有什么反应,燕清歌便觉得有些心慌起来。 她正想服个软,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知怎么回事,自己便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原来是萧立抱着她打了个转身,抢了她的位置,坐在了床上,而燕清歌自然也就坐在他的怀里。 “我从没见你穿过红色,这便误会了。”萧立一只手环着她的腰,一只手的两指轻轻触着她的指尖,然后试探似的捏了捏那玉珠一般的指肚,软软的。 燕清歌只觉得他碰过的地方都在发烫,便将手指都蜷缩了起来,道:“不准玩。” “可我觉得挺好玩的。”萧立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他用大手覆盖住她的柔夷不让她逃开,似乎是觉得燕清歌这想躲又躲不开的模样很可爱。 燕清歌无奈,只得松了手任由他把玩。 从前也没觉得这人这般幼稚过。 “大军不是明日才回京吗?”她的一双手被萧立当做玩具捏来捏去的,觉得有些羞赧,这便问了个不走心的问题。 萧立抬眼看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捏一把她的鼻子,道:“傻,我是来见你的,顺带去给陛下回个话。” 燕清歌低头揉着自己的鼻子,闷闷的哦了一声。 她才不傻呢,可这话 分卷阅读345 听了叫人心尖上暖暖的,她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萧立计较了。 这样想着,她在萧立看不见的地方皱了皱鼻子。 ☆、第两百六十六章 决定 萧立却用余光撇到了她做鬼脸的样子,惩罚似的在她手心里挠了两下,燕清歌怕痒便要躲,却又躲不开,只得气呼呼的瞪着他。 连萧立自己都觉得幼稚,这小丫头每每被他逗得生气的模样在他眼里真是可爱极了。 不过被她这么瞪着可不是件好事。 他伸手捂住燕清歌的眼睛,道:“不准瞪我。” 燕清歌顿时龇牙,她把萧立的手扒拉下来,昂起下巴道:“只准你欺负我,不准我讨回来就算了,连瞪都不让我瞪,你讲不讲道理的?” 萧立却笑意更深,道:“我向来,不讲道理。” 你不讲道理是吧,我也不讲道理了! 燕清歌气得牙痒痒,干脆抓起萧立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 可就算她再牙尖嘴利,也没有真的下狠劲去咬,自然不痛不痒。 “别咬了,我皮厚,小心嘴酸。” 萧立用那无比正经的语调说着玩笑话,燕清歌便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很是嫌弃的将萧立的手甩开,用袖子擦了擦嘴,道:“不早说,白费力气了。” “是,辛苦你了。”萧立含笑看着她,然后把自己的手伸了过来,手背上一圈透着粉色的牙印,上头还沾着些许晶莹的口水。 他低声“嗯?”了一声。燕清歌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替他把上头的口水给擦干净。 谁能想到她竟会做出咬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 燕清歌正觉得羞赧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从萧立的身上跳了下去,走到梳妆台前头,从最下头一格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荷包来。 “喏,给你。” 萧立接过,是一个用金丝线绣的黛青色荷包,花样是普通的龙腾祥云,针脚和做工都只能算是还过得去,正如燕清歌自己所说,她绣工不大好。 “剑穗呢?”萧立问,他离京将近一月,总不至于一个月就只做了这一个荷包出来吧。 听他这一问,燕清歌便小声嘟囔着:“你不是不喜欢在剑上带那些多余的东西嘛。” 送萧立出征时,她也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觉得他剑柄上空空的,这便说了要送他一个。后来还是听了大哥说起萧立以前跟着祖父时的事情,她才知道原来萧立是不喜欢用这些东西的。 “你没打?”萧立问。 燕清歌摇头,道:“打了,后来知道你不喜欢用,便让大哥拿去用了。” 萧立的脸色一黑,他怎么觉得师弟是故意的? “对了。”燕清歌没有察觉到萧立情绪的变化,道:“夏攸宁写信来跟我抱怨,说你把危娘子藏起来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自从解决了疫病的问题,夏攸宁便又出去到处晃荡了,偶尔还会送一两封信来给燕清歌,说一说他在哪里又找到了哪些好吃的东西,明知道燕清歌吃不到,还把那滋味描绘得只有天上有,叫人又是羡慕又是生气的。 而就在前几天,他又写了一封洋洋洒洒整整三页的信来,全篇都在说他找危娘子找得有多费力好不容易寻到她的踪迹,危娘子却被萧立藏起来了,于是夏攸宁就想让燕清歌管一管她将来的夫君,不要把人家的徒弟藏起来。 燕清歌知道危娘子发现了睿王残党的痕迹,一路跟去了江南,不过自那以后便渺无音讯,却也没想过竟是萧立将她藏了起来。 “她不耐烦见着夏攸宁,就拿我当挡箭牌。”萧立淡淡的道。“他们从前开始就这样了,你别在意。” 燕清歌哦了一声,接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萧立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时辰不早了,你快睡吧。” 燕清歌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还坐在自己床边没有动的萧立,稍稍犹豫一番,还是从他身边爬上床去盖好被子躺下了。 她才不管那么多了,好困啊…… 燕清歌头一沾到枕头,就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了。 那副迷迷糊糊的模样令萧立唇角微勾,他替她掖好了被角,在她额前落下一吻,便熄灯离开。 …… 萧立进宫的时候,已经快到三更天了。 勤政殿里,皇帝仍在埋头批阅奏折,温公公守在一旁眼皮子都已开始打起了架,直到看见一道人影阔步走了进来,温公公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夏王殿下。”他慌忙见礼。 “立儿来了。”皇帝这才放下笔,揉了揉两边的额角,觉得眼前的视界变得清晰了一些,他道:“来得迟了些。” “陛下命臣提前进京有何事?”萧立并不说自己迟到的理由,而是 分卷阅读346 问起了正事。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温公公退下,待勤政殿里只剩下他与萧立二人时,低沉的声音才幽幽响起。 “朕打算禅位。”他说。 萧立微微挑眉,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他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听着皇帝继续说下去。 “不过不是现在。”皇帝微微叹了一口气,“如今朝政繁忙,等朕把这些遗留下来的大问题一一梳理,再传位给越王。算一算,应当就是你大婚前后的事情吧。” “越王年纪尚小,还应跟在陛下身边多历练几年才是。”萧立说出自己的意见。 皇帝却摇了摇头。 “做皇帝不是靠学,而是靠悟。朕也从未跟着先皇处理过一天的政事,这个担子不还是扛了下来?” 萧立沉吟片刻,问道:“舅舅,发生什么了吗?” 他唤的这声舅舅,就意味着接下来是他们舅甥之间谈话,无关君臣,无关朝纲。 皇帝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发生得太多了。” “舅舅这一生看重的,不过就那几个人,那几件事罢了。” “先皇死在了睿王手里,皇姐死在了萧覃手里,阿婉死在了我面前。他们一个个都离我而去了。” “万幸的是,你还活着。” “舅舅坐上这皇位,不过是权宜之策,为了护住在风雨中飘摇的大夏,为了不愧对于赵家的列祖列宗。” “如今女金平定,西凉归顺,睿王的残党也已一网打尽。作为一个皇帝,我该做到的已经全都做到了。” 说着皇帝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的眉宇间露出从来未有过的疲惫,看上去似乎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我累了。” 说完这一句,皇帝便不再开口。 ☆、第两百六十七章 酷刑 萧立的眸子沉了沉。 皇帝其实是一个很重情的人,只是身处高位,他不得不无情,不得不狠心。 这一次他们设下的圈套,其实不仅仅是为了引出睿王残党,也有考验瑞王和齐王的意思。 萧立知道,觉智大师已经给越王批过命了,那一次燕清歌和越王去齐光寺拿的东西,其实就是给越王批命的结果。 他是所有皇子里,唯一一个有可能登上帝位的人。 但皇帝的私心并不希望那个人是他。 可是有资格的皇子只有瑞王、齐王、越王三个。那么,便借此机会让皇帝好好看一看这三个皇子的资质,再做决定。 果然,瑞王与齐王针锋相对,越王从一开始就很明智的抽身出宫。 就在瑞王齐王为了皇帝特地留在燕家的那块虎符肆意争吵的时候,越王在收集宫内宫外的消息,四处寻找燕凌和燕骏的踪迹。 而机缘巧合之下,苏先生命人灭了施家的同一个晚上,燕凌和燕骏带人在许家找到了与叛党联系的证据,奉命处决了许家所有人。 这便让瑞王与齐王的矛盾陡然激化,两人竟然拔刀相向,瑞王更是死在齐王剑下。 紧接着,便是那一场宫变。 这一次的请君入瓮,虽然达到了引蛇出洞的目的,却也让皇帝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子。 尤其是瑞王的惨死,只怕已经成为了皇帝心中不可磨灭的憾事。 这个儿子并无什么大的过错,无能,好大喜功这一类的缺点只是不适合当皇帝,却没有严重到要取他性命的程度。 而瑞王与齐王矛盾的激化,少不了皇帝刻意的推波助澜,只怕这些日子,他心里一直都十分不好受。 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萧立猜中了其中的原由,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两相无言。 …… …… 翌日,腊月二十四。 这可能是崇武帝在位期间,最为重要的一天。 这一日大军回城,将江南叛党尽数押解入京,皇帝亲自上城门迎接,论功行赏后,在议政殿里先是恩准了张大学士张平自请致仕的折子,紧接着便收回了燕大将军燕准手里三十万的兵权。这意味着大夏朝堂上的文武两座大山已经尽数收拢到了皇帝手中,朝中势力又将重新分化。 除此之外,皇帝又恳请张平和燕准两人收越王赵修成为徒,分别教导他学问与武艺,这便引起一片哗然。 经过这次宫变,原本在朝中呼风唤雨的瑞王毙命,齐王被废,而一向默默无闻身有残疾的六皇子项王早就没了登上大宝的可能,虽说皇帝仍当壮年,但他一向不爱进后宫,自越王出生后,后宫就再也没有妃嫔怀孕了。 所以不管怎么看,当初那个被皇帝厌弃的越王才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 世事万变,谁能想到他一个乳臭 分卷阅读347 未干的黄口小儿,竟也有咸鱼翻身的那一天。 这些日子已经有一些察觉到风向的大臣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近起了越王,但所有人都还只抱着试探的心态,毕竟皇帝对越王那般厌恶,当初也下了旨意命越王成婚后便搬去封地,所以皇帝的心思究竟如何,谁也把不准。 谁知道皇帝一出手便是这么大的手笔?! 那可是张家和燕家啊! 表面上皇帝收了张家和燕家的权,实际上是将两家摆在了太师的位置上,若将来越王登基,那么这两家绝对会成为新帝的左膀右臂,只要张家和燕家不作死,那么至少能保证再兴旺两代人。 皇帝既给越王拉到了两大靠山,又许了这两大靠山几十年的荣华。 就算现在还没有下立太子那道旨意,但也与立了太子没有什么两样了。 一时间朝中人心涌动。 …… 与外头的热闹无关,燕清歌过得很是清闲,但这一日被她派去黑山谷的袁烈匆忙赶了回来,向她禀报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赵修齐被关押在黑山谷的地牢里,每日受一种酷刑。 第一日是炮烙,逼他在烧得滚烫的铜格子上赤脚行走。第二日是截舌,将他的舌头用刀片一点一点的割下来。第三日是以纸覆面,用水浸透,然后一张张的叠加,直到他无法呼吸,窒息昏迷才停下。第四日、第五日……用的都是不一样的法子,才短短几日的时间,赵修齐就已经被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原本燕清歌派袁烈过去,就是打算在不弄死赵修齐的前提下,让他尝一尝人间地狱的滋味。可袁烈还没来得及动手,赵修齐就已经惨到这种地步了,显然除开她之外,还有人跟她动了一样的心思。 “是瑞王府?”燕清歌猜测。若说这朝中还有谁恨赵修齐入骨,首当其冲就是瑞王府的遗孀遗孤。 却见袁烈摇头,脸上挂着既犹豫又复杂的神情:“这几日,属下查探了一番,黑山谷的人是得了越王殿下的命令,才如此的。” “成儿?”燕清歌的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会是他? 那天赵修齐甩了自己一巴掌,成儿已经废了他一只手了,不至于还要派人日日这般折磨他吧? 况且成儿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虽说赵修齐已被贬为奴,但论血缘好歹还是他兄长,两人无冤无仇的,成儿这般苛待于他,只怕会叫人怀疑成儿生性恶毒,进而质疑他继承大统的资格。 “你查清楚了?果真是越王?” 燕清歌怀疑有人栽赃,可袁烈办事又怎么会如此简单就被人蒙蔽,单看他在黑山谷停留了好几日再来禀报,就能知道他其实已经核实过很多遍了。 下令之人,就是越王。 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做的,总之这件事于越王不利,无论如何她得先制止才行。 “备马,我要去一趟越王府。”她扬声吩咐着。 外头的红柚领命,却见袁烈还站在屋子里没有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燕清歌问道,“有什么话就说。” “属下有一事未曾提过。”袁烈低下头,道:“燕清楣死的那一日,属下似乎在行宫外头看见了越王殿下的车驾。” “什么?!”燕清歌猛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 袁烈接着道:“因那只是一瞬,看得并不真切,且属下查问过,那一日没有越王殿下出入行宫的记录,这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第两百六十八章 梅林小屋 燕清歌明白袁烈的意思。 那时候的成儿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他活得跟个透明人一样,根本没有卷入任何权利斗争,就算有人利用燕清楣往赵修齐心里埋了一颗炸弹,那么高明的攻心之术,袁烈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头上去。 他一与赵修齐没有什么大的过节,二还只是个孩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这次的事情查明了背后之人就是成儿,袁烈便不得不多想了。 当初的那一眼或许并不是自己看错。 再说了,越王过了年便算十岁,与燕清歌当初施恩于袁烈的年纪一般大,燕清歌能做到如此,难保越王跟在燕清歌身边耳濡目染也不同寻常起来。 这时,红柚过来传话,说马车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燕清歌无暇多想,叫了红柚和墨妍便急匆匆的往越王府去。 而越王府门前,则罕见的热闹非凡。门房小厮忙着一个个推辞各府管家的帖子,显然这样的情况他一个下人还未处理过,有些应付不过来。 自从皇帝那道旨意下来之后,朝中众人便想着法子的要来与越王套近乎。经过商议,等过完年之后越王才会正式跟着张家和燕家学习,所以眼下这段时间恰 分卷阅读348 好是越王能得空的时候。但越王也并非那等给了三分颜色便上赶着开染坊的人,下令上门拜访的一律拒绝,却还是打不消这些人的热情。 红柚扶着燕清歌从马车上下来,墨妍去递了帖子,立即就有人上前来引路。 燕清歌微微瞥了一眼那些凑上来热乎的人,方才在马车里听他们一个个的报家门,似乎大多都是曾经与瑞王或齐王搭上些许关系的,大概是因为少了乘凉的靠山,所以才这么急切吧。 闹得成儿门前乌烟瘴气的。 燕清歌皱眉,迈向里头的步子微微一顿,清了清嗓子道:“从前只听过了新年要串门送礼,眼下这年还没过呢,怎么?各位府上的大人们都格外心急一些不成?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红柚在旁微微一笑,从善如流的就接了话:“公主说的是,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不得注意着些嘛。” 燕清歌听着轻笑了一声,便往里头款款迈步走了进去。 留下外头那些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纳闷了好一会儿,这才有几个机灵的反应过来,哈腰赔笑的找了借口告辞,渐渐的便都醒了神儿,不一会儿,方才还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王府门口,便清净了下来。 王府里,燕清歌刚过了二门没有多久,就见越王神情雀跃的迎了过来。 “姐姐怎么突然来了?”他上前拉住燕清歌的衣袖,微微仰头,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她。 燕清歌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伸手捏住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我有事要问你,便来了。” 被她捏着脸,越王不躲也不喊痛,咧嘴笑得开心极了,拉着她往前走。 “那正好,我也有一处地方想让姐姐看看呢,姐姐跟我来。” 越王府不算大,就是一座小四进的宅院,与齐王府瑞王府比起来都差得远了,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穿过回廊,再往里头走,便能看见一片青梅林。正是盛放的时候,梅香清冽,微风拂过时花瓣簌簌落下,翻滚飘扬着,美极了。 燕清歌一怔,她在梅林前停下步子,一抹痛色闪过,随之而来是不可思议与难以置信。 “你……” 她觉得自己口干舌燥,看向越王时都不该摆出什么表情来才好。 这个地方,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眼熟,不论是萦绕在鼻尖的梅香,还是眼前这寒梅尽绽的美景,都在不停的唤醒着她前世的记忆。 不等燕清歌有什么反应,越王便拉着她快步往里头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对着后头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等着!我跟姐姐两个人进去!” 红柚迟疑的停下脚步,墨妍没有得到燕清歌的吩咐,执意要跟上,却被小颜子拦了下来,这一拦,便让他们两人的身影湮没在了梅林中。 这里的梅花长得很是肆意,高低不同,走起路来要随时注意着不要被树枝勾到衣服。 燕清歌被越王带着走,几乎是下意识的闪躲着四周杂乱无章的枝丫。没过一会儿,便走到了梅林的中心,那里是一处不大不小的矮房。 这里一共只有三间屋子,红瓦灰墙配上如意纹的浮雕,不算大气,却也看得过去。前头那一块空地上摆着手工做的简陋跷跷板,还有一座刷了红漆的秋千。 如果燕清歌没有猜错,屋子后头还有一口水井和挖出来的一汪养了小鱼虾的池子。 这一切的景象就像是一幅画一般,深深的印在了燕清歌的脑海里。而她此时看见的,与脑海里的那副画不尽相同,却又极其相似。 仿佛觉得这一切都十分刺眼,燕清歌重重的闭上了双目。 她感觉到越王放开了自己的衣袖,耳边有人走开的声音,等她再睁开眼,便看到越王走到了那副画里。 他张开双臂,笑着转了一个圈,然后对着燕清歌大声的喊道:“姐姐你看,我回来了!” 燕清歌无法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她便提着裙摆几乎是小跑着冲过去抱住了越王。 “成儿!成儿!”她连连唤着,抱住越王的手臂环得很紧,越王却被她的头发弄得脖子发痒,一边缩着脖子一边咯咯笑了出来。 燕清歌的双眼霎时间就红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拉开越王眼里满是担忧的问:“你怎么会回来?是不是他把你怎么了?!” 她的双手都在颤抖,燕清歌自己是死了一次才重生回来的,那成儿呢?是不是成儿也遭遇了不测,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越王看着她脸上那掩不住的担心与害怕,连忙道:“我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燕清歌不信。 越王重重的点头,很认真的道:“真的,成儿从来不骗姐姐的。” “那你怎么会……”她吞下了后面那半句话,但越王明白她在问自己为什么也会重生。 分卷阅读349 /> 他挠了挠头,道:“成儿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问成儿想不想再见到姐姐,为姐姐报仇,成儿说想,再一睁眼就回来了。” ☆、第两百六十九章 前世(一) 燕清歌害怕越王这么说是在安慰自己,但看他神情认真,便稍稍放下心来。 “你没事就好。” 越王一笑,拉着燕清歌在跷跷板的一边坐下,自己则坐到另一边。他稍稍往后坐了一些,再一用力,就把燕清歌给跷起来了。 “从前姐姐与我玩这个,总是压不下来,还要加一个紫萝姐姐才能把我跷上去。现在却是我得用力了。” 他说着松了劲儿,自己这头便升了上去。 燕清歌微微笑着,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大家闺秀玩着这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有何不妥。 这处梅林里头的所有摆设,就一如当年她在八皇子府里替成儿安排的住处那般。梅林不让人修剪其实是她特意做的一个阵型,为的是不让成儿轻易的跑出去,惊扰到八皇子府里的其他人。这三间屋子里正屋是成儿的,耳房是随侍下人的,另一间则是他用来玩乐的地方。 不仅如此,这屋外头的跷跷板和秋千都是燕清歌命人做了给成儿解闷用的。 其中成儿最喜欢拉着她玩这个跷跷板,只是那时候成儿已经有了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头蹿得又快,块头可大了,每次都得燕清歌跟丫鬟两个人才能把跷跷板这头给压下来。 说起这些往事,她不由得露出了怀念之色。 “姐姐来,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针对赵修齐?”越王腰下用力,又将燕清歌给跷了起来。 她眸子一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你何必掺和这些事,多的叫人抓住你的把柄,于你不利。” 越王皱了皱鼻子,嘟囔着:“又不是我一个人下的令。” 燕清歌挑眉:“还有谁?” “夏王啊。”越王松腿,便很是轻易的升了上去。“我哪儿想得出来那么多个法子?自然是神机营的手段。那个玄丙还特地送了个大夫来,专门替赵修齐续命。” 她一时语塞。 是了,玄丙可是刑讯统领,自然最清楚怎么留着一条命来折磨人的法子。还有那个大夫,想必也是这方面的高手。既要确保赵修齐吃尽了苦头,又要确保他能活下来,这可是一门技术活,得有专门的人来做才会得心应手。 至于萧立这样吩咐的原因…… 燕清歌不由得揉起了额头。 “他是不是知道姐姐你的事情啊?”越王问。 燕清歌就点了点头,道:“我只跟他稍稍提了两句。” 便见越王撇了撇嘴:“这人怕不是个妖孽吧。” “怎么说?”燕清歌不解。 “他还在江南的时候就给我送了信来,说让我好好关照赵修齐,他会派人来助我一臂之力。”越王皱着一张脸,像是在抱怨着什么似的抿紧了嘴。“连姐姐你都没猜到我有针对赵修齐的意思,他就猜到了。我仔细想了想,也就只有我回来那次,就是在夏王府治疫病的时候,说了几句话,露了些马脚。可夏王光凭着那几句话,就简简单单的猜到了我重生的事,他不是妖孽,谁是妖孽?” 燕清歌听得噗嗤一笑。 成儿还是段数太低了些,以萧立的性子,写给成儿的那封信多半是用来试探他的。萧立心里大概只是有个疑影儿,借此来验证一番,谁叫成儿一诈就露陷? 这可怪不得别人。 越王见燕清歌一说起萧立就笑靥生辉的模样,不自觉的瘪了瘪嘴。 他问:“姐姐当真要嫁给他吗?” 燕清歌收了笑,点头嗯了一声,没有丝毫的犹豫。她答:“这人一颗真心捧了出来,我也舍不得摔了,那便如此吧。” “可是他……”越王欲言又止,他对上燕清歌疑惑的眼神,道:“上一世,他做了皇帝啊,有遗诏呢。父皇本来就打算把皇位传给他的,姐姐难不成这一世还要回到那宫墙里,与人争宠与人斗吗?” 燕清歌微微一愣,原来皇帝一直属意的继承人是萧立啊……可是他不是一直昏迷不醒吗? 越王知道她一时无法理解这个消息,便慢慢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上一世的越王虽然又瘸又傻,但实质上他并不是真的傻了,他只有五岁孩童的心智,但五岁孩童能记得住的事情也是很多的,所以许多事情只是存在于他的记忆里,而他无法理解罢了。 待他重生一回,将那些记忆翻出来一一梳理,这便理解了许多从前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 其一,为何上一世的睿王叛党迟迟没有动作,而这一世却这样早的就揭竿而起了。 这是因为,崇武帝即位以来,以神机营为主对睿王余孽的追捕格外严格,苏 分卷阅读350 先生那一党是数量最多且力量最大的一支,他们拼命逃窜,好几次都差点被抓。这边让他们生出了往外逃的想法。 恰好女金鞑子正逢国王病倒,众皇子争夺势力的混乱局面,苏先生就趁机凭借自己的计谋得到了鞑子二皇子的青睐。 苏先生的目的,是为了让鞑子与大夏正式开战,先里应外合灭了燕家,然后借用鞑子的势力吞并大夏。可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因为鞑子皇子内部争斗来,给了大夏开战的借口。 上一世大夏与女金开战的时间可比这一世迟了四五年,好不容易用计灭了燕凌和燕骏,却还是被捡回一条命的燕准打得无力还手。即便那时大夏正值三皇子叛乱,却也靠着燕清歌一介女流之力平息了下来。 很快,大夏不仅平了内乱,还打到了鞑子的老家。 苏先生不得不放弃在女金的一切布置,回到大夏从头开始。 可这时的大夏以燕家为主,政事清明,根本没有可趁之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睿王在朝中留下来的人脉并没有暴露。 所以苏先生一党一直耐心潜伏,直到燕家长房惨遭灭门,他们才又重新开始活动。 燕清歌死后不到半年,睿王残党便迫不及待的在江南集结兵力,与朝廷开始了长达两年的拉锯战。 ☆、第两百七十章 前世(二) 其二,在燕家长房覆灭之后,赵修齐以燕家保家卫国多年有功的名目,网开一面,将燕家其他族人贬为庶人,逐出京城。但燕允掌权后,他没有放弃对燕家人的迫害,短短一年,燕家人口凋零,直到朝廷发现自己手中的将领无法阻挡来势汹汹的睿王叛军,想要再提拔燕家的时候,燕家已经无人可用了。 是以朝廷节节败退,到了第二年的后半,叛军便打到了京城门下。 就在赵修齐打算弃了京城出逃之时,魏、许两家策反众多将士,将赵修齐抓获,大开城门迎叛军入京。 眼看着叛军就要成功毁了大夏江山,这时萧立带着神机营十万众包围了皇宫,燕家子弟也领兵十五万入京。轻而易举的将叛军镇压。 原来,神机营在燕家长房被满门抄斩后,便暗中护着燕家剩余的血脉,做出深受其害无法再起的假象来。 与此同时,一位蒙面医女神医妙手,将昏迷多年的萧立唤醒,并解了他身上的所有余毒。 萧立刚醒没多久,便接到京城陷落的消息,这才紧急部署赶来,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谁都没想到,沉寂多年的神机营竟会因为萧立的突然苏醒而成为半路杀出来的那个程咬金。 苏先生一党在惊吓之余更多的是不甘,睿王已经在萧立手上栽过一次了,而他们谋划部署了这么多年,竟还是栽在了萧立手上。 而赵修齐则是惊喜多于惊吓,他落入叛军手里,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还有神机营这双援手,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巧的是,因为叛军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崇武帝的血脉,便将原本住在离宫里的越王赵修成也绑了过来。 是以,他正巧看见了赵修齐对着萧立感激涕零转而又高高在上以天子身份发号施令的模样。 赵修齐趾高气昂的道:“萧爱卿来得正好,你救驾有功,朕定会好生嘉奖。现在你替朕把这些乱臣贼子都拉下去,五马分尸!敢觊觎朕的帝位,朕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只见萧立淡淡的瞥了一眼刚被人松绑狼狈不堪的赵修齐,他抬手一掌便将他劈飞了出去。 赵修齐的腰正好撞上龙椅的扶手,任谁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喀嚓声,他当即就吐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又是哀嚎又是怒吼的。 “朕可是皇帝!萧立你这逆贼,好大的胆子!” 对于他的怒骂萧立并不理会,他从袖中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来,命人宣读。 那是崇武帝留下来的遗诏。 大意是,传位于先帝皇长孙赵修衡。他苏醒之时,便是登基之日。不论那龙椅上坐的是谁,只要是赵家的子孙,都得乖乖让位,不得有违。 这道圣旨的出现让赵修齐气得又呕了好几口血。 “赵修齐,”萧立走过去,用脚帮赵修齐翻过身来,低头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条臭虫一般。“你残害忠良,大夏江山迟早要毁在你手上。若你聪明一点儿,留着燕家,留着睿显皇后,叛军不会再起,这道圣旨也不会重见天日。” “只可惜……” 萧立转过身来,一道娇小的身影绕过他,出现在赵修齐面前。她的媚眼如丝,看得出来上了年纪了却风韵犹存,光凭那双眼 分卷阅读351 ,便让人感叹她的容貌不凡,可惜一张素白纱巾蒙住了她眼睛以下的位置,叫人遗憾。 赵修齐对上那双眼睛,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这双眼是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燕清歌被拖下去凌迟的时候,望着他的,也是这样的眼神——就像是淬了世间最毒的药一般,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不、不要……” 赵修齐下意识的求饶,却听见萧立的声音幽幽传来:“可惜,你杀了太多不该杀的人。” 话音未落,那女子便拿出玉瓶将里头泛着银光的液体倒进了赵修齐的嘴里。 她的声音如同粗糙的岩石一般难听,却是一字一句的说着:“这是他生前做得最满意的一味毒药,你尝尝看,这滋味如何?” 赵修齐想吐出来,但自己的舌尖刚沾上一丁点毒液,全身就像被麻痹了一般,动弹不得,紧接着,从他身上的每一处都传达着瘙痒难忍的信号。 可他全身僵直,连伸手挠一挠都做不到。 紧接着,瘙痒的感觉变成了刺痛,灼烧,仿佛有数千数万的蚁虫在身上啃咬,又仿佛将身体至于业火之上灼烧。 他张大了嘴,想要求她绕过自己一命,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女子眼睛微弯,看着赵修齐这副样子,似乎很是愉悦的笑了。 “他把万蚁噬改良过了,让人动弹不得,只得生生承受着这份痛苦。从前那些中了万蚁噬的人,都是活生生把自己挠死的,可现在这个,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女子抽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便穿透了赵修齐的手掌,使得他僵直的身子抽搐了好几下。女子将匕首抽出来,视线在赵修齐身上打量,似乎在考虑下一刀该扎在哪里才好。 “他是个做毒药的天才,却尽心尽力的为了救人而奔波劳累,你说,你为什么要杀他?” 她又扎了一刀这次是在赵修齐的左腹,女子很体贴的避开了致命伤的位置。 “你说啊!”她的声音逐渐激动,越拔越高。“夏攸宁凭什么要死在你这个废物手里!” 赵修齐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他的一双眼睛向外凸起,布满了血丝,他眼睁睁的看着女子手里的匕首在自己身上扎下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毒药带来的折磨和外伤带来的剧痛交织着,将他此时所感受到的每一秒都拉得无比的长。 赵修齐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求死的那一天,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很想撞上那闪着寒光却无比精准的避开了所有致命伤的匕首,但求一个痛快。 这大殿里,除开萧立的心腹之外,便只有一个痴傻的赵修成在一旁呆呆的望着自己被人捅刀子,赵修齐便是想求人给自己一刀都不行。 ☆、第两百七十一章 前世(三) 女子的动作快准狠,不一会儿赵修齐身上便扎满了窟窿,眼看着他身下的血越流越多,就快要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时候,女子从萧立身边的玄甲腰间抽出一把利剑,她揪住赵修齐带着金冠的发髻,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的说着:“我这还是第一次砍人的脑袋,若是一次砍不下来,你多担待。” 说罢,她便挽了一个剑花,挥剑砍了下去,顿时血雾喷涌,她那素白的面纱沾满了血迹。 她冷冷的瞥了一眼,剑锋只陷到了赵修齐脖子的一半,可赵修齐这时还未死透,眼珠子朝着她的方向动了一动。 便见她哈的笑了一声。 “是不是很痛苦啊?你当初一刀就解决了夏攸宁,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啊?” 接着,她抽出剑锋,再次高高抬起,用力挥下。 赵修齐的头颅这才被彻底砍了下来。 萧立一直在旁静静的看着,直到女子提着赵修齐的头颅转过身来,他才道:“危娘子,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危娘子凄然一笑,将那颗头随手扔在了地上。 “我还能去哪里?”她就这样站着,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似的,苍白如纸。“我这条命都是他救的,他没了,他的仇也报了,我还能去哪里?” 话未说完,便见乌黑的血丝浸染了那块面纱,一点一点的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掉。 她身子一歪便往地下倒,萧立立即上前接住她。 “谢谢你啊。”危娘子粗哑的声音传来。“让我能亲手杀了他。” “我也要谢谢你。”萧立皱着眉头道。“救了我。” 只见危娘子望着他摇了摇头,闭上眼便不再动弹了。 说到这里,越王便停了下来,他看见燕清歌脸上的神色变幻,便开口劝了一句:“姐姐,这不是你的错。” 燕清歌回过神来,有些牵强的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不能把造成这些事的 分卷阅读352 责任全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但若说赵修齐是主谋,那么燕清歌就是帮凶,她不该也不能将燕家全交到赵修齐手里,让一个丧尽天良的人手中多了一把所向披靡的大刀。 可是谁又能想到,改变了上一世那个格局的人,竟然会是那个肆意放纵的危娘子。 果真不愧是与曾经的睿王对着干过的女子,仅凭一人之力便能力挽狂澜。 她的上半生被灭了全族,是夏攸宁给了她一条命,两人本该可以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 想到这里,燕清歌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越王便接着说了起来:“后来,觉智大师就来了。夏王让觉智大师替我批命,问能不能让我登基,然后由他来扶持我的子嗣。” 燕清歌微微睁大了双眼,便见越王苦涩一笑,道:“姐姐你走了之后,赵修齐不耐烦我每日吵闹着要找你,便派了好些美人来,用药让我与她们……” 他没有说出口,但燕清歌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脸色微沉,捏紧了拳头。 越王抿了抿嘴,还是接着把话说了出来:“所以有几人将孩子生了下来。夏王似乎很不愿意做皇帝的模样,明明手里有一道圣旨,还宁愿扶持我这个傻子登基,若不是觉智大师断言夏王此举会坏了大夏的国运,恐怕他真的会这么做。” “所以我觉得,眼下父皇抬举我,不过是因为夏王暂时不愿意接手这个帝位罢了。等到真正需要他登基的时候,为了大夏,他肯定会去做这个皇帝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他有些担忧的看了燕清歌一眼,道:“姐姐,你在那皇宫里住了十年,你是最清楚里头什么都没有的了,安康、平和、幸福、欣喜,在那宫墙之内是绝对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嫁给夏王,就得再次回到宫里,你可要想清楚啊。” 燕清歌的呼吸微滞,便听一道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没什么可想清楚的。” 两人一惊,萧立飞身而来,落在燕清歌身边,黑着一张脸瞥了一眼越王,而后抓住燕清歌的手,将她从跷跷板上拉了下来。 “夏王爷,这偷听可不是什么好兴致。”越王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道不明情绪的视线落在他与燕清歌交握的手上。 “你怎么来了?”燕清歌被他一拉,晃了晃才站定,接着便察觉到越王的视线,想要从萧立手中挣脱开,却不料被他握得更紧了些。 “成儿看着呢。”她小声道。 自己虽与萧立有婚约,但在成儿面前这般亲密实在有些令人害臊。 萧立却像是与她置气一般,将她另一只手也握住了,脸色极其不虞的望着她那双眼,像咬着牙似的,一字一句都说得极霸道:“你是我的,不准动那退婚的心思。” 燕清歌哭笑不得,她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就扯到退婚了? “不会退婚的,你先放开我。”她摇了摇胳膊,可怜兮兮的望着萧立。 萧立还是皱着眉,执拗的摇了摇头。 连装可怜这一套都不吃,燕清歌真的拿他没办法了。 越王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忽的轻笑出声:“夏王爷来我府上有何事啊?总不会是跟着我姐姐来的吧?” “原本是有些事,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萧立冷冷的道。显然方才越王挑唆燕清歌一事触了他的逆鳞。 “你方才说,我终有一日会登上帝位,却不知这世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萧立将燕清歌的手心微微捏紧,站在她身前道:“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说罢,他便将燕清歌揽进自己怀里,抱着她消失在了原地。 微风阵阵,枝叶婆娑,沙沙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清冽的梅香,拂过越王孤零零的身影。 他从跷跷板上站了起来,望着方才那一对璧人相依站着的位置,喃喃道:“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吗?” 接着他笑了笑,将双手背在身后,明明还是个小孩子的身板,背影看起来却那般沧桑寂寥。 忽的风力变大,卷走了他那一句轻飘飘的呢喃,消散在空中。 他说:“我也只想要姐姐啊……” ☆、第两百七十二章 萧家 萧立带着燕清歌踏过青梅林,越过重重屋顶。风声猎猎响在耳边,逆着风,速度很快。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的丫鬟还在成儿那儿呢。”燕清歌微微偏头凑到他耳边问。 却见萧立斜了她一眼,道:“别说话,当心咬着舌头。” 这话似曾相识,燕清歌便不由得嘟囔起来:“你每次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就拿这话来搪塞……唔!” 她小脸一皱,立即抬手捂住嘴,眼泪汪汪的模样一看便知,她这是咬着舌头了。 萧立马上停了下来,落在一个罕无人烟的小巷子里, 分卷阅读353 拨开她的手,捏着她的下巴要她张嘴。 “我看看。” 燕清歌扁着嘴,她哪愿意在萧立面前出这个丑啊,却还是抵不过他的手劲,只得乖乖张开嘴,将舌头伸出来一点点给他看。 萧立皱着眉头,仔细查看了一番。 “没有破皮,好歹是没咬伤,下回不准说话了。” 他说着抬眼,便见那小姑娘眼眶发红,樱唇微张,吐气如兰,那懵懂无知又极其魅惑的模样狠狠的在他心上撞了一记。 萧立的手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立即将她松开,燕清歌缓了缓,觉得自己舌尖没有那么痛了,这才发现萧立的神色有些异常。 “怎么了?”她问,“还在生气啊?” 这里的生气当然不是气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而是气方才成儿劝她好生考虑婚事的那几句话。 她稍稍放软了语气,一双眸子就跟清水似的纯净,这让萧立心里再多的杂念都被吹飞了。 他摇了摇头:“我没生气。”又道:“其实越王说得没错。” 燕清歌啊了一声:“你真要做……”她说到一半便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真要做皇帝啊?” “不是。”萧立并未多说,他复又抱起燕清歌,道:“你随我来。” 萧立带着燕清歌来到了城北的一座小院,这院子不大,但不知怎的,四周围都冷清得很,见不到人影。 他拉着燕清歌的手从大门进去,边走边道:“这是我娘在宫外辟的住处。她有时不耐烦宫里的人和事,就会出来这里住上几天。” 燕清歌跟着萧立的步子,观赏着这四周的风景。 此处看得出来有了些年岁,但被保养得很好,素雅怡人,没有繁复的摆设与园景,的确是个能令人放松的好地方。 他们来到一间竹屋前头,萧立推门进去,里面摆了两几条案,随意放了一张琴和一块棋盘,墙角还放了一把琵琶,稍稍落了些灰在上头。 燕清歌“咦”了一声,走到那张琴面前,仔细端详了好久,道:“我见过这张琴,爹爹珍藏的娘亲画像里,有一副就是娘亲出嫁前抚琴的样子。” 不过那副画像似乎是破损过了的,只有画了娘亲的那一部分被保存了下来。 萧立嗯了一声,走到博古架旁,从最上头取下个锦盒,递给燕清歌道:“那副画的另一边,在这里。” 燕清歌打开锦盒,将里头微微发黄的画摊开,便见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女子抱着琵琶正在演奏,她身上的衣服穿得华贵极了,但那通身的气势半点都没有被衣服给压过去,反倒是衬得她越发姿仪天成。更令人心悦的是,女子脸上的神情是那般幸福,温柔得没有了任何棱角,叫人看着便忍不住跟着会心一笑。 “这是……”那女子瞧着眉眼与萧立有些相似,燕清歌猜测道:“皇太女?” 萧立点了点头。 “为什么这幅画会一分为二啊?”燕清歌问道。 “因为当年,舅舅跟燕大将军都想要这幅画。”萧立缓缓的说着。“他们那时都血气方刚得很,一步都不肯让,便大打出手,最终失手将这幅画分成了两半。” 燕清歌露出些许微妙的神情。 只要是跟娘亲相关的东西,爹爹从来都不可能拱手让人。只是没想到,爹爹竟然因为这么一幅画就跟陛下大打出手,这上头还画了皇太女呢,若叫爹爹一人全拿去,怎么也是不妥的。 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原本我娘很喜欢这副画的,但已经一分为二,也修补不回来了,便做了和事老,将自己那一边给了舅舅,另一边给了燕大将军,这才皆大欢喜。” 萧立拿起这幅画,眼神晦涩微黯,这本该是一段值得一笑的过往,他的神情却一丁点都不明朗。 “你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吗?”他问。 燕清歌摇了摇头,忽的又一顿。 这幅画画得十分传神,据说当年皇太女驸马萧覃,不仅人生得风流倜傥,饱读诗书,一手丹青更是令人叫绝。 她正要回答,却见萧立说着这话时的眸子突然变得极其锐利,里头的恨意翻腾,虽只瞥了一眼,便已叫人怔愣。 “是萧覃。”萧立毫不客气的直呼着自己父亲的名字。 燕清歌不自觉的往他身边靠近了一步,用手轻轻覆住他攥得骨节发白的大手。 萧立看了一眼燕清歌,便将她抱进了怀里,将自己埋在她颈间,声音低沉发闷。 “舅舅曾想毁了这副出自萧覃之手的画,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那上头我娘看向萧覃的眼神那般幸福,只有在萧覃面前,她才会露出这般神色。舅舅只得将这幅画扔在了这小院里,眼不见心不烦。” “我娘,爱慕他容颜俊美,爱慕他才华过人,这才求了皇祖父 分卷阅读354 赐婚。却何曾料到,她心心念念的枕边人,与她生儿育女的好郎君,竟会与睿王勾结,亲手取了她的性命。” 燕清歌掩不住自己眼底的惊讶,她怔愣了一瞬,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什么,只得用手环住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 世间所有人都以为,十四年前皇太女与萧驸马一同遇刺是被睿王所害。谁曾想到,竟是萧驸马亲手杀了皇太女…… 可萧驸马的尸体明明是与皇太女一同被人发现的啊? 燕清歌正拍着萧立的手一顿,萧立便将她放开,嘴角挂着的笑就像是锥心的痛意一般刺眼。 他说:“是我杀了萧覃。” 燕清歌睁大了双眼。 ☆、第两百七十三章 帝星已正 他的声音就像是天底下最醇厚的酒,叫人心醉,此时语调平缓的说着话,好听极了。 不等燕清歌有反应,他便退开两步,转过身去,说道:“那时燕大将军接到消息,说舅舅和燕夫人遇刺,我娘便催促他赶了过去。因为我们一行人带的护卫够多,便是有人来袭也能抵挡一阵。” “那夜临时在破庙中落脚,萧覃便趁众人熟睡,捂住我娘的嘴,将匕首捅进了我娘的心口。” “若不是我跟着燕老将军在军营里待过一阵,睡觉惊醒得很,只怕也看不见这一幕。” “我看得真切,那把匕首还是我娘送给他用来防身的,上头镶了一颗萧覃偏爱的猫眼石。” “他曾说,那琥珀色的猫眼石,就跟我娘的眼睛一般好看。” “他用那把匕首,杀了我娘。” 不知怎的,萧立的声音听起来是那般沉重,却又那般缥缈,燕清歌顿时觉得这个人仿佛随时都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一般,她不由得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萧立身子微微一僵,便轻轻将她拂开。 他往旁边挪了两步,始终背对着燕清歌,道:“跟着我们的护卫里,有一半是萧覃的人,一半是燕大将军留下来的人,很快便发展为混战。多亏了这一身从燕老将军那儿学来的本事,我摸到了萧覃身边,抢过那把匕首,用同样的方式杀了他。” 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文人,一个是上过战场却还只有十二岁的萧立,真正交起手来,萧立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可是我受了很重的伤,护卫们拼死护着我逃了出去。若不是遇见了夏攸宁,我早就死在荒郊野岭了。”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养伤,却恰巧碰见萧家人逃难的车驾经过。因为我杀了萧覃,所以舅舅他们都还不知道萧家叛变的事情。萧家仍旧潜伏在舅舅身边,我不能袖手旁观。” “我趁夜摸黑,偷听到了萧家人和睿王的计划。” “他们打算里应外合,放鞑子入北疆,先毁了燕家,接着借鞑子之力将我们刚在北方安置好的势力一网打尽,然后割地六郡作为给鞑子的谢礼。” 这下连静静听着的燕清歌都忍不住怒喝出声:“荒唐!” 他们这是要将北疆子民至于水火之中啊! 便听萧立似笑非笑的冷哼了一声:“如此不忠不义之徒,这天下自然容不下他们。我便借了夏攸宁的迷药,将萧家全族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说着这话的时候,萧立的拳头捏得死紧,宽阔的背影因想起这等荒唐旧事而愤怒的发着抖。 忽的,他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既讽刺又空洞。 “可我又有什么资格活在这天地间呢?” 他转过身来,望着燕清歌,道:“我不仅弑父,还灭了整个父族。我与萧家人又有何区别?做出来的,不还是有违纲常伦理的恶事?我身上流着的,毫无疑问就是萧家人的血。罪孽深重,肮脏不堪。” “我本没有资格再求得些什么,但唯独你,我着实舍不得放下。” 萧立往燕清歌的方向走了几步,伸出手来,想抚上她的脸颊,却又迟疑了片刻,垂手收回。 “越王说得对,你与我的婚事,还是考虑清楚再说吧。”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要转过身去,燕清歌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她的脸颊凉凉的,他的手心却是滚烫,这样挨着,正正好。 “所以,这就是你改名为萧立的原因?”她在萧立手心上头蹭了蹭,像个猫儿似的,“你觉得自己配不上赵姓,配不上皇家人的身份,所以才想方设法的不肯做皇帝?” 凝脂般的肌肤在他手心的厚茧上摩挲。 听了方才那番话,她也丝毫没有对他抗拒的意思。 萧立很想将她一把揉进自己怀里,却总还是有着几分犹豫,不忍让如此不堪的自己玷污了她。 “萧立,赵修衡。”燕清歌轻轻的呢喃着,像是在品评这两个名字一般。“我觉得都不好听。” 萧立一 分卷阅读355 愣,便有一团软香扑进了自己怀里。 燕清歌环着他的腰,将头在他胸前蹭了蹭,说着与方才那沉重的话题毫无关联的话。 “我仔细想了想,反正你我已有婚约,我便叫你夫君。你是我燕清歌的夫君,不是皇长孙赵修衡,也不是夏王萧立,就是我的夫君。” “事到如今你可别想抵赖,我们燕家人都死心眼得很。” 她的声音既像那潺潺流水,又像那徐徐微风,轻而易举就抚平了萧立心中所有的丘壑。 “你说的,可都当真?”低沉的声音响起,微微的带着些许颤抖,不知究竟是不可置信还是害怕听到她的回答。 燕清歌点了点头,将环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一些,将自己的脸埋进他胸前,闷闷的道:“当真。” 又是热切又是欣喜的情绪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萧立从没发现自己竟是一个如此拙于表达自己情绪的人。 “念念,燕念念!”他一把抱住燕清歌,一叠声的唤着她。好像除开叫她的名字外,萧立便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做了一般。 燕清歌浅浅笑着,“嗳”的应了一声,便听萧立又不管不顾的唤了两声:“燕念念,燕念念!” 这人真是笨拙得十分可爱了,难不成他打算就这么一直唤下去? 她嘴角勾起,压都压不下来。 能得如此一人心,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燕清歌抬起头,脸上挂着猫儿一般的笑意,她伸手环住萧立的脖子,踮起脚尖将他剩下的那几声都堵了回去。 …… 这一日,崇武帝十一年腊月二十六。 皇帝下旨立十皇子越王为太子,入住东宫,年后行册封大礼。并钦点张家年方十二的嫡女张澜心为太子妃,命张平为太傅,燕准为太师,可出入东宫教导太子治国为君之道。 同日夜里,觉智大师在竹林凉亭中夜观星象,留下一句:“帝星已正,大夏安矣。”便安然坐化。 这位得道高僧的逝去,既令众人惋惜,又令众生欢喜。 “大夏安矣”这四个字,为越王这个新立的太子,铺就了一条康庄大道。 而事实上,在赵修成为帝的五十七年里,大夏国本安泰,百姓安居乐业,在史书上令人额手称颂。 ☆、第两百七十四章 婚期 今天是承安帝二年五月十二,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虽说京城老百姓畏惧于神机营的威名,看热闹也不敢靠夏王府太近,但这好奇的人一多了,聚在一起,胆子便都大了些,不知不觉的,倒是把夏王府门口围得热热闹闹的,喜庆极了。 至于为何老百姓们对着桩婚事这般上心,那还得从太上皇与燕太师的那次争吵说起。 三年前,朝廷立下太子,刚过十来个月,还不足一年呢,崇武帝就下诏书禅位给了年仅十岁的太子,封夏王为摄政王,与太傅张平、太师燕准、太保荣亲王共同扶持这名年幼的承安帝,直到承安帝十五岁亲政,自此,崇武帝便退居后线,成为了大夏朝第一个太上皇。 这位太上皇每日在宫里闲着,无事便理一理佛,唯一记挂着的便是摄政王萧立与摄政王妃燕清歌的婚事。 再过两个月,便是明婉公主的及笄礼,太上皇看她年龄也到了,便让承安帝下旨定下婚期,十一月初八,正是明婉公主及笄礼的后两日。可燕太师只有这一个女儿,哪里舍得她这么早就出嫁? 听说,燕太师当时就没接圣旨,一把将圣旨从传旨太监手里抢过,来势汹汹的进了宫,与太上皇拍起了桌子,要求等明婉公主满了十七岁再出嫁。 太上皇自然不同意,摄政王比明婉公主大了一整轮,眼下都已经二十七了,还没个家室,哪里能再等两年? 这燕太师与太上皇两不相让,你来我往的,竟是激起了年轻时的脾气,你一拳我一脚的在御花园里过起了招,将那些盛放得正妖艳的名贵菊花毁得不忍入目。 一个是太上皇,一个是燕太师,谁惹得起啊? 宫人将消息报给了承安帝听,他也只能无奈的摇头,道父皇年轻时也常与太师这般互相切磋,打累了自然就停了。然后点了一整个太医院的人去御花园候着,等他们打完了,好及时治伤。 这道吩咐听得承安帝身边的颜公公嘴角直抽抽。 分明就是陛下吩咐那传旨的小太监言语上多刺激刺激燕太师,这才弄得燕太师打进宫,眼下还让太医们去候着,陛下还不知道燕太师征战多年有多勇武吗?就算太上皇勤于练武,却也绝对不是燕太师的对手啊! 这明摆着就是想看太上皇在燕太师手里吃瘪。 “谁让他总想着早早把我姐姐嫁给萧立。我拦不住,燕太师还拦不住吗?” 颜公公听见自家陛下有些得意的哼哼了两声,恨不得把自己一 分卷阅读356 双耳朵给蒙住。 明婉公主就是陛下心中的宝,便是太上皇碰了,陛下都得给他使绊子,得罪不得,得罪不得。 幸好事情没有像小颜子担心那样发展。 恰好摄政王在宫中,听闻了消息便赶了过去将两人拦下。太上皇总算没有落得一个狼狈的下场,在众人面前保住了面子。 可燕太师还在气头上,看向摄政王的眼神,恨不得往他身上也招呼两拳。要不是担心揍了他自己女儿心疼,燕太师保准会揍的,这一点,围观的宫人太医都很确定。 后来,摄政王请了燕太师去单独谈谈,这才各退一步,将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五月十二,让明婉公主在燕家多待半年再出嫁。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不会再起波澜的时候,承安帝又下了一道旨意。 他说,明婉公主是皇家义女,从小陪伴自己长大,与自己情同姐弟,且当日太上皇赐婚时说过,一切按照嫡出公主的规格来办。那么干脆让她从宫里出嫁,以嫡姐的身份,由承安帝亲自送嫁。 这又是一份天大的殊荣。 虽说从前赐婚时,太上皇已经给了明婉公主很大的一份恩典,但怎么也不及这一份来得重。 太上皇的义女,和当今皇帝的嫡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从古至今,能由皇帝亲自送嫁的女子何其少,更别说是异姓女了,又不是去和亲,只怕从未有过。 对上这位小皇帝,燕太师就不能像跟太上皇那般直接用拳头说话了,虽然他言词委婉的拒绝了,但小皇帝只说再考虑一阵,也没松口到底要怎么办。 最终还是明婉公主亲自进宫了一趟,承安帝才勉为其难的答应,让她从燕家出嫁。但作为条件,大婚那日,承安帝要出宫观礼。 这下却引来了太上皇的不同意。大婚那日,他也是要出宫的,太上皇和皇帝同时去一个臣子家,再怎么说也没有这个道理,太上皇便下令让承安帝在宫中安心学习,自会有人给他传递消息的。 却没想到,承安帝根本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在燕太师面前唉声叹气的道:“父皇不让朕出宫观礼,达不成说好的条件,那姐姐还是在宫中出嫁吧。” 听了这话燕太师就又去找了太上皇,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最终太上皇才松口,同意承安帝去燕家送嫁,自己则去夏王府。 至此,事情才算真正定下来。 如此一波三折,总算到了大婚的这一日。 老百姓们其实很是纠结,究竟是去燕家那边瞧一瞧承安帝的仪仗呢,还是去夏王府瞧一瞧太上皇的?而负责护卫的神机营和巡城官兵们则很是警惕,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出个什么差错,让图谋不轨的人钻了空子,那他们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迎亲的队伍从夏王府出发。 眼看着还未接到新娘子,这阵仗就大得吓人了,简简单单一排列就占满一条街。队伍里头旗、锣、伞、扇一应俱全,在最前头负责顶马的正是一身华服的玄甲,他神色严肃,此时不穿那玄色衣裳了,竟也显得他轮廓柔和了许多,再加上今日是自家主子娶亲的好日子,他的眉眼间也舒散了不少,看上去倒是跟喜庆二字沾上了边。 迎亲的队伍一路敲锣打鼓的前进着,路上两旁早已有人将拥挤的人流疏散开,所以走得很是通畅。 这下到了燕家门前,便见大门紧闭。 他们遇上拦门的了。 ☆、第两百七十五章 拦门 前一夜,燕清歌翻来覆去到了很晚才睡着。 倒不是因为大嫂面红耳赤拿来那本压箱底如何香艳,只是燕清歌虽然重活一世,该经历的人事都走了一遭,竟是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出嫁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那时候她病得都快咽气了,自然是任人摆布。 不过好歹还是出嫁过一回了,按道理来说一回生二回熟,她怎么也不该如此不安吧?倒像是头一回出嫁的大姑娘似的了。 还是说,因为要嫁的那人是萧立,所以才格外不同一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拿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硬挨着等天亮。 等到她迷迷糊糊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的时候,就被佟妈妈给叫了起来。稍稍洗漱一番,燕清歌便已清醒过来。 这边丁怜卿领着全福夫人进来。 说起为燕清歌选全福夫人,那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她嫁过去便是摄政王妃,超品阶的封赏,有资格给她来开脸的人这京中也只有那么几个了,更别说还要寻到一个父母子女双全的。 这不,便请来了荣亲王妃。 燕清歌与她见礼,荣亲王妃连忙扶了她起身,不论是出嫁前明婉公主的身份还 分卷阅读357 是出嫁后摄政王妃的身份,燕清歌本都不必与她如此大礼,但她还是福了身子将这礼做全,便有了感念荣亲王妃的意思在里头。 “公主快坐下吧,开完脸了还得梳头化妆,忙活的事情多的是呢。”荣亲王妃面容和蔼,一张圆脸看得出来的确是个有福之人。 燕清歌乖乖坐下,荣亲王妃便取了五色棉线来,一阵阵疼痛令燕清歌微微蹙眉,但只一小会儿便完了事。 开了脸后,肌肤光洁如许,脸若盈光,在灯烛下,衬得她明艳的五官越发如天仙般。 荣亲王妃不禁赞叹了几句,便拿起梳子替她梳头插髻。梳头时这吉祥话一句接一句的来,燕清歌却没怎么听进去。 眼看着要上妆了,还是荣亲王妃打趣了一句:“这新娘子要出嫁,可不能紧张得忘了笑啊。” 燕清歌这才看清铜镜里自己的脸,的确绷得有些紧了。 她稍稍放松,便又是涂脂抹粉好一通忙活。 燕清歌的相貌随了谢氏,特别适合浓妆,但平日里她不怎么打扮,便只觉得她美,可这一上了妆,便发觉眼前这人竟是美得令人喟叹。 艳丽中不失端庄,女儿柔情中又不乏肆意英气。 再穿上嫁衣戴上凤冠,那火红的颜色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明眸皓齿。宫中裁剪的手艺极佳,一抹牡丹凤纹的抹胸,巴掌宽的金银丝绣百子百福的腰带,下摆逶迤拖地,显得她已然拔高的身量越发曼妙,胸前丰盈,腰肢纤细。 真真是美得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切准备完了,丁怜卿便领着荣亲王妃去了前头。 燕清歌坐下候着,幸亏她是受得住苦的,否则这一个大大的凤冠顶在头上,不出一刻钟她就得叫嚷着要摘下来了。 想着她便笑了笑,一年前二嫂薛荷鸢嫁进燕家时,因着二哥没有掀了她的盖头再去前院配宾客喝酒,便与二哥闹了好几天的脾气,说燕骏不懂得疼人,让她平白吃那么大的苦头。 不过说实话,出嫁果真是个折磨人的事情。 不能吃不能喝,顶着这么重的凤冠,直到新郎掀了盖头才能将这一身累人的装扮给卸下,更别说待会还得上花轿去颠簸一路了。 幸好燕清歌更折腾的都经历过了,上一世她以皇后之仪去祭天,哪一回不是折腾得身子骨快要散架了,还得在众人面前维持端庄有礼的模样。 如此胡思乱想着没多久,便听到外头传来礼炮声响,迎亲的队伍到了。 燕清歌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捏了起来。 “姑娘别担心,大少爷二少爷不会怎么为难王爷的。”佟妈妈在一旁宽慰她。 燕清歌没忍住笑了,二哥暂且不说,大哥绝对不会让萧立这般轻易就过了拦门这一关的。 为了能让萧立以后叫自己一声大哥,燕凌一逮着机会就去找萧立比试,可无奈,萧立一直以朝政繁忙为由拒绝,至今他都还是得称萧立为师兄。为此,燕凌没少在燕清歌面前抱怨萧立小心眼。不过就是抢了一个自家妹妹做的剑穗,至于这么锱铢必较的,连一个比试的机会都不给他。 眼下这拦门可是个现成的机会,燕凌怎么会放弃? 这不,马上就有人跑来将前院的消息说给燕清歌听。 虽说早在萧立来求娶燕清歌时,他就已经与燕凌燕骏都比试过一场了,再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这拦门为的是刁难一下新姑爷,好叫他知道想把姑娘娶回去有多难。所以适当的刁难还是要有的。 可谁知道,燕凌和燕骏根本没有做什么拦路的准备,而是简单粗暴的扔下了一句话。 “想要过这道门很简单,只要你认输就行。” 别人家都是赢了才能过,这燕家的偏偏是认输了才能过。 萧立是何许人也?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啊!如今朝政把持在他的手中,燕家竟也敢用如此攻心之策比他低头。 果真是燕家女儿不好娶啊! 眼下若是认了输,那便丢了摄政王的面子,可若不认输,那便娶不了美娇娘。这可没有什么两全之策,燕家人哪里是适当的刁难,只怕根本不想让人家把明婉公主娶回去。 你想一想啊,一个摄政王,若为了娶个王妃回去,便简简单单的服了软,那将来夫纲不振还算是小事,放在朝堂上来说,只怕要镇不住场子了。 佟妈妈听到一半便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来,少爷们这是做什么,哪里有这么为难新姑爷的。她忙问:“王爷怎么做的?” 回话的小丫鬟掩嘴笑道:“王爷立即就认了输呢,半句废话都没说,可干脆了。” 从前只以为那夏王萧立是个活阎王,可谁还能猜到,他为了自家姑娘竟能二话不说就认了怂,可见是在意姑娘胜过了一切呢。 ☆、第两百七十六章 出嫁 分卷阅读358 />燕清歌无奈摇头。 大哥二哥这法子用得卑鄙了些,不过既然当初萧立闯三关跟大哥比试的时候耍了诈,那也该料到今日会有这一遭。 只不过他认输认得那么干脆,倒是出乎燕清歌的意料。 小丫鬟接着道:“原本王爷这般就能进门了的,但小少爷也去拦路了,要跟王爷比兵法呢,应当再过一会儿王爷就会过来了,姑娘快些准备着吧。” 屋子里的人都忍俊不禁,长生向来喜欢她这个姑姑,听说她要出嫁,好几日吃饭都不香,竟也上去凑了热闹。 就在这时,又见一个小丫鬟有些急促的冲了进来,道:“陛下也去做拦路官儿了。” “啊?!”屋子里惊声四起,燕清歌不由得扶额。 成儿一向跟萧立不怎么合得来,萧立也因着先前成儿劝她不要嫁的事情耿耿于怀,两人凑在一起就是针尖对麦芒。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暗地里不知道交锋了多少回了。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想要出嫁还真是难啊…… 还得是佟妈妈吩咐了小丫鬟:“去跟陛下说一声,千万别耽误了吉时。” 这才让前院承安帝歇了十八般武艺上阵的心思,只与萧立交谈了几句便放他过来了。 那边萧立去了正堂,这边燕凌便来了安歌院,背着她出闺房。 喜乐奏响,热闹得很。 燕清歌趴在燕凌背上,他的步子很稳,肩膀也很宽阔,透过盖头,燕清歌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传来。 “念念,以后常回来看看。” 仅此一句,便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一世她收拾了二房,让赵修齐一步步自取灭亡,总算是护住了燕家。爹爹、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小长生都在。不是镜花水月不是痴心妄想,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家人和幸福。 燕凌背着她去了正堂,与萧立一同拜别父母。 燕准和老夫人坐在上首,还有谢氏的牌位也在,正该是哭嫁的时候。燕准说了好些叮嘱她的话,燕清歌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侍奉在旁的丁怜卿和薛荷鸢也都拿着帕子哭了起来。 “莫要太过伤感,误了吉时就不好了。”一身明黄的承安帝阔步走了进来,众人都收了眼泪向他见礼。 他上前扶起燕清歌,执着她的手道:“姐姐,我还太小,他们不让我背你出去,怕我摔了你,你嫁去摄政王府,一定过得好好的。”说着一顿,又道:“成儿会让你过得好好的。” 萧立则看了他一眼,道:“不劳陛下忧心。” 承安帝想扭头哼一声,却还是忍住了,只低头撇了撇嘴,那副模样与燕清歌虚情假意糊弄人时的模样像了个十成十,看在他与燕清歌相像的份上,萧立便不与他计较了。 燕清歌盖着盖头,不能说话,只点了点头。 眼看着时辰已到,燕凌便又背起燕清歌,稳稳当当的送她上了花轿。 “起轿——!”司仪官清嗓唱道。 便见穿着大红喜服的萧立策马前行,八抬大轿随后,丫鬟小厮几十余人,紧接着十里红妆浩荡而去。 承安帝目送花轿一路远去,直到消失在街尾,他才转身往正堂去,向燕准辞别。 路上却遇见一个杏眼瓜子脸比他略长两岁的姑娘,正是张澜心。 她站在路中央,双手环胸的问道:“怎么样?看着自己姐姐出嫁,滋味不好受吧?” 跟在承安帝身后的颜公公正要说她放肆,见了陛下也不知道行礼。便被承安帝拦了下来。 他道:“是不好受,怎么?你也受过?” “对啊。”张澜心点了点头,她的视线似乎正在打量承安帝。“我原以为,你我的婚事对你不公平。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挺公平的。” 承安帝一皱眉,环顾四下,并无什么闲杂人等,这便放下心来,问道:“何出此言?” “你心里,装着你姐姐,我心里,装着我姐姐,可不就公平了?”张澜心云淡风轻的笑着,还略显俏皮的耸了耸肩。 他瞪大了双眼,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眼前这人说的话。 “你想她好,所以你会做个好皇帝,我也想我姐姐好,所以我会做个好皇后。”张澜心很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承安帝行了个礼,抬头笑意嫣然。“陛下,合作愉快。” 微风拂过,尚显稚嫩的男女站在院子中,谈笑风生。 承安帝过了五十余年再回想起此时的事情。一切果真如这位年长他两岁的皇后所说,他做了一辈子的好皇帝,她做了一辈子的好皇后,两人相敬如宾,不似夫妻,更似好友,倒也相处得很是和睦。 …… 夏王府里。 走过了一切礼数,燕清歌此时坐在了喜床上。 她觉得自己 分卷阅读359 的脖子酸疼得很,而此时屁股下头全是红枣桂圆之类的东西,硌得疼。 外头已经有人来喊萧立去前头了,却听他说了一声:“不急。” 燕清歌顶着盖头,看不见他们的动作,只听一阵动静,便有一杆秤挑起了盖头,一下、两下、三下,这才让她眼前彻底清明起来。 她微微抬眼,便对上萧立那双如星空般璀璨的眸子,他本就面容妖孽,平日里穿着玄衣,难免多了几分凶煞之气,瞧着冷冰冰的样子,仿佛怎么捂都捂不热乎一般。 可此时穿着喜服,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光用俊美无俦还不能形容此时的他,燕清歌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书都白看了,面对如此美景,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抿了抿嘴,不自觉的喃喃道:“你真好看。” 这话引得屋子里的喜婆丫鬟都噗嗤一笑。从来只听过新郎揭了盖头夸新娘子好看的,这还是头一回见着新郎被新娘子调戏。 燕清歌回过神来,脸一红,便如天边红霞一般。 只见萧立微微一笑道:“不及娘子半分。” 这下燕清歌越发窘迫了,她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烫,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萧立说出这话来也不怕吓着人家。 果真,不论喜婆还是丫鬟都露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谁也没想到那个大名鼎鼎的活阎王竟是个嘴甜的。 ☆、第两百七十七章 皆大欢喜(完) 还是燕清歌轻轻咳了一声,喜婆才回过神来,道:“请王爷王妃喝了这交杯酒。夫妻恩爱,情谊长久。” 丫鬟端了酒杯上来,萧立坐在燕清歌身旁,与她一人一杯,将酒喝了。 说实话,燕清歌一天没喝水也没吃东西,这酒刚进嘴里的时候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直到顺着喉咙下了肚,才觉得火烧般的灼热,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萧立连忙伸手替她拍着后背,接过丫鬟递来的温水,递到她嘴边,喂她喝了两口。 “没事了吧?”他问。 燕清歌摇了摇头,道:“没事了。” 丫鬟们都捂嘴掩不住脸上的笑意,王爷竟还是个疼人的。 接着又送了生饺过来,该过的礼都过了一遍,萧立这才起身道:“你今日累了,先吃点东西歇一会儿,我先去前头了。” “嗯。”燕清歌点头,便目送他离开。 宫里派来的嬷嬷在一旁候着,问道:“王妃是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燕清歌想了想,饿了一天也感觉不出来了,还是先沐浴吧。 …… 萧立在前头宴请宾客,说到底敢灌他酒的也没有几个,只有太上皇和荣亲王拉着他不放,硬是逼着他喝了好几杯,弄得一身的酒气。 酒席的角落里,一个老翁带着一名蒙了面纱的女子坐在里头静静的吃酒,女子时不时的看向萧立的方向。 老翁便问:“危柔儿,你老是看那阎王爷作甚?” “他怎么还不回去呢,算一算药效都该发作了啊?”危娘子微微皱眉,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 “什么?!”老翁惊呼一声,那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像是年轻人,他转而压低了声音,凑在危柔儿耳边问道:“你给他下了药?” 正是夏攸宁的声音。 萧立与燕清歌大喜,他无论如何都要来凑个热闹,却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便乔装成一个老翁,带着危柔儿这个美娇娘来了。 谁知美娇娘不是美娇娘,是个惹祸精啊! “你下的什么药?”夏攸宁一想到这件事的后果,就不由得一阵哆嗦。 危娘子没好气的瞥了一眼他这没出息的样子,满不在意的道:“我才没给他下药。不过是在他给小丫头备好的膳食里加了点迷情的东西罢了。” 夏攸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你给他媳妇儿下药更不行啊!他不得剥了我的皮啊?!” “哎呀你懂什么!”危娘子横了他一眼。“你说说,他是不是找你要了药膏。” 夏攸宁一愣,不说话了。 危娘子自顾自的哼哼了两声,道:“还能瞒得过我?他怕小丫头身子没长开,受不住,便找你拿了药膏以备不时之需嘛。我这是帮他呢。” “你帮他。”夏攸宁嘟囔着,“就算你帮了他,他也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凭什么我倒霉啊……” “你想想,以萧立疼媳妇儿的那股劲儿,说不定,小丫头洞房的时候喊两声疼,他就下不去手了。我让小丫头吃点迷情药,权当助兴。也好让他一次性把事情给办了,多好?”危娘子说着很是自豪的挑了挑眉。 夏攸宁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他那眼珠子一转,便嘿嘿一笑,凑得离危娘子又进了一些,低声道: 分卷阅读360 “你说,别人的事你这么上心,咱们俩什么时候也把事情办了呗?” “呸!”危娘子啐了他一口。“顶着这么一张脸,也好意思说得出这样的话。”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 老翁模样的夏攸宁在后头哎哎了两声,连忙追了上去。 隐约还传来他说着好话的声音:“那是不是我把这副模样换了,你就答应了?” “我答应个鬼!” “就算我是鬼吧,你就答应了呗!” 危娘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一片热闹中渐渐远去,另一个方向,萧立也已离了酒席,往婚房去了。 他刚一进门,便见燕清歌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已经沐浴完毕的她头发还有些未干,红柚青兰正捧着一头青丝小心翼翼的在炭炉上烘烤着。 她常用的花果香弥漫在屋子里。 “王爷。”见他进来,两个丫鬟都行礼问安。 “这是怎么了?”萧立走了过去,瞧见燕清歌小脸微红,将脑袋搁在双臂之间,眉头微蹙,还时不时的蹭上两下。 红柚答道:“兴许是姑娘、”她一顿,改口道:“王妃喝了两杯酒,又累得不行,吃饭吃到一半就这样睡着了。奴婢们想着王妃的头发还未干,就打算把头发烘干了再将王妃放到床上去。” 萧立嗯了一声,折腾这么一天,的确是累着她了。 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有些发烫,顿时皱眉,说不定是惹了风寒。正要唤人来叫大夫,却见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他正打算离开的大手,并将他的大手贴在了自己脸上。 她微眯着眼睛,笑得慵懒,道:“凉凉的,舒服……” 红柚青兰都有些不忍直视,王妃发酒疯便算了,怎的还这般孟浪? “王妃平日里不这般的。”青兰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 却见萧立端详着燕清歌的模样,拧起了眉头。 “你们都下去。”他说。 红柚和青兰对视一眼,便将燕清歌已经烘干的头发放下,退下时还不忘带上了门。 按理说,这晚上都是得有人值夜的。听佟妈妈说,特别是洞房花烛夜,总得叫上几回水才算正常。 于是两人守在廊下,听见里头隐隐约约传来王爷王妃的声音。 “我没醉,也没发烧,我好得很。”这话还未落音,便听一声闷响,应当是王妃倒在了王爷怀里。 “燕清歌。”王爷似乎有些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啊……”王妃声音软糯,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却独有一番风情。“我在扒你腰带。但是我扒不开——”她拖着长音,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又像是在撒娇,“夫君你帮帮我好不好?” 红柚和青兰都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了,可屋子里的动静还在继续。 “究竟是谁给你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王爷似乎在强忍着怒气,而一边王妃似乎还在扒着他的腰带,却迟迟不能得手,便从喉咙里头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我不管,我就要。” 虽然红柚和青兰知道王妃是要扒王爷的腰带,但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接着里头一声惊呼,王妃的声音传来:“你扛我做什么?我头晕……” “给你想要的。”王爷声音发冷,似乎是扛着王妃走进了内屋。接下来的红柚和青兰便听不大清了。 只有王妃最开始两句哭诉传了出来,剩下的便被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给掩盖了。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第278章 番外 谢家有女,名为纯熙 (一) 觉智第一次见到谢纯熙的时候,他还是个修行小僧。师父说他天赋异禀,极有慧根,觉智也深以为然。 那一日,他替师父去拿了藏经阁的好几卷经书,经过大殿的时候,瞧见了一个年纪刚过总角的小丫头,混在一堆夫人小姐里头。她个头不高,但一身红衣十分显眼。 不过,令觉智注意到她的,还是她那异于常人的面相。 她已经死了,却又活着。 这还是觉智第一次见到这种面相,他急忙跑去禀报了师父,生怕这个一身红衣的小丫头是个害人的妖孽。 师父却说,这也是轮回的一环。 当时觉智不懂,后来他出了师,才明白,那谢家女儿命数未尽就早早夭折,老天爷便引了他人的魂魄放在这具身体里。 “你以为我是妖孽?”后来机缘巧合,觉智与谢纯熙相熟了之后,身量稍稍拔高了些的小丫头瞪大了眼睛问他。 “是曾经以为。”觉智低头摆弄着茶具,不知为什么没有看她。 谢纯熙在桌子前头来回踱步了一番,便突然张牙舞爪的向他扑过来 分卷阅读361 ,嘴里还发出威吓的声音,冷不丁的吓了觉智一跳,连忙往后缩了一步。 “你看我,凶不凶?像不像妖孽?”谢纯熙笑着挑了挑眉。 觉智翻了个白眼,却是记住了她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一个尚在修行的小僧,与谢家嫡女的交集可谓少之又少,掰着指头算一算,他们也只恰巧见过两三次面罢了。 后来,便见得更少了。 谢纯熙考进女学,名冠京城,多少男儿求娶,最终被燕准这个五大三粗的将门子弟闯过三关抱得美人归。 觉智出师,很快便打响了名气,紧接着他闭关不出,外头对他的评价便越发膨胀起来。他本就是佛门中人,向来不理会这些。 再后来,觉智之所以会主动去寻谢纯熙,是为了她肚子里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那是一个命格极其古怪的孩子。 普通人的命运只有一条脉络,她却有两条。其一,克父母,克兄弟,不仅她自己下场悲凉,更会动摇大夏的国运,若让钦天监的人来看,定会将她当做祸国妖女处置;其二,虽然克母,却是极贵之相,旺父族,旺夫旺子,更牵引着一代盛世。 不论是哪一条,只要生下这个孩子,不出三个月,谢纯熙必死无疑。 觉智千里迢迢赶到北疆,苦口婆心的劝她将这个孩子舍去。可那时谢纯熙已经怀胎八月,便是一碗打胎药下去,也得将这死婴生下。 试问有哪一个母亲忍心? “觉智,我问你。”谢纯熙笑得凄然,“你是佛门中人,为何能说出这般剜我心肝的话来?” 觉智自知惭愧。 师父曾说,他是一个开了天眼的人,却绝不是一个僧人。觉智满不同意,此时却真正领会到了其中的深意。 对比起一个还未出世的婴孩,他更想让眼前的人活下来。 什么我佛慈悲普度众生,都是屁话。 谢纯熙却坚定的摇了头。她说:“我知道,这次是个女孩儿,我一直想要女孩儿。你说的事情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觉智听着她的话,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死便死吧,我此生能得燕大哥一颗真心,得凌哥儿和骏哥儿还有这个,”她低头抚摸着高耸的肚子,笑得温柔如水。“还有这个小丫头,已无憾事了。” 觉智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抬手。 “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既然天命如此,我这条命又岂是你能留得住的?”她说着还挑了挑眉,一如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知为何在觉智看来特别刺眼。 “她有可能会害得你的燕大哥,你的凌哥儿骏哥儿都不得善终!”他皱紧了眉头,急切的道。 “那便赌一赌吧,我赌我的女儿能过的安康和顺。”谢纯熙低眉,视线落在自己的肚子上,还很是轻松的拍了拍,道:“女儿要给娘亲争气啊。” 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不可理喻! 觉智急得火气上头,眼前这个女人却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他只能拂袖离开。 没过多久,燕家嫡长女燕清歌出世,听说小名是她娘亲谢氏取的,名叫念念,正是思念之意。就在她满月后十几天,谢纯熙为了维护当时还是贤王的崇武帝,硬生生挡了九刀,惨死。 真相被人掩盖,谢氏的死被说成了产后虚弱而亡。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智只觉得生气。 看吧,该来的,都来了。 从那以后,觉智便一直冷眼旁观着一切。不论是燕家两位少爷战死沙场的时候,还是燕家大房被叛谋逆,满门抄斩的时候,他心底里都有一个声音在说着,执迷不悟就是这样的下城。 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们活该一般。 谢纯熙赌输了,输得那么彻底,她的甘心赴死就像是个笑话一般摆在觉智面前。 可他根本笑不出来。 何必呢?他不断的问着谢纯熙,也不断的问着自己,何必呢? 直到那天叛军大破京城,反被神机营与燕家镇压,觉智被萧立叫进了宫里之后,刚回来没多久,便被他那年近百岁一直在闭关的师父叫去了。 “放下心魔,莫再执迷不悟了。”老态龙钟的布衣和尚在薄薄的莲花垫上打坐,他须眉花白,声音沙哑,一句话平平淡淡却是往觉智心上敲了狠狠一击。 原来,执迷不悟的人是他? “若你不曾被心魔所困,如今本该是另一番景象。为师总盼着你能自己悟出来,却不想蹉跎至此。”老和尚闭眼道:“你走吧。待你回想起你应做却没有顺应的天运,再来寻我。” “为师等你回来。” 觉智无言退下。 这么多年,他做的唯一一件问心有愧的事情,便是与燕清歌相遇而不相识。 他们本该有所交集的,却因为觉智的私心,他不愿见到这个害死谢纯熙的女娃,便无视了她。自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觉智闭眼打起了坐,突 分卷阅读362 然猛地睁开眼,爆发出一阵大笑。 是他被心魔所误,这么多年对燕清歌不看不闻,竟没发现,这小丫头的命星与他有所关联。 她的一生,究竟是凄惨还是富贵,全在他觉智一念之间! 觉智恍然记起,谢纯熙眉目柔软的赌了燕清歌的和顺安康,却因为他,谢纯熙输得那般彻底。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凉亭内,觉智大笑状若癫狂,屋子里,老和尚捻着佛珠,睁开双眼,念了一声佛号便喃喃道:“时候已到。” 待觉智再一睁眼,已是数十年前。 (二) 太上皇赵思贤认识谢纯熙的时候,他已经娶了两名侧妃被封为贤王了。 那是在皇太女的宴会上,她小小年纪便有胆量与皇姐共奏一曲,皇姐弹琵琶她抚琴。直到今日,她穿着那身朱红华服的张扬模样,都能十分清晰的浮现在赵思贤面前。 一见倾心,说的大约就是这般。 他想得很妙,谢纯熙是谢家嫡女,身份恰当,虽然年纪小了些,只有十三,但他已经娶了侧妃,只要跟母后好好说一说,等她及笄再迎进府内为正妃,应当也是不难的事情。 这个想法才在他脑子里成形,皇姐就劝他歇了这份心思。 赵思贤不懂,皇姐却只是摇头。 后来赵思贤得知,谢纯熙有一个两小无猜的爱慕者,正是燕准。他便猜测,是不是谢家已经动了将她许配给燕准的心思? 于少年人而言,对上情敌自然是针尖对麦芒。 他与燕准倒也算不上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反目,只不过凑到一块儿一言不合就开打了。 过了两年,谢纯熙的名声越来越盛,一家有女百家求。谢家老爷无奈之下设了三道关卡来招亲,那一日谢家的盛况,可以说是空前。 京城里说得上名号的少爷都来了,赌坊忙着开赌局押哪一个会抱得美人归,不断有小厮负责将情况往外传,谢家门前一条街卖茶水的卖点心的都在为这些看热闹的人服务。 前头两关对于他和燕准来说都不在话下,却也刷下了绝大多数的人,留到最后一关的,只剩下寥寥几人。 赵思贤永远忘不了他走进屋子里,谢纯熙只看了他一眼便端茶送客的模样。 “王爷给不了我想要的。”她微微笑着,似乎还轻轻摇了摇头。“请便吧。” 他的教养让他做不出纠缠不清的事情来,只能强吞下那许多到了嘴边的疑问,行礼离开。 后来他才知道,谢纯熙要的是一心人,肯立誓并签字画押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的人。 只有燕准做到了,而他赵思贤,早在遇见谢纯熙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资格。 不甘吗?大抵是有的。要怪只能怪他们太晚相遇,要怪只能怪他生在皇家。赵思贤对这个结果无可奈何。 谢纯熙嫁做他人妇,生了两男一女,儿女双全,是极好的福气。燕准也如他当日承诺,不仅做到了,还在长子燕凌出生时,特地向先帝请了一道旨意,准许他此生不纳妾。 赵思贤打心底里的觉得艳羡,却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这份心思。 直到谢纯熙主动提议要和他扮作皇太女与萧驸马的样子去引开刺客,赵思贤才敢再一次直视她的模样。 她已经有了几分妇人的风韵,眉目间的张扬肆意也已被柔和的母性色彩所取代。 眼前这个人,比他初见她时的模样,美得更加惊心动魄了些。 但老天爷并没有给予赵思贤为这份重新复活的情愫而羞愧为难的时间,谢纯熙就死在了他眼前。 他第一次没有任何顾忌的抱住了她,鲜红的血从那么多道口子里头往外流,将她一身素衣染得通红,一如初见时那身朱红华服,衬得她容貌倾城,但那双眸子里的神采却渐渐黯淡了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你明知这是一个圈套!”赵思贤瞠目欲裂,他此时连抱起谢纯熙从这里离开的力气都没有,刺客一来就给他下了药,然后像是猫捉老鼠似的将他们耍得团团转,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纯熙一次又一次的成为刀剑的靶子。 谢纯熙只是笑,笑得苍白。 赵思贤知道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心如刀绞却怎么也无法停止生命的流逝。 只见谢纯熙微微张嘴,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道:“怎么天黑了……?” “是,是!”失血过多已经剥夺了她的视力,知道她看不见,但赵思贤还是拼命的点头。“天黑了,不过还没到就寝的时辰,你别睡,千万别睡!” 谢纯熙想要勾起唇角笑一笑,却也只能扬起些微的弧度,看起来那么勉强。 “燕大哥……”她气如游丝,似乎连神志都不清醒了。“我好像听见念念在哭……你把她抱来……好不好……” 最后一个字轻得叫人听不清,谢纯熙的眼睛已经彻底的闭了起来,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赵思贤抱着她的尸体,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稍 分卷阅读363 稍晕开她脸颊上血迹,留下一道水痕。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像是呢喃又像是在承诺:“好,好。” 时间好像停滞了一般,赵思贤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开,撞得他头晕眼花,本就无力的身体东倒西歪,不等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便听见一声困兽似的嘶吼。 “阿婉!阿婉!” 是燕准。 他颤抖着手拨开谢纯熙脸上的乱发,捧着她的脸悲痛欲绝。 赵思贤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这副肝肠寸断的景象,与他近在咫尺,却相隔千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箭羽破空而来的声音,赵思贤才微微有些回过神来。 燕准已经放下了谢纯熙的尸体,徒手捏住了那两支暗箭,然后仅凭臂力就将箭羽再次掷了回去,不远处传来两人倒地的声音。 “燕准,我……”赵思贤撑着膝盖好不容易从地上站起来,他喉头干涩,千言万语都堵在了那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燕准猛地转身揍了他一拳,结结实实的拳头将他轻而易举的掀翻,赵思贤的后背重重砸在地面上,口腔内传来撕裂的痛苦,他吐出两颗牙齿来。 赵思贤这才知道,从前那些拳脚相交不过是小打小闹。 燕准的态度,都在这一拳里头了。 赵思贤倒宁愿他把自己往死里揍,可又一想,这也太便宜自己了。 就这样怀抱着这份愧疚活下去,不能忘记受过的恩,也不能忘记亏欠的愧。 便是现在,燕家鼎盛,燕凌燕骏燕清歌全都儿女双全,赵思贤还是无法放下当初的事情。 于太上皇赵思贤而言,谢氏纯熙,既是他心头的白月光,也是心底的朱砂痣。她在赵思贤的人生中刻下的那一刀,只怕到死,都愈合不了了。